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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耳     世宦txt下载     世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良缘不由天

    许是夫子盯得久了,长明先生才觉察到不对,斜眼挤出一点余光向后看去。

    下意识捞着酒瓶,长腿先一步迈开老远,臀离开长凳一大截,随时准备跑。诶呀这些人怎么追到这里来了!长明先生眼睛慌张的四处看,寻找绝佳的逃跑路线。

    他身后的锦衣卫不解的挑起眉头,这老先生腿长也不必特意展现给他们看呐。

    再说了,又不是白嫩嫩的大腿,厚实的裤子挡着有什么看头,嘁!

    “夫子,我们大人有请。”

    长明先生立时镇定,长腿嗖嗖收回臀部贴凳,推了下对面的夫子松了口气。“叫你呢。”

    他凑过去低声问:“你几时和秦……攀扯上了?”

    夫子道:“去年年尾师傅您刚传授我六爻,一时兴起就和街上算命的论道起来,正巧被他瞧见了。”

    长明先生道:“他喊你卜一卦?”

    夫子竖起两根手指,忐忑。

    “两卦,年头时又卜了一次。”

    瞧把你能的!长明先生颤抖抬起手,恨不得立刻抽他两下,被锦衣卫抓住了。

    “烦请这位先生对夫子客气些,他是我家大人的座上宾,若是颜面有损对先生也没有好处不是?”

    夫子弱弱抬手,想要制止。

    “师傅管徒弟,你瞎掺和什么!”锦衣卫握的力道不大,长明先生轻松震开了。

    锦衣卫愕然。

    夫子和这位先生相比,明明要年长,怎的管年纪小的先生叫“师傅”?

    “先生想是糊涂了,夫子德高望重,怎会是您的徒弟……”

    长明先生语气不善道:“你管得着嘛你。”醉意醺醺。

    “几位大人不要见怪,他确实是我的师傅,为师为徒与年纪无关。”夫子和善的缓和两边的关系,低声对长明先生道:“师傅您就在这里醒醒酒,我去去就来。”

    长明先生拖住他。

    “为师与你同去!”

    这不是胡闹嘛!夫子此刻巴不得甩开他,寻个清闲呢。

    师傅每次找他喝酒,目的都不单纯,酒过三巡可不定到哪里高床软枕眠花宿柳呢。

    他一把年纪了,桃李满园,总要顾及一下名声。

    “秦大人请我去,您跟着去作甚呀?”夫子几乎濒临崩溃。

    贺明琅讲到**迭起之处,折扇舞动,看见了巷尾推拽的两人。

    “长明先生又喝醉啦,拉着别人撒娇求抱呢!”

    孩子们乐得咯咯咯大笑。

    黄珏抱臂靠在墙边,目光落在被长明先生拖住的人。

    “那人怎么好像夫子!”

    贺明琅扇扇手,“夫子不爱热闹,不会到闹市来,我们继续来讲如何做一个好孩子……”

    “学生,为师对你好不好?”

    长明先生双腿圈住夫子的一只脚,眼含泪花问。

    夫子揪着前襟,好在心跳没有加快。“好,师傅对学生极好,世上到哪里去找像师傅这般疼爱学生的师傅?”

    不止传授学问,连喝酒、赌牌、眠花宿柳都要带上学生,这世上真的找不出第二人了。

    夫子暗暗咬着下唇,尤其想问长明先生一句。

    师傅您的良心还在否?

    长明先生嘿嘿笑道:“为师既然好到上天入地都难找,你便带我一起去,万一秦大人又找你卜六爻,为师顺道看看你的学艺精进没有。”

    锦衣卫催道:“夫子,时候不早了!”

    夫子被动的由长明先生牵着走,听得耳边叽里咕噜的问题,犹如和尚念咒一般。

    “你给秦大人算的第一卦是什么模样,说来我听听。”长明先生担心夫子跑了,紧紧挽着他的胳膊。

    夫子内心已毫无波澜,麻木说道:“第一卦秦大人问的是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命数,如今就在秦大人身边,好像是叫初五……”

    那一卦他卜来结果并不十分吉利,当时他也担心是自己能力不够,卜错了,谁想秦大人当了真。

    又问他化解危机的妙法,他便说让初五回到汝阳待在秦大人身边,可保性命无虞。

    “出师告捷,都是为师教得好啊!”长明先生拍拍夫子的肩,“那第二卦呢?”

    夫子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锦衣卫。

    锦衣卫很识趣故意放慢了脚步,对错过偷听主子秘闻的机会遗憾又庆幸。

    未能八卦到秦大人卜卦的内容虽然可惜,但能留下一条小命,已经很不错了。

    “秦大人第二卦问……咳咳,姻缘。”

    “姻缘有什么可笑的,卦辞如何?”

    夫子道:“时来运转喜气发,多年枯木又开花,是吉。”

    “嗯,上二句确实是吉兆。”长明先生捋了捋胡须又问下二句。

    “枝叶重生多繁茂,几人见了几人夸,也是大吉之象。”

    虽然都是吉兆,但秦大人听后反应平平,有些古怪。

    长明先生哼笑道:“古怪什么,准是心里头偷着乐呢!”

    夫子道:“秦大人不但神情古怪,问的话也怪。当日学生给他讲过,他会和有缘人相亲相爱,良缘天定,谁想他竟问这良缘会自己过来,还是要他去抢?”

    真是怪透了,上天安排的姻缘便是在月老的相思树上牵了红线斩不断的,用得着去抢嘛!

    “不说此事了,师傅您适才在茶坊怎么一直嘀咕那三小姐的事,你们见过吗?”

    夫子琢磨,还是她得罪您老人家了?

    “提起她为师就来气!”

    长明先生气得红霞飞上两颊。

    “臭丫头收买人心的手法一点都没长进,有点闲钱全浪费在孩子身上,也不知道买点酒孝敬我!我办事比孩子靠谱多了!”

    夫子偷笑,人家分明是不认得你才如此吧,又或者根本不想与你扯上关系。

    “师傅怎知孩子们没有大用途呢,比起大人,他们更看重的是人与人之前的情义,单是这份简单纯粹之心,就很宝贵。”

    长明先生不乐意:“为师也很宝贵好吧!”

    多少人只差挖地三尺找他了,可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个臭丫头怎么那么笨呢,大好机会就摆在她面前!

    夫子道:“师傅您若是真喜爱古家小姐,学生不介意多个同门师妹。”

    到时候他就能逃离长明先生的魔爪,喝酒赌牌都让古家小姐去,哈哈哈哈!

    两人一言两语,便到了秦宅。

    长明先生嘻嘻道:“一会儿我再替秦大人卜一卦姻缘!”

    “万万不能啊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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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秦大人问梦

    夫子一时口快把心中所想说出,却忘记得先夸赞师傅一番。m.www.uu234.net

    只见长明先生眼中的光和奄奄欲熄的火苗,语气不快道:

    “为师的本事海了去,怎的不能?你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管他什么秦大人李大人的都得先闪一边去!”

    锦衣卫一听可了不得,急忙上前劝和。

    “先生您莫要生气,门槛都在脚下踩着了,岂有说回去的道理?”

    朝夫子挤眉弄眼:“夫子您快解释啊,说不能总得有个原因!”

    做下属可真难,锦衣卫在心中哀哀一叹。

    夫子道:“师傅先别着急动气,您传授六爻时说过卜卦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一会儿您要是再算上一卦,万一秦大人的姻缘又变了怎么办?”

    嗦一堆,不就是没自信嘛!

    长明先生哼道:“是他的就是他的,还能跑了不成?我算得可比谁的都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夫子声如蚊蝇喃喃。

    “那是因为没人知道你会卜卦,叫你整日神神秘秘……”

    长明先生长腿跨进门,腰间的黑陶酒瓶前后晃荡。“念叨为师什么好话呢?”

    夫子笑笑抬腿追上,就见秦阶从屋内出来相迎。

    长明先生红光满面,走两步有一步还踉踉跄跄,眼睛眯成一条缝,手里握着个酒瓶满身酒香,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上门来推荐新酒的。

    “年轻人找我徒儿何事啊?”

    秦阶长身如竹,穿着一件家常的湖蓝棉袍俨然一个温厚的读书人,半点没有武夫的莽气。

    他反应极快,甫一捕捉到“徒儿”两字,忙向长明先生施礼。

    “小辈见过先生!”声落如玉碎。

    对随后而至的夫子又施一礼:“夫子好!”

    长明先生瞧了眼,既满意又不满意,还在为不能卜卦的事闹别扭。

    三人进了屋,夫子才正式向秦阶介绍长明先生,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儿上天入地的恭维了一番。

    直到长明先生脸上能瞧出点儿使劲憋着的笑意,才简短说了两句他的来意。

    秦阶拱手道:“既是夫子的师傅,学问本事定然颇为高明。正好今日要请教夫子的问题比较棘手,若是能得长明先生指点,也是云升的福分!”

    “秦大人请说。”夫子正襟危坐,只要不提卜卦之事,大家还能和和乐乐坐在一起聊天。

    “年关时请夫子卜了一卦,实因云升之前做了一个离奇的梦,连日以来一直想不通关节所在,才请夫子前来解惑。”

    夫子听得入神,上半身不自觉前倾:“是怎样的梦境?”

    秦阶迟疑片刻道:“云升在梦中看到了许多人,可醒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们,就连今日才到的长明先生云升亦在梦里见过!”

    长明先生手里的黑陶酒瓶一转,抬眼直勾勾盯着秦阶,浑浊老辣的眼神似要把他看出两瓣儿来。

    “你梦里出现最多的是什么人?”长明先生单刀直入问道。

    夫子亦是好奇的看向秦阶。

    秦阶道:“云升不方便奉告。”

    长明先生嘁声:“一定是女人,而且是你认识的女人!”

    夫子见秦阶满脸写满了不可置信,对了!师傅竟然算出来了!

    “师傅您可真厉害!”夫子竖起大拇指赞道。

    “这需要算吗?年初他问你求姻缘,眼下又提起此事,摆明了就是在担心梦里的女人。”长明先生得意的笑道。

    你们啊,道行还是太浅!除了为师之外,最厉害的还有谁?

    虽说不用猜,但能根据前情推断出结果,说明此人本事不小,加上长明先生曾出现在梦中,秦阶对他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不过那位女子所嫁非人,没活过二十二岁便离开了人世夫子之前与我卜卦,却说那女子与我有良缘。我派人查过,那名女子确实与我梦见的人有婚约在身,如此矛盾,叫人如何相信?”

    “年轻人不要心急,”长明先生摇摇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而容易烫嘴。既然卦辞上写良缘天定,何不信这一回,不放过每一次上天送到你身边的机会,身随心动,方得自在!”

    一旁闲闲喝茶的夫子不解发问。

    “师傅,何为身随心动?”

    长明先生看了眼若有所思的秦阶,简单明了解释:“心里怎么想,身体就如何去做,心口如一。”

    “多谢先生替云升指点迷津。”秦阶亲自为长明先生添茶。

    少年相貌堂堂,声音温润。

    离了秦宅,夫子左顾右看确认身后没跟着锦衣卫。

    “师傅,我听人说秦大人夜里和白天就跟两个人似的,坊间甚至有谣言说秦家有十一个孩子,秦大人其实还有一个孪生兄弟。”

    秦家已知的十位公子中,除去七公子与十公子以外,共有四对孪生子。

    长明先生呵呵笑道:“多一个又何妨,秦家不缺男丁。”

    谁没有两面呢,他的面孔就跟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似的,多且耀眼,长明先生嘿嘿发笑耸肩。

    “倒也是,秦家对儿媳妇和善是天下皆知的……”

    夫子摇头只叹自己没有孙女,不然也要送到秦家享福去。

    ……

    日薄西山,古宅前渐次冷清,终得寂静。

    林妈妈捶了捶酸软的腰背,由拎着赔礼的丫鬟扶着来敲门。

    正巧撞见良二嫂子从跨院过来,也要进去。

    良二嫂子从问儿口中得知在周家发生的事,心疼阮妙菱的同时又怨怼周家礼数做得不周到。

    徐家小姐虽是不小心为之,但事后应当立即赔礼道歉,怎么还拖延了两日?

