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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耳     世宦txt下载     世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欲同去陇西

    没等问儿观察出秦阶到底得了哪种病,先前出去办事的初五额上滚着汗珠箭步流星进来,其紧张的程度亦让秦阶一愣。www.uu234.net

    “陇西的几个镇子最近频发小规模动乱,那边的卫所指挥使加急送来战况时,动乱已经到了官府不能压制的地步,他们不得已才请示大人能否发兵镇压。”

    距离陇西最近且能拿主意的也只有在汝阳的秦阶,如果等消息送到京城,那几个镇子包括陇西恐遭覆灭。

    一城失守会殃及他城,可谓迫在眉睫。

    阮妙菱记得徐元曾说过陇西多为文官们所不喜,调任到那里去的官员要么嘴不甜不被上官待见,要么就是在望风时疏忽大意得罪了某位大人,没个三五年走不了的。

    原本益于升迁的肥沃土壤,在经过轮番淘洗之后,也就没人挤破脑袋地往那儿奔,官员们的胆子久而久之变得比琉璃还脆弱。

    但那都是五六年之后的事了。

    阮妙菱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时候的陇西已露出了倾颓的一角。

    秦阶和初五就近借着满院通明的火光,在灯盏下展开作战图,并未避着阮妙菱。秦阶想阮妙菱是个不懂军事战场的女孩子,避不避都无所谓,跟初五说话时也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秦家的婆子无论何时心思都很灵巧,见公子在谈公事,旁边的三小姐总不能跟个木头人似的站着等他们说完,三五人便拥簇上去,很热络地笑呵呵和阮妙菱说话。

    她们都不清楚三小姐从前去过哪些地方,家里情况如何,只听秦阶提过是旧相识的千金,捡了几个重要府县的风俗随意聊了起来。

    阮妙菱一边听婆子说话,她们讲到好玩之处,阮妙菱两眼放光笑得极小声,一边把秦阶说的话记在心里。

    “就按我方才说的去办,另外把在江浙历练的徐郴调到陇西去,吃闲饭都有个到头的时候,不做点实事对不起他耗费的米粮。”

    江浙一带不论做哪种差事都好处颇多,秦阶将他扣住久不升迁,自有他的道理。

    兵部的面子他给够了,如今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徐郴想继续吃现成饭,就得做出一番功业让大家看看。

    初五卷了作战图,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去传令。

    几个婆子退到一边,秦阶转过身正好瞧见阮妙菱流光溢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微微一怔,莫非陇西有令她很在意的人?

    就在秦阶短暂思考的一瞬,阮妙菱已轻移莲步走到他身前,她眼睛里的光彩也随之放大,秦阶听见阮妙菱以他从未听过的柔若春风的口吻期期艾艾道:“秦大哥……我……想去……陇西。”

    秦阶觉得脑袋里绷得极紧的弦,“嘣”地弹了一下,处在将断未断的边缘。他的妙菱师妹已有十四岁了,样貌出落得水灵,和他梦里见过的妇人打扮大相径庭,原以为她是不会撒娇甚至害羞的,到底是他想多了。

    飞速整理脸上恍惚的神情,无声吞咽,秦阶道:“你长得娇俏可爱,万一去陇西的途中遇见歹人,身边没有能够护你周全的人,岂不是要被逮了去!”

    秦阶难得虎了脸,初五到汝阳后虽然讲过阮妙菱在大福寺挥鞭打黑影的事,但在他看来只能是唬人的花拳绣腿,真遇上强劲的敌人,三五招就溃不成军。

    一想到南疆那些无辜的女人们被蛮子掳去百般凌辱,被救出来时精神恍惚,有的甚至当晚就割腕自尽,秦阶心头便火气腾腾,说什么也不同意阮妙菱去陇西。

    “不止我一人去,我想跟秦大哥一起去!”

    就在秦阶给初五下令的时候,阮妙菱听到秦阶微微压了一下嗓,便集中精神去听,知道了他过两天会亲自去一趟陇西。

    动乱虽然发生在陇西,难保不会向北蔓延到甘州,阮妙菱担心母亲的病情,也忧心她的安危,认定去陇西是势在必行。

    “你啊,耳朵真尖!”秦阶忍不住抬头扣指轻轻碰了下阮妙菱光洁如玉的额头,听得“咕”的一声反响,紧张得担心自己落手重了,给敲坏了。

    有他护着,妙菱师妹确实会很安全,但她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去陇西?喜欢去吃风沙么,那里的风沙又不是咸味儿的。

    阮妙菱既已决定和秦阶同行,有些事就不能隐瞒。

    如果她不跟着秦阶一起走,一路上会遇到不少五军都督府设的关卡,检查、传信核对、放行,会耽误很多时间,她等不得。

    阮妙菱笑眯眯道:“秦大哥你凑近点,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秦阶身量很高,她站着脑袋根本碰不到他的肩头,只得招手让他俯下身。

    “其实,我娘在甘州养病,我担心她会被陇西的动乱干扰心绪……”

    宝贞公主在甘州养病,在此之前秦阶全然不知。

    锦衣卫想查一个人的下落,只要有心没有办不到的,只是秦阶单纯地不想去干涉阮妙菱的私事。

    秦阶通过初五知道了阮妙菱营救宝贞公主的事,他大梦一场,梦里的阮妙菱嫁作他人妇之后气势不弱,想法做法都雷厉风行,这样一个厉害的女子,有些时候他确实不知从哪里入手。

    秦阶不是没有干预的想法,每每想到深入的点上时又觉得他的担忧十分多余,故而决定该出手时才出手帮她。

    “既然你想去,后日就同我一起走,但你少不得和古将军拌两句嘴,在这儿他是最紧着你的长辈。”后面的几个婆子看得秦阶不自在,摆手吩咐她们退下了,才继续说道:“如果古将军不同意你去,你就安心待在家等我的消息,我会确保你娘的安全!”

    他这番话像是大哥哥在安抚小妹妹,言语可能略有点幼稚,胜在暖心安心,阮妙菱听话地点头。

    从前徐元在她心里刻下的有关秦阶阴狠、狡诈、冷血无情、恃宠而骄等词,开始慢慢褪色。

    秦阶把阮妙菱送到门口,亲眼看着她被问儿搀扶着上了马车,车夫挥动鞭子没在黑暗里,才转身吩咐门房把顶上的灯笼卸了两个。

    回到宅子,阮妙菱才想起一个人,忙让问儿去东厢房找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合适的人选

    问儿很快就回来禀道:“小姐小姐,长明先生不见了,放在橱柜里的衣裳都没了!”

    说罢又唤婆子进来问长明先生的下落。m.www.uu234.net

    那婆子自早晨伺候长明先生吃了早饭,就再没见到他的人影,怕阮妙菱责罚,简单的几句话生生颠来倒去讲了几遍才讲清楚。

    不等阮妙菱说话,黄珏已经牵着黄香进了院子,丫鬟在外头禀了一声,两人看气氛不对,相依相偎进来。

    齐齐向阮妙菱见了礼,黄香蹬蹬蹬跑到阮妙菱身边道:“小姐,长明先生说他有事,暂时要离开汝阳一阵,您若是有事,就到柳北巷子门前卖扇子的对门那家,他给您留了东西。”

    东方亮就算卖了关子,阮妙菱也猜到了他留下的无非是教她制毒的秘方及步骤,她本是打算亲自找东方亮要的,但时间紧迫,明日要去军营见古仁,便让黄珏和黄香两个跑一趟。

    柳北巷子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担心两个小孩子一起不安全,又从古仁拨给她的士卒挑了两个威武一看就不好欺负的给了他们。

    军营卯时起灶,阮妙菱到的时候炊烟已经化成一丝雾气消散。

    士卒们一见到军营外停了一辆马车,立即以口传声,不多时孟参将就赶到了。

    “将军正在里面议事,小姐要不进去等等?”

    晨间的风又湿又冷,阮妙菱知孟参将担心她在外面受冻,但军营里士卒众多,且军营有军营的规矩,不能因为她特殊就可随意破坏规矩,笑着摇头:“我就在这里等,孟参将你去忙自己的,不必管我。”

    黄良坐在驾车的位置,朝孟参将道:“就是,你去忙,这里有我守着!”

    草尖上的露水慢慢被金乌散出的热气蒸腾,阮妙菱渐渐感觉到手臂上有了暖意,眺望军营四处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都讲了很多次了,施小哥你这不是难为我们嘛。”

    问儿指着那人,“小姐,那是巷子口卖馄饨的施老伯家的儿子!”

    施小哥拱手央求鹿角砦里边的士卒,眼角余光一直盯着后方,像是在躲什么人。

    黄良在后面兀自分析,问儿道:“你从哪儿瞧出来他在躲人?”

    “你看他的脚,脚尖并没对着军营里的士卒,反而朝向一边的空地,若是此刻有人出现大喊他的名字,他肯定会往空地里面跑,边界下是个矮坡,跳下去就可逃走。”

    黄良虽没有在军营里正经待过,但他常在山野中游走,给跨院添了不少野味,地形陷阱一类的知识掌握了不少。

    这些阮妙菱没有经验,但她会看,知道黄良分析得没错。

    “我爹不让我参军,这事恐怕大伙儿都知晓了,我今天不是为这事来的!”施小哥急得跺脚,怎么军营里的兵都呆头呆脑不理解他的意思呢!

    不来参军,难道来做饭?士卒摸摸脑瓜子问道:“那施小哥你来干啥?施老伯可说了,见你出现在军营一次,就打你一次的!”

    施小哥道:“我就想请古将军给我一份差事,赶车、养马都行,我这一身武艺总不能全用在农活上!”

    “可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啊,我就是一个小得不起眼的兵,营里管事的是孟参将,你得找他才作数。”士卒摇着头跑开了。

    许是孟参将给古仁递了话,在营外等了一刻钟,阮妙菱就见他身披甲胄三步并两步出来。

    古仁见阮妙菱身上没披御寒的斗篷,沉了脸,欲拿问儿的罪,小姐说不冷,做丫鬟就不知道硬给裹上一件暖和的衣裳?

    没等他开口,阮妙菱急急地拉着他走到一旁,道:“仁叔,我明日要跟着秦大哥去陇西。”

    “去陇西?”古仁显然是没料到她会有这般打算。

    今日一早他接到陇西动乱的消息,正想着会不会波及到甘州,如果阮妙菱知道了会不会担心,哪里知道小姑娘已经做好了去甘州的准备。

    “陇西眼下不太平,如果去晚了,娘带着病怎么能脱身呢?”阮妙菱抬手扯着古仁护甲下露出的一点衣袖,“仁叔您最心疼我了,就让我和秦大哥一起去吧,秦大哥有锦衣卫和都督府的人护着,我会没事的!”

    古仁一向都会满足阮妙菱的要求,从前是,此刻也是,他知道阮妙菱没有亲眼见到公主安全,是不会老实安分的。

    “既然小姐想去,待末将尽快安排军中事务,一同前去!”

    这是古仁能想到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把阮妙菱交给秦家小子,他哪里放心得下?

    “不,仁叔您需要帮我办一件很重要的事。”阮妙菱把陈不候写的账目递给古仁,“家里需要仁叔守着,所以得找一个可靠的人把这个送到京城,亲自交到首辅陈大人手里。”

    等账目送到陈不候手里,曹沁的母亲陈氏应该和陈不候见过面了。

    “施仁义,你个小兔崽子答应过我什么,又敢跑到军营!”

    问儿激动地拍着车门,“小姐小姐,施老伯也来了,施小哥这下惨了!”

    上次见施小哥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竟然可以惹得和蔼可亲的施老伯破口骂人,看人真的不能只看一面,瞧着老实敦厚的人,心里兴许藏着只老虎或狐狸。

    “施老!”古仁瞧见了鹿角砦外的施仁义,决定救他一次。

    施老伯听见古仁喊他,暂且不去追赶拔腿要逃的施仁义,赶到古仁面前抱拳道:“将军,三小姐也在。”

    “施老,你家仁义想参军不是一次两次了,总追着打不是一回事。”古仁看施仁义跑到一半停下了,把声音拔高了些,“我这里有份差事,不用上战场,只需要上京城跑个腿,你家仁义想闯一闯,这正好是个机会。”

    施老伯的手在腹前摩擦,儿子三番两次往军营跑也不是个事,他家里几个儿子都交待在沙场上了,留下唯一的一根香火,不能断了。

    跑腿该是和经商的去进货卖货一样,施老伯思忖了一会儿,问道:“将军,只需要一个人去办事吗?”

