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入沂幽山
李不琢听到隔壁洛还君的动静,推门而出,尚未迈出门槛,便觉浑身动弹不得。UU小说UU小说
院子里,支霜衣静静对着洛还君所在的那间屋子,并无多余动作,李不琢却觉得仿佛一座大山立在那儿,夜风都凝滞起来。而洛还君的屋子里,也传出厚重的威压。
李不琢心道:“原来她法力并未失去?竟然能与人仙对峙。”
念头刚去,那威压一散,洛还君屋里传出一声轻轻的闷哼声。支霜衣摇摇头,看向李不琢道:“进屋说话。”
李不琢后撤一步。
夜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但眼前这位人仙当然不可以作寻常女子看待。
看着支霜衣进来,李不琢眼尖,见到她今日穿的那身玄衣衣领上绣着的麒麟与飞蟒交缠的花纹,代表着神咤司中比一般神咤军所着衣袍上青蟒纹更高的等级。
一时间又想到白天蛛楼上孙青臣为他点额的时候,特地问了他是否认得神咤司破邪大将,不由心道:“难道她就是神咤司破邪大将?”
支霜衣一进屋,自顾自坐下,没提及方才洛还君的事,看了李不琢一眼,点头便赞道:“好,你能消化那一道圣言剑字与觉照灵光,成就少年宗师,就不辜负我多添了一道考核。”
李不琢恍然,原来最后出府试贡院门口的那一声“咄”,是眼前这位人仙发出的,当即拱手道:“多谢前辈出手磨砺。”
“要谢我,就拿实际的来谢吧。”支霜衣摆摆手,呵呵一笑,“当初在白龙寺外偶遇,我让你帮忙,你多有推诿,现在呢?”
李不琢也不尴尬:“晚辈虽然修为低微,却是惜命,心想以人仙大驾都办不下的事情,我岂能不自量力。前辈不如先讲讲要我帮什么忙,赴汤蹈火不至于,也断不会推诿了。”
“此事关乎河东百姓性命,你不是帮我一人的忙。”支霜衣看向李不琢,“这次府试结束后的天宫大挑你已不必去了,我打了招呼,你即日便可入神咤司第十三司所,领千户之衔。”
神咤司有十六司所,每一司所设千户,乃正五品官职,李不琢微微一惊,按说府试过后的天宫大挑,最高也只能得个七品,支霜衣这却是直接让他跳了六级。不由问道:“会不会坏了规矩?”
“时势便是规矩。”支霜衣正色道:“我要用人,不管什么资历,只管举贤!”
说着又语气一缓,道:“当初让你帮忙,是因为我看出你乃身具宿慧之人,虽不知是何人转世,但真灵能经轮回磋磨而不灭,便是我要找的帮手。你能成长得如此迅速,也要省却我许多功夫,你可以放心,此事你不会有危险。”
“那好。”李不琢一口答应下来,以支霜衣的实力,能如此客气已是难得,他也不会不识抬举。况且连跳十二级,直接领神咤司千户之衔,这也不是寻常时候能遇上的机会。
李不琢又道:“不知前辈何时用到我?我已应了半月后升邪剑冢观礼之邀,怕会误了时候。”
支霜衣道:“升邪剑冢观礼?哦,你是说那陈阆真。其实若比起陈阆真来,我更觉得你像陈蜇龙转世,不过当年陈蜇龙被武无敌打灭神形,我倒没想到他还能保存一点真灵兵解转世。”
说着她起身,把一份书契拍在桌上:“无妨,你来神咤司上任的事,大可放在剑冢观礼之后,毕竟你是习剑之人,若能观摩升邪剑,兴许能有机缘。”
说罢,离开屋中,不请而来,不请自去,姿态洒脱。
李不琢看着支霜衣的背影,感慨女子之身竟有如此气度,拿起桌上书契,便见到是可去神咤司上任的文书,这时李不琢才看见她的名字。
来到隔壁,推门一看,洛还君靠墙缩在床上,脸色有些惊吓。洛还君见到李不琢,一下就过来拉着他衣角。
想起她刚才与支霜衣对峙,李不琢怀疑洛还君是否还有之前的记忆,不动声色移开一步:“怎么了?”
“怕……吓到我了。”洛还君又跟上捏紧李不琢衣角,指了指支霜衣离开的方向,小声道:“怪凶的。”
“……”李不琢看这神态,果然是真失忆了。
回房歇息过后,李不琢度过了最后的平静一天。
接下来的几日,给这位新科解元邀约投贴的人络绎不绝,李不琢不得不让郭璞新聘来一个门子,推去了大部分请帖。但有些请帖却推脱不掉,一时间,忙得连修行都没多大功夫。
便索性把受封荡剑候的宴席也办了,宴请了县试府试的诸位恩师,白府一家,沈家,还有一些个同年考生。
之后的几日李不琢开商行,应酬,修行也无甚长进,心有感慨,就如白益体悟的一般,真要大隐隐于世,实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十日过去,郭璞将千机商行前后事务处理好了,在地市阳环中租到一处铺面。请匠人里外修缮重整一番,便正式开张,李不琢也没再这时候低调,放出皇血马去地市剪彩,借着自己解元的热度,为千机商行的起步带来了一些名声。
李不琢的举子牌楼,已有飞信传去沧州,建在他故居之处。而马蹄巷中,为了养那匹皇血马,李不琢不得不请人加盖了更高的马厩,也额外聘了一个马夫,专只照料这一匹马。一来二去,积蓄花出了不少。
好在好马也堪用,这一日,剑冢观礼之日临近,李不琢便单人独骑,坐在银丝火囊鞍鞯上出了新封府,赶往幽州东面的沂幽山,只两日出头,就走过了两千里地,远远望见沂幽山翠绿的山体。
山脚石碑指引了方氏所居之地,李不琢策马入山,在一处山村停下,只见破落山村中,已停留着许多好马,甚至有机关銮驾,便知道这是方氏所居的山村,而剑冢的确切所在隐藏在沂幽山中,却只有方氏族人中,一生侍剑的那几人知道。
二百一十一:剑之死侍
建在沂幽山上的小山村无名,村民的生活也绝算不上优渥,只是在并不肥沃的土地上种着薄田,供养村民和冢中剑侍的清苦生活,若非剑侍时常出手猎取肉食,怕是连自己炼气的消耗都支撑不起了。www.uu234.ccUU小说
眼下破落小村中停着众多车马,是前所未有的繁华景象,但众村民显然都被告诫过了,并未造成喧哗。
一个面瘫少年膝上横剑,用布条缠裹,正在查看入村之人的请帖,一一放行。
方泰柯已经在这守了两天,这次剑冢观礼意义重大,除宣示蜇龙真君回归以外,也是为蜇龙真君结下善缘,毕竟兵解重生,有伤天和,据说会有损修行。
李不琢牵马过去,把请帖递给方泰柯,方泰柯看向李不琢道:“来了。”
“来了。”李不琢点头。
“真君转世之身已入剑冢,但此刻剑冢尚未开启,先入村吧,有人会接应。”方泰柯把请帖还给李不琢。
李不琢点点头,牵马入村,没走多远就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过来道:“是刚入村的吧?请这边来。”
李不琢便随少年进入旁边的村舍,少年一边走一边说道:“听说剑冢就要开启了,您只要在村中等待不久就可以了,对了,我叫方然兴。你叫什么?”
“李不琢。”李不琢走到门口,把皇血马拴好,方然兴惊讶地直挠头:“这马也太大了,恐怕拴不住啊。”
又见李不琢拍了怕马脖子,就让马安分下来,方然兴嘀咕道:“真羡慕不琢哥你和泰柯哥能够修行,可惜当初选剑侍没选上我,不然我也可以学剑了。”又说:“不琢哥你村中等待,也要小心些旁人,近些时日我经常见到他们互相比斗,恐怕你也会被找上门来。”
“怎么回事?”李不琢入屋问道。
方然兴道:“我是在其他人口中听说的,他们想争真君弟子的名额。”
李不琢心中一动。
听说被邀请来观礼的多是年轻一辈炼气士,陈蜇龙一生无徒,兴许他重拾前世修为后,会在众人之中收一位门徒。但李不琢的目的主要并不在此,他听闻升邪剑之名,只想有机会观摩升邪剑,也许可以感悟其中剑道意志,将法门再往上推演一个层次。
这时候外面隐有人声传来,李不琢出去一看,原来动静是自小村东面传来,便不动声色靠近过去,只见老槐之下,一个澜衫少年和一个绿衣少年各自持剑,正要较量胜负。
只听旁人道:
“蜇龙真君是否收徒还是两说,何必弄得剑拔弩张。”
“这又何妨,眼下这小村之中聚集众多少年英杰,就算蜇龙真君归来后没有收徒的意思,你我切磋一番,互相映证修行也是好的。”
“有道理,这次剑冢观礼,你我能亲眼见到一位半圣重拾修为,从先天境一路突破到真形境以上,乃是不小的机缘。借此机会,也可以互相映证修行。”
这时,对峙的澜衫少年与绿衣少年一同出剑,众人当即收声。他人切磋之时,就算看破了其中路数,在一旁妄加议论却十分无理。
李不琢在一旁观看,只见二人都是周天圆融境的炼气士,出手皆有分寸,并未祭出身神,但展露出来的剑术已十分精妙,并不输当初与他交手的厉无咎多少。而今他的不易剑道已有小成,轻易便看出二人路数,一眼料定七十回合分出胜负。
果不其然,七十回合后澜衫少年一剑挑飞敌手剑器,道了一声承让。又环视众人,微微一笑道:“可还有不服的道友,但来与在下切磋无妨。”
李不琢目光落在澜衫少年手中长剑身上,不由按向腰间的丹青剑典,剑灵十五传来阵阵感应,察觉到那长剑之中的灵性。心中一动,剑冢开启之前的切磋比斗他本无心参加,但若战胜他人,能借其剑器揣摩其中灵性却正好……
………………………
沂幽山深处,古木参天,巨大重叠的树冠将日光遮蔽,四下昏暗无光。地面上落叶积得极厚,腐朽绵软,陈阆真紧随着方阿含与方藏鱼一步步在其中行走,小心避开多出阵法机关,终于见到不远处一面石壁下,仅一人高的石门。
石门无碑刻也无牌匾,方藏鱼在门口停步,对陈阆真道:“此处便是升邪剑冢。”
陈阆真神情微动,喃喃道:“我似乎来过此处……”
方藏鱼与方阿含对视一眼,守卫剑冢多年,本以为今世无法等到蜇龙真君的转世之身,始终古井无波的眼神中不由隐隐露出一丝激动。
尤其方藏鱼修习《易龙图》中法门出了岔子,寿元大损,无药可医,若真君归来,便有了复原的可能。
二人推开石门。
扑鼻的腐朽气息传来,似乎夹杂着兽物尸体腐烂的味道,随着天光照入门中,一个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老者缓缓抬头,望了陈阆真一眼。
陈阆真汗毛微微一竖,这老者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眼神却仿佛带着实质般的剑意,让人见之心凉。
“老祖。”方藏鱼与方阿含齐齐向老者行礼,随后补充道:“人来了。”
方氏老祖静静看向眼前这个梦中通晓易龙图,又完败方泰柯,处处都显示着他是蜇龙真君转世的少年,面无表情。方阿含与方藏鱼面面相觑,老祖一生追随蜇龙真君左右,见到蜇龙真君转世之身到来,怎会如此平静淡然?
方氏老祖摆摆手:“藏鱼、阿含,你们退下。”
二人告退,合上石门。
天光褪去,剑冢内幽暗的火光便弥漫开来。
陈阆真看向剑冢深处,阴影中,那石台上静静躺着一柄剑,郁结不去的血腥气阵阵传来。
“再好的剑,常年不用都会逐渐丧失灵性,真君未归之时,我每三日用妖血濯洗剑身,以使其锋锐不减。”方氏老祖沙哑说道。
陈阆真看他一眼,便迈步向剑冢深处走去,方氏老祖却淡淡道:“慢。”
陈阆真蓦然停下。
若非不得已,他绝不会放过升邪剑就近在眼前的机会,但当他听到那一个慢字,一截剑尖已悬在他后颈处,冰冷的剑锋让他起了鸡皮疙瘩。
那行将就木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阴沉道:“你冒充真君转世,意欲何为?”
