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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耳     世宦txt下载     世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往昔不候事

    普天之下想要查一个人的过往,最合适的莫过于锦衣卫,他们是天子的眼,是天子的臂膀,亦是天子的耳。m.www.uu234.net

    秦阶奉命兼管锦衣卫,便是这些眼睛、臂膀和耳的统领。

    “只要不是难找的人物,一日之内我都能给你答复!”秦阶接管锦衣卫已有一段时日,虽然在一些极其细微的方面仍存有不足,总体而论足以满足要求。

    阮妙菱道:“并不难找,我想打听的人就在朝中,当朝首辅。”

    秦阶并不惊奇,“你想知道陈不候何事?”

    “景和十八年至成康元年,陈大人在何处任职。”

    烛花噼啪裂响,秦阶眉头紧锁之后随即舒展,像是遇到了难题,不知因何又解决了。

    景和十八年乃是先皇驾崩之年,次年成康帝正式登极改年号“成康”,之间间隔不过短短几月,但至今已过了十四年,锦衣卫查旧账也得花上几个时辰。

    天色已暗,总不能因为一件事耽误秦阶做事,他案头还堆着累成小山的卷宗,阮妙菱道:“秦大哥不必急着答复我,事有轻重缓急,我这些小事与秦大哥的公务相比算不得什么,我改日再来……”

    “不必,我已经想到了。”秦阶道。

    首辅陈不候的自入朝为官,每年在何处任职,秦阶都有一一过目,就在阮妙菱问起的一瞬,这些已经不自觉浮现在眼前。

    但一想到今晚答复了阮妙菱,她不知几时才能到这里坐上一时半刻,到嘴边的话转了一圈迟迟不想说出……不说,她定要以为他身为锦衣卫首领,虽没有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头,却占着指挥使的职位不司正经事。

    正常人所认为不正经的事,在锦衣卫这儿便是天大的正经。

    他自兼管锦衣卫以来,的确没做多少正经事,时常吩咐初五、寒十四他们四处查某些人的底细……五军都督府的内务都是由八哥在暗中协理。

    “景和十七年,陈不候给户部尚书递交了一份提高丝绸质地的提案,景和十八年江浙一带产出的丝绸鲜艳亮丽,远销海外,先皇便擢升他为户部侍郎。”

    经销海外的丝绸亦能丰裕国库,阮妙菱如今所穿衣物皆是江浙所出,往昔觉得十分遥远的事,在秦阶的三言两语中竟变得好似发生在身边一般。

    “在陈不候升任户部侍郎的同时,先皇任命他为河南府巡按,执王命旗牌遇不服从者可先杀而后奏。”

    王命旗牌的威慑力究竟有多大,阮妙菱只从母亲口中得知一二,执其者非但可以调动一府的人力,且拥有一定程度的军事行使权。

    但眼下她并不关心这些,好奇的问秦阶:“既然陈大人到河南府了,可来过汝阳?”

    秦阶继续道:“只在汝阳停留十日,先皇驾崩,他便被当今皇上紧急召回京城,成康元年任内阁首辅。”

    此刻阮妙菱更确认她所收之物的可靠性,若能有陈不候的字迹做比对,可保沈岸性命无虞。

    “小姐,天时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免得让将军担忧。”

    问儿的催促声传来。

    阮妙菱想起还有一事未问,“秦大哥,你几时回京?”

    “尚有一段时日,此次我奉命到平阳府巡查,只因有些事多在汝阳逗留……你为何如此问?”

    莫不是舍不得他走麽……念头刚起,秦阶顿时便否决了,她一在这儿,他这念头便多起来,神思不宁。

    阮妙菱道:“仁叔回家了,我想着秦大哥从前与仁叔相识,总要找机会见一面。”

    安排古仁与秦阶见一面,阮妙菱心中早有了想法,她方才是为了徐元而问。

    会试已结束,为避免出现徐元再次被秦阶看中拉去五军都督府做事的情况,阮妙菱必须问清楚。

    从前她替徐元捐官时已经问清楚,只要付足了银两,在何处任职可以自选。

    她事先打听过徐元的意向,特地留意了兵部的空缺,没想到最后竟被秦阶截胡,银子打了水漂不说,秦阶这两个字就此成了徐元的心病。

    “我虽不能及时回京,你若有朋友投石问路,我可以帮一帮。”秦阶道。

    秦阶知道阮妙菱在担心什么。

    会试之后便是殿试,他的梦里,那个叫徐元的人并未在殿试上出现。

    她这个时候已经在替未来夫婿担忧了,往后还有更担忧的呢,秦阶回忆起梦中种种,眉头越皱越紧。

    “古将军几时得空能见,我随时恭候。”秦阶将阮妙菱送到门外。

    屋外紧迫的暗袭来,秦阶脚步一顿,待他稳定心神再想追时,阮妙菱已由问儿扶着远去。

    “大人,屋外暗,您仔细”初五看了看院中忽明忽暗的几盏石灯,“大人,不若明日属下找几个石匠、灯匠把院里弄得亮堂些。”

    这院里有光,他们能放心行走,但秦大人不行。

    上回跟着江小侯爷出府,回府时必定要经过一条暗无光线的小巷,若不是他放心不下出去寻,只怕要出大事!

    秦大人这种症状像病不是病,秦家请过不少名医,皆是束手无策。

    他们只能在秦大人常待的地方多摆放烛火。

    “不必,左右这宅子也住不长久。”秦阶转进书房,屋内的明和外面的暗对比鲜明,刺眼,但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桌上的茶杯已空,帕子皱巴巴铺在桌上。

    没拿走啊……真是可惜了,东西没送出去,人也没能够亲自送出去。

    “初五,进来!”

    初五等在院外,听到声响笑了声快步进门。“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好在他机灵,猜到秦大人的心思。

    “院里就按你说的去办……耳房内的糖葫芦拿去分给巷里的孩子们,记得提醒他们很酸,想要便拿去。”

    初五问道:“那糖葫芦,大人还做吗?”

    “当然要做,这次找个老实人,再出错,雇人的银钱从你俸禄里扣!”

    怎能这样呢?谁家做生意的愿意把秘方透露,大人怎还怪到他头上了?

    要是十四在就好了,他嘴刁,尝一口就能把里面用到的材料说出个一二三来……初五有些后悔当初向秦大人进“谗言”,把十四贬回京城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社学得来信

    平阳府城内的社学嘁嘁嚓嚓。

    “皮小六你不能光顾自己看呀,贺明琅信上写的清清楚楚,是平阳社学诸同窗亲启……”

    社学的读书郎仰头顶着日头催树上的皮小六赶紧下来。

    “我且问你们,在平阳府大小孩子里谁最大?”皮小六抱着树杈,手里捻着贺明琅从汝阳寄来的信。

    还用问麽,孩子们异口同声道:“自然是你!”

    “既然我最大,信自然由我来读!”

    “嘁,你认识的字还没我多呢,别再继续僵持了,公平起见咱们让陈来读。”

    男孩子指着刚从夫子处回来的陈。

    陈是他们之中识字最快最准的,若不是阮三小姐替他找的夫子家乡有事离开了,差不离他就是平阳第二神童。

    “陈,贺明琅给咱们来信了,你赶紧过来瞧瞧!”

    陈手里攥着夫子方才借他的古籍,尚沉浸在该花费几日读完它时,听见同窗在唤他赶紧收回思绪,三步并两步过去。

    “信在哪里?”

    孩子们抬起胳膊指向树上的皮小六。

    “陈你可接准了!”皮小六松手,信封里夹着信轻飘飘下落。

    把古籍夹在胳膊下,陈带着几分激动展信。

    “,我还在上面呢,谁搭把手接住我呀!”皮小六此时才发觉社学里的树比他家院里的树还要高,上得来却下不去。

    陈等人目光都落在信上的一字一句上,对皮小六的呼救视若罔闻。

    “贺明琅说三小姐在汝阳做了七彩竹蜻蜓呢,七彩的……”

    他们从未玩过七彩竹蜻蜓,飞上天空定是绚烂无比的。

    皮小六左右试探,仍下不去,高喊道:“贺明琅画没画图?竹蜻蜓咱们都见过,他既然跟咱们炫耀,不给画儿就不厚道!”

    陈心不在焉回他一句:“没画,他说光是写字手腕就已经十分疼了,不想画画。”

    “皮小六你暂且消停会罢,你若再嚷嚷打搅我们读信,我们就不去找夫子救你!”

    被扰乱了兴致的孩子们不大高兴,管皮小六是否是平阳府里最厉害的孩子王呢,照样埋怨。

    视线重新回到信上。

    阮延起与社学夫子在竹棚下品茗,忽喜忽怒高低不平的童声一阵接一阵,两人乐呵呵笑而不语。

    “爹,社学各处已经看过了,该重新翻修的地方我已在图纸上做了标记。”阮正穿过贯穿前后社学的花圃走进竹棚。

    阮延起点头,对社学夫子道:“皇上历来都重视国之栋梁,今年春闱参与收卷阅卷的官吏人数增了一倍之多,由此可见如今的大宋急需人才……”

    “府台所言极是,孩子们是国家之希望,他们如今瞧着小,再过几年也到了参加乡试府试,转眼会试也不远了。”夫子眼里含着几许期待。

    阮正道:“所以父亲才想扩建社学,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此间社学并非官家所有,乃是宝贞公主领头筹钱所建,此次扩建的一应花费仍由阮家出。”

    夫子闻言即刻起身。

    “这如何使得!宝贞公主为孩子们盖社学已是天大的恩惠,怎好再让公主破费?”

    “怎能是破费?”

    阮延起道:“当初阮家迁到平阳府时,家中资财不足无以支撑二弟三弟读书,是诸位夫子倾囊相授,才有阮家今日,此份恩情不仅是公主,就连我也铭记于心。”

    说到往事,年事已高的夫子不禁莞尔。

    “那我就不再推辞,听学生们说宝贞公主已离开大福寺,择日便亲自登门拜访!”

    身后的阮正对阮延起摇了摇头。

    “公主跟随家母和三弟一家回甘州祭祖去了,一时半会儿见不到。”阮延起面露惋惜。

    社学外,阮正唤住正欲上马的阮延起。

    “爹不打算把娘和四妹送回甘州?明德和我身为男儿自是不畏艰难,娘和四妹皆是弱女子,万一有变咱们恐怕无暇顾及她们!”

    “爹知道。”阮延起打量着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大儿子,“止一你心细如发,明德聪慧冷静,若事情有变为父自然不会多担忧你二人。

    但你祖母和三叔一家已经离开平阳,若是你娘和妙晴再离去,势必引人怀疑。你二婶婶向我承诺过,会保她们无虞。”

    “儿子知晓了。”

    “走吧,要完成延良的遗愿,可是一件事都耽误不得,下一家社学在何处?”

    ……

    “小姐今日穿这件天水碧衬桃花的衫子如何?”

    问儿挑选着衣裳,在镜前比划一番,此次再去周家做客,小姐可不能穿得如上回一样随意。

    小姐如今在汝阳也算响当当的人物了,抛去古将军家的远亲不说,单论给了曹家、骆家两份人情,足够茶楼说上三天三夜。

    “换那件蜜合色的,天水碧的瞧着有些老气,不衬菁菁的活泼。”

    此次去周家主要是和周菁菁叙叙话,天水碧的衫子她一般是见长辈时才穿的,以菁菁的性子,想必也是不喜这类稍显端庄老沉的颜色。

    “菁菁小姐真够可怜的,有一阵儿没上学了,偏生回乡的先生回来得突然,眼下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

    问儿一边挑衣裳一边自言自语。

    阮妙菱笑道:“我听菁菁言语间对那位长明先生有所埋怨,却又不是讨厌至极,兴许只是功课布置得多,让人厌烦罢了。”

    问儿哼道:“功课多倒在其次,兴许是因为这位长明先生脾气臭,令周家小姐们不喜!”

