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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上小君     剑魁txt下载     剑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十一:青竹枝挑尽七十二碑

    第二道观碑亭前。www.uu234.ccwww.uu234.cc

    众考生正要分个先后,却被东面的动静惊动,齐齐转过头去。

    随着壶天的日轮爬高,被梨山遮挡的晨光,蔓过第一道观碑亭。

    而被刘合敬等第一道观碑亭前的考生跟随其后的李不琢,踩着梨山的逐渐生长的阴影,走到第二道观碑亭前,看着亭中守碑蜉蝣正睁开双眼,初次打量着陌生的天地。

    “朝生夕死,可怜它们到死都不曾见过真正的天地。”

    李不琢心中一动,忽又想到,浮黎十六州上的他又怎能知道,自己是否也是天地一蜉蝣呢。

    倒提青竹枝,他走向观碑亭。

    ………………

    八脉俱通,剑道成种,李不琢败尽亭前考生,没遇到丝毫意外。阴脉、阳脉之海加持之下,车轮战消耗的内也以极快的速度补充,青竹枝使出的只是朴实无华,简练无余的剑招,却鲜有人能捕捉到他出剑的速度,以至于从始至终,内关外关两道内壁垒并未发挥作用。

    第一道石碑,第二道石碑,第三道,第四道……

    每一位守碑蜉蝣自散真灵,寄入李不琢气穴中,剑道种子便分出一缕剑气,与之相融。

    每过一道观碑亭,李不琢身上的气息便强盛一分,仿佛一柄利剑,正在一步一步出鞘。

    出剑、入亭、观碑,离去,李不琢心无旁骛,晨光蔓延到第九座观碑亭前,他就来到了第九座观碑亭。

    他仿佛忘了自己入壶天的缘由是因为府试,此时此刻,他参悟石碑,只是为了映证自己的道途。

    但跟在他身后的远远观望的人已越来越多。

    若说从第一道观碑亭前离开时,众人只是不甘李不琢夺去了蜉蝣之灵,怀着惊讶好奇,继续看他碰壁的恶意兼有之的心态跟在后面,但从他一连破去九道石碑毫无滞涩之后,这些复杂的心绪开始渐渐转化为惊叹。

    又想到,李不琢虽然以极快的速度破了前九道石碑,但七十二石碑的参悟难度是以九为级数递增的,前九道石碑纵使有异族所留的碑刻,其法门玄理还算不上精深,也皆止于先天境,在场的众人,虽说许多还并未抢到几个蜉蝣之灵,但入壶天已是第六日,领悟了前九道石碑的却不算鲜见。

    李不琢破了九道石碑,出奇之处也只不过是速度快一些罢了。

    举子名额仅有三十五人,在场中人不希望再出现一个陈阆真。

    然而李不琢从第九道石碑,来到第十八道石碑,脚步也没有滞涩下来。

    接着又是第十九道……

    杀身化血**、虎贲拳经、刺节真邪……

    种种法门萦绕于心。

    不易剑种分出十八缕剑气,与蜉蝣真灵相融,成就十八尊身神。

    第十八座观碑亭后,本是人迹稀少,随着李不琢的到来,便带来了一众旁观者。

    李不琢神色不改,手中普普通通的青竹枝,在众人眼中却无疑已是最锋锐的利剑。

    在李不琢过到二十七座观碑亭时,众人对李不琢揣测怀疑,已由他是否能中举子,改为谈论七十二道石碑不见干戈的战争中,李不琢能得第几。

    “原来他一直在隐忍,直到第六日才出手。”

    “难道他也要学陈阆真,一日勘破四十五道石碑?”

    “不可能,陈阆真已是先天圆满,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破境成为宗师,李不琢就算能反转,归根结底也只是初破坐照境罢了……”

    “陈阆真无疑是解元之资,若李不琢能一鼓作气,一路高歌猛进到三十五碑,倒真有可能得个亚元。”

    所有的议论,在日过天中,李不琢过第三十六座观碑亭后渐渐消失。

    在他入第四十五座观碑亭时,彻底止歇。

    “元气不泄,尽纳于己身,待髓如霜质,骨坚如玉,便是灵胎玉骨的境界。”

    对于身后的议论,李不琢置若罔闻,对碑下的守碑蜉蝣四十五解释碑刻上的法门后,起身离开,去往下一座石碑。

    这一刻,嫉妒也好、质疑也好,都化作了叹服。

    本还算平静的壶天境,自陈阆真一日破碑四十五后,顿起波澜。

    第六日,又被一根随手折自北丘翠林间的青竹枝,挑了个人仰马翻。

    …………

    壶天七十二道碑刻古已有之,各碑的溯源已几不可考,随手人道昌盛以来,炼气法门日益完善较古时日益完善,但往往最质朴元始的思考,越容易接近天地至理,七十二道石碑中,越往后的碑刻也愈发返璞归真。

    入壶天的前五日,李不琢有梦中春秋相助,也不过勘破了七十道石碑。

    其实七十道石碑之前的碑刻,都能观其形而推其义,难点只在远古文字图形的含义,以及今人思维的转换。但第七十一道石碑上的碑刻,便无法再用寻常方法理解。

    此时李不琢视线越过落了厚厚一层灰的亭栏,望向石碑,碑上纹路像是孩童信手涂抹的痕迹,形状、轻重、深浅,都毫无章法。

    李不琢一路破碑,此时此刻,无论气势,心境,精神,都已凝聚到了巅峰,正是为了这第七十一座石碑。

    再一次站在碑前,李不琢静立良久,强盛到顶点的气息终于逐渐隐藏了下去,众人也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既遗憾,又理所当然。

    若真让他勘破了七十二道石碑,这打击未免也太大了,众人大多还在九道石碑前徘徊,今天跟着这一位,却不知不觉来到了北丘最深处。

    已是黄昏,林间绿竹在地面投射出极长的阴影,婆娑摇动,李不琢一偏头,目光顺着竹影,回头,视线越过竹梢,望向天边落日,深吸一口气,走入观碑亭。

    “这石碑上记载的不是炼气法门。”

    李不琢来到守碑蜉蝣跟前。

    之前一直试图理解碑刻含义未果,原来他一直都入了歧途,因为这碑刻本来就没有含义。

    说着,李不琢抬指指向碑刻错杂线条中的某处,道:“这是北丘,这是雾,这是昼夜,这是梨山……”

    “这是观碑亭前的碎瓦,这是竹林……”

    “这碑刻就是壶天。”

    李不琢说完,看向守碑蜉蝣。

    碑刻上的线条错综复杂,若以人的眼光来看,完全不成图形,但在碑前推演良久,李不琢终于看出那错杂线条背后包含的规律,正是完整运转一个昼夜的壶天,也就是蜉蝣的一生。

一百八十二:朝生夕死莫不如是

    “我们蜉蝣眼中的天地,与人族眼中的天地并不相同,你是第六个破解了第七十一道石碑的人族。www.uu234.ccwww.uu234.cc”

    从李不琢入亭时开始,便静静看着李不琢的第七十一位守碑蜉蝣语气感慨。这座观碑亭已存在不知多少岁月,寒来暑往,不知有多少蜉蝣生来死去,它能亲眼见到一位破解石碑的人,这一生就比其他蜉蝣精彩得多了。

    李不琢看着守碑蜉蝣,从第一座石碑走到这里,碑下蜉蝣灵智也越来越高。这第七十一位守碑蜉蝣更是有些奇怪,既然蜉蝣一族朝生夕死,它怎么知道他是第六人。

    似乎是看出李不琢的疑惑,蜉蝣背后蝉翼般的薄羽轻轻扇动,道:“前代消亡后,羽蜕中会留存些许记忆,吾族生来能通人言,也是因为这缘故。”

    “这石碑上的画,也是你的前代留下的?”李不琢问道。

    蜉蝣摇摇头,道:“我从未出过这座亭子,如何能画下整个壶天?走吧,七十二正在等你,那座亭子里,也许多年无人踏足了。”

    说着,它身上薄羽忽然萎缩下去,灵形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李不琢眉心。

    李不琢心中一动,识海中剑道种子微微一转,便有一道剑气分离。

    观遍七十二碑,对三百六十五周天气穴了然于心,霎然间,便将剑气与蜉蝣真灵引入天柱穴,两相融合。

    一尊身神诞生。

    此前李不琢过七十道石碑凝聚的身神,皆是蒙昧不成形状,仍需祭炼,而这第七十一位守碑蜉蝣的真灵显然更加强大,凝成的身神已初具人形,怀中隐约抱有一柄长剑。

    亭外的围观者,除去府试考生外还有数名破壁人。赵伯扬面色羞愧中带着一丝茫然失落,他在壶天潜修多年,只走到了第四十九道石碑,六日,仅仅六日,李不琢却从第七十一道观碑亭里出来了。

    身为破壁人,他当然记得很清楚,自百年前至今,有据可考过了第七十一道观碑亭的,也不过

    五人而已。

    当然,今天又多了一位。

    但他怎么可能参悟这道石碑?

    赵伯扬层与友人去观摩这道石碑,若非之前勘破碑刻含义的五人皆是大贤之人,他简直都要以为那碑刻只是胡闹,一直以来,赵伯扬都想向参悟了第七十一道碑的人请教,但之前的五人,分别是当年开辟壶天的那位道家圣人、已身故的长青祖师、五十年前就云游不知所踪的云鹤真君,神咤司中那位不知名姓的人仙,都不是他可以接触到的。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勘破七十一道石碑的,好嘛,却在几天前被他得罪了。

    李不琢目不斜视的模样,更让赵伯扬想起当时的场景,羞愤难当,拂袖而去。

    天色已昏暗下来。

    李不琢走到第七十二道观碑亭前,只见亭中竖着一道无字碑。

    守碑蜉蝣面容苍老,遥遥望着天边,日薄西山,他眼中的沧桑另人动容。

    “想当时,朝露未……”他忽然看向李不琢,用“我年轻时”的语气说,“从那时起我就想在碑上写些什么,想了一辈子,却连我想写什么,都想不明白。”

    说罢,长长叹息一声。

    包括蜉蝣七十一在内,李不琢极少见到蜉蝣表现出喜怒哀乐,眼前的蜉蝣七十二,却满面愁容。

    “我与它们不同。”

    蜉蝣仿佛看懂了李不琢的疑惑,自顾自道:“我族朝生夕死,它们却不知悲哀为何物。你呢,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归墟中有一条大鲸名为甘离,以东海盈满为朝,以东海枯竭为夕,以此观之,你们人族也是朝生夕死而已。”

    李不琢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知道池中老鳖能活千岁,那又与我何干。”

    蜉蝣紧紧盯着李不琢,沉默不语。

    良久,它才说:“不错,不错,其实刚才见到落日,我终于想明白我要在碑上写下什么。我要写的是超脱生死的法门,但生死如何超脱?兴许天道眼中,甘离亦不过朝生夕死的一条鱼罢了。”

    说罢,梨山的阴影蔓延至最后一道观碑亭,它身上羽蜕萎缩下去。

    与其他蜉蝣不同,它的灵形散为点点荧光,落进光滑的无字碑碑面,没入砖石瓦缝,飘散在夜色下的竹林中。

    羽蜕飘落在旁,李不琢捡起,轻轻放在石碑下,离开观碑亭。

    至此,七十二碑尽破。

    ………………

    圣院居高临下,胡老坐在窗前,手捧茶壶,远远望向北丘,感慨道:“这一年的考生真是了不得啊,昨日陈阆真过四十五碑,我以为他就是解元,今早却发觉有人引动一缕紫气,原来是有人在壶天里打通了周身气脉。这壶天又不是现世,太阴太阳二气哪是随便能动的,真不让人省心。”

    他转头看向孙青臣:“我听说祭酒大典里,你为保下李不琢,还跟杨炼拍了桌子?这桌子拍得,价值千金呐。”

    “杨炼偶然看到李不琢,打压他只是顺手为之,并没把区区一个童子炼气士放在眼里。若非如此,那天他岂会善罢甘休?”孙青臣呵呵一笑,“不过我也没想到,李不琢竟然能过七十二碑,如此天分悟性,日后可作人族中坚啊。”