二百一十二:夺剑大战
陈阆真呼吸微微一促。www.uu234.cc
身后这位形容枯槁的老人姓方名安,方安这名姓,就像大户人家被赐名的家丁,但放在这位执剑老者的身上,却是名震一方的名号,他自百年前跟随陈蜇龙,极少出手,但他三十余岁时,就有剑斩五名宗师境炼气士的战绩。
所幸,当年陈蜇龙身故的那场大战中,方安也受波及,当时就已油尽灯枯,垂垂欲死,却能强撑守卫剑冢,苟延残喘至今。
“这是……”
陈阆真脚步一顿,后颈被剑锋所指,并不转头。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何人转世,这其中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方安声音沙哑,目露杀机。若是误会,陈阆真怎会故意在泰柯面前装作通晓《易龙图》,若非早已知晓方泰柯的剑招套路,如何能轻易破解?况且陈阆真虽偶尔对“真君转世之身”有所抗拒,但言行举止,却处处维护扮演自己的这一重身份。
陈阆真道:“是误会了,你……”
方安手腕一动,锃一声,剑刃寒光闪逝,尚看不清怎么出了一剑,便见陈阆真头颅落地。方安一收剑,用老旧的衣袖擦拭剑锋,既看破陈阆真不怀好意,他便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但此人敢入剑冢,恐怕不是孤身前来,方安刚要出声唤来方阿含与方藏鱼,忽然目光一动,看到那身首分离的尸体脖子断口处血肉一下变成了整齐断裂的木茬。
寄杖之术!
方氏老祖一扭头,只见剑冢深处的升邪剑旁已出现一个人影。他尚未有动作,身前陈阆真的“尸体”之中火光迸射!
轰!
地动山摇!
剑冢霎然崩塌,冢上的小半座山头覆压下来,方氏老祖目光一凝,在剑冢被乱石掩埋的前一霎,一步跨至升邪剑旁。
陈阆真却已经夺剑逃出剑冢,他活了二十余年,便是为了这一刻,此时剑在手中,他心跳如擂鼓一般,回头一看,方氏老祖正站在崩塌中的剑冢门口,目光如利剑一般穿刺过来!
陈阆真被剑意所迫,忍不住想停下脚步,却在心中连连告知自己,方安在当年的大战中受伤惨重,只能在布下十二盏续命灯,强行将神魂锁在躯壳之内,不能外出。眼下,剑冢崩塌,想来那十二盏续命灯不可能完好无损,方安若不即刻全力护住命灯,片刻就要神形俱灭。
剑冢中的惊天动静,自然将外面的方阿含与方藏鱼吸引过来,二人见到陈阆真夺剑而出,登时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二人一扬手,背后剑匣之中寒光乍射,飞剑电闪而出。
但霎时间,却又有一道飞剑从远处倏忽而来,缠上方藏鱼的飞剑,又有一尊浑身金甲的符兵与一团阴森狠厉的鬼气夹攻方阿含,迫其回守!
“走。”三人自参天古木中遁出身形,护陈阆真离开,陈阆真脚步不停,正向林中掠去,身后巨石滚落声不绝于耳,与此同时,一道清晰宛若实质的清叱声刺入耳膜,他心神一震,明知此时不可耽搁,却仍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
一看,心神剧震,只觉脊背发凉,恨不得肋生双翅!只见方安仍站在剑冢石门门口一动不动,一尊琥珀色的元神却一步步走出剑冢,每走出一步,原本形容枯槁的肉身便枯萎衰败一分,元神也随之黯淡一分,方安却神色不变,一剑劈向陈阆真!
剑出,肉身如沙砌的人像一般,哗啦散为灰烬。
“老祖!”方阿含目眦欲裂。
那剑锋距陈阆真尚有百步远,先是地面毫无声息出现一道沟壑,陈阆真还未来得及反抗,就仿佛见到了自己被一剖为二的模样,竟生不出丝毫抵抗的心思。
霎那间,一道飞剑、一尊符兵、一团鬼气拥至陈阆真身旁,先是鬼气被斩灭,其中一尊具甲鬼王凄厉嘶吼一声,让陈阆真一下回过神来,霎时间,符兵与飞剑一齐崩碎!
那恐怖剑意,打碎法器后,那三个突袭方藏鱼与方阿含的高手齐齐喷血,有一人被剑意直接斩死。
好在剑意破去三道法器,威力只剩不到半成。但纵使如此,也能让陈阆真沾之立亡!他大吼一声,浑身三百六十五诸窍内三百六十五龙子身神一齐显现,却如被冰水浇灭的烈火一般,被一瞬斩灭,陈阆真大惊失色,被这一剑斩灭的身神,竟完全与他失去联系,再也无法凝聚。
一剑斩了他多年的苦修!
陈阆真如坠冰窟,再无还手之力,只来得及后退一步。
就在这一瞬,那无形剑意却乍然消失。
“唉……”
方氏老祖持剑的元神目露遗憾之色,消逝在天地间。
陈阆真一摸额头,冷汗已在浓眉上积出一层。当初谋划有九成把握成功的事,此刻竟是凭运气才胜了一着,不然身死的就会是他了。
一眼看向周围,只见和剑侍缠斗的二人即便完全落入了下风,也硬生生顶住他们无法靠近夺走陈阆真手中升邪剑,陈阆真没有犹豫,将升邪一把裹进早备好的剑匣中,用最普通的麻布缠好,便向南边掠去。
陈阆真一走,方阿含与方藏鱼将另外两个至少有宗师神游境的高手斩杀,方藏鱼看向陈阆真奔逃的方向,紧接着来到方安的骨灰边,扑通一声跪下,悲呼道:“老祖!”
………………
山村中。
剑冢观礼前出了个怪人,战无不胜,仿佛一眼就能洞悉敌人想法,他取胜后却不求别的,只求借剑一观,也让注意他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认出他一府解元的身份,和和气气,倒让李不琢有些不自在了,也不好意思再找人切磋了。
正寻思着剑冢开启究竟何时,沂幽山深处忽然传来消息。
“剑冢之中,升邪剑被陈阆真所夺?”
李不琢心中惊讶,他们在这切磋比斗,打生打死,原来都白忙活了一场。孰能料到被所有人都认定是真君转世的陈阆真,竟是谋夺升邪剑的歹人?
二百一十三:夺剑之争(上)
参天古木重叠掩映,不见天日,更是瘴气四起,让人辨不清方向。www.uu234.cc陈阆真却仿佛对地势了若指掌,在林间纵跃,脚步丝毫没有迟疑,行得片刻,便有八人出现在前方。
八人中为首的男人,正是陈氏族长,也是陈阆真的生父陈阳朔。
陈阆真将升邪剑呈给陈阳朔,陈阳朔接剑一看,只见此剑通体玄黑,隐隐泛着暗红色,剑身上錾刻着“升邪”二字,随后目光移至陈阆真脸上,感慨道:“苦了你了。”
陈氏谋划此剑已二十余年。
陈氏前朝乃郡望之族,新朝立后,陈阳朔的祖父一辈便知道门祚将衰,至陈阳朔接任家主之时,便开始谋夺升邪剑,欲图谋陈蜇龙的衣钵。二十余年,陈氏遍寻陈蜇龙百年之间游历十六州所留下的踪迹,整理出《易龙图》残章,每隔几年,便派人挑战剑冢,暗中摸清剑侍的剑道路数。
而自陈阆真打娘胎里生下来,陈阳朔就有心将他培养成“蜇龙真君转世之身”,让他自幼钻研陈氏搜罗的易龙图残障,学习陈蜇龙的玄法理念,又让他从小模仿陈蜇龙的言行举止,便是为了将来让陈阆真在剑侍面前伪装成真君转世之身。
不到十岁,陈阆真便对陈蜇龙的一切事迹了然于心,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便是真君转世。到后来才醒悟,但醒悟之时,他已摆脱不了陈蜇龙的影子。
将升邪剑收好,陈阳朔向陈阆真来的方向看了两眼,见无人跟来,面色微沉:“他们都没能脱身?”
陈阆真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那方氏老祖被命灯困在剑冢中不假,但我夺剑之后,他竟毫不顾惜自身性命,拼着神魂俱灭,强自走出剑冢斩了一剑,为护我出逃,一人直接被那剑意斩死,还有二人也身受重伤,拖住另外两名剑侍……”
陈阳朔眉头微皱,本来支援陈阆真的那三名陈家高手的修为境界就与那两名剑侍相差不多,被方氏老祖杀了一人,剩下那两人重伤,眼看也是没希望逃回来了,不禁叹了一声:“玉成、子濯……可惜了。”却没有回头救援的意思。
按原本的打算,陈阆真若能瞒过剑侍,不露破绽,真正伪装成陈蜇龙转世,自是最好。但陈阆真没瞒过方氏老祖,被他识破,这也在谋算之中,便要动用到陈阆真从十岁就养着的那一件用于施展寄杖之术的替身傀儡,至于那三位陈家高手去支援陈阆真,自身也已作好伤亡的觉悟。
“此地不宜久留,走!”陈阳朔吩咐众人。
一行人施展身法,朝北面山麓下掠去。他们早已安排好退路,只要离开沂幽山,整个陈家便会从幽州消失。
虽然经此一役,陈家声名将会一落千丈,不敢出现于人前,只能举族隐姓埋名。
但得到了升邪剑中的半圣衣钵,只要倾尽资源培养出一名半圣,一切问题自会迎刃而解,届时天宫不会追究,那幸存的几个剑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再过十几年,只要有半圣坐镇家族,便不会有人提起陈氏谋夺升邪剑的事,而陈氏也能一跃成为顶尖世家。
………………
惊闻剑冢生变,方氏也再顾不上隐藏剑冢所在。
众人来到沂幽山深处,便见到了乱石之中躺着的陈家高手的尸体,而方藏鱼与方阿含斩了两名陈家高手,又去追踪陈阆真未果,此时已回到剑冢之前,将方氏老祖遗骸掩埋。
受邀参加剑冢观礼的众人不禁议论纷纷。
“陈阆真好歹在府试得了第三,竟然会做出这等事,岂不是自毁前途?”
“陈氏竟敢如此破釜沉舟,夺走升邪剑,眼下剑侍追踪无果,恐怕真他们得了升邪剑中的传承……”
李不琢听着旁人议论,想起往日见到的陈阆真。能瞒过剑侍,陈家谋划一定极深,难怪蛛楼游春时陈阆真眉宇间隐郁气,原来心中压着这么一件事。
那边方藏鱼跪在方氏老祖的遗骸之前,目中泪光闪烁,咬牙切齿,他练剑伤到自身,本以为真君归来,心中暗喜,却不料遭到陈阆真重重一击,心情大起大夫,恨不得将陈阆真挫骨扬灰!恨恨道:“我定将那陈阆真带回此处,剥皮抽筋,以慰老祖之灵!”
他身边的方阿含沉声道:“此事耽搁越久,他们藏得越深,但凭我们人手不多,恐怕追踪不及。”
方藏鱼压下怒火,对方既敢如此行事,定有万全准备,他们刚跟丢了陈阆真,错失最好时机,眼下情形已经十分不堪,恐怕只能派人去上报天宫求援,同时拜托在场受邀观礼的众人帮忙搜寻陈阆真的踪迹了。
方藏鱼正要方阿含去求援,自己留在沂幽山,方阿含却道:“你怒火攻心,还是我留在此处调度,你去求援吧。”
方藏鱼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心情,知道方藏鱼说得有理,当即离开沂幽山。
而方阿含则来到众受邀观礼之人面前,拱手道:“邀请诸位过来本是观礼,却不想,出了这样的岔子。那陈氏谋夺升邪剑,胆大包天,此事已上报天宫。但眼下远水不解近火,剑冢人手短缺,还请诸位相助,追踪奸人踪迹,事后不论能否建功,我方氏一族都有重谢!”