    林妈妈拉着良二嫂子的手,说软话央求道:“良二嫂子一会子可得帮我说些好话,把这差事办好了,回府了不至于讨老夫人的责骂。”

    良二嫂子借敲门的时机推开林妈妈的套近乎。

    “林妈妈在周老太太面前可是老人了,老太太哪里舍得。”

    那倒未必,林妈妈耷拉着疲惫的脸。

    “昨儿个老夫人让大夫人拿着赔礼去秦大人府上,人没见着就给轰了出来,说心不诚的赔礼要来何用……老夫人气得晚饭没吃,躺在床上哀哀直叹气,我是一晚上没歇息。”

    守门人听闻良二嫂子的声音,把门打开,让她们进去。

    良二嫂子道:“那真是苦了林妈妈,不过小姐一向自有主张,我说了好话她未必会听。”

第一百六十八章:防害于未发

    只要愿意帮着说一两句好听话就行。www.uu234.net

    林妈妈想良二嫂子是古家小姐身边的人,身边人说的话她总是要听的,小孩子耳根子都软。

    问儿站在院里看丫鬟婆子们拾掇院子,瞥见良二嫂子身后跟着林妈妈,脸色不大好。

    她只跟良二嫂子说话:“香儿正跟着小姐一起梳洗,您进去便是!”拦在了林妈妈面前。

    林妈妈指自己:“那我呢?”

    问儿道:“小姐和良二嫂子有话说,你先等等。”

    这已经是她这辈子对不喜欢的人说过的最客气的一句话。

    小姐等周家来人,等了两日,林妈妈这才等了半晌的工夫,难道就等不得了?

    “小姐真要接受周家的赔礼?”

    良二嫂子拿干布替黄香擦拭湿哒哒的手掌,“奴家听林妈妈说秦大人没有接受周家的赔礼,您也可以这样。”

    以古将军的身份,在汝阳城想护着什么人,还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事。

    透过小窗能瞧见林妈妈因为受了问儿阻拦,拉着张脸望天。

    阮妙菱收回目光,抓了把红枣桂圆装进黄香腰间的百宝囊中,“赔礼要收,歉意也要接受,划破衣衫只是小事,但小事也最能考验人心。”

    良二嫂子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

    小姐往后是要长住汝阳的,和周家闹翻脸,别家不说但也看在眼里,往后谁还敢和小姐来往。

    正和黄香说话的阮妙菱却不是这个想法。

    借着游园会打破徐冉在众人面前营造的幻象,目的已经达到了,后面的事低调解决对她反而更有利。

    徐冉一定会以为她会死咬着这件事不松口吧,不好意思,这次还真是不能如你所愿呢!

    “让林妈妈进来吧。”阮妙菱坐下道。

    林妈妈进来,黄香扯着良二嫂子嚷着肚饿要回家,丢下她可怜巴巴望着良二嫂子离去的背影发愣。

    阮妙菱道:“林妈妈请坐。”

    林妈妈摆手,拘谨的摸了摸袖口。“小姐客气了,赔礼道歉的人哪敢好意思落座呢。”

    侧身让丫鬟把赔礼送上,“元宵的时候徐小姐不懂事,坏了小姐的衣裳,这些都是我家老夫人的一点心意。”

    阮妙菱让问儿收下,眸光潋滟道:“老太太这样疼爱徐小姐,真让人眼红嫉妒呢,简直比对亲孙女还要亲!”

    话开了头,林妈妈叹了口气:“小姐您有所不知,徐小姐本是老夫人的亲女儿所出,可惜徐小姐长到四五岁时,因身子没料理好,早早的走了。”

    这些阮妙菱从前是不知道的,继续听林妈妈说下去。

    “后来徐家姑爷把妾室扶为正室,徐小姐便养在了妾室名下,说来也怪,徐小姐与她继母的关系比亲生母女还要亲。过了这许多年,除了记得外祖家姓周,怕是连生母姓甚名谁都快忘了。”

    林妈妈嘴快,不留神就在外人面前吐露了心声。

    等回过神来去看阮妙菱,却发现她单手托腮怔怔地盯着自己,蓦地心一凉。

    问儿倒了杯茶水塞到林妈妈手里,把阮妙菱挡在身后。“林妈妈你说得嘴皮子都干了,喝点水润润。”

    在阮妙菱的记忆里,徐冉和徐夫人的关系确实如林妈妈说的那般融洽。

    她十岁去京城时,亲眼见到徐冉笑嘻嘻依偎再徐夫人怀里,和她与母亲相处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所以她没有一次怀疑过徐冉和徐夫人的关系。

    甚至在游园会上见到周家的几位小姑娘虽然矫情了些,但品行都十分端正,和徐冉俨然是两极分化,她也只是猜测徐冉是因为自小出生在京城,掉进了染缸罢了。

    没想到一切的根源,在徐夫人。

    她记得徐冉最后成了舅舅家的儿媳妇,也就是卿平表哥的世子妃。

    可惜卿平表哥根本无心婚姻,宁可整日在外面游山玩水,和一堆狐朋狗友饮酒作乐,也不愿和徐冉同寝。

    许是徐冉回了娘家跟徐夫人哭诉,隔日徐夫人便到承平王府门前大闹,口口声声咒骂卿平表哥是骗子。

    由此,承平王府在京城低到了尘埃里去,无人想去理会。

    人们也渐渐忘了,舅舅承平王曾经是原太子的儿子,也曾是皇位继承人之一。

    但皇权更迭就是如此,没人会在意你是不是继承人,只要名声没落,便会被遗忘。

    后来如何,她便不知了。

    既然她知道了徐冉和徐夫人会影响到舅舅家的幸福,那这次的做法便没有错,值得向舅舅邀功。

    可惜舅舅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唯一的亲姐姐被囚在寺中,不知道外甥女曾经和坏人定亲……

    “既然小姐累了,我便回去给老夫人回话了。”林妈妈谢过问儿的茶水,打算走人。

    阮妙菱连忙唤住林妈妈,从红木箱内取出一只色彩斑斓的竹蜻蜓,托她送去给周五小姐。

    那天周五小姐虽然因为小猫和她生气,但在她差点划伤之后,周五小姐悄悄来问她伤到了没有,还别扭的道了歉。

    想到小姑娘可爱的小脸,阮妙菱笑道:“劳烦林妈妈一定亲自送到五小姐手中。”

    林妈妈看她笑了,心里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哪里会推辞,贴身收着便离开了。

    ……

    徐元接连几日鲜少在房中读书。

    “香巧你猜公子又跑哪里去了?”

    小厮趴在书案上,抱着徐元安排的课业有气无力问道。

    他如今已经习惯了每日算账练字,少一次都觉得浑身难受,一定要完成了才能安稳入睡。

    公子要参加会试,而他也要参加考试听公子说,这些题是往后在官场上行走必备的良品,他一定得牢记在心!

    香巧埋着身子趴在小几上写信,“公子反正不是去喝酒赌牌,咱们何必担心?”

    小姐吩咐了,不用总盯着徐公子,他也有他想做的事,要尊重徐公子的选择。

    小厮抬着下巴觑了眼:“香巧你在给谁写信?”

    “我家小姐!”

    “你都写了什么?”小厮问道。

    香巧边写边念:“奴婢在京城一切都好,徐公子在登科书社读书,金亭也好……”

    小厮转转眼珠,笑道:“你这样写没人喜欢看,我教你!”

    “徐公子早晨醒后喜欢先推窗看一眼雪景……早饭吃了一个鸡蛋,一碗粥,不过还是平阳的粥最好喝……晚饭……”

第一百六十九章:所愿,所求

    都是琐碎事,香巧不屑的努努嘴,她觉得小姐更喜欢看简单明了的信。www.uu234.net

    小厮执笔写的正欢,眼尖瞧见一沓信纸下压着一张写过的信。

    “那是什么?”好奇的小手伸出去。

    香巧惊的下意识一巴掌“啪”拍在小厮手臂上!

    “你怎么打人啊!”

    手忙脚乱把信折叠贴着胸口藏好,香巧哼道:“抢东西就该打!”

    凶巴巴的跟那个问儿一个样,肯定有鬼。小厮狐疑的目光飘过香巧的胸脯,哪知又挨了一巴掌。

    “色鬼!”香巧红着脸啐道。

    小厮嘿嘿发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佯装不怀好意道:“你说错了,我不是色鬼,而是色中饿鬼,饿急了眼可是要吃人的!”

    “无耻小人,我不和你说话。”

    收拾好笔墨,香巧脸已经红得如同朱砂滴到了水里,若是伸手去掐,还能掐出水来。

    小厮道:“香巧你真聪明,怎么知道我身长五尺,身为小人?”

    “去你的!”香巧掩嘴笑,“哪里学的混账话?”

    向公子学的呗,小厮心中默默道。

    门轴轻转,徐元推门进来了。

    小厮、香巧连忙迎上去,脱衣拿东西各司其职。

    “公子您这是打哪儿回来?”小厮道。

    徐元接过茶浅浅抿了口:“三叔府上,三婶今日过生辰,父亲让我和大哥一起去道贺。”

    等到他到了三叔府里才从三婶哪里听说,徐冉一月前去了汝阳的外祖家过年。

    从前阮妙菱只要一听到与徐冉有关的事,无论前一刻多欣喜,一息之间都会变得十分沉默。

    每每梦魇,都会听到问儿藏在后院的墙角怒骂徐冉的声音。

    瞧见香巧出门去打水,小厮趁机对徐元禀报她方才异常的举动。

    “香巧姑娘似乎在偷偷向三小姐汇报公子的动向。”

    绝口不提自己在信中如何面面俱到描述公子的起居。

    徐元道:“大家俱是一体,她想知道什么,你不要藏掖告诉她便是。”

    “公子不生气?”

    任谁身边有个盯梢,心里边总会不舒坦。

    徐元道:“本公子生哪门子的气,你不希望三小姐更加深入的了解本公子?”

    香巧忠心,令阳长公主既然把她留给阮妙菱,无论在何处,心都会永远向着阮妙菱。

    “当然不是。”小厮忙转移话题,“大公子状况怎样,是不是信心满满,一副以为自己能得头名的派头?”

    “差不多。”

    想到徐亨在宴席上看自己的眼神,徐元笑笑,大概以为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吧,无知天真。

    ……

    又是一日难得的暖阳天,室内温暖如春,阮妙菱卧在软塌上午睡,院里传来棋子落盘低低私语的声音。

    她因心中思虑的事情太多,故而只是浅眠,心中默默计算时日。

    不知道仁叔把娘安顿好没有,那里气候要比汝阳恶劣许多,吃食也比不上平阳、汝阳。

    自己不能亲自在娘身边敬奉孝心,思来想去更觉得比天下的孝子孝女矮了大半截,委屈的把脸埋进软枕里,叫棉絮吸走不争气的眼泪。

    从前她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爹娘的宠爱,以为他们会长命百岁,只要有一颗孝心就足矣。

    可在父亲走后,她出嫁当晚,娘又离了人世,她便不再是有爹娘疼爱的娇娇女了。再想尽孝时,留给她的只有两块不会说话的牌位,不会宠溺的唤她“菱菱”,也不会带她去吃好吃的。

    噩梦醒了,只有娘一人可以依靠、侍奉。

    她奋力把泪擦在枕面上,不能哭,应该高兴啊,母亲还在,只要亲人在就有希望!

    “小姐,奴婢进来了。”

    问儿知晓她没睡好,熬了肉粥送来。

    良二嫂子说人只要吃饱了便会发困,可是小姐每次吃的少,哪里会有困意?今儿一定要逼着小姐吃上两大碗!

    “哎呀小姐眼睛怎的肿了!”

    问儿急忙唤外面的黄香、黄珏去煮两个蛋来,抽出帕子沾水替她擦拭。

    小姐从不爱哭,能让她哭成泪人儿的,如今也只有夫人。

    “漂亮的眼睛再哭可就不好看了,小姐不为自己想想,也得替奴婢想想。”

    阮妙菱盘膝乖巧坐在小榻上,鼻音浓浓问:“为你想什么?”