    胡老点头道:“若不出意外,想必他就是今年府试的解元了。不过你说他能上几重山门?那守门的几个大妖,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我倒想看看,他是怎么吃亏的。”

    …………

    梨山。

    铁青色石壁光滑如削,犹如城墙般极具压迫感,横亘众人眼前。

    这石壁高数十丈,半空中栈桥纵横,人站在壁下,仰头只见微茫云雾掩映间,是茫茫无尽的奇异文字,不下千万。

    梨山的第一道石壁,便如此庞大,也难怪有数百破壁人自禁于梨山,终老亦无法勘破。

    在这庞然石壁正中,是一道宽仅两丈的、藤蔓虬结老旧山门,山门后,便是一条通向山上的、长满苔痕的石阶山道。

    然而,对于这条在炼气士眼中近乎于通天道途的山道,此刻正参悟石壁的府试考生与破壁人却都敬而远之。

一百八十二:守壁大妖

    “那就是‘奢吴’,听破壁人说,梨山被搬入壶天前,它就守在石壁下。www.uu234.ccwww.uu234.cc”

    梨山山脚,观碑排名第九的韩弃远远望着山门。

    只见右侧门柱,漆色脱落的雷纹底座上,缠匝着密密麻麻的、径长数尺的乌青色锁链,而锁链的另一头便连接着山门旁边,匍匐在石壁下的一头“妖类”。

    说是妖类,其实根据停留在壶天多年的破壁人于第一道梨山石壁上曾寻找到的碑文记载,奢吴数百年前本是悬空山佛门圣尊殿前掌灯童子,因窥伺密乘果位,被贪魔入侵心智,窃走圣尊法宝照世青灯,此后便被镇压在梨山脚下,看守梨山石壁。

    但如今它的模样,实在无法让人把它跟“人”联系起来,才只能给它安上一个“妖”字。

    只见匍匐在石壁下的奢吴身型庞大,后背高高隆起近丈高的鼓包不知是多年积攒的泥土青苔还是妖化的肉瘤,光它泽黯淡的青灰色体表暴突的脉络,也让人分不清是血管亦或藤蔓。

    它狰狞的头颅如同鼠类,长着七只大小不一的眼睛,其中六只眼睛,都痴迷看着它身后屹立的庞然石壁的不同地方,剩下的那只黝黑泛着暗红的眼睛,则充塞着冰冷而疯狂的意味,审视着接近山门的人。

    还好它粗如梁柱般的四足被乌青色锁链紧紧勒着,连腕足处都被勒出显见的布满角质的沟壑,使它只能在方圆十步的距离中活动。

    不过纵使如此,无论破壁人还是府试考生,都无人敢怠慢这外型狰狞可怖的妖类。

    数日间,已有不下十名考生不顾破壁人的警醒,没勘破第一道石壁,便接近山门,随即被奢吴一声冷哼,直接震出数十步远。

    其中数人已伤及脏腑,眼看已没法再参加府试,正在圣院内卧床养伤。

    “它一眼就能看出他人是否勘破了石壁上的法门,要过山门,就要过奢吴这一关。”

    韩弃身边,冯开收回看向奢吴的目光,虽说在述异志与万物纲目上见过更离奇惊人的描述,但现世中真正直面如此异类时,仍止不住一阵心悸。

    “石壁上的文字以千万计,每一篇石刻都比之前在北丘参悟的石碑精深数倍,我参悟了两天,也没丝毫头绪。”韩弃仰头看着横亘南北的巨大石壁,不由想起佛门那一桩愚人饮水的公案。

    愚人口中干渴,却因无法一口饮尽长河之水,便心生畏惧踟蹰不前。但眼下身为求道之人,他却深切能体会到愚人的心境。这石壁上的法门就是三千弱水,他该怎么下瓢?

    深切体会到勘破石壁的难度,韩弃看眼神便愈发感慨,若非是生而知之者,谁又能在先天境界勘破这道石壁?

    就连陈阆真,昨夜就在石壁前静坐,到此时天色已暗,也没有动静。

    此刻在梨山石壁下,如韩弃般打量着陈阆真的人不在少数。

    本来众人提前离开北丘七十二石碑,来到梨山,就是为了从陈阆真破壁的过程中获得开悟,眼下,就连陈阆真也停步不前了,不过,就连不乏有黄芽境炼气士存在的一众破壁人,也被这道石壁困住多年,虽有府试压迫,众人也没心浮气躁到仅仅一天时间就指望陈阆真先行开道破壁。

    眼看天色已暗,众人陆续准备回到圣院边的屋舍,这时,却有人从北丘带来了令人震撼的消息。

    …………

    “听说百年内参破七十二道石碑的只有六人,而以先天境做到此事的,唯独李不琢一个。”

    “他除非他并非是真的参悟了所有石碑,而是掌握了蜉蝣一族不为人知的弱点,这才收取了七十二个蜉蝣之灵。不然他短短六日就破尽七十二石碑,完全说不通。”

    有人心中怀着酸意。

    又被旁人笑道:“那正好,我这就去找李不琢请教破碑的窍门,你千万别来和我争。”

    也虽然同为府试竞争者,但当李不琢破尽七十二碑,已很少有人把他放在竞争者的地位。

    于是李不琢离开北丘,回到住处的路上,被众人层层围堵。若能从李不琢口中得到一些关于石碑的消息,多参悟一道石碑,就能多领悟一种法门,比劳什子脸皮实在多了。

    李不琢倒也来者不拒,若只是被某一句晦涩经文一时难住的,便随口解答了,若问得太大,也只能表示无能为力。

    这样一来也走得极慢,日落时李不琢还没能回到圣院,有人笑道:“既然大家都想请教你,不如回去后不琢你开坛传道,也让我们能多参悟几道石碑。”

    被一圈抬高过后,李不琢并未飘飘然,听闻此言,看了那人一眼。虽然天宫大宪礼法卷中,对开坛传道者的要求并无明文规定,但按惯例,若非至少神游境的宗师开坛,往往会贻笑大方。他纵使过了七十二道石碑,参悟的法门再多,本身只不过先天炼气士,若真被捧得一时脑热,答应开坛传道,便是真中了捧杀了。

    此时围绕身边的,真心请教者有之,心存恶意者有之,李不琢无暇一一分辨,好在半道上有人赶来。

    白游挤开人群,引来众人不满,也成功把李不琢拉走。

    “李不琢啊李不琢,你瞒得我好苦啊。”白游用不认识的眼光打量着李不琢,“本来你一直没动静,我都怀疑你出了什么事,七十二碑!你竟然一天破了七十二道石碑!还好今日大部分人都在梨山,不然你可没那么好脱身了。”

    “梨山石壁如何了,可有人勘破?”

    七十二道石碑既已过去,李不琢便将之抛在身后。

    “还没人能过石碑。”白游摇头,“那山门下有一只大妖,无人可以靠近,而壁上那些法门,也太过艰涩幽微、我看,就连陈阆真也难以勘破,就等你过去了。”

    “明日我过去一观。”已经入夜,李不琢看了看天色,已不是去梨山的时候。

    而且从七十二道石碑前归来,他的所得的法门也要消化一二,才能纳为己有。

    白游一走,李不琢便在桌前铺纸磨墨。

    七十二石碑上的法门,关于周身气穴的,有一十六篇。李不琢今日虽收取七十一个蜉蝣之灵,但只是暂时让蜉蝣之灵所化的身神寄居在气穴中,尚未选好他最适合他的法门。

    前人所留法门既然能记载在壶天的石碑上,自然都是上等法门,但修行炼气,最适合自己的,才是自己的道,这时,他就要总结十六篇法门,从中寻出自己的周天圆融之道。

一百八十三:周天剑宿法

    木桌上灯焰摇晃,李不琢在略显粗糙的草纸上渐次写下“混丹入真篇”、“刺节真邪”、“大周天藏神法”、“灵明神持”、“杀身化血**”、“九邪炼窍”等十六种法门。www.uu234.cc

    接着,便在其下写出各法门的总纲。

    若以旁人眼光来看,这十六般法门有正道、魔道、妖道、邪道,但李不琢看来,法无正邪,用在于人,究其本质,不过都是开辟气穴的法门。

    搁笔后,李不琢扫视着十六法门的总纲,意识界内剑道种子不断推演,映着摇曳灯火的草纸上密麻字迹倒影在他的瞳孔中变幻莫测。

    与此同时,李不琢开始内视观察周身气**的七十一尊身神。

    内视中,十二正经与八大奇经交织如天罗地网,而分布在脉络四周的周天穴窍则像是星辰,或明或暗。

    其中七十尊身神都是一团蒙昧的微光,只有第七十一尊寄身颈后天柱穴的身神隐有人形。

    所谓的身神,并非真实身具意识的神灵。

    是炼气士寄于气穴中与天地元气相融的念头。

    这些念头日夜不息,时时抵御外魔邪障,为炼气士扫除外界杂质。

    施展术法时,这些身神便会自主调动天地元气,使术法威能更盛。也就是说,身神与炼气士自身相性相近,才能发挥出最大效用。若一名修持纯阳法门的炼气士,强行祭炼阴性身神,或许有极其微小的可能练得阴阳圆融,但多半会练得身神与本身相性相斥,一身修为只能发挥数成。

    “或引外邪入窍,或凝血气精华,或以内慢慢温养,或以针法刺激……成就身神的法子各不相同,但这些法门本质都是为了开辟气穴。”

    李不琢心中推演着十六种法门,尝试将它们归纳为一。

    周天圆融境的法门,珍贵之处在于法门记载的三百六十五气穴位置,人族三百六十五周天要穴契合天数,每一处气穴所在,都是前人历经无数岁月推演所得,若有丝毫偏差,与天地的契合度就大打折扣。

    众生各不相同,各人气穴所在也都稍有偏差,越是精妙的法门,越能让人找准气穴确切所在。

    不入流的法门,气穴记载不全,身神孱弱,无法回补神魂,难以凝聚先天一。

    下乘法门,勉强能开辟三百六十五气穴,祭炼出来的身神能隐约显化外象,以一成内可调动三成天地元气。再稍好一些的法门,祭炼出来的身神更为凝实,一成内能调动五成天地元气。

    再上等的法门,一成内能调动**成天地元气,比之修行下乘法门者威能强盛不止三倍,举手投足,能与天地契合,周天身神更是诞生灵觉,十分敏锐,以至于一羽不能加,一蝇不能落,甚至他人的敌意也能感知。

    至于再往上,周天气穴完全契合天数的境界,便不是先天境炼气士所能触摸的。传闻圣人入此境界,于室内静观自身穴窍子午流注的变化,便能逆知天数。而无漏人仙入此境界,封闭诸窍,则可正立无影,与天地相融。

    李不琢从七十二石碑得到的十六般法门中,“周天种玉法练至大成,一成内可调动七成天地元气,是中上等法门,再有“杀身化血**”、“灵明神持法”等四种法门,可调动五成以上天地元气,是中等法门。

    至于其他,皆是下乘法门。

    但并非下乘法门便没有价值,譬如“九邪炼窍法”,虽然练至圆满也只能调动不到三成天地元气,但此法能强行引邪煞阴灵入体,开辟气穴,祭炼身神极快,耗费的光阴,少于其他法门数倍。

    虽说引邪煞阴灵入体可能损益气血,同时使内驳杂,但若与上等清心拔魔之法配合,却可以相得益彰。

    种种法门,都有借鉴之义。

    “我既然专注剑道,所祭炼的身神,应当与剑相合才是。”

    入定中,李不琢若有所悟。

    经络运转拥护的意识界中,剑道种子毫光大作,缓缓旋转,无数文字在其中变换。

    半个时辰后,心念一动,略微调整了七十一尊身神的所在。

    “根据这十六般法门,再于梦中推演周天三百六十五穴窍所在,我终有一日可以找到与我最契合的气穴,这可以慢慢来。眼下,首要便是重塑身神。”

    破七十二碑时,李不琢得到蜉蝣之灵入体,此时归纳法门,便觉察出直接用念头与蜉蝣之灵相合直接炼就身神的法子太过粗糙,与自身不甚契合。

    没有迟疑,李不琢念头一动,剑道种子毫光一收,变成一柄毫无花巧的剑器,沿着周身经络,将一处处气穴中的身神斩散!

