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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全文阅读

作者:兜兜搬小海星     如梦春山txt下载     如梦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 怒火之花

    “还不是当年白廷海和总编是老同学,所以她才能进来,总编当初还找了聂姐带她。顶 点 X 23 U S结果,人家翅膀硬了自己能扑腾了,就挤走当初带她入行的老师。”

    接付莹莹话的人是另一个栏目的编辑,姓陈。

    何莞尔对她印象不深,只觉得这人平日里遇到她也客客气气微笑招呼,没想到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很有自己的想法。

    和同事一起吐槽都看不惯的人显然是联络感情的最佳方法,付莹莹兴致一起,嘴里噼里啪啦:“这次我们聂姐的策划,就算明明白白摆出来,她也没办法应付的——那边有聂姐的闺蜜在,这个采访十有**能拿下。”

    她停了一下,声音压低了点,又略带着几分得意:“聂姐说了,这只是她收复失地的第一步。”

    何莞尔无声地弯了弯嘴角——看来现在的聂芸,战斗力爆表。

    其实,何莞尔和聂芸之间,有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时间。

    何莞尔刚进报社的那年,什么都不懂凭着一腔热血跑新闻,聂芸是她的顶头上司;三年前,何莞尔成了聂芸的副手,主要任务是帮她减轻工作压力,那时候聂芸也和她推心置腹,一起完成不少急难险重的任务。

    她们的良好关系终结于两年前。

    这些年,传统媒体萎缩,新媒体的形式日新月异,很多都将网络当成了主战场,山城商报的新媒体分部也应运而生。

    两年前,山城商报的新媒体分部成立、聂芸被调去那边当负责人,何莞尔顺势成了财经栏目的主编。

    这其实是皆大欢喜的事,聂芸一开始也是雄心勃勃。

    然而她一个根正苗红的财经记者,从一入行就干的这个,忽然被弄去搞什么新媒体,一下子没了抓拿,业绩惨不忍睹。

    半年不到,她就跟于伟安说自己能力不够愿意让贤,想回到财经栏目。

    她那时候认为,以自己和何莞尔亦师亦友的关系,回到财经这块应该很容易。

    于伟安了解了她的想法后,回应说要和何莞尔谈一谈看怎么安排她们的职位合适,毕竟何莞尔已经当了半年的主编,聂芸一回去,又该怎么安置何莞尔?

    然后,就没了然后。

    聂芸一开始等着回自己的大本营,三番四次没等着下文,直接找上了何莞尔。

    其中的过程颇有些纠结,但何莞尔并没有让她如愿,于是聂芸成了个无处可去的状态。

    回不到财经栏目,于伟安也不闻不问,聂芸竟然也没辞职,一直熬到半年以后特别策划栏目成立,她才找到了安身之处,结束了坐冷板凳的待遇。

    期间,报社里便开始流传起来何莞尔心机深沉忘恩负义挤走聂芸的传言。

    何莞尔从不争辩,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她怎么和别人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她。以至于渐渐地,关于她勾搭集团里各色各样的高管的流言蜚语,开始越传越开。

    至于这一次,她们竟然不约而地把视线聚焦在莫春山身上——聂芸是嗅着高富帅的味道来的,何莞尔则是想要找出犯罪线索。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却因为两人的关系,让两个部门都成了对立的状态,也难怪付莹莹抓住一切机会吐槽。

    对于付莹莹刚刚说的什么收复失地,陈编辑回应:“我就怕单打独斗打不过的时候,她又去找她的白老师帮忙。白廷海在庆州这个圈子实在太吃得开,指不定会给他这个学生什么好线索。当初她不就是靠着他爬起来的吗?要不是有内线消息,她那一次怎么能先于警方把p2p集体跑路的消息发出来?”

    付莹莹马上冷嗤一声:“什么老师学生的,你怎么这么天真?一个离异单身,一个艳名在外,这两人三天两头在荒郊野外约会,你觉得他们会只谈工作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意味深长地接了句:“难道说……”

    “你说呢?”付莹莹满是嘲讽的语气,“二十九了不结婚,还没个正经男朋友,成天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私底下不知道收了男人多少好处。”

    何莞尔再不在乎,也不能对这样的话无动于衷。

    于是她站起身,推开隔间的门,声音不轻不重,刚刚好把付莹莹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手抖了抖,本来用来补妆的睫毛膏滑过面颊,留下一排浓黑的蜈蚣腿。

    陈编辑显然也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转过身瞠目结舌地看着何莞尔:“何、何……”

    何莞尔淡定地走过她身后,收拾好自己遗落在洗手台上的化妆包,故意拉长声音:“下一次说我坏话的时候,最好先确定我本人在不在现场。”

    何莞尔洗干净手,又慢悠悠烘干,转身倚着洗手台,右手轻轻搭在腰间,似笑非笑地盯着付莹莹。

    她身量高,上班时间又习惯穿十厘米的高跟鞋,站在付莹莹面前,足足比她高了半个头。

    气势十足。

    陈编辑不敢再留在这多事之地,匆匆一句“我先走了”,就头也不敢回地跑掉。

    付莹莹也下意识地想逃,但却身体僵硬,脚下挪不动半步。

    何莞尔对她笑了笑:“你说我艳名在外?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哪一个艳名?是你半年前信誓旦旦说的我被集团老总包养的艳名,还是你说的我们的于总编、隔壁晚报的许总编、楼上财务胡总监,反正这楼里所有男人离婚都和我有关的艳名?”

    付莹莹根本想不到她背后说的话,何莞尔竟然都知道。

    她面色惨白不敢吱声,几乎是落荒而逃。

    何莞尔跟在她身后,眼见着她跌跌撞撞跑回自己部门,途中还差点摔倒。

    虐付莹莹这样的渣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刚才说得云淡风轻,心情还是难免受了些影响。

    而她最在意的是,因为报社里乱七八糟的斗争,搬弄是非的长舌妇,竟然害得白老师遭到非议。

    真是不顺心的一天。

    想着自己三十个小时没睡觉,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不大好,何莞尔干脆去了于伟安那里,编了个理由,请假回家。

17 心神不宁

    下午五点,何莞尔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连睫毛上都沾满了汗珠。顶 点 X 23 U S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难得翘班休息半天,她还是两天一夜没睡觉的状态,按理说应当沾着枕头就睡着的。

    结果沐浴更衣喷香水,一番仪式感十足的睡前仪式弄下来,依旧毫无睡意,反而越睡越精神。

    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个小时,何莞尔终于忍无可忍地爬起来,收拾了东西到健身房跑步。

    也许,通过运动让体力消失殆尽,人就能睡着了。

    却没想到,她竟然越跑越精神,听着bgm想象丧尸在身后追赶,一口气跑完十公里的变速跑。

    何莞尔叹了口气,摘下了运动耳机,开始拉伸。

    没了耳机隔绝,她马上听到隔壁教练在跟个瘦瘦的女孩子碎碎念:“你跟着做我的增肌课程,能提高基础新陈代谢,不过为了取得更好的锻炼效果,最好增加营养物质的摄取。比如蛋*必不可少。我们这里有专业营养师推荐的xxx蛋*,获得国际认证……”

    “又来了,”何莞尔翻了个白眼,无声地比着口型,下一秒转过头对女孩说,“如果想要改善曲线,你练些有针对性的无氧就可以。你跟他的课程和食谱,想当金刚芭比吗?。”

    听到有人出声,那被教练过分强势的推销弄得很不自在的女孩,忽然涨红了脸,几秒后反倒地替推销打圆场:“有私教监督和纠正动作,会事半功倍。”

    “你本来就瘦,来锻炼多半为了增强体质,何必买私教课?如果你动作做不到位,可以请教巡场的教练,都会答复你。如果谁敢怠慢——”

    何莞尔说着,指了指墙上的一串二维码:“他们公众号的管理员就是他们老板,要是谁因为你不买私教课给你脸色看,随时和公众号吐槽。”

    “可我想如果专人指导,会不会见效快一些?”姑娘小声地说,还在给那教练找台阶下。

    何莞尔看了眼旁边带点阴柔气的小伙儿,似笑非笑地说:“快一些?你要不要先问问这位教练,一年多了,他的six packs进展如何?”

    小伙儿涨红了脸,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努力牵起嘴角化解尴尬,逃也似地跑了。

    十几分钟后,何莞尔洗了澡出来,小伙子等在楼梯口,黑着一张脸:“女神,你就不能不拆我台吗?”

    何莞尔白他一眼:“朱帆,你明知道那妹子体质弱,加强体质跑跑步撸撸铁就够了,你偏要推销你的搏击课和什么二十一天急速增肌?你难道不知道她还没到那阶段吗?你这和诈骗有什么区别?太没职业道德了。”

    朱帆自知理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着急了一点,不也是出于好心吗?”

    说着,他语气一转,可怜兮兮地说:“最近我们这里客人越来越少,看到一个目标客户我眼睛都绿了,能怪我吗?”

    “行了行了!”何莞尔不耐烦地说,“你一个健身教练、自己还是健身房老板,都不严格要求自己,体能比我都比不过,你好意思吗?”

    “你这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刑警学院优秀毕业生,我能和你能比吗?”

    他无心的一句话让何莞尔想起往事,刚刚好了点的心情,顿时又黯沉下去。

    朱帆也看出她的低落,涎着脸凑过来:“女神,今晚有空喝一杯不?”

    “喝一杯?”何莞尔环抱双臂,“你打什么鬼主意?”

    “我哪里敢打什么鬼主意!”朱帆忙不迭喊冤,“我那次被你揍得进了医院,教训还不够吗?”

    他也不是没打过鬼主意的。几年前他刚开了健身房,何莞尔家住在附近,正好过来锻炼,时间一长也就认识了。

    那时候他颇有些刚刚创业的志得意满,何莞尔频频来锻炼,每次都笑盈盈和他打招呼,他会错了意自作多情了一番,后来安排了一场表白,还想当场牵手心目中的女神。

    结果离何莞尔起码还有十厘米,就被一顿揍得爬不起来。

    后来他才知道,何莞尔是刑警学院毕业的。而且,何莞尔是真的不喜欢他,她说的不字,就是扎扎实实明明白白的拒绝。

    “那你无事献殷勤?”何莞尔上下打量着朱帆,还是不信。

    朱帆慢慢收敛浮夸的表情,正色道:“我有些事,想要麻烦你。”

    庆州城内的曲陵江廊桥附近,沿着河岸是几十栋两层高的小房子,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酒吧。

    已经入夜,沿岸几十家酒吧透出的灯光或明或暗,倒映在江面上,如同一条璀璨的星海坠入凡尘。

    何莞尔咔嚓一声咬断手里细细的胡萝卜条,慢慢地嚼了会儿,好容易掩住声音里的震惊:“你是说,你的表哥在内环改造的工程打工,晚上上工时候被大雨冲进了下水道?”

    她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几丝碎发垂坠在耳侧,更显柔美。

    她清凌凌的眸子望过来,映上酒吧星星点点的投影灯,看得朱帆心跳加快。

    他垂下眼,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那表哥,昨天晚上好容易找到了尸首。结果,现在公司一不让家属看遗体,二不让办追悼会,还派人来说什么是我表哥操作不当造成重大安全事故,现在公司因为这个没了什么奖,损失几千万。现在要同意签字火化才给赔偿金,还只给一百万。我打听过,这数目太不合理,比正常的少了三分之一。真太欺负人了!”