    “奴婢每日都盯着小姐瞧,要是小姐哪天不漂亮,奴婢就没有眼福了。”

    “巧嘴!”阮妙菱笑了两声,眼眶里剩余的泪珠儿被挤了出来。

    问儿叹道:“这不就好了,咱们日子过得美滋滋,应该多笑。”

    阮妙菱点头。

    是应该多笑,爱笑的女孩子运气都不差。

    “喵呜……喵呜!”

    哪里来的猫叫?阮妙菱推开小窗往外看了眼。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高傲的立在院里的石桌上,四只爪子把黄香和黄珏的棋盘搅得凌乱不堪。

    “那不是小丸子吗?”问儿记得那是秦大人养的猫,十五晚上来过一次。

    阮妙菱正要吩咐问儿把猫抱来,守门的急急忙忙擦汗进了院子。

    “小姐,秦大人又来啦!”万般无奈。

    问儿出门来,白猫也不怕,视若无睹竟在棋盘上如和尚入定一般打坐。

    “为什么来的?”阮妙菱在屋里问道。

    守门的指着白猫道:“回小姐的话,秦大人说是来找猫。”

    确定不是故意把猫放到她的院里,然后找借口进来?

    “请秦大人进来喝杯茶。”

    她话音刚落,白猫微微睁开眼睛“喵呜”一声,跳下石桌奔向室内。

    寻到了热源,白猫就在火炉便弯了尾巴蜷缩成团,合上眼。

    “呵,它倒是不见外!”

    问儿给阮妙菱换了身青绿上袄,再罩上一件桃粉纱衣,刚系好衣带,就听见院里响起脚步声。

    原来白猫这般举止,是跟主子学的。

    “小姐”问儿看了看小姐红红的眼睛,这样见客不太妙。

    阮妙菱道声“无妨”,秦阶也不是外人。

    “你不是常念叨他是我爹的徒弟么。”

    今日若是能收了秦阶这位大哥,往后做大事就有人罩着,刚哭过怎么了,不亏!

    守门的把秦阶引进了主厅,阮妙菱午睡的屋子在隔壁,正好是耳房。

    白猫嗅到了秦阶的气味,立时精神振奋。

    一下子窜出屋子直奔主厅,先阮妙菱一步到了。

    “秦大哥!”

第一百七十章:送画有所忆

    阮妙菱朝秦阶施了一礼。顶 点 X 23 U S

    秦阶手中端着茶杯闻言抬头往发声处看去,这算是第二次见面了。

    怀里的小丸子摇着尾巴乞求关注,秦阶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阮妙菱身上移开,第一次见面灯火昏昏,今日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样。

    和画里相比,还是真人瞧着更真实可爱。

    唤他“秦大哥”意思是把他当自己人了吗?秦阶摸了摸小丸子软软的毛,阮将军曾经说过他家的千金宝贝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这一声“秦大哥”可信吗?

    “秦大人,我家小姐唤您呢。”问儿喃喃自语,“莫不是叫错了?”

    秦阶道:“没错,我在家中排行最小,极少有人唤我大哥,不习惯而已。”

    阮妙菱看了眼秦阶怀中的惬意至极的小丸子。

    “秦大哥的猫功夫很是了得,我家的宅子墙高院深,它都能进来。”她甚至怀疑功夫了得的不是猫,而是坐在她面前的人。

    小丸子察觉到自己的猫毛湿成了一缕一缕,不自在的甩了甩身子,圆溜溜的眸子看见主人手心发汗,喵呜一声跳开。

    黄香、黄珏两个从后厨回来,一见到小丸子便玩到了一起,院里嘻嘻哈哈笑声不停。

    阮妙菱问道:“秦大哥除了来找猫,还有其他事?”看了眼他放在桌上的黑布包裹。

    秦阶将黑布拆开,露出几轴画卷。

    “其实我早知妙菱师妹在这里住,只是一直公务缠身没能来拜访,上次小丸子循着味道跑来这里实属意外,我来得匆忙,便没有带上这个。”

    问儿随手挑了一卷,拿到阮妙菱面前展开。

    “阮将军生前征战沙场,陪伴妙菱师妹的时间甚少,便让人每年绘一幅画送到营地随身欣赏,有一些落在了我这里。”

    画上所画的是阮妙菱十岁时的模样。

    穿着一身不甚合身的男装,戴一顶朱红小帽,手里扇着一把大小中等的折扇,俨然一个富贵小公子。

    这是十岁时她跟随母亲回京城省亲的打扮。

    阮妙菱看了眼其他的卷轴,问儿领会,又取来两幅画展开。

    分别是她七岁、十二岁时的模样。

    爹爹一直在看着她慢慢长大啊,难怪每次他回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连某月某天她做了什么淘气的事,穿了什么衣裳都猜得极准。

    不只是看画这样简单,娘肯定也在信中提了不少,爹爹都一一记在心里从没有忘记。

    阮妙菱接过画,非常爱惜的抚摸着画像。

    “多谢秦大哥把这些送给我。”

    仁叔带回来的遗物里,根本找不到类似于这些的卷轴,也许是爹爹贴身带着,画便跟随他一起消失了。

    她能以另一种形式跟在爹爹身边,也不错。

    “还有一物,”秦阶从袖中取出一只深红的糖葫芦,“也是送给妙菱师妹的。”

    阮妙菱已经很久没吃过很甜的东西了,身体对甜物也没有太大反应。

    但因为是秦阶的一片心意,便让问儿收下。

    问儿知晓小姐最近不大爱吃甜食,但难保哪日忽然想吃了,便将糖葫芦插到短颈青瓷瓶里,当作摆设瞧着也好看。

    秦阶坐了一会儿,见阮妙菱一门心思都在画上,便起身告辞。

    “妙菱师妹若是遇到麻烦,派人到秦宅通知一声,我一定出手相助。”

    出了古家宅子,等在外头的初五看秦阶怀里抱着小丸子,心不在焉的模样。

    “大人,三小姐可吃了糖葫芦?”

    秦阶摇头:“她应该是忘了。”

    初五道:“许是被大人送去的画迷住了,一时间没有想起。那日长明先生不是说过,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嘛,大人您要坚持住!”

    ……

    秦阶离开后,过了一个时辰,守门的得到消息急忙进来禀报。

    “小姐,兔月姑娘今日不能过来了,说是乐乐染上了风寒需要人在身边照顾着。”

    乐乐年纪小,染上风寒是大事,马虎不得。

    阮妙菱吩咐婆子准备马车,又让问儿挑件厚实的漳绒斗篷,再叫黄珏立即去巷尾的药铺把坐馆的老大夫请来。

    收拾停妥,一行人坐马车的、坐轿子的凑了一堆,也不管这阵势如何浩荡,匆匆忙忙赶往兔月所在的庄子。

    “那是哪家的小姐出门游玩,竟还带了随行的大夫?”

    “是三春医馆坐馆的老大夫,他的轿子我认得。”

    长明先生路过,凑进人堆里问卖脂粉的小贩:“三春医馆的大夫很厉害?”

    “还算厉害吧,至少在汝阳城能排到前。”小贩趁机推荐摊位上的东西,“先生给家里夫人买盒胭脂如何?”

    长明先生摆手不要,晃了晃腰间的黑陶酒瓶,没成家哪来的夫人!

    去庄子的路程不远不近,一个时辰后便到了。

    阮妙菱先吩咐问儿去屋里看看情况,请老大夫走在前面。

    “劳烦大夫一会儿开药方时择一些药性温和的药,孩子还小,怕受不住。”

    乐乐是陈伯唯一的念想,乖巧不闹腾,她不希望身边的人再有任何差池。

    老大夫颔首,进了屋子。

    金武家的祖屋有两间房屋,正中间还有一座堂屋,外面虽然陈旧,内里却打理得不错。

    桌上摆着一个小陶瓶,瓶口插着几株南天竺,光线透过桑皮纸铺在桌上,添了生机和暖意。

    兔月退到窗边道:“小姐,奴婢已经请大夫瞧过了,不严重。”

    阮妙菱点头表示听到了。

    她不会看病,只能简单的“望”乐乐的脸色,还算正常。

    “你去把之前大夫开的药方找出来,给老大夫瞧瞧。”

    兔月随身收着药方,掏出来搁在桌上用陶瓶压着。

    老大夫诊毕,拿起药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古小姐,这药方很适合他,老朽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

    阮妙菱道了谢,吩咐问儿送老大夫出去。

    她替乐乐掖好被角,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与自己的做了对比,才放了心。

    兔月道:“隔壁的刑老伯前阵子腿脚受了重伤,被一位无名大夫治好,奴婢本想去请,可是一问大家都说没见过此人。

    刑老伯的儿子抱怨那位无名大夫脾气臭,治病的时候还要骂人,但医术却是顶好的,第二日就能下地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策马隐甘州

    这世上医术顶尖的人不在少数,听兔月描述那位刑老伯的腿伤不是很严重,随便送给一个大夫都能治。www.uu234.net

    何必非要他来医治,恐怕是自荐枕席。

    果不其然接着兔月就道:“刑老伯见大夫脾气臭的跟茅房的石头,心疼老伯受了伤还要受气,便不让医治。那大夫死乞白赖说分文不取,刑老伯心疼儿子花钱,就答应了。”

    不收钱可还行?

    这分明就是那臭老头的行事作风!

    留下兔月继续照顾病中安睡的乐乐,阮妙菱出门,问儿正好把三春医馆的大夫送走。

    “去见一见刑老伯。”

    邢家房子比金武家小一半,外层插着竹篱笆并拴着一条镇宅恶犬,见陌生人来狂吠不止。

    “大黄不要吵!”

    老邢端着簸箕出来,到了给鸡鸭喂食的时辰。

    “刑老伯,我们是金武的朋友,可否进来叙话?”

    见篱笆外立着一个模样标致衣着显贵的姑娘,身后跟着丫鬟,老邢没多想唤了大黄。

    恶犬便偃旗息鼓回窝。

    问儿推开篱笆让阮妙菱先进,护在她左右,时不时与恶犬眼神交流。

    “这位小姐是来看乐乐的吧,他夜里烧得厉害,兔月急了只知道哭。”老邢嘟囔,抓了把糠洒向笼子边缘。

    “幸好老汉我在家中听到哭声,喊她快去找大夫,不然乐乐就危险啦。”

    阮妙菱道:“我又请了位大夫瞧过了,已经退烧了。”

    老邢心不在焉“嗯”了声,一伙人来势汹汹他当然瞧见了。

    三春医馆的老大夫谁不认得,妙手回春的本事,治一个小小的风寒还不是牛刀小试。

    有钱真是好,三春医馆的诊金可不低,以前他在周家当差,夫人小姐们不管大小病,都请三春医馆的老大夫。

    “方才见刑老伯步履稳健,腿伤好得很快。”

    老邢看阮妙菱的眼神顿时警觉。

    “你怎知道我的腿……”腿伤是他的屈辱史,儿子媳妇在家都不敢提半个字,这个小姑娘竟然!

    “老伯不必惊讶。”阮妙菱拿了十两银子出来,“先前给您治腿之人,是我师傅。”

    老邢闻言脸色不好看了。

    “这十两银子您收下。”阮妙菱把银子塞到老邢手中,“师傅他嘴臭心软,我这当徒弟的又好脸面,只好来给您赔礼。”

    得了道歉,老邢堵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咽了回去。

    天知道自从他腿好了之后,胸口就没通畅过,走一步就会想起那个长胡子老头!

    “小姐您回去转告他,医者仁心,他怎么能骂人呢!”

    阮妙菱应下,“其实师傅近日与我闹别扭,离家出走了,想问问老伯是在何处遇见他的?”

    ……

    “小姐为了找神医已经费了很多心力,如今又破财,咱们却连神医的影子都没见着!”

    问儿气呼呼拔起长在土里的干草撕得粉碎。

    兔月掰了一半甜脆的胡萝卜塞到问儿嘴里。

    “慢慢来嘛,小姐不急,问儿姐姐你急什么。”

    问儿狠狠咬一口萝卜,能不急么,夫人还等着他治病呢!

    “如果小姐再找不到神医,等古将军从甘州回来,咱们就让古将军带兵全城搜索,不信找不着!”问儿一巴掌拍在膝盖上豪迈呼喝。

    想到古仁带兵搜城,而赫赫有名的神医被追得满城狼狈逃跑的情形,兔月咯咯咯笑了起来。

    “麻烦你笑的淑女一些,笑不露齿懂不懂。一会儿小姐会留下几个丫鬟婆子,你也别到处跑了,有什么事情差遣她们去做。”

    兔月道:“哦,那神医……还找么?”

