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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全文阅读

作者:兜兜搬小海星     如梦春山txt下载     如梦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 风刀霜剑

    秦乾没耐心等到她找到自己想要表达的真实意思,勾了勾嘴角,声音里满是嘲讽的意味:“也是,莫春山年轻有为,身家数以十亿计,名副其实的人中龙凤。顶 点 X 23 U S何记者,看来你很敏锐,能够闻着腥味就来,只可惜莫春山这个人,不是你能够拿捏的。”

    “我不是!”何莞尔这才理解秦乾真正的意思,急忙解释,“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卓安然。”

    秦乾掐掉手里的烟,深深地看了她几眼:“理由。”

    理由?何莞尔有些恍然。

    她应该告诉秦乾,卓安然和她父亲的死有关吗?还是和他解释,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女人?

    或者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他,让他能理解,自己当初那样做的原因?

    可他又会相信吗?那些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过去,以及凶险莫测的未来。

    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了五个字:“可以不说吗?”

    “当然……”他微牵起嘴角,看到何莞尔眼里燃起的希望,又吐出两个字,“不能。”

    声音铿锵,掐掉了她仅有的希望。

    交涉失败,秦乾没有多做停留,带着资料坐上一辆非常普通的黑色轿车离去。

    临走前,他还是将手里的伞塞给了她。

    何莞尔撑着伞,在街边呆呆地站了会儿,直到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

    “美女,美女?”司机喊着她。

    何莞尔如梦初醒一般,看着自己举着左手,动作很像在招呼出租车。

    她已经忘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代表什么,不过,她也应该回家了。

    拉开车门,何莞尔坐了进去,说了地址。

    从支队返回老城区她的家,开车就半个多小时的距离,不过因为内环改造的缘故有一段道路又封路,竟然遇到了堵车。

    车流十几分钟也没动,司机下车看了一圈,回来时候却面带兴奋,一点都没有堵车的焦躁。

    “是钢梁进城!”司机手里比划着,“好家伙,这么大,三辆卡车拉一根!”

    何莞尔对他的话毫无兴趣,只礼貌地弯了弯唇。

    接着又听到司机抱歉地说只怕还要堵很久,让她干脆步行回家。

    何莞尔只好下车,撑着伞走了一段路,雨渐渐小起来,只是一路泥泞,鞋子和小腿上难免被溅上了点点泥浆。

    回到家爬上楼,拿出钥匙捅开门,没想到只扭了一圈,门就开了。

    何莞尔呆了呆,推测大概是自己早上出门太忙,忘记反锁。

    那时候还充满了斗志,然而现在,满腔的希望化作了绝望。

    她推开门,疲惫不堪,包掉在地上都没力气弯腰捡。

    之后,蹬掉了鞋子。

    脚本来已经疼到麻木,脚后跟的血泡却鞋子分离的一瞬间,被鞋边蹭到,再一次皮开肉绽。

    她嘶了一声,混混沌沌的脑袋因为疼痛清醒了几分,随后抬眸,看到沙发上坐着个人。

    何莞尔愣了一愣,声音里难掩的意外:“妈,你怎么来了?”

    卢韵姮已经听到动静回头。

    她站起身,理了理因为久坐有些褶皱的裙子,声音波澜不惊:“你回来了。”

    几分钟后,何莞尔将一个水杯摆在卢韵姮手边,说:“妈,喝茶。”

    卢韵姮端起茶杯,皱着眉:“喝了茶我晚上睡不着。笑笑,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说着,看了眼她脏兮兮的裙子,以及伤痕累累的脚,

    “工作忙了点,”何莞尔强牵着嘴角笑了笑,“这几天过了就好。”

    “还是要注意身体。” 卢韵姮说着,视线飘了飘。

    她眸子是有些浅的褐色,发色也浅淡,哪怕五十六了,皮肤也白得炫目。

    只是眼角的皱纹有些深。

    年轻时候的卢韵姮,听说也是老家小镇上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当年好容易答应结婚,也是何邵阳足足追了三年。

    美人自然有美人的骄傲,从来都高高在上不习惯开口求人,哪怕对着自己的儿女。

    她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都十月了,一笑的生活费,你是不是没打给他?”

    何莞尔愣了愣:“我有按时给他打钱的。”

    “哦?”卢韵姮折过脸,定定地看着她,“真的?那他怎么这两天总问我要钱?”

    何莞尔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出支付宝的转账记录,一笔笔指给她看:“这是给一笑的转账记录,九月五日一笔,十月四日一笔,都是两千。”

    卢韵姮视线淡漠地从她手机屏幕上滑过,似乎看都没有看,又动了动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母女多年,哪怕不那么亲近,何莞尔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想跟何莞尔开口,又有些拉不下脸的时候,她就是这样。

    “是不是一笑谈恋爱了所以花钱多?”何莞尔试探着说,“毕竟我弟那么帅,喜欢他的女孩子不要太多,我记得他高中时候打篮球,场边围了好多女同学给他加油。”

    果然,说起儿子的优点,卢韵姮笑了笑,带点得意:“也是,以前我不让他谈恋爱,现在好歹也上大学了,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大学里女孩子毕竟还是纯朴一些,有合适的可以相处,积累点经验,也好过以后走弯路。”

    说得何莞尔如鲠在喉。

    她知道妈妈溺爱何一笑,可她妈这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人家的姑娘一点都不值钱,活该被当成弯路。

    只是现在的傻姑娘,还真的不少。凭何一笑的好皮囊,只怕好些姑娘倒贴也愿意的。

    她弟弟何一笑,刚好二十岁,有遗传自母亲的好样貌,轮廓深刻似混血儿一般,又有来自父亲的高大身材,足足一米八八的个子,身高腿长,再加上热爱运动,从小到大迷妹无数。

    就是太过骄纵了些,以至于一身的毛病。

    比如,花钱如流水;再比如,说话不过脑子,极其冲动。

    何莞尔说过很多次,他不但不听,还自诩为“耿直”,真是丢山城人民的脸。

    从小到大,何莞尔不知道给他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了,偏偏何一笑从来不会吃一堑长一智,要是没家里人管他,只怕早就被人打死。

    何莞尔斟酌了几秒,说:“妈,要不这样吧,我打电话问问他,如果真是有女朋友,我每个月再多给他五百,可好?”