    陈伯能到周家当守门的,也是托他发了一通脾气踢断了老邢一条腿。

    “兴许今儿去了,还能见一见长明先生,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待阮妙菱换了衣裳,问儿捎上给周菁菁准备的礼物,古仁亲自将主仆两人送到周家。

    阿珠早在门前等候,见阮妙菱一到急忙上前施礼。

    “妙菱小姐,我家小姐正忙着答题,故而吩咐我来迎接。”

    后院安静得只听见丫鬟裙角擦过草尖的细微声响。

    阮妙菱不觉压低声音问道:“菁菁小姐今日没有上学?”

    “今儿本该要上的,几位小姐都去学堂坐着了,长明先生突然差人来说身子不适,题倒是如常送来。”

    “依奴婢看,长明先生八成是知道小姐要为菁菁小姐报仇,吓得不敢来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计策号全城

    周菁菁的小院里另辟有房间,专供学习琴棋书画之用,雕花的玻璃窗内挤着两人,头挨头互相看对方手中的答卷。m.www.uu234.netwww.uu234.net

    阿珠掀开帘子唤道:“小姐,四小姐,妙菱小姐到了!”

    窗内并挨的两人立时分开,周菁菁丢开笔墨欢快冲出来。

    “妙菱姐姐你可来了,四姐你慢慢写,我到房里和妙菱姐姐说会子话。”

    丢下房内的周穗,周菁菁拉着阮妙菱到屋里坐,阿珠将她的答卷搜好随后送来。

    “这长明先生究竟安排了些什么题目,将你们难到抓痒挠腮的地步?”阮妙菱问道。

    阿珠把答卷奉上。

    周菁菁不满道:“便是这个……别家的先生都讲《女则》,长明先生却反其道而行,偏不教我们这个,说《女则》是吃人的坏东西,信这个不如信他。”

    阮妙菱笑道:“那倒是独树一帜,也许周老妇人请长明先生给你们讲学,并不是想让你们学《女则》呢。”

    她上回见到周家几位小姐相处都十分和睦,尤其是四小姐周穗与周菁菁,两人不在一房却亲如同胞姐妹。

    若非老太太教导有方,岂会一团和睦?有这般宁静的成长环境,倒令人心生羡慕。

    “妙菱姐姐你看看这个”周菁菁指着长明先生出的题,“我问过家中几位兄长,他们都说这种刁钻的题只有学堂的夫子会出!”

    阮妙菱瞧了眼。

    卷上的字迹有些奇怪。

    “长明先生常用左手写字?”

    周菁菁张大了眼捂嘴不可思议道:“妙菱姐姐你如何知道的!”

    “此处他写得急了,想必是双手同时挥毫,遇到同一个字时在复杂的转笔处来不及变化,写得一模一样。”

    虽然字迹相同,但细微之处仍能够发现不同,这位长明先生是个能人!

    “问儿,昨儿嘱咐你买的糖人就在左近,你从后门出去买一些。”阮妙菱道。

    糖人?昨儿个小姐没说要买糖人啊,问儿正疑惑,瞧见阮妙菱搭在手背上的指头飞快写了一个“陈”字。

    方才提起长明先生,小姐就吩咐找陈伯,是不是此人有问题?

    “奴婢马上就去!”

    ……

    “这不是问儿姑娘嘛,有阵子不见白嫩了不少呢!”周镊见面就问候人,生怕问儿没见着她似的。

    阿珠在后面啐道:“镊妈妈你快去做活吧,大夫人院里还等着酒喝呢!”

    周镊像是耗子见到猫立即软了身子,“老奴这就去!”着急忙慌拎着从酒窖取出来的几瓶酒。

    “问儿姐姐,我就送你到这儿,往前就是后门,陈伯就在那儿守着。”

    虽然周菁菁吩咐阿珠可以慢些时候回去,但四小姐还在院里等着,总不能让小姐与人聊久了忘记自家姐妹,阿珠得回去张罗着。

    问儿正是求之不得,“阿珠你快回,我脑子灵光,记路最熟了!”

    陈良玉坐在门边下棋,问儿轻手轻脚过去戳了戳他的肩头。

    “陈伯,小姐让我来找你。”

    陈良玉头也不抬,声音细细微哑:“你嗓门大,仔细隔墙有耳!”

    哼,我问儿跟着小姐学过礼仪,懂得尊老爱幼,不然打掉你大门牙。问儿学着兔月柔声细语的样子问道:“眼下我可以说了?”

    棋盘上发出“啪”一声,陈良玉点头。

    “小姐让我去买糖人,可又喊我来找你……方才小姐和五小姐正说长明先生安排的功课,冷不丁就提到这个。”

    慢敲的棋子停下,陈良玉道:“买糖人是给小孩子的,尤其是知府家的小公子……你先去学堂找兔月和黄珏,将小姐想要做的事吩咐给他们。”

    问儿蹲下:“小姐并未吩咐什么事啊!”

    “怎么没有,左近的糖人铺子可是汝阳最大的一家,小姐让你买糖人难道只买一两只?一口大木箱恐怕还不够。”

    提到大木箱,问儿瞬间明白:小姐每次有大事要做的时候,一定会用好玩的犒劳小孩子们。

    可是该怎样做呢?

    “小姐方才给你提示时,可有做暗示?”

    问儿道:“就写了一个陈字,画了个圈圈。”难道这不是表示十分重要的意思?

    陈良玉沉思片刻,“你让得了糖人的孩子四处放一个消息,就说古家小姐得了古怪严重的病,回府的时候请几个庸医跟随。”

    “小姐好端端的哪来的病,我敬陈伯您是老人不想骂你,你怎能咒小姐呢!”问儿气呼呼瞪陈良玉。

    “我哪有咒小姐,我方才说的分明是古家小姐!你只管去做,小姐能领会我的意思。”

    ……

    “先生!”

    “先生,您开开门!我知道您在里面睡觉”

    拍门不止,不多时三德便得到回音。

    “既然知道我在安睡,还敢吵嚷?”

    “先生您别睡了,快些跟我去救人!人命关天啊!”

    “哪个没福气的要挂了?”长明先生翻了个身,眯瞪着两只眼睛。

    三德在门外急得跺脚拍手,

    “是三小姐!方才后门经过几个孩子哭哭啼啼地往三春巷去,我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才知三小姐染了重病,药石无医!”

    “她身体好着呢,能长命百岁……除非有人不想她活。”后边的话淹没在呼噜声中。

    “才不是呢!”

    三德一只眼里盛满了泪水,抻袖子抹泪:“听说大夫换了好几波,古将军又急又气差点把古宅掀了……先生!”

    “小孩子的话有几句能信?尤其是被她荼毒过的小孩子。你再哭,另一只眼再想重见光明可就难了!”

    大男人怎还和小孩子一样需要哄,愁人啊,长明先生浑不在意继续入眠。

    “先生,您莫不是怕治不好三小姐的病,不敢去瞧吧?”

    帷帐后长明先生鲤鱼翻身跳起来,怒发冲冠,“谁说我怕的,谁,有本事站出来!”

    这世上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疑难杂症,神医的名号可不是阿猫阿哥都配得上的。

    “拿我的药箱来,莫忘了面具!本神医要重出江湖!”

    三德破涕为笑,眉心仍盛满担忧,神医出手一定能治好三小姐的,一定会……宝贞公主只有这一条血脉,若是没了他无法想象坚强不催的公主会如何。

第一百九十九章:两厢不待见

    从周家离开的马车一路疾驰,无论风刮得如何猛烈,车帘子始终像是被铁钉固定似的纹丝不动。www.uu234.net

    三春巷瞬息间喧闹不已。

    大小高矮不一的人举目望去,只见古宅侧门打开,马车直接奔驰而入。

    “人啊就是病来如山倒,小姑娘再怎么比咱们年轻活泼也敌不过病魔。”

    老人手拄着拐,年幼的孙子一手握拐,一手捏着只糖人舔得正欢,大眼忽闪忽闪举头看头顶的大人们神色惘然。

    他很想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假象,唬弄大人的把戏。

    不过这样似乎更好玩,平日里大人们总戏耍他们,也该尝尝被小孩子戏弄的滋味!

    一路尾随马车来的大夫很快便垂头丧气从古宅出来。

    “古家小姐怎样啦?”左邻右舍相识的挤上去,大夫们各有所长,古小姐的病兴许没对准他们的看家本领。

    这几人便是问儿寻来的本事不大的庸医。

    病人他们压根没瞧见,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话实说根本没人相信,耷拉两眉长叹一气。

    “不好说啊,不好说……”

    往常这套把戏都用来诓骗无知却又心急求医、病情不严重的人身上,只要一说,立马求着他们开方子拿药,没想到今儿用在这方面。

    有人嘀咕:“想是这宅子风水不好,古将军是阳刚护体,但古小姐比不得,自然会生病……邪门得很!”

    “就是,前一阵柳南巷骆家的远亲骆克用被古将军抓进了宅子,过了一晚上,人就被知府关进了大牢!”

    那骆克用人长得不甚高大,瞧着病殃殃的,被宅子的邪气一侵犯可不就着了道。

    但说有邪气,说不过去。

    这宅子原是镇南大将军阮延良的落脚处,阮将军生前一身正气,从没做过歪门邪道之事,死后必定往生极乐,邪气从何而来?

    “让让!”一道鹤唳冲天的声音打断了吵嚷。

    大衣广袖身姿绰约,遮挡住面容的面具格外醒目,他身侧的药箱前后晃动撞开了不少人,挤到古宅前。

    那几个庸医尚未完全挤出人群,肉夹馍似的周转不开全身,扭头看见同行兴致高涨往里边闯。

    “兄台劝你莫去,这病你治不好”

    “我呸,你们这帮庸医恐怕连人小姑娘的脉都没摸到,脸皮比城墙还厚要不要脸呐……我一代神医岂是汝等残次品可比量的!”

    庸医脸色难堪,骂人可以,别揭短啊,往后大家都在同一条道上混,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众目睽睽下,广袖神医飘然步入古宅。

    ……

    问儿将罗帐堆叠得不露任何缝隙,阮妙菱和衣躺下,呼吸忽快忽慢。

    她太紧张了,从曹家紧急赶回来,小脸红扑扑冒着细汗,方才一阵小跑后背也黏糊糊的,躺在床上紧紧贴着后背。

    门外一阵的讲话声,问儿进门走到罗帐外小声禀道:“小姐,三春医馆的老大夫出诊去了,就连老天都在帮小姐呢!”

    阮妙菱松了口气,“那老大夫刚正的很,若知道我装病,嘴上不会把事情透露出去,往后看见咱们想必会爱答不理……左邻右舍都有眼睛,瞧猫腻、编故事,一盏茶的工夫事情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她装病只是验证猜测,因此骗取了他人的信任,破坏邻里和谐,不是明智之举。

    “问儿姑娘,又来了一位大夫!”

    问儿扒开窗户往外头看了眼,来人戴着青黑面具一枚,身穿白衣广袖,此刻正在院里转圈观赏四处景色。

    “小姐,这次来的人有些古怪,没露脸。”

    阮妙菱又惊又喜,激动地坐起身撩开帘子,仿佛隔着门墙就能看见院里站着的人。

    “应该是他!让他进来!”

    臭老头子从前总是在她跟前唠叨自己名扬四海,想请他的,想杀他的比比皆是,一旦要给人诊治时必定要乔装一番,不能让人瞧见他的真面目。

    来人没露脸,光是这一点已经足够她心潮澎湃!

    娘的病,终于可以不再空等了!

    阮妙菱甫一躺下盖好锦被,守在门边的问儿的声音立时响起。

    “大夫这身好生别致,屋里头热,大夫将这面具脱了罢!”

    问儿的右手迅速出击,薅向神医的脸。

    神医急急后退两三步,有些趔趄。“不敢劳烦,病人在何处?”

    声音沉而润,丝毫没有介于五六十岁之间的苍老之感。

    难道是她猜错了?阮妙菱正想掀开罗帐一角看一眼,“咔嗒”一声,大夫将药箱搁在了床头的圆墩上。

    问儿麻利取来一根红线,“我家小姐怕生人……可能得请大夫您悬丝诊脉。”

    神医嘴角一抽,悬丝诊脉,花样还不少。

    “系上!”