当即有人说道:“前辈不必多礼,陈氏如此作为,也是不把我等观礼之人放在眼里,我愿出力。”
“我愿出力。”
“我也愿意出力,定将陈阆真擒回。”
众人纷纷出声。
李不琢却心中一动,两步靠近旁边的方泰柯,低声道:“我以为向天宫求援不妥。”
方泰柯虽一直面瘫,却将剑柄攥得极紧,手心冒汗,压低声音回问道:“怎讲?”
李不琢道:“升邪剑是蜇龙真君所有之物,真君身故,便是无主。你方氏一族镇守剑冢,升邪剑不落于旁人之手还好说,但如今神兵失落,到时落到天宫来人的手里,又有什么理由将此剑归还于剑冢?传闻这剑里可是有半圣衣钵的。”
方泰柯一怔,如梦初醒。他虽不常接触外人,却也不是完全避世,知道李不琢所言非虚,当即说道:“去传信的是我三伯,我去拦他。”
李不琢又拦住方泰柯,摇头道:“眼下升邪剑还失落在外,不是计较事后得失的时候。天宫要派人过来,至少需要三天。”说着神情一肃,“三天之内,你我要抢在他们之前寻回升邪剑。”
二百一十四:夺剑之争(中)
剑冢之中剑侍只有十余人,加上受邀观礼的五十多人,也不超过百数,只有七十余人。www.uu234.ccwww.uu234.cc剑侍之中,方氏老祖一死,修为最高者便是方藏鱼与方阿含两个神游境的宗师,又因为受邀而来的多为年轻一辈,炼气境界超过先天入宗师境的,只不过李不琢一人而已,眼下沂幽山上的人力十分堪忧。
李不琢肉身还未修至先天圆满,但神魂突破至黄芽境,已是上层战力。
这也是因为剑冢开启之前,有方氏老祖坐镇剑冢,又无人料到陈阆真竟是个冒牌货,这才疏于防范,不然剑冢的剑侍只需邀请几位蜇龙真君的故交来此观礼,也不至于此刻情势这么糟糕。
眼下众人知道陈阆真往山林中逃走的方向,便入林寻找痕迹,追踪他的去向。
李不琢牵着比人还高的皇血,看向林中方泰柯走在前方的的背影,心道:“契机就在他的身上?”
李不琢左手按住腰间,被锦缎包裹的丹青剑典看起来就像一柄剑。
他见过方泰柯几面,第一次是在家中接见,那时候还没察觉到什么。但今日入山,在村口给方泰柯递交请帖的时候,剑灵十五便有异动,与当初它在河东县铁匠铺外感应到那柄神兵的状态相似,似乎方泰柯作为最年轻的剑侍,身上怀有不下神兵的异宝。
之所以接近方泰柯,李不琢当然不是要图谋他身上的宝物。
陈阆真夺走升邪剑后,沿途抹除了踪迹,但李不琢以不易剑道推演,心念一动,将周围变化纳入心中,用杂学易数起了一卦,当初县学之时,李不琢的杂学还只是初窥门径,而今他的剑道正契合易数,运用起来得心应手,所得之卦,乃是“地雷复”,有物极必反之意。
按此卦象,李不琢未确切推演出陈阆真的去向,但见到方泰柯时,却心中灵犀一现,隐约察觉到追回升邪剑的契机就在方泰柯身上,所以才主动接近。
李不琢想着,翻身上马,对方泰柯道:“方兄上马吧,陈阆真既然连易龙图都能通晓,一定是谋划了许久,想来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我们快速追出沂幽山,兴许还有机会赶上。”
方泰柯略微一顿,说道:“也是。”翻身上马,与李不琢共乘。
皇血马血气之旺盛,与坐照境圆满的炼气士相比也不落下风,四蹄迈动起来,十名武卒用绳子都拉不动,多载一人毫无所觉,李不琢双腿一夹马腹,问道:“走哪个方向?”
方泰柯沉默了一下,一指西边。
李不琢一看,沂幽山在幽州最东处,西面是幽州腹地,若陈阆真要玩一出灯下黑的把戏,倒真有可能往西走。
……………………
沂幽山西八十里外,孽龙江上暗黄色江水浊涛滚滚,一艘长三丈的船只停泊水面上,船身装饰普通,涂着清漆,旗帜挂着“云楼商行”的字样,却是做了掩饰的陈家的私船,极深的吃水,也是因为船舱里放满了粮食财物,这小小一艘船中,便装了大半个陈家的家当。
陈阳朔、陈阆真,以及三名陈氏族人自西面赶来,进入船舱。离开沂幽山时他们本有九人,为防万一,半路上已有四人留下堵截可能出现的追兵。
眼下终于有机会喘息,陈阆真将升邪剑放在桌上。
陈阳朔端详着形制朴实无华的剑身,手指不断在桌面上叩击着,终于说道:“此剑单论工巧,已可列为神兵,一剑能斩灭邪祟。但此剑本身与剑中传承相比,若木椟与宝珠。”
陈阆真望着升邪剑,问道:“这柄剑里难道有什么机关,藏了陈蜇龙的衣钵?”
“铸剑若融入机关,便失了纯粹,怎么可能成为神兵?这剑里没有机关,那传承,是承载在升邪剑灵上。”陈阳朔顿了顿,“你祖父年轻时曾与陈蜇龙交手,那时升邪剑灵就已灵智超凡。当时你祖父是沈游境的修为,与陈蜇龙比斗,陈蜇龙只是卧在石头上半睡半醒,那一柄剑却自行将你祖父打败。一败涂地。”
说着他拿起升邪剑,细细端详剑身,从上面揭下一段银线,银线约拉越长,原来竟缠锁着整柄剑:“你夺剑时锁在剑上的这虎蛟筋,就是为了困住剑灵,不然后有方氏老祖,前有剑灵出手,你不可能夺出此剑。”
陈阆真深以为然。
若非提前准备,有那苦心培养的傀儡替下必死的一剑,又有虎蛟之筋锁住剑灵,他不可能安然将此剑带出剑冢。
正在此时,陈阳朔揭下锁住剑身的虎蛟筋,却见剑身没丝毫反应,不由心中一沉:“剑灵何在?”
陈阆真心里一个咯噔,陈阳朔又端剑仔细查看,随后面沉如水:“你夺剑的时候,可发现了什么异样。”
陈阆真摇头:“我入剑冢后,并未见到哪里有剑灵的踪迹。”
陈阳朔却站起身来,面容不禁有些焦灼,道:“狡兔三窟,狡兔三窟,难道那些剑侍为了护住升邪剑,竟打造了一柄一模一样的赝品!当真狡猾!”
陈阆真却摇摇头道:“父亲想错了,若此剑是赝品,方氏老祖就不至于豁出性命也要将我留下,这剑必是真品。但为何剑灵不在剑中,却是我们这些年没有打探到的消息。”
陈阳朔知道自己是当局者迷,乱了方寸,略微定神,却也止不住心头猛缩。二十余年的谋划,怎么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出了岔子,若没有得到升邪剑剑灵承载的半圣传承,空得了这一柄剑,就算是神兵,又怎么抵得上陈氏二十余年的谋划!
心头惊怒之下,他一挥剑,升邪剑砍断眼前桌案,就如削豆腐一般。发泄了心中怒气,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们改换容貌,去抓一个剑侍过来,定要将剑灵的去向打探清楚!若剑灵还在沂幽山中……而今剑冢大变,力量定然分散,我们便杀回去,屠了沂幽山!”
二百一十五:夺剑之争(下)
初春之季,山里花香熏得人头昏脑胀,剑一般的茅草过膝深,将土坑乱石都掩埋其下,这种时候的山林,本不适合跑马,但皇血奔行其间,却如履平地。www.uu234.ccwww.uu234.cc
突然间,马蹄踩到地上的铁制捕兽夹,啪一声!皇血马嘶鸣一声,在兽夹合拢前硬生生抬起蹄子,马背上李不琢与方泰柯猛烈颠簸。
“嗯?”李不琢一拉缰绳,皇血唏律律停下,绕原地转了两圈,缓缓踱着步子,停了下来。
李不琢翻身下马,捡起夹紧的铁制捕兽夹,皱了皱眉:“捕兽夹还是新的,难道是陈阆真他们逃走时扔下,防范追兵的?我们多半没追错方向。”
扔开捕兽夹,李不琢转头看向方泰柯:“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为了迷惑视线,故意把我们引向错的方向。”
二人继续上马。
行至半途,方泰柯忽然道:“其实当初在壶天之中,我发现你的剑道似乎包含了许多种剑道意志,但却不显驳杂,反而有万法如一的味道。”
方泰柯看出了李不琢周天剑宿法的的玄机所在,李不琢闻言心中有些惊讶,但也没隐瞒了,点头道:“不错,这次我来剑冢观礼,就是想着能否感悟升邪剑冢蜇龙真君留下的剑道意志,可惜,被陈阆真抢先一步。”
方泰柯顿了顿,道:“此行不论追不追的回来升邪剑,我方氏都会感谢李兄,事后李兄可以来剑冢参悟易龙图,若不嫌弃,我也可以助你凝练剑道。”
“正求之不得。”李不琢这才发现方泰柯虽然面瘫,又与外界接触不多,但还有些人情。
“对了。”李不琢又道:“自从一月前在新封府见到你,你便面无表情,但你不似寻常面瘫之人那样眼歪嘴斜,反而五官端正。你面无表情的原因,可是因为神魂受过什么伤?”
“我也不知道,我自幼如此,生下来不知道哭,几岁时在村里住着,被人打了也不知道恼。”
方泰柯实话实说,也没隐瞒。他脸上很少有什么表情,倒不是什么病,只是生下来就不知道喜怒哀乐,开始被人当成傻子,后来方氏选剑侍的时候,这一辈却只有他被选了出来。
“说起来我少时也有个嗜睡的毛病。”李不琢寻思方泰柯和自己都算得上是“非常之人”了,说着移开话题,心念一动,脑子里浮现出幽州的地图,道:“从此处出幽州,陆路还有七道关卡,水路却只有三关,前方八十里外有条孽龙江,若陈阆真是从这方向逃离,极有可能从水路走。”
“你不是幽州人,刚到幽州半年,如何对地势这么熟悉?”
“我过目不忘!”李不琢笑了笑,振缰策马。
八十里路对皇血来说只消一个时辰,二人赶至半路,来到一处山谷的制高点,四周景象一览无余,方泰柯忽然说:“等等。”
李不琢策马急停:“怎么了?”
方泰柯翻身下马,把皇血牵到谷边的密林中,皇血不安地吭哧打着响鼻,方泰柯出了林子,指向原处数里外的一条小径,只见小径上有七八人正从西边过来,看模样打扮是商旅中人,但行走时隐隐结成阵势,若说是为了防范匪类,也未免过于谨慎了些。
李不琢正瞧着,方泰柯突然道:“升邪剑就在他们手中。”
语气笃定。
“他们?”
李不琢不知剑侍与升邪剑有什么联系,也不知方泰柯的把握何在,但方泰柯话音刚落,他就在那七八人中寻找陈阆真的身影,只见其中有一人身形与陈阆真有三分相似,当即隐下身形,低声道:“若真是他们,你我恐难以夺剑。”
陈阆真自身便已有先天大圆满,半步宗师的境界,陈氏长辈理应更强,凭他和方泰柯二人,不可贸然出手。
方泰柯点点头,也隐下身形,从怀里掏出一枚符纸,折成剑形,往天上一抛。
剑符飞出,须臾不见了踪影。
方阿含向其他剑侍传信后,李不琢观察着陈阆真一行人。
“看他们来的方向,怎么不是远离沂幽山,反而是往这边走?多半是有东西遗落在沂幽山,不得不回来一趟,他们费尽心思谋夺升邪剑,若是出了别的岔子,不至于再度让自己陷入险境,眼下看来,恐怕是剑出了问题。”
李不琢喃喃自语。
转头看向方泰柯,却见方泰柯神情恍惚,额头冷汗直冒,连唤他几声都不应。
李不琢眉头一皱,心道方泰柯多半是因为魂魄受损,才不像正常人那般有喜怒哀乐,眼下这情形,难道是隐疾发作了?