    卢韵姮听了,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好,你可得问明白了。有什么情况记得和我说。”

32 一笑莞尔

    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卢韵姮就说要走了。www.uu234.net

    何莞尔早有预料的。

    自从他们从这房子里搬走,除了和钱有关的事,卢韵姮难得会上门。

    临走时,卢韵姮换好了鞋,扶着门框回头:“这个月的房贷,你要记得交。”

    何莞尔一愣,马上回答:“放心,我设置了自动还款的。”

    “嗯,”卢韵姮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别嫌我啰嗦,我就是提醒你一句。你们年轻人不懂节约,喜欢提前消费,花钱如流水,也不为以后打算打算。我虽然跟你爸离了婚,也不能不管你的。”

    何莞尔似乎毫不在意,浅淡地笑着:“妈,我知道的。我就不送你下去了,你下楼小心些。”

    卢韵姮满口答应,缓缓地下了楼。

    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何莞尔关门进屋,背靠在冰冷的防盗门上,这才任由心底的疲惫发散到脸上。

    她哪里有资格花钱如流水?

    工作七年多,她就攒下来几件像样的衣服和几双能见人的鞋子,还都是在奥特莱斯买的。

    早在她十六岁时候,父母就已经离婚分居。

    她爸带着她,她妈带着一笑,住在老城区的一南一北,相距不过几公里,却很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后来接二连三地出事,何莞尔没了爸,何一笑和卢韵姮没了房子,这才又都住回了家属大院。

    一起住了快七年,直到四年前何莞尔在南区按揭买了套房子,卢韵姮、何一笑才搬走。

    当时为了首付借的二十万年前才刚刚还清,现在每个月六千多的房贷,两千给何一笑的生活费,老房新房两边的物管费和水电气费,加起来也有快一千。

    还有何一笑上音乐学院每年要交的一万多学费,现在才交到第二年,还剩下两年。

    除去这些必要的开支,她还要支付每个月心理咨询的一千到两千不等。

    所以即使她收入在庆州这个二线城市上算不错,但一年下来薪水加奖金也剩不下几个。

    含章总说自家姑姑重男轻女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偏心偏到了太平洋,光就何莞尔辛辛苦苦供房却自己不能住这一点,就令人发指。

    她还不止一次说过何莞尔,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在家却是个窝囊废,被人生杀予夺、任人一刀刀宰割,所以才把何一笑养成吸血鬼一样。

    何莞尔有时候也会思考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有时候想硬起心肠不管的,但一想起何一笑小时候抱着她的腿喊姐姐时乖巧稚嫩的模样,心就一下子就会软下来。

    道理她都懂的,可是家里,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视线移到对面白墙的黑色相框上。

    相框前的小香炉里,三根香燃了半截,一支不知为何已经熄灭,剩下两支一明一灭,烟雾袅袅上升。

    何莞尔绷紧的肩头微微松了下来。

    何莞尔、何一笑——莞尔一笑。

    扛着一家人固然辛苦,但既然他们的名字连在了一起,那她就会扛到,她再也扛不动了为止。

    草草地吃过晚饭,何莞尔终于有了点睡意。

    她都不敢洗澡,害怕被水一冲又清醒过来,赶忙爬上床换上睡衣。

    她习惯性地伸手想关掉床头的台灯,都触到了开关,迟疑了几秒,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暖橘色的灯光氤氲开,何莞尔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耳边却静不下来。

    一片嘈杂的尖啸声充斥在耳里,何莞尔皱着眉忍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

    眼前,却是一片诡异的景象。

    头顶上荡开的涟漪,泛着淡淡的绿色;涟漪之上,好像是灰蓝的天。

    身体被什么力量托住向上,却止不住下沉的趋势。

    何莞尔怔怔地放平视线,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唯一的光源在头上。

    她再一次抬头,却发现头顶上的涟漪越来越远。

    她想要挣扎,却身不由己,手脚都不受控制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想要张嘴呼救,也只能感受到呼吸道被填满,以及一丝丝甜腥味。

    整个人都被恐惧密密实实地包裹着,马上就要堕入无尽的深渊一般。

    何莞尔绝望之际,刚要闭上眼放弃挣扎,却发现涟漪之上,出现了一对血红的眼睛。

    耳边的啸音忽然消失,有谁在轻声地念着两个字。

    小草。

    何莞尔瞪大眼睛,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浓到极致的红。

    忽然间,太阳穴上像是被重重捶了一下,脑袋充斥着要崩裂的痛,整个世界震荡起来。

    充斥着整个视线的红色也像被震开了一条缝隙,透出熹微暖橙色的光。

    虚无的世界渐渐远去,眼前的场景再度真真实起来。

    何莞尔恢复神智的时候,发现自己喘着粗气坐在床上。

    过了好一阵子,她双眸的迷离散去,寒意从指尖开始,一丝丝浸透了她整个身体。

    就像梦里,整个人被浸泡在水里的感觉一样。

    好容易睡着了,结果梦里,又出现了绿色的涟漪、血红的眼睛。

    以及,那一声,小草。

    何莞尔蜷缩进了被子里。紧紧咬住牙根止住颤栗。

    她第二次做了同样的梦,在第二次遇到莫春山之后。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机械女声不断重复着,何莞尔放下手机,揉了揉耳朵。

    耳里的尖啸声,在嘈杂繁忙的大办公室里还好不那么明显,等到了茶水间这相对安静的地方,愈发地严重。

    何莞尔知道,这和她三天三夜只睡了不到四小时,有莫大的关系。

    前一晚上她第二次做梦,梦和之前的内容一模一样,再之后,裹着毯子颤抖了一夜。

    还好天色渐亮,窗外越来越白,她的恐惧和无助才渐渐消退。

    早饭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既然自己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应该求助专业人士——比如柯知方。

    然而柯知方的电话却一直关机。

    何莞尔捏着手机望着天花板,空前地无措。

    “哟,你躲在这里打电话?”耳边忽然响起谁的声音。

33 不知归途

    一低头,何莞尔看到聂芸站在她对面的咖啡机旁,捻起一包怡口糖,撕开包装后倒入咖啡杯里,慢条斯理地搅拌。www.uu234.net

    “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怎么,遇到了难题?听说你跟进的那篇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突发增高的系列报道进展不大顺利,有没有想过换一个难度小点的话题?”