    身神一散,又再度凝聚,化作模糊的剑状,其中四十六柄剑的形制,与丹青剑典中的藏剑相若。

    剑典藏剑,灵性仍存,李不琢取的是这些剑器原主人留存下来的剑道意志。

    坐照自观中十二正经与八道奇经浑然如同小天地,随着七十一道剑器毫光微绽,逐渐成型,如诸天星宿般契入其中,这方小天地的运转便愈发玄奥圆满,恍惚间,阴脉阳脉之海竟似乎显化出日月之象,而内关、外关化作山海壁障,公孙、临泣变幻风雨、申脉、照海一化作通天巨木,一则化作滔天烈火。

    李不琢不禁心神一震,炼气士虽然以自身效法天地,他遍观群书,却没听说自身小天地能有此异象!如荒漠苦旅之人乍见绿洲,不由心头狂喜!

    恍然间,连刚凝成的身神一尊接着一尊无声消散,李不琢都没有察觉。

    小半刻钟后,李不琢忽然想到自己正身处壶天中,顿时警醒:“壶中日月,掌上佛国,圣人信手就能开辟天地,我凭何自得?”

    一时间,杂念顿消,只见体内异象立时消失。

    “原来是心魔,幻象而已……”李不琢心中了然,这才发觉七十一尊契入小天地的剑形星宿,此刻已只剩六十七数。

    “炼气境界越精深,也愈发凶险。”

    李不琢心绪平静,他及时警醒,能保存六十七尊身神,已是大幸。若不能明得失,反而更会被心魔所扰。

    下一刻,他心神一定。

    “周天剑器如诸天星宿,我的法门,便是周天剑宿法。”

    轰!

    本已异象消失的小天地,与他凝聚的神念相应而动,六十七道剑宿毫光一闪,随之运转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宗师气象

    第七日的晨光照破壶天夜色时,李不琢自入定中醒来。UU小说

    睁眼一看,屋内已一片狼藉,除去他屁股下面的一个麦麸填充的黄布蒲团完好无损,屋中床褥尽碎,桌椅断腿,裱桑皮纸的墙面满是剑痕。

    入定时毫无所觉,此时醒来,李不琢不用想就知道,这就是昨夜的五尊剑宿身神逸出气穴的后果。

    “这倒是麻烦了,炼气难免出岔子,这样动辄就把家毁了,万贯家财都不够……难怪前辈高人都喜好在山中开辟洞府修行。”

    李不琢揉着额角,有些头痛。

    “壶天手记竟也未能幸免,这样一来,就亏待后来的人了。”

    寻思着离开壶天前再寻着空当写本手记留给后来者,李不琢离开住舍,来到圣院旁,把昨夜修行弄坏了屋子的事告诉胡老。

    大清早捧着茶壶在圣院边上闲逛的胡老对李不琢笑道:“壶天里的屋舍都是过去在这修行的破壁人建造的,你若心中过意不去,把你参悟七十二石碑的所得传授一些出来,再砸十间屋子他们都愿意。”

    对于这个一日破尽七十二碑的年轻人,胡老颇为好奇,说这话也是在试探李不琢的心胸。北丘七十二道碑上的法门虽然比不上梨山石壁,但绝非“敝帚”,值得自珍。

    “我已有此意。”

    李不琢对胡老的要求并不排斥,创立法门的各族前贤不吝把法门留在石碑上,他参悟石碑的心得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本来就打算重写一本壶天手记留给后人。

    “甚好,甚好。”胡老呵呵一笑,赞赏不已。

    李不琢若不肯把参悟石碑的心得透露出来,倒也无可厚非,但自古至今身具宗师气象者,心中所求并不只是自身超脱,这也是梨山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既然是胡老先开了口,李不琢也没再写壶天手记,离开圣院时,就在屋前的墙壁上,将几处适合人族前贤留下的碑刻疑难晦涩处点明,这才去往梨山。

    一路上,心中琢磨的仍是昨夜初创的周天剑宿法。

    自创法门,的确最契合自身,但李不琢只是初入周天圆融境的炼气士,受境界所限,虽有剑道种子推演,加以梦中春秋辅助,这门周天剑宿法离完美所差甚远。

    以他炼就的六十七尊身神来推算,将周天剑宿法练至圆满,还只能调动四成天地元气,尚且算不上中等法门,需要进一步推演完善。

    “六十七剑宿皆可容纳剑道意志,只不过……丹青剑典中的四十六种剑道意志不算卓越,我若能得到更精纯的剑道意志,炼成身神,剑宿应当会更加圆融。”

    “可惜我,识海内的圣道之剑对我来说,仍太过强大,若强行炼成身神,恐怕会反客为主。不然,单凭这一道剑道意志,就能让我的周天剑宿法调动的天地元气再高一两成。”

    心中盘算着,李不琢走过山道。

    那片横亘南北的巨大石壁渐渐从薄雾中凸显出来。

    壁上密麻的字迹浩如烟海,数以千万计,纵使一目十行,不眠不休,也要数月才能读完。更何况壁上文字也涵盖各族,记载的更不单是人族法门,甚至有上古神道修持之法,就连一篇短短几千字的石刻,懂了立时开悟,不懂的话,数年都一头雾水。

    所幸,要通过山门间的那道石壁,似乎不必把石壁上的法门尽数看个通透,只要山门旁的大妖奢吴认可就会放行。

    只是奢吴并没有半分与人交流的意思,包括破壁人在内,都不知道过山门的法子除了参悟石壁上的法相妙门之外,是否还要依赖于这只妖物的自身好恶。

    “佛门圣尊殿前掌灯童子,居然会变成这样。”

    李不琢遥遥看向奢吴,心道这佛门圣尊修的是三乘法,求无上菩提,要度一切众生,怎么跟那些个民间小说话本里似的,手底下的人犯了错,就把他贬为妖身?

    “我果然没猜错,你久久不破碑,果真是在酝酿惊人之举。”

    李不琢刚来到石壁下,符膺远远走来,在李不琢身前停下。

    又苦笑道:“但还真料不到你能做到这地步,莫非……真有生而知之者?”

    作为纵横家符氏后人,家中祖上出过宗师数十,在县试落马符膺已经很难接受。痛定思痛,收起傲气后,他本来铆足力气要在府试一雪前耻,未曾想,败得更加彻底。

    但以符氏的底蕴,他修行有疑问,随时可向法相境大宗师请教,就算天赋悟性不如李不琢,又怎么会差这么远?

    李不琢一时哑然,这话让他怎么接下去,所幸符膺又说:“想来当时你说过了二十七道石碑,我还以为你是信口胡言,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不过,纵使你破尽北丘七十二道石碑,这次府试结果却尚未定论。”

    李不琢心中一动,道:“看来这道梨山石壁,你已经胸有成竹了?”

    府试既然让考生进入壶天,考核范围除去那七十二道石碑,自然也包括这梨山石壁。北丘石碑所载法门,至多能将神魂凝练到可以神游的地步,而这梨山石壁上的法门,则可观想圣贤、天神、大妖、魔尊法相,法相一成,**凡胎无从抵御,比北丘石碑上的法门自然难得许多。

    符膺若非有把握过第一道梨山石壁,也不至于李不琢尚未开始破壁就提前放话。

    “的确如此。”符膺看向李不琢,“我可以明言告诉你……”

    符膺话没说完,李不琢便道:”你入壶天前,就知道了这第一道山门如何通过?”

    “不错。”符膺点头,和李不琢这种话听前半句就知道后半句的人说话还真省事。

    “果真如此。”李不琢轻声自语。

    当时符膺说过梨山石壁,蜉蝣之灵不可或缺,这消息他并未从其他人口中听见,可见是破壁人也不甚了解的东西。再者府试动用壶天,如此动作,天宫中自然瞒不住,符氏乃纵横家大族,若没提前知道消息才奇怪了。

    符膺接着说道:“但我也想明白了,若我因此胜过你,却于我向道之心有失。我现在就告诉你,第一道石壁的破壁之法。”

第一百八十五:破壁(三更)

    李不琢眉头稍稍一跳。UU小说www.uu234.cc

    再怎么说府试考生都是竞争者,符膺如此示好,难道有诈?

    由不得他不以小人之心揣摩符膺,毕竟当初永安县试点魁首时,符膺可是直接想巧取豪夺他的奇经法门,半年未见,却是判若两人。

    “且随我来。”

    符膺转身就走,唤李不琢同行。

    李不琢也不多话,大步跟上。

    若真有诈,识破后将计就计或直接反制,在外面李不琢还要对他的家世忌惮三分,但在壶天中寒门与世家几无区别。

    符膺见李不琢没有迟疑,暗自点头。

    做出这般决定,符膺自然也是做出了诸多考虑,原因有三,一者,的确如他所说的那般,是为了向道之心无损;二者,则是因为李不琢破了七十二碑,潜力惊人,他半年前与李不琢在灵官衙前的会面虽算不上结仇,但也是闹得不合,如此一来也能化解恩怨。

    走在栈桥上,符膺便向李不琢指出了六处石壁。

    “第一道梨山石壁中最为精妙的法相妙门,就在这六处地方。”

    李不琢尚未能看清,问道:“若是要观想法相,为什么没有图画?”

    符膺解释道:“这就是第一道梨山石壁的第一大难处,这六道法相中有妖魔、圣贤、天神甚至五行之相,但其法相威能皆隐含在文字中,并未付诸于图形,极难领悟。”

    李不琢双手握住铁索,站在微微摇晃的栈桥上,仰头打量着石壁道:“这么说来,还有其他几大难处?

    “还有两大难处,都在它身上。”符膺不动声色把目光遥遥投向下方山门边匍匐的奢吴。

    “六**相妙门中,最精妙的,亦是唯一一篇人族圣贤留下的法门,就被那家伙霸占着,其余五般法门,都是上古神灵与大妖所留,你我要领悟的难度,又加一层。”

    李不琢顺着符膺目光望去,只见奢吴身后石壁上,一篇石刻果然被它挡住了大半:“这对你已不算难处了。”

    “不错,我已领悟了猿魔崩山相,虽然此时神魂尚弱,还无法观想出法相,但结出‘识印’却不难。”

    说着,符膺转头与李不琢目光相对。

    吼!

    李不琢隐约听到一声怒吼,这声音并非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印在他意识中。

    只见符膺目光炯炯,幽黑的瞳孔中,仿佛有一只滔天魔猿一拳崩来,撼天动地。

    李不琢心神一震,被这拳意镇压得呼吸一滞,霎时间,气血运行都有些不通畅,脸色发白。

    好在内被压制一瞬,小天地急剧运转,将拳意震散。

    符膺瞳孔中的猿魔虚影一闪而逝,深吸一口气。

    以先天境界强行祭出法相识印,纵使他底蕴深厚,也消耗甚大。

    接连输给李不琢,再好的心境也难免有些浮躁了,符膺虽出身世家高门,终究秒不了少年争胜的意气,天赋悟性比不过,总要有一样是胜过他的。

    但见到识印奏效,让李不琢受制,符膺心里大呼值得。

    下一刻,却见李不琢只是脸色一白,便恢复过来,并未如他所想那般骇然后退三步。

    符膺暗道一声可惜,脸上微微一笑,恰到好处掩饰了祭出识印而导致的疲惫,道:“奢吴认出识印,自然会放行。”

    李不琢却点头感慨,语气十分认真:“不愧是法相,纵使一道虚影,就瞬间让我心神震荡。若真能修成,那可了不得了。”

    符膺面色僵了僵,喉结咕咚一动,暗暗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怎么了?”李不琢奇怪道。

    “第三个难处已不必多说,我过山门时,你自会知晓。”符膺轻叹一声,径直沿着栈桥向下走去。

    他要过山门了。

    …………

    自从上一名抱着侥幸之心的考生被奢吴一声冷哼抽飞二十步,至今仍躺在圣院中养伤后,已整整一天没人接近山门。

    众考生虽然不知道奢吴放行的要求,但对自己是否领悟了梨山石壁上的精深法门都心里门清,有了十多个前车之鉴在,谁也不想再自讨没趣。

    这时接近山门的人,除了找死的,多半就是胸有成竹的。

    显然很少不会把符膺这位观碑排在第四的世家天才当作前者。

    于是符膺接近山门时,包括石壁下枯坐的陈阆真也转头打量着他。

    符膺目不斜视,拂开衣摆便大步向前,与其他人的小心翼翼不同,他对不远处形状狰狞的奢吴毫无所惧。

    众人暗暗捏了一把汗,果真,奢吴六队眼珠子齐刷刷一转,全部盯向符膺,浑浊眼珠里猩红的瞳孔散透着阵阵煞气!