又等了一会,方泰柯只如犯了癔症一般,在那出着神,对李不琢的呼唤不闻不问。李不琢眼见陈阆真一行人正向这边的方向走来,只好把方泰柯扛起,藏在树林中,自己牵好马隐藏起来。
片刻,陈阆真一行人从远处经过,李不琢低头看了一眼方泰柯,叹息道:“这时候犯病,也太及时了吧。”便将方泰柯藏好,牵马也原路朝沂幽山方向跟去。
…………………
沂幽山脚。
陈阳朔、陈阆真一行人乔庄的商旅在此处停下。
陈阳朔望向沂幽山,深吸一口气。当年陈蜇龙兵解,将传承留在剑中的消息千真万确,所以自从二十余年前开始谋夺升邪剑起,他却没想到剑中剑灵竟会消失的情况,按说剑侍定将此剑视若性命,怎会让它受损?
定要抓住剑侍拷问清楚!陈家为谋划升邪剑,几乎耗尽了八成底蕴,绝不可空手而归。
多年间,陈阳朔早已将沂幽山的底蕴调查清楚,甚至出曾想为方氏提供钱粮,借此下毒,却因方氏极其排外而未能成功。但对于剑侍中有几个高手,陈阳朔了若指掌。那名日夜镇守在剑冢之内的方氏老祖方安,是法相境圆满的修为,虽因身受重伤,发挥不出二成实力,但也是他最为忌惮的存在,眼下方安已死,山中便只剩下方藏鱼、方阿含两名神游境宗师,而且方藏鱼还离开了沂幽山,去找天宫报信。
而此刻,陈阳朔自己是神游境修为,身边有两名黄芽境陈氏高手,又有陈阆真一个半步宗师,另外还有四人都是至少祭炼了三百身神的炼气士,在沂幽山毫无防备的状况下,突袭剑侍,当大获全胜。
李不琢远远看见,陈阆真一行人直入沂幽山中。
“竟直接上了山?不好了,此时山中毫无防备,许多人手更是出去追踪陈阆真去了,恐怕要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二百一十六:神魂驭剑
沂幽山深处,崩塌的剑冢下,乱石被清理开来。www.uu234.cc
方阿含把三具无头尸体摆在剑冢前,又将三个头颅以一剑贯顶,插在乱石堆上。这三人正是掩护陈阆真离开的三名陈氏高手。
“我族镇守剑冢二十三年,却被人夺走升邪剑,老祖更因此而死,此辱当铭记在心。”
方阿含说着左手束发,右手抽出腰间短剑,道:“一日不灭陈氏,一日不取回升邪剑,我方阿含便一日无姓无名,削发为证。”
说着他面色决绝,将满头黑发割下,扔在那陈氏三人的尸首面前。
“一日不灭陈氏,一日不取回升邪剑,我方浦便一日无姓无名,削发为证。”又一名剑侍削发,是此时沂幽山上除方阿含外另一名突破先天的剑侍。
方阿含身后还有两名年近三十的剑侍随之削发,都是先天圆满的炼气士。
四人齐齐削发,方阿含道:“我们镇守剑冢多年,却被奸人所趁,而今已到了出世的时候。若一代不成,便世世代代……”
话未说完,方阿含面色一凝,霎那间,他身后一名先天圆满的剑侍闷哼一声,周天三百六十五尊身神一齐显化体外,却如火遇水,被霎然浇熄!
一眨眼的功夫,这名剑侍口鼻流血,直挺挺向后栽去!
方阿含心中一震,却双目一闭,神魂自眉心遁出,只见一尊神魂直接将那剑侍身神打散,捏碎魂魄,向西面的密林中遁去!
追击不及,方阿含当即神魂归位,只见那名剑侍已经身殒,又惊又怒。神魂日游,这是神游境大成的能力,可直接攻击他人神魂。先天圆满的炼气士面对这种手段,毫无防范之力。剑冢遭难不久,老祖尸骨未寒,竟然又有外敌入侵?
另外两名剑侍兵刃一齐出鞘,方浦伸手探过身殒剑侍的脉门,知道已没救。
密林之中,陈阳朔神魂归位,走向剑冢,与此同时两名黄芽境陈氏高手也从南北边现出身形,隐成犄角之势,将方阿含等人包围其中。
“不用世世代代,你方氏现在就可以寻我报仇。”陈阳朔远远对方阿含道。
“你们还敢回来?”方阿含闻言登时知道了陈阳朔的身份,向后略退一步,将方浦与另一名剑侍护在身后,心头一沉。陈氏夺剑之后,竟甘冒风险再度潜入沂幽山,定有所把握,虽恨不得立刻将陈阳朔枭首,方阿含却没轻举妄动,余光瞥了一眼倒地的剑侍,心中冰冷。他身边本就人少,还被对方偷袭杀死一人,恐怕已落入下风。
陈阳朔并不答话,他兵行险着,不浪费时间与方阿含僵持对峙,只求先制住他们。对另外二人使了个眼色,便一挥手,一面龟甲符兜头向方阿含罩去,另外两名黄芽境高手,也驱使兵刃分别杀向方浦与另一名先天圆满的剑侍。
眼下四名先天圆满的陈氏高手已去荡平方氏的村子,眼下陈阆真便在林中掠阵,把持升邪剑。陈阳朔一名神游境加上两名黄芽境,足以对付方阿含三人。
……………………
李不琢远远跟在陈阆真等人后面,心知对方有宗师高手,不敢太过接近,不慎跟丢,便向方氏居住的无名村庄走去,接近村庄时,便听见阵阵喊叫,远远看去,只见四个陈氏族人正将村人赶至村口,绑牲畜似的用绳子绑住脖颈和双手。
李不琢心道:“原来这四人被留在此处,其他人去了剑冢那边……看来是想用村人的性命威胁剑侍。”
李不琢藏匿身形,绕到村后,听见一间屋子里有慌乱而压抑呼吸声,便推门进去,见到桌底下冒出头来的男孩,就是入村时接引他的方然兴,压低声音道:“是我。”
“李大哥?”方然兴一愣,急忙压低声音道:“村外来了那群人,要抓我们去当人质!”
正在这时候外面又传来脚步声,李不琢用眼神示意方然兴,又指了指桌下,让他藏好。
方然兴面色焦急,却也临危不乱,躲进桌下。
只听外面的人低声道:“怎么杀了两人?若伤了这些村民的性命,恐怕会激发剑侍的血性,让他们殊死相搏,适得其反。”。
另一人苦笑道:“这些村人多少都有些炼气底子,难保不失手……”
二人说话声音虽低,方然兴听不到,却落入李不琢耳中,李不琢在桌边坐下,展开丹青剑典,一挥手,惊蝉离鞘而出,李不琢心念一动:“十五,先杀一人。”
说着,又从丹青剑典里抽出名为“血檀”的短剑,双目一闭,剑离手飞出。
神魂淬炼至黄芽境,虽不可随意离体,却可附于外物之上,驱物而行。
这柄血檀剑通体由血檀制成,在六丁火油中浸泡四十九日去除湿气,长一尺二,坚硬如铁,是李不琢专为驱物而购的剑。
霎时间,血檀后发先至,追上惊蝉。
两道剑影,一道寒光森然,一道黑红如血,破窗而出,倏忽便射至两名陈氏族人面前。二人乃先天圆满,反应极快,神情一凛,便齐齐出手,左边一人一铜鞭拦下惊蝉,却不及拦下第二剑,被血檀绕着脖子一转,身首异处!
另一人大惊失色,沂幽山上怎么还有一名宗师?而且竟能一心二用,分驭两剑!我命休矣!
眼中寒光一闪,脖子一凉,惊蝉架在此人脖颈边上,却只是轻微颤动,并未斩下。他胆战心惊,未敢妄动。
血檀化作乌芒飞回,片刻,李不琢推开门,问眼前的陈氏族人道:“陈阆真夺了升邪剑,为何还要回来?”
被惊蝉架在脖子上的陈氏族人眼见同行之人冒血的头颅滚到脚边,冷汗直冒:“我若说了,你肯放我?”
李不琢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剑中的真君传承出了岔子。”
那陈氏族人神色微微一惊,李不琢便知道自己说对了,心念一动:“十五,杀。”
惊蝉剑倏然暴起,将陈氏族人斩首!
二百一十七:神剑归属(上)
白龙山在沂幽山西南方向一百二十里外,地势极高,已是元月过去,山下荒原积雪才化。www.xuu234.cc
雪尽马蹄轻,此时一队人马正在荒原上游猎,这荒原土地贫瘠,偏偏出产黄耳貂,此貂耳后两撮绒毛色如黄金,做成貂裘,在幽州贵族之中极受追捧,只是这黄耳貂极其敏捷,连坐照圆满的炼气士都难以捉到,所以极为难得。
这队人马统共七人,其中六人坐下马匹骏勇剽悍,这六人身着刷着黑漆的轻革甲,身背火器,便是姜家私兵“勾常卫”。作为姜家私兵,这些勾常卫私学炼气术,六人一组,从十六岁开始便一同起居,形影不离,虽然炼气境皆止于先天,配合起来却可以袭杀宗师。
倏然间,马蹄惊动远方一道黑影掠过,迅如疾风,一名勾常卫目光如电,霎那间弓成满月,箭若流星,射向黑影!
箭至半空,又被一箭截下!
六名勾常卫前面一马当先的男人放下长弓,他身着革甲,面容俊朗,便是白龙山下关原县的关原侯姜九成。
那射箭的勾常卫见箭被姜九成拦下,也收起长弓。
姜九成望向那逃窜的黄耳貂,说道:“黄耳貂生长不易,我只取它耳后绒毛,不必伤其性命。”
说着,那黄耳貂已经逃远,姜九成举目远眺,紧接着开弓连射两箭,箭出迅猛如电,擦着黄耳貂两耳掠过,黄耳貂亡命奔逃,不见了踪影,姜九成呼唤护卫一齐策马过去,只见两箭正好将黄耳貂而后两撮金毛齐根削下。
众护卫齐声叫好,此前开弓射貂的护卫下马将金毛搜起。
姜九成调转马头正要离开,忽然眼神一动,只见天边一线灰影自东飞来,不禁心中一动,策马让众人跟上,没跑多远,便见到不远处方藏鱼一招手,将剑符接下。
姜九成下马道:“阁下形色匆忙,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姜九成过来前,方藏鱼便获知了剑符中的消息,此符是方泰柯所发,符中暗信便是“贼现,急援”四字,本来要去希夷山,上天宫求援的他登时便改了主意。
方泰柯若非处境危险,不会用剑符传讯,眼下夺剑之贼已现,他若去天宫求援,恐怕来回路上贼人便已遁走,远水不解近火。
看出接近过来的男人身后侍卫的是姜家勾常卫,方藏鱼站定,问道:“阁下是?”
“我乃司天宫玉符上将,关原侯,阁下若是遇到了什么歹人,大可跟我说。”姜九成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身后护卫不必太过接近。
方藏鱼心中暗自庆幸一声,才走出沂幽山百余里外,就偶遇到关原县侯,这运气着实不差。眼下有他自己一位神游境宗师,加上姜九成与他身后六名勾常卫,此时回到沂幽山便是强援。
剑符中的四字历历在目,方藏鱼不及多想,只想姜九成与他支援沂幽山,道:“我乃沂幽山方氏中人,眼下沂幽山危在旦夕,还望侯爷能与我一道过去支援。”
“沂幽山?”姜九成目光一动,沂幽山要开启剑冢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未曾受到邀请,便没去观礼,眼下竟出了岔子,“难道是升邪剑出了问题?”
“不错,升邪剑而今被奸人所夺,我本欲向天宫求援,方才却收到消息说剑冢有危险,正好遇上侯爷,请侯爷助我一臂之力,不论能否惩灭贼人,事后我方氏都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姜九成摆摆手,直接翻身上马,“纵陈蜇龙已不在人世,却是我人族半圣,他所溜溜的剑,我自不会坐视被奸人所趁!走!”