    何莞尔若有所思:“那你表哥家里现在什么态度?”

    “我表嫂已经吓到了,”朱帆耸耸肩,“家里人也劝她,一百万赔偿金不错了,还说桐城路桥是上市公司只手遮天。况且我表哥那晚上喝了酒上工地,确实也有错。要真闹到上法院打官司,指不定律师费就用掉一大笔。后来也有律师说,如果他帮打官司,代理费是一百三的百分之三十,很不合算的,要解决问题其实去信访比走司法途径快很多。”

    “百分之三十?怎么会那么贵?”何莞尔惊了惊。

    她印象里,含章的收入可没这么夸张——她模模糊糊记得含章一个千万级别的案子赢了,她拿了三十多万代理费,还用那笔钱买了辆女孩子最青睐的mini cooper。

18 内部会议

    朱帆也正好说到了卢含章。www.uu234.net

    他眼里带些忐忑的期盼,问何莞尔:“女神,你不是说你妹妹是律师吗?能不能帮帮我表嫂?她一个女人,没什么文化也没有工作,家里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公婆身体弱都帮不上忙。一百万赔偿金,实在有点少。”

    何莞尔摇了摇头:“我妹基本不做劳动争议案子的,而且她在沪市,远水解不了近渴。”

    朱帆眼里失望一闪而过,她又说:“不过,我妹妹虽然不在这边,但她总有认识的律师在这边。你把这事的细节好好了解一下,包括公司那边负责接洽的人是谁、具体是怎么说的之类详细告诉我,我帮你咨询一下。”

    “好的好的!”朱帆忙不迭回答。

    何莞尔想了想,又补充:“另外,告诉你们要收那么高的代理费,以及让你们去信访的律师名字也告诉我。这事最好尽快办,早办早了。”

    朱帆脸上有了点笑容,马上从座位上跳起来:“这里有点吵,我现在出去,打电话问清楚再跟你说。”

    看着朱帆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何莞尔眨巴着眼睛,不敢置信。

    她和陈清、林枫通宵达旦的工作,试图找到桐城路桥案子的突破口,然而无奈可运用的侦查手段太少,又不能直接去桐城路桥抓人问,以至于调查陷入被动。

    没想到她心烦意乱来跑步,竟然有线索自投罗网?

    晚上八点,从朱帆那里得到了几个人名的何莞尔,按捺不住的兴奋。

    朱帆给了她桐城路桥那边负责和家属沟通的工作人员名单,还把那个开口漫天要价的律师电话也搞到了。

    而且,朱帆这一次问清楚了,是那律师不知道从哪里得了风声,主动打电话问他们需不需要法律服务的。

    这就更蹊跷了——律师主动来找案源,漫天要价不说,最后还让当事人信访不信法。

    至于诉讼标的额百分之三十的律师费何莞尔也咨询过卢含章了,卢含章表示有这样的收费方式,但是这是风险代理,也就说官司赢了律师按比例拿钱,不赢就自己赔本的那种。而国家对风险代理是做了禁止性规定的——恰巧,工伤、工亡赔偿不适用风险代理制度。

    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正常律师能做出来的操作,更合理的推测是,这律师其实是被人支使来煽动家属去闹事的。

    莫春山关于好好安抚工亡者家属的指示并没有被执行,不仅两百万没有兑现,还恐吓家属接于法律规定的低价赔偿,最离谱的是不让家属见遗体,而闻到气味打电话上门揽生意的律师,也说出一堆没一点专业水准的话。

    显而易见,有人要搞事。而搞事这个人,很可能就和匿名举报有关。

    何莞尔心情激动,刚拿出电话想打给林枫,好巧不巧铃声响起,屏幕上出现林枫的来电显示。

    她愣了一愣,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到对面林枫声音微凛:“监听那边有了动静,我们录到了莫春山办公室里的一场会议。”

    林枫所说的会议,是在下午六点左右监听到的,时长一个多小时。不过何莞尔接到电话赶过去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了解到会议的内容,原因是监听器接收到的声音太弱。

    四天了,还能监听到莫春山办公室的声音,说明这东西确实如林枫所说的质量杠杠的。只可惜莫春山很少在公司,就算在也很少有人去打扰他,无非就是才嘉或者孟千阳简短的汇报和请示,基本没有价值。

    但监听器也似乎没那么神,比如这一次的会议是在莫春山办公室里的小套间里,返送回来的音效就非常差劲,必须经过技术手段处理才能达到人耳能辨析的程度。

    何莞尔过去的时候,陈清正在处理音频,试图还原到能听清的程度。

    “你不是说方圆十米的声源一网打尽?”何莞尔对着林枫抱怨。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办公室有多大!”林枫翻了个白眼,比划着,“办公室里面还有个套间,加起来一百多平米,比我家还大!真是骄奢淫逸的资本家!也还好套间门没有关上,监听器能发挥作用,要不然你想听还没得听呢!”

    趁着陈清处理音频,何莞尔三言两语将晚上从朱帆那里得来的信息告诉了林枫。

    林枫很惊喜:“也就是说从这条线反查,说不定可以揪出谁是举报人。”

    何莞尔点头:“如果能够从这些线索里找出谁是举报人,因为他的匿名举报行为、煽动家属闹事、扰乱公司经营秩序,你们要申请得对这样一个人进行拘留盘问,将会比从莫春山那里下手容易得多。有了第一手的资料,总比我们在外围摸爬滚打来得快。”

    林枫摸着下巴笑眯眯,给何莞尔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漫长的等待后,等陈清递了两个耳机过来,何莞尔迫不及待扣在头上,进入了工作状态。

    然而经过处理的人声有一些失真,还有轻微的但让人莫名烦躁的杂音,刺得耳膜隐隐作痛。

    林枫听得龇牙咧嘴,摘下半边耳机问陈清:“不能再清楚点么?怎么有种指甲划在玻璃上的感觉?”

    陈清满脸抱歉的表情:“时间有点紧,软件也不合用,如果能等一会儿我除噪处理好了,效果会更好。”

    何莞尔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从这一个多小时的音频里找出线索上。

    音频的一开始,是一把温柔的女声说明会议内容:“今天让各位副总来,主要莫总想了解一下最近公司的几个项目推进情况,有些问题莫总需要当面问各位。”

    听这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应该就是莫春山的助理之一,才嘉。

    才嘉发言之后,便是几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依次说着某某市政工程、某条河上的大桥、某条高速上的标段等等工程的建设情况等。

    这些经理们的汇报内容无非就三个核心——一是要钱,二是要人,三是表功。

19 大智若愚

    此外,就是有位姓许的副总,对公司今年的利润略有些担忧,以及“反映”了为了解决内环路改造的技术难题,总公司的几位资历深的高级工程师被抽走了将近一个月,导致他负责项目一个隧道的施工方案一拖再拖。m.www.uu234.net

    对公司经营不那么熟悉的何莞尔都听出来了,这人是在委婉地抱怨内环路改造工程占用了公司太多的优质资源,还吐槽了因为融资的问题还需要支付高额的利息,参与内环改造的利润已然很少。

    莫春山一言不发,每一个项目汇报完,问问题的都是才嘉。要不是在修建某大桥的项目经理汇报后,他问了几句桥梁扣件的造价,何莞尔几乎要怀疑莫春山根本不在现场了。

    当说到内环路改造的工程时,汇报的人声音有几分耳熟。

    何莞尔摘下耳机,问陈清:“现在汇报内环路的是谁?”

    陈清看了眼电脑上的进度条,回答:“通过对比,现在说话的是安若愚。”

    “安若愚?怎么是他?”何莞尔满脑袋疑问。

    “内环改造c2标段的总经理肝癌住院,安若愚临危受命,暂时代行项目经理职责,”林枫耸耸肩,接着说,“我们也是今天才收到的消息。”

    和前几个副总或者项目经理相比,安若愚显然有些紧张,因为对项目不够熟悉,导致底气不足。

    “关于c2标段的路线问题,因为道路两旁都是民房,道路无法扩宽,设计图无法更改,只能变更原定施工方式,目前已经配合设计院对十余个下桩的位置进行了修改,保证不影响到地铁和军用线缆。但是……”

    说到这里,安若愚停顿了几秒,有几分心虚地说:“就是因为协调和修改施工图花费了一些时间,导致工期进度不能按照莫总的要求,但,项目一定会加班加点,赶上进度。”

    他好容易说到了最后,弄了一段不伦不类的总结语:“目前c2标段大事小事不少,但我相信在莫总的带领下,在公司领导层的指导下,我们项目部一定能够克服资金压力、解决技术难题,清者自清、砥砺奋进,保证工程按期保质完成。”

    安若愚的一番话让何莞尔心里一凛,脑子里有什么念头飞快地滑过,却没有抓住头绪。

    安若愚一汇报完,才嘉竟然没有问问题,莫春山沉默不语。

    十几秒后,才嘉宣布会议结束。

    何莞尔和林枫对视一眼,都感到很奇怪。

    以莫春山在这项目融资方面的姿态,以及前一次监听的情况,可以看出他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对这项目都是相当重视的,怎么这时候成了不闻不问的状态?

    何莞尔看了眼进度条,还有接近二十分钟的进度——显然,参与会议的人应该也有同样的疑问。

    果然,几十秒后一把沙哑的男声打破沉默。

    还是刚才对内环路工程颇有微词的那位许总。

    他这一次语气直接很多:“莫总,我觉得,内环路高架桥c2标段,已经融资近十个亿,必须严格管理、加强成本控制,否则利润将会很薄。陈经理身体抱恙住了院,这次老安顶替,我担心……”

    他数到这里顿了顿,解释道:“老安,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就事论事。你就当过一次项目经理,那工程还出了问题,一个副经理都能吃掉几百万,竣工验收时主体工程还塌了,幸好没有人员伤亡只是上千万的损失而已。”

    他特别强调了“而已”两个字,声音里讽刺的语气相当明显,又接着说:“这一次又是修桥,只不过是高架桥,我担心你经验不足,让莫总给你收拾烂摊子就不好了。”

    安若愚没有吭声,倒是才嘉出来撑场子:“c2标段的事莫总自有安排的,许总不用操心。另外有关c2标段的大小事宜,都由安部长直接向莫总汇报,许总,您只要管好您自己的项目就可以了。”

    “意思是公司的经营状况,我们几个副总都不能管也不能问了!”这位徐总显然有些气愤,声音里带了情绪,“我也有公司的股份,就算微不足道那也是我的身家性命。我为桐城路桥风里来雨里去的二十多年,可不能看着公司被一个形象工程拖垮。”

    “许总,还请您……”才嘉声调扬高,然而还没说完就停下。

    莫春山的声音响起:“说下去。”

    那许总似乎是积累了许久的怨气倾泻而出,噼里啪啦说了好几分钟才停下,说到激动处,声音都在颤抖。

    内容无非还是他之前表达过的那些,担心公司因为这个工程资金链断链,担心安若愚能力不够,最后,还搬出股东利益这座大山压在莫春山头上。

    “c2刚刚出了事,据我所知现在家属都还在闹事,这要是传出去闹大了,我们交给政府的两千万安全保证金,能拿几个回来?扣掉这两千万,还有多少利润?保不齐老陈就是被这事吓得去住了医院,留下个不好收拾的摊子。到时候股东会要追责,我怕老安顶不住啊!”

