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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全文阅读

作者:畔茶佉水     大唐谜案txt下载     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1章:目标

    此后两天时间都过的十分平稳,雪时下时不下,兄妹俩看了两日也看腻了,只觉得这雪下得没完没了,门不能出,只能每天躲在二楼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还能听见有孩子在外嬉闹,似乎是商人家的孩子,闹得十分天真。

    安长月抱着手炉坐着看天边的云起云浮,正看的出神,却听见楼下有人喊了一声,似乎是在喊她的名字,又似乎不是。

    “谁呀?”安长月低声说了句,收回目光朝下看,却见一人穿着一身甲胄站在下头,不是崔呈又是谁?

    崔家大郎身居高位,他此时为什么会找自己?安长月第一个便想到了此问,但这只是一瞬间,她很快起身朝崔呈挥了挥手,“崔大哥可直接进来,我马上便下去。”

    二楼上来的人不多,出了李淙那个常客外,就没什么别人了。

    崔呈点了点头,抬脚进了溶月楼大门,他此次前来其实并不合规矩,大唐有规矩五品以上禁止入市,若他此刻被人发现无故入西市,恐怕会被御史们弹劾。

    安长月抱着手炉跑下来,就见崔呈弹了身上的雪,正站在大厅中环顾四周,见厅中并无几人,便也就放心的走到一旁坐下。

    “崔大哥怎么今日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任务?”安长月也知道大唐对官员的规矩,所以她认为崔呈如果没事,断然不会前来西市,就像上次一样,他是带了圣人口谕的。

    崔呈坐于安长月对面,他腰间的佩刀被他放在了桌上,那把唐刀跟她在鬼市看到的不同,这才是真正的唐刀,所向披靡的大将之刀。

    “没什么,只是来问问你关于案子的事。”崔呈坐的十分端正,即便是在酒肆里,他那一身贵族的气势也不能忽略。

    安长月心想,即便这人坐在牛车里,也会被人一眼认出就是个贵人,而并非寻常商贾百姓。

    “金吾卫也对移交大理寺的案子感兴趣?”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崔呈,崔呈看着比崔润要英姿飒爽的多,可能是年少便入军营的缘故,他身上自带一股威慑之力。

    “若是邪宗所为,就不是感兴趣这么简单。”崔呈也不隐瞒,直截了当的说了邪宗,上次的案子他负责协助郡主查,如今圣人命令从未收回,一旦有消息,他自然要追查。

    安长月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崔呈还在追查,但想来跟她阿娘有关,想了想说道,“只能猜测有关,却不敢断定,不过大理寺已经着手查找下一个受害者,是不是邪宗所为,应该很快会有分晓。”

    崔呈眯了眯眼,安长月便把之前所查告诉了崔呈,她觉得崔呈这个时候冒着被弹劾的危险来西市,也许他收到了什么消息。

    “原来如此,如果有金吾卫相助的地方,安小娘子尽管开口。”他抬手一礼,安长月赶紧抬手回礼,“现下就有一件事想问问崔大哥,不知崔大哥可否如实相告?”

    崔呈微微挑眉,像是看出她要问什么,但还是点头说道,“请问。”

    “我阿娘那边可是有了邪宗的踪迹?”安长月道,崔呈轻轻扬了扬嘴角,一脸这话你难道不该问你阿娘?安长月抿唇只管笑,一脸你猜我为什么问你?

    两人一来一去,崔呈最后终于松了态度,说道,“据说是有些消息,想来此次若是邪宗所为,定然是为了报复。”

    安长月哦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人,那人一身落雪,站在门口把身上的蓑衣取下,露出一张多日不见的熟悉面孔来。

    “李兄怎么今日来了?”叶云深站在柜台边儿,刚一看到来人便出声询问,李淙自打去了京兆府,那可是三天两头见不到人,这次去京兆府抬尸体都没能跟他说上两句话,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李淙跟叶云深打了招呼,扭头朝里走,在崔呈和安长月面前停下,先抬手给崔呈行了一礼,然后才转向安长月说道,“明少卿让我帮忙过来传个信儿,已经锁定目标了,这会儿大理寺的官差都在那处守着。”

    “说详细点。”安长月眉眼一动,站起身走到李淙面前道。

    李淙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昨日明少卿就把附和条件的几人都给筛选了出来,又按照之前案发地点和她们所住位置不远这点对比,一共找到了三人,西市南门里的俳优艺人,平康坊的走竿艺人,还有就是靖恭坊一个弄丸艺人。”

    “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安长月喃喃两句,叶云深问她什么意思,她努了努嘴道,“这是张衡的西京赋中的一句,描述的就是汉代的弄丸技艺,是有些危险和难度的技艺啊。”

    她说完皱眉再问李淙,“这三人中可有女子?”

    “有,靖恭坊的弄丸艺人便是女子。”李淙说道,他起初以为三人皆是男子,却没想到那个弄丸艺人是个女子,不过看年岁不大,也就是十四五的样子,身材看着十分瘦小。

    “烦请转告明少卿,只需盯着靖恭坊那个即可,前两个虽然因职业特殊多为女子,但我却发现一点有趣的地方,凶手似乎并不擅长打斗,所以她选女子的可能性会更大点。”

    李淙哦了一声,而后又有些犹豫的问道,“那若她对另外两个下手,那怎么办?”

    安长月被他问的一愣,随即笑起来,“李兄信不信我?”

    李淙赶紧点头,他可是跟着安长月查过几次案子的,有时候那些线索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她竟然能从那么模糊的东西里仅凭推测都能还原真相七七八八。

    “好,那我便先去了。”李淙抬手一礼,转身快步朝外去,来时的蓑衣还未化雪,如今怕是要再落上一层。

    “你这不是诓骗他吗?”崔呈挑眉道,如此一来,如果另外两人才是目标,那他们可是要与凶手擦肩而过了。

    “可崔大哥并未阻止,想来你的推测与阿月并无二致。”安长月笑了笑,有些事情等到结果再解释也不迟。

第362章:胡扯

    崔呈从溶月楼出来,脸上有些无奈,他今日本是来打探消息的,怎么就变成了被差遣的,还是被一个小丫头差遣,他开始反省自己,难不成军营混的久了,习惯了直来直往?

    叶云深看着崔呈一脸困惑的离开,凑到安长月身边道,“阿月,你这都开始差遣金吾卫了,阿娘虽没明说让我们不要与他们多来往,但那意思应该不错。”

    “我也想啊,不过此事须得有军人帮忙,你说说除了崔家兄弟外,我们还认识谁?”安长月无奈的道,她本是打算麻烦崔润,毕竟大家也合作过几次,但谁让崔呈先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嘛。

    再说了,即便是没落了的金吾卫,那也是不容小觑的。

    叶云深嘴角微微抽了抽,这还叫没落了的金吾卫?他看着依旧威风的很啊。

    安长月左右闲来无事,便把金吾卫的发展史与叶云深普及了一下,叶云深听罢感叹到,这么一对比,确实是没落了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眼见客人陆陆续续来了,便起身让了位置,齐齐蹲在廊下看外面的雪,站在地上和站在楼上看到的雪景有些不同,一个大气磅礴,一个泥泞不堪。

    “阿月,反正闲着也无事,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选个女子?”叶云深拍了拍蹲的有点麻了的腿,换了个姿势继续蹲,一脸好奇的看着安长月。

    “前后两次皆是女子,且从她们行踪看,都是被人骗出。”

    “是啊,可如果凶手就是那个极美的女子,她要骗男子岂不是更容易?”叶云深道。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作为一个极美的女子,她如果有能力制服一个男子,自然会如阿兄所说,但她却没这么做,为什么呢?”安长月歪着头笑。

    叶云深想了想,有些不解的道,“可卖茶女和歌姬就是女的,她没得选择啊。”

    安长月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这话还用说吗,她看不出来呀,“可这次她有选择。”

    “对啊,所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叶云深完全没发现安长月几近保持不住的怒火,又追问了一句。

    安长月皮笑肉不笑的道,“前两个女子被害皆是被诓骗出去,如果凶手有足够的能力,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将人打晕带走不好吗?也可以减少她暴露几率。”

    可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将人骗到一个地方之后弄晕再放血,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虽然老吴没能确定两人是不是真的被用了迷香,但看情况应该不差,只是因为放血而死,需要经历一段时间,等人死之后,即便之前有迷香,也很难查出来。

    当然,这个只是她猜测,之所以会觉得凶手这个目标还会选择女人,是因为直觉,否则她也不会让崔呈派人去守着另外两人。

    但这话她不打算跟叶云深说,就是保持个神秘而已。

    叶云深还是一脸不明所以,刚才自家妹妹跟崔将军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两人嘀嘀咕咕的,反正肯定有事就对了了。

    当日夜里安长月没有早早歇下,她和叶云深一道坐在厅中,不仅是因为今夜大理寺和金吾卫那边要有行动,还因为纤娘竟然一天都没在溶月楼出现。

    安长月不时朝门外张望,眼看就要夜禁,再不回来,今日怕是进不了西市了。

    正想着,便听到外面有吱呀吱呀的踩雪声,兄妹俩下意识坐直了身子,齐齐朝门口看去。

    纤娘进来的时候先把伞放了放,扭头就看见两双眼睛巴巴的看着她,不由似笑非笑的回视过去,她不过一日不在,这兄妹俩小狗似的眼神是做什么?

    “怎么了?你们两个做什么这么看着我?”纤娘见伞上的落雪已经掸的差不多了,顺手递给前来接应的六福,自己则转身走到了桌前跟兄妹俩坐在了一起。

    叶云深趴在桌子上问道,“纤姨今天去了哪里?这都一整天了,都没见到你人影。”

    纤娘看了眼安长月,见她也是一脸好奇,便笑着说道,“去了平康里,去见一个人,正好碰见了崔家大郎,想不到阿月坐于西市也能运筹帷幄。”

    这话说的安长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眼珠微微一转,抿着唇笑起来,“纤姨说笑了,这是明少卿布置的,我只是在等纤姨回来。”

    “你这丫头,就算真的是你也无妨,我知道你阿娘与崔呈还有消息来往,也知道所为何事,你如果真能帮到她,我自是不会阻止,但前提是保全自己。”

    纤娘看了眼安长月的脸,她脸色比之前两天好了许多,这才让她稍微放了点心。

    “纤姨是去见了谁呢?不会和我们之前去见到的人正好同一个吧?”安长月抿唇笑,她这样的笑容叶云深见的多了,肯定是存了什么小心思。

    “阿月想知道?”纤娘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她所见之人确实是兄妹俩之前见过的,不过她很好奇,安长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或者猜出来?