…………
沂幽山深处,剑冢。
方阿含与陈阳朔已交手两百余回合,生死搏杀之际,无人护法,二人也没敢神魂出窍杀敌。而另一边,剩下的一名先天境剑侍已被杀死,另两名黄芽境高手正围杀方浦,险象环生,若不是陈阳朔下令要留活口问话,恐怕此事方浦便已经死了。。
“你以为我真杀不了你?”
陈阳朔与方阿含交手也占据上风,竟还有说话的余地,他使的一柄奇门兵器虽然卖相不佳,却恰恰能在没一次方阿含准备反攻时架住他的兵器。
方阿含心头微冷,暗道此时沂幽山上已无人来援,他虽撑的了一时,等那边方浦一死,他受三人围攻,便连走的机会都没有。
“你若告诉我剑灵的去向,我还能饶你一命。”陈阳朔一声架住方阿含的兵器。
方阿含借机向后退去,一抹嘴角,寒声道:“你谋夺升邪剑,想必废了不少功夫,但难道没想过真君即使在剑中留下了传承,也不是谁都可以接触的。你注定徒劳无功。”说话间他双目数度寻索升邪剑的所在,毫无所获。
陈阳朔冷不丁道:“别看了,升邪剑我已放在安全的地方。倒是山里那些村民,恐怕就有些不安全了。”
方阿含剑势顿时紊乱了一丝,又再度稳定,目光森然道:“你竟让使用这等下作手段?”
陈阳朔看出方阿含心里不像表现出来那样平静,笑道:“二十多年前起,我就开始谋划此事,岂能为一时虚名而放弃?只要你告诉我剑灵的下落,我便留下他们的性命,若不然,我便屠了沂幽山。”
方阿含心中猛地一抖,陈阳朔平静的语气却杀气逼人,他是真做了这等打算。
但自己又如何知道升邪剑剑灵去向?此时若摇头,陈阳朔也定不会相信。
怎么还不来?陈阳朔与方阿含僵持对峙,向后看去,见那四名先天圆满还未回来,不由心头微怒,对方阿含道:“片刻他们就会将村人绑来。”
“是这个吗!”
陈阳朔话音刚落,对面的密林之中有人朗声喊道。
紧接着,四个圆碌碌的影子随之飞出,噗通落在地上,滚了一颈子的泥灰,是那几个入村抓人的陈氏先天圆满高手的头颅。
头颅落地,李不琢自林中走出。
二百一十八:神剑归属(中)
李不琢扔出四个陈氏先天境炼气士头颅的一瞬,隐藏在暗处掠阵的陈阆真心中一沉。www.uu234.cc
本来陈阳朔算定了以己方一行人的实力足够压制沂幽山中剑侍,将观礼之人的相助也考虑进去,却是小瞧了刚入黄芽境的李不琢,竟以一己之力将四名去俘虏村民的陈氏族人枭首,眼下情势便是急转而下,若不能以村民的性命相威胁,以这些剑侍对剑冢的死忠,恐怕宁死也不会说出剑灵的下落。
眼下,陈氏谋划二十多年的夺剑计划,便已失败大半,陈阆真虽心中极度不甘,但事不可为,当是走为上计。但陈阆真见到陈阳朔的表情,却心中一落,暗道一声糟了。
与方阿含正交手的陈阳朔面色阴沉又犹豫,陈氏为谋夺升邪剑已孤注一掷,牺牲了三名宗师高手和四名先天境的炼气士,更是耗去了大半底蕴,他不甘就此放弃。
“别再留手!”
陈阳朔断喝一声,命另外两人全力出手,务必在李不琢参战前击杀方浦,如此一来又有人数优势。
李不琢环视一圈,见那两名陈氏高手对方浦步步紧逼,招数狠辣果决,招招都是奔着杀人去的,只一眨眼的功夫,方浦前胸就多了两道寸深的刀伤。
但一眼看过来,却不见陈阆真的影子,不由暗道:“莫非他躲在暗处掠阵……”
只是念头一动,李不琢便跃身加入战局,来时他扔出那四个头颅,只为震慑陈氏,扰乱他们的心神,却不想更激发了他们破釜沉舟的决心,眼看着方浦已是支撑不住了。
不管陈阆真在何处,若让那两个陈氏高手击杀了方浦,方氏便又要大占上风。
剑诀一引,惊蝉护持身边,矫若银龙一般,与李不琢一同杀向一名陈氏黄芽境高手。
这便是培养了剑灵的好处,李不琢这么多天,已和剑灵十五心意相通,他不必分出神念,剑灵十五便会驭剑护持他身周,或主动攻敌。而李不琢自身亦能施展剑术。
那陈氏高手被李不琢两剑攻势一逼,方浦见机,也暴起一剑斩出,此人腹背受敌,连忙闪身躲避,被李不琢引至几步外。此人左手使得一手剑术,虽然另辟蹊径,李不琢却总能看穿其中变化,与剑灵十五配合之下,隐隐占得上风,这时对方右手一扬,便啪一声打出一道掌心雷!李不琢在他抬手时便察觉到危险,提前一避,险险躲开这一杀招,同时鼻端闻到莫名的焦糊味儿,是若打实了,半边脑袋都要被烧焦。
李不琢心念一动,运起阴阳应象法,一连十二剑攻出。与他交手的陈氏族人将这十二剑尽皆躲开,却只觉体内阴寒冰冷,仿佛脏腑都被冻得运转不灵,不由心头大诧,连连后退。
李不琢用剑势拨动阴阳,占据了一时上风,自然不会让对手喘息,挺剑而上,周身七十三身神化作剑宿,随剑势化作剑气道道劈出。
那陈氏高手乃黄芽境修为,一时间却被压制下去,只觉李不琢的剑势堂皇浩大,更隐约夹杂着一丝圣道意志,让人与之对敌之时不由自主心生退意。
陈阆很见那边陈阳朔虽与方阿含交手游尤有余力,李不琢却牵制住一人,占得上风,眼见战斗一时半会难分难解,若僵持下去,便会有更多的人回山。
李不琢正和那陈氏族人交手,忽觉背后一凉,侧头之时,余光瞥见一道剑光袭来,侧身一躲。
却是陈阆真一剑偷袭,知道难以一得手,只为逼开李不琢。
“走!”
陈阆真大喝。
方阿含见到陈阆真背后的升邪剑,却是双目精光暴射,声色俱厉:“不可让他走脱!”
陈阳朔冷哼一声,方阿含本就不如他,竟敢在对战时分神,岂不找死?
电光火石间,陈阳朔竟弃掉兵器,双掌猛然拍在方阿含两侧太阳穴,方阿含脑袋瞬间被挤爆,七窍飙血!
但下一瞬间,他手中的三尺青锋却流光一般,猛然飞射,将陈阳朔心脏捅了个对穿!
陈阳朔心下大惊,神游境面对面交手,肉身安危尚不确定,谁都不敢放出神魂,方阿含却是在他出掌之前,便决定舍了这具肉身,将神魂尽数投入剑中!
肉身与神魂相互依存,一旦失了肉身,神魂无法归位,就算是神游境炼气士,也会魂飞魄散,方阿含这一剑赌上了性命!
防不胜防!
陈阳朔立刻调运内护住心脉,也不由咳出一大口血,陈氏为夺剑赌上全族,方氏剑侍也为此赌上了性命,最后竟是落下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而今心脉受损,他纵使修为精深,也无法经受追逃的颠簸。
那一剑刺穿陈阳朔的心脉,其势未绝,化作流光,便斩向边上两名陈氏族人。此时方阿含舍身入剑,没了肉身桎梏,燃尽性命,势不可挡!瞬息间便斩掉与李不琢交手的陈氏族人!
忽然间,剑势却是一滞。
与此同时,陈阳朔也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他的神魂亦随之离体,擒住那方阿含寄身的三尺青峰!
轰!
三尺青锋与陈阳朔的神魂一齐崩碎!
“留我陈家火种!”
深林边的陈阆真只听得这么一句神魂传音,面色微变,却毫不犹豫转身遁走!
李不琢被神魂破灭的余波震得气血翻腾,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虽见陈阆真奔逃,却目光一凝,一咬舌根让自己醒过神来,原地盘膝坐下。
闭目之时,呼啦一声展开丹青剑典,神魂附于血檀,自画卷中倏然射出!
霎那间,便刺中陈阆真后心!
与此同时,却有一支浑铁箭矢自林中飞来,倏然射至陈阆真肋下!
咻!
陈阆真只来得及避开血檀,便被这一箭射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个踉跄,又有一箭紧随其后,射入他左肩,更是把他身体带得向后飞起,钉在参天古木的树干上!
痛呼一声,陈阆真双目通红,不甘嘶吼:“我恨!”
眨眼间,第三箭瞬息来袭,直接钉入他眉心!
陈阆真双目圆睁,四肢瞬息瘫软下去。
血檀略微一顿,飞回丹青剑典,李不琢神魂归位,睁开双眼,讶然看向箭枝射来的方向,便听见密林中传来奔马之声。
二百一十九:神剑归属(下)
李不琢深吸一口气,调息平复着翻涌的气血,瞥了一眼陈阆真的尸身。www.uu234.ccwww.uu234.cc
那马蹄声传来的地方,离这里少说有八百步远,以那三支浑铁箭的声势,射箭的人至少有数千斤臂力。
他一回头,又看见剑冢前唯一幸存的那位名为方浦的剑侍不知何时被斩断了一臂,气息奄奄。
“入山的时候有九人,眼下死的也是九人,看来陈家的人已经全灭了。”
李不琢纵身掠向陈阆真身死之处,拔出陈阆真眉心肩头的箭矢,陈阆真尸体落地,李不琢便取下他背后黄布裹覆的长条,展开露出其中的长剑,剑身上錾刻的果然是“升邪”二字。
急促的马蹄声顷刻临近,李不琢心念一动,左手一展丹青剑典,右手掐出收剑诀,将升邪剑卷入剑典之中。
正在这时,八骑人马冲出密林。
马匹临近,身着轻甲的悍勇骁骑齐齐拉住赤色缰绳,马匹的嘶鸣声极其洪亮,一听就是上等战马、
紧接着,着八骑人马绕着李不琢所在的地方奔了一圈,踱着蹄子缓缓停下。
“这些人双目神光内敛,至少是先天大成的炼气士,行止作风却有军中风范,是哪家的私兵?”
李不琢心中思量着,不动声色打量着这群人马。
只见为首之人看模样约莫三十多岁,面如冠玉,右手提一杆青缨枪,右手提一柄金铁打造的反曲弓,看来就是刚才射箭的人。
凭这三箭,便可以断定射箭的人至少有宗师实力。
姜九成提起枪头指向陈阆真的尸身。
“此人便是陈阆真?”
李不琢点点头:“阁下是?”
姜九成腰部微微一动,也不借用马镫,便从马背上跃下,眼睛落在李不琢手中的丹青剑典上,说道:“我乃关原侯,今日在白龙山下游猎,偶遇沂幽山剑侍求援,便率手下先一步过来,正好赶上,索性射杀了这贼人。我见阁下年纪轻轻,便能神魂驭剑,还未请教名姓?”
李不琢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关原侯来的时机有些微妙,正好撞在方阿含与陈阳朔同归于尽,陈阆真逃走的当口,未免太巧。
不过李不琢只是猜测,也不会无的放矢,便和姜九成通了姓名。
姜九成不动声色打量着李不琢收纳升邪剑的丹青剑典,面露惊讶之色,道:“你就是李不琢?当初就听到你收了邀请来剑冢观礼。不愧是新科解元,才压一府英杰,我早就想与你结交。说起来县试之时,拔擢你为魁首的姜大学士正是家叔,我早就想结交你,没想在此处相识,你我真是有缘!”