    “身为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你得分清哪些事需要亲自做,哪些事可以放手交给他人做。”

    兔月懵懂的点点头,“前儿个陈伯回来,说小姐在周家受了欺负,是小姐的主意吗?”

    她觉得小姐不是甘愿受欺负的人,故此发问。

    “啊,就是不知道小姐想要的结果出来没有。”问儿道。

    她们身后茂密的树叶晃动一阵,几只鸟扑棱棱飞去,一道黑影似飞似跳扑棱的比鸟还快。

    城郊结合处土坡下拴着一匹马,悠闲的吃草,忽而嘶鸣一声,一个身影落在马背上。

    “甘州那么远,跑哪里去作甚!”

    马匹再次嘶鸣,四蹄踏动往西北而去。

    想抓本神医,没那么容易!

    古仁从甘州回来,他背道而驰去甘州,怎么也碰不着。哼,小小年纪竟然说本神医脾气臭,本神医且臭死你娘去!

    ……

    回到古宅,天色如沉墨,白云送来了京中的消息。

    “各地百姓联名筹措钱财为沈岸找讼师打官司,这事已经闹到六部值房外了,若是刑部的官员再不作为,他们便要闹到大理寺。”

    白云说的唾沫星子横飞,眼中神采奕奕,两只手十分抢戏的来回搓,和搓汤圆没两样。

    阮妙菱稍稍一想,便猜到了他如此兴奋的原因。

    “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吧?”

    白云倒没否认,将通会书坊新制的画册给阮妙菱观赏。

    “我指望着靠它捞回本呢。”

    花样还挺多,阮妙菱略略看了几眼,挺有意思。

    白云道:“沈岸作的词虽然人人会唱,但几代之后谁还会记得。书坊既能制作给文人看的词集,就可以为百姓造福,做几本有画儿的册子。”

    书画能久传于世,后世的子孙若是能读到看到如此优秀的词作画作,定会对他感恩戴德!

    为此,他还特意命人在通会书坊出品的书籍画册后面,烙了书坊主人的名字。

    白云确实长了颗做生意的头脑,阮妙菱笑笑,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错人。

    “沈岸的诉状,你投了多少银两?”

    “一万两”白云偷偷瞄了眼阮妙菱的神情,没有惊讶和惊喜。

    好吧,他没那么大本事一口气赚一万两黄金。“白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沈岸此事,总算是见到了一点曙光。

    讼师的本事千差万别,不知道京城的百姓选了谁当沈岸的辩护讼师,她虽有心,却不能直接插手此事。

    娘的病尚未得到医治,李重山定是以为娘如今和她在一起。

    若是李重山派重兵赶来汝阳,届时拆穿了她设的计策,那危险的就不只是她一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入局可搅局

    甘州虽险,对娘来说却也是安全的。

    从前军中就曾有过“北有宝贞,南有延良”的说法,讲的就是她那军功赫赫的爹娘。

    西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是娘的第二个家,娘在那里建功立业、声名远播,西北的百姓们都感念她的恩德。

    “亭越,你的书坊离秦宅近,最近几日盯紧那里的动向,若是有江浙的信件送到,你立刻差人来告诉我。”

    白云倒吸一口凉气,“你让我盯秦阶?我不要,他会弄死我的。”

    “不要,还是不敢啊?”阮妙菱诱哄道:“任务很简单的,事成了咱们去玩儿!”

    白云撇嘴哼道:“上次的你还赊着没还呢!”

    “知道啦,我都记在心里,下次一并补上。”阮妙菱讨好的奉上裹了糖衣的花生米,笑呵呵道:“秦阶是我大哥,不会对你怎样的。”

    是师哥,不是大哥,那关系可差远了!

    白云推开花生米,“一并补上就变成了一次,阮三你以为我不会算数啊,不行,两次!”竖起两根手指。

    “成交!”

    “玩什么由我定。”

    “乐意奉陪。”以退为进这一招,她熟得很。

    白云被问儿推着出门,糊里糊涂挠挠头:“我怎么有种反被人算计的感觉。”

    ……

    李重山今日休沐在家,案头上堆积的公文数目一如既往。

    顾成铭刚从六部值房赶过来,今日外面下小雪,虽撑了伞,肩头还是濡湿了一部分。

    仆从接过伞插进门外的伞筒,顾成铭拍拍两肩的风雪抬腿进门。

    “大人恕罪,值房外拥堵难行,下官来迟了。”

    李重山道声“无事”,把暗中接到的讯息给顾成铭看。

    “古仁在甘州现身,你猜猜是为何事?”

    顾成铭道:“依下官愚见,应该是为陆小公子。”

    李重山的想法显然和顾成铭的不同。

    “他古仁曾经是阮延良的亲随,会为了本官的外甥特意跑到甘州?”

    他至今都没有陆钺确切的下落,古仁怎会知道陆钺在甘州。

    “大人有所不知,陆小公子十分迷恋阮家三小姐造出来的小玩意,时常摆在床头以便随时把玩。而古仁当时就陪伴在阮三小姐身旁,还曾和陆小公子说过话。”

    顾成铭未考取功名之前是讼师出身,更能发现一些李重山不会在意的小细节。

    “且那古仁是个高大的猛将,陆小公子年幼性格单纯,钦佩英雄理所当然要与之深交。而古仁跟在阮延良身边时日已久,不免会听到些不该知道的。”

    讼师有件本事,就是从他看到的证据里推测出事情包含的最大可能性,加之舌灿莲花,李重山已然信了七分。

    “那依你之见,本官的外甥因何会流落到甘州?”

    甘州人少地稀,且环境恶劣,陆钺是过惯了富贵生活的小公子,如何受得了这种苦?李重山一想到此,更觉自己对不住已去的妹妹。

    顾成铭道:“七八成是遇上了拍花子,甘州远在边陲缺少教化,一些人家偏爱男丁,无奈家中几年生不出一子,便会从拍花子手中买卖幼童。”

    “那还了得!”李重山气得拍案。

    他的外甥怎能沦落至此,妹妹泉下有知定会怪罪他没有信守约定!

    李重山道:“快,派人去甘州,把陆钺给我接回来!”

    顾成铭未动,“冷静啊大人,京城距离甘州甚远,等咱们的人到了,说不定古仁已经把人接走了。且甘州,不是咱们兵部能随意出入的。”

    甘州的兵权,如今在五军都督府手里握着呢。

    正说着,仆从在门外禀道:“大人要的鱼送到了,厨子问老爷今儿想吃清蒸还是红烧?”

    李重山朝顾成铭摆手:“你先回值房去,甘州的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顾成铭拱手告辞。

    走到院里正好瞧见常在值房外大街上卖鱼的渔夫立在廊下,渔夫朝他哈腰。

    渔夫的生意都做到李府来了。

    顾成铭自讽一笑。

    看似身在局中,却又不在局中,他到底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

    渔夫依旧只立在门外,没有进门。

    “皇上微服私访,甫一到茶楼听了一曲,就气呼呼摆驾回宫了。”

    李重山的愁意才下眉头,此刻又往心里头钻。

    “皇上听了什么曲子?”

    渔夫道:“沈岸的黄金榜上,讲的是落第举子伤心事。”

    又是沈岸!

    六部值房外面围了多少百姓,都在替沈岸请命,眼下又闹的皇上不高兴。

    此时唱黄金榜上,分明是在诅咒皇上身边没有栋梁之才。

    皇上最关注的就是春闱,急需的便是人才,他们是在胡闹!

    “之后呢?”

    渔夫道:“司礼监的林连公公好说歹说,到宫门口的时候皇上的气才消了大半。皇上着刑部赶紧把沈岸的案子审了,还说看的心烦!”

    李重山问道:“这是皇上的本意?”

    “是林连公公的提议。”

    林连这演的又是哪一出,沈氏一案他又不是不知晓内情,在皇上面前装好人究竟是何意。

    “你回去盯着,有关沈岸的词和曲,不单是皇上不想听,本官也不想听到一句。若是再有靡靡之音,一律查封待审。”

    渔夫躬身退下。

    一盏茶后,仆从再次出现在门外禀道:“大人,公子回府了!”

    李重山紧锁的眉头才得以舒展,嘴角慢慢有了笑意。

    “博章到哪里了?”起身离坐快步走出书房。

    “小的跑得快,这会儿公子该到了。”

    话音刚落,李重山便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院里。

    李博章身后跟着一位陌生的学子。

    “爹今日休沐啊,儿子回来给您添扰了。”李博章笑嘻嘻上前和李重山把臂交谈。

    上下打量李博章一番,李重山蹙眉道:“送去的饭菜不合口?瞧你瘦的!”

    “合口,都是我爱吃的。”李博章转身唤身后的人上前,对李重山道:“这是我在登科书社结识的同窗。”

    李博章鲜少带外人回府,李重山不免多看了那人几眼。

    那人上前拱手作揖。

    “学生徐元见过李大人!”

    在李重山打量这个陌生人之时,徐元同样也在打量这个素未谋面的权臣。

第一百七十三章:白日黑衣行

    李重山未发迹之前资质平平,不过他一心坚定只要后天努力跟进,一样能高官厚禄,宦海三十多年终于坐上了兵部尚书之位。www.uu234.net

    即便如今身为六部之首,暗中操戈大臣们每日递上来的奏章,李重山的这种想法仍旧未变。

    甚至在耳顺之年才得一子的李博章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身为权臣之子,李博章从未在同窗面前喊过诸如“我爹是李重山”之类的口号,与人交往从容又进退有度,深得陈不候之子陈冕的喜爱。

    徐元记得上一世李博章在会试中表现平平,只得了第三,随后在殿试上大放异彩,得皇上钦点状元,而本排行第一的陈冕则得了一个榜眼。

    但陈冕并未因此和李博章断了往来,关系反而日渐亲厚,如此风度,也只有他当之无愧。

    徐元垂首拜见之际默默想,若是自己身边有这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道关键时刻摆你一道的人,他先送过去的绝不是恭贺

    而是一记拳头!

    这哪是朋友,分明是损友!

    就在李重山揣摩徐元的身份时,李博章道:“爹,徐元的父亲正是礼部的徐大人。”

    李重山浅浅的哦了声,难怪他听这名字觉得很是耳熟。

    原来是徐掩那条舔狗家的二公子。

    说起来,徐掩有一阵没到他跟前晃悠,想是在为准备会试的大公子满前忙后。

    “适才我们在酒楼吃饭,儿子不小心将汤水打翻污湿了徐元的衣裳,想着离家近,带他过来换身干净衣裳。”

    李博章说着拉徐元走向自己的院子。

    徐元也无意在李重山面前多言,言多必失,就连他曾经的上官秦大人在李重山面前都要时刻保持警惕,他本事不及秦大人,只好先撤。

    李重山望着徐元亦步亦趋的背影,不屑的哼了声。

    “果然如他爹所言。”只看了他一眼就吓得想要逃走,窝囊废名不虚传。

    ……

    “李兄真是刻苦,连日常起居的屋子也摆满了书籍,书房里怕是藏书千万了吧。”

    李博章正在柜中挑选适合徐元的衣裳,闻言身形几不可见的一滞。

    “徐兄说笑了,我这些书和陈冕兄的相比只是九牛一毛。这身衣裳我极少穿,你看看是否合身?”

    李博章退出房间吩咐仆从煮碗姜汤,徐元拿着衣裳走到屏风后面,忽而一笑。

    没想到李博章刻苦至此,浴桶边摆着半部论语。

    半部论语治天下么?

    解开衫扣,一件件剥下外衣,一股凉意顿时侵入肌肤。

    李博章不常在家中住,今日又来的突然,房里没有及时供暖,有些冷。

    徐元看了眼前襟洇湿的一大片,好在他准备的充分,内里并未被殃及。

    阮妙菱交给他的法子真是不错,推杯换盏之际最容易出现此等状况,从前这一招都是用在不胜酒力之际,今儿倒清醒得很。

    也不知她在汝阳事情办得如何,有没有遇到麻烦,不过她就算遇到麻烦也不会跟他讲,永远把他当作没有长大的孩子。

    明明他比她大,这种被藐视的滋味真不好受!