    那目光犹犹如万斤重担,让符膺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原地喘息一阵,他才再度抬腿,整个人仿佛在黏稠污泥中跋涉,步伐极其缓慢吃力,牙关紧咬,额上瞬间就冒出冷汗。

    内壮境的炼气士就极少出汗,何况周年圆融境?

    但符膺一步迈出,原来立足住处便留下一个寸深的光滑脚印。

    一步,一步。

    众人哗然,此前靠近山门的考生都是被奢吴直接轰走,符膺还是第一个靠近山门十丈内,而且看他那模样,显然是在接受考验。

    没人见到,符膺瞳孔中一尊猿魔虚影也随之一步步迈出。

    轰!轰!

    符膺接连两脚踏出,石屑飞溅!

    又是两脚,便来到山门近前。

    短短十几步路,他却耗尽浑身力气一般,背后更是已经湿透,撑住山门大口喘息。

    “猿魔崩山相,不差。”奢吴冷冰冰打量着符膺,“蜉蝣呢?”

    “在这。”

    符膺缓过呼吸,一挥手,体内二十一道蜉蝣之灵尽数飞出。

    奢吴一张口,发出尖锐的“嗬嗬”声,大风顿起,随着蜉蝣之灵,连地上石屑也被它吸入嘴里,一口吞下。

    “这就是第三大难处?原来过第一道山门,还要用蜉蝣之灵供奉守壁大妖才能过山门?”

    李不琢眉角一抽。

    修行意外损失五尊身神,他不为此患得患失。

    但要亲手交出剩下的身神作为妖类食粮,却无法接受。

第一百八十六:东君乘龙

    各处栈桥、石台、古树边,参悟石壁的府试考生与破壁人神色不一,看着符膺背影消失在薄雾弥漫的狭窄上山道中。UU小说

    这位北丘观碑一度一马当先的符氏后人,先是被何文运反超,又被陈阆真压制,最终更是被李不琢挤出前三。以至于被藏蛟谱定为第二的他,看起来已夺得头甲无望,此时,却第一个勘破石壁,只在石地上留下五道脚印。

    奢吴吞吃了蜉蝣之灵,十二目齐齐闭上。

    李不琢远远打量着奢吴。

    他刚开始开辟气穴,剑宿初成,法门还不稳固,若像符膺那样把这些蜉蝣之灵供奉给奢吴,不光北丘观碑的功夫几乎白费,多半还会动摇基础。

    “仅以目光就让符膺使出全身解数才能动弹,它至少已练出了法相,恐怕府试两百考生联手都打不过它。”

    “但圣人把整个梨山搬入壶天,又收蜉蝣一族守碑,定然不是让人族获得碑灵去饲妖的。”

    李不琢收回目光,沿着栈桥缓缓走过石壁。

    “梨山石壁上的法门虽然精妙,参悟出任何一篇,在现世都是上等秘籍。但我境界不到,若像对待先天境法门那样取诸般法门精华自创法门,反而会杂而不精。符膺所说的六般法门中,我只需择其一来参悟,结出识印即可。”

    虽说县试时就能写下“有想无想”的道论,但李不琢尚还未狂妄到以先天炼气士的境界自创宗师法相境法门的地步,毕竟写出来的是纸上功夫,说出来的是嘴上功夫,实际修持的才是亲身体悟。

    “这便是猿魔崩山相。”

    在山脚东侧的石壁停下,李不琢目光一动。

    这栈桥所在之处离地约有六丈,而他身前目光所及之处,潮湿的石壁上内凹的石坑中那数万妖文,就是符膺参悟的法门。

    妖魔族类冗杂,妖族文字也百样千般,极难理解。

    李不琢勉强能见形知义,能大致推断出这些文字含义,但毕竟法相境法门,纵使以当今通行浮黎十六州的文字记载,都极难领悟。再转换一重,难免错失原意,如此一来,参悟难度又更高。

    “这法门原来是朱厌所创。”

    法门前两句简单的序言,写明了创立法门的大妖身份,乃白毛赤足、身高数丈的上古猿魔朱厌,若单论肉身力量,纵使圣人也不能与之相比。

    “如疯似魔,凶意滔天,这猿魔崩山相是一等一的争杀法相,但对人族而言,却不利于修行领悟。”

    李不琢摇摇头,负手离开此处。

    妖、神、圣贤、魔、五行、阴阳。

    “大威天龙相……”

    “六欲天魔身……”

    “化鳞相……”

    李不琢看过诸般法门,都错身而过。

    忽然,在一处石壁前停下,面色讶然。

    “东君乘龙相?”

    只见身前,离地三尺的石壁上,一篇石刻被藤蔓遮掩,隐约露出的五字便是“东君乘龙相”。

    李不琢上前拨开藤蔓,又见到这石刻只有一半,法门残缺不全。

    “难怪生了藤蔓,破壁人也没清理,原来是这法门不全。”

    李不琢放开藤蔓,转身向山门方向走去。

    “小心,奢吴凶悍得很,之前有几人都被它击伤了,若尚未勘破第一道石壁,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刚靠近山门,便有一个中年破壁人挡在李不琢身前,善意道。

    “多谢提醒,我自有打算。”李不琢笑了笑,继续走近山门。

    中年破壁人暗暗皱眉。

    昨日他亲眼见证了李不琢破七十二碑,是以今日在梨山石壁下,对李不琢多有关注,知道他入梨山后还没开始参悟石壁法门,这才出来提醒。

    但李不琢怎么置若罔闻?莫说参破七十二石碑,就算参破七百二十石碑,凭他先天境的炼气修为,也挡不住奢吴随手一下。

    正要再劝,李不琢已走远,边上的赵伯扬摇头道:“能勘破七十二道石壁,有些傲气倒也正常,唐兄何必多管?你我虽以前辈自居,在他看来,你我多半只是被困在此处多年的破壁人,未必被他放在眼里。”

    中年男人面色微微一僵,苦笑道:“但他贸然靠近奢吴,若被击伤,恐怕府试会失利,那样就太可惜了,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参破七十二碑。何况他神态语气绝非倨傲,难道我要计较这些,放任他被妖类击伤吗?”

    赵伯扬道:“你也说了。他连七十二碑都能参破,当不是莽撞之辈。”

    中年男人神情微微一动,便也打消了再劝的打算。

    这时李不琢靠近到山门外十丈处,便停下脚步。

    奢吴六对眼睛中,有两对冷冰冰盯过来。

    李不琢又试探着又向前走出几步,奢吴另外两对眼睛也盯了过来,李不琢脊背一凉,仿佛被四把森冷的刀刃架在脖子上。

    原来接近九丈,奢吴便会出手。李不琢心中一动。

    “我不过山门。”

    李不琢看向奢吴。

    “只想看看你身后的法门。”

    奢吴眸光不屑,而李不琢则向奢吴身边走去。

    果真奢吴没有动手。

    “果然不错,奢吴既是守壁大妖,自然不能随意对考生动手,我不靠近山门,只要看它身后法门,他也没法对我动手。其他人慑于奢吴的凶性,不敢接近,便错失了这一篇法门。”

    李不琢来到奢吴右侧稍高的石台上一坐。

    “奢吴竟真没动手?”赵伯扬一皱眉。

    他倒是乐见李不琢被奢吴击伤,如此一来,李不琢破七十二碑的声势立马全无,他也不必再一见到李不琢就退避三舍。更深一层的原因,李不琢若卧床养伤,指不定成为下一任破壁人。壶天中人族并无利益冲突,破壁人向来相处不差,只要李不琢成为破壁人,赵伯扬自然能与他释然之前的误会,向他请教七十二石碑的破法。

    “伯扬难道是见李不琢没被奢吴攻击而不快?”

    中年男人见到赵伯扬一闪而逝的表情,想到之前赵伯扬的劝阻,忽的恍然大悟,斥责道:“原来你不让我劝李不琢,是想看他遭难?相处多年,同为破壁人,我本来以为你为人不差,但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心魔,赵伯扬,你若不摆脱心魔,这石壁能困你多年,也能困你一辈子!”

第一百三十七:悬空山上掌灯人

    山门下,奢吴冷冷瞥了李不琢一眼,便没再在意他,继续端详着壁上法门。www.uu234.cc

    当年圣尊身入鬼界,自毁金身,与众恶鬼共受业火燔身,创此法门,乃“业火燔身,三十三相”。

    在梨山下参悟已有三百年,它如今只不过修成第八相而已。

    “三百年,第八相……”

    奢吴六对眼珠打量着自己。

    为参悟这篇法门,消除罪业,它苦修而得的人身已毁,成了这般可怖的模样,却愈发觉得陷入了死局。

    业火燔身第一相,它一日修成,第二相用了一月,第三相用去一年。

    之后便是五年、十年、数十年、百年……

    它的罪业,千万年亦无法消除。

    奢吴识海内业火又灼灼燃起。

    当年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獾,有幸生在悬空山下,住在山泉边,每日听挑水的僧人念经,渐开灵智。

    吞吐日月精华五百年,化形时被炼气士抢去内丹,重伤濒死。

    有上山的人见到它即将消散的真灵,停步说了一句可惜,将它真灵拾起,投入悬空山下江上村中,托胎为人。

    他托生的人家姓佘,又取女人的姓,为它取名作吴。悬空山所在的瞻州佛门教化兴盛,人人礼佛,佘吴所在的江上村更是如此。

    七岁时,他去悬空山脚佛寺中当了小沙弥。

    那时,他已不记得身为妖的岁月,只凭着直觉,要学佛法。

    悬空山四近有佛寺一百二十七座,皆辉煌威严,江上村村民种田供养寺中僧人,对殿里佛像顶礼膜拜。

    妖托生为人的他则与他人不同。

    入寺的第一日,他看着佛殿金瓦朱墙,青砖铺地,供奉的三身大佛泥塑漆金,就问寺中监院:“为什么几尊泥塑铜铸的死物,住的屋子比山下村民大那么多?”

    好在监院是个讲道理的老僧人,对于童言无忌的态度不只会死板地驳斥回去,耐心回答说,这样世人才能体会佛的庄严。

    他却问:“我要是浑身涂了金漆,住这屋子里,岂不是也能这么庄严?”

    监院听得眉毛直跳,拿敲木鱼的犍稚打了他脑袋:“你有普度众生的功德,住这里也无妨!”

    他摸着脑袋,另一只手不甘心地指着三身大佛:“他要是普度了众生,我怎么没被度呢?”

    接着就被监院罚面壁三日。

    监院气头过了,也知道佘吴聪颖非常,将佛法倾囊相授。

    他佛法学得越多却越迷惘。

    十岁时他又在供奉三身大佛的金殿里问监院大师:“佛也有七情六欲吗?”

    监院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胡说”。

    他追问道:“那为什么爱女子窈窕娇娜是欲,爱宝相庄严、爱花雨香云、爱金莲遍地就不是欲了?以人欲而引人敬畏,这是度人吗?”