“原来是恩师的族人。”李不琢闻言,知道姜九成原来是姜家的人。
这时候可不是寒暄的时候,李不琢紧接着便想到剑冢中往希夷山去求援的剑侍是方藏鱼,眼下却不见踪影,问道:“向你求援的那名剑侍怎么还未归山?”
“他的坐骑脚力不足,我带着手下来早了些,好在赶上了,可惜没能救下那几个剑侍。”姜九成大呼可惜。
李不琢闻言,却是忽然听出了姜九成话里的破绽。他既是刚到,又如何知道几名剑侍的死伤?恐怕是早已来到剑冢旁边,在剑侍与陈氏族人交手时没有相帮,只在最后陈阆真逃逸时三箭射杀。
李不琢刚要说话,远处有马蹄声响起,紧接着又有衣袂破风声传来。
只见方藏鱼弃了坐骑,施展身法须臾来到不远处,见到陈阆真的尸体,又远远望见剑冢前的惨状,怔了一怔,虽然他恨不得挫骨扬灰的陈阆真此刻便死在眼前,但而今的剑侍却死伤惨重,不禁心中悲凉,对姜九成拱了拱手:“多谢关原侯出手相助,那升邪剑可曾寻回了?”
“眼下已是尘埃落定,那升邪剑也落到了李兄手里。”姜九成点点头,对李不琢道:“快快将升邪剑交予我,那陈氏敢如此行事,难保背后无人指使,我即刻就动身前往希夷山,将此剑交予天宫保管。”
当初方藏鱼要去向天宫求援时李不琢就推测即使有援兵,届时夺回升邪剑后,也不会想着将升邪剑交还剑冢,而今果然不出所料。
李不琢还未说话,方藏鱼面色一变,看向姜九成,沉声道:“侯爷什么意思?我方氏自会世代守卫此剑,何须劳烦天宫?”
姜九成摇头:“往日方氏一族剑侍俱在,也没能防范住外敌,被人夺去神剑,而今剑侍死伤大半,又如何能护住此剑?”顿了顿,他义正言辞道:“况且此剑乃蜇龙真君所留,本就不是方氏独有之物。”
方藏鱼如何不知道升邪剑才逃离狼窟,又入虎口。陈氏一族谋夺升邪剑,还只能暗中夺取,姜九成却是毫不顾忌,堂而皇之要明抢!不由心中怒意滔天,紧握剑柄:“好一个关原侯,那陈氏是贼,你却是匪!纵使剑侍只剩我一人,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这剑是死物,方氏为此剑困守深山不出已是不该,你何必冥顽不化。”姜九成摇摇头,并不担心方藏鱼的反扑。
此前姜九成早已抵达剑冢,只远远旁观剑冢中的战斗,任由剑侍死伤惨重,就是为了自己再行夺剑时没有阻力。
眼下他带来的六名勾常卫配合起来可以当得上数名黄芽境炼气士,而他自己便是神游境的炼气境界,方藏鱼若强行动手,无异自寻死路。
“好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不愧是纵横家的人。”方藏鱼拔剑出鞘,环视勾常卫与姜九成,惨笑道:“老祖为守剑不惜葬送元神法相,我亦敢步其后尘!谁敢妄动升邪剑,我必以神魂饲剑,与你们同葬于此地!”
方藏鱼又将目光投向李不琢:“你可是也要帮他们?”
姜九成也一同看向李不琢,道:“你为此事出力甚巨,我也会向天宫禀明。”
李不琢一抖剑典,升邪剑又落入手中,他握住剑柄,看向姜九成,淡淡道:“我为这剑生死厮杀,你做了渔翁还想邀头功,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说着看向方藏鱼,道:“我愿助你,事后借剑给我观摩七日。”
“好!”方藏鱼一口答应,而今剑侍中他辈分最高,自然能做下这决定,借剑给李不琢观摩七日与将此剑交予姜九成上呈天宫,当然是选前者。
姜九成看向李不琢,面色沉了下来:“我姜家点你魁首,你就是这么忘恩负义的?好,好,好!李不琢,你既然做此决定,想必已做好身败名裂的准备了!”
“姜大学士点我魁首,是他的恩情,与姜家何干?多说无益。”
李不琢侧过一步,站到方藏鱼身旁。
他起初来剑冢观礼的打算,便是想借机观摩升邪剑中剑道意志,进一步推演周天剑宿法。
若此剑落入姜九成手中,被姜九成上交天宫,这打算便要落空。毕竟上面的人行赏不单是论功,更多是论能力的,以他如今还未入仕的解元身份,日后绝不会有接触升邪剑的机会。
二百二十:剑灵转世(上)
见李不琢要帮剑侍,姜九成心中一动,暗道:“好一个李不琢,知道自己的底蕴拿不稳这柄剑,便选择帮那剑侍,而不惜得罪我。www.uu234.ccUU小说”
他哼了一声,对方藏鱼道:“本侯快马过来支援沂幽山,杀了那夺剑的贼人,你嘴中却无一字感谢,反倒污蔑我要夺剑?定是你们想自己把此剑据为己有,才不肯上交天宫!”
说着一挥手,让六名勾常卫隐成包围之势,道:“此剑乃真君遗物,容不得有所闪失,既然你们二人冥顽不灵,我便强取,若不甚伤了人,别怪刀剑无眼!”
李不琢心中冷冷一笑,姜家乃纵横家顶尖门阀之一,在司天宫中势力不小,姜九成所谓将升邪剑上交天宫,不如说是上交给姜家,让姜家又得剑中的真君传承,底蕴再深一分,和陈氏的举动本质相同,只是姜九成却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不愧是在幽州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
不动声色打量着包围过来的勾常卫,李不琢一翻手把升邪剑卷入剑典中。
方才方藏鱼为了阻止姜九成夺剑,连自身性命都置之度外,看来沂幽山方氏果然已经没了护剑的底牌,只能以性命相要挟了。
眼下姜九成一方人多势众,又无一庸手,要保下升邪剑着实不易。
李不琢看看向姜九成:“我乃神咤司千户,官居五品,你敢对我动手,藐视天宫法律,回去我就要重重参你一本!”说着环视一众勾常卫,冷冷道:“你们皆是私兵,地位等同庶民,谁敢碰我半根寒毛,便是袭击神咤司,与神咤司为敌,论罪流放关外,贬籍为奴都是轻的,你们想好了?”
众勾常卫脚步一顿,面面相觑,看向姜九成。
姜九成暗暗皱眉,本来就算李不琢要偏帮剑侍,他也自信自己这边能吃定李不琢一方,但李不琢把身份一亮,这事与之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心道:“但眼下府试结束不久,还不到天宫大挑的时候,李不琢就算是解元,也没办法提前入仕,难道他在虚张声势?”
微微抬手,姜九成让众勾常卫停下,对李不琢道:“假冒官职是大罪,就算你是新科解元也脱不了干系,你说你是神咤司千户,可有证明?”
李不琢不为所动,他虽然即将去神咤司上任,却还未获得印玺阴阳鱼鱼服等信物。只能在这虚张声势,说着他看了一眼姜九成手中的大枪道:“我是不是冒充,大可拿枪来试。”
说着,便回头对方藏鱼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走,虽然双肩放松,脚步不急不缓,精气神却凝聚到极点,若背后的姜九成动手,他便会立即暴起,全力先杀一人。
方藏鱼也知道事态不由人,与李不琢一道走向林外,对升邪剑握在李不琢手中的事只字不提。虽说在沂幽山看守剑冢,他对天宫了解不多,知道姜九成之所以没动手,是顾忌李不琢的官身,而若此时升邪剑在他方藏鱼身上,姜九成就完全可以随口编排出什么理由杀人夺剑,
李不琢走出十步,见勾常卫没有跟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咻!
刚走出十多步,便有一箭插入李不琢脚边,李不琢意识般向后一躲,回头看去,便觉眉心刺痛,只见姜九成瞬息射完一键,又拉满了弓,一箭正对着他眉心。
若以击杀陈阆真那三箭的准度与速度来看,这距离下这一箭避无可避。
李不琢顿足停步,眉头一挑,姜九成便松开绷紧弓弦的手,咻一声,一箭射来!
若是一般人,面对这一箭定当惊慌失措,李不琢自身便精通弓术,却躲也不躲,这一箭果然擦着脸颊一寸外的地方掠过!而姜九成大枪一抖,整个人向李不琢掠来,眼神死死锁在他手中的丹青剑典上,显然目的在于夺剑。
言语上没能取胜,姜九成索性直接动手,他乃上县县侯,身份自然比神咤司任一司所中的千户地位更高,就算伤了李不琢,事后一口咬定是李不琢没出示腰牌饥渴。
他飞身扑向李不琢的同时,六名勾常卫则一齐围向方藏鱼。
姜九成自恃实力羽方藏鱼相差不过,却比李不琢高一境界,眼下自身便要先制住李不琢,让勾常卫牵制方藏鱼。
“好一柄神兵,人人见了都要来抢。”李不琢心中暗暗想道,左手持卷,右手剑诀一划。
惊蝉倏然飞出对敌。
李不琢又一抽,手中握紧一柄名为同光的长剑,转身迎上姜九成的枪势!
姜九成冷哼一声,抡起大枪,极具韧性的枪杆弯成半圆,鞭子一般,啪一声打出爆向,抽向李不琢面颊,劲风所过之处,春草低伏,连地上细小的石子都被吹起。
“好硬的底子,是真刀实枪磨练出来的!”
李不琢暗暗心惊,九成以上的炼气士虽有修为境界,却不擅与人争杀,但姜九成显然不属其列,看他的弓枪之术,煞气逼人,只有战场才能磨砺出这种气势。
而且他的不易剑道不停推演,也只能隐约察觉姜九成的出手动向,显然姜九成已突破黄芽,是一名神游境炼气士。
自知难为其敌手,李不琢向右前方斜斜一跨,躲开这一枪,不退反进,来到方藏鱼身边,姜九成想逐个击破,李不琢却知道眼下只有和方藏鱼联手,配合极佳才有机会取胜!
李不琢杀入乱战,方藏鱼一剑挥退两名勾常卫,眉头紧皱,忽然道:“你我二人挡不住这七人,你带着升邪剑先离开此处,我为你断后。”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剑冢之前方阿含的尸身,心中悲凉之意一闪而逝,便欲效仿自己的这位同宗,以神魂饲剑,将眼前这群夺剑之人杀个片甲不留。
“休想离开!”姜九成见李不琢与方藏鱼厮杀间步步为营,不求杀敌,只在谋求脱阵,长枪一抖,枪头化作漫天寒星,带着一股秋杀冬藏的萧杀之气,笼罩方藏鱼全身,枪势过处,一片飘在半空的落叶竟突然枯黄起来,显然已出杀招。
李不琢听方藏鱼说要断后,一眼便看出他心存死志,不禁心头轻叹,为这柄剑,陈氏、方氏几乎鸡犬不留。忽然间,他腰间丹青剑典微微一震,竟突然不受控制,展开了一线。
升邪剑化作一道墨影,突然自行飞出!
二百二十一:剑灵转世(下)
林中激战正酣,升邪剑如一道黑电,径直射出人群!
姜九成神情一动,本来罩向方藏鱼的长枪势头一转,向升邪剑点去,孰料升邪剑若开了灵智一般,躲开这一枪,倏然飞向了西面密林边的山坳口。www.uu234.cc
神魂驭剑?姜九成眉头一皱,迅速瞥了李不琢一眼,以为是李不琢将神魂遁入剑中,驱使升邪剑离开。但这时正在交战,他这样岂不是找死?
一看之下,却见李不琢正跃出战圈,竟没有神魂出窍。
怎么会?姜九成微微一怔,扭头目光向着西面密林边的山坳口望去。
正要舍身饲剑的方藏鱼见状心中大震,升邪剑乃真君留下的神兵,纵使真君兵解转世,这剑中还存有蜇龙真君的神念烙印,旁人根本无法催动,眼下升邪剑自行飞走,岂不是说,是真君的转世真身来了!