    不好受目前也得忍,等他有所成了才能真正做到保护她。李重山想害她,他就从这里开始,阻断一切可能!

    摇头甩去想法,徐元透过屏风间的缝隙看见李博章的长长的影子投影在地,似乎在门边捧书静看。

    真是刻苦,徐元咳了咳:“我听隔壁的齐虎说京中前一阵有一本策论密题卖得抢手,李兄可有一览?”

    门边静如止水的声音传来:“父亲说那是毫无意义的豪赌,押中了是运气好,没有押到题便名落孙山,倒不如一心一意用心攻读。”

    倒真是李重山的作风,徐元夸赞几句汝父目光长远、虎父无犬子之类的好听话,抱上替换的衣裳出来。

    李博章从书中抬头,眼前一亮。

    颀长的身形被一件襟绣梅花、两袖银边的素兰长袍衬得挺拔玉立,白面如玉离璞,褪去一身旧衣,浑身上下变了个人似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李博章由衷赞道:“徐兄当真是璞玉之姿,鄙人眼拙啊!”

    徐元道:“是李兄的衣服好,佛靠金装马靠鞍嘛。”

    李博章呵呵笑起来,他以为徐元不善言谈,没想到好话信手拈来。

    徐元含笑不语。

    小样,我好歹也曾在官场中行走,你如今还是个小屁孩,倒显出我的优势来了!

    二人在房中喝罢姜汤,仆从及时撑伞到台阶上等候。

    “公子,大人方才吩咐小的直接送您回书社,街上百姓闹着替沈岸伸冤乱的很,恐伤及公子。”

    李博章点头,看向徐元,“左右咱们饭也吃过了,一会儿他们不见咱们回去自会散的。”

    徐元依言相随。

    走到前院,远远瞧见一个全身裹着黑斗篷的人从正门进来,由管事亲自在前面带路。

    李博章问道:“那是何人?”

    仆从道:“小的第一次见这样的人进府,许是大人的要客。”

    一般要客都不会轻易露面,而且大人招待过的要客多数都是这样打扮,但此人和之前来过的又有所不同,仆从摸不清主人的想法,故而隐去不讲。

    徐元看着那黑影走向李重山的书房,门很快紧闭。

    白日黑衣,必有蹊跷。

    偏生朗朗青天,李重山不怕别人非议,或者无人敢有非议。

    “徐兄请!”李博章抬手。

    徐元收回目光,与李博章并肩离开李府。

    ……

    “这金亭真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讲!”问儿看着香巧寄来的信,啧啧不已。

    小姐又不在意徐木头在书社伙食好不好,还些什么晨起看雪,日落赏霞,他当去京城游玩不读书不考功名?

    阮妙菱任由问儿在一旁叽叽咕咕,拿起香巧所写。

    徐元已经和李重山之子、陈不候之子见过面了,时常出门应该是去打听消息,毕竟此去他不仅是考试。

    他上辈子就考过一次,应试肯定不会紧张,加上离开平阳前她在旁督促,背书做题花了不少工夫,以他的能力没有问题。

    这时,守门的在外头道:“小姐,通会书坊的白公子差人来说,秦家那边有动静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暗室中一眼

    在江浙任职的徐郴一共送来两封信,几乎同时送到了周家老太太和秦阶手中。www.uu234.net

    周老太太甫一看完内容,不出一个时辰,大夫人就领着徐冉赶到秦宅意料之中的吃了闭门羹。

    阮妙菱坐在通会书坊内吃着糕点,白云陪着她一同看热闹。

    看热闹的不止他们,徐冉在周家游园会上得罪了秦大人的事情早就传得人尽皆知,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周家如何收场。

    今儿大伙儿一听到消息便往秦家飞奔,一时间街头巷尾拥堵不堪。

    “这都到月底了,周家的游园会十五举办的,真能拖。”

    “拖到眼下,事情总要解决的,一会儿看看周家怎么做,得罪了秦阎王,事情可不好办。”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

    立在秦宅门前的徐冉攥紧拳头,若不是大姨母死拉着她不放,她早就钻进轿子里回家去,哪用听他们胡言乱语!

    这十几日,她闭门不出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终于让她找到了。

    在游园会上碰过那只白猫的只有古家小姐,五妹妹虽然见过,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事发当时,古小姐就坐在她身旁,只有她有机会把猫项圈弄到自己身上。

    可有一点徐冉想不通。

    如果自己当时不去找古小姐,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陷害自己。

    长这么大,她是头一遭遇到这么强劲的敌手,竟在不知不觉中让她中计,且左思右想才明白过来。

    古小姐到底是何许人?

    阮妙菱越过人群看徐冉神色无措,抿嘴笑了下。

    徐冉那么聪明,应该猜到事情是她所为。

    但那又如何,徐冉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作出来的。

    她就是要徐冉记住天网恢恢,报应虽迟,但总会降临。

    一个仆人挤过人潮,钻进了书坊,走到阮妙菱这边拱手:“三小姐,我家大人请您过府一叙。”

    白云认得此人,秦家的。

    阮妙菱看了眼拥挤的人潮,恐怕她刚出门就会被徐冉认出来,她比较喜欢敌人在明她在暗的感觉。

    “烦请告诉秦大人,今日不便,改日再去可否?”

    仆人道:“大人说通会书坊有后门,秦宅亦有后门,三小姐可放心而行。”

    就这种态度,那是请,分明是胁迫!

    白云直截了当道:“不去,要去我得跟着一起。”看看秦阎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仆人也不客气,“大人说了,白公子如今仍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若不高兴将白公子当场拿下,回京城请功还能赚一笔钱。”

    气煞人也,白云扭开身子吩咐问儿:“你保护好她,本公子若是少了玩伴,就拿你来抵!”

    拿女孩子当球踢不雅观,当着女孩子的面还是不说为妙,教坏小孩子不好。

    问儿不屑也不怕。

    秦大人与小姐乃师兄妹,说不定往后还有机会更进一步,放着这么厉害的姑爷不要,她问儿就是大傻瓜。

    ……

    进了秦府,阮妙菱并未直接见到秦阶,反被安排在主房旁边的耳房里。

    耳房开了扇小窗,正好能把院里的一景一物看得分明。

    初五捏着串糖葫芦过来,神情满不自在说道:“大人请三小姐在此稍坐,若是无聊,可吃着糖葫芦做消遣。”

    阮妙菱接过晶亮诱人的糖葫芦,暗暗琢磨秦阶是专做糖葫芦的不成,怎的总有这么多?

    很快周家大夫人和徐冉被放行,得以进到前院。

    秦阶没跟她们客气,命人端了两把椅子搁到院里。

    大夫人哪还有脸坐,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完回府,捅了捅一旁的徐冉。

    徐冉垂首眼里满是倔强,她凭什么要道歉,明明是古小姐的诡计!

    大夫人低声道:“你这孩子,都到了此处还不明白吗?你爹亲口说了,人在屋檐下要学会低头,难道你想让你爹官位不保?”

    “自然不是。”徐冉声音低弱无闻。

    她清楚没有父亲的功名,她在京城便什么也不是,可这件事她不甘心,从小到大只有她算计别人,何曾被人算计过?

    能这样回答可见是有救的,大夫人又道:“你爹信里的意思是让此事尽快平息,及时止损。承平王世子过阵子就要选世子妃,若是此事经过秦大人的口传到京城,你的愿望不就泡汤了。”

    徐冉讶然抬头。

    她怎的把此事给忘了,古小姐再厉害也只是一时的,只要她成了承平王世子妃,要奉要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而古小姐永远只会在汝阳这个小地方生根落户,靠着古将军的关系,嫁给一个不起眼的官家子弟,哪有她过得风生水起。

    如此一对比,徐冉心里便有了计较。

    初五抱着小丸子来到院里,小丸子再见仇人立即炸毛,凶狠的“喵呜”几声。

    徐冉倒退几步,难道秦大人要让她跟一只畜生道歉?

    屋内传来冷漠的声音。

    “徐郴在信中表明甘愿减少一半的俸禄以表歉意,本官仁慈心善不与你计较,不过本官养的猫似乎不服,徐小姐意下如何?”

    耳房内的阮妙菱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徐郴和五军都督府只要没有牵连,秦阶与爹爹的死无关,她便放心了。

    徐冉不言,大夫人又捅了她两下,喃喃催促。

    “我道歉!”

    徐冉看向初五怀里懒洋洋的白猫,咬着下唇忍气吞声低头。“对不起。”

    “喵呜!”

    小丸子突然弓身从初五身上离开扑向徐冉。

    大夫人惊叫,徐冉闻声抬头只见猫朝自己扑来,吓得手足无措惊叫连连。

    小丸子抓散了徐冉满头的青丝,珠钗散落一地,它才解气的松开爪子重新扑到初五怀中,舔舔爪子,两只亮亮的眼珠对着耳房内的阮妙菱转了转,往上翻了个白眼。

    阮妙菱从它的举止读出了其中的意味女人瞧瞧你那怂样,本大王的手段足够你学一辈子!

    废话,你还不是仗着有个厉害的主子!阮妙菱对着小丸子略略舌头,做鬼脸。

    秦阶立在暗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眉梢渐渐染上喜色。

    虽在暗室,她却像一抹暖阳带来无尽的光和热,照亮了他长久以来的黑暗。

    师傅,您说得不错,她来到这世间便是来渡人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泪如明月珠

    天气转暖,转眼已是二月初一,天空时渐渐有春雷滚过,未有雨丝。

    乐乐的风寒见好,兔月今日特意领着他来古宅给阮妙菱贺喜。

    “祝小姐越长越美,日日有好玩的!”

    阮妙菱捏了捏乐乐的脸,往他和兔月的百宝囊里塞了二两银子,“拿去买好吃好玩的!”

    又吩咐问儿给家中的丫鬟婆子每人赏了一两银子,跨院的黄香、黄珏两人一并给了二两,良二嫂子的另算。

    吃过长寿面,外面马车准备停妥,阮妙菱留下兔月和乐乐看家。

    问儿点数元宝、线香的数量,又盘点了供品无误,回禀给阮妙菱。

    一行人才坐上马车往城南郊外去。

    阮延良的衣冠冢掩映在众多石碑中间,那些都是英勇战死的阮家军。

    每一座坟前都摆着供品,果蔬还很新鲜。

    问儿瞧着奇怪,“小姐您瞧,将军坟前也是。”

    已经有人来祭拜过爹,阮妙菱看看左右,并未发现有异样的地方。

    “摆上罢,我和爹爹说会儿话。”

    问儿将瓜果摆放好,点上香烛退至一旁,跪下。

    阮妙菱静静看着石碑,敬上三炷香。

    爹,我已经把娘救出来了。

    今日是女儿的生辰,又长大了一岁,说出来怕吓着你,我今日二十三岁了。你看你也不笑笑,多好笑啊,明明我长着十五岁的模样。也对,你若是笑出声不得把我再吓死,往后就只剩娘一人给您扫墓了。

    您的徒弟秦阶,我已经弄清楚他和您的死没有关系,当初把他夸得天花乱坠,遇到危险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来救你?

    我知道您肯定要说人各有志,山高路远的他怎么救,一个小屁孩儿。

    他才不是小屁孩儿呢,把女儿的画像藏得严严实实,上辈子一次都没给过我,谁知道他拿去做什么……

    对了爹您别忘了,您的前女婿明日就要考试了,保佑他别再被徐家父子调换考卷,好歹做过您的女婿,给点面子嘛。

    您若是得空呢就去娘的梦里转转,毕竟她还有很多年才能见到自己早逝的丈夫,可不能再和上辈子一样时隔两年就去和你长相厮守。

    我还是个孩子呢,扔下我一个人,你也于心不忍不是?

    我又知道你会说还有舅舅在呢,舅舅承平王的身份看似威风,其实就只能吓唬人罢了,更别提给外甥女撑腰了。

    “好了,咱爷俩就说到这儿吧,下次我再带娘来看你哦!”阮妙菱摸摸石碑顶,“要乖乖记住我说的话。”

    ……

    回到三春巷,一出马车,阮妙菱便看见站在巷口的秦阶。

    “秦大哥有事?”