    监院沉吟良久,终于叹了一声:“我教不了你。”

    之后,他便被举荐到悬空山上修行。

    与山脚下的佛寺不同,悬空山是真正的佛门圣地。

    悬空山山如其名,悬空百丈,一入此山,断绝尘心。

    他入山当了扫地沙弥,当了知客僧,三年后才得入山门,修持佛法。

    二十岁出山,三年游历瞻州,各地举行的盂兰法会中,他一旦参加,便所向披靡。

    与他辩论佛法者,有人被破去禅心,有人当场吐血。

    名传瞻州时,他便启程回去悬空山。

    作为这一辈最杰出的弟子,他将受圣尊传灯。

    心有菩提,明灯一盏,悬空山所谓“传灯”,即是传授能明心见性,即身成佛之法。

    在悬空山修行已有十年,他还未见过圣尊一面。

    回山途中,他在悬空山脚树林中遇到一人正把地上枯叶拢作一堆焚烧,拦住他,指着刚烧尽的枯叶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名传瞻州,他见过太多为求名而出各种古怪刁钻的问题与他辩论的僧人,信口便道:“火去,寒灰死。”

    那人摇头道:“落叶化灰,却成树肥,你知死却不知生。”

    又走过来,指尖一戳他胸口:“你心有佛根,也有魔种。”

    佛法辩论不只是口头功夫,佘吴游历瞻州,有辩论不过的人,拿金刚杵要给他当头棒喝的也不少见,他从未被人近身,此时,却眼睁睁看着这一指戳来,动弹不得。

    那人戳中佘吴胸口,转身离去。

    霎时间,他却想起了自己身为白獾的前世。

    他真灵消散之际,也是这人助他托生人身。

    此人便是圣尊。

    回山后,众人皆知佘吴受圣尊传灯,是悬空山当代大弟子。

    在藏经阁读经二十年,同辈之中,他的佛法已无出其右。

    悬空山圣尊殿前,有一盏照世青灯,此灯是悬空山支柱之一,可照见本心。

    前任掌灯人隐退,他便成了新任掌灯人。

    二十年间,他寻到悬空山脚的那处水泉,前世居住的洞穴仍在,又住了一窝子白獾,每日晨昏他都下山来到洞边为一众白獾讲经,成为掌灯人后,寸步不离青灯,也冷落了山下的一窝子白獾。

    悬空山上典籍已经读遍,他掌灯之际,日夜思考,修行多年,仍如当年那般,迷惘越深,数十年,修行没有寸进。

    “前世五百年道行,今生百年修持,难道就在这守一辈子灯?”

    他时常自问。

    “此灯能照见本心?若真能让我明心见性,得大解脱,放在这里空烧着,也太可惜。”

    脑子里的念头一冒出来就止不住,一日他想:“若我能得大解脱,便普度众生。杀千人万人,能救众生,岂不是大善。”

    他拿起青灯,未得见本心,却发现自己已一心成魔。

    紧接着悬空山坠,山下百姓死伤上万,那窝白獾也无一幸存。

    它的罪业,千万年亦无法消除。

    梨山石壁下。

    奢吴六对眼睛扫视着自身,当年被称为“身具佛骨”的悬空山掌灯人的肉身已狰狞如斯。

    “业火燔身第一相,状如恶鬼,至三十三相,业火尽去,荡涤罪业,成业火忿怒尊……”

    “三百年,第八相……何时能再入悬空山,得见圣尊……”

一百八十八:业火燔身恶鬼相

    “业火燔身三十三相……”

    石壁下,李不琢观摩着法门。www.uu234.cc

    这门法相有三十三重,按壁上所说,第一重法相如捺洛迦中恶鬼,所谓捺洛迦,便是鬼界在佛门的称呼。此后,继续观想业火,自燔法相,将罪业炼成金刚杵、锡杖、念珠、法螺、天盖、花、金鼓、梵钟、**等诸般佛器。

    到第三十三重,法相执佛器三十三种,业火化作红莲,成就业火明王忿怒尊。

    “法相亦有上下之分,这业火燔身法相有三十三重,比猿魔崩山相更难修成,威能也更胜。这样一来,也更难结成识印。”

    “不过这奢吴似乎也在参悟这门法相,我也参悟这门法相,不知能否找到契机,破壁之时可以保存身神。”

    李不琢心中盘算着,他虽已将身神重塑成剑宿,但蜉蝣真灵气息不散,若破壁时被奢吴夺走,便是大伤元气。

    一念起,李不琢遁入梦中。

    于梦中睁眼时,梨山石壁下已只剩他一人。

    “我对佛门典籍钻研不深,这法门是佛门圣尊所创,却有大包容之意,不似其他佛门典籍那般难以理解,阐明幽微,直白易懂。其中难处,在于能否明悟大悲心。”

    李不琢将法门记下,盘膝坐地,默诵咒文。

    “诸佛龙象,圣尊地藏……揭谛摩诃……”

    一动念头,意识界中便开始观想。

    梨山石壁上的法门只有文字,而无图形,但咒文所发之声在诸窍间震动时,李不琢意识界自发变化。

    剑道种子被剥离出一丝剑气,自他眉心透体而出,飞向北方,即是北阴鬼户山,鬼界所在。

    李不琢只是按法门所述,打出一丝神魂,便不知去向。

    没过多久,却听闻耳边梵唱不绝,又有鬼哭阵阵。

    脑后阴风袭来,如坠冰窟,股下又似乎有烈火灼烧。

    那一缕神魂,似乎真的到了鬼界。

    “梦中如何会有鬼界?只是法门幻化的表象。”

    李不琢心中波澜不惊,这其实就是法门修行中时常会有的考验,若心性不坚者,甚至会产生自身已入鬼界的幻觉,从而破功。

    李不琢守住一点清明,却不抗拒,任由意识界发生变化。

    渐渐的,身边化为鬼域,种种恶鬼互相厮杀,吞食,怪笑,舞动。

    李不琢一睁眼,浑身黑袍,站在群魔之中,手持丹青剑典。

    一见丹青剑典,李不琢自然知道这是观想出的鬼界,没等他迟疑,身边忽有青面恶鬼扑来。

    “嗯?”

    李不琢下意识唰的展开丹青剑典,抽出一柄长剑,将鬼物一剖为二,又接二连三又恶鬼扑上来。

    生死危机直接让他忘了这是幻象,剑势展开,独挑群魔。

    鬼物却越来越多,片刻后,李不琢终于被鬼淹没。

    “呼……”

    睁眼时,李不琢脸色发白,背后已经湿透。

    身边传来轰隆隆的呼吸声,李不琢一看,是不远处的奢吴。

    “竟从梦中惊醒了。”

    李不琢心中自语。

    以先天境接触法相境法门,实在凶险非常。刚才他入鬼界,被群魔撕碎,若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世观想修行的话,神魂就会真切受损。

    先天境肉身尚且不足,还无法修炼神魂,一旦神魂受损,就算有宗师相助也恢复极慢。出一次岔子,就要平白耽搁数月功夫。

    李不琢借梦中修行,却可以避开这风险。

    深吸一口气,李不琢闭眼,又遁入梦中。

    …………

    李不琢在鬼界荡尽群魔,又被群魔分食已数百次,若是在现世,恐怕神魂早已碎得不成样子,变成白痴。

    好在是梦中观想,并没影响现世。

    “这法门对我来说还太难,虽然知道那是观想出来的幻境,但我能守住心中一时清明,被恶鬼一扑,生死危机一激,就不由自主沦入其中。”

    “大悲心,大悲心,这等境界,知易行难啊。”

    …………

    两日过去,众人才知道府试并无七日之期。

    入壶天已是第九日,在符膺勘破第一道梨山石壁后,又有陈阆真破壁。

    符膺交出二十一道蜉蝣之灵,于本身还有些损耗,这位在北丘一日破四十五道碑的同辈修为最强者,本来就是半步宗师,已祭炼出三百六十五身神,过石壁时将四十五道蜉蝣之灵尽数供奉给了奢吴,并无丝毫迟疑,气息也半分不减。

    对于第一道梨山石壁之后的情况,连破壁人也丝毫不知,众人暗自揣测,既然府试要考到实修,之后的石壁多半要考验到修行。

    其实在众人心中,陈阆真虽后于符膺破壁,却是最有望得头甲的人,毕竟法门千万,都不及实修一半。至于李不琢,还尚未开始破壁,众人心中并未定论,但他的七十一身神都是得字北丘,一旦被奢吴吞去,之后多半便没法与陈阆真相争。

    这日,李不琢枯坐石壁前,双目紧闭。

    意识界中,他扔开丹青剑典。

    剑典所藏四十六柄剑,都布满缺口,已成脚边废铁。

    唯独他手中惊蝉还勉强完好。

    所幸四下已鬼尸遍野,只剩零星几个恶鬼散布在角落中,畏缩不敢上前。

    “荡尽群魔……如何荡得尽鬼界群魔?”

    “度人先度己,度鬼,先入鬼道,这便是大悲心吗?”

    李不琢打量着四周,握剑的手依然坚定,心中一点清明再复。

    他若有所思,打量着四周零星的恶鬼,顿了顿,扔开惊蝉剑,盘膝坐下。

    诸鬼见状,狞笑扑来,李不琢不为所动,任恶鬼从身上咬下一片片血肉,剧痛钻心!

    李不琢呼吸猛然一促,心中却默念咒文。

    “诸佛龙象,世尊地藏……”

    “揭谛摩诃……”

    恶鬼嚼食血肉的声音与梵唱不断回荡。

    李不琢声音渐渐虚弱,脏腑都被掏空,双眼神光却不散。

    待血肉被吞噬殆尽,脸庞腐烂,眸生幽光,他身化恶鬼,终于吐出最后一句咒诀。

    “波夜摩那娑婆诃。”

    轰!

    意识界陡然消散。

    李不琢自观想中苏醒,回归现世,身体再复原状。

    瞳孔中,却有恶鬼相一闪而逝。

    识印已成!

一百八十九:剑冢之邀

    梨山石壁下。www.uu234.ccUU小说

    李不琢对法门关键所在的大悲心有所领悟,离实修观想法相还远,但能结出识印,已有了通过第一道石壁的资格。

    只不过那横在山门前的奢吴仍是一道难题。

    “佛门圣尊具大悲心,就算把奢吴镇压在梨山石壁下,也不至于将它贬为妖身。”

    李不琢打量着不远处的奢吴,发现它也是在参悟业火三十三相。此法门最能荡涤罪业,这多半就是奢吴苦心参悟的原因。

    又见捆住奢吴四足的锁链紧勒入肉,想必被锁链捆住时,奢吴的身躯还没如今这般庞大,李不琢若有所悟。

    对于奢吴的存在,他有了些许猜想,正准备走向山门,破壁的同时验证所想,背后却有人叫住了他。

    李不琢转身一看,来人是方泰柯。

    “方兄有事?”

    方泰柯背着一柄木剑,走近道:“二月二,升邪剑冢将开,你可愿前来观礼?”

    “升邪剑冢将开?”

    李不琢心头微微一惊,方氏世代誓死守护剑冢,只为等陈蜇龙兵解转世之身归来,怎会贸然打开?

    再想到他推断出方泰柯出山是为寻找陈蜇龙转世,难道方泰柯真找到了?