    聂芸满脸的春风得意,端起咖啡抿了口。

    “多谢挂心了,小小的麻烦而已。”何莞尔并不想和聂芸多说。

    她微微一颔首就打算出门,然而但聂芸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出门前,聂芸喊住了她。

    “何莞尔,我警告你,离我的采访对象远一些,他不会理睬你的,你也别白费心思了。”

    何莞尔愣了几秒。

    采访对象,她说的是莫春山吗?

    问题是现在她一想起这个名字就异常地烦躁,怎么可能故意去接近?

    “放心,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你别太过于敏感了。”何莞尔终于回应她。

    “敏感”这两个字有些刺激到聂芸。

    她声音不自觉地扬高:“是吗?那你怎么解释你出现在桐城路桥这件事?”

    何莞尔回眸看她,再一次强调:“你的事我没兴趣管也没心力管,我的事,你也管不着。我言尽于此,与其在这里找我出莫春山不大搭理你的气,不如好好思考一下你的采访方案怎么引起他的兴趣。”

    “你!”聂芸手里的咖啡杯重重垛在台面,有几滴液体溅在她手上,烫得她马上一缩手,人倒冷静了几分。

    她忍下了气,声音比之前平静很多:“何莞尔,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我会一点点讨回来的,你等着瞧好了。”

    何莞尔再不想搭理她,径直出门,回了办公室。

    小雷愁眉苦脸地凑上来,声音哭兮兮的:“老大,数据分析出来和你之前的判断相反。你看怎么调整?”

    何莞尔愣了愣,从她手里接过了分析结果,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的状态糟糕透了,似乎有很多人在她耳边说话,却一句都听不清楚,脑袋里有太多的念头和想法,却一个也抓不住。

    不要说改稿这种烧脑子的事,她甚至已经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里。

    如果还在做梦,是不是从大厦顶端纵身一跳,会不会就从现在这样糟糕的状况中,醒过来?

    好在这样极端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秒钟,就被她压了下去。

    何莞尔当机立断,将那张纸塞进包里,回头对小雷说:“我出去一趟,找人分析分析,有了思路再和你说怎么改稿子。”

    小雷眼睛一亮:“是要找白老师吗?很好很好,他目光如炬,肯定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在哪里。”

    何莞尔出了报社,自然没有去找白廷海。

    她的状况很不对劲,当前已经没有心力去思考工作的事。

    当务之急是,找到能让自己睡着的办法,好好睡上一觉。

    既然柯知方找不到,那她只有自救了。

    一个小时候,何莞尔从药店出来,满脸的失望。

    她跑了十多家药店,没有一家药店敢卖给她安眠药——即使她表示只要几颗,且愿意出高价,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这是处方药,没有医生开的单子,她根本就买不到——谁知道你是真失眠了,还是要自杀?

    倒是有药师建议她去医院看看,何莞尔当时满口答应,可在最近的医院门口徘徊了一阵,她还是回了家。

    她这样的情况去医院的,应该挂哪一个科呢?精神科吗?

    即使处于崩溃的边缘,她也还没有准备好,向柯知方以外的医生,倾诉自己的问题所在。

    她害怕再一次把伤口展示给被人看,害怕被人当成疯子一样,更害怕陌生人审视的目光。

    到家已是中午时分。

    何莞尔没有感觉到饿,却还是觉得应该吃点东西了。

    家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泡面。

    她烧了水泡好方便面,刚搅了一下塑料叉子就断成了两截,只好扔掉塑料叉找来了筷子。

    吃到一半口渴,却发现饮水桶里都空了。好容易从冰箱里翻出最后一罐零度可乐,一拉拉环,那拉环却从接口处断掉了。

    真是诸事不顺。

    何莞尔分外地心烦意乱,耳鸣也越来越严重,啸音已经快盖过远处内环路上打桩机工作的轰鸣声。

    她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将茶几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地上滚着打翻的泡面碗,带点油星的汤漫了半屋子,可乐罐倒在桌角,汽水从从拉环断掉处的小口子汩汩地漫出来,在地板上铺了一层的气泡。

    何莞尔喘着气,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又翻涌出那个梦的内容。

    淡绿的涟漪、血红的眼睛、一声声的呼唤。

    接着是绵密的窒息感到来,胸口似乎被压上了大石头,她快要失去呼吸的能力。

    惊慌失措中,她看到阳台推拉门的玻璃上,映着自己凌乱的影子。

    不是那么清晰,但她也能分辨出自己黯淡的面色、发白的嘴唇、眼角的泪痕。

    憔悴到她快要认不出自己。

    难道真的要朝着窗外纵身一跳,才能结束这噩梦一般的体验?

    何莞尔鬼使神差地朝着阳台走去,手刚触到推拉门,身后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超级玛丽背景音乐的钢琴版,是柯知方的专用铃声。

    何莞尔愣了愣,马上清醒过来,只觉得那铃声成了这世界上最悦耳的音乐一般。

    她转身狂奔,从沙发上一堆杂物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忙不迭接起来。

    “喂?”听筒了里传来柯知方温润的嗓音。

    区区一个字,就让她持续两天一夜的耳鸣停止,有了暂时的平静。

    柯知方静静地等了几秒后,说:“我回来了。”

    何莞尔想要说话,却发现声音干哑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刚下飞机,看到你打了十几个电话,怎么了,有急事?”