    秦阶点头,指了指卖馄饨施老伯的摊子:“坐下说。”

    这里离宅子不远,阮妙菱便吩咐问儿先去把祭拜的东西放好。

    秦阶要了两碗馄饨,不多时便上了桌。

    “秦大哥有事不妨直说。”这样的气氛总觉的哪里怪怪的。

    秦阶把大碗推到她面前:“吃完咱们再慢慢说,今日不是你的生辰么。”

    哦,是来给她庆生的,阮妙菱摊手:“庆生礼物呢?”

    秦阶一愣,令人闻风丧胆的秦阎王说话竟有些磕磕巴巴。

    “什么……什么礼物?”

    阮妙菱笑道:“我爹既然跟你讲过我的生辰,肯定说过生辰时我要收礼物的。”

    汤碗里的热气汩汩蒸腾着阮妙菱的小脸,忽而一阵小风吹散了热气,她那明亮的眸子顿时显得清澈起来,恍若藏在云后的明月终于露出真容。

    秦阶紧张的抚了抚衣袖。

    想起自己珍藏的那些画像上的眸子也是这般明亮,每每他看得入神时,眼前总会浮现阮延良在军营里细数阮妙菱幼时的趣事的情景。

    那时他就在想,究竟是怎样调皮可爱的女孩子能让大人们既爱又恨,同时还把当作珍宝呵护在手心里。

    “秦大哥想什么呢!”

    阮妙菱的手在秦阶眼前挥来挥去。

    秦阶盯着她掌心的纹路,心里生出许多奇思臆想来这只手握着一定很软,像小丸子的毛一样柔软。

    “臭小子你敢肖想我女儿,看我不削了你的脑袋!”阮延良昔日的威吓突然振聋发聩。

    秦阶立即回过神来,“我不知你想要什么,只有这个”

    阮妙菱眼睁睁看着秦阶从袖里取出一串熟悉的糖葫芦,放到了她的掌心。

    她不该问的,眼下后悔可还来得及?

    然而秦阶并未给她后悔的机会,将汤匙放进她眼前的碗里。“吃吧,已经不烫了。”

    “我吃不完”

    阮妙菱偷偷看了眼施老伯摊上的碗,都不如她面前的这个大,怕不是定制的哦,她几时表现出自己很能吃了?

    不过问儿见了肯定很高兴。

    她最近没什么胃口,问儿想着法让她多吃,却都收效甚微。

    秦阶耐心问道:“那你能吃几个?”

    阮妙菱本打算说五个,但又怕高估了自己,慢吞吞竖起四根手指。

    “吃八个吧,四听着不吉利。”秦阶用汤匙把多余的馄饨挪到自己碗里,顺便把汤水也舀去不少。

    “一定要吃完,汤也是!”秦阶重申。

    阮妙菱“哦”了声,拿起汤匙慢慢吃起来。

    馅儿是肉和着菜做的,馄饨汤清清爽爽不油腻,阮妙菱吃完一个喝上几口汤,两人安静吃着,巷里巷外诸多嘈杂之声似被隔绝一般,天地间只留这一片寂静。

    八个馄饨吃完时,阮妙菱小小吃惊了一番,自己竟然没有饱腹感!

    秦阶敲了敲碗沿,“汤!”

    可能是汤喝少了,阮妙菱复又拿着汤匙一口一口慢饮,简单的馄饨汤倒像是被她喝出了喝茶的姿态。

    秦阶一直在关注阮妙菱和汤碗的变化,自己碗里的馄饨压根没吃几个,不过他也没觉着饿。

    可能是领悟到了裹腹的至高境界秀色可餐。

    阮妙菱喝至最后一口,看到碗底的瞬间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如珍珠坠落。

    方才看到吃馄饨的碗和平时的不一样,她就猜到肯定有猫腻。

    奇怪,为什么要哭呢?阮妙菱咬着汤匙,心道一定是汤喝多了,才从眼睛里流出来!

    “妙菱师妹你怎么哭了?”

    他本想给她惊喜的,怎么把她惹哭了!

    “臭小子你敢把妙菱惹哭一次,我就削了你的脑袋!”阮延良的魔音又在秦阶耳边盘旋。

第一百七十六章:扬眉进头场

    阮延良如今能不能削了他的脑袋,秦阶根本没空去向,紧张掏出帕子递过去。www.uu234.net

    听哥哥们说女孩子哭起来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往往这个时候说话得万分小心谨慎。

    说错一句话,日后的生活就好比火葬场;说对了,还是火葬场,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是以,秦阶选择什么都不说,默默陪在一旁,适时地递上帕子供她使用。

    临走时初五提议他多备几条帕子,他还不懂是为何,眼下却是了然。

    初五,你小子很懂嘛!

    秦阶暗暗在心里把初五划入自家几位哥哥的阵营。

    阮妙菱边流泪边盯着碗底。

    青色的菱花纹绕成一圈盘在碗底,中间两个赤红的大字写着“安康”,这才是秦阶本要给她的礼物。

    抑或说这也是爹爹想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往年爹在身边时,她的生辰吃的不是长寿面,而是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秦大哥,多谢你请我吃馄饨。”

    阮妙菱含泪笑道。

    秦阶看见那双明亮的眸子沉在水中,虽是好看,却不忍再看。

    心下笃定下回再也不想这等蠢主意了。

    ……

    京城登科书社笑闹成一片,明日开头场,今夜便是最后的狂欢了。

    徐元寻了处安静无人的地方,对月摆上供品,小心翼翼将阮延良的牌位供上。

    小厮守在远处,虽是好奇,但仍谨慎地盯着各处为公子望风。

    “岳丈,今日是菱菱的生辰,徐元未能与她一起到您跟前拜见,望您宽恕。从前在菱菱口中听说您不少乐事,想来您若是见了我,定要脱口大骂的。”

    “从前我让她受了不少委屈,这辈子再也不会了,岳丈天上有灵静候佳音。”

    一番祭拜后,徐元收了供桌供品,回到住处。

    齐虎大大咧咧躺在席上道:“徐小弟,明儿进场之前哥哥先帮你出口恶气!”

    徐元坐下道:“多谢齐兄好意,只是我这恶气从何处来?”

    小厮道:“齐大哥说的是大公子。”

    “金亭聪明!”齐虎夸道,“上次你不在,你那大哥说来看望你,却两手空空而至,被我骂得灰头土脸溜了,哈哈哈!”

    徐元问道:“那齐兄打算如何行事?”

    齐虎拍大腿道:“简单,徐亨不是想要策论密题嘛,正好我有!”

    “太破费了,而且我大哥未必肯要。”

    “就是要让他不接受啊,”齐虎主动替徐元夹菜,把自己的计划一一说来,“他肯定以为我挖了坑等他跳,嘿嘿,可惜他猜错了!”

    等策论一场结束,有他后悔的时候。

    ……

    翌日天清气朗,气候温和,贡院外人头攒动车马粼粼。

    头场经义考试只等着敲锣开门,考生便能入内。

    登科书社的成员因是结伴同行,早早便等在贡院外,渐次赶来的是在家中或在其他书社攻读的考生。

    陪考的父母多是京中人士,官员商贾丫鬟婆子仆从数之不尽。

    “爹,糟了,我的号牌落在家里了!”

    商贾之子这一声惊呼,立时人群中拨开一条狭窄的小道,商贾一边安慰儿子稳定心思,一边吩咐仆从赶紧回家去取。

    一旁看热闹的考生嘻嘻哈哈堆成一团。

    考场外状况百出,落了号牌的粗心考生不少,因为今日是头场,昨日被父母拼命进补好临阵磨枪的考生突然一个个喊肚疼,慌慌张张寻茅厕。

    香巧远远瞧见徐府的马车往这边来,悄声把徐元的笔墨纸砚交给小厮。

    “我去如厕。”

    小厮喃喃道:“怎么你也这样!”顺手接过,催她快去快回。

    徐元正与李博章、齐虎他们说话,并未瞧见香巧几时离去。

    马车内徐掩也在安慰徐亨:“遇到不会的空着便是,届时爹把偷偷把你的卷子和徐元的调换,谁能瞧得出来?”

    虽然有了徐掩的保证,徐亨心里仍是发虚,这是会试啊,科场舞弊被发现等同欺君。

    他掀开车帘,一眼就瞧见人群中的徐元。

    “我去看看二弟,爹你先进去准备。”跳下马车钻入拥挤的人潮。

    “老爷!”

    一道柔亮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徐掩掀开车帘的同时,香巧便瞧见了他身上的官服。

    果真是要来监考,小姐没有猜错。

    徐掩瞧了几眼,不认识眼前这个小丫鬟。“你是?”

    香巧施了一礼:“奴婢是二公子身边的丫鬟,香巧呀。”

    徐掩道:“你来作甚?”

    “奴婢担心老爷您没吃早饭,买了一盒点心给您尝尝!”香巧把锦盒从小窗递进去。

    至暖居,是好东西。徐掩笑纳,多问了一句:“二公子书读的怎样了?”打开锦盒抓起一个点心塞进嘴里。

    吃了就好,香巧道:“公子日夜苦读,势在必得呢!”

    徐掩眼神一亮,“这么用功?”势在必得,那便是说亨儿能当状元啦,他要做状元老爹了!

    徐亨终于挤到徐元几人跟前,头上出了一层密汗。

    “徐元,我叫了你好几声,怎么不回应!”

    徐元无辜道:“大哥,这人山人海的如何听得见你的呼喊,你不陪在父亲身边,来找我作甚?”

    “我就是问问你书读的如何了,有几成把握?”

    齐虎和徐元相视哈哈大笑,“大哥你这问题叫我如何回答,书社里学问比我高的李兄和陈兄都在,我若是大言不惭,岂不给你和父亲丢脸。”

    齐虎站到徐元跟前,对徐亨道:“徐大公子,听说你一直对策论密题情有独钟,正好我这里有一份,送你如何?”

    一定是圈套,徐亨在心中敲响警铃。“多谢美意,无功不受禄。”

    齐虎笑着拍拍徐亨的肩,痛得他龇牙咧嘴。

    “大家同窗一场,有福同享嘛,会通书坊押今年策论题会考西北鞑靼之事,你确定不看?”

    他们会有那么好心?徐亨坚定道:“不看!与其用这些歪门邪道,倒不如考场上见真章!”

    小厮见徐亨一脸清高模样,很想啐他满脸唾沫星子。

    当初不知是谁丢了密题,求着阮家二小姐帮忙呢,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铛铛铛”

    “经义开场,考生入场,陪考止步!”

    又是一阵骚动,人潮一波往前涌进贡院,一波退后守在贡院外的大街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回过味儿来

    再一次经历全身里三层外三层的检查,徐元拎着提盒终得跨进贡院。m.www.uu234.net

    贡院之内清一色灰白墙面,照旧是几十排不见头尾的纵深墙体,立在贡院内宛如没有修缮完好的四壁中的一壁。

    李博章、陈冕以及齐虎三人随后到。

    见到如此壮观森严又肃穆的景象,三人轻松欢乐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一些年高的考生比他们三人的神色更为沉重,迈向考场的步伐犹如踏上刑场赴死一般,眉蹙得极深,娴熟的按照号牌寻到自己的小房间,钻进去放下桌板。

    李博章侧首看陈冕,“你有没有瞬间感觉压力甚大?”

    会试考生经由层层考试终于站到天子脚下,无论高龄、低龄,都怀着满腹经纶想要一举成名,竞争如此激烈,说是战场也未为不可啊。

    陈冕虽然平日表现得沉稳,见到如此盛状内心也掀起了不小波澜。

    波澜小也好控制,陈冕微微一定神,断不能叫外力干扰自己,抚慰李博章也是抚慰自己的情绪道:“若论压力,那些积年不中的老考生怕是比你我还要着急,考试不只考验考生的学识,亦在测验考生之心理,放平心态为佳!”

    徐元听他二人在身后言语,哑然一笑。

    不愧为大儒陈不候之子,冲着陈冕的这份定力,自己在考场上得使出**分的精力,方能对得起对手。

    监官们穿着官服接二连三入场。

    “杵在那边的考生,说的就是你们,转什么脑袋,还不赶紧入座,等着本官给你寻坐处不成!”