    又考虑到方泰柯求蛊雕和入壶天的时间,想必方泰柯就是在壶天之中找到了陈蜇龙的转世之身。

    若细数壶天府试里惊才绝艳者,李不琢抛开自己,结果已呼之欲出。

    “陈阆真便是蜇龙真君?”李不琢看向方泰柯,试探问道。

    方泰柯心中有些讶异,他只邀李不琢去观礼,李不琢一转眼就想到这层,不愧是北丘观碑甚至压过了陈阆真一头的人,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

    那日陈阆真一语道破《易龙图》总纲,又直接看破他的剑术,方泰柯已有九成确定,陈阆真便是蜇龙真君转世。

    “可喜可贺,待真君重拾前世修为,天宫又要多一名半圣。”李不琢的猜测映证,不禁心中微微一沉,今年府试竟来了个玄门真君的兵解转世之身,得解元的难度又要再高一筹。

    心道:“陈阆真竟然是蜇龙真君转世?难怪如此年纪,已有半步宗师修为。不过,他在北丘只参破四十五碑,不知是自觉已参悟足够于是不再往后看,还是因为兵解转世受胎中之迷所扰,还未寻回前世感悟,所只破了四十五道碑……”

    虽说北丘观碑时,他破尽七十二碑,遥遥领先,但在梨山石壁下,他借梦中春秋参悟了两日,才结出业火燔身恶鬼相的识印,而符膺与陈阆真,并无这等神通相助,却走在了他前面。

    其实有这层担忧,却是李不琢妄自菲薄了。

    法相亦有上下之分,人族法门比起异族法门,又更加幽微,他参悟的业火燔身三十三相结出识印的关键在于“大悲心”,感悟大悲心的难度,比起梨山石壁上其他五种上等法门结成识印的难度加起来都高,这也是为什么连奢吴都苦心参悟这法门,三百年也只修成第八相。

    “观礼之时,你可会来?”方泰柯问道。

    李不琢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

    且不说升邪剑上蕴含半圣毕生修行感悟,他若能一观,兴许可以感悟部分剑道意志,再度凝练剑宿,使周天剑宿法更加圆融。再者,听闻升邪剑冢所传剑道精妙至极,他也想观摩一二。

    至于方泰柯为什么请自己观礼,李不琢没有多问,但也能猜到这与他在北丘观碑遥遥领先有关。

    之所以蜇龙真君回归要请人观礼,原因可想而知,其中之一不是要让升邪剑物归原主的消息传遍天下,死守剑冢的方氏剑侍也能得以解脱。

    “届时恭候大驾。”

    方泰柯对李不琢点点头,转身离开。

    剑冢开启在即,值得他邀请的人并不多,这壶天之中,破尽七十二碑的李不琢当属一位。

    这时,忽然有人说道:“剑冢开启后,不知观礼可否有我一席?”

    来人是兵家韩弃。

    李不琢枯坐的两日,陈阆真是蜇龙真君转世之身的传言已隐隐隐传开,韩弃听到风声,静观方泰柯动向,趁方泰柯邀请李不琢之际,才出言询问。

    要知道升邪剑有半圣毕生修行感悟,这剑冢观礼,对炼气士来说是莫大机缘,韩弃看中的还不止这一点。

    若陈阆真真的重拾前世修为,化身蜇龙真君,他念及前世兵解之鉴,当不会再如前世那样独来独往,纵使性情闲散,懒得开宗立观,再不济也要收几个徒弟,而剑冢观礼时,就是接近蜇龙真君的良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若能得一位真君为师,道途说是明月当空也不夸张。

    如此考虑,纵使知道方泰柯没主动邀请,韩弃也果断不去顾及脸皮,主动开口。

    方泰柯顿了顿,也不拒绝,直接指向李不琢,对韩弃道:“你若能在府试中胜过他,当然可以。”

    作为升邪剑冢当代剑侍。方泰柯可邀请他人观礼,却不是人人都瞧得上眼,邀请李不琢,一为之前蛊雕剑所结善缘,二则因为李不琢破七十二碑时所展现出的剑术还隐隐在他之上。但韩弃虽然观碑排名一度达到第四,却还不入他的眼。

    “好!”

    韩弃干脆利落一点头,机缘在前,纵使知道破尽七十二碑的李不琢不凡,也并无丝毫扭捏犹豫。

    只扫了李不琢一眼,直接就朝山门走去。

    大步跨出,接近山门。

    奢吴冰冷的目光看过来,他浑身一沉,脚步迟涩,原地嘶吼一声,瞳孔里猿魔虚影闪逝。

    猿魔崩山相,是六般法相中最易结出识印的法相,韩弃出身兵家,运使这识印比符膺更加契合,口中连连低吼,一连十步,势大力沉,直接踏过山门。

    被奢吴吞吃了十九道蜉蝣真灵,韩弃气劲一收,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李不琢,虽然浑身被汗打湿,神色疲惫,目光却如刀子般逼人。

    他自幼便是天才之流,在同辈之中,向来一马当先,在聚集全府精英的两百府试考生中,仍名列前茅。前日在观壁心生迷惘,却仍凭着一股勇猛精进之意,勘破了猿魔崩山相,岂会因为李不琢破尽七十二碑就心生畏惧?

    何况李不琢枯坐数日,此时能否破壁还是两说。

一百九十:点化大妖

    “前有符膺、陈阆真,今日又韩弃,如此算来,破壁者已有三人。www.uu234.ccwww.uu234.cc”

    看着韩弃已站在山门内,众人议论纷纷,众破壁人尤其感慨,先天境无论是通脉还是开辟气穴,都是温养内的水磨工夫,但到了宗师就要悟性,若悟到了法相的真谛,即刻就能结出识印,若悟不到,就如他们一般多年也徒劳无功。

    “韩弃破壁比符膺更轻松,显然是早已结成参悟法相,却没急着破壁,若非方泰柯突然邀李不琢去升邪剑冢观礼,韩弃恐怕还不会动手。”

    “不错,韩弃素来低调,但机缘在前没有退让之说。可惜我本事不济,不然也要去争一争。”

    “李不琢到此时还未破壁,也不知他是否参悟了法相,结出识印。若没有,只怕他就要输给韩弃一筹了。虽说他北丘观碑第一,但毕竟梨山石壁分量更重,眼下他却是落到了第四。”

    “咦,李不琢也动了。”

    石壁下众人纷纷投来目光,相比于之前符膺和陈阆真的破壁,李不琢和韩弃此时针锋相对,自然有看头得多。

    只见李不琢看了一眼奢吴,便走向山门。

    韩弃神色微微一凝,他从未轻视李不琢,甚至心想毕竟梨山石壁虽然记载了诸多妙法,但极少有先天境炼气士可以修行的,交出七十一尊身神破壁,之后未必能有收益,而他若见好就收,留下七十一尊身神,就等于省去了多年苦功。

    但李不琢此时毫不犹豫便走向奢吴,韩弃心道李不琢这是要放弃身神了。

    奢吴妖异的瞳子一瞥李不琢,透出微微血光。它对这些府试考生的纷争并不关心,只需辨认过来的考生是否结出识印。若有,它便又能吞吃几道蜉蝣之灵。

    李不琢刚走出三步,被奢吴偏头一望,不自觉脊背发凉。忽然间,只觉浑身一沉,肩头似压下了数千斤重担。

    与此同时,他的神魂似乎也被无形锁链拉扯住,无法动弹。

    抵抗肉身禁制只需调运内,协力身神,但神魂被禁却别无他法。

    李不琢心念一动,识海中剑道种子摇身一晃,陡然化作业火燔身恶鬼相,青面黑额,赤目黄牙,浑身被业火焚烧得一片焦灼,恶形恶相,唯独眼神中透着平静悲悯。

    李不琢驱动识印,只见恶鬼相一顿足,业火顿起,将自身烧毁的同时,也将禁锢神魂的无形锁链毁灭。

    浑身一轻,李不琢再度向前走去。

    “业火三十三相?”

    奢吴打量蝼蚁般的目光微微一变,此人几日就能参悟业火三十三相的识印?若他已将神魂练到可以神游的地步,只怕此时就可以凝聚法相了。

    前几人参悟的猿魔崩山相,奢吴丝毫不会在意,但业火三十三相乃圣尊所创,放眼整个壶天,乃至于现世,也是一等一的法门,亦是它已参悟多年的法门。

    若要参悟此法,必先在观想时体悟大悲心,但要体悟大悲心,便要承受神魂被观想出的恶鬼杀伤的风险。

    它苦修佛法多年,当年参悟恶鬼相时,仍被群魔杀伤了七次神魂,才凝成法相,而眼前这个即将破壁的年轻人,竟然枯坐两日就结成了识印?

    而且,连丝毫神魂受伤的模样都没有。

    “除非圣尊再临,不然初修业火相,谁能在面对群魔时顿生大悲心?”

    思量间,李不琢已来到山门近前。

    与前几个破壁者不同,李不琢走得不急不缓,也并未在石地上留下不堪重负的脚印。若非他额头冒出细汗,脖子上血管突突跳动,真如闲庭散步一般。

    韩弃面色一变,随即便苦笑道:“是你胜我一筹。”

    刚破壁的他,比在场出了李不琢外谁都清楚奢吴能为接近山门之人施加何等压力,那施加于肉身的压力不算麻烦,那禁锢神魂的无形锁链却极难解,只能借助识印抵挡。他对猿魔崩山相体悟更深,于是破壁比符膺快,而李不琢破壁的轻松让他始料未及,显然所结的识印远远胜过他。

    干脆利落认输,韩弃轻叹一声,转身拾级而上,又猛然停住脚步。

    “蜉蝣之灵在何处?”奢吴淡淡道。

    ““你要吞吃我的身神补益修行?免谈。”李不琢打量着奢吴,手中却把青竹枝暗暗握紧,万一惹得它发怒,恐怕圣院里躺着养伤的人又要多一位。

    “历来上梨山者都是如此。”奢吴目光冰冷,打量着李不琢。

    石壁外众人为李不琢暗暗捏了把汗,奢吴这尊大妖实力深不可测,比一般法相境宗师亦不遑多让,若把它惹恼了,把李不琢轰走都未可知。

    “李不琢这却有些贪心了……”

    “为了保存身神,却要让直接的准备全都功亏一篑,的确不妥。”

    “如此莽撞,一旦被奢吴击伤,不光府试无法继续,升邪剑冢的邀请,自然也会落到韩弃身上,实属不智啊。”

    众人纷纷摇头,李不琢想要鱼与熊掌兼得,未免太不把府试规则放在眼里。

    “为看守山门击伤他人尚可,却不能为强夺蜉蝣之灵伤我。”李不琢却与奢吴对视,“你明面上是守壁妖,其实也是被困在此参悟法门的破壁妖,因罪业缠身被镇压于此,安敢私自伤人?”

    哗啦!奢吴缠身的锁链哗啦作响,连带着山门摇动,一尊幽黑法相隐约透出体表,鬼貌狰狞,手持金刚杵、宝瓶、罗伞、莲花灯等八般佛器,黑色业火熊熊燃起。

    此火乍见便让人心生不适,仿佛凝聚天下极恶之念而成。奢吴獠牙外露,目中杀机毕现,竟是被李不琢点破身份,动了杀念。

    众皆哗然!

    这大妖少说有法相境修为,一动杀念,在场无人能制得住它,李不琢三言两语把它激怒,岂非寻死?它有上万条性命的业力缠身,圣人都没让它神形俱灭,只是镇压在此,纵使再多一条人命又如何?

    “滚。”

    奢吴十二目中杀意阵阵,却生生克制着,对李不琢低吼一声。

    李不琢仰头与奢吴对视,平静道:“能克制杀念不动手,想必是你时时都想着消除罪业回复人身,才护住了心中一点灵明吧。”

    “待我修成业火三十三相,化尽罪业,自会恢复人身。”奢吴声若闷雷,身上黑火更胜,“你既看出我克制杀意,还不快滚?”

    李不琢却摇摇头:“圣尊创业火三十三相,身入鬼道,是为度鬼,而你修成如今这般模样,却是沦入鬼道,身化妖魔不可自拔,从一开始你就练错了,越练下去,只会沉沦更深。”

    奢吴闻言眼神中血光愈浓,瞥向四肢,却身躯微微一颤。

    当年初成恶鬼相,他怕自己伤人,以锁链自缚。按说每成一相,便会炼去部分罪业,他修行日久,妖魔化却越深,躯体日渐庞大,锁链已勒入肉中。

    “地狱恶鬼亦能度,圣尊心怀大悲,让你来梨山,岂是为了让你化作妖魔?”