    没有听到何莞尔的回答,柯知方继续说。

    她张了张嘴,终于艰难地说出:“我做梦了。”

    “你做梦了?”电话里,柯知方重复着她话的内容,声音有几分不真实的遥远。

    “是,”何莞尔几乎是哽咽着说了一个字,之后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好半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想见你。”

    无比地委屈。

34 安危相易

    “我马上过来。m.www.uu234.net”柯知方放缓了声音,“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出门。”

    三十分钟坐立不安的等待后,门铃声响起。

    何莞尔一开门就看到门后的柯知方。

    他微微喘着气,白净的面庞有些发红。

    “怎么这么快?”何莞尔愣了愣,“没堵车吗?”

    “堵了,我跑过来的。”他笑着,眼里有如释重负的情绪,“好了,我们开始吧。”

    何莞尔点头,回身看了眼乱七八糟的客厅。

    刚才打翻的东西她都收拾了,地板也草草拖过,但满屋子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再加上这些天她根本没收拾过屋子,家里垃圾堆一般,几乎没地方下脚了。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柯知方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所以她这样邋遢的屋子,不会把柯医生恶心走吧?

    何莞尔手忙脚乱,想要收拾块可以坐的地方出来,却被柯知方拦住。

    “坐下吧,我来。”

    他一边卷着衬衣的袖子,一边环视了一圈屋内的状况。

    九十年代的老房子,装修和家具翻新过,但已经掩不住内里的老旧,屋子也不那么整洁,地板油腻腻,满眼满地都是杂物和垃圾。

    何莞尔这样好强的性格,如果不是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或者临近崩溃,不会任由自己颓废到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

    还好他及时归来,目前的状况尚在他掌控之中,再晚一步可就难说了。

    柯知方捋了捋袖子,将沙发上的杂物打成一堆抱去了卫生间,之后隔着一米的距离,问她,“你梦到了什么?”

    何莞尔呆呆地站在原地,如梦呓一般:“我……不知道,有水,有一对眼睛,还有个声音在喊我。我好像溺水了,想喊,又喊不出来,嘴里还有血。”

    她原以为柯知方会继续问梦的事,没想到他问的下一个问题是:“这几天,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何莞尔回答:“白老师让我调查一个工程,我接了,冒险进入一个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安装监听器,差点被发现。那天晚上,我就开始做梦了。”

    柯知方略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杯热水出来,将水放在刚刚收拾干净的茶几上,开玩笑的语气:“喝吧,热水包治百病。”

    何莞尔的眼睛跟着他的动作,不知不觉地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

    她端起水,感觉到温度渐渐回到自己早已冰凉的指尖,然后听到了柯知方的下一个问题:“这一次的调查,很重要?”

    他一面问着,一面利落地收拾着房间,地面上乱扔的杂物已经清除,客厅里敞亮许多。

    何莞尔听着他的脚步声,不快不慢,很有节奏感。

    她不由自主跟着那节奏,缓缓点头:“是。”

    “那你,是不是害怕任务失败?”柯知方继续问着,这一次他的声音在她正后方,人应该正在窗户的位置,背对着太阳,长长的影子落在她的脚边。

    “已经失败了。”何莞尔垂头,声音里难掩的失落与自责,“都怪我。”

    身后,柯知方长舒出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你这一次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何莞尔转头看他,却惊觉眼前一暗。

    “别!”她激动之下差点站起来,被柯知方按住了肩膀。

    “青荷,”阴影中,是他半明半暗的脸,“你太久没有睡觉,需要遮挡光线,你的视觉神经不能再受刺激了。”

    “可是我……”何莞尔没有再挣扎,好一番欲言又止,咽下了后面的两个字。

    我怕。

    是的,她很害怕。不仅是对自己异常的状态感到恐惧,更是对那个不知道何时会冒出来的梦,深深的害怕。

    与其说睡不着,不如说是,不敢睡。

    何莞尔不想承认自己会被一个梦吓成这样,那种呼吸道被水灌满的窒息感,像蛰伏在影子里的怪兽,只要她一闭上眼,就会跳出来袭击她。

    如果说这就是梦,如果说不会做梦的人不正常,那她宁愿和以前一样不正常。

    至少她早已习惯闭上眼睛后的一片沉黑,似乎她本来就该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不打搅别人也不会被惊扰。

    不会像现在,感觉闯入了未知的世界。

    柯知方见她平静下来,便拉上了窗帘。

    光线渐渐暗下来,何莞尔缓了缓呼吸,问出了心里盘旋已久的问题:“那个梦,会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事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的,”柯知方回答,声音有几分迟疑,“但是,如果你曾经有过溺水的经历,你现在应该会害怕水。据我说知,你很喜欢游泳,不是吗?”

    何莞尔恍恍惚惚地点头,下一秒,感觉到他拿了个垫子,塞到她的腰和沙发之间。

    “你尽量舒服一点,”他说,声音更沉静了几分,“好了,现在开始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梦里,究竟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东西。”

    ————

    庆州南岸区的临江名门公寓,一面是庆州最繁华的商业区,一面是蜿蜒的曲陵江,每户还有长达几十米的的落地窗,视野异常开阔,可以俯瞰绝美江景,江对岸的望江公园也一览无余。

    每平米十来万的价格,还只是四十年产权的商业住宅,几乎算是庆州这座二线城市最贵的房价了,而楼盘销售宣传的时,更号称窗外的风景值半个亿。

    实打实的豪宅,每层六百多平米,两梯一户——一层也只有一户。

    莫春山住的第二十九层,冷清异常。

    空旷的客厅有近百平米的空间,除了灰和黑,几乎没有别的颜色。

    客厅中间,只放了一套深灰的沙发,和一张正方形的茶几,再没有其他家具。

    莫春山坐在沙发的双人位上,手指有节奏地点着着扶手,似在沉思。

    “已经查到了,许毅他们处处找内环改造的麻烦,确实是龙杰在背后搞的鬼。”

    孟千阳立在沙发前,对莫春山说。

    莫春山抬眸,轻嗤一声:“果然是他。”

    孟千阳抿唇回答:“在您控制公司之前,除了现在蹲大牢的几个,就属龙杰闹得最凶,后来他不闹腾了,我还以为他老实了,结果在憋大招。”

    他一边说,一边瞄了眼茶几上的醒酒器。

    醒酒器装着三分之一的红酒,桌面上的高脚水晶杯里也同样盛着三分之一深红的液体,看起来似乎没有动过。

    而水晶杯旁的一杯蒙山黄芽,已经泡得颜色浅淡。

    孟千阳知道,他家老板才从沪市回来,几乎是通宵未眠,现在靠茶撑着精神。

    只是为什么要开红酒?