    古仁笑着望了眼往这里走了一半的施仁义,道:“不,还有其他人,你家仁义只是其中一个。”

第二百一十三章:色令人智昏

    陇西一行注定不会安稳,古仁恐路上生变,秦家小子再厉害也没有三头六臂,保护小姐的重任不能全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于是乎,从军中点了二十名信得过且功夫不逊于锦衣卫的士卒,扮作家仆一路跟随。

    黄良仍旧做打理车马粮草的事,可恭可威,路上二十名士卒不免对他刮目相看,为他没有参军而唏嘘,想着这趟差事完毕后,一定要向古仁举荐此人。

    “小姐,咱们离开汝阳四五天了,这样不停不休地赶路,亏得秦大人专程找人改制了一辆软和颠簸小的马车,否则您哪里受得了?”

    问儿一向是不肯主动奉承人的,她认为谁好,完全是根据那人对待阮妙菱的态度如何。

    天气是慢慢和暖了,越往北往西走还是能感觉到细微的变化,和汝阳三月的暖风不同,风里掺了沙子,不过坐在马车里是看不出来的。

    每次稍作休整时,黄良来向她禀报,青黑的亮皮袄子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沙子,阮妙菱就能真切地通过沙量来判断当地的气候。

    离开汝阳不久就遇到了第一次查问,因有秦阶在前面打头阵,即便队伍里有些招眼的锦衣卫,并未耽搁很长时间,甚至给他们添置了一些厚实防风沙的皮袄、斗篷。

    本来秦阶治下甚严,这些东西卫所士卒是断不敢送的,只因瞧见了队伍里似乎还跟着一辆载女眷的马车,才大胆奉上。

    庆幸的是秦阶不但没责怪他们,还赏了他们十两银子,更没有如平日里流传的那样冷着脸,淡淡交待卫所的官兵严加看守,把卫所上下高兴坏了,欢欢喜喜将他们送出去。

    阮妙菱摸了摸搁在最里面镶着白毛边的猩红斗篷,其厚度要比平阳府做出来的斗篷厚上许多,不仅可以防风沙,御寒也绰绰有余。

    若是在拥挤的人潮里走失了,凭借这一身猩红也能很快被找到,想来秦阶也是想到此才默默收下的。

    想到此,阮妙菱无声笑了笑。

    问儿挨过来问道:“小姐方才为何发笑?”

    阮妙菱感慨道:“我从前不晓得对人好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只要对你好便是喜欢,以为有心就一定要说出口,不说就说明他心里没有你。”

    这世上的人既然不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行事说话自然不同,喜欢一种风格便强迫身边的人成为所希望的样子,与其这样,何不就去找本身就是那个样子的人?

    问儿只听懂了一部分,笑嘻嘻道:“看来秦大人对小姐挺不错,比徐二公子好!”

    “徐元也好。”阮妙菱掀开帘子看了眼逐渐变得荒凉的山丘,仍能瞧见山头立着几棵抽出新绿的瘦且挺拔的树。

    有些人的好因为被许许多多的外在原因所掩盖,需要用心才能体会。

    与此同时,京城终于得知陇西动乱的消息,一时间上至朝野下至百姓无不谈论此事。

    登科书社一行人正为齐虎饯别。

    齐虎最终决定回聊城经营祖业,他性子直爽,又路见不平,在官场上待不长久,便起了还乡之心,好去尽心继承家业。

    “徐元,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那大哥……不提他,说起来我就来气!”齐虎给徐元斟酒,当着众人的面举杯。

    “诸位同窗,齐某今日在这里有一不情之请日后在官场上,若是徐元有难处还请你们替他说句话,需要多少钱财疏通都成!

    我晓得做官以后大家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运气好的吃穿不愁,差些的靠着微薄的俸禄养家糊口,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谈什么帮别人?不用担心这个,往后你们有难处,我齐虎也会第一个支援你们!”

    陈冕道:“大家都是一个书社里共同挑灯夜读的情分,有难处自会相帮,齐虎你就不能把我们的前程想得美好些麽。”

    “陈兄说得在理,不过齐虎你不必忧心这些,徐元没你想得那么柔弱,又不是女人。”斜靠在炕上喝酒的李博章歪着脑袋笑道。

    徐元起身羞赧道:“齐兄这一通话下来,倒显得我十分无能了。”

    “徐元你可别乱想,大哥不是这意思!”齐虎赶忙解释。

    徐元会心一笑,他当然知道齐虎是为他考虑,“博章兄说的没有错,我不是柔弱的女儿家,遇到欺压只会忍气吞声,甚至哭哭啼啼。咱们是男人,拳头硬,骨头硬,就得用男人的方式去反击,所以齐大哥你多虑了。”

    “哈哈哈,我晓得了,拳头硬!”齐虎和徐元相识一笑,他怎么忘了徐元在巷子里殴打徐亨的事了,那样子岂是甘心忍气吞声受人打骂的?

    ……

    秦海和李重山一前一后走出宫门,心情沉重地各自上了自家车马。

    “老爷,有十公子的消息了。”

    随侍等李重山的马车远去了,才对车内的秦海禀明秦阶的去向。

    “他还带着阮家的三丫头一起?”秦海眉头一皱,想起还在宫门前,催促车夫赶马,“他还说什么没有?”

    随侍道:“十公子说陇西的乱子,他一个人能处理好,请老爷您尽量牵制住兵部不要派人前去。”

    倒是秦阶能做出来的事情,秦海听随侍在外头支支吾吾,“有话就一口气说完!”

    “十公子还说请老爷转告夫人一声,在西厢房那边腾出两间舒适的屋子,等他回来了要住……”

    “东院有他的屋子,跑西厢房去作甚?难不成他一个身子能分成两半住不成!”

    从前家里有十个儿子的时候,秦海总觉得缺了闺女就跟锦上少了朵花一样,及至前面九个儿子慢慢长大,一个比一个黏人贴心,女儿家能做的他们一个比一个精通。

    秦阶自小就被他扔到南疆历练,和九位哥哥大不相同。惹事,内敛,不善言辞,样样瞧着都不如意,还不如当初就留在家中当闺女养呢!

    “老爷您别生气啊,小的猜这西厢房该是给阮家的三小姐住的,老爷您几时瞧见十公子对哪家的小姐这般好过?”

    秦海顿时转怒为喜,从来没想过“色令智昏”这个词会出现在秦阶身上,高兴道:“回府,好消息怎能独享?”

第二百一十四章:京中雨又风

    首辅陈不候府上最近频添热闹,原本静如空山的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不但陈不候脸上喜色越来越多,府里上下都焕然一新。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婆子们捻着针线围着小炉子而坐,手里的鞋面在她们说话时慢慢显出一只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蝴蝶。

    阿暖兀自搬了一张小几、一方小杌子,坐在靠近里间的帘外剥干桂圆。

    曹沁靠在大引枕上剪窗花,无人打搅,她一人很快就剪出了喜鹊登枝、踏雪寻梅和年年有余三种不同的样式。

    阿暖隔着珠帘伸脖子往里面问:“小姐渴了麽,奴婢给您端碗汤?”

    曹沁摇头道:“不必,你忙你的,我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阿暖索性丢下桂圆,掀了帘子进来。

    “小姐既是来京城散心的,就不该整日闷在屋子里,何不同老爷夫人一起出门转转?”

    “你呀,脑子有时就是不灵光。”曹沁搁下剪子,起身把剪好的窗花铺在桌上,穿了鞋子走到窗边,外面天阴沉沉的。

    “母亲和父亲难得一起出门,我若还是七八岁,与他们一起出去固然没事。如今我大了,母亲和父亲想有亲昵的举动,会顾及我在一旁。”

    阿暖捂嘴笑道:“原来小姐是想夫人再给您添一个弟弟来玩儿呢!”

    能有固然好,可惜又要辛苦母亲劳累十月,曹沁心疼,觉得没有也无所谓。

    但陈氏心里肯定是希望给曹添丁的。

    曹沁知道父亲对母亲仍有情意,而母亲最近的表现就像是被久违的雨水滋润的花朵,所以她没有阻碍他们重新在一起,

    “还没有姨娘的下落吗?”

    阿暖嗤道:“小姐还关心她作甚?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姨娘看见明鸢小姐入了狱,没有和咱们一起帮衬,反而带着英英小姐远走高飞,但凡有情有义的都不会这样做!

    从前曹姑姑在时,胭脂绸缎可曾短了她一分好处?英英小姐满月时脖子上挂的金锁,还是曹姑姑熔了嫁妆里的钗子打造的,她可曾记得一星半点!”

    老爷骂得对,姨娘就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

    阿暖这一通骂,曹沁便知还没有姨娘的消息。她交给姨娘的银子足够她们母女赶回家乡,但愿她们能知足,此生都不要回汝阳了。

    “沁姑娘,府外面来了一个陌生人,大人吩咐若是没什么事情不要到大门那边走动。”

    来传话的是陈府的管事,正绣鞋的几个婆子问是谁,管事只道是没见过。

    曹沁心里乱,便差阿暖去看。

    阿暖手脚快,不多时便回来道:“听那人口音像是咱们汝阳的。”

    此时陈氏不在,曹沁在陈府住着,一切都不如在自家随意,只得在房里等陈氏和曹逛街回来。

    ……

    “冕儿哪里去了?”陈不候在书房里整理这些年手抄的古籍,刚分好一摞坐下来歇息。

    管事道:“公子在登科书社的朋友要回乡,公子去为他践行。”

    “这么说李重山家的公子也去了?”陈不候端了杯碧螺春喝了一口,他记得陈冕同他讲过,李博章因为在会试上漏了一题未答,心情不太好。

    管事见陈不候分卷分累了,卷起袖子一边整理,一边道:“去了,李公子的精神头瞧着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听公子说是礼部徐掩大人家二公子的功劳!”

    “徐掩?”陈不候对这个人没多少印象,就连礼部的郝廷梅、任舒华以及史张弼三人,他都好久没见了。

    管事道:“说起来,徐大人与宝贞公主的夫家在同一个地方呢,令阳长公主不也是在平阳府安度晚年麽……小的却没怎么听徐大人在人前说过令阳长公主和宝贞公主的事情,想是不怎么熟罢。”

    陈不候讶然,他之前还听陈冕说登科书社里有个姓徐的举子曾经和阮家三丫头订过亲,徐掩怎么可能和宝贞公主不熟?

    “大人,门外那个青年人一直站着不走,小的担心时间长了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陈不候道:“怕什么,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人没说来做什么?”

    管事道:“他一定要亲眼见了您,才肯说。”

    “还挺犟。”陈不候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京城想见他的人多了去,无非是些通文墨,且自认才学不错的学子,想通过投文求个一官半职而已。

    他这个内阁首辅如今都形同虚设了,还会有这么多没眼力见的争着往门里挤,一心想钻研学问的能有几人?

    “沁姑娘呢?还待在后罩房没出来?”陈不候觉得自己这位外甥女太过沉静了,但言行举止倒挑不出错处,人瞧着娴雅,和她母亲陈氏一样都是美人。

    管事道:“小的方才去,沁姑娘正在屋里剪窗花,好多都贴在窗子上,整个后罩房瞧着暖烘烘的。自从夫人过世后,家里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生动过了!”