    问儿掀开罗帐钻进去,将丝线绑在阮妙菱的手腕上。

    “请问小姐身上哪里感觉不适?”

    阮妙菱捏鼻,鼻音浓浓娇弱道:“浑身乏力,心口似有火烧。大夫,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才刚过上好日子呢,有好饭好菜还有丫鬟伺候,死了多可惜啊!”

    神医闭目指腹摁着丝线,“若是能不死,你还想做什么?找一个如意郎君嫁了,相夫教子,白头了共享天伦之乐?”

    “对呀,活着便是要奔着最美最好的日子去,无灾无病有人疼爱,没有烦心事,自然要觅得称心的夫婿……不管他是一穷二白亦或是荣华富贵,这一辈子都吃定他!大夫您难道不向往这样的生活?

    有一个惺惺相惜的人陪伴在侧,她剪灯芯,你添酒夹菜,和和美美多好。对了,大夫您成家了否?”

    神医“哐哐”咳嗽,丝线颤动,面红耳赤。

    “小姑娘说你自己的事,牵扯到老朽身上作甚!”

    阮妙菱瞧着罗帐上的剪影,笑道:“那便是没有咯,大夫同我真是天涯沦落人呢,若是病好了,我请你吃酒!”

    “酒!”

    神医面具下的眼角陡然睁大,忽而警醒,嘴里碎碎念道:“小姑娘家家能有什么好酒,再说我几时同你是沦落人了,瞎说!”

    “神医,如果您没能治好我的病,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你会死吗?”神医手指一弹,系在阮妙菱手上的红线松开弹回他手中,“到本神医手里的人,除非本神医让他死,全都得活蹦乱跳!”

    “所以,你并不会难过咯?”

第二百章:暗有神人助

    喝下毒药后那一瞬她心口烧得几乎炸裂,那时她在想,若是有臭老头子在,也许还能活上十天半个月。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毒药是他制的,他总有法子让毒延迟几日发作,可她等啊,等啊,始终不见人……

    徐元把她休了,她都没难过。

    “我自然会难过。”神医叹口气。

    “神医原来也有七情六欲啊……我以为您就像神仙,半点人情都没有。”阮妙菱拉上锦被盖过鼻翼,眼泪哗哗被锦被无声吸走。

    问儿在后面瞧得焦头烂额。

    这两人一来一去说了一堆废话,好端端把小姐惹哭了,一会儿神医若道不出一二三来,保管让他知道她的擀面杖可不是只吃素的!

    神医叹完气,摇头道:“治不好你的病,我这神医的招牌就倒了,能不难过麽……”

    罗帐后,阮妙菱捏紧了锦被,缓缓起身,趁其不备伸手直接摘了神医的面具。

    “臭丫头片子,还我面具来!”

    阮妙菱转着面具,战战兢兢从床上跳了下来,躲到问儿身后。

    问儿眼疾手快,两根擀面杖刷刷舞动,露出表皮下的锋芒。

    “长明先生,果真是你!”问儿喝道。

    “你闪开,我跟她的事你少来掺和!”长明先生吹胡子瞪眼指着问儿身后,阮妙菱正对他扮鬼脸。

    “臭老头,若不是从前你说漏嘴,我哪里会知道你知晓天文,还能推演八卦!”阮妙菱抽出针线笸箩里的剪子,架在面具上,“我出事儿的时候,你是不是偷偷乐了?”

    长明先生展手欲扑,问儿手中尖利的短刀正对着他。

    “臭丫头你得讲道理,你经历的那些事我可都没做过,是天命让我算出来我有什么办法,你要算账找老天去!”

    上辈子一定是过得太舒坦了,老天这辈子才让这个臭丫头片子专程来祸害他,都怪当时见天象有异,手贱地算了一卦!

    不算哪有这等糟心窝子的事儿,啥脏活累活都包揽……为了这小两口子,苦啊!

    ……

    李府沉如一坛死水。

    院外经过的丫鬟仆从一律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书房里的公子。

    李重山刚从皇宫回来。

    片刻后身披墨色斗篷的史张弼由管事领着到李重山的书房。

    “打听到了?”李重山来不及喝口茶,直接问正解斗篷的史张弼。

    史张弼一紧张,绳扣一下变成了死扣,急的满头大汗,越慌两手越乱。

    “令郎的经义卷有一道题不曾答完……昨儿个主考官那儿还未曾见到甲榜的卷子,下官暂时看不到……”

    李重山道:“原来是为这事,弄得每日茶饭不思,一道题罢了,难道还有人答完了整张卷子并全对不成。”

    史张弼终于解开了死扣,擦汗拱手道:“令郎想是不愿辜负大人一番辛苦栽培,虎父无犬子,大人学识广博,令郎若是平平无奇岂不是贻笑大方。”

    “他这是心思过重。”李重山并未过分看重李博章错漏答题的事。

    “今儿二十七,正好是填甲榜的日子,不知哪位贤才能脱颖而出。”似问非问,李重山脸上也未表现关心的神情。

    史张弼道:“令郎如斯专注,必定能将第一等收入囊中!”

    “主考官定榜名,博章是不是第一岂是我说了算,会试并不是最后一关。”李重山老神在在道。

    史张弼一愣,随即道:“大人所言甚是,会试之后尚有殿试,皇上如此看重大人,令郎的前途自是不用发愁的。”

    李重山呵呵笑了。

    “你先回罢,我明日入宫一趟!”

    史张弼告退出来,李府的空气憋闷不敢多吸一口,匆匆离去。

    ……

    辰时,贡院内,各房主考官并着同考官再次聚集一室。

    甲榜先填的是正榜第六名至第十八名,待填写完副榜的排名后,诸位考官有的揉睛明穴,有的则是揉着两只耳朵。

    “接下来便是正榜前五名,诸位再辛苦一阵,完毕后大家一块去参加毕榜宴!”

    郝廷梅有些头疼,这宴会他不怎么想去,有些想念家中的小菜,已经软乎乎的慧儿软糯糯喊他爹爹。

    “廷梅兄,你看看这个”任舒华递过来一张纸。

    “徐掩家的两位公子,咱们目前一个也没见着……”任舒华轻轻摇头,没过啊?

    正榜除前五名未定,其他均已填写完毕,要么是没戏了,要么两人均在前五名之中。

    主考官已经着小吏取出前五名的答卷。

    “这五份皆是经过千挑万选,出类拔萃的好卷子,俗话也说各花入个眼,诸位大人共同商议一下,排个序。”

    小吏取出朱卷,早在批阅时考官和同考官心中欣赏哪份答卷,心中早已有了定数。

    “一号房的大人们以为呢?”

    “此五份朱卷经义卷除了有些许瑕疵,倒也挑不出太大毛病来……依我之见,不如在策论中挑选一篇上乘之作,封为第一,稍次一筹的则为第二。”

    “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郝廷梅赞道:“此举甚好,以策论定英雄,不失公允,我赞同!”

    舒华道:“我附议!”

    策论最见真章,众人无有反驳,便开始交头接耳低低窃窃商榷起来。

    “策论以西北战事为题,考验的是考生们对待紧急突发战事的应变能力,或以大局为重,或牺牲一时之尊严换来长治久安,我等无法言明对错……故而我认为这篇突发制敌人,擅自调用军队之言论为最下乘!”

    阐述观点的乃是二号房的同考官。

    任舒华笑道:“大人适才的言论前言不搭后语啊,既然无法言明对错,为何单凭擅自调用军队就评定它不好?”

    “皇命未达,将帅擅自调他城之兵,便是要造反!”

    任舒华起身凝视同考官,道:“那依你的意思,当年宝贞公主面对鞑靼猛烈的进攻时,不应该调用军队,而是眼睁睁看着鞑靼踏破城墙,一路直攻皇城?

    当年的情况在座的诸位兴许听说过,文官们跪在殿外替宝贞公主求情的场面你们是没见过,难道不能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没有这一次“擅自”,大宋江山如何稳固?”

    同考官激愤起身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当初先皇”

第二百零一章:喜报诸君听

    “当初先皇怎样?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没有宝贞公主,如今你不晓得在哪个旮沓里畏畏缩缩当鞑子的奴隶!”

    被任舒华激烈的言辞推堵回来,同考官一脸菜色,绞尽脑汁琢磨如何驳斥,接连不断的絮叨铺天盖地隔着三尺几乎能喷溅到同考官脸上。www.uu234.net

    “我今日敢在这里讲此话,并非倚老卖老,我与郝大人自先皇在时就为大宋效力,大风里吹过大雨里淋过,好事坏事什么都经历过了……

    大宋只有一个皇上,天若塌下来了皇上一人顶不住,难道靠我们用两瓣嘴把天说破吗?别做梦了!国无强军,军无强将,将无勇无谋,国家安能昌盛?”

    辩词讲完了,任舒华觉得很有必要做总结,语气缓和下来。

    对面的同考官双目呆滞,面有不忿之色,嘴皮子却似黏在了一起,不甘的盯着任舒华。

    “适才一番陈词并非针对谁,只是谈谈个人见解,商榷之前主考官也讲明各花入个眼,大人们请继续评鉴!”

    都把曾经的履历搬出来了,还说不倚老卖老?

    在场的主考官同考官眼神飘忽。

    他们没经历过大宋最艰难也是最繁盛的时候,当今的大宋虽不如先皇在世时昌盛,至少风调雨顺,内外无有大灾大难……虽说在疆场皆有“将在外君名有所不受”的不成文规定,但那是在特殊时期。

    大宋正是安平和顺,这位考生在策论中如此议论有些杞人忧天了。

    “诸位大人请看”一位同考官攥着朱卷突然惊呼。

    “第三份答卷中的观点……我也不清楚是否眼花缭乱了,此考生所言虽未剖析得如那位考生的血淋淋……但二人的观点乃是一致的!”

    屋内几乎同时响起刷刷翻阅朱卷的声响。

    “会否是誊录官抄录错误了?”

    “也有可能是有人冒大不韪做那等“割卷”欺君罔上的烂事……”有考官低声不确定道。

    主考官道:“取墨卷!”

    小吏从箱中分别取出第一份与第三份考生的墨卷。

    有考官支起上本身够脑袋去看墨卷,坐的远些的考官同考官挪开椅子紧步凑上前,半蹲,踮脚,插缝,歪脖子。

    “怎样?”

    “字不错!”有人品鉴道。

    此刻是谈论书法的时候吗?一阵儿拥挤,心急的考官挤到了最前面。

    朱卷上的台阁体清晰了然,墨卷上两份字迹也不输风采,皆是一眼就能入目,又令人记忆深刻。

    多双眼睛从头至尾一字一字校对,两份墨卷对毕,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无误,竟然无误!”

    一坐之间,议论嘶嘶。

    “都坐吧,”主考官揉揉后颈,“五份答卷中,诸位大人先挑出两份最满意的,咱们先给后面三份排名。”

    “第三名我推荐这位考生,进退有度,有理有据,亦儒亦攻。”

    “我赞同。”

    “赞同……”

    ……

    贡院外挤了不少报喜的报子,伸头探脑等着贡院里边的书办出来报与他们已知的上榜举子名字。

    有不少报子等着争抢头三名,盼着到时前去报喜时能讨个好彩头,一见书办出来,哗啦围上去。

    “怎样了,前三可出来了?”

    书办了声,“第三名出来了,第一第二尚未定下。”

    报子你推我挤,有个第三也不错,“那你快快讲来!”

    书办道:“你们先别急啊,我先将第四名和第五名与他们说了……”扭头看向另一边悠然等待的报子。

    不多时哗啦退散了一群人,你争我抢谁先到便是谁的,竞争不小。

    书办转回来,“这第三名你们可得有个准备,衣裳穿得整洁些,到时候上门了要懂得礼数。”

    “行了行了,我们做这一行这样久了,晓得的,你快说!”