    李不琢继续说着,越过奢吴,越过山门,头也不回道:“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非人燔汝,乃汝自燔。”

    奢吴忽然又想起当年他犯下罪业后,圣尊道:“魔种已现,方可祛除,明心见性,你可得解脱。”

    它庞大的身子微微一晃,身上黑色业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下去,恶鬼法相手中佛器一件件崩散,紧接着是法相本体。

    待法相俱散,小山般的妖躯轰然匍匐倒下。

    它的皮毛开始干枯,灰败,化作岩石,又如树皮般一寸一寸皲裂,跌落。

    咔嚓声不绝于耳。

    从头到脚,整个妖躯化作尘灰,被无形之风吹散,露出盘膝闭目,坐在原地的一个僧人,那紧勒入肉,束缚四肢的乌青色锁链,此时已自行脱落。

一百九十一:点化之恩

    梨山石壁下,鸦雀无声。

    当奢吴祭出法相时,在场之人都感受到了冲天的杀意和怒气,本以为下一刻便是李不琢横尸当场的结局,未曾想,会是这般结果。

    野史中,不乏有上古圣贤修行未成时就能感化妖蛮、一言止杀的诸多轶事。有幸而今他们竟亲眼见到一个先天境炼气士三言两语点化了一尊大妖,助其恢复人形。

    “守壁妖亦是破壁妖,难怪,难怪。”韩弃站在山道上看着李不琢,暗道一声佩服。其实回想起奢吴的种种行为,他也能猜测到这点,但面对一尊法相境大妖,包括符膺,陈阆真在内,都无法以平常心去看待,而是将之摆到府试考验者的高度。

    而且他自问纵使推断出奢吴的身份,也未必能如李不琢一般,面对祭出法相,杀意滔天的大妖而面不改色。

    回想起李不琢面对奢吴发怒时的平静,韩弃心中愈发感慨,作为别人眼中天才的他,此时却对李不琢心服口服。

    梨山石壁下的未破壁的府试考生与破壁人更是诧然。

    别人费进浑身解数连破壁都难,哪有余地去想其他的?而李不琢不光轻易破壁,更是在奢吴口下保下身神,还寥寥数语将其点化,从北丘观碑开始,他就一直走在众人前面,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众人心头兀自惊讶,脱离妖躯的佘吴睁开双眼。

    他身上的僧袍已破败不堪,满是污垢,皮肤却洁净无暇。

    起身轻轻一抖,震去尘灰,他看着地上的乌青色锁链。

    原来这锁链锁住的不是他,而是他心中的妖魔,心中妖魔一去,锁链自解。

    “善哉。”

    佘吴轻轻吐出两个字,嗓音澄澈清明,与此同时,他蹲下身子,在妖躯所化的尘灰中拾起一盏蒙尘的青灯。

    轻轻拂拭,青灯表面尘土尽去,一点灵光悄然燃起。

    “李不琢。”这时他才看向李不琢,一挥手,青灯之中灵光分出一缕,倏然没入李不琢眉心,“一缕觉照灵光,偿你为我点化之恩,后会有期。”

    李不琢眉心中微微一热,来不及细细查看,佘吴一声梵唱,转身迈出一步,壶天界便为他打开一道门户,一步迈出,身形消失不见。

    那妖躯残灰渐渐被风吹散,只留下四条庞大、冰冷的乌青色锁链缠绕着山门门柱。

    李不琢看着佘吴背影消失,又四下环视一遭,像是再寻找什么。寻找未果,才重新踏入上山道。

    …………

    第一道梨山石壁极高处的栈桥上,胡老遥遥看着李不琢,恍然道:“这小子真是心思缜密,竟然猜到有人暗中保护,难怪敢直面奢吴。要不是他看这么一眼,我还真以为这是个不怕死的。”

    他身边是府试主考孙青臣,还有九位副考。

    此番府试,由岐黄医家的孙青臣担任主考,而墨家、兵家、法家、道家、佛家都有人出任副考。那位佛家僧人静静站在人群最后方。佛门中人极少参与天宫政事,收徒重缘法,向来不参与科举,人群后方法号龙珏的僧人是为佘吴而来。

    胡老话音刚落,身后却有一位副考道:“府试又不是上战场,那几个不顾规矩接近山门的考生受些伤还尚可,死伤却不至于,任何一个脑子灵光点的考生,都能猜得出来。”

    说话的人是副考朱由,乃是谶纬派神游境宗师。眼下李不琢的所作所为,众人看在眼里,也只有对立学派的人才会在这时候泼冷水,这种事每年科举都屡见不鲜。

    当即有人反驳道:“纵使猜出这点,敢和奢吴的妖魔身叫板,也是非同寻常。若换了你,你敢吗?”

    当先帮李不琢说话的自然是归真派副考李敬渊。

    “怎么不敢,奢吴原是悬空山掌灯人,佛法何其高深,心中一点灵明不散,看似暴怒乖戾,真到了关键时刻,一定不会伤人。”朱由毫不犹豫顶了回去。

    府试过程中一众考生的表现,都由在场的十位考官共同评判,谶纬派今年府试最出色的何文运与赵承阳破壁落在了后头,若现在就让李不琢占尽风头,之后对何、赵二人殊为不利。

    李敬渊自然知道朱由的心思,也不跟他客气,冷笑道:“好,纵使你这么说了,李不琢寥寥数言点化悬空山掌灯人,此举在先天境中找不出第二人,你难道还要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由面不改色道:“有什么说不得?掌灯人三世修行,在梨山下修行三百年,论佛法积累,当世有几人比得过他?只不过当局者迷,没能摆脱执念,才被困梨山之下。李不琢几句话,不过一个引子,让掌灯人数百年积累得以宣泄,他恢复人身,本就是水到渠成,李不琢的话起到的作用有限,不过一个先天境炼气士,府试结果还未出来,你想把他捧多高?”

    “照你这么说,连李不琢府试表现都是平平无奇,那你看好的那几人,又是什么臭鱼烂虾?”李敬渊呵呵一笑,话语粗鄙。

    旁人却都习以为常,炼气士又不是前朝的清高士大夫,行事不拘小节,争吵起来斗法大打出手都常见,李敬渊这话说起来还是轻的。

    朱由冷冷道:“我实话实说罢了。”

    众人看着二人争吵,皆做看戏状,只有时人群后方的僧人龙珏忽然上前两步,正色道:“善哉,李不琢生死攸关之际能面不改色,此乃大坚定、大勇气、大智慧,师兄能遇到他,也是缘法,如若不然,不知还要自困多少岁月。”

    李敬渊哈哈大笑:“如何,连龙珏大师都看不下去你睁眼说瞎话!我看你还是消停些吧,堂堂神游境宗师,在背后说年轻一辈的不是,我看你这副考当得实在窝囊。”

    朱由冷哼一声,道:“历年科举都是瞬息万变,结果尚未出来,不过探讨考生的表现,你李敬渊又来胡搅蛮缠什么?还未得志便先猖狂起来!”

    说罢,转过头去。李不琢的表现摆在那里,和李敬渊争论,朱由先天便是劣势,自己挑起话题,只需要在其他人心中埋下伏笔,已经不需要再继续。

一百九十二:望壁女妖

    李敬渊岂会让朱由煽风点火后,又全身而退,不依不饶便对朱由说:

    “既然你说李不琢表现平凡,意思就是笃定他没法夺得头甲了。www.uu234.cc那好,我跟你赌一场,就以李不琢是否能得头甲来赌!”

    朱由问道:“赌注是什么?”

    “若我赢了,明年谶纬派的副考名额归我归真派所有,若你赢了,我归真派的明年的副考,也在你谶纬派的人里选。”

    李敬渊盯着朱由。

    孙青臣虽是主考,却不大管事。众副考与考生的录取和排名关联极大,而每年府试,道家有两个副考名额,向来一个从归真派里出,而另一个就从谶纬派里出。

    虽然府试结束后,副考真正判决考生成绩时不会做得太过,但暗中压一手对立派系的新人,并不会被瞧出来,毕竟副考也是人,也无法完全以局外人的态度来审视诸考生的成绩,如此一来,判卷有些主观也在情理之中,可以解释。

    若归真派能多一个副考名额,就意味着明年府试三十五举子中,兴许能多几个归真派的学子,而谶纬派则会少几人,此消彼长。

    “哦?”朱由神情一动。

    李不琢的表现,他自然看在眼里,心中此子绝非寻常,只有天才中的天才才能与之相比,若李敬渊要赌的是前三,那他想都不想,直接就会以“此事我没法做主”来拒绝。

    但以头甲作赌,这风险却值得冒。

    要说起头甲,那传闻是蜇龙真君转世的陈阆真破壁还在李不琢之前,修为更是半步宗师;那纵横家符膺已经精通纵横家七术中的无术,首个破壁……

    而且何文运、赵承阳还尚未发力。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李不琢得头甲的可能,至多不过两成而已。

    输面两成,赢面八成,朱由没多犹豫,点头道:“赌了。”

    “好。”李敬渊直接点头,对其余考官道:“诸位就先在此做个见证,朱由,你我这就回圣院拟定契约。”

    “好!”朱由也不露怯,转身就走。

    二人前后离开,有几名副考也一同离去。

    栈桥清净下来,孙青臣对胡老道:“朱由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起初才说那些。”

    “无妨,我懒得计较这些。”胡老笑了笑,“你以为李不琢如何?”

    “他破七十二碑时,我本已高看他一眼,却当真没料到,他能在短短几日内结成业火燔身恶鬼相的识印,而且点化了奢吴,就如龙珏说的那样,有大勇气、大决心。”孙青臣牛头看着胡老,笑道,“你想看他吃亏,却没料到他竟能用这种方法保下身神吧。”

    胡老神情一滞,尴尬不已:“只是信口调侃的话,你怎么还当真了。”连忙转移话题,“梨山石壁虽有九道,但先天境炼气士,到第二道石壁已是极限,眼下府试即将结束,又到我要忙的时分了。”

    孙青臣问道:“今年府试最后一题由你来出,不知你准备了什么?记得十躲年前出题时你只画了一个圆,白益答的是心如明月,方运真答的是象帝之先,冯开答的是画地为牢,他们这些年的处境,真与当初答的题一般。”

    ……………………

    对暗中发生的争端不知悉的李不琢,破了第一道石壁后,便沿羊肠小道上山。

    眉心仍有些温热,李不琢抬手轻触,那佘吴所赠的觉照灵光正悬停在识海当中,仿佛一条灵光编织的细线,毫光弥散,让人不自觉心神安定。

    “佘吴赠我的这一线觉照灵光,看起来无法温养内,也无法化作身神,看起来多半与神魂有关。”

    “不过,纵使我肉身气穴还没尽数开辟,神魂却已有凝聚先天一、入黄芽境的征兆,若这次府试的收益能让我神魂破境,这线灵光就能派上用场。”

    “悬空山照世青灯里蕴藏的灵光,不知能否让我黄芽境的神魂直接壮大到可以神游的地步。”

    心中盘算着,上山道已接近尽头,前方两边奇石兀立,已是植被零星,只偶尔在岩石上看得见一些地衣。

    李不琢大步上前,迈出前面仅容一人通行的山坳口,便又见到了一方石壁。

    “第一道石壁要结成识印方可破壁,第二道石壁又该如何?不知我上山前,符膺和陈阆真是否已经破壁了。”

    李不琢眼睛一扫,所幸在石壁下见到了符膺与陈阆真,还有走在前面不远的韩弃。

    当目光移至山门,寻找守壁妖时,李不琢不由目光一凝,只见山门下坐着一个正仰望石壁的女子,穿着华裳水袖,身段瘦削婉约,只看背影,却让他感到莫名熟悉。

    梨山九道石壁,守壁的皆是妖魔,除去和人族相貌有些相似的蜉蝣族外,李不琢头回见到能化作人形的妖。

    “这是……”

    李不琢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来自己认得的女人有谁和她相似的。

    不由走近前去,远远看清了女子的侧脸,只见她五官姣好,却有些瘦弱,眼角一颗乌黑的滴泪痣,破坏了整张脸庞的完美,却又别有韵致,简单利落的八字眉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惜之意。

    李不琢呼吸一促,喃喃道:“是她……”

    这女子的模样,与梦中的顾惜十分相似。

    一时间,他似乎又听到了青楼里伴酒的琴声,脑海里浮现起那一具刻着“人言岁月轻难付,宁负韶华不负君”的古琴。

    竟真有顾惜此人?