    安长月嘟了嘟嘴,“想啊。”

    “你如何得知?”这话等于是变相承认了她之前的疑问,纤娘本也不打算隐瞒她,便顺势问道。

    “纤姨身上有一股比较熟悉的香味,这种熏香出自东市刘掌柜的铺子,刚好我比较了解,又刚好知道它在平康坊内的消费圈。”

    安长月笑的十分愉悦,这个香味只有几家能用得起,而元氏带她去看的那家正好有用。

    “只单单凭这个?”纤娘问道,安长月想了想摇头说道,“还有时间点,还有纤姨手上的伞。”

    安长月笑的十分愉悦,纤娘一愣,下意识去看那把被挂在一侧的伞,看到在伞柄上刻着几个字,这才恍然大悟,这丫头一通乱说,最关键的是因为那把伞上已经写了那楼的名字。

    叶云深也看到了,忍不住无语道,“阿月,你这有点不厚道了,明明伞柄上就写了地方了。”

    “可纤姨问我,我不能不说呀。”安长月眼睛弯弯的,一脸天真可爱。

第363章:雪夜追凶

    溶月楼里其乐融融,红泥小火炉上温着小酒,三人坐在厅中说着话,而远在另一侧靖恭坊内的李淙和杨义德就不那么温馨了,两人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尤其是李淙,他本来已经回家了,结果被京兆尹一个调令弄过来配合大理寺行事。

    李淙心里那叫一个苦啊,他虽然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但也没必要一沾上大理寺就把他扔出来用吧。

    杨义德一直盯着远处看,那里是一所比较宽敞的院子,里面偶尔有人声传出来,听上去有个三五人一起居住,他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会得了这个消息,凶手怎么会非得要来杀这个卖艺者?

    从老吴话里的意思,这个结果是安长月推测出来,可他却觉得这个推测显得没什么道理,前后根本说不通,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吴觉得可以相信。

    虽然在杨义德心里觉得,以安长月的能耐,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可眼下这情况,实在让他心里不安,万一另外两处出了问题,万一不是这家,万一不是此时呢?

    他想的不少,一旁的李淙只想到了一样,为什么又是他?

    “隐蔽,有人来了。”一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杨义德一把按住来回动弹的李淙,两人几乎伏在地上,在他们身后的大理寺官差也都伏的极低,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那条小巷里缓缓转出来的人影。

    那人身影纤细,若非是女子,便只能是极为削瘦的男人,但杨义德却觉得,应该就是女子,因为只有女子才会婀娜多姿。

    那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完全看不清容貌,只偶尔能从斗篷里看到一丝略显苍白的肌肤,竟是比地上的落雪还要白上三分。

    李淙看的有点痴,如果不是远远看见地上有脚印,他都以为来的是一个鬼,女鬼。

    那身影走的近了,才看到确实是一个女子,只是因为那一身斗篷盖着,厚厚的,完全看不到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不过以安长月得的消息来看,应该是个极美的女子,既然是个极美的女子,那斗篷下的身段定然也不俗。

    杨义德忍不住抿了抿唇,只一个什么都辨别不出来的宽大身影,竟然都能让人生出无限遐想,果然是个极美的人,应当也就是那个凶手了。

    那人在卖艺者门前停留了片刻,随后敲了敲门,而后径直转身离开,杨义德想了想,决定暂不追上去,虽然凶手很重要,但谁能知道那个就是凶手?

    李淙难得聪慧一回,他明白杨义德此时按兵不动的意思,如果刚才那个女人就是凶手,那她上前敲门,里面的人肯定要出来,只要他们跟着被引出来的人,肯定能人赃并获。

    狭小的巷子里,一队大理寺官差蹲在地上,这一个动作都已经保持了将近一个时辰,若不是时不时稍微活动一下,这会儿早就没知觉了。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翻领袍服的女子,那女子长相十分清秀,个头看着不高,却自有一股英气。

    她在门外张望了一阵,似乎不明白有人敲门,却为何不见门外有人?

    女子看了一阵儿,确定真的无人,只有地上一排远去的脚印,但这脚印不足以说明什么,所以女子只看了一眼,就转身打算回去,却在过门的时候微微一顿,又退出来两步,伸手在门上抚了抚。

    杨义德伸长了脖子去看,也没能看清门上到底有什么,却只见那女子突然惊慌失措的转身就往外跑,俨然是跟着地上的脚印一路去了。

    这个时辰已经快要夜禁,街上行人几近绝迹,只有那一串脚印显得格外明显,青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串脚印走,她只知道门上那个名字她期盼了三年,断然不能错过任何可以知晓的机会。

    她顺着那串脚印一路到了靖恭坊另一侧,那串脚印就消失在一条小巷后头,她朝里张望了一眼,远远见有个铺子还有亮,似还有打铁声传出来。

    她刚要踏进去,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真是个痴情的女子,他一走三年未曾归来,你为何还要挂念于他?”

    青瓷眨了眨眼,这声音从巷子里传来,听上去飘飘忽忽不怎么真实,但传进她耳朵里却如同春雷阵阵,再加上这一层散不去的白雪,她心里突然有些惧意升起。

    但...

    “你,你真的知道他在哪里?”青瓷鼓起勇气朝前迈了一步,那声音再次响起,“自然,我不仅知道他在哪里,还知道他此刻身边有个多么温柔贤惠的妻子。”

    青瓷浑身一震,瞬间眼中便有了一丝水雾,她强忍着没让这些水雾聚集成珠,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两步,“不,不会的,他不会的,他说过会回长安来娶我为妻,又怎么会,怎么会...”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不觉已经踏进了巷子,那个声音带着几分讥讽的笑着,开口说的话一丝余地都不留,“说过?男人在需要你的时候说的话,你觉得能当真?你只不过是一个卖艺的粗陋女子,又怎么能跟县令的千金比?”

    青瓷往前的脚步猛地朝前两步,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掉了下来,“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他不是爱慕虚荣之人,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真是可怜,都被人抛弃了,还这般为他说好话,可人家未必领情啊。”

    这一次声音十分清晰,就从巷子里亮着那处响起,青瓷这才看清楚,那里站着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青瓷就站在她不远处,可以看见那张藏在斗篷下的苍白面容,竟然是一张极美的脸。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青瓷看到那张极美却惨白的脸,起初没感觉有什么,在大唐女子常用粉将脸面涂白,但多看了几眼,就发现这苍白和粉的苍白完全不一样,多了几分死气。

第364章:雪夜追凶2

    杨义德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伸手将即将倒下的卖艺人托住,两者同样为女子,但卖艺人在斗篷女的跟前,莫名就显得娇小了许多。

    李淙紧随在杨义德身后,一眼就看见抱着卖艺人的斗篷女,和她身后那个红彤彤的火炉,忍不住心中暗自咂舌,安长月竟然又说对了,凶手真的在这里。

    “住手!”

    一道急促的喊声打破了巷子里的宁静,杨义德猛地扭头去看身后站着的一个人,那不是他们大理寺的官差,而是附近武侯铺的人,这时候正呼啸着朝这边跑来。

    “该死的,抓人!”来的时候忘记跟武侯铺那边交代一声,如此打草惊蛇,他们这距离想要把人给抓住,还差点啊。

    但让杨义德觉得奇怪的是,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并没有离开,而是扶着晕倒了的人,一脸诧异的看着赶过来的大理寺官差和武侯们。

    武侯们是接到了报信说这里有凶案要发生,这才赶了过来,没想到大理寺的人早就埋伏在此处,这会儿两边一碰上,他们也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事,忙不迭的告罪离开,生怕走慢一步会被问责。

    杨义德和李淙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坐在地上的女人,他此刻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让官差们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有大理寺的手令,他们进出坊门容易的多,不多时便已经回到了大理寺。

    明见众人回来,不仅带回了卖艺者,还带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那女子容貌极美,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安长月所说的凶手,那个极美的女子。

    杨义德将今夜的事说了一遍,一丝一毫都不带漏掉,但他说完之后自己也开始纳闷,前面怎么听都像是凶手将人引诱出去行凶,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时候,他们认为的凶手却并没有这么做,还护住了晕倒的女子。

    老吴这时候已经检查过,那个女子只是晕了过去,且是因为情绪激动晕倒,并不是什么秘药之类的,这就更让人纳闷了。

    大理寺里一头雾水的审着带回来的嫌疑人,那边崔呈则追着一个黑影在雪夜的长安城里腾挪,他着实没想到,安长月这么声东击西的招数,竟然奏效了。

    崔呈的速度不算很快,但追着前面的黑影绰绰有余,他今夜要做的并不是抓人,而是追人,追出那人最后落脚的位置,自然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贼窝。

    雪色反射着月光,这样的月色确实很像之前两次发生凶案的夜晚,但有一点所有人都忽略了,那就是间隔,虽然凶手每次都会挑选月色正好的时候,可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中间间隔了七天,而今天并不是第七天。

    所以这一切一早就被放出了消息,而这个消息是从大理寺出去的,这一点就很让人费解。

    崔呈一路尾随到了平康坊一处花楼,又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这才找了自己的下属盯着,而他则回身往西市过去。

    到溶月楼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他站在门外朝上看了眼,见二楼的一扇窗户有亮光,想了想脚下一跃,人已经上了二楼走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房门轻轻打开一条缝,叶云深的脑袋探了出来,朝着崔呈一笑便让了空隙给他入内。

    崔呈早就知道这位看着不怎么机灵的小子身手不错,却没想到他刻意隐藏都没能瞒过。

    进了房门,安长月正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一旁还有一盘糕点,看样子似乎是绿茶所制,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清淡的茶香。

    他走过去抬手一礼,安长月坐直了身子也是一礼,便示意崔呈坐下再说。

    崔呈也不客气,跪坐到桌前说道,“如你所料,今日并非杀人,而是试探,我的人传来消息,大理寺那边只带了两个人回去,却没能当场拿到杀人的确凿证据。”

    安长月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的摸索着,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看来那位花魁娘子真是不简单啊,只远远瞧见我们窥视于她,就能想到这么多。”

    “那安小娘子如今可以给崔某解惑了吗?”崔呈问道,那日她只交代了一句,却并没有细说,如今事情已经办成,他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长月歪着头笑了笑,扭头看到叶云深也是一脸好奇,这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那日我本就怀疑自己被人算计,只是老吴不会是算计我们的人,但馄饨铺子的店主两口子似乎也没有必要,所以只有可能是我们到了平康坊之后出了问题。”

    这一点之前安长月跟叶云深讨论过,不过那时她只是猜想,却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经过今晚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她可以很肯定,那个在平康坊算计了她的人是花魁娘子。

    但有一处安长月没有想明白,如果崔呈追的是真凶,那今晚在靖恭坊引诱卖艺人出去的又是谁?那可也是个极美的女子。

    “今日那人也进了平康坊一座花楼,是在南曲,可跟你们去的是一样?”崔呈问道,安长月想了想点头说是,她又想想说道,“南曲内一处有私汤,一侧便是女汤的花楼。”

    崔呈嗯了一声,他今日追去只看到了一个私汤的院子,其余并没有看到,不过看样子是一处。

    “一个花魁娘子如何能这般准确的算计你?”他能走到今日,自然也不会愚笨,刚才安长月一说他就明白了她今夜这一局的用意,所以现在更多是好奇一个花魁娘子如何有这种手段?