    “还有c2的施工图问题,改来改去、审了又审,大大小小的改动几十处,设计院那边解决不了,还调动了公司所有资深工程师,整个七月八月都耗在里面,导致其他工程进度受到影响,最后竟然连安全部都搅和了进去,弄得人仰马翻。说实话,我干了这么多年工程,这样的干法,我真是闻所未闻。”

    最后,许总痛心疾首地总结:“莫总,这样下去,要不得啊!”

    他话音刚落,音频里就响起其他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显然他这番话还是能引起共鸣的。

    何莞尔有些好奇。

    据说桐城路桥几乎是莫春山的一言堂了,这难得一见的反抗竟然被她听到,也不知道莫春山要怎么化解。

20 夜衣剑锋

    良久,莫春山终于再度开口。

    “许总,你关于施工安全的问题很有见地,我非常赞成。”

    “啊?”男人诧异地回了声,显然没想到莫春山会赞同他的看法。

    “不过,知易而行难,就拿你现在很重视的老南河大桥工程来说,上个月打钻孔的时候,机器上来结果钻头没了,你们竟然叫了个没穿抗压防护服的民工下去掏,后来钻头上来了,那民工下班回去当晚就快不行了,送到医院后四十八小时死亡。因为过了四十八小时这条线,又欺负家属农村来的什么都不懂,所以只花了五十万就搞定赔偿。”

    许总一下子势弱,连带声音也小了很多:“我也是为挽救公司资产,那钻头三百万。”

    言外之意,五十万换三百万,很划算。

    莫春山缓缓道来:“我们常说安全生产,安全在前,生产在后,为了三百万你就可以置安全这第一法则不顾。如果这样的事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炒作,公司股价受到影响下跌1%,就是股东们六千万的损失。三百万和六千万孰轻孰重,你别告诉我你分不清楚。”

    许总默不作声,显然这一点就让他没有立场指责c2的安全问题。

    怼完一个,莫春山调转枪头:“彭总,去年绥安区路面改造的工程,你酒桌上拍着胸口和业主承诺提前半年完工,后来施工许可证迟迟没有办下来,你急了就私自开工赶进度。后来居民投诉引来了环保局,为了不被巨额罚款,为了给你们擦屁股,总公司费了多少心血去公关,你知道吗?”

    那个姓彭的中年男人声音惴惴地回答:“我也是为了工程进度奖。”

    莫春山并没有理他,继续说着:“钟经理,你的项目据说最近也不*稳,连着两个工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重伤,听说你还找了道士来驱鬼?我建议与其装神弄鬼,不如好好检查一下脚手架的质量,行业潜规则可以,不要触到我的底线。”

    这一个点到即止,莫春山又开始敲打下一个:“至于林经理这边,我很好奇你上一个工程的监理,在两年工程结束后,开的车从迈腾换成了路虎,其中的原因我想你并不想让股东知道吧?”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些感叹:“其实和他们比起来,你一点都不简单粗暴,甚至还很谨慎。毕竟修桥打下去的桩是十米二十米还是三十米,不抽出来根本没法计算到底用了多少材料,只需要搞定少数人就能闷声发大财。那位监理,也许就是‘少数人’之一。”

    这个林经理自然不敢回应莫春山的话题,只好装傻。

    莫春山接连点了七八个人的名字,在场和工程沾边的除了安若愚几乎无一幸免。这一圈地鼠打下来,直揭疮疤、直击要害,工程里见不得人的伎俩,被他倒豆子一般,滚了一桌子一地,却无人敢捡。

    何莞尔仿佛听见了一圈所谓的高层中层领导,额头上汗珠往下滴的声音。

    短暂的冲突过去,会议也到了尾声。已经没人敢说话,自然由**oss莫春山总结。

    “建筑行业利益巨大,也积重难返,我不求水至清人至察,但你们首先要保证工程安全。我不动你们的饭碗,你们也别把锅给我砸了。至于内环路改造工程,这是桐城路桥未来的招牌,麻烦在座的各位手不要伸得太长,如果让我知道谁制造障碍的话……”

    他说到这里便意味深长地停下,在座的人都鸦雀无声,没有谁敢接话,更没有人再强出头。

    耳机里惟有刺耳的噪音依旧。

    何莞尔皱着眉,等了一分钟,终于听到刚才被找茬的安若愚打破沉默,主动表了态:“莫总,c2标段的施工图已经改好,至于闹事的工人家属方面,我保证一个星期内处理好,之前是因为他们的律师胡搅蛮缠,要求的赔偿金额太高,还以到政府信访为要挟,所以一时没处理下来。我明天再约一次工人家属谈赔偿金问题,还希望公司法务部可以派人参与。”

    莫春山缓声下了指示:“有什么你和才嘉联系,她会给你专业意见。”

    许久没有说话才嘉很快回应道:“莫总,我会协助安总按时处理好纠纷。”

    刚才的“安部长”已经悄然换成了“安总”,显然才嘉是个很有眼色的人。

    “嗯。”莫春山淡淡地答了一个字,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渐近又渐远,听起来像是他起身离场。

    **oss走了,在座的牛鬼蛇神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在一阵纷乱脚步声过后,耳机里最后响起的是关门的声音。

    一切再度归于安静。

    林枫拿下耳机,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嘟囔囔:“这一堆什么股东经理的,竟然没一个能打的,被莫春山摁在地板上摩擦,太丢人了。”

    何莞尔揉了揉耳廓,颇有几分感叹:“莫春山还真挺厉害,不言不语的,结果什么都知道。”

    陈清却是呆呆坐着,好一阵的怔忪。

    好几分钟过去,她摘下耳机,眉眼低垂:“人命在他们嘴里也能成讨价还价的筹码,人心真可以狠到这个程度吗?”

    林枫愣了愣,刚才漫不经心的声音严肃了很多:“等此间事了,刚才音频里的违法施工线索,会移交给相关部门处理。”

    说着,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清“嗯”了一声,声音里已经带着鼻音,接着起身出门,走廊里回荡着她急促的脚步声。

    “她爸在她中学时候工伤死亡,包工头跑了,施工单位耍赖,开发商也不管。要不是有个有良心的律师帮着追讨了三年,讨到了二十多万,一家人生计都成问题。”

    林枫放低声音,和何莞尔解释着陈清的异样。

    何莞尔没有答话,想起灯光下陈清清秀的侧脸,心生感慨。

    每个人都有看不见的伤痛,也许被时光掩埋,也许被眼泪消弭,但伤疤就算好了,痛也刻骨铭心,一旦被触到就会猝不及防地爆发。

21 梧桐清影

    感叹完陈清的事,何莞尔咬了咬嘴唇,抬眼看着林枫:“你觉得刚才这一堆人里有没有举报人?”

    林枫一愣:“这我还没认真想过。顶 点 X 23 U S”

    “如果说举报人就在里面,你觉得谁的可能性最大?”

    “难道是那个什么许总?”林枫试探着回答,下一秒又反悔,“不对,他这次扛着大旗反对莫春山,显然是个容易被人说动的人,只怕不是他。”

    何莞尔拧紧眉头。

    夜风乍起,风掠过窗外一排梧桐树,掌状的叶子摇晃翻飞,在白墙上投下一片张牙舞爪的阴影。

    何莞尔心里的疑虑也似夜色一样浓重,垂眸问道:“师兄,你对安若愚这个人怎么看?”

    林枫皱着眉:“如果单看安若愚的话,其实这个会议可以叫又一条忠犬诞生的。”

    桐城路桥里莫春山很强势,委任一个项目经理而已,说不上力排众议,但这一次他的表态显然给了安若愚莫大的信任和支持,还摆明了态度——为难安若愚就是为难他,你们一群小鬼最好老实点,别让阎王爷我亲自上门收命去。

    这样一来,只怕本来谈不上什么存在感的安若愚,会对莫春山死心塌地。

    想到这里,林枫心念直转:“难道说,你怀疑安若愚是内鬼?有什么理由吗?”

    何莞尔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的方向对不对。我可以再听一遍录音吗?”

    林枫回答:“当然可以,我陪你一起听。”

    深夜十二点,林枫站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一手拎着个食品袋,一手拿着电话,正在轻言细语。

    “宝宝今晚乖吗?几点睡的?……好,小声点,不要吵到他……你也早点睡,休产假是给你恢复身体用的,不是让你通宵看美剧的……嗯,我知道,没有出外勤,就在单位里,很安全……”

    电话那头的女人打着哈欠,有一搭没有搭地和他聊着,眼看就要睡着。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好啰嗦。”

    林枫无奈,只好道了再见:“那我上楼了,再不吃粥也凉了。”

    女人的声音瞬间清醒了点:“等一下,你还买了粥?”

    “是啊,”林枫随口答道,“就隔壁街那家潮汕粥店。”

    女人若有所思的声音:“你自己跑腿买宵夜?所以和你一起加班的是女同事,你不好意思支使小姑娘跑腿。”

    说道这里,她声音微凛:“是谁?”

    林枫愣了愣,回答:“还能有谁?不是就是小陈。”

    电话那头的声音扬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得意:“一般来说你用反问句来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就是有事瞒我了,老林,我劝你老实点,趁早交代。”

    林枫额头上涔涔冒着冷汗。

    话说有个搞刑侦的老婆,真是一点**都没有,再加上两人从大学开始就认识,彼此之间就如同左手对右手的熟悉。

    他无奈地投降:“好吧,是何莞尔。”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然很激动:“什么!何莞尔?怎么会是她?她还能当警察?”