“连丹青剑典都封不住它……”李不琢看向升邪剑飞离的方向。
只见一眨眼,升邪剑便飞到拗口背后,不见了踪影。
但紧接着,方泰柯从拗口后方缓缓走出,手里握着升邪剑。
他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气质却与之前大不一样,虽然仍是一副冰山般的模样,眼神却锐利逼人起来,升邪剑在他手中,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人与剑不分彼此。
“方泰柯?”李不琢脸色微变,此前追踪陈阆真一行人时方泰柯犯了癔症,这时他突然醒来,回到沂幽山,竟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时手掌升邪剑,方泰柯脚步一顿,也隔着数百丈,遥遥向众人看过来,紧接着,又迈动步子。他步子迈得不大,却仅跨了十来步,就走过一半距离,普通的动作带着山岳一般的压迫感。
众勾常卫、姜九成、李不琢乃至于方藏鱼,都身子一僵。
姜九成内一冲,诸窍身神震动,终于冲散这压力,心中大震,连退三步,这等缩地成寸的神通,便是法相境大成的宗师也没法使出来,这少年能催动升邪剑,又神通惊人,难道真是陈蜇龙转世之身归来了?
本来借着陈氏破坏剑冢的机会,他才产生夺剑的心思,眼见正主归来,便如被刺骨冷水当头一浇,夺剑的念头烟消云散!
霎那间,方泰柯已来到战阵中央,先看了一眼方藏鱼,又环视一众勾常卫,目光在李不琢身上停了一会儿,又看向姜九成,道:“怎么回事?”
姜九成后背发凉,只凭着方泰柯缩地成寸的手段,他便知道自己想逃都没法,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方藏鱼便道:“此人乃关原县县侯,本来被我唤来做援兵,孰料他见剑冢损伤惨重,却反要夺剑。”
方藏鱼看着方泰柯,一时间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亲眼看着方泰柯长大,眼下方泰柯却摇身一变,成了真君转世之身。眼下单看他使出的神通,便当是解了胎中之迷,甚至是已取回自己前世留在剑中的传承。
方藏鱼不由想道,多年以来,剑侍除去守卫剑冢,便以寻回真君转世之身为己任,却想不到真君兵解,竟然就托生在方氏族中,枉他们在世间寻找多年。又不禁叹息若方泰柯早些出现,想必剑侍就能多活下几名。
不过他眼下回来,升邪剑便是保住了,至于姜九成……
方藏鱼握住剑柄,目露杀机,方才他想让李不琢带剑逃离,已存了死志,眼下劫后余生,却是感觉自己死过一回般,对姜九成的杀意不减反增。
方藏鱼话音刚落,姜九成知道眼下不是要面子的时候,骂道:“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我见剑冢伤亡惨重,知道接下来凭这些剑侍没法守住升邪剑,才要将此剑带去希夷山,交由天宫保管,是你冥顽不灵,要恩将仇报,眼下却倒打一耙,污蔑我夺剑。我虽与他交手,本意却是保护此剑……”
他低下头,对方泰柯道:“望真君明察。”
方泰柯不动声色看着姜九成,并不表态。
“你要把剑献给天宫,和陈阆真有何区别?若不是情势急转,恐怕我已死在你手下!”方藏鱼用剑尖指着姜九成。
姜九成心中大怒,恨不得一枪先了结了方藏鱼,这时方泰柯忽然道:“原来是这样,当罚。”
他伸掌虚抓,六名勾常卫的兵器皆霎那间脱手,刷一下反将他们的右臂斩断!
见到方泰柯这等手段,李不琢暗暗咋舌,心道把自己放成勾常卫,恐怕也不是一合之敌。
霎那间,众勾常卫右臂血如泉涌,痛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但都很硬气地没有惨叫出声。
这六名勾常卫是姜九成培养多年的私兵,每一人都耗费了无数资源,此时被直接废掉,姜九成心中怒极,这时方泰柯看向他,问方藏鱼道:“他是天宫的县侯?”
“不错。”方藏鱼说道,心中暗叹一声,虽然心中怒极,却是微微松开剑柄,姜九成乃是县侯,又是姜家的中坚一辈,这样的人,只要不是做了天怒人怨的恶事,便绝对杀不得。
噗哧!
没等方藏鱼分神,方泰柯也不见有什么动作,突然间便出现在姜九成身前,升邪剑刺入姜九成眉心,剑尖冒出后脑!
方藏鱼心中大震,方泰柯却没事人般,缓缓抽出升邪剑,看向那群断臂的勾常卫,道:“只诛首恶。”
众勾常卫四散奔逃。
方藏鱼心知若日后姜家查起此事,纵使灭口也瞒不住,任由众勾常卫逃窜,看向方泰柯,神色仍有些惊疑不定。
方泰柯看向方藏鱼,忽然说道:“当年方安把你抱到剑冢里,用妖血濯身时,你才两尺来长,如今已成这副模样了。”
方藏鱼一怔,一时间面色变幻莫测,恍然大悟,又有些疑惑,失落,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您是剑灵转世……但当初……”
“只是为了不被有心人知道,才让方安告诉你们我灵性消散。我为修得人身,参悟七情六欲,才托胎转世,自封了记忆,算得二十年后便是解开胎中之迷的日子,才让方安预知你们迎接,却因此被奸人所趁。”
方泰柯看向崩塌的剑冢,叹息一声。
接着他又看向李不琢道:“外来的援兵反会夺剑,倒真让你说准了。”
二百二十二:淬炼剑意(上)
当时把方泰柯丢在几十里外时,李不琢还以为他犯了癔症,眼下听到了方泰柯和方藏鱼的对话,才知道方泰柯是剑灵转世,一时间心神激荡。UU小说这剑灵的灵智已与人无异,实力更是惊人,恐怕要超过法相境,跻身于真形境中了,连剑灵都如此厉害,那剑的原主人又如何?
瞥了一眼姜九成的尸体,百感交集,这关原侯是姜家中坚的一代,本身的底子就硬,加上姜家那一层背景,就算实力压得过他,谁又敢杀他?眼下他窥伺升邪剑,对剑侍动手,是倒是理亏,但姜家找上门来,却不会分说这些。
而方泰柯一剑把他杀了,杀人之后,还不屑灭口,显然是不把姜家放在眼里,这是何等底气。
这一剑过后,便是尘埃落定,再也生不出变数了。
方泰柯对李不琢说完话,方藏鱼也接着对李不琢一拱手:“此恩藏鱼永世铭记在心,若日后有要帮忙的,定当全力而为。”
李不琢帮剑侍抵御外敌,倒有一半是出于私心,微微侧身避过,看向剑冢前方,只见乱石堆里横着数具尸体,道:“可惜我实力低微,没能救下他们,咦,那边还有活着的?”
李不琢话音刚落,方泰柯一撇头,见到剑冢前边断臂昏死的方浦,当即闪身过去,扶起方浦,手掌拂过断臂,用内帮方浦止了血,接着手掌往方浦背后一拍。
方浦吐出一口混杂着粉红色肺液的血,哼了两声,仍未醒来,气息却通畅了许多。
若不算方泰柯,这就是年轻一辈唯一活下来的剑侍了。
方藏鱼走到剑冢前方,眼下厮杀平息,四野幽静,微风刮来不远处熏人的花香,混杂着血腥气,还带来几声远远的鸟叫虫鸣,不禁默然垂手,剑尖指地,神色悲凉。
眼下剑冢遭逢大难,兄弟身亡,若那窃夺神兵的贼人逃了也就罢了,可眼下,陈氏那些夺剑的贼人杀回沂幽山,自己也送了性命。若不然,方藏鱼还能像方阿含一般,对着剑冢削发立誓,把覆灭陈氏,寻回升邪剑当作支撑人生的目标,可现在,心中一片空白。还不如死在姜九成枪下算了。
“若姜家寻到沂幽山来,纵使有剑灵坐镇此地,不惧怕他们,但也怕村中居民会受到惊扰。”李不琢见方藏鱼神色不对,走近说道。
方藏鱼恍然一惊,收拢心神,虽脸色还有些发白,眉宇间刚开始郁结的死气却一扫而空了,对李不琢说了一声:“多谢。”
李不琢继续向剑冢前边走了两步,奉上方泰柯放下方浦,看向剑冢,叹息道:“方安此人虽天赋不佳,但忠义无双,当年他身受重伤,本来去海外大荒闯一闯机缘,还有希望痊愈,他却用十二盏命灯,把不多的寿元都放在了这里,可惜了。”
李不琢并未亲眼见得剑冢里的方氏老祖出手,只在旁人口中听到方氏老祖虽身不能出剑冢,却元神出体,隔着数百丈距离用剑意便破了三位宗师联手,更直接斩死其中一人,不禁心旌摇曳,又想道,陈蜇龙能得此剑侍,又是何等风采。
……………………
此前在四位陈氏先天高手手里救下村民,李不琢叮嘱了待在村中不得外出,也不得接近剑冢,以免又被人抓住当成质子。大战一毕,便同方藏鱼下山,唤来村民,众人一道把尸体抬回村中,处理下葬的事宜。
那陈氏族人的尸体,被方藏鱼砍了头颅,串在剑冢前面,堆成血肉浮屠,以警醒后人。
方泰柯身为剑灵转世,苏醒了前世记忆后,并未回村,手掌升邪剑,一剑剑把剑冢里小山般大小的乱石挑飞,轰然砸落在林中,仿佛地震一般,惊走无数走兽飞鸟,待震动平息,原来的剑冢也被他一剑剑硬生生清理出来,虽然地上还满是碎石,却可以进入了。
方泰柯把剑冢十二方位安置的命灯收起,方安那一剑,散去了自己的元神,本该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但这十二命灯里还残留着一丝生魂灵机。
在剑冢石门前摆好十二盏命灯,方泰柯结印念咒,却神态肃然,指尖顺着十二盏命灯,在虚无中轻轻拨弄,不多时,一缕缕灰白的气机被他从命灯里引出,凝成一股,渐渐强盛起来。
半个时辰后,这缕气机终于凝而不散。
方泰柯一挥手,气机飞向石门外,消失不见,他这才松了口气。
李不琢在一旁看得明白,方泰柯出手击杀神游境宗师姜九成时他面无表情,像随手杀了只苍蝇,眼下帮方安凝聚生魂灵机的活儿却不太轻松。
目光从命灯上离开,方泰柯道:“万物皆有一点真灵,顺应天常,生老病死也不会将这一点真灵磨灭,投胎转世,又可化作生灵。但若真灵消散,也就是彻底消失。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勉强保他一点真灵不散了。”
若非有大神通者,转世之后犹可保留前世记忆,对一般人来说,所谓的真灵不过是死后有个念想。
说罢方泰柯一挥手,十二盏命灯浮起绕着他身周转了一圈,紧接着井然有序,落在剑冢内部。旋即他又看向李不琢:“你的剑道里蕴含有一丝圣道气机,原来是圣道剑意也不能左右你的剑道,这殊为难得。我见你有七十三尊身神,每一尊身神又蕴含有不同的剑道意志,你这祭炼身神的法门,原来是以剑道意志淬炼的,你来剑冢观礼的来意,我已知晓。”
李不琢看着方泰柯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此刻,他也不遮掩心迹,对方泰柯施了一礼道:“请前辈允我观摩体悟剑意。”
“可以。”方泰柯点头答应,又说:“不过,圣人之剑浩若诸天星辰,你淬炼的那一道圣道剑意,只是其中一点,而我的剑道意志虽不及圣人,但要直面观摩体悟,对你来说可能太过霸道,虽然有我看着,不至于伤到你的神魂,但可能因此动摇你自己的剑道意志,你想好了?”
“求之不得。”
李不琢正色道,若因畏惧怀疑,退避不敢接受机缘,他的剑道反而当不上不易二字。
二百二十三:淬炼剑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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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琢一答应,方泰柯点点头,取剑于手中,用另一只手轻轻一弹剑身。
铛的一声,李不琢只觉心旌摇曳,气血震荡不已。
方泰柯又连弹三下,清声吟道:“斩或黄泉六鬼锋,洞开冥域跨蛟龙。晓开金鼎飞神剑,天下都游半日功!”