    陈不候看了眼冗杂的古籍,今日是不想再费心打理了,便吩咐管事去把曹沁叫来,甥舅俩下下棋。

    “沁儿见过舅舅!”曹沁行了礼,把方才剪好的窗花献给陈不候。“沁儿手艺不佳,胡乱剪了几个样式,舅舅若是喜欢,可以贴在房里。”

    陈不候接了瞧了眼,赞道:“已经不错了,外面铺子里卖的还不如你做得好呢,沁沁你来陪舅舅下一盘棋,解解闷。”

    曹沁应是,管事赶紧把棋盘摆上,外头门房急匆匆跑进来。

    “大人,外面人越来越多,都来瞧方才的年轻人,小的怕再不轰走,就得惊动五城兵马司了!”

    “舅舅何不让那人进来见一见,兴许他真的有要事与舅舅说呢?”曹沁一边摆棋盘,一边说道。

    若是惊动五城兵马司,事情处理起来就会更麻烦,陈不候喜欢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便让管事去把人带进来。

    “沁沁啊,你这性子就跟你娘一个样,见谁都是个好,这以后嫁人了被欺负了可怎么好?”

    陈不候没有妹妹,家中又只有陈冕一个孩子,外甥女不免就多疼爱几分,恨不得把她当作亲闺女来疼。

第二百一十五章:久不见故人

    这个外甥女虽然和陈家没有连着骨血的缘分,凭他和陈氏义结金兰的情分,对曹沁好那叫在情在理。顶 点 X 23 U S若是两家命里有缘,沁沁做了陈家的媳妇,正是锦上添花。

    不过这也是陈不候没事瞎想,儿子将来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得让他自己挑。

    京城的贵胄官宦人家在家中子弟及冠前,早早地定好了门当户对的亲事,等时候到了吹吹打打风风光光把新娘子迎进门,成亲当晚得意的新郎官屈指可数,失意的人能排到城门口。

    新娘子刚进门的时候宛如庙里的观音娘娘,有人供吃供喝,只差没有摆上香炉每日三炷香顶礼膜拜了。过一两年,没手腕的将迎来公婆不疼、丈夫不爱的艰难路程。

    陈不候想到这,一面替外甥女担心,一面又在遐想该如何向儿子递话,让他自己看着办。棋盘摆好了,迟迟没有落子。

    管事将人带到院里的照壁下,并未让人进来,穿过游廊先进来禀报陈不候。

    陈不候的书房就设在主房东侧,与会客的中堂之间有碧纱橱相隔,曹沁此时不便出去,陈不候就将她留在碧纱橱内,出去见那执拗不肯离去的人。

    “小民施仁义见过首辅大人!”

    意料之中没有听到陈不候说话,因有古仁此前的一番交待,施仁义并未显出焦急之色,堂堂正正挺直了腰杆,任由陈不候打量。

    管事立在一旁代陈不候问话,“你吵嚷要见我们大人,为了何事?弄得府外一派拥堵,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仔细治你的罪!”

    “首辅大人,小民受人所托前来送信,昨日百般央求门房帮忙递话不成,不得已今日出此下策。”

    管事窥见陈不候的眼神,此时也慌了神,每日到府上求见的人形形色色,门房一时疏忽听露了“送信”二字也是有可能的。

    好在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管事恢复了神色又道:“你送信,眼下我们大人你也见着了,信呢?”

    施仁义并没有如管事和陈不候心中所想的那般摸上掏下找信,反而更加冷静,面对当今的首辅大人也没带惧怕。

    他微微侧首往后面的院里看了眼,瞧见了坐在吊挂楣子下盯着养了碗莲的大水缸瞧的阿暖。

    阿暖梳着双丫髻,乌黑亮丽的青丝上绑了两条鹅黄的绊头带子,坠着两朵金灿灿的小菊花,尖下巴圆眼睛,和三小姐描述的十分相像。

    施仁义收回目光,道:“把信交给大人之前,小民要先见到一个人。”

    小小刁民,要求还不少!管事看陈不候没有吭声,只得忍了气好言问道:“你要见谁?”

    “曹家二小姐!”

    这下,不但中堂内的陈不候和管事愣了,在游廊下的阿暖听见熟悉的称呼,也惊得从坐凳楣子上跳了下来。

    “岂有此理!曹小姐乃是闺中女子,是你一个外男相见就能见的?”

    陈不候有些不悦,本来答应让此人进来已是他的退让,没想到此人得寸进尺,竟想一睹沁沁的芳容。

    “信本官不看了,管事送他出去,另外从账房支十两银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

    施仁义以为古将军和三小姐派给他如此艰巨的人物,要见的人定是量大容人的。拿钱侮辱人,这等行径会是好官做得出来的?

    阿暖蹭到门边,往碧纱橱看了眼,质问施仁义道:“你送信就送信,见我家小姐做什么,登徒浪子!”

    “你就是曹二小姐身边的阿暖姑娘?”施仁义问道。

    阿暖扬了扬下巴,这里有陈大人和管事在,她才不怕呢。“我就是阿暖!看你长得正正经经,做事怎么滑腻腻惹人生厌!”

    施仁义也不理阿暖如何骂,高高兴兴把信拿出来,自言自语道:“是阿暖姑娘就好,你在,曹二小姐肯定就在这里,见到你也是一样的。”

    他把信呈给管事,对着陈不候道:“方才是小民故意试探阿暖姑娘,无意冒犯曹二小姐,惹得首辅大人不悦,还请恕罪。”

    陈不候将信将疑接了信,不急着拆开。施仁义此人看着并不是精于盘算之辈,背后多半有高人指点,“你受何人托付?”

    施仁义道:“大人先看了信的内容,再听小民说也不迟。”

    陈不候拆了,只看了前面几行字就怔住了。

    他对自己的字迹再熟悉不过,曾经写过什么心中也都有数,这份账目是他当初任河南府巡按时悄悄记录的,后来新帝登极召他回京,账目便匆匆被藏在了府衙的后厨砖缝里。

    过了这么多年,就在他以为账目兴许随着后厨的焰火消失殆尽的时候,账目却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施仁义不等他问,就道:“这封信是汝阳将军古仁差小民交给大人的,古将军说只要大人看了内容,就晓得怎么做。”

    晓得?

    陈不候认为他此刻并不晓得,之后也不再想见到施仁义,就让管事送他出府,顺便打听他在京城的住所。

    “沁沁你出来,舅舅有事问你。”陈不候捏着账目,紧皱的眉头没有片刻舒展。

    阿暖立即去把碧纱橱打开,虚扶着曹沁出来,心里头很不高兴方才被人戏耍了。

    陈不候心里乱糟糟地想着最近妹妹陈氏和他相处时,总是有意无意提起沈岸的事情,原以为她这个做嫂嫂的在担心小姑子的女儿,没想到还另有玄机。

    “舅舅莫要生气,母亲只是担心明鸢堂姐的安危,而您手中的账目是我亲手交给阮家三小姐的。”

    曹沁说着,提了裙角就要跪下,陈不候见了急忙去阻拦。

    女儿家的膝盖就像花的枝干,枝干若是折了,再美的花也不好看了。

    陈不候心里虽然气曹沁母女俩故意欺瞒他,此时曹沁泪意懵懵地下跪,饶是有气也都散了。

    “方才那人说信是由古仁送来的,根本没有提到阮家的三小姐……沁沁你可不要为了护着你母亲,撒谎欺骗舅舅!”

    曹沁道:“阿暖也瞧见了,舅舅若不信,可以问她。且古将军从未见过我,为何会安排人到舅舅府上时一定要见到我呢?”

    阿暖道:“大人想必没见过阮家三小姐,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惶惶有先兆

    陈不候神情怔怔,想起了院里早已荒芜的葡萄架。www.uu234.netwww.uu234.net

    那时候葡萄架上还是绿意盎然,吊着一串串琥珀般的葡萄,一个穿着桃色小衫的小姑娘立在那里仰着脑袋,分明是一副想吃的模样,却有模有样对他道:“陈大人,您家的甜葡萄连虫子都馋得很呢!”

    再然后,小姑娘趁大人不注意,和陈冕一起搬来木梯,美名其曰摘虫子,最后把葡萄吃去了一半,两个人吃饱喝足竟然从梯上摔了下来。

    陈冕摔伤了一只胳膊,被他祖父罚了一个月面壁思过,而那架葡萄在徐侍郎府走水那晚,莫名其妙死了。

    ……

    动乱确实殃及到了陇西以外的镇子,流民们蓬头垢面,有的人家让老人坐在驴背上,孩子们牵着驴,家里的男人则合力推着车,车上载着御寒的棉衣、逃难的口粮。

    秦阶一到陇西边境的镇子,把阮妙菱主仆安置在一户农庄里,急急忙忙和初五一道到镇子各处察看灾情。

    问儿在厨房里捣鼓好一阵才烧出一锅热水,掺了凉水端出来,就见阮妙菱盯着倒了一半的土篱笆墙一角的葡萄架出神。

    “小姐您在瞧什么啊?”

    葡萄藤刚发嫩芽,根茎干枯粗糙盘桓错节,由几根插在地里的木杆围合成了一个架子模样,光是看着,就能想到葡萄酸甜的味道。

    阮妙菱被葡萄架勾起了儿时的回忆,笑着把热烘烘的帕子往脸上一贴,热浪袭来让她困意顿生,闷声道:“瞧陇西几时能下一场雨,走了一路,吹在脸上的风都是干的。”

    流民多,而陇西的水少,就地挖井耗费人力物力不说,极有可能引起分歧,外部侵扰尚未平息,眼下又起内乱,谁都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

    黄良领了两个伙夫到后厨准备晚饭,薄暮时分,秦阶和初五满身尘沙回来了。

    好在后厨一直备着热水,他们回来能及时洗去风尘。

    阮妙菱将帕子递给秦阶,忍不住问了镇子目前的情况。

    秦阶皱了皱眉道:“不大好,镇子里多数人都逃到外地去了,有些罹难的百姓来不及掩埋,一层层码成一摞,处理不善很容易引发瘟疫。”

    “百姓们都说遇到了响马贼,但在检查尸体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的伤口都很奇怪,很像鞑子们用的兵器所致!”

    鞑子!

    阮妙菱心头一跳,前世这个时候她并未听说陇西这里发生过动乱,甚至是鞑子所为。

    而震惊朝野的西北之乱,她也是在嫁给徐元后才从徐家人口中得知,但西北之乱发生在年尾,莫非是提前了?

    亦或者,西北之乱根本就像一颗石子落到了水里,陇西的动乱只是泛起的第一圈涟漪。

    阮妙菱不敢再想下去。

    “秦大哥,我明天跟你一起出去好不好?”

    外面伤民多,流民中不乏有狡猾鼠辈,秦阶不希望阮妙菱见到血腥的场面,也不想让她受到伤害,正要拒绝。

    碗里多了一块肉,阮妙菱亲手夹的。

    阮妙菱鼓着水汪汪的眼睛,歪着脑袋看他,眼里有担忧,也有期盼。

    秦阶默默把肉塞进白糯的米饭里,一口刨进嘴里,真香!

    “不行么,秦大哥,我会乖的,你看我这一路上都没有惹麻烦!”阮妙菱真的担心秦阶会反对。

    临行前她和秦阶约定好了,不管做什么,两人都要一起商量,不可单独行动。

    秦阶道:“你既然想去,就一定要紧紧跟在我身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不好跟师娘交待。”

    “好!”阮妙菱含笑答应,低头欢欢喜喜吃饭。

    秦阶倒有点后悔了,应该再坚持一会儿,等她多给自己夹两片菜才答应的,唉……

    歇了一夜,两人都有了精神,用了早饭,阮妙菱带上问儿和十个士卒出门,留下黄良和十个士卒看守。

    秦阶先带了她去码了许多尸体的地方,那里临时搭建了一个草棚,四面都围着用干草编制的草帘,尸体都被摆放在里面。

    秦阶说这样能防止把尸体上的蚊蝇吹散到各处。

    初五一到就和在赶到这里卫所指挥一起商议改在那里挖坑、搭柴火。

    他们打算就地把尸体焚化,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预防瘟疫大规模爆发,左右这些死去的百姓的家里人都把他们抛下了,省去了征询同意的步骤。

    望着累成山的尸体,阮妙菱心里不好受,身体也起了不良反应,待了一个时辰身上就起了小疙瘩。

    秦阶担心她再待下去会加重病情,吩咐初五送她回去,但被阮妙菱拒绝了。

    甘州的情况兴许和这里一样,如果她不能克服,到了甘州同样会起疙瘩,到时候病倒了,怎么接娘回家呢?