35 贵人事忙

    孟千阳悄悄地深呼吸,只觉得那酒香顺着鼻腔钻进五脏六腑,勾得他馋虫作祟,眼里的惋惜更甚。

    好可怜的红酒,从来都只是摆设,老板通常只抿一口就再也不动,然后整瓶都倒掉,生生便宜了下水道。

    “还查到什么有用的没?”

    孟千阳从酒香里醒过神,悄悄地咂了咂嘴,回答:“有,我查到龙杰有个情妇,叫楚姗姗,今年二十四岁,住在江北的别墅区。龙杰每个月去那里四五趟,还有辆玛莎拉蒂总裁登记在楚姗姗名下。”

    他说着,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把信封里的东西倒在了茶几上。

    那是几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眉眼精致,穿着件包裹严实的黑色连衣裙,更衬得肌肤胜雪。

    莫春山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龙杰好歹身家数亿,偷腥这种事再正常不过。这个楚姗姗,有什么特别?”

    “这个女人是龙杰十几年前资助的地震孤儿,”孟千阳回答,“当年西川大地震,龙杰当时代表公司去灾区援建,回来就带了楚姗姗。之后楚姗姗吃住都在龙家,认了龙杰和他老婆当干爹干妈,直到财经大学毕业后才搬出去。”

    “十几年前?也就是说,这个女人那时候还未成年?”莫春山皱了皱眉。

    “是,”孟千阳点头,声音微微扬起,“我还查到楚姗姗高中时候,龙杰就带她去堕过胎了。姓龙的很不是人,要不是现在查得严,还不知道多少未成年少女遭他染指呢。”

    莫春山神色淡淡的:“还真是个人渣。”

    顿了顿,他指尖点了点桌面:“财经大学毕业,她学的是什么?”

    “最普通不过的财会管理。”孟千阳回答。

    莫春山想了几秒,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龙杰其实是很怕老婆的人,他老婆跟了他三十几年,两个人白手起家,发家过程中龙杰应该有不少的把柄在她手里。”

    “所以你准备用这个威胁龙杰?”莫春山端起桌面的茶杯,抿了口又放下。

    孟千阳马上点头,接着说:“姓龙的外面偷腥没断过,回到家却老老实实的,就楚姗姗这条线也跟了不少时候才发现。楚姗姗也很懂事,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从来不会去闹,表面上,还是叫着龙家两口子干爹和干妈。”

    他顿了顿,拉长了声音,颇有些自得地说:“要是让他老婆知道自己资助多年当成半个女儿养的女孩子,结果是自己老公精心挑选的禁脔的话,一定会很精彩。”

    “所以你打算拿这些东西威胁他,等我买了他的股份后,再把消息放给本地几家小报,闹得他不得安宁?”

    莫春山抬眸看他,眼神有些莫测。

    孟千阳瞪了瞪眼——怎么又被他家老板猜中了?莫不是他脸上写着“言而无信”四个大字?

    他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了声“是”,然后等着莫春山让他好好办这件事。

    几秒后,莫春山微微点头:“不错。”

    得到老板首肯,孟千阳兴奋地收起桌面的照片,迫不及待地说:“那我去办了。”

    “你先等等,”莫春山喊住他,“我本来是很想买龙杰手里的东西,不过今天,我改变主意了。”

    孟千阳脚下一滞,差点摔倒。

    他望着莫春山,有些傻眼——难不成老板还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莫春山双手交握在身前,语速缓慢:“龙杰既然花这么多年玩养成游戏,那这个女人应该是完全按照他的心意打造,我猜,龙杰应该很舍为她花钱。”

    孟千阳深以为然:“不错,他之前包过的一个女学生,一个月只给两万,对楚姗姗很舍得,吃穿几乎都是最好的。”

    说着,他嘀咕了一句:“就她腕上那只表,嘉姐看上好久了,也没舍得买,一百六十万,在庆州能买一套两室一厅了。”

    莫春山扬起眉:“说正事的时候,不要带私货。关于楚珊珊还有什么有效的信息?”

    孟千阳只好继续:“楚珊珊大学毕业后开了一家公司,她是法人代表,百分百持股,做的外贸,底下还有几家厂。外贸生意每年亏到姥姥家,几家服装厂貌似收益不错的,去年利润上千万。”

    “果然,这应该是龙杰交给她打理的小金库。看来龙杰很信任她,想要龙杰不好过,从她这里下手,非常正确。”

    孟千阳挠头:“那要怎么下手?绑架?这个罪太重了点,我可背不起这个锅。”

    莫春山看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颇为明显。

    他指着照片上的人,说:“楚姗姗是吧?你去和她谈一谈,问问她是愿意一辈子当个老男人的金丝雀,还是当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

    孟千阳睁大眼睛:“你是说……”

    他激动之下,敬称都忘记用了。

    莫春山轻轻点头,指点她:“如果一时半会说不动,你就再明明白白告诉她,跟着龙杰,她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她这样失去双亲没有完整家庭的经历,会很渴望有个家,有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孟千阳转瞬就听明白他的策略,放弃了控制自己的表情,毫不掩饰谄媚的脸:“老板你料事如神。”

    莫春山无视他的死皮赖脸,淡定地吩咐道:“你出去,叫才嘉进来。”