    安长月想了想,伸手又给三人续了水,“如果真的只是一个花魁娘子,肯定做不到,不过她身上有邪宗的印记,这一点我应该跟崔大哥说过吧?”

    崔呈微微蹙眉,今日只顾着安长月交代的事了,倒是没想起来是不是同他说过这些,不过应该是有吧。

    “既然如此,那明日一早便可以去拿人。”他点点头说道。

第365章:双生

    第二日一早,崔呈早早就等在西市门外,见叶家兄妹从长街上走出来,便朝着二人招了招手。

    安长月想了一夜,在出了西市后便和崔呈分道扬镳,崔呈去平康坊拿人,他们兄妹二人则直接往大理寺去,她想要见一见昨夜被抓起来的嫌疑犯,那个极美的女子。

    但让安长月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子虽然容貌跟那日在私汤内的一样,但却很明显少了一点东西,她没有那股神秘和邪气,只是个苍白且有些淡漠的女子。

    “你不是她,但你们容貌却这般相似,你们是双生?”安长月问道,女子只抬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重新垂下首。

    这般拒绝交流,安长月一早也想到了,不过她不在意,等崔呈将另一个人带回来,一切自然就能知晓。

    等崔呈的时候安长月顺道问了昨夜的情况,杨义德这时候顶着一双黑眼圈从门外走进来,听到她这么问,就上前一步说了起来。

    直到说到武侯铺的人搅局,这女子抱着那个叫青瓷的艺人坐在雪地上,杨义德才问了一个问题,“阿月,你预料到的发展是对的,可这结果......”

    “啊,我没说一定是真凶,不过,帮凶也是凶,昨晚不过是互相试探,正好你们全部暴露而已。”安长月想了想又道,“当然,我们收获也颇丰,除了她之外,那日在私汤内见到的美人应该也快到了。”

    “阿姐什么都没做,你们不能抓她!”眼前的美人终于开了口,不过却是一脸愤怒,倒是让那股本来淡漠散了个干净。

    众人都没有说话,因为除了安长月之外,众人都还没弄明白昨夜那一出的真正用意。

    杨义德见气氛凝滞,微微垂首道,“我派人去查过了,那家花楼只有一个花魁,但这花魁却很奇怪,性子时而淡漠时而冷冽,应该就是她们姐妹二人一同用了这个身份。”

    安长月点头,在得知两人并非一人时,她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想到事情那么巧,她想起纤姨那晚回来时说的话,她去见了花魁,不仅见了花魁,还劝了人,可惜没能劝住。

    如果不是纤娘横插一脚,安长月也不可能顺利安排了昨夜的大戏,不过她还是很好奇,她到底跟青瓷说了什么,青瓷怎么会慌张的奔出去找她?

    “对了,这姐妹俩原本的名字户部查不到,原籍也查不到,不过花楼里的人都叫她江阮,说是从大食来的,早前的名字已经被遗忘了。”

    杨义德说着朝江阮看了一眼,这女子的容貌确实极美,但一眼便能看出并非大唐女子,一个外族女子能在花楼中夺得花魁之位,可见这容貌确实美到了一定程度。

    安长月哦了一声,嘴角带了一丝笑意,“你之前认识青瓷?对她的事似乎知道些?”

    江阮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确实什么都没做,她不必如此慌张,“认识,我昨夜只是想让她出来同她说几句,这并不触犯唐律吧,为何要将我带回大理寺?”

    “这个可不好说吧,昨夜可是夜禁之后你们二人才上的街,而且为何不能在门前说,非得把人引到那么僻静的小巷?”安长月问道。

    余光在失魂落魄的青瓷身上走了一圈,这个年纪不算大的弄丸艺人在靖恭坊颇有些名气,时常会被到那里聚会的贵族找去表演,也算是身家不菲。

    不过此刻却萎顿在地上,似乎是被人抽走了主心骨。

    “你同她说了什么?”安长月好奇的问,江阮被安长月这孩子般好奇的语气给弄的微微一愣,而后侧头看了眼地上的青瓷,“也没什么,她一心想等的男人另觅高枝去了,所以...”

    “哦,原来是才子负心的故事,难怪会这般令她神伤,不过你如何知道?”安长月更加好奇了。

    此话问出来,地上的青瓷似乎突然有了反应,她抬眼看着江阮,一脸的期盼,似乎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也许她说谎了,她所爱的郎君还在准备回长安娶她。

    “是从一个客人的口中所知,那郎君娶了美娇娘,除非高升入长安,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只有这卖艺人还傻傻的信了那负心郎的话。”

    江阮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分作假的神情,有的只是淡淡的嘲讽和不值,这样的表情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青瓷头上,她那一点希望从此破灭。

    青瓷呆呆的坐在地上,好半晌才有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落,她其实早就该想到了,那人走的时候那副愧疚的样子,不是因为暂时离开她,而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来,让她只能怀揣着空欢喜而愧疚啊。

    “所以你们选择放过她,而去杀平康坊内的那个卖艺人?”安长月突然问道,江阮呆了呆,蹙眉摇头,“我们没有杀人,小娘子休要胡说。”

    安长月也不着急让她承认,转头朝着门外看,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此时崔呈也应该差不多到了才对。

    正想着呢,门外就传来一阵甲胄的摩擦声,整整齐齐的,尤为好听。

    崔呈走在最前头,身后两个人押着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那女子刚一出现,安长月便确定那日在私汤见到的就是她,她身上的气质和眼中的神色让人过目不忘。

    “人已经带到了,崔某对此案十分好奇,不知可能旁听?”崔呈朝着同样刚从一侧绕出来的明说道,明抬手一礼,点头应允。

    进了大堂,众人都是一惊,眼前的花魁娘子和堂上的江阮,两人确实极为相似,只是那眼神有些不同,周身的气质也是不同,倒也不是那么难分辨。

    “果然是双生。”安长月点头,心想纤姨的眼睛就是毒辣,只一眼就看出那两人并非一人,只是她到底是去劝什么?又劝的是谁?

    “我与阿阮只是客居平康,并无触犯大唐律例,何故这般兴师动众的押解我们入大理寺?”

第366章:巧舌

    江阮口中的阿姐就是眼前这个站立笔直的花魁娘子,因着两人共用着一个身份,所以众人也没能知道花魁娘子叫什么,只能暂且称呼她为江大娘子。

    安长月道,“江大娘子昨夜那般大动静前往平康坊一处掳人,还说自己并未触犯唐律,这未免也太睁眼说瞎话了吧。”

    “我不叫江大娘子,我叫江怨,且昨夜我并未出门,这位小娘子缘何说我夜半掳人?”江怨一脸疑惑的看着安长月,似乎真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崔将军肯定看的清楚。”安长月便转头去看崔呈,崔呈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昨夜只在房中看到了这个女子,但是不是那人他思前想后,确实无法真的确定。

    江怨见崔呈犹豫,便开口说道,“我就说昨夜窗外有登徒子窥视,没想到竟还是个将军,只是不知将军怎么就认定贼人是我?”

    见崔呈刚才的模样,安长月已经知道他忽略了什么,不由蹙眉,昨夜月色确实是好,但以江阮之前的装扮,大理寺官差要不是当场抓住人,恐怕也不能说清楚那人到底是谁。

    而崔呈显然是犯了这个的错误,他并未看清那人的容貌,只是下意识知道来人进了花楼,且进了花魁屋子,而后又见到了江怨,便先入为主的觉得她就是自己看到的人。

    “也是,他是大唐的将军,若他非说看到我就是贼人,我怕是也百口莫辩,江怨只求能放了我的妹妹,她只是看不下去这位娘子痴心等待只换来一场空,这才冒险前去告知。”

    江怨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指责大唐官场颠倒黑白,所以她是不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案需要一个凶手,而她又倒霉的被选上,所以她就是凶手。

    安长月人忍不住挑眉,这女人说话如此厉害,还真不怕这些当官儿的气恼之下真揪着她不放?要知道,在这长安城里,不怕你犯错,就怕别人死盯着,即便没有大错,也一样能悄无声息的消失。

    何况她只是一个贱籍女妓,在场除了他们兄妹俩没那时间和精力,谁都有可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捏死她。

    “这话从何说起?昨夜本也不是为了那案子,只是听闻域外有一邪宗,行事果决狠辣,在边陲之地更是臭名昭著,崔将军得了线报,说这邪宗有人潜入长安意图不轨。”

    安长月笑眯眯的看着江怨,杀人的案子她确实没有证据,不足以将人扣押,但邪宗之事是事实,江怨想要抵赖怕是不行,尤其是她后腰上那片黑色印记。

    她不怕江怨早做准备将印记隐去,这里有老吴和元娘,两人皆是出自高手门下,想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可不是见容易的事。

    至于江阮,她雪夜诱人出门,虽然意图不明,却也是事实,且她那时候可是犯了夜禁,此事可大可小,也足以将人暂且收押。

    江怨没想到安长月会来这么一出,此来她姐妹竟然都不得再出大理寺一步,不由心中升起一股怒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想到天子脚下竟也要冤了我们姐妹二人。”

    “江娘子此话怎讲?难道你后腰上并无邪宗的印记?还是以为长安无人知晓邪宗?”安长月似笑非笑,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江娘子恐怕也需解释,那盆水仙花。”

    说到水仙花,安长月脸上的神色就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谁都不知道她此刻提起水仙花是什么用意?难不成那盆水仙花还有什么古怪?

    江怨的脸色却是猛地一滞,不过随后立刻反应过来,那盆水仙她已经处理过了,即便被人找到,也看不出端倪,“前些日子我往鬼市买过一盆水仙和火棘花,只是用来装饰而已,不知有何不妥?”

    安长月见她当众承认,心中不由了然,这种事情一查便能查出来,只需把鬼市那人带来就能对证,撒谎根本撑不住了多久,反倒惹人怀疑。

    这个江怨倒是知道取舍,可那又如何?