    “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林枫解释,“她是以特别调查记者的身份参与案件,不过呢……”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我觉得,褚队长其实就是把她当警员用呢。”

    “哦,”对面恍然大悟的声音,接着叹息一声,“她当年,还真是可惜了。”

    “这件事经过有点复杂,至于什么案子,涉及到工作机密我也不能细说,不过你放心……”

    林枫听见自己老婆并没有什么过激表现,马上开始表起了忠心。

    还没等他说完,对面就抢话:“我当然放心,何莞尔就算眼瞎了也看不上你的。也就只有我肯将就,咱们烧糊了的一对卷子,凑合着过吧。”

    啼笑皆非地挂了电话,林枫回身看了眼楼上还亮着灯的几扇窗户,叹了口气。

    一个多小时前,何莞尔开始第二次听录音,这一次她更加投入,时不时地快进、暂停、后退,林枫注意到凡是涉及内环改造以及安若愚的内容,她都会反复地听。

    一开始林枫也和她一起研究录音,不过因为录音里轻微但让人不悦的噪音,他只坚持了半个小时就败下阵来。

    另外一个妹子陈清,因为那段讨价还价的录音触景伤情,一直不在状态,林枫干脆让她先回去。

    他本来想让何莞尔也回去休息了,然而看了眼她认真专注的表情,又不忍心打断她,于是先送了陈清下楼打车,又去买了宵夜。

    林枫上楼推开门,果然如他所料,何莞尔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姿势和他出门前几乎没有动过,全神贯注地和录音较着劲,还拿着笔在纸上不住地写写画画。

    他轻轻地把她那份粥放在她手边,害怕打扰到她工作,干脆端着食盒去了隔壁办公室吃。吃完后无事可做,又干脆打开警务系统,按照目前能掌握到的线索,收集了一些跟案子有关的资料。

    与此同时,何莞尔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安若愚身上。

    一开始,她并没有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有多留意,但现在这个人给她的感觉,越来越奇怪。

    何莞尔总觉得这个人在故意隐瞒着什么,也下意识觉得,匿名举报一定和安若愚脱不了干系。

    只是一直找不到实锤。

    凌晨两点,林枫已经睡了一觉起来,看到何莞尔坐在椅子上沉思,打了个哈欠,声音迷迷糊糊:“小何,难怪你当了记者也能这样拼命,省厅当时没让你入职,真的是损失。”

    他睡得懵里懵懂,嘴巴管不住,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几秒后差点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好在何莞尔并没有什么反应。

    如果以往,何莞尔就算脸上不显,心里面也会有些在意。然而她这时候脑子里全是关于安若愚的信息,已经顾不得失落。

    林枫尴尬地想找话题把这事混过去,忽然看到她手边的食盒:“你还没吃?都凉了。”

    林枫不介意,拿起早就凉掉的粥找到微波炉热了,拎回来摆在何莞尔面前:“一边吃一边说吧,不能胃里空空地熬夜,任务还重着呢。”

    何莞尔不好意思辜负他的好心,匆匆吃了几口粥,食不知味。

    然后开始说起她从会议录音里,得到的线索。

22 蔚蓝之魂

    “目前看来,安若愚这个人在内环改造工程里的参与度是很深的。m.www.uu234.net从前期投标、评估,到后来的设计、施工,几乎各个阶段都有他的名字出现在各类文件上。现在c2标段的项目经理病重住院,他可以第一时间就顶上,应该已经取得了莫春山的信任。但是在此之前,安若愚处处示弱,一点都没有存在感,和莫春山另外两个心腹才嘉和孟千阳的风格大相径庭,这让我很在意。”

    林枫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说:“经验告诉我们,处处示弱的人,反而比处处逞强的人更需要防范。”

    “安若愚在汇报c2标段情况的结尾,用了这样的词——清者自清、砥砺奋进。你不觉得这样的说法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林枫摸着下巴想了想,“清者自清和砥砺奋进是不怎么符合机关公文的固有搭配,但也不算大错。”

    何莞尔没有回话,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清者自清”四个字,推到林枫面前,问:“这四个字,具体是指什么?结合他汇报的内容,不是很不搭吗?”

    林枫摸了摸下巴,忽然福至心灵:“只有知道举报信内容的人,才会用这四个字!”

    安若愚汇报里说了c2标段面临的问题,其中包括资金压力大、工期紧、质量要求高以及施工难度大等等,并没有“涉嫌犯罪”这一条。

    而“清者自清”这个词,和安若愚以及项目面临的困难,真的是一点都不搭。相反,和莫春山被匿名举报是诈骗犯、桐城路桥涉嫌经济犯罪的事,倒是有了那么一丝的联系。

    何莞尔拼命点头,林枫和她想到一块去了,证明她的推测并非是毫无根据。

    “我本以为这只是他无意中用错了词而已,但是结合他后来的表态,就更显得里面有玄机。

    安若愚说,保证一星期处理好c2标段工亡家属闹事的事,还说之前处理不好是因为律师要求的赔偿金额太高,还以到政府信访为要挟。问题是,据我所知家属根本就没有委派律师,反而是有个律师打电话去煽动家属闹事。安若愚不可能和对方律师接触过却说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他有鬼,就是他安排处理这件事的人有鬼。”

    何莞尔继续分析。

    林枫微笑道:“你的判断没有错,安若愚这个人,的确有些问题。”

    他拿过一叠资料,说:“看看吧,这是根据你今天所说的线索查到的东西。”

    何莞尔放下手里的调羹,接过资料看了眼,面露诧异:“这是……”

    “这就是那个给工亡人员家属打电话胡说八道的律师的基本身份资料,”林枫扬了扬眉,“看出来了吗?哪里不对?”

    何莞尔直接指着籍贯那一栏:“他和安若愚是老乡。”

    林枫点头:“对,他们都是西川省安平市人,而且,他们的出生地,还在同一个地级市的同一个区。”

    “哪里会有这么巧,”何莞尔抿嘴,“他们有很大概率是认识的。”

    有证据映证她关于安若愚的推断,何莞尔心里分外轻松,舀了勺热粥放进嘴里,忽然察觉味道不对。

    她看了眼手里的调羹,面色微变:“这是什么?”

    “猪肝粥啊,隔壁街茶餐厅出品,很有名的。”林枫回答,“是不是放久了味道不太好?”

    他还没说完,便看到何莞尔捂着嘴冲出门。

    几分钟后,何莞尔回来,面色苍白头发上也沾了水渍。

    “你没事吧?”林枫有些担心,又有些自责,“是不是因为猪肝太腥了?要不我给你买新鲜的去?”

    何莞尔摇了摇头,勉强一笑:“不是,是我胃不太舒服。”

    粥被林枫拿出去倒掉了,回来后,他们继续讨论案子,焦点集中在安若愚为什么这样做。

    但是,关于安若愚的资料十分有限,半个小时过去,也没什么进展。

    看了看墙上的钟,林枫打了个哈欠:“小何,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女孩子,还是少熬点夜的好。”

    何莞尔眼里有失望的神色,不过也知道自己不能强迫林枫陪她熬夜。

    林枫看得出何莞尔的兴头正高,只好劝她:“今天的收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知道安若愚是有问题的。下一步我们再仔细研究下安若愚这个人,应该会有收获。”

    何莞尔听得眼睛一亮,也对,如果排查一下安若愚个人背景、工作经历什么的,也许会对他的动机又更为精准的分析。

    她马上向林枫求助:“师兄,我记得你有提过前期收集了桐城路桥所有高层、中层的个人资料,包括家庭、学历、工作经历等。今晚能不能把安若愚的找出来,我想好好研究一下这个人的背景。”

    她顿了顿,马上补充道:“另外,还有关于安若愚当年那个出了问题的项目,我也想了解一些相关情况。”

    林枫听得嘴角抽搐:“一定得今晚找吗?你就不知道累吗?”

    但美女的恳求很难让人拒绝,尤其是何莞尔这样一个大美人。

    十几分钟后,林枫从隔壁办公室抱来一摞资料,说:“能找到的就是这些了,你先研究研究吧。”

    何莞尔道了谢,忙不迭拿起资料翻看起来,忽然意识到实在太晚,于是征求林枫的意见:“我能拿回家吗?要是在这里看,只怕你也下不了班。”

    林枫听得直呲牙:“你该不是打算今晚通宵看吧?何记者,何莞尔,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不行,保险起见,这些东西你别带回家了。”

    听他半是责骂半是担心的语气,何莞尔抱紧了资料,忙不迭地回答:“好好熬,我明天白天再看,看完再来找你。”

    林枫几乎是瞪着眼:“说话要算话啊!”

    大门口,送了何莞尔上出租,林枫看着渐渐远去的车,默默记下了车牌号码,很有些唏嘘。

    何莞尔投入工作查案的劲头,比他这个正儿八经的警察,还要用心得多。

    其实早在大学时候他就知道,这妹子又认真又拼,当年公大在庆州全市只招三个女生,她上了,还读了王牌专业侦查学;入学后专业年年第一不说,格斗课这个女生传统弱势项目也丝毫不放松。

    一开始他对何莞尔明明可以靠颜值就过得轻松、却偏偏走一条外人看来格外艰辛的举动不那么理解,直到后来回到庆州,渐渐了解到她家里的事,不理解渐渐变为了钦佩。

    听说她本来打算报考首都外国语大学,高考前一个月,她父亲因为追捕逃犯殉职,她便义无反顾地将志愿改为了警校,凭着女承父业的执念,成就了美貌智慧武力并重的女神级别人物。

    这一路走来实在不容易,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23 显露端倪

    晨风瑟瑟,林枫从公交车上下来,揉了揉眼睛。顶 点 X 23 U S

    他趁着坐公交车的半小时眯瞪了一会儿,下车被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了几分。

    八点半,他到了单位门口,看了眼时间就转身进了大门对面的小食店,片刻之后,又拎了两个袋子出来。

    一袋装着两个热腾腾的香菇馅包子,一袋是冷豆浆一杯。

    昨晚三点才到家,不到五小时的睡眠实在有点不够,所以他起得稍微晚了点,没赶上支队食堂的早饭,只能自己解决饿肚子的问题。等熬过了上午,借着短暂午休时间办公桌上趴一趴,就又是生龙活虎的好汉。

    林枫咬了一大口包子,一边嚼着一边朝对门走去,却忽然瞥到一个高挑袅娜的身影。

    他眼角抽了抽,手里的口袋差点掉到地上。

    竟然是何莞尔。

    她还穿着昨天那条淡绿的连衣裙,手里提着沉沉的包,站在支队门口岗哨旁的树荫下,一动不动。

    林枫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几步走上去,问何莞尔:“你怎么在这里?在等我?”

    何莞尔紧抿着唇点头,眼下的青黑很明显,但眸子闪亮。

    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对林枫说:“师兄,我有些想法想和你讨论一下。关于安若愚的动机,我觉得我找到线索了……”

    “先别说工作!”林枫很有些头疼起来,摇头叹气,“你说你,昨晚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是熬了通宵看资料?”

    何莞尔低下头沉默不语,默认了林枫的猜测。

    林枫本来还想训她几句,但看了眼何莞尔有些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你昨晚没睡觉,现在也没吃早饭吧?”

    何莞尔愣了愣:“我不饿。”

    然后看到林枫默默地转身,几步跨过街道,又进了刚才的小食店。

    不到一分钟,他拎了个食品袋过来,不由分说地塞给何莞尔:“包子吃完,再说公事!”

    在林枫的监视下,何莞尔吃了两个包子,喝了豆浆。

    包子是林枫重新给她买的牛肉馅——何莞尔不吃猪肉,林枫问都没问就买对了品种,很有可能是从昨晚那碗被她吃了几口就倒掉的猪肝粥得知的。

    她心间微微有些暖意——看来这位师兄也是粗中有细。

    吃完包子林枫就带着她进了办公楼,到了监听室。

    何莞尔迫不及待进入正题:“我基本可以认定,安若愚就是举报人,至于他举报的目的,我有两个推测。”

    林枫眯了眯眼:“怎么说?”

    何莞尔翻开之前林枫给她的安若愚的简历,说:“安若愚今年四十七岁,至今未婚,在桐城路桥已经呆了十七年。他是水木大学的建筑学博士,还有过留洋的经历,回国后第一份工作是在帝都那边的大设计院,一入职就参与了一项国家重点项目的施工设计。后来,他辞职后通过招聘进到当时还是国企的庆州路桥,一呆就是十多年。”

    “那时候博士远比现在的含金量高,放哪里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何况还是水木大学毕业的。”林枫感叹,“这样凤毛麟角的人物愿意纡尊降贵到一个走下坡路的国企来,按说应该很受重视,怎么坐了十几年冷板凳?”