    几分钟后,才嘉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客厅。

    这里太过空旷,以至于回音阵阵。才嘉皱起眉头,始终有些不适应。

    她毕竟比孟千阳心细很多,只看到莫春山揉眉心的动作,就知道他必定是累了。

    也是,头一天中午的飞机,匆匆去沪市一趟,逗留了三个小时又回来,之后忙着看内环改造最后定稿的施工图,几乎彻夜未眠。

    哪怕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她看到桌面已经泡变了颜色的茶,忙端进茶水间,沏了一杯新出来。

    把杯子放在他手边,才嘉低头垂眸:“莫总,您也该休息一下的。”

    刚沏茶还有些烫,香味也还没出来,杯子里嫩绿的蒙山黄芽浮浮沉沉,像精灵起舞般轻盈多姿。

    莫春山看了眼,并没有去端,他轻咳了一声,问才嘉:“你说有重要事情要汇报,什么事?”

    才嘉眼里掠过几分焦虑:“今天早上,公安局来人带走了安总,说需要有案子要他配合调查,还把项目部、总公司里把安总的所有东西都抱走了。”

    “我知道了,你马上安排许毅顶上,他那个项目先让项目副经理盯着,再抽调合适的人选。”

    莫春山淡然自若,似乎安若愚出事这样大的消息,他一点都不吃惊一般。

36 顺蔓摸瓜

    而才嘉显然没想到莫春山安排接手c2标段的竟然是许毅。www.uu234.net

    要知道,许毅可是前些天会议上第一个跳出来找内环改造麻烦的那个,把项目交到他手上,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她忍不住问出来:“可是许毅他可靠吗?”

    莫春山抬眸看了才嘉一眼,说:“可不可靠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许毅自称的所谓微不足道的股份足足有五千万,还抵押了自己的两套房子借钱入市。他把他的身家全压在公司的股价上,我想,内环路改造工程成与不成,他会比我都紧张。”

    还有一点,他马上要收拾龙杰,自然不会怕许毅反水。

    这个人不是好东西,但是可以用。

    “好。”才嘉还有些疑义的,但她知道莫春山已经决定好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当下也就不再多话。

    莫春山示意:“说一下融资租赁那几个案子。”

    才嘉忙回答:“目前我们和东山园的案子,在市二中院的案子已经过了审限,目前超期三个月。据我所知,二中院对审限的管理一直较为严格,没有法定事由几乎都在法定期限内宣判,审限扣除、延长的原因、多是庭外和解或者公告送达,而我们的案子不存在这两种情形。”

    莫春山眉峰微拢:“说结论。”

    才嘉嘴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这案子在二中院审委会排期,至于为什么要上审委会——”

    她停了几秒,继续:“那一定是合议庭的结论和已有判决冲突,需要上审委会统一裁判尺度。”

    莫春山稍稍思考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紧抿的唇角放松了些:“很好。”

    才嘉还来不及回话,就看到他递过来薄薄的一叠纸。

    “这是合同,你看一眼,如果没问题的话,找时间去办产权。”

    才嘉看了眼,面露惊讶:“莫总,这是……”

    莫春山轻轻移开视线,看着几米外的窗户,说:“你的眼光一向不错,我查了下,这房子处于价值洼地,明年五月将会更改划片成冠城小学的学区房,且离学校不足一公里。明年消息一放出来,只怕房价会翻倍,现在下手恰到好处。”

    才嘉难掩眼里的惊愕。

    她家缘缘幼儿园中班,还有两年就上小学,她最近为了女儿上哪所学校,简直操碎了心。

    购房合同上的联排别墅正好是她上个周末约了中介去看的,虽然是二手房,却因房东两年前作为婚房才装修过,住了没多久就移民海外,所以房子看起来挺新,也没有装修的污染。

    房子不大不小两百多平,适合她带着女儿加父母一起住,很合她心意。

    只是她对是否冠城小学会更改划片不那么确定,再加上房子总价快五百万且房东不接受按揭,她一时半会拿不出来足够的现金,所以只看过一次就再也没提。

    看房后三天,那房子的状态就从待售改成已售,她当时还唏嘘了一阵,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莫春山以她的名义买了下来。

    除了震惊,更多的是自己一举一动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惶恐。

    好半天,才嘉回过神,声音嘶哑:“莫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莫春山淡淡说道:“你要知道,我的投资从没有出过错。你解决好家庭的问题,才能更好地为公司服务。”

    才嘉下意识地想拒绝:“我不过为您工作了两年,这不合适。”

    在桐城路桥工作了两年,莫春山是什么样的人、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她自问没哪个本事也没哪个胆子去猜。

    但是她知道,莫春山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一旦他翻脸,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来收拾你。

    莫春山端起茶,声音悠长:“合不合适我不评判,我只管适不适合你。还有,我评判员工从来不会看资历经历性别,只会看能给我赚多少钱,或者省多少钱。放心收下,你绝对值得。”

    才嘉拿着合同,眉心微蹙,好半晌才下了巨大决心一般,说:“谢谢莫总。”

    “客气。”

    才嘉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孟千阳打了电话归来。

    她深深地看了孟千阳一眼,略带责怪。

    孟千阳本来想和她搭几句话的,被她那一眼看得到了嘴边的话都生生咽了下去。

    直到她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外间,孟千阳才松了口气,推门进去。

    “事情办好了?”听到响动,莫春山头也没有抬。

    “办好了,已经找了可靠的人帮我约楚姗姗,还查到了这些年楚姗姗没少跑妇科医院。”

    “嗯,不错。”

    莫春山说道,顿了顿,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吩咐:“如果觉得自己搞不定就带上才嘉,她可能比你更了解女人的心思。”

    一说起才嘉,孟千阳马上面露不满:“老板,你刚才肯定吓到嘉姐了,还有,她肯定会怀疑是我监视她的。”