    “忘了说了,我家中有人懂得花草,且十分精通此道,一株花上结几朵,是不是那株上的,他都能看出门道,也知道什么东西能保持过季之花盛开,如果找到那盆水仙,只用两下一对比,便能知晓是不是同一株。”

    安长月不等江怨说话,又道,“对了,还有这水仙在长安并不盛行,所持有者寥寥无几,且都是精心呵护,相信江娘子那盆应该没有损伤才是。”

    江怨的脸色已经维持不住平静,她眼神里的狠厉之色越发浓重,那盆水仙她为了不留下把柄,摘下一朵后便将其中一根剔除,虽然看着不明显,但如果有精通此道的人检查,定然能查出异样。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的败笔会在一盆水仙上。

    但她转念又一想,那花藏的隐蔽,想要找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眼前这少女八成是唬自己,于是忙收敛了心神,一脸讥讽的道,“既然你这般有把握定然是我所为,那不妨去找找。”

    她这是在赌,如果那盆水仙真的被找到,且真的有精于此道者帮忙查看,尸体身上的水仙和她所有的那盆是一株,那她就百口莫辩了。

    “自然,这长安城虽然大,但想要找到一样东西其实也不算难事。”安长月说完转头看向江阮,“那日我纤姨去找的应该是你吧,她劝过你了,想来你也知道她的能耐,既然我能找上你们,就不会一点把握也没有。”

    她笑的十分讨人喜欢,但在江阮眼中,有一瞬间却觉得这个看着无邪的少女,可比这一屋子贵人们还要可怕,只是细枝末节的东西,她竟能一路追查至此。

    “莫要威吓我妹妹,她只是好心,大理寺如此办案,这是叫人寒心。”江怨一脸戒备的看着安长月,而被点名的明终于从吉祥物的人设中站了出来,低声道,“若连有嫌疑之人我大理寺都不能暂扣,那才叫人寒心。”

第367章:老书吏

    出了大理寺大门,崔呈十分抱歉的抬手一礼,“昨夜是崔某疏忽,差点误了大事,安小娘子莫怪。”

    安长月摆摆手道,“也不全怪崔大哥,而且崔大哥这么一弄,不也让我想到了别的东西,只是接下里还得请崔大哥帮忙,定要搜出那盆水仙,我在堂上所说,并非虚言。”

    崔呈微微蹙眉,一株水仙真的能成为破案的关键吗?

    他一脸不大相信的看着安长月,安长月笑眯眯的道,“我发誓,这次说的真的是是真的,不过还得跟崔将军借个人,帮忙去盯着花楼外的女汤。”

    “什么?女汤?”崔呈大惊失色,他手底下可都是男人,让几个大男人去盯着女汤,这,这合适吗?

    “是啊,女汤,我总觉得今夜还会出事,当然,希望我只是感觉错了。”安长月微微蹙眉,她心中对去平康坊那次还是觉得有点不妥,虽然江氏姐妹都被扣在了大理寺,但她就是觉得不安心。

    只是安长月现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果今夜再出命案,她便能彻底确定那人是谁,可...

    她皱着眉往前走,也不管崔呈是不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走,跟在身后的叶云深一看这架势,赶紧跟上去护在她身边,生怕她在雪地里摔了。

    崔呈站在原地看着兄妹俩越走越远,想了想朝金吾卫公廨过去,不论如何此事牵扯到了邪宗,他不能袖手旁观,安长月只提了这么个小的要求,他自然要去做。

    回到溶月楼,安长月径直坐到了桌前,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搁在炉子旁,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件事,江氏姐妹到底如何设计了她和元娘?

    想着想着,安长月猛地有了另一个想法,她抬头去看叶云深,看他手中拿着热茶朝自己走过来。

    叶云深注意到她的目光,很自然的开口询问道,“怎么了?是想到了什么?”妹妹这眼神分明是有事想让他去做,不过又带着点犹豫,难道说有难度?

    安长月接过热茶,轻轻抿了一口,“阿兄,我想让你帮忙再去一次大理寺,这一次去找吴叔,向他打听一个人,越详细越好。”

    “谁?”叶云深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知道安长月要向老吴打听的到底是谁?

    “醴泉坊馄饨铺老两口还有他们的儿子。”

    出了西市叶云深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打听这家人,不过就是个寻常的馄饨铺子而已,难不成会跟眼下的案子有什么牵扯?

    老吴正在敛房内坐着,见叶云深去而复返,不由纳闷的道,“你小子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朝外看了一眼,没见着安长月,心想会不会直接去找了明少卿。

    “不是不是,是阿月让我来问你一件事。”叶云深挠了挠头,自己先有了一脸不解和困惑,“她让我向你打听醴泉坊馄饨铺子一家人,越详细越好。”

    老吴啊了一声,问怎么会要打听这人,这人在长安很多年了,一直都老实本分,不见有什么劣迹,怎的查着查着案子却要打听起他家来?

    他看了眼同样一脸不解的叶云深,心想肯定是安长月想到了什么,既然她要问,那自然要知无不言。

    老吴想了想说道,“馄饨铺子店主是一个老实人,约莫有二十来年未曾离开过长安,他的事情街坊邻里都知道,倒是他的续弦之前是做什么的无人知晓。”

    “续弦?原来他们夫妻并非原配?”叶云深有点惊讶,去吃馄饨的时候看店主的样子,还以为他们夫妻是原配,且是那种白头偕老的真感情。

    “是续弦,听闻是十几年前元氏到了长安,两人在市集上相识,而后不久便在一起了。”老吴知道的不是很详细,这些还是听大理寺一些上了年纪的书吏所说,那书吏早年跟店主住在一条巷子里,后来因为出了那事,两家才分居两坊。

    叶云深一听这中间还有个老书吏,便开口让老吴能不能把人给找来,他家妹妹让他务必事无巨细查清楚,肯定是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老吴嗯了一声,出门去找那个老书吏,独留叶云深一人在小院中,等老吴一走,叶云深才想起来这是敛房的小院,加之积雪未融,没来由一阵阵凉气从脖子往里钻。

    约莫等了一刻钟,老吴带着一个同样胡子稀疏的老吏走了回来,两人似乎还说着什么,那老书吏的脸色看上去十分凝重。

    进了小院,见叶云深等在门外,老吴哈哈笑了两声,说如今敛房内已经没了尸体,进去说也是无妨的。

    三人进了房间,叶云深开门见山的问道,“书吏对那位元氏娘子知道多少,还有他们家的一些情况,可否也都说一说?”

    老书吏捋了捋胡须,说道,“我所知也算详尽,但很多地方并不知真假。”

    说完抬眼看了眼叶云深,见他点头嗯了一声,一脸你继续说的样子,顿了顿又道,“元氏十六年前来的长安,当时还带着一个婴孩,与邻家相识约莫就是来的第一年,然后两人便成了亲。”

    老书吏说邻家,也就是馄饨铺子的店主是成亲后一年妻子早逝,也没能留下一男半女,后来将元氏聘为续弦,也便把她的孩子当自己孩子养,一家倒是和乐融融。

    不过他因为在官府任职,又是在大理寺这样的衙门,所以好奇心肯定比一般人要重一点,有事没事就蹲在自家院中听墙角,久而久之还真让他听出了一点端倪,邻家似乎并不是只有一个大男人,似乎来看元氏和孩子的还有一些人,但都神神秘秘的。

    叶云深听到他说听墙角的时候,整个人表现出了一个正常衙门里官差该表现出的样子,老吴倒是稀松平常,想来是听过老书吏说这一段。

    没想到两个油腻腻的小老头竟然还有这兴趣爱好,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第368章:惑

    “还有呢?”叶云深清咳了一声,出声问道。

    老书吏嘿嘿笑了两声,继续往下说,“因为实在是好奇,我就暗暗记下了那些人来的时间,后来有一次正好在自家门外碰上了,见是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面容没看清楚,不过看样子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娘子。”

    他记得当时老远就闻到一股香气,又并非十分普及的香,倒像是平康里那些女妓所用,还纳闷元氏一个良家妇人,怎么会跟平康里的女妓扯上关系。

    不过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子,一晃十几年过去,他都要把这事儿给忘了,要不是月前又在门外碰见了同样一身香气穿斗篷的人,他也不会想起来。

    “唉,也是元氏命不好,嫁进邻家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好在邻家是个老实的,把元氏带来的孩子当亲生养,倒是也过的和乐融融,只可惜前不久那孩子病死了,元氏在家中哭嚎了好几天,而后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把那一段彻底给忘了。”

    老书吏说着叹了口气,他当时在自家听着那哭声都觉得揪心,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死了,哪个当娘的不撕心裂肺啊。

    “死了?多久前?”叶云深还记得那日去平康坊听元氏念叨过她家儿子,那样子还想让阿月跟她儿子凑过一堆,所以当时元氏说带着她们二人去看花魁,他才会那么不放心。

    “也没多久,也就半月余,就,就这些案子发生前不久吧。”老书吏说了一句,然后捋了捋胡子又道,“说来也奇怪,那几夜邻家都有灯火闪过,且夜半总能听到什么噼啪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夜半生火了。”

    叶云深点点头记下,他的记忆力虽然不如阿月,但也比寻常人要好一些,他听到此处再问,“那元氏娘子之前是做什么的,又是从何处来的长安,书吏你可知道?”

    老书吏想了想,好半晌才皱眉说道,“我之前与户部几个老伙计吃酒,无意间提及过这个,那老吏说若是十六年前自关外来,说不定是跟一次战乱有关,不过那次战乱与我大唐关系不大,听闻是一伙来历不明之人与突厥起了冲突,死的还不少。”

    “十六年前的旧事,又是这样的事,恐怕户部记载也不清楚,得询问当地官府吧。”老吴说道,叶云深点点头,这种事月眠楼也时常做,知道其中该如何操作。

    “是如此,不过十六年前那件事听着就觉得蹊跷,元氏娘子从那处来,也定然是侥幸逃脱,是个可怜人啊。”老书吏说着叹了口气,似乎真对这元氏有一丝同情。

    叶云深再问了老书吏几个问题,得了答案后便匆匆告辞一路赶回西市,见安长月第一句就是元氏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纤娘见两人坐在桌前交头接耳,便走上前皱眉道,“你们两个又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叶云深被吓了一跳,他都没注意到纤娘的靠近,忍不住在心里想,他这到底跟她差了多少火候?