    书办见他们此时也无心记住他所说的话,反正银子事先交付好了,他多管这些闲事无用,索性飞快道:“第三名便是首辅大人家的公子,陈冕!”

    ……

    登科书社一派喜气洋洋,小厮立在门外看其他房间的举子们有的喜极而泣,有的哈哈大笑吩咐书童给报子赏钱。

    他家公子名次如何,怎的还未有消息呢?莫不是落榜了,可不该啊,公子才华艳艳立志要做奸臣……

    他得好好想几个法子,公子若是当真落榜了,管它路子是不是歪门邪道呢,先进了奸臣的门要紧!

    这阵子他也打听清楚了,兵部的李重山李大人正得皇上恩宠,私下竟然批阅奏章……皇上的龙床边上岂容他人酣睡啊,这位李大人一定是将皇上控制住了,准备挟天子……

    “嗯,一会儿我就去找李公子,请他替公子在李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谋个差使!”

    小厮深觉他这个奸臣的“爪牙”做得十分称职,嘻嘻哈哈笑了,竟比对面考中的举子还激动。

    徐元趴在窗下的桌案上,提笔将窗外院里几株花朵凋零只剩枝干的梅树画了下来,听到小厮在外头又叹又喜,便攀出头去。

    “金亭你在作甚,香巧出门也有一阵了,你不去找找她?”

    小厮回头道:“公子多心了,这京城有多少街多少巷香巧熟得很,闭着眼睛都能走回来。公子您就安心给三小姐写信,不管考不考得中,都有小的在呢!”

    隔壁的房间至今未有动静,徐元问道:“齐虎那儿还未收到消息?”

    小厮笑道:“齐公子一早出门溜达去了,说是昨晚梦见中不了,给家中长辈捎些礼物。”

    这齐公子心可真大……不过人家都说了读书不为当官,能明理交友便足矣。

    立谈之间,书社外又是一阵敲锣打鼓吹吹唱唱之声。

    书社主人喜笑颜开,提溜着袍角一阵小风飘了进来。

    “喜事啊喜事!今年我是走了什么大好运啊!”

    紧随其后的是前来报喜的报子,其阵仗浩荡,比先前还要热闹,房内欣喜的举子们纷纷探头望。

    金亭眼前闪过书社主人的身影,缓过神时人已经跑进门内,道喜之辞倒豆子似的没有重复噼里啪啦响起。

    “徐公子恭喜啊,贺喜啊,稍后还要请你留下一副笔墨丹青”

    报子吹唱到了徐元门外,先瞧见了金亭,笑呵呵向前拱手庆贺。

    “小哥儿,你家公子中啦!”

第二百零二章:孤立的滋味

    小厮眉梢带喜色,端着沉稳问道:“请问我家公子是第几名?”

    “第一!”门里门外异口同声。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第一名,会试第一名,天呐!金亭眼冒金星,激动一跳到窗前。

    “公子,第一名!对了,公子你快写,快给三小姐写信报喜啊!”

    虽然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状元,以公子满腹经纶的水准,殿试上也一定能再夺第一!那就是状元了,得状元,就可以娶三小姐回家了!

    徐元听闻“第一”两字时有片刻失神,眨眼间眼眶变得湿润,看金亭和外面的梅树已经不真切了,这份肯定,穿过他漫长的黑暗旅途,终于展现在眼前。

    “金亭,赏钱!”外面报喜的人还在等。

    人逢喜事,金亭格外大方,取了五两银子交给领头的报子,眼里含笑带泪……他方才还笑话那些举子没骨气来着!

    书社主人出来又赏了报子二两银,他从没遇到这样的美事,人在这里,心却飘到扩建登科书社的美好时刻去了。

    “徐公子,我真是高兴!今年会试头三名全出在我登科书社,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大的善事啊,墨宝,丹青,你随意留下一幅都行!”

    徐元并不知道这第二名和第三名是谁。

    “还能有谁,都是徐公子你的好友!”书社主人指了指李博章和陈冕曾住过的房间,“第二名是李公子,这第三名便是陈公子!”

    ……

    报子从登科书社出来,转头直奔六部值房,听说徐公子乃是礼部徐掩大人的儿子,他们再走一趟,还能讨一次赏钱!

    “公子您跑慢些!”

    青桐追在徐亨身后上气不接下气。

    公子心急的毛病几时能改一改,方才撞到了好些人连一句抱歉都不曾说,还不如二公子谦逊有礼!

    徐亨心急如焚冲进六部值房大门,直奔礼部值房去,嘴里喊着爹,脚下磕磕绊绊。

    “爹,我是不是落榜了?”

    徐掩也在等消息,却迟迟不见报子来,徐亨倒先到了。“你先别急,我找了报子,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轮番往我这儿来!”

    正要坐下,值房大门外响起了吹吹打打的喧闹声。

    “瞧,这不是来了嘛!”徐掩拉着徐亨往外走,抖了抖袖里的四五两银子,人未见到,喜气已经遍布整张脸。

    报子上前拱手:“恭喜徐大人,令公子考中啦!”

    “真的?”徐掩当即将徐亨推到自己身前,指着他问报子:“我儿第几?”

    报子一行人懵懵懂懂:“徐大人,考中的并不是他,是令公子!”

    徐掩直起腰版皱眉道:“他便是我儿子,不是他还能是谁!”

    有俩儿子啊,报子们面面相觑。

    “徐大人,考中第一的并不是这位公子,而是徐元,徐图之!”

    徐掩上头的晴空“咔嚓”闪过一道霹雳,迟眉钝眼半晌才吞吞吐吐跟报子确认。

    “徐元,考了第一?”

    他本指望徐亨会试之前努力攻坚,不求多高的名次,能中就行……到头来,竟连榜单都挤不进去。

    反而是窝窝囊囊的徐元一鸣惊人!

    “爹,为什么第一不是我!你明明答应第一名一定是我的!”

    若非是在礼部值房,徐亨此刻就想抄起桌案上的砚台杯盏乱摔。

    徐掩道:“爹也没办法,第一场爹身子不适没有去成,之后便再无机会……阅卷时爹打算浑水摸鱼,差点被同房的两位大人觉察出来!”

    分明是无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往日干嘛在他面前摆谱!徐亨一掌拍在房门上,发泄心里的怒火。

    “李大人您回了!下官方才听说令公子会试通过了,真是可喜可贺!”

    贺喜之人将李博章的名次吞回了腹中,以免李重山那句话听得不顺耳,那便是甜言蜜语拍在了马蹄子上面。

    李重山淡淡的应了声,没有多余的表示进了兵部值房。

    “爹,你到底管不管啊,人家李大人的儿子考中了第二名,凭啥我啥也没有!”

    徐掩闻言冷汗直冒。

    徐亨此时一边念叨,一边出了值房站在院里看着兵部的值房不走。

    祖宗!徐掩抹冷汗飞快冲出去。

    “你好生应考,当然会有名次,再等等!”

    徐亨推开徐掩,“等什么啊等,黄花菜都要凉了!第一名都出来了,就是你宝贝的二儿子,说明我落榜了!”

    亏他一直以来这般信任他爹,最后胜利的果实竟送给徐元,是瞧着徐元比他更好控制,打算把徐元当傀儡使唤吧?

    “这里是办公处所,你不要胡闹!”徐掩第一次对徐亨大喊。

    从前这孩子都十分温顺乖巧,怎的几年不见变得如此暴躁乖戾,他娘在家是怎么教养孩子的!

    “我胡闹,如今你有了徐元就骂我胡闹,既然这般宝贝他就去找他啊,登科书社的路好走着呢,需要我给你带路吗?”

    不守信用的大骗子,有这种爹对他真是一种耻辱!从前对他的偏爱是假的,归根究底就是哄他给徐元当挡箭牌!

    徐元打了他两次,他在徐掩面前说也说了,求也求了,没见徐元少二两肉,徐掩压根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混账!”

    李重山已经从值房里倒回来,立在门边眼神冷冰冰地看他们,徐掩便明白不妙。

    徐元得了第一,而李重山的儿子得了第二,偏生徐亨还在这里嚷嚷……这不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麽!

    傻儿子啊,没考中还可以捐官,非要把事情搅得一塌糊涂。

    “徐大人,这六部值房几时成了拉家常的地方?”李重山负手问道。

    徐掩心头一凉,坏了,李大人生气了!

    “老爷,二公子来了!”青桐不合时宜地喊了句。

    徐掩巴不得立刻马上地上能裂开一条缝来,他好钻进去不见人。得罪了李重山,被赶出礼部事小,万一被贬到千里之外鸡不生蛋的不毛之地……

    “父亲!”徐元施施然进来,“大哥也在啊。”

    随后对门边站立的李重山施礼,谦卑道:“学生见过李大人!”

    徐掩道:“你怎么不回家去,跑到这里来!”

    “我是来给李大人报喜的。”

    不只是徐掩,檐下的李重山亦是怔愣,报哪门子的喜?

第二百零三章:干戈为玉帛

    徐元的“救场”,徐亨并不想领受。顶 点 X 23 U S

    这个时辰徐元到这儿来肯定没安好心,自己若是信以为真,岂不等于被卖了害得帮着徐元数钱!

    “你一边去,这里有你什么事,装模作样扮好人。”徐亨直眉瞪眼推开徐元,惺惺作态当他是摇尾乞怜的狗麽!

    徐元反手紧攥住徐亨衣袖,使劲往下沉,上下齿磨动嘀咕:“一会儿李大人发怒把火气全撒在父亲头上,你既与官场无缘,又没了父亲庇佑,且等着回家种几亩薄田去罢!”

    “你”徐亨本想反驳徐元胡说,但眼角余光瞥见李重山的脸色愈发不正常,方寸一乱,反倒磕磕巴巴找不到话将他。

    徐元火上浇油道:“不想爹当着同僚的面出糗,就乖乖糊上你的嘴!”

    “哦。”徐亨无形中点头。

    不对啊,这语气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徐元竟敢命令大哥,反了他了!

    李重山冷眉冷眼道:“本官今日遇上的全是糟心事,你给本官道喜,喜从何来?”

    徐元道:“博章兄会试得了第二名,在大人看来竟然是糟心事麽?可惜了博章兄一番苦心……”

    “此话怎讲?”

    徐掩呆若木鹅立在一旁,还从来没听说有人考了第二不伤心流泪,反而高兴的。徐元葫芦里卖的是药还是蜜糖啊?

    徐元道:“上次我与博章兄打赌,谁若是凭借实力在会试中取得第二名,才是真正的赢家……人人都道做第一难,对博章兄来说却是极其容易的,人一旦到达了顶峰,最大的敌人不是对手,而是自己。”

    博章想战胜自己?李重山回想起儿子近日郁郁沉沉的模样,莫非不是担忧不能得第一,而是怕得第一?

    李重山沉默凝视徐元。

    这小子与他身边的粗莽汉子皆是徐掩所出,除了眼鼻有几分相似外,气质品貌全不在一个水准,当真是一个爹娘造出来的?

    当初徐掩力荐由徐亨迎娶阮家三小姐,一面把徐亨吹得天花乱坠,一面保证将来徐亨会是可用之才。

    没看出可用在哪里,碍眼硌心的言行举止却不少!

    反倒是二公子瞧着温润敦实,先不论方才那番话真假与否,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欠缺,一番话说下来他心里的气散了不少……又与博章交好,加以打磨也能成一块美玉。

    “你叫什么名字?”李重山指着徐元。

    徐掩瞧见李重山面上并无发怒的迹象,脑子里绷紧的弦微微松弛,转念又觉不对。

    往日在李大人面前念叨了那么久兄弟俩的名字,他竟然一个也没记住?

    真是贵人多忘事!

    徐元镇定自若拱手道:“学生徐元,字图之!”意气勃发。

    当一个人郑重的询问你的名字,无非两种意思,他看上你了,或者他看你不顺眼想灭了你!

    此情此景,李重山的态度属于前者。

    “明日到李府来,博章与本官生了嫌隙,正需要一个在中间牵线的人!”没给徐元反驳拒绝的时机。

    徐亨扭捏撞徐掩的胳膊肘:“爹!人家李大人瞧上徐元了,八成想招他做女婿呢!”