    何莞尔接下来,向林枫详细叙述了那个许总曾经提到安若愚当项目经理时出过问题的项目。

    那是修建一座桥的工程,架在曲陵江的支流上,工程造价四千万左右。这在桐城路桥承接的项目中算不得大工程,当初总公司放安若愚下去,也是领导层让他做一两个项目积累经验、以后方便提拔的意思。

    结果那工程出了大问题——修了一年多,在竣工验收的前一个星期,主体工程的一部分,被一场雨浇塌。

    还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因此公司损失了上千万。

    据说原因是出在混凝土上,后来还查出项目一个出纳都贪了上百万。

    当时项目上从上到下一帮子人都被相关部门讯问,安若愚大概是真的清白,所以最终被放出来了,但项目副经理,却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这个副经理涉嫌收受巨额回扣,导致桥梁主体不合格,在审讯中这人因为顶不住压力,趁着上厕所时候监管人员打了个马虎,从六楼的窗户往下,一跳了之。

    他一死,问题倒是解决了——调查戛然而止,和这件事有关的某些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而原本意气风发的安若愚,因为在这个失败的项目上有监管不力的责任,虽然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可在那之后,公司里再也没了他的好机会。

    所以才会出现一个难得的技术型人才,被安在安全部门里十来年的怪事。

    要知道,安若愚所在的安全部,实在是一个很边缘的部门,在建筑公司里的重要程度,远远比不上什么投标、施工、材料等部门。

    他在副部长的位置一呆就是十年,能够升任正职都是因为莫春山的到来,那帮子斗来斗去的高管和中层,大部分倒了霉,这才有他的出头之日。

    安若愚数十年如一日地扮演着默默无闻的老黄牛角色,这样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状态,何莞尔都能想象到他这些年遭遇到的白眼和轻视。

    “所以,我的第一个推测是,如果安若愚就是举报人,那他举报内环路融资涉嫌犯罪,让警方介入调查工程,可以让本来就有重病的陈经理扛不住压力住院,给他自己创造机会;再者,桐城路桥水太深,在莫春山的弹压下才能勉强不翻船,给公司制造点麻烦,更方便他乱中取胜。”

    林枫没有马上回答,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说:“可如果这样的理由放在其他人的身上,也完全说得通啊!”

    他挠了挠头,继续解释:“比如那个许经理,举报内环路工程就是不满意被占用太多的公司资源;举报莫春山,是因为莫春山这个空降的董事长,和他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越说越觉得何莞尔的推测不合常理:“不管怎么看,安若愚要乱中取胜,也犯不着举报莫春山吧?莫春山对他有知遇之恩,把这个老板搞垮了,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对,所以我有了第二个推测。”何莞尔目光灼灼,因为些激动,声线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24 浮生若梦

    “如果说,安若愚是个在职业上有野心的人,那么,我对他在职业方向上的选择有两个疑惑。m.www.uu234.net一是他十七年前放弃帝都前途光明的工作到庆州来的举动;二是他在桐城路桥坐了十多年冷板凳还不肯离开。

    以他的履历,就算项目失败,离开桐城路桥出去从头开始,必不能东山再起。但是他一直在桐城路桥呆着不走,隐忍多年后,直到莫春山上位后才再一次担任项目经理。四十七岁看似黄金年龄,但对于安若愚这样的来说,简直可以说大器晚成了。”

    何莞尔又翻开一张表格,内容类似个人财产的明细:“你看,五年前公司上市配股,他分得的股票有了几百万的市值,而在此之前,他只有一套不足百平米的房、一辆半新不旧的雅阁,寒酸得根本就不像建筑公司的人。”

    “公司虐我千百遍,我待公司如初恋?安若愚对桐城路桥很有感情?留下来只是为了情怀?”林枫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何莞尔回答道:“桐城路桥上市五年,安若愚的股份刚刚可以卖,他就卖了其中的大部分,差不多他持股的五分之三吧,折合现金大概两百万。”

    林枫愣了愣,马上有了答案:“一能交易就卖掉,看起来这个人一点都不爱公司。”

    “所以,他留下来不像是因为桐城路桥给了他归属感。”

    何莞尔翻出一张图,标注着桐城路桥股价的走向,几乎是一条缓缓上扬的曲线。

    她分析道:“安若愚上半年卖掉的股票,下半年的市值基本翻番了,还在持续地上涨中,行情很好。结果,上个月他又卖掉了剩下的五分之二,折合现金接近三百万。这些钱连同之前的两百万,在他账户上,停留不足一周就转走了。”

    林枫倒吸一口凉气,嘶地一声:“这个人是有裸贷在别人手里?”

    饶是因为案子高度紧张,何莞尔都差点笑出声。

    这位师兄她以前接触得不多,当年还觉得人本分老实,没想私底下这么风骚。

    林枫一时嘴里跑了火车,也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打了个哈哈:“继续说、继续说。”

    “我根据那些钱的流向查了查,得到一个关键的线索——”

    何莞尔说着,把一叠银行转账记录单一样的东西递给林枫。

    “这是安若愚这一年以来的银行流水,其中向同一个账户转款,零星的有十来万,最大的两笔分别是两百万和三百万。安若愚变卖了部分股份的钱,多半都在这里了。”

    信息量有点大,林枫还有些迷糊,好一阵子醒过神,看怪物一样看着何莞尔:“一个晚上而已,你哪里去搞到这么多资料的?还有人大晚上陪你疯给你这些东西?”

    何莞尔狡黠地笑了笑:“我好歹也是记者,在金融圈子里混了几年,总有点自己的门路的。”

    见她不愿意说东西的来源,林枫也识趣地不去追问。

    “可以说答案了吗?”林枫正襟危坐,“安若愚把钱给了谁?”

    “你还记得安若愚那个失败的项目里,跳楼死了的副经理吗?我查到他是安若愚的同窗兼好友,当年也是他牵线搭桥,安若愚才放弃在帝都的大好前途,来到只是阜南一个地级市的庆州。”

    何莞尔说到这里,微叹一口气:“这些钱的收款账户,是以那位经理的遗腹子名字开立的。如果你们再查安若愚的账户,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十余年,他一定没少给那孩子打钱的。”

    林枫斟酌片刻,才说:“也就是说,你关于安若愚动机的第二个推断,是复仇!”

    何莞尔重重点头:“只有仇恨,才能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力量,隐忍多年,忍受着别人的轻视和经济的窘迫,不在意金钱,等待最好的机会再出手。”

    说完,她看着林枫,眼里有些微的期盼。

    她希望林枫和她的看法保持一致,让她在多年未接触案子后,有一点能查出真相的底气。

    林枫好半天没吭声,在何莞尔快要忍不住发问的时候,终于开了口:“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的,之所以没说出来是觉得和这案子关系不大,不过,现在看来——”

    他将资料重新翻到十几年前安若愚担任项目经理的那页,说:“从目前的资料看,安若愚当初那个项目,是因为他初来乍到,又是书生意气的知识分子,很容易被人看不惯,说不定还有碰到别人饭碗的时候,所以不排除有人借着他对工程不熟悉的契机,暗箱操作谋取暴利,结果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那副经理被问责之下一跳了之,除了自知逃不过,也未必就没有保全安若愚的心思。”

    何莞尔重重地点头:“安若愚在桐城路桥不得志,一帮子牛鬼蛇神为了利益害死了他的好友,所以他一直忍辱负重,终于等到了内环改造的机会,这个重点工程,施工难度大、资金压力大、还是必须完成的形象工程,一旦搞砸能让桐城路桥永世不得翻身。至于莫春山,安若愚和他倒是没有私仇,只是恰巧他是boss,还是个很有能力很有想法的boss,他掌权短短两年,桐城路桥的股价就翻了番。所以安若愚要搞事,势必要先搞他。”

    “对!”林枫表示赞同,“这样就能解释安若愚这番奇怪的举动到底为了什么。”

    “至于莫春山是不是涉嫌利用ppp项目非法集资或者洗黑钱,我认为,安若愚潜伏多年现在才发招,应该是有实锤的。”

    说到这里,何莞尔握了握拳,又舔舔有些开裂的唇:“目前的资料,够不够立案的标准了?能不能抓安若愚来问问?”

    林枫眼睛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说:“也许可以试试的,只不过即使立案,我们还是得慎重行事,目前还不适宜传讯安若愚。否则打草惊蛇之下,莫春山必然会第一时间毁灭对他不利的证据,以他对资本操作的熟悉程度,我只怕就算他有的犯罪行为,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了。”

    何莞尔一愣,心生失望,不过也能理解林枫的顾虑。

    其实案子到了这个地步,何莞尔对于莫春山是不是卓安然的问题,已经有了基本的结论。

25 积羽沉舟

    答案是否定的。顶 点 X 23 U S

    先不说年纪对不上的问题,就说作案的手法,一个能把一个个小国家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大骗子,怎么会用这么笨的方法来敛财?

    如果是集资诈骗,利用信息不对等虚构项目打造庞氏骗局骗小老百姓的钱,比用ppp项目去骗纵横商界几十年的一堆老狐狸容易得手得多。

    如果是洗黑钱,投资影视圈打造几部烂片来洗黑为白,也比建设政府投资工程这种会被严格审计的项目好很多。

    更遑论莫春山真金白银砸进去,买了一个公司,持股百分之三十已经折合十八亿。

    为了骗二十亿先砸十八亿, 天底下哪有这么笨的骗子?

    不过这案子到底怎么办,终归不是她说了算。现在她已经做完自己能做的事,下一步能做的,只有等待。

    工作告一段落了,她也可以暂时放下肩上的担子了。

    只是她还有件事必须得拜托林枫。

    “师兄,”她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一旦你们正式立案调查的时候,我必须回避。我想请你们在询问安若愚的时候,好好问一问,卓安然这个名字他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

    虽然她认为莫春山没有嫌疑,但是安若愚到底是从哪里知道卓安然这个名字的,让她很在意。

    不要说一个一心扑在工程的技术性人才,就算是搞经侦的,如果不是见多识广,哪里会知道这一号人物?又怎么会把莫春山和卓安然联系起来。

    林枫愣了几秒后就应承下来:“好的,我记住了,一定会问。”

    何莞尔了却心事下一秒,就感觉困倦感铺天盖地而来。她忍不住地想闭眼,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她打了个哈欠,手掩住了嘴角,却掩不住眼角眉梢浓浓的倦意。

    林枫看出点不对,站起身说:“你还好吧?昨晚就看你脸色不好,还熬通宵?”