    梦中生离死别,数十年后再见,李不琢有恍若隔世之感。

    但他也分得清梦与现世,梦中的顾惜是青楼艺伎,不会来到梨山石壁下,眼前的顾惜是身化人形的大妖。

一百九十三:五品法相

    “我在照心钟下入梦时见到的顾惜,和这石壁前的女妖相若,难道我梦中的形象,就是她的神念所化?“不知其他人经历的梦境考验是否和我的一样,也有她的存在。www.uu234.cc”

    李不琢在石壁前沉思,忽然心中一惊。

    “当时照心钟下被考验的人有将近四千,若每个人梦中都有她,便是分出了四千神念。分出四千神念,入人梦中,这等神通,恐怕已近乎圣境。她究竟什么来历,如此深的道行,又怎么可能被困在梨山石壁下?”

    李不琢心存疑惑,却没贸然接近那守壁妖,而是移开目光,走远了一些,端详壁上石刻。

    与第一道石壁的石刻不同,这第二道石壁上,有诸多妖魔、神灵、圣贤的画像。

    李不琢花了约莫两个时辰,绕着石壁转了一圈,在术篇前人留下的石刻上,知道了法相的等级之分。

    有真灵位业图,将七百神灵法相分为七等;有北阴十二宫图,将九百二十一鬼界法相分为纣绝阴天宫、照罪天宫等上下各六宫,共十二等;有佛门胎藏曼荼罗结界,将四百四十尊法相分为三部十二院;有山海万妖图,将三百三十三大妖法相分为九等……

    诸多体系,法相各不相同,十分驳杂。

    但有无名氏在壁上留下石刻,将诸族法相统共分为五品。

    “一品法相乃不可知不可见的大道化身……二品法相乃诸天神魔之尊,而各族圣贤与诸方大帝的法相,尚在第三品……这一二品法相,不知是真的存在,还是为体悟天道而具现观想的形象……”

    “要将各族法相统共起来,区分品级,这无名氏的博学简直非人。”

    李不琢自己结成识印的业火燔身恶鬼相放进来一算,那第一相的恶鬼相,只能排到第五品。

    不过这法门与猿魔崩山相那等第五品法相不同,业火三十三相若修到第三十三重,恶鬼化作业火明王忿怒尊,就能跻身于三到四品之间,跨越两个品级。

    按无名氏留下的石刻记载,法相相差一品,差别就已有些悬殊,相差两品,低品法相甚至会被镇压得无法显化。

    李不琢看完这一篇石刻,继续沿着石壁,细细端详过去。

    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石壁下,见到一尊大风从龙相。

    李不琢只看图画,就觉得玄奥非常。

    不觉间,一个时辰一晃而过,李不琢琢磨推敲着法门,既觉得有所得,又觉得似懂非懂,不自觉沦陷进去。

    “不好。”

    李不琢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这法门显然对他来说太难,若真的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只怕要变得和山下那些至今未破第一壁的破壁人一般。

    “看来你也发现了。”

    就在李不琢脸色微微一白,强行移开目光时,符膺走过来道:“这石壁上记载的法门比第一道石壁更精妙一等,你我神魂未聚,尚未凝成先天一,入黄芽境,此时贸然观壁,可能也会变为破壁人。”

    若是一般人,或许乐得在壶天之中,静静参悟法相。但无论符膺和李不琢,都是名列前茅之人,在梨山上蹉跎太久却不划算。

    李不琢道:“多谢提醒。这么看来,要破第二道石壁,难道还要破关入宗师境?”

    “多半如此。”符膺点点头,“不过我也不能笃定。”又正色道:“但有一成风险,我都不会再尝试观壁,毕竟而今对我来说,法相境尚远,就算参悟了壁上法门也无法使用,要是沉沦其中,就要平白蹉跎许多年。”

    李不琢回想起参悟法门的过程,心知符膺所言非虚。

    不由看向远处的“顾惜”,道:“若不能参悟石壁,眼下破壁的契机,就只在那边了。”

    符膺点头,顺着李不琢的目光看过去,眼神有些复杂:“不错,只是两日前我刚上石壁,就试着接近她,却都徒劳无功。也不知这第二道石壁考验的是什么。对了,你在第一道石壁下参悟了两日,参悟的是哪一般法相?”

    “业火燔身三十三相。”李不琢也不隐瞒。

    符膺讶然道:“是奢吴身后的那一篇法门?怎么可能,那篇法门虽然初相只是五品,修成却接近三品,比起其他五种法门更难数倍……”

    符膺说着,只见李不琢瞳孔中恶鬼相识印一闪而逝,不由戛然而止,苦笑道:“你能参悟这篇法门,第二道石壁也可以尝试一番,最好是成为破壁人,自困梨山,也不用跟我们争这一个头甲之位了。”

    说完离去。

    李不琢继续沿着石壁,观看石刻。

    不多时,忽然见到壁上有“斗姆浊世观”五字,又见壁上诸多法相里,有一尊身如明月的琉璃法相。

    ,又见法相旁的修持之法,竟只有寥寥数百字。

    但是字字珠玑,他只看得似懂非懂。

    本不欲细看,却又不自觉沉沦进去。

    好在看了两遍,也醒过神来,不由低声自语:“这就是白将军所修的大圆满明月光王身?这法门接近第三品,果然厉害。”

    “哦,你认得白益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李不琢一看,不由微微一怔。

    那守壁妖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若非胡老早已放出消息,梨山守壁的都是大妖,他完全看不出眼前与“顾惜”容貌相似的女子是妖。

    “顾……认得。”近处看见顾惜的容貌,李不琢不由心中一动,差点叫出她名字。

    女子摇头道:“我不姓顾,我叫洛还君。”

    “洛还君?”李不琢这才知道她的真名,又看了一眼壁上法相。

    暗道看来她守壁的日子里,极少有人参悟了这篇法门,不然不至于他说了一句白将军,她就知道是白益。”

    洛还君也看向石壁,道:“当初他领悟了这门法相,我劝他放弃功名,隐居修行,才能身如明月,将这门法相修至大成,也不知他听了没有。”

    “日前他已成就真形了。”

    李不琢回答,依稀记起白益授课时,说过自己未听他人劝解,踩才在新封府蹉跎了许多年而法相未成,原来劝他的人就是洛还君。

第一百九十四:蜉蝣之女洛还君

    “那还尚可。UU小说UU小说”从李不琢口中得知白益已入真形,洛还君略一点头。

    李不琢闻言心中苦笑,一朝顿悟真形,名动幽州的白益只得了尚可二字的评价,她眼光还真是高。

    却不知梨山是修行圣地,洛还君守着第二道石壁,见过的天才不计其数,眼界何其宽广,白益与数朝英杰相比,能得此评价,在当代已是人中之龙。

    洛还君又说:“记得当年壶天还只在天宫州试中开启时,白益勘破第一道石壁,又在第二道石壁下参悟三品法相大圆满明月光王身,一举得中状元,那时候他已有黄芽境修为。你来到第二道石壁,却只是周天圆融未满的炼气境界,以这等境界要参悟石壁上的法门还早,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沉沦其中。”

    白益当初没听洛还君的劝,结果在尘世羁縻许久,修为差点不进反退,有这前车之鉴在,李不琢当然不会把洛还君的话置若罔闻,毕竟修行讲求顿悟,也要步步为营,好高骛远反而会根基不稳,他就算得了法相,一时也不能观想显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为周天剑宿法打好基础。

    只是,眼下李不琢不知道破壁之法,不参悟石刻又能从哪入手?

    他当然不会放过洛还君主动上门的机会,直截了当问道:“不参悟石刻,怎样才能破壁?”

    洛还君听到“破壁”二字,将目光从石壁上移开,看向李不琢。

    虽然李不琢只是个先天境炼气士,洛还君从他身上,却看到了一些自己往日没看到的东西。

    三百年前她看着山下的奢吴从人身变成形状可怖的妖魔,本觉得他可笑又可怜,但此时奢吴已恢复人形离开壶天,而她仍在这石壁下,多少年了?想从梨山的石刻中找出她要索求的法门而求之不得。是否她也如奢吴一般,你一心想着破壁时,只觉得那壁不可逾越,捉摸不透,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壁都是心中自造。

    洛还君思绪一闪即收,道:“为什么要破壁?天宫府试的考生,包括那个修为最高的陈阆真,都不曾凝练神魂,这第二道石壁,无人能破,你可以放心了。”

    第二道石壁无人能破?李不琢心中一动。

    洛还君这时候突然又说:“说起来你在北丘说的一句话,我听着挺有意思,什么叫池中老鳖能活千岁,与你何干?想来我在这石壁下不知待了多少年,过得比池中老鳖还要无聊,抬头低头,都是这满山的石头。”

    “那话可没什么隐喻。”李不琢连忙解释,洛还君连发生在第七十二道观碑亭的对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岂不是对壶天里发生的事都了若指掌。

    “我知道。”洛还君笑了笑,“是我自己在这待得腻烦了,我想在梨山上参悟超脱生死的法门,但转念一想,就算太古时第一个在梨山成圣的人,如今也没能超脱生死呢。你是第六个看懂了我的画的人,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李不琢心中一动,洛还君说要参悟超脱生死的法门,这和第七十二道观碑亭里那名蜉蝣的目的一样,他第一时间就想起第七十一道石碑上,那一幅壶天图。

    洛还君还未回答,李不琢心中也隐约猜测到,原来她也是一只蜉蝣?只是不知她怎么摆脱了朝生夕死的定数。

    “把这个带出壶天。”洛还君忽然把身上披着的外裳取下,递给李不琢。

    李不琢下意识接过。

    这件外裳穿在洛还君身上是淡淡的胭脂色,离开身子,却变成了半透明的灰色,像是羽毛织成,薄如蝉翼,拿在手中轻若无物。

    “带出去交给谁?”

    李不琢问,虽不知洛还君的目的,但只是把一件羽织带出壶天这种小忙,自然是信手可为。

    就算洛还君要他帮的忙更难一些,他也会答应,梦中他负了那个名为顾惜的女子一世,而洛还君站在他面前,让他有种顾惜真生活在人间的错觉。

    “你带出去就知道。”洛还君说罢,见李不琢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异样,知道是因为照心钟下的梦境,主动解释道:“府试开始时,的确是有人让我帮忙催动照心钟,我分出神念三千七百六十一道,造出梦境,但我并未窥探你们梦见了什么。”

    “原来如此。”

    当梦中垂垂老矣,悟出尘心道心之变时,李不琢还未脱离梦境就已经释然,不至于久久遗憾。

    洛还君点点头,指了指李不琢手中捧着的蜉蝣羽织,道:“收好它,我上山去了。”

    上山?李不琢还没说话,洛还君已转身朝山门走去。

    来到山门前,洛还君一挥手,山门所在的平面如被撕裂,露出一道门户,她走入其中。

    联想到洛还君之前的话,李不琢心中一动,难道她也要出壶天了?

    李不琢扭头看向山门,只见那片门户后方云气迷蒙,一条衰草夹道的小径通向深处,小径四周,依稀可以看见乌黑的枯树与错落有致的亭台,亭台内部,有众多石像坐在棋盘、茶桌边,有的高谈阔论,有的低眉不语,有人挥手作施展神通状,有的则捧卷作论道状。

    “这是?”

    李不琢端详着门后的光景,心中一动。

    “勘渊集中就有记载,当年百家曾在梨山山顶论道,这门户后方,有百家论道的石像,难道这门户直接通往梨山山顶?”

    李不琢毫不犹豫,就朝那门户走去。

    远处观望的符膺、陈阆真、韩弃三人面色微变。

    洛还君主动找上李不琢时,符膺就暗叹第二道石壁下李不琢恐怕要抢先一步了,此刻情况突然生变,是李不琢的机会,却也是他的机会。

    “这门户像是直接通向梨山山顶?断不可再让他抢先了。”

    心中一动,符膺直接施展身法,就朝山门掠去,此时洛还君已消失在山门内,第二道石壁前已无守壁妖阻挡,陈阆真与韩弃亦不落于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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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魁介绍:
这是炼气士的世界。
朝廷覆灭,百家当道,十六州中煌煌盛世,机关城下百鬼夜行。
飞船、傀儡、妖鬼、山海兽;神通、符法、魇镇、炼气术!
少年梦中求道,阅百家经典,养精炁,炼神魂,争传承,立道统,以剑道入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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