    长幼有序,怎么着也得大哥先娶媳妇,徐元做小的心急什么,眼巴巴的跟啃骨流涎水的牲畜有什么分别!

    “你懂什么!”徐掩拖着徐亨奔出值房,“李大人家就一位公子,甭说是徐元,就是你想做他家女婿,连门儿都没有。”

    徐亨道:“单传啊?李大人权势滔天,要什么样的美人,别人不得巴巴地送上来,怎就一个儿子?”

    徐掩甩开攀上臂膀的双手,“人李大人是个痴情种,家中就一位夫人,老来才得了李公子这一根独苗苗。”

    早生贵子有用吗?念书比不过人家,修养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早知今日,他当初就该憋上个三五年再生孩子,兴许头一胎就是徐元而不是徐亨了!

    “爹,您是不是后悔生我了?”徐亨眯着眼狐疑的盯着徐掩,他爹方才对天长叹,看了他一眼后黯然神伤,就和赌钱时押错宝结果赔了的神情一模一样。

    我不后悔生了你,我此时此刻想掐死你再将你塞回你娘肚子里回炉重造!徐掩磨牙切齿瞪徐亨。

    “回家!”

    ……

    至暖居弥漫着糕点似有若无的甜甜香气,香巧点了两样咸口馅儿的点心等着店小二包裹,趁隙再去看一眼方才相中却没买的莲花酥。

    “这莲花酥好看,给慧儿买一盒去!”

    两个穿官服的官员挤在一处屈膝盯着小盘内的莲花酥争道。

    “再吃牙掉了你赔麽,你惯着她,她将来因为这个寻不到中意郎君,不得恨死你。”

    香巧闻声偏头一瞧,喜上眉梢。

    “郝大人真巧,有些日子不见了呢!”

    郝廷梅回头一看,推了推身侧的任舒华介绍道:“她便是香巧。”至暖居里面人不多不少,三人站在一处说话也不显得突兀,他这才放心。

    任舒华一见香巧要向自己施礼,急忙伸手去拦住。

    “香巧姑娘可使不得,一来人多眼杂,二来你曾侍奉令阳长公主,在我们这些人眼里心里便是十分尊贵且值得尊敬的人。”任舒华摊手笑道:“你这般,不是折煞了我嘛!”

    香巧笑不露齿道:“这礼数该有的该行的,断是不能少的,何况如今我已不是长公主府的人了,理当行礼。”端庄得体地把一礼施了才作罢。

    任舒华和郝廷梅相视一笑,确实是令阳长公主府教导出来的人,脾性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方才你也在瞧这莲花酥,不买?”郝廷梅问道。

    香巧摇头道:“家里人并不喜欢吃这个,喜欢吃这个的人又不在京城,买回去放着只能找来鼠蚁。”

    任舒华道:“那喜欢吃莲花酥的人几时能到京城,我请她吃!”

    “且等呢,起码也得等到青山重见光亮。只是我看这天时阴时雨没个定数,晴好之时不知何时能看到。”

    店小二正拎着包裹好的锦盒出来,听见香巧又道风又道雨,以为外头变了天,支着个脑袋去望。

    什么意思啊,天儿不是挺好嘛,艳阳高照的。

第二百零四章:愿她长不大

    香巧接了锦盒,向二人作别,郝大人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喊住她。www.uu234.netwww.uu234.net

    “替我们向你家公子道个喜,你上回托我办的事,没能办成,但殊途同归!”

    郝大人面有遗憾,三小姐想必十分看重此事,才会让他们紧盯着。

    香巧笑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上回所托之事全是我一人所求,与旁人无关的。”小姐并不知晓。

    不相信徐公子能考第一从来只有她一个,小姐自始至终从未说过只字片语,想必是十分信任徐公子,才不闻不问。

    是什么让小姐拥有这种尽在无言的信任?明明徐公子与小姐非亲非故,又不知己知彼,

    ……

    古宅主院自长明先生上了第一回门之后,就差阮妙菱一句话,他便要在这里住下了。

    整日聒噪声不绝于耳。

    跨院再如何喧闹也敌不过长明先生与阮妙菱之间的毫无意义的争执。

    “将军,再这样下去宅子只怕要被他给掀了!”黄良捂着两耳烦躁地道。

    孟参将驾轻就熟两手捂耳朵,嘴巴咬着壶柄给二人添茶,若不是地方小,他还能展示用两个胳膊肘倒茶的技艺。

    古仁喝口茶道:“由着他去罢,小姐没发话咱们操什么心。你们没发现自从长明先生到府上以后,小姐话多了不少,连骂人都是中气十足?”

    眨眼间主院那边气呼呼软糯的骂声又开始了,期间夹杂着长明先生咿咿呀呀哼曲儿的声,悠闲散漫。

    孟参将道:“要我说,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小姐高兴是小姐的事,咱们不高兴是咱们的事,掺和不到一块儿去!”

    黄良眼睛一亮,笑道:“你有什么法子?”只觉告诉他,孟参将的肚里肯定藏了不少整人的点子。

    二人齐齐看向古仁,挑动眉毛谄媚道:“将军”

    古仁镇定道:“我是有身份的人,更是小姐的长辈。”

    殴打比他还老的人,想想就挺没面儿的。

    黄良劝道:“就因为将军你是小姐的长辈,我们才叫上你,难道将军你忍心看着小姐被人欺负,从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变成河东狮?”

    “那可不成!”古仁刚猛地拍桌。

    大将军和公主从前把小姐宝得的如同天下掉下来的小仙女儿,等公主从甘州回来瞧见娇娇女成了河东狮,肯定会大发雷霆拿着鞭子找他拼命的!

    黄良催着孟参将快快道来。

    “其实办法很简单,长明先生一身医术治病救人是这个”孟参将竖起拇指,而后弯臂隆起壮实的肌肉,“但论武功,他弱着呢!”

    “咱们不来虚招,直接面对面跟他打,最好立生死状……但咱们也不能把人家往死里打,教训教训得了,毕竟还指望着他给公主治病呢!”

    小姐都在主院嚷了求了好久,奈何长明先生就是不肯答应去甘州给公主治病,驴似的犟得很。

    孟参将的点子,黄良和古仁一致赞同。

    古仁手瞧着桌子,道:“闲事说完了,咱们来讲讲正事。”

    他一脸正色,黄良和孟参将便猜到不是小事,敛起笑意坐得笔直。

    “昨儿个小姐给我看了样东西,我有些担心小姐已经知道了大将军的死并不简单,会去调查。”

    “什么东西?”黄良、孟参将咽了口口水异口同声问。

    这件事被小姐知道了可了不得!

    “首辅陈不候曾到过汝阳,在巡视各地时发现了成康元年的官银有异样,将详情一一记录下来。而我昨日看时,竟发现那一批官银并未全部被朝廷回收。”

    孟参将皱眉回想道:“属下记得当初沈清秋被捉拿时,他私藏的官银已经被全数收缴入了国库,将军你说有部分遗漏,在何处?”

    古仁道:“这个我也不知,只是从陈不候所写的内容算出来的。成康元年黄河冰释波及汝阳,因此有大涝之灾,皇上拨款五百万两白银赈灾,据陈不候所言,当时还剩下五百两。”

    沈清秋私藏的官银却只有三百两,这笔账糊里糊涂的,皇上却没有追究。

    “大将军未出事前,沈清秋曾精神恍惚地来见过大将军一面。”古仁如今想到那一天,总觉得阮延良的死和沈清秋是不分开的。

    可那天两人究竟讲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

    黄良道:“那咱们要把此事和小姐说?小姐那么聪慧,当初能救公主出来,不也多亏了小姐巧妙安排……”

    古仁坚定道:“绝对不能告诉小姐,如今李重山的人已经盯上了小姐,她正处在危险中,再让她去冒险,到时候如何向公主交待?

    咱们如今要找的不是害死大将军的人,而是证据!只要有证据,即便是告御状,咱们也得赴汤蹈火!”

    唯独不能让小姐去犯险!

    “万一小姐已经知道了,只是做样子给将军你看呢?”黄良将这个大胆的想法说了出来。

    小姐确实聪明啊,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了多久,倒不如主动坦白。

    古仁沉声道:“就是知道了,咱们也得装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她还那么小,应该和其他小姐们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小鹰总有长大飞走的一天,永远把她圈在笼子里,如何能成长呢?”

    黄良想着若是香儿遇到这种境遇,他宁愿香儿多吃些苦,长成坚强的孩子不再受人欺负。

    “我希望小姐永远长不大,永远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地被人宠着,爱着。黄良,咱们一直在找真相,不就是为了让小姐和公主过得更好吗?只要她们开心,咱们多承受一些又如何呢?”

    大将军曾经对他们恩重如山,每一个人都记着他的恩情,就算刀山火海去闯一闯,为大将军的后裔闯出一片天地,他们也心甘情愿!

    “既然将军决定不告诉小姐,我同样守口如瓶,内子那儿我也会吩咐一声。”

    古仁重重拍拍二人的肩头:“辛苦你们了,届时等公主病好了,把酒言欢的好日子也就不远了!”

    “辛苦啥呀,阮家军亲如一家,虽然我还未正式入编,小姐说过了,那我就是阮家军!”黄良自豪地拍胸脯,其余四十多个兄弟同样也是阮家军的一员!

第二百零五章:被打不是你

    院里三个大男人一时嘻哈高声阔论,一时又低语不晓得在谋划些什么,良二嫂子将刚从热腾腾的笼屉里端出的青团放在盘中,偶尔拿眼去瞧他们一眼。www.uu234.net

    黄香十指捏着一个白面香软的红豆包,小脑袋不停地在良二嫂子腰间蹭。

    “娘,主院那边的长明先生好凶,方才我从院外经过听见他逼小姐识草药,还得背医术!”

    良二嫂子没多想,端着青团出去放在古仁他们中间的桌上,回来洗净了手,捻去黄香嘴角的碎屑。

    “你这话可不能让长明先生听见,咱们有求于他,凡事尽量顺着他的脾气来,公主的病才能尽快好起来。”

    黄香挨在良二嫂子怀里,掰了一小块豆包送至良二嫂子嘴边,一边道:“可小姐说不想学,长明先生便要动手打人,然后问儿姐姐就和长明先生打起来了!”

    说道兴奋处,黄香举着两个小粉拳比划两招,都是从问儿那里学来的。

    小姐已有十四,学医是否太晚了,长明先生难道是想让小姐学成出师亲自给公子治病不成?莫非是请神医出诊的银钱不够,才叫小姐当学徒?

    良二嫂子若有所思牵着黄香回了房,院里三个男人仍旧在吃吃喝喝。

    “娘,什么事神神秘秘的,不能让爹爹和将军他们知道?”

    良二嫂子嘘声道:“娘今天做的事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

    古将军、黄良他们挣的钱往后都有大用处,这些小事大可不用惊动他们。

    这些年她一面勤俭,一面在外头寻了些绣活,存了不少积蓄,本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眼下小姐手头周转不开,身为阮家军的娘子军,她不出手更待何时?

    “娘打算用这些钱请长明先生去甘州给公主治病。”良二嫂子捏捏黄香柔软的脸,“没有公主,你和娘恐怕早不在了,这份恩情咱们得一辈子记着。”

    黄香龇牙笑,她从娘的肚子里出来时皱巴巴的,宝贞公主却夸她好看。冲这个,她背着娘藏起来买吃食的银子一文都不要,全部拿出来!

    “良二嫂子,小姐遣我来问几时能出门?”

    母女俩说话之际,问儿已从住院过来了。

    今日出门乃是去见一见已故的阮家军的亲属,此举在良二嫂子看是心血来潮,却不知早已在阮妙菱的规划之中。

    “咱们话讲在前头,在外人面前只许称长明先生,若是被我听到“神医”两个字,你娘的病就等着神仙治去!”