    她大概看了一下,这些疙瘩只是痒,她并未赶到发热,只是心里暂时不适应而已。

    “大人,三小姐这样下去会累到吧?”初五抽空挪到秦阶身边小声道。

    阮妙菱这时跟着问儿给搭草棚的人递木头,问儿有些功夫,搬木头不是很费劲。但阮妙菱不同,她从前虽然和阮延良学了一些护身的功夫,但长久不用,并未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没多久就累出了一身汗。

    秦阶道:“让她做吧,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

    “大人,咱们处理这里的事务会耽搁一些时候,万一甘州真的也像这里出了动乱,宝贞公主……”初五想不到宝贞公主出了什么事,阮妙菱会是什么模样。

    “乌鸦嘴,你盼着些好的吧!”秦阶撇开初五,加入到搭建草棚的队伍中。

    ……

    京城李重山收到了陇西的最新情报,两道眉毛越皱越深。

    “你们去了那么些人,为什么早些时候没有发现出了这种事!”

    黑影道:“大人息怒,小的们只顾着寻找陆小公子的下落,并未瞧见鞑子的身影,若是知道,也不会……”

    “你们知不知道,若是鞑子从内部打乱我们,西北失陷,大宋可就完了!”

    黑影刷刷跪下,他们当然知道,但此事确实不能怪他们。

    陆钺的下落时而明显,时而隐绰,他们一心扑在上面,又没有得到明确的指令,一心不能两用。

第二百一十七章:春暖喜鹊鸣

    陈不候重拾昔年所写的账目,一时间不晓得往哪里送。www.uu234.net

    焦头烂额想了一晚上,仍不得法,暂且把账目锁进盒中,又趁无人干扰的时候放入暗门之内。

    他义妹陈氏每日和曹去外面逛,曹生意早谈完了,两人就像黏在一起的糖人,化成一滩水也要在一起,分都不分开。

    陈府内院栽种的几棵大树是去年从后罩房移过来的,入了三月,树叶已经有巴掌大小,颜色嫩绿,风吹的时候只能听到微弱的嚯嚯声,不像夏日一大片响起来那般强劲。

    几个洒扫仆人在院里忙碌一阵,忽然嚷着喊管事,惊动了在书房归类整理古籍的陈不候。

    书房里堆了太多书,为了不让屋里过于憋闷,支摘窗上下都开了,站着往博古架上放书的陈不候扭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情状。

    洒扫仆人指着树上道:“喜鹊到咱们府上搭窝了,有好事近了!”

    要说好事,陈不候首先想到的是殿试。

    今日是贡士们参加殿试的日子,陈冕一早就入宫去了,走时陈府外候了一片登科书社的同窗,不晓得是什么时辰起的,或许压根没睡。

    就在陈不候俯身去拿堆在地面上的古籍时,有人立在垂花门外向管事招手。

    因为家中鲜有女眷,陈府的第一道垂花门一般不上屏门,前院如果有事,只需在垂花门外招呼一声,内院的人就能知道。

    管事和那人交谈了几句,满面凝重地转过中堂进了书房。

    “大人,兵部的李大人差人来问陇西动乱的事,您可有主意?”

    陈不候歪头看了眼,一个小吏打扮的人立在垂花门那里,腿脚不停地抖,一派焦急。

    他急,陈不候可不急。

    “我和闲赋在家有何分别,朝廷里的事都是他李大人在管,圣意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陇西出了事,他没去请示皇上,倒先来问我,真是好笑!”

    陈不候故意拔高了声音,垂花门外的小吏听了,不等管事去回话,悻悻走了。

    管事听陈不候咳嗽,急忙倒茶。

    大人已经很久没生这么大的气了,一旦生气,嗓子就会疼得咳嗽不止。

    “李大人或许是真的没主意了,只能来向大人求救。”

    陈不候喝了茶,润了嗓,皱眉道:“他哪是求救,不过是做戏给旁人看而已。

    我这内阁首辅形同虚设不假,他却不能明面上把我撇在一边不管不问。文人的嘴,诛心的刀,他怕的是这个!”

    陈家外面瞧着风光,其实和承平王府一个样,管事知道有些事不能说,默默退下。

    下半晌陈冕回来时,管事才从他口中得知兵部的小吏也去了秦家,同样被秦海三言两语撵走了,且是当着登科书社贡生们的面。

    管事见陈冕回来时满面春风,起兴问了几句关于殿试的事,陈冕一一笑对。

    “父亲今天心情不好?”

    陈冕见曹沁身边的丫鬟阿暖端了一碗雪梨银耳羹从廊下过去,送进了书房,就猜到肯定有事惹陈不候生气了。

    管事道:“是陇西的事,公子见到的小吏去秦府之前,也到咱们府上来过。”

    难怪秦海当时骂了那小吏“他不行才来找我,我秦海又不是别人挑剩下的果子,你尝了一颗觉得不好吃,回头想来买!”

    想着陈不候此时肯能还在气头上,陈冕对管事道:“去后罩请沁姑娘过来,我今儿在街上淘了几件新奇的物什,正好让父亲和沁姑娘鉴赏鉴赏。”

    ……

    三月末四月初的时候,被鞑子烧杀掳掠的陇西慢慢添了几处春景,几个镇子起初挖掘的坑被卫所的士卒填平了,并在每个坑前立了石碑。

    初五呈上来的册子里详细记录了陇西几个镇子在动乱中丢失的人和物,发现被鞑子掳走的多是铁匠、木匠,一反常态的没有对妇女下手。

    阮妙菱从秦阶那里得知的时候,就知道鞑子的目的不简单。

    鞑子带走铁匠和木匠有两种目的,知己知彼造出能克制大宋兵器的武器,或者仿造出和大宋一模一样的兵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论是哪一种,都昭示着鞑子的野心。

    在处理好陇西的最后一件事务,秦阶拎着在重新开市的铺子里买的芸豆卷回农庄,还未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来阮妙菱铃铃的笑声。

    “中了,他中了!”

    谁中了,又中了什么?秦阶正准备进去,乍一听到一个名字,脚黏在地上再也挪动不了半步。

    “状元及第,徐元是进士了,问儿你瞧,信上大字写得清清楚楚!”

    虽然是皇上一眼瞧见了徐元名字当中的“元”,想到了《乾》当中的“元、亨、利、贞”,当即就点了徐元的状元,不过阮妙菱清楚徐元的实力,真心为他高兴。

    “什么事这样高兴?”秦阶提着小篮进来,让黄良去把芸豆卷热一热。

    阮妙菱脸上的喜色尚未褪去,没对秦阶隐瞒徐元中状元的事,觉得让秦阶早一点知道徐元也不是坏事,就是不知道这辈子两人会不会成为上下级。

    不过想想也觉得不大可能,徐元登科,应该授予何种官职朝廷早有安排,怎么扯都和五军都督府搭不上关系。

    “不提这事了,陇西的事秦大哥都处理好了吗?”

    在陇西待了半个多月,阮妙菱无时不刻不担心甘州的情况,虽没有听到坏消息,但只要关心的人在那里,心又岂甘心在此地逗留?

    自从离了汝阳,不论落脚在何处,秦阶和阮妙菱都在一起用饭。

    饭菜是负责保护阮妙菱的黄良做的,秦阶自然是放心,但他不放心的是有人趁黄良不注意时捣鬼,是以吃饭用的银碗银筷都是出发前命初五带上的。

    给阮妙菱夹了厚薄适中的肉片,又夹了果蔬,秦阶道:“仍有些小事,不过都交给几个卫所指挥使看着办了,明天辰时我们动身去甘州。”

    说话间,又替阮妙菱盛了一碗甘甜可口的菜汤。

    他忙前忙后的,自己都没好好吃上一口,阮妙菱觉得过意不去,道:“秦大哥不用费心照顾我的,你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用的。”

    伺候人吃饭一点都不容易,上辈子嫁给徐元之后虽然只伺候了徐夫人半年,但也是那半年让她懂得了很多道理。

第二百一十八章:夫人山上去

    秦阶对此不以为意,忽而想到小姑娘怕是不习惯被人如此照顾,上回在秦宅也是一副拒绝的姿态,想着想着反而笑了。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也不晓得为何发笑,总之就是想笑,一口浩然气从丹田冲出的那种感觉。

    秦阶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病,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发笑的。

    上回他写信回京给九哥哥时,是七哥哥给他回的信,满纸写的都是如何讨女孩子欢喜的诀窍,他自己都是个光棍,还好意思掺和弟弟的事。

    “秦大哥也只能在路上照顾你一阵,等见到了师娘,锦衣玉食自有人前后奔忙,哪里还用得上我呢,快吃吧。”秦阶柔声道。

    妙菱师妹跟着他可不能受苦,千娇万宠着长大,一定得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才行。

    第二日要赶路,阮妙菱和秦阶两人各自早早地歇了,黄良他们临睡前把路上要吃的口粮都准备妥当,喂饱了马匹,才心满意足去睡。

    一夜好眠,赶路都有十二分的精神,好在从陇西到甘州没有遇上恶劣的天,有时晴一天阴一天,阮妙菱心情日渐一日好起来,觉得拉车的马儿跑得十分快。

    到临洮当天,天上挂着一轮金灿灿的金乌,照得周身暖意融融,马车内本就烘暖,里外重叠,阮妙菱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循着古仁给的住址沿途询问,初五才打听到宝贞公主住在一个叫衙下的庄子,一行人休整了一夜,第二日才前往衙下庄子。

    阮妙菱在马车内看到一些人家院外栽了很多树,风一吹像雪片似的亮晶晶的,很晃眼,以前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树,便问在外面骑马的秦阶。

    秦阶仔细看了很久,也分辨不出,他从前只在南疆待过,见到的都是婆娑烟柳,何曾见过这种长得细高的树木。

    他见阮妙菱好奇得紧,便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锦衣卫牵着,跑到一户人家门前敲了一会儿,门内闪出一个男孩子,肌肤微黄,牙齿却十分白净,问他有什么事,口音怪怪的。

    秦阶听不懂,连蒙带猜,用官话问他家栽的树叫什么名字。

    哪知孩子也听不懂他的话,回头对屋里喊了一嗓子,不多时出来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一见到秦阶腰间的锦衣卫户牌,两眼瞪得圆圆,拱手大唱一声:“小民见过锦衣卫大人!”

    嗓音高亢,将左近几家的人户都引了出来,攀着门墙观望。

    普天之下多的是读书人,秦阶见他是书生打扮,并未因他身在这偏远之地就另眼相看,一如常态地问道:“这树可有名字?”

    书生不知秦阶来衙下庄子有什么事,只当秦阶是官,是锦衣卫,只要秦阶问,他就回答。

    “回大人的话,这树名叫白杨,因适应这里的环境土地就长在这里,京城和江南都见不到的。”

    秦阶得了答案,道了一回谢,匆匆回到马车外告诉阮妙菱。

    阮妙菱远远瞧见方才给秦阶解答的书生仍立在门前,吩咐问儿拿二两银子前去道谢,本想送那开门的男孩子一对护脚的鞋袜,就是没有,送二尺布料也成。

    转念又想这里不比汝阳和平阳,送东西虽然表达了谢意,但露白可就不好了。也许这里的男孩子小的时候没有穿鞋袜的习惯,便打消了念头。

    问儿见她难得犹豫,眼睛盯着车后的大木箱看,在把银子给书生的时候特意问了男孩子为何不穿鞋袜。

    书生笑着摸男孩子的脑袋,道:“男孩子的脚一年变一个样,且他们平日野惯了,突然让他们穿鞋反倒不习惯。小姐赏赐的银子,我拿去给他做一身新衣裳,也不辜负小姐的一番心意。”

    问儿照实把书生的话回了阮妙菱。

    阮妙菱想到各地风俗不一,没有闹笑话已经很好了,便又启程。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黄良隐隐瞧见远处的庄子外有两人十分熟悉,定睛一看,不是阮家军的弟兄是谁?