    安长月歪着头讨好的笑着,“纤姨,我们俩可是老实的很,怎么会做什么坏事。”顿了顿在纤娘不太相信的目光中又道,“阿月心中有个疑惑,纤姨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那日她们在厅中聊了纤娘一夜未归去做的事,但却并没有说的十分详细,安长月现在想让纤娘为她解惑的,便是详细的内容。

    纤娘敛了衣袖坐在安长月身边,似笑非笑的说道,“什么惑?”

    “那日纤姨去劝人,阿月想知道都劝了什么?”安长月想了想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她不敢确定的是谈话内容,而并非纤娘的态度。

    “我还以为你不会想知道。”纤娘抿唇笑了笑,顿了片刻说道,“劝一人回头。”

    “劝一人回头?”

    “嗯,确切说是两人,两人双生,这个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身份你应该也知道,不过事情却不是你想的那样。”纤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她微微蹙眉道,“江氏姐妹是为人利用,我虽然知晓,但却不知那人如今在何处,我想那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凶手。”

    安长月低头皱眉,“纤姨可否将那人的过往说与阿月听?”

    纤娘一愣,继而目光深沉的看着安长月,她还是了解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她这般说,难道是已经找到了那人?

    “好,这件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我尚且年幼,与父亲在关外行走,在荒漠中遇到了一个十分英气的女子,不过听她口音不像是附近诸国的人,倒像是来自更远的地方。”

    纤娘想起那时见到那女子时的场景,忍不住心中感叹,她如今虽然武艺超群,但与那女子比,还是差了许多的,就连李鲵也是十分羡慕她。

    “后来我与父亲离开,再见她时已经是三年后,那时她浑身是伤的求我们相助,再后来却不告而别,事后我才知晓她原来是邪宗之人,且身份地位并不低,听说是与突厥起了什么冲突,这才被围剿重伤。”

    听到这里,安长月心中已经明白七七八八,元氏应该就是纤姨口中所说的人,只是一个英气逼人,一个市井妇人,怎么都无法将两人联系到一起,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纤姨才未能找到她吧。

    “那纤姨找她做什么?”安长月问,纤娘叹了口气,“我听闻那一次动乱中她丈夫被杀,幼子被突厥人挟持,我本是想帮她,但却寻不见人了,再后来便只是关心故人,想着若是能遇上,帮她一帮也好。”

    纤娘长叹一声,一个尚在襁褓内的孩子落在了突厥人手里,也不知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纤姨不必担心,那人应该是救下了自己的儿子。”安长月突然说道,纤娘猛地抬眼看她,“你当真找到了那位故人?她,她可还好?”

    当年若不是见她那般模样,她和李鲵也不会下定决心习武,算起来对她总是怀着一份心思的。

第369章:人赃并获

    安长月想了想说道,“找是找到了,不过故人却已经物是人非,纤姨真的要去见她吗?”

    纤娘坐在桌前久久没有回答,她想到了这兄妹俩最近偷摸查的案子,如今案子已经移交大理寺,两人更是光明正大的查,可查案子怎么会扯上她要找的故人?

    她不傻,阿月这孩子心思通透,若非跟案子有关系,怕是也不会来问她,所以她口中的物是人非纤娘知道,定然是跟案子有关,且这位故人嫌疑极大。

    “你查到了什么?”纤娘问道,安长月抿了抿唇,“纤姨可还记得我曾去平康坊?”

    “自然记得,你和那臭小子一起去的,哦对了,还有老吴的师妹,那个美人仵作,怎么了?”纤娘微微蹙眉问道,她不大明白安长月的意思,难不成这还跟平康坊有关系?

    安长月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时已经入了黄昏,再过不久便要入夜,她心里那点不踏实更加明显,今晚也许比昨晚更是个不眠之夜,昨晚是试探,但今晚必定不是。

    “我们那日去了平康坊,是因为老吴找到了一个馄饨铺子的店主,而那个店主的妻子正好就在平康坊内,当时我入平康坊是为了去看一看那个极美的花魁,而领着我们去看的,就是他的妻子。”

    安长月说到这里心里更加清楚,那日算计他们的绝对不是花魁,而是元氏。

    “是她吗?”纤娘心中猛地一片清明,那个所谓馄饨铺子店主的妻子难道就是当年的故人?

    “是,我虽然不知她叫什么,不过老吴说她姓元,街坊邻居都叫她元娘子,元氏。”安长月说着又朝外看了眼,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西市的喧闹渐渐消停下来,显得有那么一丝寂寥。

    纤娘没有再继续问下来,她只叹了口气,默默起身朝后院去了。

    安长月收回目光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落寞,她不明白那个人对于纤娘的意义,也不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过往,只是心里觉得有些不忍。

    如果那个人就是凶手...

    转眼便已经入夜,不多会儿道路上再无行人,而停了一日的雪却再次落下,安长月和叶云深一起坐在厅中看夜晚的飘雪,好久叶云深才问道,“我左思右想不明白,如果不是江氏姐妹算计我们,那个元氏又怎么会知道那日我们去干吗?”

    老吴那时候去了大理寺,馄饨铺子里的店主事后也去查过,他一直在铺子里卖馄饨,未曾离开过半步,那元氏又是从何得知他们去平康坊是为了查案,而后引诱她们二人去窥视花魁。

    再有那个花魁娘子又是如何知道她们去偷窥了自己,还巧妙用自己的双生妹妹设计了那一出。

    “我也困惑啊,不过惑就是用来解的,等过了今夜,也许就能有答案。”安长月想到崔呈,他今日也未曾当面应下她的请求,不过安长月倒是不担心他会不去,只是不知道能否及时阻止,如果真的有事发生的话。

    直到六街鼓声传来,也没能等到一丝消息,带着一丝不安,安长月早早便睡下了,约莫到夜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底下敲门,那声音不小,看似十分着急。

    安长月一下子便惊醒,推开自己的窗子朝下一看,见是个身穿甲胄的金吾卫,不过却不是崔呈本人,那金吾卫听到窗子吱呀声,便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就喊了一声,“大理寺审案,崔将军遣卑职前来接安小娘子。”

    “审案?这个时辰?”安长月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夜风凉凉的从窗户外往里灌,让她不安的心都蒙上了一层寒霜。

    “是,就在大理寺,具体咱们可以路上再说。”来者说道,安长月嗯了一声,关上窗户开始梳洗,不多会儿便下了楼,却见叶云深已经早早站在门口,正同那个金吾卫说着什么话。

    安长月的目光在金吾卫身上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她似乎见过,想来是崔呈见事态紧急便随便差人前来找她过去了。

    “我一起吧,深更半夜的,我不大放心我妹妹。”叶云深见安长月下来,便冲那金吾卫说道。

    “自然,崔将军交代了,安小娘子的安全最重要。”

    出了西市市门,旁边守着的武侯立刻便把市门关合,马车在长街上轧着雪咯吱咯吱的往前,一路安静的仿佛这个长安都已经睡下了,没有丝毫多余的声响。

    到了顺义门外,安长月透过帘子缝隙看着金吾卫和左骁卫交涉,而后城门缓缓打开,马车驶了进去,安长月不经意瞥了一眼,见站在门口的骁卫是她初来长安就见过的那个,还忽悠了她。

    不过她不是初来长安的小白,终于也认出他那一身甲胄起码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了。

    顺利到了大理寺,兄妹二人一进大门便看到大堂内灯火通明,走近一看便发现里面围着不少人,江氏姐妹竟然也被押了初来。

    安长月随便扫了一圈,见元氏跪坐在地上,脸上无悲无喜。

    明见安长月兄妹来了,便是冲着两人点了点头,而后把目光移到了站在一侧的崔呈身上,安长月明白,他那意思是让她先去问崔呈。

    安长月心想这吉祥物当的真是彻底,连案情都懒得说了,于是转身站到了崔呈身边,就听他小声说道,“今晚三更时分,你让我去盯着的女汤出了事,不过幸好发现及时,人算是勉强救了下来,当时元氏手中持刀正准备下最后一手,被我的人冲进去打断了,将人当场抓住。”

    崔呈顿了顿又道,“当时在屋中的还有一盆火棘花,其中一枝被折下,就藏在被害人的袖子中。”

    “当场抓到,看来凶手真的是她。”安长月叹了口气,纤姨要是知道自己找的故人牵扯到这么多杀人命案,结局可能是找到便是最后一面,不知该多伤心。

    不,也许那天她已经察觉,或者更早之前,否则怎么会去平康坊劝人。

第370章:解案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这案子便开审了。”明这开场白不怎么滴,不过好在他坐在主位,没人会对这个说上两句。

    明走过场的问了元氏等人的姓名原籍,安长月听到元氏说出了自己的原籍,竟是凉州。

    “女汤角楼上屋内害人,乃是金吾卫亲眼所见,元氏,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明问道,他虽然并未亲眼所见,但崔呈是金吾卫大将军,素来为人正直,且不仅是他,那么多金吾卫都亲眼所见,想来不会有假。

    元氏轻轻抬头看着上首的明,那一身官袍足以说明问题,他不是大理寺主官,他是大理寺少卿,想来那位李寺卿应是出京去了。

    她想了想,面上带着一丝淡笑说道,“不就是杀人吗,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无话可说。”

    元氏说完朝安长月看去,“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知道是女汤有问题?我是何时让你起了疑心?”

    “抓了江氏姐妹后,那晚试探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江氏姐妹像是刻意被人安排着露出了破绽,但这个破绽又并非致命的,似乎有人只是想她们入狱罢了。”

    安长月说着看了眼江怨和江阮一眼,姐妹俩都蹙眉看着她,像是对她口中自己被利用不大理解。

    “事情大抵要从在平康坊第一眼见到你时说起,你应该刚见到我就认出我是大理寺的人了吧。”安长月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她从前也曾与大理寺的官差一起到过平康坊查案,时常经过南曲,而元氏的铺子就在南曲。

    元氏没有否认,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似乎对她这一说法不置可否。

    “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踏进了你所设的圈套,带着我和元娘去看花魁娘子,只是想让我们看到她后腰上的黑色印记吧。”

    元氏嘴角微微翘起,“即便是如此,又能说明什么?我似乎并没有利用她们姐妹的理由,这么做对我可没任何好处啊。”

    “也不一定。”安长月叹了口气,“十六年前边陲曾发生过动乱,邪宗门人曾与突厥人起了冲突,后被清剿,我问了贩卖消息者,其中一人便是你的丈夫,而杀死你丈夫的不是突厥人,而是邪宗的人。”

    说到这里,安长月抬眼看了看元氏,元氏脸上的笑已经全部消失,她定定的看着安长月,眼神冷冷的,犹如外面月色照耀下的冰雪。

    “是啊,邪宗的人杀的,还将我的儿子送给了突厥人做人质,我费尽千辛万苦将人救下,我已经如同一只蝼蚁一般苟活,可他们却仍旧不放过我。”

    元氏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中的冰冷已经化为了愤怒,一双眼睛带着丝丝缕缕的血红,似乎是愤怒悲伤到了极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安长月叹了口气,“所以说你的儿子并非病死,而是那些不肯放过你的人害死的,你这么做是为了报仇,是吗?”