    良二嫂子刚出跨院就见长明先生立在马车外,撩开车帘对里面的阮妙菱叽叽咕咕。

    阮妙菱怡然大方整理裙摆,完全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她心里的积怨可还没散呢。

    “你怪得很,拿钱请你不去,甜言蜜语好话说尽了你仍不肯答应,非要逼我学那劳什子的医术,还不如把毒术传给我呢。”

    长明先生噘嘴哼道:“传给你,你不得两包药把我给弄死咯,不成不成!”

    “你怎知我会药死你,明人不做暗事。”阮妙菱笑嘻嘻凑前攀在车帘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来敲,我不是鬼你怕什么?”

    这臭丫头咋这么……说大实话对她有什么好处。“制毒门道多了去,只能传你一两种。”

    抠门。

    阮妙菱受宠若惊,两颗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看长明先生。长明先生本作施舍一般姿态,被她看得有点心虚,抬手一掌把阮妙菱摁进了马车。

    “去去去,爱上哪儿玩哪儿玩去,只要不短了我的酒,这古宅能住多久我就待多久。”

    负手大摇大摆转回门,见了那门槛,啊哈一声蹦了进去。

    老小孩儿,良二嫂子感慨之余笑着摇头上了马车。

    出门前张罗银子的事想想就觉可笑,良二嫂子扪下不提,一路上给阮妙菱讲了一些阮家军亲属的近况,让她有个准备。

    马车行进之时忽然颠簸几下立即刹住停下。

    “小姐,前面有人挨打了,大伙儿正瞧热闹呢,过不去。”

    这里离通会书坊尚有一段路程,在那里住的锦衣卫也鞭长莫及,地痞流氓就多了,许多无赖不惧官府的打手都出自这里。

    良二嫂子担忧闹大了会波及阮妙菱,便吩咐车夫调头绕远路。

    “被打的人好像安远侯世子,小姐,咱们救不救?”

    被打的人若是不相识的,问儿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事关江逾白,她一个小丫鬟是做不了主的。

    “救!”阮妙菱掀开帘子远远看了眼,可惜没看清。

    问儿拔出擀面杖就要走,阮妙菱喊住她,“后面有仁叔安排的人,让他们去。”

    隔得远良二嫂子能将打斗声听得真真儿的,心下觉得古怪。

    这安远侯世子乃是尊贵人物,只需亮出名号,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更古怪的是小姐竟然出手相救,两家之前交集不多,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单救他不救我!”

    阮妙菱听见哭嚎声耳熟,掀开车帘一看,白云一身泥脚印,发髻歪歪地正与相救安远侯世子的兵卒理论。

    “亭越,你怎的被打了?”阮妙菱急忙跳下马车,心惊肉跳一时不能平息。

    白云无故被打,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一个可能:通会书坊被查出来了!

    “菱妹妹,我疼,你快些救我!”

    好生不要脸啊,白云挤眉啧啧看向哀哀呼救、仰倒在兵卒肩上的江逾白。

    “世子爷,您别装了,方才那些地痞使的拳脚都落在后背,你捂心口……”

    江逾白两个鼻孔高傲的对着白云,眼睛近乎闭上,留了一条缝不知是看是瞪,怒道:“被打的不是你,你怎知我伤在何处!”

    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在菱妹妹面前表现,岂能容这厮抢了先,一个开破书坊的敢抢他妹妹妹妹都是用来哄,用来骗取关心的。

    “菱妹妹,我这里好痛,你车上有没有药?我好像闻见药味儿了。”边说,江逾白拐着脚就要跌进马车。

    白云着实看不过眼,低声在阮妙菱耳边道:“且让他演着,方才殴打他的那伙地痞乃是骆家雇的,你莫要与他多牵扯。”

    “骆家忌讳他都来不及,雇人打他不合常理。”

第二百零六章:结亲反成仇

    上次见骆二老爷担惊受怕畏惧官府的样子,不像是敢在背后使阴招的。m.www.uu234.netwww.uu234.net且江逾白和骆家的瓜葛只限于在定南侯府,骆思远被江逾白打了一扇子。

    那件事骆思远本就有错,江逾白的做法虽然有几分自恃,但仔细追究起来褒贬参半。

    他是长,教训一下小辈懂礼数没错,但他做了就是在行“间不疏亲”之举,外人插手管亲近者之间的事,让骆家很没面子。

    白云道:“你以为是骆二老爷怀恨在心找人报复?可惜猜错了,雇人的是骆思远!”

    若非骆思远和地痞的谈话被他听见,他哪会掺和进来。

    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狠毒,难怪曹家二小姐看不上他,这婚退得好!

    “亭越你先回书坊换身干净衣裳,明儿我去看你。”

    正好沈岸的事,阮妙菱也想和白云讨论一下。

    江逾白倚着车门笑道:“白公子慢走,明儿我和菱妹妹一起去关照你的生意!”

    “承惠!”白云拱手绕道离去,琢磨着明儿再卖些什么本子给江逾白。

    上门的买卖不做,世子爷傻,他可不糊涂。

    “菱妹妹你快来帮我瞧瞧,我觉着这伤挺严重的……”江逾白愁眉苦脸喊痛。

    问儿含笑上前,双手握拳咯吱响:“世子,奴婢给您瞧瞧,大庭广众之下我家小姐总得顾及名誉不是。”

    小姐对不住江家不假,但安远侯世子若是对小姐起了歹心,她照打不误!

    良二嫂子伸手止住问儿。

    “世子爷身上若有伤,可到民妇家中取些跌打酒,我家小姐还有事,恕不能照看世子爷。”

    江逾白揉着心口:“可本世子不知道菱妹妹家住何处。”

    良二嫂子将跨院的位置告之,至于遇上古仁、黄良他们怎样盘问,她只装不知道便是。

    “世子爷,秦大人派我等护送您回聊城!”

    十几个锦衣卫一出现,原本拥堵的路立时舒畅不少,齐刷刷站在江逾白面前。

    “本世子没惹事,是他们先动的手!”

    好你个秦阶,我这里才与菱妹妹搭上话,你后脚放人来捉我,安的什么心?

    锦衣卫奉命办事,软硬皆不吃,近乎顽梗。

    “还请世子爷莫让我等为难,先前世子爷与秦大人定下三条约定,世子爷您已经犯过一条,今儿若是再有一条……”

    这第二条不是还没犯嘛,江逾白眼中尽是难舍难离,菱妹妹尚未与自己说上一句话,还目睹他出糗!

    骆思远你有本事,且在家里惴惴不安,世子爷稍后就来问候你。

    ……

    “大人当真要把安远侯世子“遣送”回聊城?”

    院里练武的秦阶步法变化无常,一连百招之内接连换了四五种兵器。

    皇上派来寻找江逾白的人全被他挡了回去,是不想让江逾白被押犯人似的回去,左右江逾白都是要走的,主动回去少受些罪。

    “曹家二小姐的妹妹,你先前说她叫什么?”秦阶回头问道。

    初五急忙道:“曹英,乃是庶出。”

    秦阶挥剑,枝条如敌人首级咔哒掉落,“曹英的生母与我二娘三娘相比,秉性如何?”

    大人,不是每户人家的妾室都如秦家的一样,人家的妾室整日的盘算怎样把主母撵下位呢。

    “曹虽不是称职的丈夫,倒是个有良心的父亲……”

    秦阶讲得稀松平常,落到初五心上犹如惊雷炸开,不由庆幸此刻白日堂堂,若是换作晚上,只怕曹与宫里的公公们没什么两样。

    “她出门到哪里去?”

    初五知秦阶是在问阮妙菱,“三小姐去看望昔日阮家军的家里人,有黄良家的陪同,不会有问题。”

    秦阶便不再问了。

    院里只能听到他一人练武的声响。

    大人似乎不是很高兴,初五观察了一阵,慢吞吞道:“明日三小姐会到通会书坊,离府上也近”

    风里的声响转瞬间似乎多了快意,秦阶的招式越变越快,半晌才传来喘息。

    “吩咐厨子准备好菜!”

    ……

    一晌下来见了五户人家,归来时天色沉沉,兔月抱着一个锦盒坐在廊下打盹。

    “小姐您看她,自从上了学变得不一样了呢,打瞌睡都要抱着本书装样子。”问儿嘻嘻道。

    鼻子被人捏得呼吸不得,兔月懵懵懂懂睁眼,“问儿姐姐你又戏耍我!”

    “小丫头不去读书,跑这里坐着干嘛?”

    兔月揉着眼从书里取出一封信,“金亭哥哥来信了,这封是徐二公子给小姐的!”

    问儿嘟囔:“他从不给小姐写信,莫非转性了不成。”

    信上不过短短三两句话,阮妙菱却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怔怔拿着信进了房间,又呆呆坐了半晌。

    她什么也没想,却又好像把上辈子和这辈子发生的一切过眼云烟般都想了一遍,没有失落,亦没有惆怅,仅仅是觉得身上轻了不少。

    徐元写这封信时的心情该是与她一样,千帆过尽重新来过,两人都想要走得更远,做得更好,成为他们始终没有成为的那一个人。

    会试第一,诸事安好顺遂,我等你来。

    在一起七年,他们之间并非一无所获,许多人向往的心有灵犀与信任,他们彼此都有。

    “小姐,这是徐二公子给您的生辰礼物,金亭哥哥说来得有些迟,望小姐不要介意。”

    兔月把锦盒放到桌上,兔月打开一看,嘁了一声。

    木头始终是木头,京城那么多好东西他不送,送点心?

    且是小姐不喜欢的口味。

    锦盒内的点心并非出自至暖居,阮妙菱瞧了眼,神情一滞,想到有一年她生辰时徐元随手给她买的生辰礼。

    那时她没了可以撑腰的徐夫人,阮妙仪刚诞下第二个孩子,府里上下都紧着阮妙仪,把她这个一无所出的二夫人冷落在一旁。

    徐元担心做弟弟的不送贺礼,日后免不了被徐亨夫妇念叨,特意到至暖居买了各式各样的点心送到大房。

    而给她的点心不知是从哪个小铺子买的,样式单调,口味还一般。问金亭,金亭死也不肯说,便不了了之。

    没想到在糕点之中吃到一张纸条。

    那这次徐元送的糕点里面会藏着什么?

第二百零七章:千里送好音

    吃食一向是问儿料理,知这糕点不是阮妙菱爱吃的,且见她空望了半晌没有动手,便起了赶紧拿下去的念头。

    问儿嘴上说道:“徐二公子当真是个没心眼的人,奴婢将它拿下去赏给院里丫鬟婆子们吃。”

    正伸手去时,阮妙菱摆手让她退至一边。“无事,糕点并非送我吃的。”拿了一块掰开,果见芯里有东西。

    问儿乍一见送糕点还有这等玩法,讶然“咦”了一声,将兔月吸引过来,两人一高一矮左右围在阮妙菱身后。

    淡黄柔软的糕点芯里藏了一小卷用刀子裁开的油纸,除去油纸后,从里面掉出一卷纸条,阮妙菱展开一看,跳入眼中的字迹顿时激得她热泪夺眶而出。

    “舅舅……”

    问儿自小就跟随阮妙菱左右,往昔在承平王府玩耍时也见过承平王的笔墨,时日虽然隔得久了,仔细回想倒还记得。一时之间惊的口不能言,哑巴似的怔怔盯着纸条看,似这般能盯出一朵花来。

    小姐的舅舅封王以后,承平王府戒严的时候多,松懈的时候少,她陪着小姐到王府做客,没有三查五检是进不去的。

    王府连一只云雀都飞不进,如何能从府里送出信来呢?

    兔月看稀奇,便也学着阮妙菱伸手去拿锦盒里的糕点掰开来瞧,“呀”了声,“小姐,这里面还有呢!”