    “小姐,咱们到了!”黄良激动地挥鞭,很快就在庄子门前停了脚。

    问儿搀扶阮妙菱下车,黄良已经和那两人嘻嘻哈哈拍背搭肩说了起来,见阮妙菱落地,把二人拉来给阮妙菱引见。

    阮妙菱瞧这两人眼熟,从前在阮家西府见过一两次,却是叫不出名字。

    幸有黄良在一帮介绍,她才记住个儿高、身材魁梧,大眼浓眉的叫黄霸,另一个面上带笑,一团喜气的人是仇大千。

    黄霸和仇大千都是见过阮妙菱的。

    数月不见,发现她身量拔高了不少,想是到了女孩子变化最大的时候,下巴微微露出点儿尖尖,不过仍有肉肉的感觉,可爱又好看得只看一眼就舍不得转移视线。

    两人拱手见过礼后,阮妙菱先问宝贞公主在何处。

    在外不便称公主,黄霸道:“夫人带着夏老三他们上山打野味去了,留我二人看庄子。”

    阮妙菱震惊不已,娘的病还未得到医治,竟然能行动如常?

    黄良亦觉得奇怪,巴巴地问道:“夫人尚在病中,你们怎放心夫人上山?”

    仇大千道:“夫人的病早就好了,起初我们还以为是夫人怕我们过度担忧,装出来的,后来看夫人又是骑马,又是射箭的,才信了。”

    他们两人不似在说谎,阮妙菱问宝贞公主的病是怎样治好的,黄霸和仇大千答不上来,憋得两张脸又红又紫。

    阮妙菱的担心和疑惑被秦阶看在眼里,派几个锦衣卫和仇大千上山去找宝贞公主。

    “咱们先到庄子里等,一切等见到师娘再说。”

    阮妙菱也晓得徒劳的焦急无用,点头应了。

    进了院子,一行人都闻到了浓烈的药味,问儿眼尖瞧见了蹲在廊下角落里煎药的小丫鬟。

    那丫鬟是问儿在汝阳是花了三两银子从牙婆手中买来的,专程跟在宝贞公主身旁伺候的。

    问儿喊道:“润香,瞧见人来了怎的还傻乎乎不动?”

    润香听到有人喊她,急忙丢了蒲扇跑出来,一见问儿身后站着的正是阮妙菱,喜出望外泪汪汪飘然而出。

    “小姐小姐,奴婢可见着您了!夫人和奴婢每日都念着您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做个小乖乖

    润香只见过阮妙菱一面,能够在众人中准确无误地认出她来,得益于宝贞公主房里悬挂的画像。

    公主睹物思人,润香除了从旁伺候起居,剩下的就是睹物记人。

    衙下庄子是当初宝贞公主出嫁时,皇家封给她的嫁妆之一,黄良到了这里也不见外,叫黄霸领他们四处转转。

    阮妙菱带来的箱栊需要卸下来安置,长途跋涉的马匹也得歇息填饱肚子,二十个士卒并着秦阶的下属搬搬抬抬,一时间庄子里比年节时还要热闹。

    一个时辰后,仇大千和锦衣卫空手回来,衙下附近的山头连绵起伏,他们去宝贞公主常去的山上并未找到人,担心久久不归,阮妙菱会更担心,故此回来禀报。

    阮妙菱此时已经换了身新衣裳,没到别处去,就在宝贞公主房里等。

    屋里烧着地龙,大氅棉袄穿多了臃肿,焐热出汗反倒黏腻不清爽,这个时节在汝阳该穿轻薄的衫子。问儿就从箱栊里面找了件杏黄方领衫给她换上,又拣了一对儿鎏金的穿花蝶簪子点缀满头的青丝。

    仇大千进来时,猛见阮妙菱换了身衣裳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珠子愣了许久才转过来。

    “小姐且在家里安心等,有四十几个兄弟从旁一刻不离地护着,夫人不会有事!”仇大千信誓旦旦保证道,身为阮家军,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正说着,润香过来说有几个庄户瞧见庄子里来了新人,正要过来拜见。

    问儿让润香去拒了,夫人不在,她们初来乍到不知道哪些人可信,哪些不可信,还是等夫人在时再见为好。

    等润香去了,阮妙菱吩咐问儿拿十两银子给仇大千,到左近的铺子里采买单子上罗列的东西,限他半个时辰之内回来。

    仇大千只觉得时间还富余,但话也不能说得太满,小姐刚到临洮就吩咐他去做事,是信任他,乐呵呵拿着银两出了门。

    衙下虽近边陲,却有一个好处,卖的东西不仅要价公道,质地也好。阮妙菱吩咐买的东西,十两银子每样能买两件。

    往日仇大千在庄子里负责的就是采办一类的事情,他人生得和气,讲话时嘴跟抹了蜜似的,夸得方圆几里内的商家喜笑颜开,都爱做他的生意。

    小半个时辰不到,廊下煎药的润香就瞧见他两腋之下夹着一匹藕色绢、一把泥巴色细线,手里拎着一个锦盒,装的是枣林胡家做的糕点,就是不知里面装的是馍馍还是别的。

    阮妙菱已经让问儿备好了两把剪子,只等着仇大千把绢扯回来。

    “小姐打算做绢花?”仇大千见了剪子,不假思索问道。

    阮妙点头,打开锦盒看了眼里面完好无损的水晶糕,“做得不错,有赏!”

    仇大千笑着道不敢,把采买剩下的银两交给问儿,这是小姐的体己钱,和庄子里的公钱不一样。

    公钱若有余下的还可入账,小姐的体己钱却是他不能擅自做主的。

    问儿数了数仇大千交还的银钱,还余四两七钱,并着一张出账明细,从箱栊取了五两银子给仇大千。

    “你可别推辞,小姐吩咐你办事,你做得好该有赏,做得不好该罚,规矩对其他人也是一样的,你回去与他们喝酒吃茶时可以跟他们说说。”

    仇大千千恩万谢下去顶润香煎药的活儿,换她来屋里帮衬着裁剪绢花。

    问儿笑嘻嘻坐到炕上问道:“小姐,奴婢方才说得是不是很有道理?有仇大千与庄子里的人说道,能省不少事呢!”

    阮妙菱笑着夸赞了问儿两句,捡了粒蜜渍的青果赏她,两人一个拉绢,一个持剪子,着手裁剪绢花。

    润香晓得阮妙菱要做绢花,料想该是要挂在院里那株枯死的树杈上,就先到倒座房找来两个士卒随时候着。

    三个人六只手,扯布、裁剪、缝制井然有序,一百朵绢花不多时就做好了。

    两个士卒搬来木梯往树杈上挂绢花,阮妙菱坐在床边看,问润香宝贞公主的病是如何好的。

    “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有天夜里庄子忽然来了一个仙风道骨的人,带了张十分奇怪的面具,二话没说就要给夫人诊治。黄霸和仇大千他们本来赶他出去的,夫人却愿意让那人治病,那人在庄子里住了三五日,夫人竟能自由行动了!”

    提到仙风道骨,阮妙菱只想到第一次到大福寺时见到的那个带面具的人,东方亮虽也带面具,却和仙风道骨沾不上边。

    “娘是如何称呼他的?”兴许娘认得那人,润香一直伺候着,应该会知道。

    润香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夫人只称那人为大夫,至于姓甚名谁,奴婢就不曾听过了。”

    问儿问道:“那人的脾气怪不怪?时常可会唠唠叨叨和老太婆一样?”

    “不曾见过,夫人的病见好以后打算重金答谢,那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收,只说路上多给他备点好酒好菜便是。”

    脾气好,那便不是东方亮了。阮妙菱原想着若是给娘治病的人是东方亮,回了汝阳就对他好些,在制毒上多费些心思做报答。

    既然不是,那她就……

    谈话间士卒也将绢花系满了枝桠,霎时间枯树逢春,藕色的绢花远远瞧着像本就生长在枝桠上一般,开得喜庆热闹。

    黄霸兴冲冲笨拙地跑进来道:“夫人回来了,还带了不少野味呢!”

    阮妙菱心下大喜,忙吩咐黄霸、仇大千到门上守着,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让润香继续若无其事地煎药,拉着问儿关了房门躲进主房的落地罩后面,扯了纱帘遮挡。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润香在喊“夫人”,紧接着响起宝贞公主沉静自若的声音,听脚步声似乎后面还跟了不少人。

    “抓到的那一对兔子拿到杨树林子里养着,等回汝阳时带去给妙菱玩耍,那丫头定会欢喜!”

    黄霸应了声,又问猎杀的野鸡野猪该如何处理,却没得到回应。

    宝贞公主刹住匆匆的步伐,怔怔望着重生粉花的枯木,回头英气勃发的眉一挑,“这玩意儿你们弄的?”

第二百二十章:该来的不来

    仇大千讪讪笑道:“夫人高估我们兄弟俩了,若是我们选,定把这绢花弄成绿的!”

    宝贞公主目光移向润香,见她手里抓着蒲扇,想必是一直守着药罐未曾离开,那又是谁做的?

    黄霸憨笑道:“想是天上的仙女儿见夫人的院里没什么景致,趁大家伙不注意偷偷布置的,打算给夫人一个惊喜呢!夫人也累了,早些回房歇着,属下到后厨瞧瞧晚饭准备得怎样了。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临走时偷摸给了杵在原地的仇大千一拳头,仇大千立时反应过来,呵呵道:“黄霸说的对,属下去把野兔儿送去杨树林子!”

    “润香,你们有事瞒我?”虽然众人的举止与往常一样,宝贞公主仍觉哪里不对。

    润香避重就轻拈来先前的事道:“夫人不在家时,有几个庄户来了,被奴婢打发走了。”

    “庄上出了事?”宝贞公主边走边问,将披在最外面的披风褪了下来。

    润香接了,忙道没有。

    一进门,宝贞公主就闻见一股幽香,中堂的桌上多了一个半开的锦盒。一溜黄花梨椅子后的花几上,倒挂金钟开得正艳丽,粉紫相映个个垂着娇羞的脸面,这花在她出门前是没有的。

    宝贞公主正欲回头问润香这两件物什的来历,却瞧见落地罩后的纱帘晃动,一步一步走过去。

    “娘!”

    不等宝贞公主靠近,阮妙菱已经按捺不住猛地掀开纱帘蹦出来,言笑晏晏看着宝贞公主。

    宝贞公主怔在原处,以为是自己病尚未痊愈,落下了眼花的毛病,可为何耳朵能听见妙菱的声音?

    “妙菱?”宝贞公主半抬起手,担心把眼前朝思暮想的小丫头给吓跑了,轻声问道:“是你吗,妙菱?”

    阮妙菱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抓住她的手,体贴地按在自己暖和的脸上,仰头两只眼睛亮如琥珀,“娘,您的小心肝来了!”

    “真的是你啊!”宝贞公主一把将阮妙菱搂紧怀里,欣喜之余发现几月不见这孩子不但漂亮了,个子也高了,激动地热泪盈眶。

    阮妙菱紧紧抱着宝贞公主的腰身,小脸埋在香软的衣料里,闷声闷气忍着泪花道:“娘不哭,妙菱都没哭呢!”

    宝贞公主悄悄抬手拭去泪痕,“瞎说什么,娘怎么会哭呢,你个小丫头来临洮怎么不提前传个信儿。”

    阮妙菱拉着宝贞公主入座,自己则歪在她肩头笑道:“提前说了,就不是惊喜啊。方才外面的树,屋里的糕点,还有花几上的花儿,都是我布置的呢!”

    “鬼点子就属你最多!”宝贞公主剐了下阮妙菱的鼻尖,见问儿也从纱帘后出来,问道:“莫非只有你们两个,你是不是瞒着你仁叔偷偷溜出来的?”

    “才不是呢,仁叔把黄良和二十个士卒都派给我了。”阮妙菱故作神秘,贴在宝贞公主耳边道:“还有锦衣卫一路保护我呢!”