    “是!我就是为了报仇,我为邪宗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可他们都做了什么?害死我的夫君,送出我的儿子,我九死一生废了一身武功才将他救下,我已经躲起来,我已经远离是非之地,可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元氏脸上的情绪已经彻底扭曲,她如今都没能明白,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

    “所以这一切也就说的通了,那座花楼是邪宗在长安的据点吧,江氏姐妹也是邪宗的人,如果她们被牵扯进来,我又可以作证这两人为邪宗门人,那花楼定然会被查抄,自然可以发现花楼的秘密。”

    安长月说着转身朝上首的明道,“馄饨铺子店主家应该有秘密花房,失踪的水仙和金菊应该都在那处,也许还能找到保存完好的土中花和木棉。”

    但其实这些应不重要了,因为凶手已经找到了,而且安长月之前所推测的凶案过程应当没错,只是诱人出门的人从江氏姐妹变成了元氏,而所谓看见极美女子是凶手的那一幕如果猜测不错,应该是江怨发现了尸体前去查看吧。

    江怨眼神极其狠厉的看着元氏,她是因为元氏身上那朵缠枝莲才肯信她,没想到竟是害的姐妹二人被人利用,还险些以杀人凶犯的罪名被判罪。

    “我并非丧心病狂,江氏姐妹于我还算厚道,我只是利用她们毁了邪宗在长安的据点,并无嫁祸杀人之意,我本也没了活下去的心思,又怎么会在乎你们是不是发现我就是凶手。”

    元氏说着,抬眼看向安长月,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元氏嘴角微微翘起,“你不知道我为何杀那几个人,是吗?”

    “是,我听纤姨说起过你的过往,那几个人的年岁,应当与你当年的事情无关,所以我确实推测不出为何?”安长月实话实说。

    明坐在上头坐的无聊,此时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他这一通听下来,也是对元氏杀那几个无辜之人有些疑惑,她应该是为自己丈夫和儿子报仇,难道不应该只杀邪宗之人吗?

    “是因为我儿。”元氏没有卖关子,她苦笑一声,“那两个女子实则无辜,只是代家中人受过,我也要让他们尝尝失子之痛,不知如此之后,他们可还会那般轻易就帮人害人?”

    “不对,细儿是个歌姬,她并没有家人啊。”安长月说道,元氏轻笑一声,“她啊,她确实没有家人,但我儿却是被她诱出去了靖恭坊看弄丸,而后得了那罐有慢性毒药的茶,哼,这一步步只是为了给一个寻常小子下套,我儿何其幸运?”

    元氏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她其实也没想过杀那个路过而选择视而不见的挑夫,只是想最后把那个江湖游医杀死,他枉为医者,竟然对她儿子的中毒之事绝口不提,直到人死她方才知道儿子竟然不是患有病症,而是被人毒死。

    一切总算真相大白,明对元氏的遭遇虽然同情,但法大于天,此案已经牵扯两条人命,唯一被救下的那人如今还生死不明,元氏必定要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啊。

第371章:病重

    一连几日大雪,长安城的道路上几乎无法行走任何马车,连往昔热闹的西市都显得有几分寂寥,安长月和叶云深整日里蹲在廊下烤着炉子看外面的飘雪。

    偶尔有几个不在意什么天都来酒肆里坐上一会儿的客人,总是坐在一起说着最近长安城里的趣事,最常说的便是平康坊一座花楼被查抄了,原因不知道,但楼里的女妓都被带走了,连那位神秘的花魁娘子都不知去向。

    安长月偶尔会听一听,也会问上两句,便有喜欢打听的客人说是因为银钱,还说与人勾结企图用不法手段牟利。

    每次听到这里安长月都笑而不语,事情哪是那般简单,要真是这么简单,何须三司会审,那日他们走后,可是又开了一次堂啊。

    后来李淙也来过,李淙说大理寺的官差们在元氏家中搜到了一些东西,但没有土中花,似乎她根本没打算杀个挑夫来完成这个五行祭祀。

    安长月听到祭祀两个字忍不住挑了挑眉,谁说牵扯到五行就一定是祭祀?那不过是借口罢了,元氏从始至终只是为了让邪宗损失惨重,让大唐的高官们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的存在。

    崔呈曾跟她透露过,李鲵所查最后结果极有可能是邪宗敛财才会弄出那么多灭门案,她亲生父母那一家极有可能也是如此。

    安长月认真想了可能,觉得不无道理,不过后来邪宗的人找上她又是为何?良心救赎?显然不大可能。

    她正想着事情,听见身后纤娘的脚步声传来,她是习武之人,脚步声十分轻盈,若非刻意隐匿自己的身手,想来无论如何她是听不到这脚步声的。

    “阿月,今日我有事须得去一趟汝阳王府,但有一件事又必须得办,就只能让你和云深去了。”纤娘站在门边看着两人一边吹着冷风一边烤炉子,忍不住微微蹙眉。

    安长月裹得十分掩饰,一张小脸几乎都被斗篷给遮盖住了,只露出一双扑扇扑扇的大眼睛来,闪着好奇的光问道,“什么必须得办的事啊?我和阿兄帮你办可以吗?”

    “可以,你们去也许比我去更合适。”纤娘说着叹了口气,“前掌柜胡越病重,你阿娘都传信来了,看来也只有我们不知道啊。”

    “啊?胡掌柜病重?”叶云深一脸不相信,他那次跟安长月去见胡越的时候,他看着还算可以,虽然他一直觉得胡越那身材有点不协调,但好歹那么大年纪了,不能太苛刻。

    “是啊,都卧床多日了,听闻怕是不好,所以你们今日便过去看看,左右我看你们闲着也是闲着。”纤娘斜了兄妹两人一眼,这长安下了几日雪,这俩人就蹲在廊下烤了几日炉子,屋后碳都快不够用了。

    安长月闻言起身想了想道,“那我们需要带些什么?”到长安这么长时间,她真正出门去拜会的人很少,李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多礼,所以每次去都基本都是空手,偶尔拿点什么还得被李夫人念叨,索性也就空手。

    其他时候多是跟着纤娘一道赴宴,倒是拿了酒,毕竟溶月楼的酒可是好东西,寻常有钱也是买不到的,可去看一个病人,总不至于也带酒吧,会被人打出来吧。

    “不用,即便如今胡越已经不是楼中掌柜,但叶家仍旧是他的主人,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用带,只管去看看人如何便是。”纤娘说着转身往柜台上去提了两壶酒,看样子这便要出门去汝阳王府了。

    安长月目送她离开,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什么都不带又有些失礼,毕竟与胡越可不熟。

    出门的时候两人很明智的选择骑马,长安的雪再大也不会比西域更大,所以马还是可以在街上跑起来而不用担心把蹄子陷在雪地里。

    两人一路往延平门大街的丰邑坊去,按照上次的记忆找到了胡越的宅子,在外面敲了好一阵子门才有人前来开门,且开门的是一个看着比胡越小不了多少的男子。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兄妹二人,问道:“客是什么人?来找谁?”

    安长月眨了眨眼,心说这是谁的宅子自然是来找谁,这人怎么会这么问?但嘴上还是一一答了,“我们是胡掌柜的旧友,听闻他病了,所以特来看望。”

    男子又是一眼,见两人手上确实提着东西,便侧身将两人让进了门,余光里看到拴在外面的马,忍不住脸上有一丝惊讶,在长安城内除了军武外,能骑马的多半为权贵出身。

    院子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只是那时候来胡越还坐在院中,这次却不见院中有任何人活动的痕迹,就连这几日下的雪都没人清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座荒院。

    “客见谅,胡郎君病重,我实在无暇顾及其他,这院子就...”男子见安长月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皱眉,忙解释道。

    “无妨,胡掌柜在哪个屋?烦请你带个路。”安长月说着微微颔首,男子赶忙应了一声走到前头带路,很快便到了一侧的房门前。

    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便退下了,似乎他还有旁的事要忙。

    叶云深看了安长月一眼,伸手将房门推开,顿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弄的兄妹两人齐齐皱眉,这么重的味道,想来是真的病的不轻。

    “药这么快就熬好了?”胡越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靠在软枕上一阵气喘,抬眼却见兄妹二人站在门口,忙要下床迎接,却被一步冲进来的叶云深虚虚按住。

    安长月进了门顺手关上,道:“胡掌柜不用客气,你如今有病在身,还是好好休养为妙。”

    胡越叹了口气,说了声老了不中用了,如今连自己照顾自己都做不到了。

    “胡掌柜为何不随子女应迁出长安?为何自己一个人独留这里?”安长月问道,胡越眼神闪了闪,这是他的家事,原本也不用跟楼中说,楼中也不会细查,但他如今病重,竟有些后悔起来。

第372章:毒死

    见胡越迟疑,安长月便知这话还能谈下去,便解释道,“此非楼中打听,而是我自己,我这人好奇心重,这胡掌柜是知道的,想着如果能知晓内情,便是可以帮上胡掌柜也是好的。”

    胡越闻言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小女娃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实在是...”

    他说着又是长叹一声,似乎很是苦恼和无奈。

    不过片刻之后胡越就开了口,“此事说来话长,我大儿子今年也三十有余,早年曾也随着我到关外见过家主,那时候他年少气盛,在当时的域外结识了一位女子,但这都不算什么,我自己也是胡人,自然不会反对他们在一起,但后来我却发现,这女子身份不简单,竟撺掇我儿私下里以叶家渠道贩卖一些违禁之物。”

    安长月听胡越说到违禁物的时候他眼神里便有惧意,想来这所谓的违禁物非同一般,难道,难道是兵器?

    似乎察觉到安长月的情绪波动,胡越更加深的叹了口气,“少主人猜的不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强行把儿子给带了回来,但没想到的是那女子当时竟已经坏了我儿的孩子。”

    “既是有了孩子,定然不会这般害自己的夫君吧?”安长月道,叶云深听的云里雾里,故事他是听明白了,但还有什么吗?

    胡越接着叹气,一次比一次沉重,“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可那女子却不那么想,我曾私下里找过她,她竟要自己占了叶家商铺的渠道,仍旧是想一蹴而就的敛财。”

    听到敛财二字,安长月不由自主想到了灭门案,心想不至于这么巧吧?