    齐虎扇扇手,把脑袋扭回来:“监官在说咱们呢,赶快入场罢!”拎提盒提袍角哒哒哒跑去找座位。

    徐元、李博章与陈冕三人拱手,心有灵犀道:“吾等可得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是必然,在徐元记忆中,这场会试结果张榜后,许多上榜的考生个个挨肩恸哭,其中便有李博章与陈冕。

    陈冕因家教甚好,哭得比李博章斯文双泪沾袖,虽只得了榜眼,却因为这一哭在众多进士之中脱颖而出,被许多商贾官宦之家争着做东床快婿。

    摒去闲想,徐元很快便找到自己的小间。

    自今日起到第三场考试结束,他便要再次与第一百八十八号房相伴。

    将笔墨等从提盒中取出一一摆在桌板之上,徐元便开始端坐打量在院里巡视的监官,即是同考官。

    里面并没有徐掩的身影。

    莫非因为诸多小事发生变化,也使得徐掩此次失去了同考官的资格?

    思索间,徐元看见徐亨也在院里东张西望,仿佛在找人一般。

    两只手都拎着提盒,看来徐掩给他准备了不少吃食。

    徐亨的古怪举动引起了监官的注意,将他推推搡搡送去小间,走路踉跄不敢还嘴,只背着身拿白眼斜看监官。

    ……

    “诶呦……”

    贡院一角的茅房内传来痛苦的哀嚎。

    “今儿可是会试头场,这肚子这么不争气是要气死我哟!”徐掩掩鼻,五官因痛苦和腹内的挣扎拧作一团。

    费劲千辛万苦得来同考官资格,就是为了帮亨儿替换题卷,可眼下他寸步难行,只要离了茅房五步远,便会腹痛难忍下泻不止,如何是好!

    小吏立在三尺外捏鼻,“徐大人,郝大人差小的来问一问您可准备好了?”

    “本官……”徐掩捶打僵硬发麻的双脚,丝毫没有一丝力气起身。

    “本官突然身体不适,你去回禀郝大人,请他急调一人来顶替本官的位置,嗯”

    小吏正要转身,又听茅房内传来声音。

    “烦请将本官的仆人带来,必有重谢!”

    ……

    郝大人踱步至徐元的小间前,小吏急奔而来。

    他先打了佥才道:“郝大人,徐大人说他身子不适,请您急调一人前来监考!”

    郝大人啧道:“这事岂能由我做主哇,你赶紧去主考的几位翰林学士房间禀报此事!”挥挥手将小吏打发了。

    徐元闻到前方飘来的一股味儿,屏息。

    上辈子徐掩可是亲自在考场之上招摇而过,此次连考场都没有上,许是被人整治了。

    “开始答卷!”

    主考官一声令下,徐元也收起了心思。

    及至见到卷上所写的问题那一刻,徐元心中一息之间掀起不少惊涛骇浪。

    倒不是因为见到一模一样连字迹都未曾改变的卷面而惊骇。

    而是他看到问题的一瞬间想到的答案分明与上辈子所答一模一样!

    这一次有上辈子的经验以及阮妙菱的帮助,按理答案应该不同。

    撇去答错的题他胸中已有绝佳答案外,曾经答对的题的答案,应该有所差距才是。

    想到离开时阮妙菱对他说过的话,加上徐掩上辈子曾在考场上出现,徐元一时得出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他的父亲徐掩在帮助徐亨舞弊科场!

    从中作梗调换了他与徐亨的答卷,徐掩是仿字迹的高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会试结束后,他私下找过同行的考生多番对题,发表见解,得到的都是赞誉。可惜张榜之日得到如此结果,他一蹶不振,根本没做他想。

    如今回过味儿来,欣喜之情全无,反而心寒。

    父亲从未高看过他,眼里心里装的从来只有大哥徐亨。他把过错都归结为自己性格懦弱、学识不高而令父亲颜面尽失,可谁知根本是父亲的一颗心长偏了!

    徐元手中的笔在抖,久久没有去蘸墨。

    设法让他娶阮妙菱,并不是因为爱子心切,看他在仕途上一筹莫展才觅此良妇。

    阮家的覆灭,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毫不心痛地将儿子推向火坑的阴谋!

    他不是货物,任由买卖,更不是迂腐不通人事的木头!

    欠他的,欠他妻子阮妙菱的就用你们最看重的东西来偿还,他该有的,他妻子阮妙菱该有的,都将通过他手中的笔、脸上的嘴,一一讨还!

    “舒华兄,你看此人周身萦绕的戾气,非一般考生所有啊。”郝大人捻须轻声对任大人道。

    任大人道:“戾气谁人都有,藏之于心或表露于外,各有所形,浑然不觉时更见真章。若此人入朝,不出十年必为宰辅!”

第一百七十八章:丫头惊言语

    十年,岂非比李重山还厉害?

    郝大人以为任大人过誉此考生,但凡气度不凡、模样又比常人出众的,他都预言此人前途不可限量。www.uu234.net

    前日他在街上碰见一小厮,断言小厮日后必定人前人后显贵。

    一个奴仆斗大的字认识几个,顶破了天做个管事,显贵……说不准下辈子转世能实现。

    郝大人呵呵笑着转向另一排。

    ……

    “一……二……三……四……五……上山……啊不对不对,六……”

    兔月趴在兼作抄书先生的夫子面前的长桌上,伸出食指一枚一枚点数铜钱。

    夫子手里的笔提起又放下:“小姑娘啊,钱不是问题,信写完以后你慢慢数。”

    他这都等了半个时辰,小姑娘从头至尾数到二十又得重头再来,他琢磨这分明不识数嘛。

    眼下不只是她糊涂,连自己都快跟着一块儿糊涂了,万一忘记收代笔写信的酬劳,就亏了!

    “先生我是不是很笨呀,问儿姐姐总骂我笨,连个数都数不好。”

    兔月瘪嘴,两只眼睛微红,整个人瞧着无精打采。

    夫子岂能说大实话,抬手像摸孙女一般抚摸兔月脑袋道:“先写信吧,写完了我教你数数。”

    没有正面回答,想来连抄书的先生也认为她资质愚笨了。

    “信写给何人呐?”

    兔月带哭腔道:“京城登科书社,金亭哥哥。”

    “不哭不哭哦,这里有糖,不要钱的你吃吧。”夫子把给孙女准备的糖果塞到兔月手里,“金亭是今年应试的举子?”

    兔月摇头。

    不方便说,夫子提笔写下金亭亲启,又问:“你想对他说什么话?”

    “金亭哥哥不好啦,小姐和一位姓秦的公子一起吃馄饨,不要徐二公子啦!”兔月仿佛又看到坐在巷口吃馄饨的小姐和秦大人,又气又急飞快说完此话。

    心情瞬间低落,闷闷不乐。

    夫子被她突然一喝吓得直捧心,小姑娘你要关爱老人啊,惊吓归惊吓,夫子手中的笔杆仍是立了起来。

    “还有呢?”

    “金亭哥哥,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的……还有,你专门送给我的酥饼吃完了,我如今改吃胡萝卜,很好吃下次和你一起呀!”

    金亭哥哥对她这样好,从前在平阳时总会送她好吃好玩的,就算人在京城也记得寄来京城的特产酥饼。

    可金亭哥哥越来越厉害,跟着徐二公子学会了好多本领,往后会不会嫌弃她不中用啊?

    ……

    “你说你要读书?”问儿举着擀面杖给阮妙菱表演解闷,闻言愣住。

    今儿太阳从西边落,她没记错啊,问儿前去探了探兔月的脑门。

    没烧,说哪门子疯话。

    阮妙菱从前可没听兔月说过发愤图强之类的豪言壮语,担心她是一时兴起,软语问道:“兔月,你想读书是为了什么?”

    兔月害羞低头,捏捏垂在衣角的小兔子荷包,是金亭哥哥送的。

    “奴婢今天才发现自己只会从一数到二十,学堂里的学生能数到一百呢,而且,而且金亭哥哥会算账……”

    后面声音越发低弱,阮妙菱只听到“金亭”的名字。

    “我不反对你读书,可你若是一直对我吞吞吐吐,不把事情讲清楚,我怎会安心送你去学堂?”

    兔月瞪大了眼睛,她没听错吧,小姐竟然答应送她去念书!

    本来她只是想到小姐这里碰碰运气,若是小姐不答应,她再另想法子。

    “小姐,徐二公子身边的金亭哥哥越来越厉害,上回写给奴婢的字可漂亮了,不比徐二公子的差……”

    问儿哼道:“那个滑头字写得好,与你有何关系?”

    兔月看了眼阮妙菱,见她并未生气或是有其他欲发作的迹象,捏捏衣角壮胆道:“金亭哥哥曾经说要娶兔月做妻子的!”

    屋里静得连小风刮过门窗的微弱声都能听得清楚。

    看着兔月涨红的小脸,阮妙菱感慨万千。

    是她红鸾星未动,还是从前未曾在徐元那里体会到半点恩爱滋味,以致于听到兔月惊天动地的豪言,懵得似缺根筋的儿童。

    问儿“咦”了声,退回阮妙菱身边。

    小豆丁兔月竟然毫不知耻的扬言给人做妻子,才多大呀,脑子里装的竟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唉,也不是所有丫鬟都像她这般一心只为小姐的幸福着想,而弃自己的终身于不顾。

    做丫鬟就该终身侍奉在小姐左右,就算老死也要守在小姐身侧,日后列女传里留一笔,流传青史,情情爱爱多没劲。

    若是小姐将来不要她,她便去从军上战场杀敌!

    “念书十分辛苦,你确定能坚持?”

    阮妙菱把古往今来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甚至是闻鸡起舞一类的会流血、伤眼、要早起的故事都给她讲了一遍。

    小小年纪的孩子,都怕吃苦。

    兔月坚定道:“奴婢愿意,只要能和金亭哥哥一样厉害!”

    “那你明日去学堂,和黄珏一起念书。”阮妙菱吩咐问儿去准备束。

    兔月欢欣鼓舞上前围着她转。

    “小姐人美心善,奴婢一定好好念书报答小姐!”

    报答就不必了,若是真心想做改变,她乐意支持。

    因为一个人或一件事而往更好的方向改变,是好事。

    阮妙菱想起了江家的小姐,若是当初自己再坚持那么一会儿,兴许江家小姐能走出阴霾,而她的内心也不必饱受煎熬。

    她身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因为她说的话、正在做的事,一切都在向着光明美好的将来前进。

    未来可期!

    ……

    白云担心阮妙菱在家中再待下去会忘记与他的约定,特意把她请到了通会书坊。

    哪知人是来了,身边跟着一个小娃娃。

    阮妙菱指着白云对乐乐道:“乐乐,往后你就跟白哥哥一起住,记住他的脸别忘了。”

    乐乐很是慎重的点点头。

    这个哥哥瞧着可亲,应该会对他好的,乐乐如是想着,人便贴到了白云的腿上。

    被紧紧抱住大腿,白云甩不掉皱眉问:“我的三小姐,您从哪里找来的小娃娃这般黏人!”

    乐乐咯咯咯笑,阮妙菱忍俊不禁,“我府上陈伯的孙子,你不是缺人同你玩耍嘛,他陪你。”

第一百七十九章:水清则无鱼

    白云道“借一步说话”,把阮妙菱拉到一旁小声道:

    “我这里是书坊,不是慈幼所,收留一个小孩可以,往后可不能再添了。www.uu234.net”

    尤其阮妙菱不管在哪都是孩子王,若是给他们知道通会书坊是她时常出没的地方,不得一哄而上,把书坊给拆了!

    阮妙菱安慰道:“眼下我在汝阳能信任之人也只有你,不找你找谁?会通书坊的事你处理得很好,我可是将全部的信任都寄托在你身上!”