    话音刚落,秦阶已经到了门外。

    阮妙菱指着秦阶道:“娘可还认得他?”

    宝贞公主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想起阮妙菱方才说锦衣卫,便把他当作锦衣卫的其中一个。

    秦阶进来给宝贞公主行了礼,“隔了许多年,师娘都认不得云升了。”

    宝贞公主讶然道:“秦家小十?从前你在南疆个子小小的,又不大言语,四年以前我回京省亲见过你一回,光阴匆匆,没想到你变了这许多,师娘倒认不出你来了。是师娘的不是!”

    “师娘不必放在心上,也怪云升这些年不曾与师傅师娘走动,疏远了也是该的!”

    这下宝贞公主明白了阮妙菱所说的有锦衣卫护送是怎么一回事了。

    秦阶管着锦衣卫,他来,自然有锦衣卫一路跟随。

    叙了许多话,用了晚饭,宝贞公主命人把西院腾出来给阮妙菱住,东院则留给秦阶。

    不过到了晚上,阮妙菱缠着要与她一起睡,西院便没有热炕。

    过了三五日,衙下庄所有的庄户的媳妇都来庄子里见过主家小姐,因阮家是将门出身,宝贞公主往昔常在战场上,观念里并没有把闺女藏在深闺的想法,大大方方让她们见了。

    往后这庄子都是阮妙菱的,见一见,熟悉一下庄户没什么不好。

    这日天和气朗,阮妙菱正与问儿、润香两个在院里玩耍,门上来报,说是阮家的三老爷和三夫人来看望三小姐。

    润香道:“过了年后,阮老太太和三老爷三夫人迁回了甘州,不过一直不曾到庄子里来见夫人,今儿怎么想着来了?”

    阮妙菱最后一次见阮延哲已是去年的事了,当时他们夫妻两人因为阮妙仪的死整日浑浑噩噩,也不晓得如今怎么样了。

    “小姐,三老爷和三夫人还带了两位小姐来拜访。”

    阮妙柔和阮妙露么?

    “领她们进来吧!”

    阮妙菱起身回房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出来时润香已经把院里的玩意收了。

    “妙菱,别来无恙啊!可想死你三叔了!”

    阮延哲笑呵呵迈步进来,眼睛四处乱瞟,瞥见枯树上的满树的绢花时,心抽抽地痛。

    如今他一家子和老太太住在祖宅里,绫罗绸缎穿不上,吃的也是平常之物,阮妙菱却用绢花做生花,太奢侈了!

    “姐姐!姐姐!”

    阮妙柔和阮妙露挣脱三夫人的手,两人晃着两条小辫子冲进来,跑过枯树时俱停了下来,痴痴地望着满树的花发呆。

    “好好看哦,妙露你看,咱们家里的树都是叶子,妙菱姐姐家的竟然会开花呢!”

    阮妙露嗯嗯点头应,扯着阮延哲的袖子道:“爹爹,我要摘花!”

    阮延哲看了眼阮妙菱,安抚道:“这是你妙菱姐姐家的花,摘不得,你若是想要,去问问你妙菱姐姐愿不愿给你?”

    阮妙露年纪小,是阮家最小的孩子,自从阮妙仪走后,阮延哲就最宠爱她,要什么都尽量满足。

    问儿嗤之以鼻,抱臂道:“六小姐,这花可摘不得,一朵花要一钱银子呢,想要啊,得拿银子来买!”

    阮妙柔问道:“花开在树上,怎会要钱呢?”她们并不知道树上的花是用绢做成的,以为长在树上的花都可以随意攀折。

第二百二十一章:繁花不如锦

    这话说的……问儿翻翻眼皮,不知该夸五小姐天真还是肤浅。www.uu234.net

    照她的理儿,长在树上的花儿不要钱,那商贾们卖的果子原也是长在树上的,卖花小姑娘们提篮里的花儿也长在树上,通通不要钱?

    凡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想要,不付出点代价别人怎会主动给你?

    “五小姐难道不知道梨子无主,心不可无主的故事?从前在平阳府每家父母都会给孩子们讲这个故事。”

    问儿对人的态度,阮延哲夫妇早有领教,她骂人一套是一套的,专门使那一石二鸟的奸计,可恶的很!

    阮妙露听不懂问儿话里的意思,却知道问儿在说自己学识浅薄,霎时间两只眼浸润在两汪海洋中,轻轻晃阮延哲的手。

    “爹爹,露儿想要花嘛,您求求三姐姐给我好不好?”

    阮妙柔飞快拿手捂住了阮妙露的嘴巴,低声威吓道:“傻子,她是在骂咱们没教养,爹娘没有好生教养咱们呢!”

    妹妹被爹爹宠得糊里糊涂,阮妙柔却不是没头没脑的,寻常跟在三夫人身边看三夫人管理中馈,与那些婆子丫鬟呶呶不休,无师自通了。

    “家里空房不多,不能招待三叔三婶,有事就在这里说如何?”

    天气和暖,没有恶风,阮妙菱打心眼里没有请他们一家子到房里坐一坐的意思,也不和他们客套。

    诓人的话!阮延哲心下暗哼,方才进门时他都已经把四处的房屋都分配好了,主房住的是宝贞公主,西厢通常给女儿家住,阮妙菱想是住在那里。如此一来,东厢就是空的,住下他们一家四口都成!

    三夫人一把抓住正要发威的阮延哲,这几次吃的亏难道还不够他们长记性吗,和二房硬碰硬,那是拿鸡蛋碰石头。

    鸡蛋砸出去,二房顶多污了一身衣裳,衣裳污糟可以换新的,他们却是丢了鸡蛋,赔了面子。

    三夫人笑盈盈从丫鬟手里夺过锦盒,裙角摇动走到阮妙菱身前。

    “在哪里说都是一样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计较这些。这是三婶在枣林杨家买的馍馍,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肉不好,三婶特意给你买了原汁原味的,一丁点肉末儿都没有!”

    阮妙菱没接,偏头将阮妙柔和阮妙露如饥似渴的模样收入眼底。

    “多谢三婶好意,从小到大我都不大爱吃没有味道的糕饼,不如三婶给五妹妹、六妹妹吃了罢!”

    这几日黄霸和仇大千两个说书似的给阮妙菱描绘衙下庄每一条街上有些什么好玩的物什,她无意中听到黄霸说起枣林的杨家与胡家乃是对家,关系不怎么和睦。

    胡家与杨家开的皆是糕点铺子,两家的生意却又天壤之差。

    杨家媳妇因喜欢在背后缺斤短两,人们都不爱光顾他家的铺子,倒促成了胡家生意蒸蒸日上,不论馍馍或是外县的精致糕点,皆有人上门买或是提前一阵子去预定。

    三夫人脸上悻悻,心下却是把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了无数遍,她好心好意买这些东西讨小妮子的欢心,这小妮子反倒一副拿大的做派!

    她在这里心中一番把阮妙菱欺辱,散了胸口的闷气,问道:“你娘不在家麽,莫不是又上山打猎去了?要我说啊,都是当媳妇的人了,不再是当年威风凛凛的将军了,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阮妙菱面无神情,正巧黄霸揪着一条前些日子阮家军在山上捕的蛇从廊下经过,她出声喊住黄霸。

    “三叔三婶是第一次到庄上来,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们,这蛇是娘在山上捉来的,本打算吩咐厨房做蛇羹给庄子的人补身子……都说缺什么补什么,三婶放心,蛇没毒的!”阮妙菱笑嘻嘻道。

    阮妙柔与阮妙露都是娇滴滴的女孩子,见了细细长长不时扭动身躯的蛇哪有不害怕的,躲到了阮延哲身后,揪着他的衣衫露出一只眼睛来偷瞧。

    “给!”黄霸粗鲁地把蛇往三夫人跟前一送。

    蛇冰冷人的皮,黄霸粗眉大眼凶神恶煞的模样,骇得三夫人惊呼一声抱脑袋跺脚连连后退。

    问儿拍拍黄霸的肩道:“既然三夫人不喜欢,你拿下去。”

    黄霸沉沉应了声,剐了眼三夫人。

    这蛇抓回来是作逮米仓的耗子用的,本来是极其顽劣的物种,这几日被仇大千训练一番才如此乖巧,送给三房做蛇羹,太便宜他们了!

    “五姐,三姐好可怕啊,她竟然想放蛇咬我们,好回家做祖母的乖孙女!”阮妙露悄声对阮妙柔道。

    阮妙柔不认为阮妙菱想用蛇害他们,只不过是想借蛇讽刺他们冷心冷血而已,真是五百年才能听见一回的笑话,二伯娘和阮妙菱才是真正的冷血。

    祖母回到祖宅这许久,可曾见过她们娘俩回去探望祖母一次?难道二伯死了,她们就自以为一个可以改嫁,一个喊别的男人叫爹了麽?真是不知羞!

    阮延哲道:“妙菱啊,不是我这做叔叔的多嘴,如今你既已到了衙下,就该和你娘一道回去看看你祖母。其实你祖母是刀子做的嘴豆腐填的心,自从你爹走后,她明面上看着不愿搭理你们娘俩,心里头都念着你们呢!”

    呸,分明是你们念着夫人的钱!问儿眼睛瞪得有荸荠大小,恨不得手撕了在这里倚门卖笑的三老爷、三夫人,以泄怒火。

    阮妙菱岂不知他们夫妻两个专程领着阮妙柔、阮妙露来此的目的,若非母亲此时不在家,他们讨要的兴许会更多。

    她对问儿道:“你去把那匹酱色的松江细布拿来,再挑一条熏肉、一碟水晶糕、一包豆子和一盒高邮鸭蛋让三叔带回去。”

    问儿晓得这些东西都是孝敬老太太的,这是小姐在代替大将军行孝道,且不论存了心病的老太太会否接受,小姐如此做是问心无愧的。

    阮妙露和阮妙柔听了早已馋得抻袖抹嘴。

    阮延哲夫妇俩喜笑颜开,口口声声道定会把东西奉到老太太面前,还会替她们母女俩美言几句。

    得了便宜卖乖的话最是信不得,阮妙菱听了便抛之脑后,等一家子拿了好东西,才说起正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天上没馅饼

    谁愿意吃苍蝇恶心自己,阮妙菱准许阮延哲一家进来,既不是显耀她和宝贞公主如今多得有多好,也不想看他们频频作怪。www.uu234.net

    阮妙仪的死因,阮延哲和三夫人还不知道,给了他们一颗甜枣,巴掌还不曾扇呢!

    “三叔三婶,二姐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你们……想知道吗?”

    阮延哲一怔。

    三夫人正把豆子布匹以及糕点交到两个女儿手中,闻言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里滚滚而出。

    阮妙露东张西望,欣喜道:“二姐姐也在这里吗,是不是可以陪我们一起玩了?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二姐姐了,二姐姐以前喂我吃糖呢……”

    “你知道是谁害了妙仪?”阮延哲和三夫人齐齐上前,声音颤抖。

    阮妙菱道:“我不知道是谁,但贺大人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三叔你若是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阮延哲和三夫人失魂落魄走了,阮妙柔和阮妙露抱着一堆东西歪歪倒倒追上去,院里恢复了宁静。

    阮妙菱让黄良跟在他们后面,一路上做了些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回来都要一一告诉她。

    做完这些,阮妙菱觉得有些乏累了,回房歪在炕几上呆呆看着多宝阁里摆着的一盏娇俏可爱的春菊。

    日薄西山时分,黄良回来了,脸上衣裳上沾了不少风尘。

    润香拿了鸡毛掸子与他在外面清扫了一会儿,又打水让他清洗了,才进来回话。

    “果然如小姐所料,三老爷他们出了庄子就找了间茶铺商量为二小姐讨公道的事,五小姐和六小姐因为年纪小,被婆子丫鬟们领回家去了。”

    问儿问道:“小姐何不直接告诉三老爷,害了二小姐的人是陆守备?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要报仇也能有个明确的人不是。”

    黄良道:“这就是问儿姑娘你不懂了,我在茶铺里亲耳听见三老爷和三夫人筹谋着如何找出凶手,打算谋一笔钱财!”