    “那后来呢?”叶云深见安长月不问,胡越也不继续往下说,干脆自己问了出来。

    胡越摇了摇头,“后来我便警告她不许再纠缠我们家,我就当自己没她生下的孙女。”他当时真是气急了,好几天都吃不下去饭,也没把事情告诉儿子,可后来儿子还是知道了,他们父子也就从那时起开始有了不可愈合的隔阂。

    顿了顿胡越继续道,“前不久我收到消息,那个女子过世了,她所产一双女儿启程来了长安,我那儿子却像是忘了当年的执着,竟带着妻子儿女一道迁出长安,说是怕那一对女儿前来报复。”

    “双生?”安长月眯了眯眼,若敛财只是凑巧,那这双生女呢?也是凑巧?

    “对啊,双生女,听闻其中一个还身怀武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也难怪他害怕。”胡越苦笑一声,自己的一家人都迁出了长安了,却唯独留下了他。

    “她们来长安原来是为了这个,可惜,如今已经被遣返了,胡掌柜的大可不必担心。”安长月说着想起了江氏姐妹被扣押,后又被勒令遣出大唐,如今已经走了有小半个月了。

    胡越愣了一下,继而看着安长月一脸诧异,安长月却不想跟他多解释,正好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开门的男子煎好了药端来了。

    “胡掌柜安心养病,若有什么需要,只管遣人来溶月楼寻我们,定会施以援手。”安长月说着起身,和叶云深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安长月有些心不在焉,虽然手中握着缰绳,但那马儿却是走的十分随意,偶尔还能停下来拱拱地上的雪,好不惬意。

    叶云深也不想打扰她,他虽然没听太明白这其中藏着什么,不过应该是件极为重要的事,否则既没有命案,又没有别的什么,他家妹妹哪里会想的这么入神。

    出了丰邑坊,安长月突然扭头朝叶云深说道,“阿兄,咱们过了上元便回家吧。”

    “啊?为什么突然要回家了?”叶云深下意识问道,安长月蹙眉想了想说道,“阿娘如今在查的事情有些凶险,我想回去帮帮阿娘。”

    安长月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月眠楼在西域的飞鸟不少,能人义士也不少,她回不回去其实关系不大,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从上次李鲵离开之后她就开始担心。

    叶云深嗯了一声,长安虽然万般好,可到底不是他们的家,西域虽然环境艰苦,可阿娘和阿耶和祖母都在那边,他们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

    “那好,等过了上元节我们就回去,接下来也就个把月了,咱们认真玩一玩。”叶云深兴奋的说着,安长月跟着笑起来,两人一路说着去靖恭坊打马球,再去喝一次虾蟆酒,还要再去曲江池好好玩玩。

    结果兄妹两人前脚到了楼中,后脚一个人就着急忙慌的来了,一看竟是刚才在胡越家给他们开门的男子,那男子惊慌失措的喊着死人了,死人了。

    安长月顿感不秒,上前一问才知道,他们走后没多久,胡越就死在了家中,死状凄惨,像是被什么人下了十分阴毒的毒药。

    兄妹来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再次骑马往胡越家去,去的时候长安县的衙役已经带着人到了,正在屋中查看,见他们二人来了有些好奇,一问之下才皱眉道,“既然你们是最后见了他的人,那必须跟我们回廨署一趟了。”

    安长月十分配合,但前提是让她看一眼屋中,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不对,毕竟两人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没发现胡越有任何异常啊。

    衙役们都知道他们二人乃是挂职在大理寺,且与汝阳王和常芬公主多有来往,自然不敢得罪,只说进去可以,但必须带着衙役一起。

    安长月点头应下,随后便进了屋中查看,发现屋中比他们走时只多了一碗汤药,如今那汤药打翻在床榻一侧,痕迹还未干涸。

    她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眼,一眼便看出这汤药有问题,随后猛地转身道,“那男人呢?”

    叶云深就站在门外,听自家妹妹喊了一声,立刻明白了什么,说是他们来的急,那人不知道跟没跟上来,安长月微微眯眼,是她大意了,人在她跟前动了手脚,她竟然疏忽了。

第373章:栽赃不成

    如安长月所料,胡越跟前的那个男子确实不见了,人没有从西市跟他们回来,而是消失了。

    兄妹两人被带着去了长安县公廨,长安令一见是他们二人,忍不住皱起眉来,在太子宴上他见过这两人,后来长安城内不少异动也跟这两人有关。

    长安令想了想,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这兄妹俩明显来历不凡,他着实不想得罪,可案子又这么巧,他又不得不办,当下心中真是左右为难。

    安长月深知这位县令的秉性,能不惹事绝对不惹事,不由暗自叹气,先开了口说道,“县令不用为难,我和阿兄今日本是去看望胡掌柜,没想到他竟然被人所害,虽然他已经从我家商铺辞去掌柜一职,但到底为我叶家出力不少,所以我们也希望能尽快抓捕凶手归案。”

    “此话何意?”长安令被这一番话说的心中一凛,这意思是死的是叶家掌柜?且凶手已经锁定,只是暂时没有归案?

    “凶手引我们前往,自己则出逃了,还请县令调动县中不良人立刻追捕。”安长月决定把话说的简单点,这县令跟万年那位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若长安城都是这种只求无过的官员,那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长安令一听立刻示意身边的人去办,不过两刻钟便有人回来汇报,安长月所说的那个人已经出了金光门,如今人不知去向了。

    安长月一听眯起眼睛,真如她所料,人只是前来报个信让他们沾上嫌疑,随后便直奔金光门去,想来是早就想好了,不过今日原定纤姨前往,难道说那人想害的是纤姨?

    “凶手跑了,你们当真没有杀人?”长安令小心的问了一句,安长月蹙眉,这是该一县之主问的话吗?难道凶手脸上会写着我没杀人?难道凶手说自己没杀人就真的没杀?那还要查案的人做什么?

    “没杀,没有理由。”

    虽然心中不满,但安长月还是辩解了一句。

    是的,完全没有理由,胡越是她家的掌柜,几十年里兢兢业业,虽然他儿子做过错事,但好在及时改正,李鲵都没有追究,可见也是默许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既然如此,没道理这么久之后再去杀人,还把自己两个孩子给搭进去,她阿娘那么精明的人,连犯傻都犯不到这种程度。

    “好,我信你们,不过既然二位在死者死前最后一个见了他,且人是你们家的前掌柜,两位...”长安令的话没有说完,不过那意思很明显,案子得帮着查一查。

    安长月本也不打算袖手旁观,胡越说不定真是因为他们而死,自然要还他一个公道。

    “自然,县令请放心,此事我们责无旁贷。”

    从长安县公廨出来,安长月忍不住长叹一声,她和阿兄才商量着要离开长安了,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且凶手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毒死了胡越,还想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阿月,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叶云深憋了大半天问道,安长月直接一眼斜过去,“阿兄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叶云深嘿嘿两声,尴尬的挠了挠头,他会得罪什么人,除了欠几个酒钱,好像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不过说到得罪,邪宗算吗?”安长月皱眉道,李鲵在西域查邪宗,她和阿兄在长安查案清扫了一个邪宗的据点,虽然那不是她本意,不过她曾问过元氏,得知邪宗的人本就是一帮极其偏执的人,元氏已死,她定然会成为最瞩目的那个复仇目标啊。

    而且西域那边楼中势力庞大,但在长安却稍微逊色,想弄死他们兄妹俩难度肯定比去直接杠上李鲵要低。

    “不会吧,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叶云深有点不大相信,邪宗在长安的据点已经清扫,所有楼中人也都被带走,如今应是没有什么人了吧。

    “不好说,希望是我多想了把,不过还是按照原计划,上元一过,我们就回家。”安长月说道,叶云深嗯了一声。

    回到西市的时候纤娘已经站在柜台后了,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不知道今日去汝阳王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还是她已经知晓胡越被毒死的事了。

    见两兄妹走进来,纤娘便招手让两人跟着自己上楼,兄妹俩对视一眼,心想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

    上了二楼,纤娘直接进了自己房间,随后示意叶云深将房门关上,这才开口说道,“你阿娘传来消息,邪宗恐有大动作,我今日从汝阳王府出来就感觉不对,让咱们的人查了一下,才发现昨夜有三个飞鸟被杀。”

    “飞鸟被杀?”安长月大惊,飞鸟是月眠楼最为隐秘的存在,他们跟朝廷的暗桩差不多,且比他们更隐蔽,一般不会被人发现,就连她和叶云深都不知道很多飞鸟的身份,他们竟然会被人找出来杀死。

    “对,要不是跟他们联系的人发现联系不上了,也许都不知道飞鸟被人杀死了。”纤娘脸色极为难看,来长安这么多年,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她怎会不上火。

    安长月脸色变了变,随后轻声道,“就在不久前,胡越也被人毒死在了家中,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在他跟前的人,而且那人来西市通知我和阿兄,看样子是试图嫁祸。”

    不过好在当时雪天路不好走,他们二人在官差赶去后才到,倒是变相洗脱了一些嫌疑,但那人的企图仍是十分明显。

    “竟还有这样的事,人呢?可抓到了?”纤娘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些事发生的太过巧了,前一晚飞鸟被杀,而后胡越被毒死,这兄妹俩又被人泼脏水,难不成邪宗的人已经涌进了长安?还是说原本就没清理干净?

    “跑了,我和阿月前脚出门,那人后脚就直奔金光门,如今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了。”叶云深无奈的说着,他当时只顾着妹妹了,也没注意到那人没跟上来。

第374章:提前道别

    见纤娘沉思,安长月说道,“纤姨,我和阿兄想过了上元节和商队一起回家,阿娘那边也许需要帮手,我和阿兄回去也能帮上一些忙。”

    纤娘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如今的长安怕是已经不安全,这些人简直就是疯子,谁知道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如今大理寺和刑部已经暗中调查邪宗,他们竟然还敢在长安城放肆,难道不怕一个不好,会被大唐整个覆灭吗?

    安长月收到凶手归案的消息是在第二天午时前后,但等她去了长安县廨署后才知道,抓回来的凶手已经是个死人了,且是一刀,干净利落。

    “没想到邪宗还有这样的高手。”叶云深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就已经看出,他小声在安长月耳边说着,“这么厉害的高手,恐怕实力不在我之下。”

    安长月微微眯眼,竟然能跟他阿兄比,可见身手确实不错,但她能看到的只是那男子脖子上的一刀,仔细一看确实薄的很,可大唐的刀似乎没有这么薄的,简直如同蝉翼。

    “阿兄的意思是?”