    莫春山有几分好笑。

    一提起才嘉,孟千阳勉强能崩起来的正经脸就会消失不在,

    平时他嫌孟千阳吵,经常警告孟千阳不要絮絮叨叨啰嗦个不停,然而他的三令五申也抵不住才嘉一句话——才嘉让住口,孟千阳绝对会乖乖闭嘴,听话得不得了。

    这桀骜不驯的小豹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朝夕相处十来年,彼此太过熟悉,有时候他的话已经不那么顶用。

    结果孟千阳却对看似温顺实则很有自己想法的才嘉五体投地,好些事情上才嘉一句话比他的更管用。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莫春山饶有兴致地抱着双臂,忍不住逗他:“本来就是你干的好事,而且关于你嘉姐的一切,你不都了如指掌吗?比如,她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口味,包括她家小公主幼儿园放学的时间,我可看见你全记下来了。”

    孟千阳脸上竟有不易察觉的红晕,说话都带了几分忸怩:“你还偷看我的笔记?”

    “还用偷看?”他轻笑起来,脸上严肃不再,“才嘉的名字你哪天不念叨几遍的?我想不听都不行。”

    被莫春山调侃一番,孟千阳反倒胆子大起来。

    他瞅了眼垂涎已久的红酒,想了一想就跨过沙发,打开了墙侧的一扇门。

37 青青小草

    微翕的门缝里,挤进来两只猫。

    一只浑身漆黑只剩眼睛黄亮,另一只身上覆着光滑的白色被毛,尾巴、耳朵、双眼向上处有深色的斑纹,尾巴大且蓬松,椭圆形的大眼睛,眼珠蓝得如同海水一般。

    黑猫先一步跑进客厅,看了眼客厅里的人,便跳上窗台躺着,享受已接近尾声的阳光。

    白猫在莫春山脚下徘徊一阵,轻轻一跃就跳上沙发,之后蹲在他的腿上,一动也不动。

    莫春山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猫头上,眼神柔软了几分。

    放了猫进客厅,孟千阳放心大胆地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酒杯,又蹲在茶几前,给自己倒了杯觊觎好久的红酒,之后一饮而尽。

    莫春山有时候会让他害怕,不过,当他愿意多说话的时候,以及膝盖上趴着猫的时候,孟千阳是从来不怕他的。

    偷喝了一杯,他咂了咂嘴,意犹未尽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莫春山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拿起醒酒器,给自己的酒杯倒了些红酒。

    莫春山一直摇头:“不用开车就死命喝,口腹之欲一点也不收着,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毛病?”

    孟千阳根本不理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之后满脸的满足:“老板你其实也爱喝的,不就是因为什么断舍离、忍淡静,明明可以好好喝一杯的,却从来只是沾沾唇就倒了,真是暴殄天物。”

    莫春山听着他吐槽,只扬了扬眉,之前谈正事时候紧锁的眉头,稍稍松了一些。

    孟千阳嘀嘀咕咕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忙放下酒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牛皮纸袋,推到莫春山面前。

    “这是什么?”莫春山一边问,一边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薄薄的几张纸。

    “当然是您最喜欢的东西了。”孟千阳涎着脸说,眼里带着几分得意,“和红酒一样,考验定力的诱惑、诱惑。”

    莫春山皱起眉,读出似曾相识的三个字:“何莞尔?是谁?”

    孟千阳意味深长地说:“不就是那个出现在我们大厦两次的神秘美女?”

    他见莫春山没有反应,自顾自说起来:“何莞尔,今年二十九岁,母亲俄罗斯族,父亲是警察,曾经有望晋升江北区的公安局局长,不知怎么忽然被调离了岗位,基本上是被发配到一个偏远的派出所,离主城区一百多公里的城乡结合部,后来又在一次抓捕逃犯的过程中殉职。”

    孟千阳一边说,一边摇头:“她爸爸死的时候正好是她高考前,然后,何莞尔就考了警校,看来是想女承父业,后来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还在毕业典礼上做了演讲。不过,如你所见,她警察也没当成,被刑警队拒绝入职。”

    莫春山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意外:“怎么?”

    见终于引起他的兴趣,孟千阳得逞地一笑:“当年何莞尔毕业前,已经定了回这里进刑警支队,结果回庆州入职前,意外遇到了个被通缉的强奸杀人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抓捕过程中她把人打成了重伤,两条腿都粉碎性骨折,颅脑挫伤落下了残疾。不过那个人身上背了四条人命,都是未成年的女孩,妥妥的死刑跑不掉,所以人抓到后速审速结,一年不到就被执行了死刑。至于何莞尔伤人的事,做了点春秋笔法成了无限防卫,也就没有被追究了。”

    莫春山沉默不语,只是在听到强奸杀人犯时,神情微变。

    孟千阳还在喋喋不休:“出了这样的事,她当然没法当警察,所以又当了记者。进了报社不到三年,就挤走自己的上司当上主编,是个狠角色。”

    “说完事业,我们来说说何莞尔的感情生活。有句老话叫人不可貌相,何莞尔看着冰清玉洁不容易接近,实际上风言风语多的是。

    她大学时候有个男朋友,据说一表人才,结果毕业前她为了自己职业考虑,想傍上时任庆州市公安局局长、也是直辖后冯坚冯局长的儿子,把那男的甩了,还闹出好大一场事。两男争一女,约好了地方谈判,结果冯局长的儿子赴约前去,出了车祸半身不遂,大概因为这个缘故,当年何莞尔才没能入职。

    至于她到报社后,我初步估算了下,和她传过绯闻的起码十来个,都有鼻子有眼的,听说和她老师还有暧昧不清的关系。”

    孟千阳兴致高涨,意味深长地捻着手里薄薄的一叠a4纸,又冲莫春山眨眼:“有颜值有身材有野心也有能力,还是名副其实的祸水。老板,很有难度哦,你要不要攻克一下?”