    “真是只有他们才能做出这等蠢事!小姐您没告诉三老爷真是明智之举,什么事都能与钱财扯上关系,掉钱眼儿里去了!”

    虽然早知道阮延哲的为人,问儿听黄良把他们夫妇合谋的内容一一讲来,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

    陆堇背后的靠山可是李重山,阮延哲要查陆堇就是要查李重山,巴巴地往虎口送,小时莫不是和驴睡一棚的!

    阮妙菱道:“三叔如此德性要吃点苦头才能改。”

    “妙菱说的没错!”

    宝贞公主从门外进来,一身玄色牡丹暗纹的劲装穿在她身上显得英姿飒爽,她手里拿着弓箭,正是从马场回。

    她把弓箭搁在桌上,箭的尾羽上有一点暗红,应该是之前在山上打猎染上去的。

    阮妙菱甜甜喊了一声“娘”,把温热正好的咸梅汤端到宝贞公主手里。

    “这是润香照着我写的单子煮的,有些酸咸,娘尝尝味道如何?”

    宝贞公主浅浅抿了一口,酸咸适度,忍不住再喝了两口,笑道:“你这方子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秘密,娘只说好不好喝?”阮妙菱笑嘻嘻扯了帕子替宝贞公主擦拭嘴角的汤水,两眼中闪闪发亮,若是细看还有水光翻动。

    宝贞公主点头,毫不逃避夸道:“娘的小心肝做什么都好喝,谁将来要是娶了咱们妙菱,可有口福了!”

    阮妙菱羞涩地埋进宝贞公主肩窝里,听到宝贞公主在对黄良道:“把守门的人增一倍,有一就有二,咱们这里不是钱庄,他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

    方才宝贞公主已经从黄霸那里得知阮妙菱送了阮老太太松江细布和一些吃食,多半都是落在阮延哲手里,老太太蒙在鼓里哪里会知道。

    “当初还没嫁入阮家时,阮延哲便是个有贪心的,此次若是能彻底戒了贪念,对阮家也是一桩好事!”

    问儿问道:“若是三老爷追查时被李重山知道了,咱们还要保他麽?”

    宝贞公主道:“自然是要保的,虽然这个家暗里是分了家,但在别人眼里还是一体的。”

    她早有意和大房、三房分家,但大哥阮延起与他们二房是一体的,分家时若有差池,只怕阮延哲会闹得更凶。

    “娘,咱们不如趁着如今在临洮,和祖母商议把家分了吧!”

    阮妙菱看着宝贞公主,她不是心血来潮,早先她就有过这个念头,但那是娘还没救出来,贸然说了不晓得会搅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她是不怕的,有娘在身边,无所畏惧。

    宝贞公主点头,妙菱说的有道理,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房既然和二房是一体,她便写信回去问阮延起的意见。

    若是阮延起同意了,即便阮延哲如何闹,这个家必须要分!

    ……

    “公子您今儿又要去哪儿啊?”小厮捻着衣角急急问道。

    香巧在屋里缝缝补补,压根不关心这些,他是从头忙到尾。

    徐元穿好了衣裳,对镜整理好衣冠,笑道:“自然是去李府啊,我和他如今在一处做事,关系不能疏远了!”

    “可您也不至于每天都去啊,老爷三番五次问起小的关于你的下落,我这儿的理由都快用尽了!”

    自从徐元中了状元后,徐亨一起之下回了平阳,徐掩便把徐元叫回家里住,殷勤的态度仿佛徐元才是爹,他是儿子。

    徐元道:“等你找不到理由那天,就直接跟他说我去李府了,这是他乐见其成的,高兴都来不及呢!”

    哈?

    小厮懵懵懂懂望着徐元离去的身影,老爷与兵部尚书李大人很熟吗?

    公子才刚授官,不该慢慢观望,找到合适的时机再找合适的人一起干大事吗?他瞧着兵部的李大人并不像是能一手遮天的人物啊。

    “金亭啊,你怎么又在这里杵着,图之呢?”徐掩拎着两瓶酒摇摇晃晃来了。

    小厮心道一声惨了,硬着头皮迎上去呵呵笑道:“老爷您来得可不凑巧,公子刚出门呢!”

    “啊?他又往哪里去了?我正想和他喝两钟酒,传授他一些官场的秘诀,怎么每日都不见人?”

    小厮道:“老爷,公子也不是每日都不见人,没有休沐的时候公子不都是上值去了嘛!”

第二百二十三章:赐良机巧得

    自徐元中了状元,授官翰林修撰以后,徐掩想见他一面简直难如登天,寻寻觅觅,每每落得一个冷冷清清的结果。顶 点 X 23 U S

    徐元是不是迷恋上了勾栏里的风尘女子,不然为何总往外边去不着家?徐掩思忖着,也忘了问徐元的下落。

    金亭这厮瞧着油嘴滑舌,对谁都说甜蜜话,心里头对徐元忠心得很,肯把徐元的下落透露了才怪呢,只会拿那套上街、去书坊的说辞搪塞他。

    李府只是徐元最后要去的地方,去之前,他先雇了轿子一边欣赏京城的市井风光,一边往首辅陈不候的府上去。

    往前和李博章他们相见,都是事先约定了见面的地方,等到了日子坐轿乘马车去就是。但今日去见李博章是他昨夜一时兴起,没有事先知会陈冕,才需上门相邀。

    如今朝堂上分为两派,其中一派以拥护成康帝登极的兵部尚书李重山为首,另一派则是在暗中走动,有意拥簇承平王。

    他若是独身进入李府,落在大臣们眼里便是今岁的新科状元跟定了李重山,李重山一派的大臣固然高兴,另一派则会将他视为奸臣的走狗。

    徐元想做奸臣不错,但不是以这种晦暗不明的方式,叫上陈冕无疑是最佳选择。

    陈府守门的认得徐元,知他到这里来便是找陈冕出门游玩的,惋惜道:“徐公子来得不巧,今日公子陪着沁姑娘母女到庙里烧香去了,晚些时候才能回。”

    守门的请他进去喝杯茶,徐元婉拒了,让守门的在陈冕回来后转告他一声,坐上轿子,吩咐轿夫去李府。

    经过至暖居时,街道一下子拥堵,轿子过不去,原来是几家夫人出门踏青,特意到至暖居买糕点,马车让退不过,这就堵了路。

    徐元吩咐轿夫原地等候,闻着熟悉的糕点味道,忽听外面有两个婆子腕上挎个提盒,叽叽喳喳说话。

    “同样是尚书夫人,李家夫人就能陪同李大人往香山看杏花去,咱们夫人只能四处转转,看看青柳。”

    “这还不好呐,我家夫人今儿就待在家中参禅礼佛,丫鬟们一个苦着脸,做事都拖拖拉拉,气得我不轻。”

    “我听我们家老爷说李大人能去香山,是皇上准的……”婆子此时压低嗓音道。

    “才不是呢,我们老爷今儿早朝退朝后亲耳听见李大人跟皇上求的,说是香山杏花美,他家夫人想沾一沾各位娘娘的喜气!”

    “皇上这些年重用李大人,只有哪府哪县遇到了天灾,或是到了年底,才想起我们老爷来……金口一开,累死累活的还不是我家老爷!”

    “这话你少说,仔细被锦衣卫听见!”另一个婆子急急忙忙看四周,生怕哪个街角突然闪出一个锦衣卫。

    婆子扭着身段道:“怕啥,冷面阎王不在,锦衣卫就是一群没有领头的羊,自个儿心里都发慌呢。”

    少时,两个婆子见自家夫人小姐出来,会心不言迎上去。

    轿夫见车马离去,敲轿门问徐元可否启程去前面的画斋。

    徐元仍想着两个婆子的对话,摇头对外面道:“不用去画斋了,直接到李府。”

    李重山去了香山,买幅画去请李博章一同品鉴的理由也用不上了。

    只是,李重山有心随圣驾前往香山,只需道一句担心皇上的安危即刻,偏偏要言李夫人喜欢杏花,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

    思索间,李府已经到了,守门的前去通报,不多时转回来领徐元去李博章住的院子。

    “徐兄你来得正好,我昨日在翰林院寻得了一本好书,咱们一同看看!”

    李博章没想到徐元会来找他,正愁心中的疑问无人解答,眉眼尽是笑意,吩咐人准备茶水糕点。

    “你遇到了什么难题,把你愁成这副模样?”徐元接过书一看,泛黄的书页上写了好几种花名。

    李博章指着其中一个道:“我往日都不兴看这等闲花闲草,昨儿一见这本书倒是脚都挪不动了,你快帮我看看这里写的菱花是什么模样……我听陈冕说曾与你结亲的阮家三小姐闺名里就有一个菱字,你定是见过这种花的。”

    徐元一愣,猜到肯定是金亭在登科书社时嘴巴没把门的,把事情传扬了出去。

    “这菱花是水上的仙子,天生有一股淡淡清香,观之可爱,闻之可喜。”

    李博章怔怔地听徐元描述菱花有几瓣花,与莲花有何分别,痴痴遐想之时,脱口而出道:“你把菱花说得这般好,莫不是在借机夸赞你的小娇妻吧!”

    “胡说什么!”徐元一笑,把书还给李博章。“她与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就算不顾及我,也得顾及她的名声。”

    李博章挑眉笑道:“你看你还护着她,分明是对人家有心。”胳膊撞了一下徐元,“莫不是你心比天高,要做皇家女婿,故而弃了人家?”

    “又是胡说,皇家女婿哪是人人都做得的。”况且他半点没有过做皇家婿的念头,“我和她不合适。”

    “既然你们不合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去试试!”李博章抱臂攥书,对着花几上的一盆清幽的兰草言语,“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你既把菱花比作仙子,阮家三小姐必然也是仙子般的人物。我有几回听我爹和顾大人提到她,想是也对她十分满意的!”

    “使不得!”

    徐元这声几乎是吼出来的,等回过神时见到李博章面上得意的神情,才明白自己中计了。

    李博章哈哈捧腹笑道:“瞧我说什么来着,襄王有梦啊!就是不知神女可否有心了。”

    徐元暗暗松口气。

    还好李博章是开玩笑的。

    如果他真的有意娶阮妙菱,只怕李重山会提前对她下手。

    李重山只有一个儿子,若是李博章把阮妙菱娶回家,只怕他会怄死。阮妙菱祸害谁都成,唯独不能祸害李家的独苗。

    李重山和顾成铭经常提起阮妙菱,内容是什么呢,怎样通过徐家架空了阮家,再杀了她麽?

    在书房待了一个时辰,徐元起身告辞,却见来时跪在院门外的仆从还在那里。

第二百二十四章:娘思想奇特

    问过李博章身边的随从,才知仆从家里人出了事,本想找李夫人告假,不巧李夫人去了香山,管事随李重山一道出去了,家里能做主的人只有李博章。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既是告假,为何不跟你家公子说?”

    随从道:“徐公子有所不知,这内院的事向来都是夫人做主,我家老爷和公子从不插手的。夫人治家有方,里里外外都服从她,老爷公子不常管……难免手生。”

    仆从央求无门,见徐元出来了,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扑上来抓了徐元的脚踝。

    “徐公子行行好,替小的求求公子开恩,小的娘昨夜病重,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连最后一眼她老人家都看不见了!”

    随从呵斥道:“徐公子是贵客,岂容你拉拉扯扯不像话!”说着,伸出腿脚去踢他。

    徐元抬手止住,弯下身子松开仆从的手,“你母亲可还有救治的可能?”

    仆从痛哭流涕甩头,“没了,昨夜小的姐姐急急忙忙跑来告诉小的,哭得眼睛都肿了,说是请了大夫,大夫让家里有个准备……”

    徐元的手被紧紧攥着,他回头问随从:“你们夫人不在家,可吩咐了什么人打理内院的事务?”

    “是管妈妈,夫人身边掌四时衣裳的婆子。”

    徐元道:“烦你去请管妈妈过来,你们公子那里我会跟他说。”

    不多时管妈妈便来了,对徐元施了一礼,“徐公子找奴婢何事?”