    阮妙菱仍沉溺在徐元送她的惊喜中难以自拔,只觉两手沉甸甸的,托承不起这份厚礼,以及舅舅对她的一片深情。

    她接过问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泪,原以为只有一份,赶巧让她拿到了有字条的一个。

    “拿来我瞧瞧,这个兴许也是舅……没想到舅母会给我传信儿,她从前总嫌我爱闹腾,怕我带坏了妹妹……”

    舅舅在信中嘱咐她万事小心,切莫急功好进,言语间流露的是作为父辈对孩儿深沉的关怀。而身为女人的舅母则显出了她的独到之处,知道纸短,想叮咛的皆浓缩在一日三餐、衣食起居一项不能少上面。

    徐元应是把她想做的事对他们讲了,能到支持为非反对是难能可贵的,没把她当作懵懂无知的小孩子看待,反而充分给予信任,这份经过淬炼的亲情更宝贵。

    “世子还是老样子对什么事都不上心。”问儿掰开另一个糕点,抠出纸条递过来,“说宫里往王府送了好多世家小姐的画像,王妃看得眼涩,索性一日推一日,等着小姐进京帮他选世子妃呢!”

    “噗!”没看信的内容,阮妙菱也能在心里描绘出卿平表哥厌倦的神情,发笑之余又为他可怜。

    越是被死死囚在笼中的小鸟,越是向往笼子外面的广阔天地,卿平表哥打小自由惯了,冷不丁限制了他的自由,心中肯定积郁烦闷。

    “徐二公子得了好成绩,小姐能收到王府的家书,双喜临门,问儿姐姐往后可不能再喊他木头了!”兔月壮着胆对颇有拳脚功夫的问儿说道。

    问儿眼珠轮转,见小姐同兔月一样在等她的回话。罢了罢了,她问儿好歹是女中豪杰,赏罚分明的,改口不无不可。“是是,胳膊肘外拐向徐二公子的小叛徒!”

    “才不是呢!”兔月涨红了脸争辩道,将在学堂里背的两句诗来堵问儿的嘴,“小姐好比是玉露,徐二公子便是一阵金风,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哟拽起诗文来了,这书果真没白念,再过三五年的成了女秀才,只怕嘴皮子比我还厉害呢!”问儿挨到阮妙菱身边,哀哀可怜,“小姐往后可得护着我!”

    得了喜讯,阮妙菱脸上心里皆开心不已,摁住了问儿的脑袋肆意搓了一圈,逗得兔月咯咯咯发笑。

    “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问儿你怕她作甚子。论文你不及兔月,论武她却不及你,与其争这些,不如组成一伙打遍天下无敌手。”

    话是安慰之语,问儿听了却热血沸腾,觉得小姐的主意甚好,便向兔月投去示好的眼神。

    引起她俩争执的话题无非是姑爷花落谁家,属于内部探讨范畴,若是遇上有人来欺侮小姐的,就得一致对外,叫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伺候阮妙菱梳洗歇下,熄了屋里的灯火,才携着手一道出去。

    罗帐重重阻挡了青影,阮妙菱躺着睁大了眼久久不肯入睡,手里攥着舅舅舅母以及卿平表哥的信,手心暖暖的,对他们的思念更深。

    医治好母亲的心情也愈发迫切,这一次她不希望舅舅再因为母亲的离去弄得疯疯癫癫,连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得。

    在孩子们面前装得很强大的舅舅,其实也是个小孩子,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后,独自面对朝野的监视,唯一能依靠的姐姐宝贞公主又常年不在京城,忐忐忑忑地长大,内心柔弱如棉。

    送走兔月后,问儿折回来听见罗帐后有响动,蹑手蹑脚过来小声询问:“小姐睡不安稳麽?”

    阮妙菱直挺挺看着昏昏的帐顶,小声道:“今日见到那些阮家军亲属吃糠咽菜,我心里揪着难受,父亲若是看见这番情景,该有多痛心疾首?”

    问儿坐在脚踏上攀在床沿,嘴里呵出的气微微吹着罗帐,开解道:“吃糠咽菜在所难免,奴婢听黄良无意中说过一嘴,古将军原是有意帮助他们的,但亲属们都拒绝了将军的好意。”

    当然其中也有想接受接济的媳妇、老母,都被其他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放弃了念头,一家接济一家,勉强撑过了这一两年。

    “亲属们都想重建阮家军,愿意为将士们缝衣纳鞋助他们消灭南蛮,为死去的阮家军将士们报仇雪恨。”阮妙菱捏紧锦被,黑暗中目光炯炯有神,“谁又清楚爹他们是否真的死于南蛮之手?”

    沈清秋私藏官银一案,母亲被囚一事,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徐掩、徐郴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加害阮家军,李重山到底和阮家有什么积怨宿仇,这些她统统想要弄个清楚明白。

    知己知彼,她才有筹码和他们斗!

第二百零八章:拘泥与开拓

    浑浑噩噩想至三更天,阮妙菱才沉沉睡去,待问儿打了热水推门进来时,卯时已过半。

    因要去通会书坊,探望阮家军亲属便延迟至下半晌,等见了白云商议好沈岸的事后再去。

    正吃着早饭,古仁突然从军营回来,几个婆子慌慌乱乱要去添副碗筷。

    “不用去了,我回来取件东西就走,小姐最近没遇到什么麻烦罢?”古仁坐下喝了口茶,看了眼阮妙菱正吃着的菜式,尚觉满意。

    阮妙菱摇摇头笑道:“有仁叔派遣的人跟着,我哪会被麻烦缠身,倒是仁叔你好几日都不曾回家住,十分像遇着麻烦的人。”

    古仁闷头笑了两声,“果然逃不过小姐慧眼,不过不是遇着麻烦,是处理麻烦。上回有人成心来家里窥探小姐的下落,末将回城后又得知不少人在找神医,左右都和咱们有牵连。

    与其让他们先找到,然后倒扣屎盆子在咱们头上,末将主动出击将他们一网打尽,扣屎盆子的主动权自然落到咱们手里。”

    这事交与古仁处理是最妥当的,阮妙菱本想寻个时机和古仁商量,只是他这几日一直不着家。不过古仁能想到这一层,值得庆贺,他不再是爹身边一个只会依令行事的参将,凡事都有自个儿的主意。

    昔日的属下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爹必定是乐意见到的。

    古仁取了东西便回了军营,门房已经在外备好了车马,等阮妙菱见过白云,车马再折回来接良二嫂子。

    她来得早,人一进书坊就闻见小阁里飘出来茶香,混着丝丝缕缕肉包子的肉香。

    “小姐,问儿姐姐!”

    阁子里吃着肉包子的正是寄住在书坊的乐乐,白云背对着书坊门举着筷子给乐乐夹肉包,另一只手拎着茶壶给他续茶水。

    两人在一处相处倒也十分和谐有趣。

    白云知阮妙菱早早来见自己,有意避开安远侯世子江逾白的纠缠,遂命人在后院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喊来管事照顾乐乐,一并往后院去。

    “你既怕他纠缠于你,早不该出手救他,我听他一口一个菱妹妹的喊你,也不知真是把你当妹妹宠,还是知道你身份假意接近你。”

    那江逾白惯来就是宠他妹妹到了极限之人,阮妙菱从前口出谎言害苦了他妹妹,还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反击呢。

    白云偷摸睃了一眼,见阮妙菱神色如常没有惧怕,一时也摸不透她作何想,权当自己瞎操心。

    及至走到门边,方才听到阮妙菱声音不大不小道:“他若是存心接近报复我,也是我活该,他犯蠢罢了。”

    如此新鲜的言论,白云是第一次听说,领着阮妙菱进门好奇问道:“他怎么犯蠢了,我看他这招以身试法的招数挺好使的。”

    问儿嘻嘻道:“不是犯蠢是什么,报复我家小姐的手段海了去,江世子犯不着亲自接近我家小姐。稍有一个不注意,羊肉没吃着惹一身膻回去。”

    对待阮妙菱称呼亲昵,眼神里泛着星星,以白云过往的经验来看,十分有五分江世子是着了她的魔道了。

    另外五分且要看江世子的清醒程度,他若是认出了阮妙菱,便是惺惺作态,没认出往后黄连尝尽,硬往肚里咽。

    “小食就不必张罗了,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白云若是闲下来就是个爱张罗的性子,他前几日花了重金把京城的名厨给挖到了汝阳,特意给阮妙菱捎了口信说要请她吃饭。

    阮妙菱想着若是答应他一次,非得把他得意惨了,回头屁颠屁颠在书坊左近建一座酒楼。书坊各方面尚未稳定,便决心拖他一阵儿再答应

    一说有事,白云立即把吃食这等小事抛却脑后,给阮妙菱挪了座椅,等她快坐下时轻轻往前一推,距离刚好,坐得也舒适。

    阮妙菱被他十分熨帖之举逗笑了,有意取笑他,“在书坊里你还是安分些罢,仔细叫白员外、白夫人瞧见了,误以为咱俩之间有暗昧。”

    白云无所谓道:“岂不正好,他们二老逼得紧,昨儿个又寻了媒婆……他们若知道你对我流水无情,怜我爱我都来不及,哪还会逼迫我。”

    阮妙菱啐他一口:“你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谁对你无情了,枉我遇到困难了,第一个想到的是你!”

    “诶哟我的小姐,折煞我了。”白云笑嘻嘻坐下,支着身问道:“说罢,什么问题能难倒你?”

    陈不候留下的账,阮妙菱本打算拿着来问一问白员外,他是会通书坊的老人,有些事肯定比白云了解得深入。后来使她改变主意,是想到决定搞垮会通书坊之前与白员外的交谈。

    随着年纪增长,白员外的资历是老了不错,但想法不免也跟着老化。

    滚滚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这些后辈不仅是循着先辈的老路前进,即使只是一条小河、小溪,都有一颗汹涌止不住溢出河堤的心他们需要开拓新的路!

    “这是首辅陈大人当初任河南府巡按时做的账,你可有法子使它流入京城,并且不被兵部拦截?”

    白云只看了两眼,就知是救沈岸的好东西,不过阮妙菱提的要求并不简单,想当初他逃出京城都废了好大的劲,这账关乎沈岸、沈清秋,李重山会坐视不理?

    “这东西肯定不能走正规路子到刑部手里。”白云想了想,却想不出哪一条不正规的方法能够容纳如此危险的账目。

    通会书坊左近的秦阶倒是不错的人选,一来五军都督府与兵部积怨已久,李重山想查秦家的底没那么容易。二来秦阶协管锦衣卫,明面上身份比李重山的高,量他不敢胡来。

    关键是,秦阶那个冷面阎王肯答应麽?

    还有一人倒也不错,就是差遣起来略有些麻烦。

    白云道:“听说徐元会试考了第一,三月殿试他若得皇上眷顾考个状元,就可在琼林宴上当面呈上账目……”

    他前话才将说罢,阮妙菱瞪他一眼:“你这不是害他麽!才登科就插手朝中事,皇上若正在兴头上高兴不治他的罪,朝中大臣怎么想他?”

第二百零九章:别出心裁计

    左边不是,右边也不是,白云想得一颗脑仁都快炸裂了,捂着脑门唉唉叹气,他这不是看徐元和阮妙菱有些关系才说的嘛,倒落下个不是。顶 点 X 23 U S

    见盟友如此,阮妙菱自知方才的话说过头了,白云本意肯定不会加害徐元,是她从前护徐元太多次,听不得见不得别人对他不好。

    “你别放在心上,你知道的,我并非那个意思……”

    阮妙菱有点手足无措,害怕因为一时失言重蹈覆辙,弄丢了白云这位好友。

    白云看阮妙菱慌乱的小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嗤”一下笑出声,这下知道急了,是谁方才一副母鸡护崽雄赳赳的模样。

    “我哪会跟你计较这个!”男人的度量就像海洋一般广阔无垠,小女孩一时的气话岂能当真。

    白云襟怀磊落,有他这话,阮妙菱扣紧的十指慢慢松开,相信他并不是在跟她表面客套。

    两人沉默地对坐,各自心里都在想法子,忽听门外一阵嘈嚷,以为是江世子找上门来了,相视一眼,准备把陈不候的账收起来。

    问儿在外面喊了声“管事”,又拿糖果逗乐乐,两人才知道是管事来了。

    乐乐留在问儿身边玩耍,管事一人进来,先是看了一眼正在折纸玩儿的阮妙菱,随即拱手对白云道:“公子,斜对门秦宅的秦大人使了锦衣卫来,想请三小姐晌午到秦家用饭。”

    眼下家家户户的早饭才吃不过一个时辰,秦大人家就已经在筹备午饭了,管事大致算了算时间,三小姐来这里小半个时辰不到,且是悄悄来的,秦大人的消息真灵通。

    白云问道:“没请我去?”