    “那录音的声音刺得我头疼,一直睡不着,干脆就看资料了,不知不觉就看到天亮。”

    何莞尔说着,又一次揉了揉太阳穴,这动作她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

    她已经五十几小时没睡觉了,身体似乎到了极限,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冷热,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耳里铺天盖地的鸣叫声,和额角隐隐作痛的不适感。

    她有些害怕这种感官渐渐消失的状态,也明白自己确实已经撑不下去。

    必须睡觉了,要不会出大问题。

    林枫摇着头好一番唏嘘:“我就知道劝不动你。好吧,今天不管案子还是你的报社里,有天大的事也给我回去好好睡觉。多好的年纪,多漂亮的姑娘,可别给熬成烧锅炉的了。”

    何莞尔没忍住,噗嗤一笑——她再拼命,也是喜欢别人夸她漂亮的。

    尤其是林枫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不带邪念又夸得光明正大,让人很舒服。

    她点了点头,满口答应:“好,我马上回去休息。”

    林枫还不放心:“等等,我找个小伙子送你回去。”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开门,然而手刚碰到把手,门忽然向后拉开。

    林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大步,待看眼前的人,略有些意外:“褚队长?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褚以明一拉开门就和林枫面对面,也惊了惊,张大了嘴没发出声音。

    “褚叔叔?”何莞尔一惊之下脱口而出,好几秒后才发觉自己叫错了。

    都怪她精神涣散,工作场合应该叫褚队长的,却一下子叫出以前习惯的称呼。

    褚以明脸上有难掩的尴尬,片刻之后说:“你们都在啊?正好,案子有新情况。”

    他瞄了眼何莞尔,放缓了声音:“小何记者,你深度参与警方办案的计划中止,局里另有安排。”

    何莞尔一个激灵,刚刚的一丝倦意烟消云散,脱口而出:“为什么?”

    她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门后跨步,立在离何莞尔两三米的地方。

    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利落的短发,微黑的肤色。

    何莞尔脑袋里嗡地一声,嘴唇微微翕动,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努力睁大眼睛,仔细辨别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的想象。

    和何莞尔一样震惊的是林枫。

    他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大声喊了声:“秦乾?怎么是你!”

    早上十点,经侦支队的第一会议室里,两个国安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点和桐城路桥有关的相关资料,陈清协助他们清理资料,林枫和何莞尔则被褚以明叫到办公室里说明情况。

    从秦乾一出现,何莞尔就迷迷糊糊的,因为太久没睡觉的脑袋更像是装了一坨水分蒸发了的浆糊,搅也搅不动。

    但她还是能听懂褚以明话里话外的意思。

    简而言之,她刚刚理出点头绪的桐城路桥的案子,马上要被国安局接管,原因是有类似犯罪预告的东西在国外网站上出现,直指庆州升直辖市三周年之际,内环改造工程的c1和c2标段,会有“大事发生”。

    c1和c2,恰巧是桐城路桥中标的两个标段,也就是说,桐城路桥的两个标段可能涉及到暴恐袭击。

    于是,凡是涉及到和桐城路桥有关的调查,都自然而然地由国安部门接手,包括桐城路桥和莫春山被匿名举报的问题,也一并由国安进行调查。

    她这个没有警察身份的小记者,自然会被排除在外。甚至,林枫和陈清也不能参与进去,据说只能提供一些外围的帮助而已。

    何莞尔很不甘心,但知道自己回天乏术。

    当案件涉及到公共安全、涉及到不确定多数人的生命安危的时候,由国安介入调查是理所应当的事,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而且以国安的雷霆手段,这案子也不会再是外围监听的小打小闹了——安若愚这个行为古怪有重大嫌疑破坏工程的人,将会第一时间被控制起来。

    至于桐城路桥是不是涉嫌非法集资,莫春山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的举动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是不是卓安然等等问题,将不会成为调查的重点。

    何莞尔最担心的是,一旦安若愚真有什么危害国家、公共安全的实质性举动,那他被国安控制起来以后,什么时候能重见天日,实在不好说。

    何莞尔想要验证的事,很可能永远没有答案。

26 覆餗之患

    褚队长和何莞尔简短地交代完,就被一个电话叫去了市公安厅。m.www.uu234.net

    何莞尔还站在原地发呆,林枫拍了拍她的肩膀,眼里都是担心:“这事到了这个节点,也不在支队掌控范围里了。你趁机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准国安收到的是假消息,到时候他们那边撤了案子,我们这边又能继续跟进了。”

    何莞尔眼睛一亮,接着又黯淡下去。

    寄希望于国安撤案是不太现实的,尤其是遇上了那个人。

    从办公室出来,何莞尔一眼就看到看着走廊尽头的秦乾。

    他背靠着窗户,双手插在裤兜里,听到关门的声音后侧眸看了眼何莞尔,又淡漠地撇过头去。

    何莞尔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但几番斟酌下,终于还是走到他跟前去。

    秦乾像是料定了她要过来一般,脸上波澜不惊。

    “秦乾,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

    何莞尔的开场白,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苍白无力。

    秦乾扬起嘴角,眼神疏离又淡漠:“何莞尔,还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听说你也没当成警察?”

    何莞尔立在原地,默默地受了他带刺的诘问。

    那场事故之后,她再也没见过秦乾,也完全不知道他竟然到了庆州,还进了国安局。

    “你……怎么到了国安局?”她咬了咬唇,强撑着要和他聊下去。

    他的视线终于放在她脸上,淡淡地掠过,又淡淡地开口:“你是谁?我的事,需要和你交代吗?”

    何莞尔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合时宜的故人相逢,让她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似乎比十年前第一次遇到秦乾时,更加地狼狈。

    秦乾凝眸看了几眼何莞尔:“办案重地,闲杂人等最好回避,不要逗留。”

    他声音里有几分嘲讽的味道,刚一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会议室,只留给何莞尔一个挺直的背影。

    何莞尔轻叹一口气,收拾起纷乱的思绪。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的林枫。

    林枫实在掩饰不住脸上的尴尬,讷讷地解释:“我也不是故意要听的。”

    “我知道。”何莞尔垂着头,借以掩饰低落的情绪。

    林枫本想劝她几句的,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最后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和老秦两个当初多好啊,怎么现在……唉!”

    正午的山城,热浪滚滚,空气似乎有些扭曲起来。

    庆州南渝区的南渝大道上,硕大的熊猫吉祥物正在被拆除,取而代之的将是庆祝庆州直辖三周年的巨大花篮。

    何莞尔愣愣地看着工人将一盆盆鲜花砌出造型,直到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

    她忙走到阴凉处,揉了揉耳朵。

    前一晚上几乎一整夜都和那段有着轻微噪音的录音较真,后遗症就是即使拿下了耳机,那噪音也无处不在,吵得她不得安宁、心烦意乱。

    算起来,她快连续六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但此刻却一点倦意都没有。

    她的脑子,已经无暇顾及困不困是否需要休息的问题,而是被一个个故人的名字、一件件往事占据。

    身体状况很不对劲,手比冬天还冰凉,凉得让她想起,那一年她触到父亲身上冰凉的皮肤时候的感觉。

    何莞尔举起双手,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和略有些泛紫的指甲盖。

    那黯淡的紫,也像极了沉淀在父亲身上的尸斑。

    闭上眼,她似乎还能看到那黑白颜色的尸检报告:“死者何邵阳身上有两处枪伤,一颗子弹从右大腿内侧中段射入,从右腿腘窝(膝弯)处射出,另一颗子弹从头部左颞顶部射入……”

    击中父亲的子弹,是他自己的配枪里发射出来的。他在和一个逃犯搏斗的过程中,逃犯和他争抢配枪,因为枪支意外走火而遇害。

    而杀害她父亲的人,面对重重包围无路可逃的绝境,最后饮弹自尽。

    看似意外的事件,却无比地蹊跷。

    一个因为贩毒一审被判死刑的罪犯,二审开庭时被打开了脚镣,趁着法警不备从法院逃跑。他躲过了天眼的追踪,躲过了公安的追捕,消失了两天一夜后,又出现在父亲值班的派出所里。

    一个逃犯,不往深山老林去隐姓埋名,不想方设法消失在人海,却往派出所里跑,还偏偏要从当时所里唯一有配枪的警察手里冒险夺枪。

    这样的古怪行为背后的动机是什么,随着那个人的畏罪自杀,已经没办法查证。

    何莞尔却有一个让她心底发凉的想法。

    也许这蹊跷,和父亲遇害前曾提到过的一个名字有关。

    卓安然。

    她还记得父亲第一次和她说起卓安然时候的情景。

    那是她高三下学期,高考之前异常紧张的四月里,平时从来放心让她一个人走的爸爸,突然来接她下晚自习。

    从学校到家,不足五百米的距离,爸爸忽然有头无尾的一句:“笑笑,爸爸不能一辈子保护你,以后你靠你自己的时候,一定、一定、一定要记得,如果出现一个叫卓安然的人,你要离他远远的。”

    “卓安然是谁?”她自然而然地问了句。

    “你不用管他是谁,你只要记得,一旦听到这名字,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连头也不要回。”

    路灯下,她从未在爸爸眼睛里看到过那样的浓重的悲哀,以及惧怕。

    那晚以后,他对这个名字再也没有提过。而一个月以后,父亲遇害。

    何莞尔抬头,忍住了快要坠下的泪滴。

    她终究还是没有听爸爸的话,他让她远离卓安然,她却在一直追寻,那个名字背后隐藏的秘密。

    十一年来,她从未如此接近卓安然这个名字,却在有了一点头绪后,戛然而止。

    如果是其他人,她或许可以软磨硬泡得到一点消息,或者死皮赖脸让褚叔叔帮她打听一下。

    可无奈是他。

    秦乾。

    她很想安慰自己,这个人已和她无关,可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他当年灿烂的笑脸。

    这个人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甚至因为当年的事,会对她抱有极大的偏见。

    她知道求他也不会有用的,但偏偏她的命门捏在了他手里。

    她最在意的人,最在意的事,支持着她走下去的念头,

    何莞尔苦笑了一阵。

    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她年轻时候做过的为数不多的错事,现在一一报应在她身上,成了现在这样无法解开的死局。

27 避坑落井

    何莞尔深吸口气,正好看见对面有空的出租车驶来。www.uu234.net

    “还是回去吧,”她自言自语,又自嘲了一番,“孤魂野鬼没有家,总有骨灰盒吧。”

    说着,她向出租车招了手,却忽然看到街对面矗立的高楼。

    蓝灰色大楼上,是硕大的几个字——桐城大厦。

    何莞尔愣住。

    她竟然走到了这里?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脚上传来的疼痛,何莞尔低头看了看被磨出几个血泡的脚后跟,苦笑连连。

    要知道从支队到这里,足足十几公里的路程,她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下,竟然不知不觉走完。

    十二层的大厦,在这城市里不算太高,却修得方方正正,如同一座灰蓝色的城堡,也像铜墙铁壁一般。

    那里面,是莫春山的王国,而国安局马上会撬开城墙的一角,从里面带走安若愚。

    刚才的出租车停在何莞尔跟前,几十秒以后司机很纳闷地摇下窗:“美女,你走不走?”

    何莞尔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完全听不到他的话。

    她心里有个疯狂的念头。

    秦乾他们应该还在经侦队接手资料,如果正常地走程序,至少要明天才会提讯安若愚。

    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有一个机会的——比如,亲自找安若愚问一问?