方泰柯声音不大,李不琢耳边却如闻惊雷,似乎耳膜都要被冲破,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一晃神,耳中的吟声再度清晰起来,但声音已经不同。
恍惚中,他看见一人一剑斩杀万鬼,荡涤阴冥,拨云见日,御剑而行,朝游北越暮至苍梧,口中高歌长吟的,便是方泰柯所吟的诗歌。
那一剑荡涤阴冥的气势另李不琢心神激荡,李不琢心知若能得这一剑的一成剑意,便能让自己的剑道境界脱胎换骨。
“这便是陈蜇龙。”
李不琢心中明了,忽又想到在梨山石壁上参悟的业火燔身相。
陈蜇龙的剑意是斩却无视恶鬼磨练出来,那位佛家圣尊也是身入鬼道,身化恶鬼,两者虽截然相反,却都与鬼道有关,这是因为百年前,大夏龙庭衰落,民生凋敝,死人无数,人道一弱下来,鬼道便兴,于是该时的炼气士多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也造就了无数英雄。最终七天宫立鼎人道根基,将鬼道镇压下去,再复人道昌隆,
“我若能领悟这一剑的剑意,便是大有收获,不过那歌诀所指的,却不单单是斩鬼……”
李不琢心中一动,一晃神,方泰柯弹剑的三声已经过去,而李不琢脑海里见到的剑意幻象也消弭无踪。
李不琢睁开眼,方泰柯问道:“如何?”
李不琢摇摇头:“是我愚钝,虽然有了一些领悟,但只是皮毛。”
“哦?”方泰柯顿了顿,“你领悟了什么,那句口诀,你可听懂了?”
李不琢点点头,他博览群书,自然立刻就听明白,方泰柯吟诵的诗歌,乃是一篇炼气法门。
便隔着五尺距离,在昏暗的剑冢中与方泰柯对坐解释道:“所谓斩或六鬼锋,所斩的六鬼既是妖鬼,也是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六识六欲。”
方泰柯点点头:“不错,继续说下去。”
李不琢顿了顿,斟酌了一下,又说:“玉炉霭霭腾云气,金鼎长紫芝。神水时时勤溉灌,留连毋使火龙飞。此乃小道藏中的炼气口诀,玉炉乃自身经络,云气便是内;紫芝是黄芽,金鼎自然便是识海。至于所谓的晓开金鼎,是识海通明之意,所谓的跨蛟龙,也与“火龙”对应,是炼气时内新生,尚不稳固的状态。”
李不琢说着,想到小道藏中教导炼气士用“神水”代指的“诚意”,小心提防,不使内消散,如履薄冰,陈蜇龙的一个“跨”字,却高下立见,豪气干云,心中不禁感慨。
但他也知道这并不是说陈蜇龙的境界便远超编纂小道藏的无数前贤,只是小道藏乃传世法门,宜求稳而不宜求快。
不过,李不琢眼下已过了初学的阶段,这口诀却是正适合他。这份剑意,对他的剑道再契合不过,之前的那一道圣言剑字也比不了,那圣道剑意浩则浩矣,却不够勇猛精进。
方泰柯听李不琢解释了一番,面色一缓,只是他转生为人,尚未学会喜怒哀乐,不然这时候的表情就该是微微一笑了。
他说道:“炼气法门玄奥晦涩,你能解释得这么通透,看来是真的懂了。”
“只是懂了口诀含义,但对那剑意,我还是一头雾水……”
李不琢轻声说道,这话也不是谦虚,他自知虽然有些悟性,但之所以能修行到如今的地步,多半还靠着梦里春秋的天赋,刚才方泰柯只让他参悟了一瞬,又能看出些什么来。
“无妨,若你能一眼就领悟真君的剑意,便是以天纵之才都不能形容了。”
方泰柯说着又一弹剑身。
铛!
石壁上灰尘都被震落几丝,若说之前的力度像是将士倚马无聊时弹剑放歌,这回却像是结结实实的兵刃碰撞,激越、高亢、震耳欲聋!
李不琢这才知道方泰柯之前所说的霸道的含义,有内护佑脏腑与耳膜,这声音本身并不能影响李不琢,但声音发出的同时,李不琢心神如受重击,像事被千百剑锋从四面八方轮流砍了一遍,
紧接着李不琢又见到了之前荡开阴冥的剑,但这回比之前清晰许多,更有甚者,他一时间觉得自己便是陈蜇龙,又化身为妖鬼,被陈蜇龙一剑斩杀,强烈的挫败感让他险些开始怀疑自己的剑道。
咔嚓!黄芽乍然现出一道裂纹。
“嗯?”方泰柯眉头一动,看向李不琢,微微摇头。看来李不琢果然承受不了升邪剑的剑意,自身剑道要被毁了。
其实这口诀之**有两式剑道杀招,一式洞开阴冥,斩灭邪妄可称顶尖,另一式,却是便是所谓的“天下都游半日功”中,包含的咫尺天涯的神通。当年时人皆谓陈蜇龙剑道通神,身为升邪剑的剑灵,方泰柯却知道他的遁术更为出色。
眼下李不琢领悟洞开阴冥时,便黄芽开裂,可见连剑意都已经受损,恐怕许久才能恢复,更重要的事,习剑之人,一旦没了锐气,便要废掉一半了。
而与此同时,李不琢的识海中,黄芽微微一颤,又光泽如新,裂纹消失不见。
“不易乃不变之常,我的剑道,怎会随便动摇。”
李不琢心念一动,黄芽复原如初,又继续观摩陈蜇龙的剑意。
方泰柯眉毛轻轻一挑,没出声打断李不琢,心中却有些惊讶,最坚定的剑道并非坚不可摧,而是破而能立,李不琢的剑意坚定,倒是超乎他意料之外。
此时,李不琢已催动恶鬼相的识印,身化恶鬼,迎面与那一剑相抗。
每一剑过后,李不琢的黄芽便被劈开一道裂痕,但剑道一转,又复原如初。
如此直面相对,李不琢对这洞开阴冥的一剑领悟渐深,渐渐的,每一剑过后,黄芽上产生的裂痕愈发小了。
二百二十四:凝聚身神
方泰柯用剑意震荡李不琢的心神的第一日,李不琢闭目参悟,自身气息忽强忽弱,第二日时,气息便稳定下来,呼吸吐纳间,天地元气渐渐向他聚集。
方泰柯知道李不琢已有所得,放下心来,继续催发剑意。而李不琢,内视之中,小天地天壳上剑宿愈发明亮,剑宿吞吐的天地元气也更加精纯起来。
意识中被那洞开阴冥的一剑斩了无数回,李不琢自身的小天地也被荡涤纯粹,便终于开始催动剑道黄芽,模仿这一式剑招。
意识界,小天地正中央,黄芽毫光大作,化作剑形,李不琢心念一动,掌剑一斩!
四下隐约有黑絮般的恶气蒸腾而上,这便是李不琢意识界中的邪障。
“这一剑,并非杀敌的剑招,用来斩灭自身邪障乃是一等法门。”
李不琢手握不易剑道,动作不停,右手执剑,左手向天一指,周天剑宿纷纷坠下,化作流光,随着李不琢手指一抹,便一柄柄并入不易剑道所化的剑器中,一剑斩下!
吱!
四下有无数尖锐的惨叫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无数黑絮冒出,消散。
李不琢只觉神气一清,他初入黄芽境时,尚未感觉到自己识海中还存有这么多邪障,眼下终于一剑拔除。
“斩或黄泉六鬼锋,洞开冥域跨蛟龙!”李不琢有所领悟,又开始琢磨起歌诀更深一层的意蕴起来,“晓开金鼎飞神剑,天下都游半日功……”
一晃三日过去。
李不琢入定的神色已趋于平静,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见到方泰柯还守在剑冢中,感谢道:“多谢i前辈护法。”
三日修行,他借升邪剑中剑意,又成就了七十三尊身神。眼下他的小天地里已有剑修一百四十六尊。若将周天圆融分为五重天,便是已成就了二重天。
不光如此,升邪剑剑意淬炼之下,李不琢将自身法门又推演完善了一等,一成内,又能更多调动一成天地元气,按法门划分之法,周天剑宿法已是中上等的法门。
李不琢道谢后,方泰柯摇摇头,道:“我左右都在剑冢,你不必谢我。你现在出关,可是有所领悟了?”
李不琢点头道:“不错,我已得了一些皮毛。”
方泰柯眉毛动了动,道:“使出来看看。”
李不琢也不拖沓,当即一掐剑诀,神魂遁入其中,附于血檀之上,飞出剑典,当空绕了一圈,又飞回剑典中。
方泰柯眼神一动,李不琢这一剑看似不快,却一眨眼便转了一圈,却是得了一丝咫尺青锋的神韵,不由心中暗赞,没想李不琢竟能领悟第二层剑意。
而李不琢出完一剑,长舒一口气,只觉精气神都被消耗了大半,这其中有他闭关三日的消耗,更多却是咫尺青锋那一剑,这一剑出手,以升邪剑剑意凝聚的七十三身神,业已消耗一空。
这一剑要用来对敌,便只有一招的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好,你果然领悟了一些剑意,这些对你已经足够,再教你别的,便是揠苗助长。你已在此闭关三日,可以离开了。”李不琢收剑后,方泰柯再度说道。
李不琢走出剑冢,只见剑冢外的尸体早已被收拾走,连血迹都找不到一处,唯有那人头塔十分显眼。
……………………
离开沂幽山后,李不琢策马直奔新封府,日前他答应支霜衣要去神咤司第十三司所上任,本来就已耽搁许久,更是碰上剑冢的变故,又在沂幽山上闭关三日,再拖下去,恐怕就要失信于人了。
不过,依那位人仙的广大神通,若真有事要找李不琢,不会放他在沂幽山搅风搅雨,随便就可以将他摄走,也不必担心延误了什么时机。
神咤司第十三四所就在河东县外,支霜衣要李不琢帮的忙,多半与白龙寺有关,李不琢一想河东县,便不由想起隐姓埋名的吴心来。
在壶天之中总结领悟周天剑宿法后,李不琢知道推演完善这法门最快的办法便是观摩纯粹的剑道意志,经历沂幽山一役,虽然波折颇多,最终李不琢观摩升邪剑,已映证这一法门的可行。眼下他已凝聚一百四十六身神,若接下来按步就班修行,至少要经年累月的功夫,若能再得一份剑道意志,便又可突飞猛进。
于是便想起吴心那铁匠铺中似乎还藏了一柄神兵。
“不知那神兵什么来头,可有剑道意志蕴含其中?不过能驱使神兵之人,剑道修为想必不差,只是吴心疑心极重,不知是否会愿意让我观剑。”
一路上盘算着上任后的打算,李不琢一人一马回到新封府马蹄巷。马夫把皇血拉进加高的马棚里喂饲料,李不琢一进屋,便见到后院凉亭里三斤正在教洛还君写字。
“这个念吠,这个念……”
三斤自个儿才刚开始读书认字不久,一时间被难住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小心把墨蘸了一滴在脸上,见到李不琢回来,惊喜喊了他一声,又拉着他的手过来,指着书上的字问道:“这个念什么?”
“畎。”李不琢顿了顿道:“今天这么上心读书了?”
“洛姐姐比我学得可快多啦。”三斤挫败地叹了口气,洛还君学起东西来过目不忘,本来她还能感受一把当先生的快感,没过几天就要被洛还君超过了。
李不琢看向洛还君,只见这些日子过去,之前呆头呆脑的蜉蝣女瘦削的神色已很有灵气。只不过她仍像当初那样,见到李不琢,便一脸喜悦,凑过来很自然地抱住他胳膊。三斤见状有些吃味,但自从得知洛还君的身份是蜉蝣一族后,也对她的举止看开了,李不琢有些无奈地推开洛还君,道:“不是说过了吗,在外面不要这样。”
“可这是家里啊。”洛还君无辜地睁大眼睛,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让李不琢怀疑她是故意的,恍惚间,又仿佛看到了当初在青楼里捏造诺言让他为她赎身的顾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