    他在汝阳开立通会书坊,用的不是本名,外面的人见了都唤他一声“云公子”,如果秦阶请他去,两人一见面,即便做了伪装,也要泄了底。

    管事摇头,白云不由得松口气,又觉秦阶只请阮妙菱一个人吃饭这事很生奇怪,无缘无故。

    阮妙菱想着下半晌要去见阮家军亲属,便让管事去回锦衣卫,午饭改日再约。

    管事应诺退出去,留下白云满眼狐疑地盯着阮妙菱灿若春华的脸,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

    “你瞧我,我也不晓得为什么。”阮妙菱将记了账的纸拆开,就在管事方才进来说话时,她想到了一个人。

    陈不候。

    既然账是他记下来,并且刻意留在汝阳府衙的,这其中肯定有他的道理。

    阮妙菱轻轻敲了下桌子,示意白云认真听她说话,方才神思缥缈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打算将它还给首辅陈大人,虽然他如今在朝中几乎成了透明人,到底还有顶首辅的帽子戴着,说两句话总会有人听的。”

    白云想了想,陈不候此人不是不可用,问题在于人家凭什么甘愿往火坑里跳呢?十几年前他没把官银的事公诸于世,今日未必就会。

    他所思虑的,阮妙菱不是没想到,之所以没有考虑在内,是因为曹沁在将账目交与她时,还对她说了另一番话。

    曹沁的母亲,与陈不候乃是金兰之交。陈不候早年发家之际,曾受曹沁母亲娘家的恩惠,为报知遇之恩,才与曹沁的母亲陈氏结兄妹之谊。

    两家乃同姓,兼之缘分,这些年一直有往来,曹沁愿意请母亲出面劝说陈不候。

    阮妙菱把前因同白云讲了,这才打消了他的顾虑,至于陈氏能否说动陈不候,乃是后话,暂且不提。

    管事一去复返,颇为为难对阮妙菱道:“那锦衣卫听了并不走,说午饭不成可以等到晚饭,三小姐只管做自己的事,秦大人愿意等。”

    “那锦衣卫走了没?”阮妙菱问道。

    管事道:“话说完就走了。”

    见她和白云都没事情吩咐,管事悄声退出去,路上遇到问儿只把消息传了,别的没有多说,看三小姐的意思,秦家的这顿晚饭是要去的。

    白云此刻已经警觉,半商量道:“不如晚上你带上良二嫂子,身边有个懂大事知小事的人陪着比没有好。秦阶是个……总之你万事小心!”

    “冷面阎王”四个字愣是被白云咽了回去。

    曹沁的母亲陈氏昨日已经动身前往京城,曹沁经历退婚一事人也疲乏了不少,就随同陈氏一并入京。

    曹正巧在京中有笔生意需要和对方面谈,一家三口似要出门散心般备齐车马川资,丫鬟随侍,仆从前护后卫,笑盈盈地出发。

    姨娘因之前与曹沁闹了一场,赌气不肯随曹一起去,趁着月黑风高带着曹英往南投奔她兄弟。今儿一早曹家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找不到人的下落了。

    曹老太太一气之下断了姨娘的名分,不认曹英这个孙女,就是曹回来想要借由头寻人,也不得其法。

    就在阮妙菱听白云说起这事唏嘘时,春风渐上柳梢,曹家车马踏碾绿草洋洋一路向北。

    车帘拂动,曹沁趴在窗边看一路春景,嘴角挂着舒适惬意的笑,母亲陈氏在前面的马车上和父亲有说有笑。

    阿暖折了朵春花掀开车帘闯进来,笑嘻嘻道:“方才老爷抱怨脚上的鞋不甚合脚,往后不打算与做鞋的商贾续约,夫人就笑着说要替老爷重新做一双呢!”

    正说着话,车马突然刹住了,后面传来颇为急切的马蹄声。曹沁亲眼看见曹府看家护院的壮士策马停在了前边的马车旁,母亲和父亲一齐下了马车。

    壮士满脸严肃不知在和曹说什么,曹沁先是见他的脸刷得黑了下来,紧接着一阵狂风骤雨般的谩骂,陈氏上前劝解了两句,他才缓和了。

    阿暖趁着曹沁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瞧,悄悄下了马车绕到老爷的马车后面,竖起耳朵听。

    “我不管了,她爱怎样就怎样,白眼狼!”曹沉着脸钻进马车。

    陈氏留在外面,取了一袋银子递给壮士,吩咐几句,就见壮士又摇头又摆手,惶恐不已,不时去瞧车内的曹。

    最终壮士还是接了银子,策马返回,经过曹沁的马车外时,阿暖也已回来了。

    “姨娘挟着英英小姐跑南方去了,夫人给方才那人三十两银子去追姨娘和英英小姐。”

第二百一十章:实意、真心

    曹沁只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仍旧赏外面的风景,方才的小风波并未打搅她的好兴致。顶 点 X 23 U S

    阿暖不忍扰了她的兴,坐在一旁胡思乱想,及至马车行到玉兔东升,到了途中酒栈才听到曹沁低低笑了一声。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阿暖看见老爷和夫人正在和酒栈前面卖青果的讨价,两人肩并肩手牵着手的场景已有多年不曾看见了。

    曹沁语笑嫣然回头对阿暖道:“往后咱们就这样和和乐乐过日子,再没有人能破坏母亲的幸福。”

    淡薄月光下,阿暖怔怔看着曹沁,手心攥着蔫耷耷的春花跌落水洼,瞬间绽放,褪去了白日的娇美,月色下显得冷而艳。

    ……

    秦宅从前院直到花厅一路灯火煌煌,如在白昼里行走,阮妙菱记得上回来时,院里没有这般亮堂。

    且这次秦宅里面还添了四五个看起来温顺懂礼的婆子,一见阮妙菱来了,当即福了福,其中一个退后两步转身腾出一个位子,就在主人的座位右手边。

    阮妙菱没见到秦阶,不急着进去,站在门口看院里花样繁多的灯盏,挑了几个从未见过的问婆子。

    婆子一一对答如流,好似这些灯都出自她手。

    不多时就见秦阶穿过廊庑,身后跟着初五,听不见在谈论什么,脚步急,火光照得明亮的脸上像是用笔墨画了两笔,不显风趣,倒有几分肃穆。

    一个穿着不厚不薄夹袄的婆子垂首紧步前去禀话,阮妙菱听见她称呼秦阶为公子,才意识到婆子们应是特意从京城赶来的。

    听话之时,廊下的秦阶无意中抬头看了眼,就见阮妙菱眉目怔松望着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对她无声笑了笑。

    立在阮妙菱身后的婆子见十公子晚上的笑容竟比白日还明朗,转头看阮妙菱的侧颜时,眉目一跳。

    “秦大哥这里金碧辉煌,火树银花很好看!”一同进门时,阮妙菱发自内心赞道。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抑扬顿挫的猫叫,紧接着一个雪白的低矮身影跃过门槛滑了进来,在秦阶脚边蹭了蹭。

    自从上次小丸子“擅自”闯进古宅后,除了一次远远的瞧过,已经许久不见小丸子这般生龙活虎,不由蹲下身去抚摸雪白的毛。

    小丸子“喵”凄苦地嚎了一声,就听见秦阶用近乎胁迫的语气道:“不听话,再关你禁闭!”

    几乎同一时间,阮妙菱的手心感受到小丸子的颤栗,一只猫还能关禁闭,就不怕它自闭不搭理人吗?此时小丸子也温顺下来任由她抚摸,阮妙菱约摸越喜欢,索性把它抱在怀里。

    本来小丸子对阮妙菱心存几分抗拒,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不时伸出两只粉嫩的爪子挠她肩头的几缕青丝。

    哪知它玩儿得久了,竟慢慢喜爱上了阮妙菱身上淡淡的香气,歪着身子懒散倒在她怀里不走了。

    配菜主菜一一摆上桌,秦阶见小丸子仍旧腻腻歪歪不肯离开,身后的婆子想是怕被小丸子挠伤了手,不敢上前,秦阶伸手准备赶它走。

    阮妙菱摁住小丸子的脑袋,小家伙滑到她腿上躺着,笑着对秦阶道:“不碍事的,动物皆有灵性,秦大哥你若再凶他,保不齐明儿它就跑了。”

    她这么说了,秦阶不好再出言驱逐,贴心为她布菜,倒弄得阮妙菱觉得自己像没长手似的,无处安放。

    往前爹爹和娘再宠自己,也绝不会惯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毛病,是以见到秦阶这番举动,觉得十分别扭,不过感觉也挺新奇。

    “秦大哥你只管吃自己的,我自己能夹,何况问儿还在呢……”

    说话时,阮妙菱回头去看问儿,却见问儿手里拿着公筷,一副无从下手的懵懂样子,反观秦家的几位婆子殷勤地满桌游走。

    阮妙菱暗暗叹口气,想不到问儿有朝一日会到无用武之地,不再扭捏推辞,承了情,心下想着就这一次。

    在城郊将就吃了午饭,此刻难免肚饿头晕,阮妙菱吃得比平日快了些,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秦阶虽也在吃,眼神却一直留意阮妙菱,见她像是口中缠绵急需解渴,一抬手,婆子意会,眼尖手脚勤快,立马就给她手边的茶杯续水。

    每当阮妙菱眼神晃过哪一道菜,秦阶一个眼神示意,婆子手中的公筷飞也似地夹了菜,稳稳当当放到阮妙菱碗中。

    一顿饭下来,阮妙菱觉得比从前吃的任何一顿都要轻松,但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这一丢丢的不好意思被她小心地藏了起来,兴许很久没人陪她一起吃饭了,孤零零的,她很喜欢有人相陪的温馨。

    婆子们陆续把碗碟撤下去,又呈上青盐化开的水供漱口用,一碟丁香果取一粒含在口中既能除去青盐留下的味道,亦能口吐芝兰。

    小丸子被秦阶驱走,溜到院里的石灯上跳跃,不时拿尾巴去搔火苗,可惜没碰到,被玻璃阻隔住了。

    “咱们到院里走走。”秦阶先起身,目光灼灼看着阮妙菱。

    梦里她早早的就没了,一方面是因为毒,另一面或许因她不常走动,即便不中毒,也不能寿终正寝。

    家中老人们时常念叨着养生之道,秦阶觉着也该让阮妙菱学学。听说她去年秋天还落了水,虽是好了,谁晓得肌骨有没有受到影响,往后若是生养孩子遇到难处该怎么办?

    两人在院里绕着及阮妙菱肩头的灯柱慢慢走,秦阶问了些往昔她在平阳阮家的境况,阮妙菱知道他一片关心,只说还好,没受委屈,顺便讲了一两件与皮小六、陈一众孩子的趣事,把院里的婆子连同问儿逗得咯咯呵呵扶腰直笑,秦阶也笑了,很浅又很暖。

    问儿发笑之际,瞧秦阶的眼神也愈发满意,方才秦阶在饭桌上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甜到心坎的同时为小姐感到高兴。

    身后有两个婆子小声交耳道:“是好事啊,公子的病想是好了,老爷夫人定会合不拢嘴……”

    秦大人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病?问儿浓密的眉顿时蹙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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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簪缨的徐元满心以为今生终于能当一回反派,可偏偏遇上前妻阮妙菱。独一无二金手指没了,反派大旗摇摇欲坠,难道只能屈膝做命运的奴隶前夫os:不成亲了,拜个把子,当个反派赚钱养她,别来添乱就行。前妻os:能让你活着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还想拜把子,没门儿!Ps:这是一对前世夫妻重聚首,大杀四方的故事。不主宅斗,放心入坑~世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