    这想法刚刚出现就疯狂地滋长,盖过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捏紧了手心,再不犹豫。

    眼见着刚才招呼他的高挑美女,旁若无人地横穿马路,出租车司机咧了咧嘴,嘟囔着:“怪人。”

    何莞尔的雄心壮志,在刚刚进入桐城大厦正门的时候,被泼了小小的一瓢冷水。

    她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和几天前完全不一样的场景,有些傻眼。

    前些天还能自由进出的大楼,现在在电梯前几米远的地方设立了门禁,来来往往的职工,都是刷了卡才能进入。

    何莞尔咬着嘴唇,心里生出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难道,就是因为她那一日的闯入引起了莫春山的警觉?否则短短几天时间,本来只有前台守着管理松垮的大厅,怎么会进出这样严格了?

    “不会这么倒霉的,一定是巧合,要不然为什么监听器还能发挥作用?”

    她自言自语地安慰着自己,然而多了这一层的阻碍,她想要亲自揪出安若愚问一问的打算就没法轻易实现了。

    何莞尔几番斟酌,又在大厅门口徘徊了一阵,终究还是不肯死心。

    门禁的地方有两个穿着深蓝保安制式服装的壮汉,不大适合硬闯。而前台依旧是那两个女孩,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记得她。

    她看了眼前些天对过话的前台姑娘,手心有些出汗。

    桐城大厦的管理确实加强了,但不知道员工的素质,能不能跟得上?

    思考了几秒,她握紧了挎包的肩带部分,走上前去笑语盈盈:“你好,我是盈科所的张律师,今天约了安部长谈工伤赔偿的事,他电话一直在通话中我找不到,能不能麻烦通知一声?”

    她信口胡诌了一个知名律所和最常见的姓,也正好契合安若愚目前在操心的事,应该可以骗到前台上楼,或者把安若愚骗下来。

    前台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何莞尔一眼,面露迟疑:“安部长?今早上才下的调令,安部长调任内环标段的项目经理,办公地点在项目部,不在这里了。他约你在总公司?不可能啊。”

    说着,她停了几秒,打量着何莞尔,表情像是在记忆里搜索着什么。

    何莞尔心生警觉,马上匆匆回应:“不好意思,应该是我搞错了。”

    说完,微微一颔首,转身就走。

    前台已经喊了出来。她指着何莞尔,声音扬高:“你不是周二时候来应聘的资料员吗?怎么现在又成了律师?你想做什么?”

    何莞尔不敢再多做停留,只想快点逃离,却怎么也快不过前台的声音。

    她大叫着:“保安,保安,拦住前面那个高个女人。”

    何莞尔暗叫一声糟糕,瞥见门禁处的两个保安,已经有走了过来。

    她趁着那两人还没找到目标,几步绕到大厅的柱子后面,又敏捷地沿着墙边找到了侧门,小跑出去。

    身后没了脚步声,看来此次有惊无险。

    何莞尔微喘着气,靠着墙根喉咙发干,之前想要亲自揪出安若愚问一问的雄心壮志荡然无存。

    也怪她一时冲动心存侥幸,差点惹祸上身——不过还好,这一次她没有碰到莫春山。

    何莞尔刚松了口气,一转身,看到侧门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黑色加长的车身,半圆的车头线条流畅而精致,标志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字母。

    何莞尔背后汗毛竖起,脑子里刚刚放松的那根弦,一瞬间绷紧。

    她对车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眼前这千万级别的车,显然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而既然堂而皇之地停在这个位置,车的主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像是在回应她的猜测一般,下一秒,驾驶室的窗户放下一半,出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果然,是孟千阳。

    心里暗叫不妙,何莞尔加快脚步,只想趁着孟千阳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赶快逃离现场。

    前台的妹子都还记得她,孟千阳这样的人,只怕一眼就能认出她。

    何莞尔刚转过身,视线前方出现的人影,又让她生生止步。

    几米之外,街沿边花坛的树荫下,聂芸侧身对着何莞尔,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付莹莹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满脸忐忑又兴奋的表情。

    何莞尔脑子有点转过不过弯了。

    聂芸?付莹莹?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秒,她就看到聂芸对着朝着被树影遮盖了半边脸的男人伸出右手,声音清脆干练:“莫总,谢谢您同意我们的采访。”

    “不用客气。”回应聂芸的是一把低沉的声线,微带沙哑,语气淡然。

    “莫总有空的时候,我会和你联系的,到时候我们再敲定具体时间。”

    接下来又是一把女声响起,甜美中带着几分果断,弥补了男人只说四个字的冷场。

28 狭路相逢

    何莞尔脚下一僵,眨着眼,嗓子发干。www.uu234.net

    真是棒极了,孟千阳、才嘉、莫春山,桐城路桥员工都难见的三巨头齐聚,竟然被她碰上。

    现在可好,左边是莫春山,右边是孟千阳,她该选哪条路?

    她马上做了决断——干脆回大厅算了,忽悠追赶她的两个保安的难度,比指望聂芸不看到她的可能性小很多。

    何莞尔悄无声息地转身,低着头缓缓地走着,连背都微微弓着,只为了让自己的身高不那么显眼。

    身后莫春山与聂芸的客套还在继续。

    “不知道莫总您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是同班同学?”这是聂芸的声音。

    “同学?”莫春山依旧是淡漠又简单的答话。

    聂芸滔滔不绝起来:“我们同岁的,小学时候都就读的观音桥小学。后来您跳级走了,我记得我三年级那年,您已经去了区上的重点初中。对了,还有一次期末考试,我没有带橡皮,还向……”

    “不好意思,实在没印象。”莫春山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声音淡漠冷静。

    何莞尔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放轻脚步,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已经有人眼尖,看到了她。

    “何莞尔!”付莹莹很吃惊,声线失控到异常尖利,“你怎么在这里?”

    这动静顿时把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成功吸引到何莞尔的身上。

    何莞尔僵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开。

    前方侧门的位置,那两个保安已经探头出来;身侧,传来汽车车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身后,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清脆响声,越来越近。

    三面受敌,何莞尔举步维艰。

    她右手在左小臂上无意识地摩挲,心里想着,她一定和桐城路桥犯冲,临时起意想来探点消息,结果遇到条条都是死路的局面。

    就是不知道是被聂芸吊打,还是被孟千阳盘问,哪一个的滋味好?

    几秒后,何莞尔听到了背后聂芸的声音:“还真是你,何莞尔。”

    聂芸慢悠悠踱步走到她跟前,意味深长地扫过她的脸,之后大大方方地拉着她的手臂转身。

    “莫总、才嘉,这是我的同事何莞尔,以前我们在一个栏目的。小何,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桐城路桥的莫总,还有莫总的金牌个人助理,才嘉。”

    何莞尔僵在原地,指尖都开始发凉,却又不得不开口应承。

    她听到自己机械的声音:“你们好。”

    才嘉看清她的模样,略微一扬眉,很有几分惊讶,温和地回应:“你好。”

    几秒后,莫春山低沉淡漠的声音响起:“你好。”

    这两个字不轻不重,何莞尔刚刚能听清楚,还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

    她身体本能反应似的僵直,好在他的视线只是稍作停留便移开,前后不到一秒。

    何莞尔轻吁出一口气,悄悄后退了半步,让开道路。

    莫春山没有注意到她,就好。

    不知道为何她忍不住地抬眼,迅速地看了眼那个让她莫名畏惧的人。

    他站在树荫下,一身深黑的西装,里面是白衬衫,两种极致的颜色衬得眉眼清致、身姿挺拔。

    他应该在思考什么问题,视线不在在场的任何人身上,微微垂眸,左右缓缓地系着右手的袖扣。

    从容、倨傲、目中无人。

    若是平时遇到这样的人,何莞尔指不定会冒火,这时候却暗自庆幸。

    莫春山目中无人最好了,可千万不要抬头看她。

    孟千阳下车打开车门,立在旁边等待着莫春山上车。

    何莞尔等着混在一群人里恭送莫春山离开,却忽然被聂芸握住了双手。

    聂芸拉着她,朝莫春山面前走了几步,声音微扬:“莫总刚刚同意接受我们报社的采访,我们这一次特别策划的人物志一定会很有看头,小何,我以前虽然带了你一段时间,但是我知道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道理,既然你今天到桐城大厦来,一定是对我的策划很感兴趣,也很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到正式采访的时候,你可要多多给意见的啊。”

    在场的都不是笨人,连付莹莹这个例外,也因为长期围观聂芸和何莞尔的互掐,轻易就听出弦外之音。

    何莞尔微微一愣。

    聂芸会和她炫耀,会抓住一切机会打她脸,她早有预料,可没想到聂芸会不分场合不顾形象,在采访对象在场的情况下,把她们报社的内部矛盾,呈现给外人看。

    这样嚣张和有恃无恐,一点都不像聂芸。

    不过她一丝要还嘴的意思都没有。

    曾经朝夕相处的时间,她对聂芸的脾气可以说了如指掌——她越反击,聂芸会更强硬,而眼下还有比面子更重要的事。

    “撑下去,再撑几秒……”何莞尔在心里默念着,只盼着贵人事忙的莫春山,赶紧去办他该办的事,而不是留下来围观聂芸手撕她。

    聂芸确实有恃无恐,有了才嘉的牵线,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怵何莞尔的。

    要知道,何莞尔仗着白廷海,已经不止一次挖掘到让她艳羡不已的线索,这一次好容易打个翻身仗,她是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莫春山轻轻一皱眉,脸上有一丝嫌恶的表情,接着抬腕看了眼表。

    才嘉忙上前,按了按聂芸的肩膀,轻声说:“莫总还有事,来日方长。”

    说着,示意她看等候在路边的车。

    聂芸如梦初醒,忙让开道路:“对不起莫总,耽误你赶飞机的时间了。”

    莫春山微微颔首,一言不发,抬步走向车。

    何莞尔跟着聂芸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想借着路边的树影隐藏着自己。

    却有一道视线掠过她耳侧的位置,定了一定。

    那里有一颗痣刚好在耳垂中央,不那么明显,如果不细看的话,还以为那是耳洞上插了一小截用来防止耳洞合拢的茶叶杆。

    也就是因为这颗痣的原因,她的耳洞,也比正常位置偏了一点点。

    他的视线又停在何莞尔的右颊上。

    即使她低着头,也能看到眼角的一小颗泪痣。

    莫春山脚步一滞,心里涌过细微的烦闷。

    树影晃动,他侧脸的线条不那么清晰,一对黝黑的眸子里,暗芒闪动。

    不过一秒,他眼里的光芒敛去,缓步离开。

29 针尖麦芒

    何莞尔却察觉到了他那短短的停留。

    她手心里都是汗,呼吸发紧,脸色苍白。

    又来了,又是那种无处可逃的感觉,呼吸道里充满着绵密的窒息感——和梦里溺水的感觉,何其相似。

    她微微颤栗起来,只想转身就逃,还好仅剩的一点理智阻止了她的行为。

    莫春山上了车,孟千阳轻轻合上车门,左手扶着车顶,长身玉立。

    他侧眸看了眼几米外的几个女人,视线在何莞尔身上略作停留,接着和正看着他的才嘉四目交接。

    他扬了扬眉,无声地和她比着口型:“拜拜。”

    莫春山等孟千阳上了车,吩咐他:“查一下龙杰,我明早七点的飞机回来,一下飞机,我就需要答案。”

    十几秒后,车没动,孟千阳也没动没说话。

    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孟千阳疑惑地转过头:“老板,你不觉得眼熟吗?”