    她言辞恳切,一双瞳孔中闪烁着无尽的期盼,仿佛在他身上加注了一百份的筹码。

    这种被人看重的感觉让白云如同脚踩腾云,飘飘然有点超脱现实了。

    但并不影响他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

    白云拍胸脯保证:“三小姐放心,我爹娘如今正闲,有个小人在膝下逗趣也不错。不过有一事您得帮我”

    “只要不再是陪你玩。”阮妙菱道。

    他若是释放天性,比三岁小孩子都疯狂。

    白云嘁声,“三小姐这话说反了,论年纪我比你大,吃过的米比你喝过的粥都多,由来都是大的陪小孩玩。”

    论起年纪,我恐怕比你还大呢,阮妙菱端着糕点碟子小心拈起一小块塞进嘴里,还得在白云面前装作十分喜爱的模样。

    自从她过了二十之后,糕点甜食很少再吃,反倒有美容养颜功效的青菜果蔬每日必备。

    白云道:“我爹娘近日时常念叨给我娶房媳妇,耳朵都起茧了,别人的话他们不大可能听得进去,但三小姐的话他们必定言听计从,您去替我美言几句,如何?”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种缺德事她怎么能做。

    “我还小呢,什么都不懂,若是白员外和白夫人问起缘由,说男子当先成家后立业……”阮妙菱瞥了眼白云。

    “我总不能为了你一时的爽快,胡言你不喜欢女子,而置他们的感受不顾。”阮妙菱隐晦的道。

    白云眼角微微抽搐,合着她的意思是说他断袖?

    且不谈断袖与否,方才她自言年纪小,如此晦涩的事是年纪小的人该知道的?

    莫非他藏在大木箱底下的珍本,被她瞧见了不成,那可是他的生财之道啊,竟稀里糊涂被误会了。

    “不是不是。”白云摆摆手袖子跟着舞动。

    “三小姐慎言啊,与情投意合的女子共度一生才能叫成家,若是迫于淫威轻易娶回家中,跟供奉泥菩萨有什么分别。”

    她尚且不能自渡,遑论为夫君操持家业、助一臂之力?

    阮妙菱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

    却丝毫没有答应的想法。

    “你何不把心中所想亲自与白员外、白夫人说说,他们皆是开明之人,你想他们只是从旁提醒,并未干预,已是一件幸事。”

    “菱妹妹!”

    有人从小阁窗外喊了一声,阮妙菱转身去看时并未见到人,喊她的人却是走进了通会书坊。

    白云一见来人穿着不凡,恍如见到了黄金一般,亲自相迎。

    在汝阳见到江逾白,阮妙菱很意外,跟在白云身后出去,江逾白却是笑靥丛生迎了上来。

    “许久未见菱妹妹,竟长高了不少,模样愈发可爱!”

    阮妙菱怯生生问道:“阁下是”

    “瞧我这记性!”江逾白单手握拳捶在掌心,上回来去匆匆竟忘了在小姑娘面前自报家门。

    他拱手施施然道:“在下山东府聊城人士,姓江字逾白。”

    第一次,哦是第二次见的人贸然报上表字会否太唐突了。问儿虽然识得安远侯世子,仍觉得这样不好。

    是以她绕到阮妙菱身侧提醒:“小姐,良二嫂子在家中等您回去报账呢。”

    自住进古宅起,良二嫂子从未有过报账的举动,问儿如此无非是担心她见到江家人,心中会郁郁不欢。

    阮妙菱对江逾白歉然一笑,顺便帮衬了下白云的生意。“江公子来此处买古籍来对了,家中有事恕不能奉陪。”

    她这一走,江逾白当着其他人的面,不便直说他是瞧见了见过一面的菱妹妹特意进来。

    匆匆在白云的推荐下胡乱买了几本古籍,带上老仆进了斜对面的秦宅。

    ……

    隐在街角的阮妙菱亲眼目睹江逾白走进秦宅,再次折回通会书坊。

    白云正乐呵呵称银子,见她进来一愣:“您怎的又……”话未尽,瞬时想通为何。

    方才只顾着做生意,乍听江逾白的介绍没有多想。

    此刻想来,山东府聊城姓江的,可不就只有安远侯府有名有姓麽。

    且江家和阮妙菱之间的瓜葛,至今都不曾解开。

    白云唤奴仆重新给她摆上糕点茶水,“方才我瞧见江小侯爷往秦家去了,他如今还是离家出走的贵公子,秦指挥使又在拿他,不是自投罗网麽?”

    江逾白走进秦宅的神情,有窃喜有自傲,独独没有忐忑。

    他兴许根本不是离家出走,而是一路尾随秦阶来到汝阳。

    在短暂的记忆中,阮妙菱只依稀记得江逾白是个喜好八卦小道消息的小胖墩。

    他今日去秦宅,估摸是听说了徐冉道歉一事。

    “江小侯爷若是问起我的住处,你千万装傻充楞只当不知,他尚不知我就是阮家三小姐,莫要走漏风声。”阮妙菱叮嘱道。

    眼下形势不明朗,她若是先曝露身份,不但会危及娘的安危,跨院的良二嫂子和众多将士的家里人也会被牵连。

    白云点头道:“我懂,水至清则无鱼。”

    他到汝阳来可不就是为了把汝阳的水越搅越浑,方便阮妙菱和古仁查清阮将军的死因麽。

    一年多以前,爹收到公主的密信说要去一趟汝阳,谁想之后平阳就传来宝贞公主伤心过度进佛寺祈福的消息。

    事情便这般没头没尾的结束。

    直到在准备会试策论密题时爹收到阮妙菱的来信,这才旧事重提。

    他原是不信一个十四岁只知玩乐的女孩子能担此重任,回到京城后却发现原本平静的气氛里,突然掺杂进了一股怪异的气息。

    皇城里的人慢慢开始躁动,或喜或忧,但他们嘴里时不时会蹦出一个人。

    两人正交谈之际,问儿悄无声息出了门,站了一会儿转身回来。

    “小姐,有个好消息!”

第一百八十章:无不用其极

    问儿为了这个好消息,已经有好几晚夜不能寐。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在她看来,小姐虽然厉害但总像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身边缺少可用之人……其实能用的人不少,可他们不会直接听小姐号令。

    “眼下好了,古将军回来了,谁敢欺负小姐,让古将军替小姐出头去!”

    阮妙菱戳戳她的脑门:“你瞧见谁给小姐我脸色看了?”

    “徐冉呗!”若是古将军在,直接大刀架在徐冉脖子上,管她爹是谁呢!

    阮妙菱道:“以武对文,胜之不武,何况徐冉是个弱女子。”

    真让古仁替她出气,只会给徐家人可乘之机递奏章弹劾古仁,而徐冉则会从施害者转变为受害者。

    这样的“受害者”往往能得到更多同情和可怜的目光在真相未明以前。

    问儿颇有豪情仗义的道: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才叫弱,徐冉凭借一张利嘴害苦了多少人,怎配得上“弱”?说不定连“弱”这个字儿都嫌弃她呢!”

    阮妙菱笑笑不语,颇有“你说的都对,我只能为你抚掌”之意。

    ……

    贡院的灯火彻夜不灭,举子挥毫卷卷可圈可点,监官徘徊期间丝毫不带困意。

    兵部暖阁里的炉火也熊熊燃烧了一晚上。

    值房值夜的小吏离开去东南角纾解醒神时,外面忽而想起一道沉稳的老声。

    “李大人,下官史张弼请见!”

    李重山正批阅今早百官递交的奏章,闻言一愣,随即道:“进。”

    待史张弼推开暖阁的门进来,李重山颇有些敲打来人的意思道:“怎么擅自来了,当心其他人看见!”

    史张弼拱手道:“李大人放心,下官特意巡查过刑、户、吏、工几部,今晚值夜的均是新人。”

    蘸了朱砂在奏章上画了一笔,李重山抬头问道:“礼部里只有你一人?徐掩不是从贡院回来了吗,他不在?”

    果然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李大人的火眼金睛。

    史张弼道:“徐掩许是吃坏了肚子,回来上吐下泻,下官看他脸白发虚汗,故而让他回家请大夫好生看看。”

    “枉费了本官给他的好机会,看来他最近时运不济。”李重山叹道,神情麻木没有波动。

    史张弼并未从他的话中听出惋惜的意思。

    又听李重山重重的把奏章丢进靠在书案旁的提盒内,“若是你有此次机会,年底至少能升一级。”

    那些盛放在五层提盒内的奏章,每日天见分晓时都会送上一辆马车,运到宫门前返还给百官。

    史张弼受宠若惊道:“李大人看重下官,有贵人相助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李重山又从另一边的提盒里取出一本奏章,翻开时眉头微微蹙了下,随即松开若无其事双眼飞快扫过。

    “郝廷梅和任舒华二人最近可有异常之举?”

    百官呈上来的奏章原来也被装在提盒里,每日傍晚时分随着李大人的晚饭一并送进暖阁,史张弼偶尔落在上面的眼神飞快转向一旁。

    “他们最近在打听沈岸的案情进展情况,不过多数是下官在外奔走,他们很是信任下官。”

    李重山道:“他们没有打算?比如劫狱,怂恿百姓筹钱请讼师,写状纸?”

    史张弼惶恐道:“回李大人,他们不敢有此等想法,毕竟与沈岸非亲非故。若真有此想法,下官一定加以劝阻。”

    李重山停笔抬头:“你劝什么,让他们怀疑你叛变?若他们真有此意,你非但不能劝,还得跟着一起闹,闹得越大越好!”

    “下官不甚明白……”

    “不明白就回去想,本官日日为了大宋江山宵衣旰食,哪有空闲和你解释。”语气神似早朝时坐在龙椅上的成康帝。

    史张弼弱弱谦卑道声“是”。

    李重山把手中的奏章丢给史张弼,捏了捏山根道:“你看看有什么法子。”

    这是要开始重用他了吗?

    史张弼忐忑捧着奏章,两肩耸动泪滑落粘在胡须上垂垂欲坠,哽咽道:“李大人如此看重下官,下官无以为报,来世愿……”

    “行了行了。”

    李重山不耐道:“这几年你过得也不如意,每日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和郝廷梅、任舒华二人斡旋,本官再不用你,怕是你的脑子都要生锈了。”

    史张弼连连道谢,认真看起奏章,一字不落熟记于心。

    耳边不断传来李重山似无奈似后悔的感慨。

    “徐掩那厮用起来当真是不趁手,计较这个那个……若不是看上他的儿子……”

    人不像工具,不趁手可以换另一件,而且像徐掩这种牛皮糖似的人物,惹上了想剔除难啊。

    在史张弼看奏章时,李重山随意问道:“阮家可有人与郝廷梅联络?”

    听似随意,实则有心,史张弼两只眼睛黏在了奏章上一般,淡淡道了句“眼下还没有”,继续专心致志背下奏章内容。

    李重山微微松口气,倒在圈椅内的身子此刻看起来才有六十一岁高龄老人该有的老态。

    “本官的身子真是不如从前了,也不知有几年好活,吾儿还未成家立业啊!”

    史张弼已看完内容,闻言安慰:

    “李大人不必忧心,那日在府上偶然瞥见令郎,端的是光风霁月出尘之姿,常听大人提及令郎富有才华,此次春闱定能折桂!”

    朝中谁不知李大人把独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老来得子,不宝贝都不成。

    “令郎芝兰玉树,殿试上若得皇上一眼相中,必然前途无限。”

    史张弼眼前又浮现那人穿着一身素兰绣梅花长袍意气风发的模样。

    李重山笑道:“你也莫贫嘴了,说说你的想法。”

    想法没有,看法倒是藏了一肚子,不过不能直言,史张弼摇摇头:“下官愚钝,着实想不出除去讼师的妙点子。”

    “想不出那你还盯着奏章看这许久!”李重山气得咳了两声。

    史张弼委屈道:“下官想着第一次得大人如此看重……故而得一字一句神。”

    看着李重山郁结于胸的难受样,史张弼提议道:“徐掩长于诡道,李大人何不明日唤他来问上一问?”

    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虽然不待见徐掩,但他的鬼点子确实多,偶有奇招。

    李重山点点头。

    史张弼告辞,李重山仰躺着忽而想到一个问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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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簪缨的徐元满心以为今生终于能当一回反派,可偏偏遇上前妻阮妙菱。独一无二金手指没了,反派大旗摇摇欲坠,难道只能屈膝做命运的奴隶前夫os:不成亲了,拜个把子,当个反派赚钱养她,别来添乱就行。前妻os:能让你活着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还想拜把子,没门儿!Ps:这是一对前世夫妻重聚首,大杀四方的故事。不主宅斗,放心入坑~世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