    “管妈妈有礼,我方才从他们口中得知管妈妈人美心善,对谁都和善……六甲他家中突发变故,此刻李夫人不在,您便是能拿主意的,还请允他几天假,回家见他目前最后一面。”

    管妈妈闻言抿嘴笑了笑,脸上的肃穆退了半分。

    “徐公子这是说哪里话,不论夫人在不在,这假定是要允的。”

    “那便多谢管妈妈了。”徐元作揖,从袖中取了五两银递给管妈妈,“插手李府内院之事已是逾越,烦请管妈妈在李夫人回来后美言几句,莫要让李夫人误会于我。”

    “自然自然!”管妈妈接了,喜滋滋许了六甲三天假。

    六甲对徐元道谢磕头不止。

    徐元把身上仅剩的十两银给了他,“母亲养育你不易,让她风风光光、漂漂亮亮地离开。”

    “徐公子的大恩六甲记下了……”

    徐元受不住他的连连磕头道谢,匆匆离开李府。路过布行,进去挑了一匹宝蓝潞绸、一匹天青松江细布,打算和家书一并给平阳的母亲寄去。

    ……

    阮妙菱已经有好些天不见秦阶了,初五更是不见踪迹。

    她吩咐黄良出去打听,才晓得他在枣林购置了一处邸宅,说是邸宅,不过是个一进的院子,够他和锦衣卫住而已。

    问儿见阮妙菱歪在炕上无精打采,开了支摘窗道:“外头天气不错,小姐可要和夫人一起练拳?”

    阮妙菱立时起了兴致,两眼也有了神采,“快把在汝阳做的男装取出来!”

    问儿翻箱倒柜,从箱栊里找出了男装以及一双云水纹贡缎小靴与阮妙菱换上。

    宝贞公主在房里研究西北舆图,明间中央有三张方桌拼凑一排,桌上摆着硕大的沙盘,展现的正是西北的地形。

    阮妙菱进了屋,宝贞公主便放下舆图,摸了摸她的秀发道:“待在家无聊?”

    “有点。”阮妙菱毫不避讳答道,看了眼沙盘和舆图,“娘教我打拳好不好?”

    宝贞公主愣住,女孩子若是想学护身的功夫,有其他的选择,打拳伤手。

    “娘以前教你的鞭法可还记得?”

    阮妙菱软软一笑:“当然,上回去大福寺,我还用娘的鞭子把那些讨厌的黑影子打得落花流水呢!”

    宝贞公主瞧着女儿的笑容,一颗心几乎快软化了,这得意的小模样像极了她爹。想到阮延良,宝贞公主眼里闪过一丝痛色,怕阮妙菱见了多想,很快隐去了。

    “娘若是不喜欢我练拳,可以学别的,只要不是学医道或是绣花就行。”

    宝贞公主笑着嗔阮妙菱一眼,“哪有女儿家不学刺绣的,将来用处可大着呢,你若是在哪里不小心跌倒,被锐器穿破了肌肤,便可以用刺绣之技缝补伤口。”

    “噗!”阮妙菱忍俊不禁,她还以为娘会说将来嫁人了,能给丈夫和孩子缝缝补补呢。

    娘的想法总是这么奇特有趣!

    “那娘以前的伤口,都是娘自己缝补的吗?”

    宝贞公主想到了什么,耳朵微红,垂眸道:“我自小就在军营长大,哪有空闲去学刺绣,都是你爹帮的忙。”

    问儿和润香躲在帘子外克制地咯咯笑弯了眼,大将军和夫人从前真是恩爱呢,不过一想到刺绣的功夫是用在滑腻的肌肤上,两人俱是头皮一紧。

    “咱们妙菱今年也十五了,我这个娘做得不好,没能替你择选一门好亲事。”

    阮老太太先前为妙菱选了徐家的二公子徐元,听问儿说是徐元亲手毁了婚约,让妙菱去做自己的事。

    徐元尊重妙菱,自然会得到她的尊重,就是不知妙菱对徐元的态度如何。

    阮妙菱道:“娘说这些太早了,爹的死因尚未调查清楚,女儿是不会嫁人的。”

    宝贞公主抚摸阮妙菱的手突然停下,这事她分明吩咐古仁不许告诉妙菱的,妙菱怎会知晓?

    “娘,事情不是仁叔告诉我的。”阮妙菱紧张地观察宝贞公主的神情,她怕娘会生气,会难过,会自责。

    “爹爹的死因有蹊跷,是女儿自己发现的,娘可还记得您让我找的遗物?”

    宝贞公主点头,先皇的遗诏是她亲眼看着丈夫放进兔毫管中的,这些年无论经历什么事,兔毫管从未离身。

    “不仅是这个,我还见到了首辅陈不候陈大人留在汝阳的账目,上面记录了成康元年的官银数目。”

    宝贞公主神情大震,“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陈不候任河南府巡按时,根本没和她提过此事。

    “曹家二小姐,她的姑姑曹韫是前任汝阳知府沈清秋的妻子,这账目便是曹韫交给曹二小姐的。”

    阮妙菱不打算瞒宝贞公主这些事,如今娘是她的靠山,两人共同商量,才能找出真相。

第二百二十五章:一石千层浪

    曹家和沈家是亲家,宝贞公主是知道的,也没有怀疑女儿扯谎欺瞒她。www.uu234.net

    母亲若是连女儿的话都不信了,不配做母亲。

    宝贞公主打量着阮妙菱所穿的月白色圆领衫,两肩上是暗纹兰草花样,衬得她肌肤雪白,气质脱俗,若是把秀发尽数束起,足以和男子媲美。

    没再多想,宝贞公主问道:“那账目如今在何处?”

    阮妙菱不假思索道:“请仁叔派人送去京城,交给首辅陈大人了。”

    宝贞公主愣了愣神,以为女儿会把账目带到甘州,却不想女儿已经吩咐古仁送去给陈不候了。这样做无异于在赌博,陈不候往前的秉性她是知道的,但那是在十几年前。

    宝贞公主打算考验一下阮妙菱,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到还给陈大人,万一他只看了眼就将账目焚毁,你此番工夫不是白费了麽?”

    阮妙菱双手搭在宝贞公主圆润的肩头,吃吃笑道:“娘是天底下最最聪明之人,我是您生养的,能差到哪里去。在送走以前,我已经让白云在通会书坊拓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陈大人这条路不通,咱们可以走另一条!”

    宝贞公主软腻喜滋滋哎哟一声,捧着阮妙菱的脸蛋抵着额头道:“从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是要腻死我不成。”

    话虽这样说,宝贞公主心下喜欢的不得了,同时也慢慢填补了这些年来的遗憾。

    虽然没有和丈夫生下一个男孩儿,女儿长大了不输男子,在某些方面比男子更甚一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娘带你去马场,教你骑马射箭!”

    阮妙菱欢快地鼓掌,原地蹦跳,“我就知道娘不会藏私,若是我将娘一身的武艺学尽了,岂不是要打遍天下无敌手,哈哈哈!”

    润香进来伺候宝贞公主换衣裳,次间的碧纱橱后传来宝贞公主的说说笑笑。

    “你这是痴心妄想,娘从小学武,尚且觉得山外有山学无止境,你个小丫头贪心的很。”

    阮妙菱挨在碧纱橱外,支着脑袋进去,痴痴看着换衣裳的宝贞公主。

    娘的模样真美,像蜀地的芙蓉花花开似锦,怎么看都是不够的。

    察觉到她万般殷勤的视线,宝贞公主扭头对阮妙菱一笑,有些自恋问道:“娘是不是很美,像天上仙女下凡?”

    润香噗嗤一笑,捂嘴呵呵笑得前俯后仰。

    阮妙菱歪在碧纱橱外也是笑,若不是知道娘在说玩笑话,她险些以为娘什么时候会读人的心思了。

    宝贞公主蹙眉,两眼含笑,指点润香的鼻尖嗔道:“润香你笑什么,难道我不美吗?”

    润香只一个劲笑,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倒是先笑出来了。

    阮妙菱跳进来跑到宝贞公主身后,润香笑着拿起梳篦,被她拿过来,慢慢帮宝贞公主梳着满头青丝。

    镜中的宝贞公主又一张白皙且轮廓分明的脸,眉毛不似寻常夫人们常画的柳叶眉,而是带点英武的剑眉,让她的脸乍一看不是十分出众,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

    “娘的模样可是被太后她老人家夸赞过的,哪里不美了,若是不美,爹爹也不会拜倒在娘的战袍之下。”

    梳妆完毕,问儿已经让黄良备好了马匹,阮妙菱和宝贞公主各自上了马,账目的事暂且搁置一旁。

    ……

    皇上与几位娘娘到香山观赏杏花,已经在香山小住了三日,随行的李重山和李夫人便有三日没回府。

    这日陈冕刚从翰林院下值回来,就听见陈不候在书房内呵斥人,一众仆从立在廊檐下话不敢说,连小动作都没做。

    心下奇怪,陈冕便不急着回房,仆从们见他来了,纷纷让出道让他进去。

    “爹这是在作甚,摔坏了这名匠做的白玉棋子不要紧,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陈冕一边说,一边挥手让仆从进来收拾掉了一地的棋子。

    陈不候倒在圈椅中对着对面次间落地明罩上悬挂的一面匾额横眉竖眼,陈冕进来以后,陈不候停了呵斥,脸上却留着余怒。

    落地明罩上的匾额是李重山在陈不候刚任首辅时送的,黑底描金龙飞凤舞写了四个大字和光同尘。

    陈不候梗着脖子指匾额说道:“我如今算是明白了,这四个字就应该换作同流合污!”

    陈冕倒了杯茶给陈不候润润喉,心里寻思着找个空闲时辰,得替父亲寻个合适的人,生气开心的时候也能有个说话的伴儿。

    “李大人在朝堂上只手遮天不是一天两天了,皇上都不曾斥责过他一句错,爹您费尽口水,他照样活得风风光光。”

    陈不候喝口茶,道:“冕儿你是不知,李重山跟着皇上在香山住了三天,这三天沈岸的案子就被刑部搁在一边不管……他刑部又不是李重山的,李重山说一句他们就动一动,猪见了草食尚且知道屁颠屁颠拱上前去吃,他们呢,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陈冕问道:“爹今日去刑部了?”

    “我若不去,也不会受一肚子回来了!”陈不候死死盯着匾额,觉得甚是碍眼,对捡棋子的仆从道:“一会儿把匾额卸了,劈了当柴烧!”

    立时有两个仆从搬了矮梯进来,爬上爬下把匾额卸了,重新换了一张“皓首穷经”的匾额。

    陈不候不再去看落地明罩了,从匣子里取出账目递给陈冕,道:“明儿我再去一次刑部,他们若再不审案,我就把这个公之于众!”

    陈不候说一不二,隔天就揣着账目再次到刑部,曹沁和陈氏也跟着去了。

    曹沁和陈氏是去探望沈岸,恐那些狱卒见了他故意阻挠,陈不候在刑部外等了一盏茶功夫才慢悠悠进去。

    ……

    香山的杏花正妖娆怒放,徜徉在杏花花海中的宫婢翩翩行过小桥流水,李府的家仆过了山门后便不敢飞奔,跟在宫婢身后迫切地东张西望。

    司礼监掌印林连得了空才从皇上身边抽身出来缓口气,身后两个躬身随行的小黄门耳力极好,听到桥上有男子的脚步声,忙向林连禀报。

    林连摘了朵杏花嗅了嗅,瞥了眼,果见桥上有一个男子的身影。

    “把他叉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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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宦介绍:
世代簪缨的徐元满心以为今生终于能当一回反派,可偏偏遇上前妻阮妙菱。独一无二金手指没了,反派大旗摇摇欲坠,难道只能屈膝做命运的奴隶前夫os:不成亲了,拜个把子,当个反派赚钱养她,别来添乱就行。前妻os:能让你活着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还想拜把子,没门儿!Ps:这是一对前世夫妻重聚首,大杀四方的故事。不主宅斗,放心入坑~世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