    “你说谁?”莫春山问,心里其实有了答案。

    孟千阳指了指窗外:“就那个个子最高的,腿很漂亮的。”

    莫春山侧眸,凝眸在那最为高挑的身影上。

    她背对着他,背影窈窕秀丽,浓密的黑发垂坠到腰间,身上一条掐腰的淡绿连衣裙,裙下的小腿——确实白皙修长。

    “不就是上次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来路不明的美女吗?不过今天好像憔悴了不少。”孟千阳表情夸张,大呼小叫起来。

    “那天她被我几句话说得夺路而逃,那天以后你突然就给楼里加了门禁,本公司员工刷卡才能进入。”

    莫春山动了动唇,没有接他的话,忽然想起半分钟前看到的情景。

    两颗痣的位置,和极为深刻的轮廓,虽然说人有相似,可是怎么会这么巧?

    一阵针刺一般的疼传到大脑,他不由自主绷紧了脊背,闭上眼,手握成拳。

    难道说——

    然而下一秒,理智扼杀了他心底的一点点侥幸。

    脑海深处的疼痛渐渐消退,他镇定如初,淡淡地回答:“我刚才说的事,你记住了吗?”

    “龙杰嘛,知道了知道了。”孟千阳不在意地摆摆手,继续他目前最感兴趣的话题,“老板,我刚才可看到你多看了那美女一眼的,说起来……”

    莫春山微眯起双眼,声音冷冽:“孟千阳,需要我提醒你飞机的时间吗?”

    “好好好!”孟千阳发动汽车,手却指了指窗外的方向:“那个什么芸的,大言不惭和你套近乎,还说小时候是同学,我真心听不下去,正都是为了宣传,既然美女主动靠过来,不如……”

    “你真的很吵,”莫春山剑眉微锁,手握成拳在椅背上轻捶一下,“从现在开始到飞机落地,你每说一个字,就扣一万。”

    听到莫春山真的生气,孟千阳硬生生吞掉后半截话,认真开车,连抗议都不敢再提。

    黑色轿车绝尘而去,刚才在外围观望的保安才敢过来。

    他们低着头,在才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才嘉忽然抬头,视线在何莞尔身上略做停留,嘴角是若有似无的笑。

    莫春山一走,聂芸也没了顾忌。

    “何莞尔!”聂芸几乎咬着牙,“没想到这采访你都来截胡,我还真小看你了。”

    何莞尔没心思分辨,低头垂眸,脑海里一遍遍捋着这几天大小事件的时间线。

    十月八日,本该在外地的莫春山出现同城大厦,她逞强去装监听器,却差点暴露——也就是当晚,何莞尔做了那个让她夜不能寐的梦。

    十月九日,莫春山出差在外,一整天都没有办公室。

    十月十日,经侦那边监听到了莫春山办公室的重要会议,她从案会议的录音入手,整整一个通宵,案情终于有所突破。

    然而不到二十四小时,因为国安的介入,她的努力付诸东流。

    以至于她一时冲动想要亲自问安若愚,不仅引起前台的警觉被保安追赶,还非常不巧地到了要赶去机场的莫春山。

    真的非常倒霉——这几次的偶然,如果她早几分钟或者晚几分钟进入桐城大厦,都不会有这么一出戏。

    不过幸好聂芸在——莫春山最多会把她当成想和同事抢采访素材的心机女。

    哪怕孟千阳认出了她,也可以以这个理由解释她之前出现在大厦电梯里、还冒充应聘人员的事。

    说起来还要感谢聂芸的,所以让她骂一骂出出气,也无所谓的。

    何莞尔这样安慰着自己,稍微起了点效果。

    只是心底的寒意却越来越浓。

    她对莫春山这个人,没由来地畏惧。

    这是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是小兽遇到了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天敌,那一瞬间根本没想过反抗,只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逃跑。

    聂芸对何莞尔一直沉默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垂眸看了眼何莞尔的打扮,忍不住地想要发笑。

    淡绿色的裙子已经灰扑扑,白色高跟鞋脏得不成样子,头发也乱糟糟,和平时那个趾高气扬的何莞尔,千差万别。

    她声音里的讥诮更重了几分:“小何,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好一个落难的美人。”

    何莞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抬步向着主干道的方向去。

    “你你你!”付莹莹难得遇上能落何莞尔面子的时候,看到何莞尔头也不回地走掉,气得跳脚。

    聂芸拉住她:“算了。”

    倒是才嘉,饶有兴致地看了何莞尔几眼后,才亲近地挽起聂芸的手。

    “小芸,我找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那么麻烦,”聂芸忙摆手,有些羞愧,“我刚才还差点给你惹祸。”

    才嘉微笑,很是理解地说:“我明白的,莫总这样的男人,你立在他面前,难免会有压力,也会紧张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下一次注意就好。”

    聂芸眸子闪了闪:“他不会生气了吧?我刚才跟神经病一样。”

    才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放低声音:“莫总每天有多少大事等着决策?他忙得很,脑子里不会有空位装这些东西的。”

    “那倒也是,”聂芸点了点头,有几分失落地叹气,“他和小时候,可一点都不一样了。”

30 心力交瘁

    初秋的庆州,天气极度多变。明明白天热得像蒸笼一般,近了黄昏,毫无预兆地下起濛濛细雨。

    六点钟,陈清交接完资料,从单位停车场开出自己的小polo,准备回家。

    刚驶出门口正要拐歪,却看到墙角下一抹绿色的身影。

    “何姐?”陈清惊了一惊。

    何莞尔站在一棵树下,眼睛望着经侦队的方向,一动也不动。

    她的发丝已经雨水濡湿,淡绿色的连衣裙颜色变深,贴在身上,更显得纤腰不盈一握。

    陈清忙停下车拿了伞下车,几步奔到她面前,替她撑起了伞。

    “何姐,你怎么在这里?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何莞尔回眸,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喑哑,好容易说出两个字:“没事。”

    一下午的时间,何莞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她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醒过神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又走回了经侦队。

    脚后跟起的水泡已经破裂,血肉模糊的一片,她却已经感觉不到疼一般。

    陈清已经注意到她的脚跟,惊呼:“你的脚怎么了?”

    何莞尔咬着唇,缓缓摇头。

    几秒后,她捏了捏手心,像下了巨大决心一般,眼神决绝。

    她拉着陈清转到树背后,带着几分恳求:“小陈,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案子进展怎样了?”

    陈清好一番欲言又止,终于放低声音说:“我们这边交接资料,那边秦主任他们经过核实,安若愚成了第一嫌疑人。然后今天经过排查找到了发送犯罪预告的电脑ip,显示是在桐城路桥内部,安若愚的电脑上。”

    何莞尔心头一凛:“还真是他?他为了什么要发犯罪预告?”

    “你忘了吗?”陈清提醒道,“还是何姐你提示林科长的。安若愚上一个工程的项目经理没干好,弄得他蹉跎岁月十几年,他一直对当年陷害他的人怀恨在心,所以表面老实本分,其实心存怨念。他搞事的目的就是让桐城路桥这个大工程泡汤,把政府的大项目搞砸了,以后上了黑名单,再也没办法从政府手里接活干了。”

    “就是这样简单?”何莞尔秀美微锁,这确实是她推测出来的前后因果。

    但是,她这过得惊心动魄的一天里,脑子里除了乱入的各色人物,一直都想着的,就是安若愚的事了。

    何莞尔隐隐有一丝感觉,事情不会这样就完。

    安若愚蛰伏十几年,那样谨慎丝毫没有暴露自己,处心积虑取得了莫春山的信任,在发送匿名举报信的时候那样谨慎,却在嘴关键的时刻,胆子大到用公司里的自己的电脑发送犯罪预告,还轻易被国安国安、公安找上门。

    这,不合常理,一定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一切的细节,她没有注意到。

    就是因为挂心着案件,所以她才会不知不觉又走回这个早上她才被赶走的地方。

    何莞尔还想多问几句的,然而陈清的神色慌张起来,急匆匆地说:“好了何姐,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说着,就想要离开。

    “那关于卓安然呢?”何莞尔忙抓住她的手,焦急地问,“为什么安若愚要说莫春山是卓安然?他是从哪里知道卓安然这个人的?”

    “何姐,我真不知道,”陈清有些为难,“而且,按照纪律,就算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的。”

    何莞尔醒过神来,放开了陈清。

    她已经不能当警察,不能害得陈清,也失去了热爱的工作。

    何莞尔垂眼看着陈清手腕上的一圈红,忙道歉:“对不起,刚才弄疼你了吧?”

    “没事,”陈清不在意地摇头,“何姐,看你精神不大好,眼圈都黑了,快回家休息吧。”

    何莞尔点了点头,脚下却没动。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细雨中的办公大楼,攥紧了手心。

    陈清不知她为何成这样的模样,有些害怕地叫了她几声:“何姐?何姐!”

    “陈清,”何莞尔转头看她,“你知道国安那头什么时候去抓人呢?”

    陈清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凭空响起一把男声 :“何记者,你这样打听办案机密,是想害了陈警官吗?”

    何莞尔回首,看到了秦乾。

    他撑着把巨大的黑伞,面色微凛。

    围墙的转角,一高一矮的两人,相对而立。

    何莞尔是矮的那个——她当然也不矮的,只是相对于秦乾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以及魁梧的体格,她被衬得格外娇小。

    她微仰着脸看着秦乾,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带着几分迷离。

    好些年了,他除了肤色白净一些,好像都没怎么变,又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

    林枫早上还感慨过,他们当年那样好,怎么就分开了呢?

    是啊,不管身高、外形还是学业,他们都足以匹配对方,虽然性格都强总是吵来吵去,却从来不妨碍他们之间的甜蜜。

    秦乾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何莞尔。

    还是早上的裙子,高跟鞋上全是灰,头发有些毛糙,面带倦容狼狈不堪,以往清凌凌的眸子,此时也有些黯淡。

    脑海里不由自主泛起她曾经稚嫩却神采飞扬的脸,他心头泛起熟悉的痛感,不过一秒钟就被强压下去。

    当初是她自己选的,什么叫自讨苦吃,什么叫自取其辱,什么叫悔不当初,何莞尔也该好好感受一下。

    秦乾好半天也不开口,何莞尔只好主动一些。

    她咬了咬唇,开口时声音轻缓:“关于莫春山的案子,如果从安若愚口里问出为什么要举报他是卓安然的话,如果不涉及到工作机密,能不能告诉我?”

    她知道寒暄没有用,干脆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任何关于这个案件的信息都是机密,”秦乾干脆地拒绝她,接着扬了扬眉,“怎么?莫春山这个人让你很有兴趣?”

    何莞尔眨了眨眼。

    几天没睡觉的疲惫让她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嘴唇微翕,好半天才说:“是,我想,想弄明白……”

    完全词不达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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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介绍:
何莞尔是个不会做梦的人。 何莞尔还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在遇到莫春山的第一天,她开始做梦了。 梦里血红的眼睛、头顶荡开的涟漪、渐渐模糊的视线…… 这是真实的过去,还是缠身的梦魇? 他是她的天敌,还是另一场救赎?如梦春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梦春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梦春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