    叶云深抿唇想了想,“我觉得他们肯定不止这些,就是我现在看不明白,这帮人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招?”

    “我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只玩儿这么低级的手段,元氏口中的邪宗,可不止这么简单。”安长月说道,她听过元氏的故事,知道当初她的遭遇,邪宗竟然能和突厥人联手,可见早已不是个简单的宗门,或者他们的实力不简单。

    长安令见人贩已经死了,那就案子就这么结了,而且这说凶手是眼前这人的也是叶家兄妹俩,既然如此,案子就这么漂亮的给结了。

    至于这凶手是被谁所杀,简单点来说,那就是出逃时被仇家杀害,所以案子就这么结了。

    安长月倒是没有非得揪着长安令让他查,这么厉害的高手和邪宗,一个小小的长安令恐怕真受不住。

    离开长安县公廨,安长月想了想和叶云深一道去了大理寺,随后大理寺便有官差出门去找了崔呈崔将军,不多时崔呈穿着常服就到了。

    见他一身寻常衣服,安长月料想应该是今日休沐,但事情紧急,她不能不找他来帮忙了。

    安长月将自家离职掌柜被人杀害,又如何想栽赃到他身上,又如何出城逃走自己被害,总之啊,事情要多离谱有多离谱,这种级别的陷害,是个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明白,完全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啊。

    崔呈算是听出她弦外之音了,有人设局,只是以这么简单的东西作为开头,至于后续目的暂不明确,不过看样子所图不小才是。

    而且听她的意思,她怀疑这些都跟邪宗有关,是邪宗暗中报复。

    崔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安长月会这么认为,不过既然知道她出身为何,能有这些别人都不知道的消息,似乎并不是难事。

    “既然如此,我定然会应你的所求,不过这并非上头的安排,我能调遣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帮助你的可能性不大。”

    安长月嗯了一声,她知道此事并非官面上的,所以找崔呈只是想借几个人手用用,也知道一定会所用有限,但只要有不在局内的人帮忙,她就有把握成事。

    “那好,过了上元节我们便离开,你的人可以提前到下一个地方等我们,切记,千万不可露出马脚。”安长月叮嘱了一句,崔呈嗯了一声,见没什么事,就打算往外走,他今日可是约了人在靖恭坊打马球,晚了可不好。

    送走他之后,兄妹两人便和大理寺的诸人一一道别,随后又去了敛房,老吴正翘着二郎腿哼着什么,似乎是平康坊内最近十分流行的小曲。

    “吴叔好悠闲啊,最近难不成又有闲钱去平康了?”安长月笑着走进去,叶云深知道最近没什么案子,知道敛房内没尸体什么的不能看的画面,也跟着走了进去。

    老吴没想到这时候兄妹俩会来,不过他倒是也没起身,只摆手招呼着他们俩随便找地方坐,安长月却摇头说道,“不坐了,我们是来道别的,过了上元节就要回家了。”

    “回家?”老吴一下子坐了起来,他还以为这兄妹俩要在长安定居,不是说他们家在长安有宅子吗?怎么的还要离开?

    “是啊,家中有事,我们便不能久留长安,况且离家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安长月说着笑了笑,老吴哦了一声,坐直了身体道,“那过几天不如再聚聚,元娘说到时候上元节前会来长安跟我这个师兄一起过,到时候大家一起吧。”

    安长月想了想点头说好,但她这次选的地方是溶月楼,老吴一听脸色立刻为难起来,他一个穷百姓,不,仵作还是贱籍,他如何能在溶月楼消费的起?怕是一年的月钱都不大够。

    “放心,不让你出钱,我们好歹在长安这段时间受诸位照顾,怎么说也该意思意思,这一顿就我们兄妹出钱好了。”安长月说的十分诚恳,这一次她没打算坑人,是真的要请客。

    不过肯定不止他和元娘,还有李淙等人,走之前还得去李家一趟,毕竟人家都请了他们几次,她这次就带着几坛好酒去道个别。

    老吴松了口气,随后又不放心的道,“真的?”

    “废话,阿娘走之前给我们留了些钱,请你们吃个够是肯定可以的。”叶云深不满老吴的怀疑,十分财大气粗的说道,他阿娘走之前他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才拥有了自己的小金库,虽然这些最后都是靠阿月的面子弄来的。

    “那好,咱们约好时间,回头我通知元娘,也好让她早一些过来。”老吴刚说完,安长月就说道,“十四日夜并无宵禁,不若就那日好了,可以尽兴。”

    老吴一想也是,那就决定那日好了,三人说的起劲,冷不防被外面一阵脚步声打断,一听竟然是外面又有了命案,还是闹市杀人。

第375章:吃错药死的?

    安长月等人赶到的时候,整个东市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其中不乏有看热闹的百姓,还有维持秩序的卫士和万年县衙役。

    领头的人安长月之前见过,便让自己的人把他们给放了进来,当街横尸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安长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此人乃是行医,不过看穿着可能是个游医。

    “怎么会死在这里?”叶云深看了眼惨不忍睹的尸体,瞧瞧那面部扭曲的,就跟被人活生生吓死一样。

    “哦,是这样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是这个游医自己服药不当导致毒发,所以没有凶手。”万年县衙役说着,指了指同行的一个小小药童,那药童正被抓在一边盘问,脸上都是惊恐之色。

    安长月忍不住蹙眉,被自己的药给毒死了?

    “仵作验过了吗?”她问,衙役说已经验过了,确实是毒死,而且症状跟游医之前服的药症状一样,并没有什么问题。

    安长月嗯了一声,颔首退到了一边,侧头轻声问叶云深道,“阿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人的死状跟胡越有点相似?”

    叶云深啊了一声,随即忍着不舒服又仔细看了几眼,突然发现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尤其是面部的表情,都是狰狞且恐怖。

    “两个不相干的人,怎么会有同样的症状?”他回头去看自家妹妹,却发现安长月已经往药童那处走,他赶紧跟了上去,心说既然已经确定并不是他杀,又去看那药童做什么?

    安长月直接了当的问药童最近游医是不是有给丰邑坊一个胡人诊病,那人名字叫胡越,是个脸比较削瘦,却肚子不小的男子。

    胡越这种体形只要见过就很难忘记,他属于有标志的胡人,所以安长月特意形容了一下他的体形。

    药童立刻想了起来,点头说是,还说他家主人一听说那个胡人死了,便着急忙慌的要离开长安,他们这就是来东市租赁马车的,没想到才走到这里就出事了。

    安长月狐疑,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怎么确定他是服药不当被自己毒死?”

    “出门的时候主人说他不太舒服,料想是昨夜染了风寒,就给自己配了点药,然后这一天都未曾再碰其他东西,不是药的问题,还能是什么问题?”

    药童说的理直气壮,他亲眼看见人把药喝了下去,不是药的问题,还能是什么问题?难不成还怀疑他杀人啊?

    “既然只是风寒药物,应该十分寻常,我可没听说过风寒药物会把人给喝成中毒死亡的。”安长月没计较药童的无礼,想来他也只是被问的烦了。

    衙役一听这话,有些忐忑的道,“那安小娘子的意思是此人的死另有缘由?”

    “应该是吧,不过这尸体肯定得再验。”安长月说着就要走,衙役赶紧上前问道,“安小娘子可有什么别的建议,比如凶手?”

    “不知道,当然了,如果能验出这具尸体身上的毒跟长安县最近发生的一桩命案有关,那你们倒是可以去找大理寺的明少卿,他一定乐意帮忙查案。”

    安长月说着已经和叶云深一起走出了人群,不过她没忘记在走出来之后回身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人戴着帷帽正急匆匆的离开。

    “阿兄,你看见那个人了吗?”她问,叶云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得到东市里被驱赶的百姓和商户,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人?

    见叶云深一脸茫然,安长月撇了撇嘴,“阿兄我饿了。”

    “那咱们去找吃的,来回奔波了这么久,我也有点饿了。”

    兄妹俩说笑着往东市内一处巷子里走,那里有一家汤饼店,是他们初来长安时发现的,分量足且质量精,味道又是极好,每次来东市他们俩必定要去吃一碗。

    坐到汤饼店的大厅里,兄妹俩一人点了一碗汤饼,等饭的时候听到隔壁桌的食客绘声绘色的说着马上要来的上元节,还说长安的上元节一年比一年热闹,今天连胡商都来的比往年多,不过听说能顺利通过进入两市的却不多。

    “莫不是过所出了问题?”其中一个听的津津有味的男子问道,看那打扮像是个读书人,不过身上却有一股豪爽之气,想来不是中原的读书人。

    “不是,听说今年限制了每日入市的人数,查的虽然是比往年严格,但还是让进的,只是不怎么顺利罢了。”

    读书人点点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我大唐迎四方来客,断不会故意为难。”

    其他人都跟着附和,一脸好奇到底出了什么,竟然连上元节这样开放的节日都能将原来的商人们拒之门外。

    安长月听的正认真,店中伙计端着两碗汤饼走了过来,客客气气的放下后躬身离开,却被隔壁桌的人给拉了回来,一脸小心的问了他一句。

    伙计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众人,但见众人都是一脸好奇,伙计便小声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跟突厥有关,听说他们又来求亲了,可咱们陛下愣是又没准,这要搁在我这儿,我怕是早就没脸再来了。”

    这话一点不假,突厥这两年来一年来一次,次次都是来大唐求娶公主的,可住在大明宫那位就是不允,也不知道是心疼公主,还是对突厥的气没消。

    说来这突厥人也是挺执着,打赢了仗自己求和,也不知道为啥要打,求和了又来要公主,你说心高气傲的皇帝陛下能点头吗?

    伙计这一番言论顿时让众人点头称是,但那位读书人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求娶公主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不可能还影响了上元节啊。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定然是边陲出了什么事,这才会对胡商严加查看吧。”店伙计说着摇头走了,周围围着听着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开来。

    叶云深和安长月对视一眼,他们想到的却是自家阿娘,看来西域那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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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介绍:
一场充满期待的大唐长安之行,还没到地方就先给逮了,好不容易到了西京长安,嘴巴张开,做好架势,冤枉两个字没出来,她就被征调进了大理寺,一个女娃进大理寺协助办案?开什么玩笑?----------长安西市一男一女前后死于放生池,背后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名扬长安的年轻医馆学徒失踪,尸身被发现漂浮于城外龙首渠里,他身上的脂粉香及附近一大一小的脚印,又是谁留下的?西域来的兄妹二人稀里糊涂卷进了一桩桩诡异案件中,看尽了大唐长安城平静之下的波澜诡谲。大唐谜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谜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谜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