    “你说完没?”莫春山终于说了句话。

    “快了,”孟千阳又是一杯酒下肚,满足地咂咂嘴,之后把已经念过的那几张纸扔给莫春山,继续输,“何莞尔的档案里还有这么几个小问题让我觉得奇怪……”

    莫春山已经不耐烦听下去。

    他捻起落在身旁的几张纸,声音平淡无波:“拿走,与我无关。”

    “怎么无关?”孟千阳瞪着眼,“我那天明明听到你喊了那名字的。”

    莫春山不动声色地回答:“什么?”

    孟千阳“唉”了声,伸手去抱他膝盖上的布偶猫。

    猫咪一点都不反抗,顺从地喵呜一声,声音又嗲又甜,还蹭了蹭孟千阳的心口。

    孟千阳笑得眉眼弯弯,对着猫咪叫了声:“小草。”

    莫春山瞳孔一缩,神色微变。

    孟千阳看得很清楚,心里更确定了几分。

    他抱着猫蹲在沙发上,凑近猫的耳朵,轻声说:“小草,你家春哥明明很注意那位漂亮的小姐姐,却假装不在意,你说,他是不是口是心非?”

    莫春山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气:“千阳,我当时只是看错了而已。”

    “而已?你当时那眼神快燃起来了好吗?”孟千阳并不买账,眼神贼兮兮。

    莫春山罕见地哑然。

    他那一次,是有些失态了,所以轻易被孟千阳抓住把柄。

    孟千阳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明白的春哥,你这单了三十年的老光棍,好容易遇到个看得上眼的美女,难免多看几眼。而且,貌似这美女对你也挺感兴趣的,不如将就将就,管她皮囊下有没有藏祸心,先尝尝味道也好。”

    说着,他伏在莫春山的耳旁,带着几分玩味:“一回生二回熟的,说不定,其实真是熟人哦。”

    声音玩世不恭,眼底却难藏的一丝期盼。

38 香消玉殒

    莫春山看在眼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www.uu234.net

    “千阳,别闹。”

    闭了闭眼,他再开口时,声音都温柔了几分:“我是真的看错了。”

    孟千阳嘴角的笑淡了下来,只是还不死心,一直追问:“为什么会看错?是哪个特征让你看错?”

    “我不能告诉你,免得你去贴寻人告示,”他平静地回答,“而且,我曾经告诉过你,不要找的。”

    “可是不找,怎么就能确定找不到?”孟千阳嘟囔,还在纠结前一个问题,“是不是特征就是——特别美?”

    莫春山眯了眯眼,眸色忽如墨一般。

    特征吗?其实哪里都不像的。

    年龄、籍贯、口音、身份、性格,没有一个地方能对上,何莞尔对他而言,就是完完全全是个陌生人。

    只有耳朵上的黑痣和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恰好和记忆里的人对得上。也就是那两个特征,让他不自觉地叫出那两个字。

    当然不可能是她,他早就明白的——在庆州长大的温室花朵,虽然算不得好运,却绝不可能是大漠深处那株已经枯萎的杂草。

    十几年过去,他还能在梦里,看到那把刀深深地刺进她的胸膛,深红的血从心口流出来;看到源源不断的鲜血,融化了她身下的冰雪,和荒原融为一体;看到她沉入水底,生命随着流水消逝。

    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等一切平静如初的时候,河面上薄薄的冰层上,竟然有一圈诡异的粉红。

    莫春山眼眸平静如潭水,声音有些微的嘶哑:“千阳,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不用白费心思。”

    孟千阳舔了舔唇,有些艰难地开口:“万一,我是说万一呢?你不去找她,她又怎么找得到你?”

    莫春山若有所思,忽然端起茶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似乎好久没有喝完一杯酒的**了,今天难免想起往事,竟然破了例。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要求自己,头脑时刻都要保持清醒,再喜欢的东西也不能沉迷。

    正如他之前教导孟千阳的,口腹之欲这种最低等的**,是最需要控制的。

    只有无欲无念,他才能做到判断不出错,才能冷静地从杳渺如烟的信息里,抽取出最准确和最需要的,从而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否则,他凭什么在一年以内让两亿成了二十亿?又凭什么用几个字,就让一帮子老狐狸愿意借给他几十亿?

    所以相比于酒,茶才是能让他更清醒的东西。

    孟千阳眨巴着眼睛,好半天,他感叹:“看在我一片真心为老板的份上,今天晚上的航班能不能取消了?”

    看出他心情不好,孟千阳聪明地结束上一个话题。

    有他插科打诨,莫春山啼笑皆非,刚才淡淡的愁绪消失无踪:“不可能,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真得去?”孟千阳自然知道是什么事的,苦着一张脸,满眼的不愿意。

    莫春山点头,孟千阳还不死心地继续问:“还是今晚的飞机,明早就回来?”

    看到莫春山再一次点头,他还想再挣扎一次。

    “那老滑头才下了你的脸,让我吃了三次闭门羹,我还要去热脸贴冷屁股?”

    莫春山依旧笃定地点着头,简明扼要的两个字:“必须。”

    孟千阳垂头丧气,嘴里嘟囔:“真是便宜那老滑头了,家里坐着不动就有大把钱送上门,我这么辛苦当牛做马,还要被老板打击报复。”

    莫春山淡淡一笑:“千阳,你知道不知道,让一个人觉得你最无害的方法,不是给他提供好处或者帮助,而是有求于他。他觉得你弱小,才会对你没有防范。”

    孟千阳愣了愣,马上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想坑人啊!”

    “什么坑人?我最多挖好陷阱等人跳而已。”莫春山一时兴起,多说了两句。

    孟千阳忙点头称是,不过还是越想越不甘心。

    他哀嚎一声说:“看在我为了你挖坑丢的脸,昨天那一百五十八万,能不扣吗?”

    他说的是他去机场的路上忍不住话,被莫春山一个字一个字地数,最后要扣他一百五十八万的事情。

    还是打了个五折的价钱。

    莫春山好容易忍住笑:“肯定要扣的。”

    孟千阳满脸的失望,接着听到他下一句:“不扣你的钱,我哪里来一百六十万给你的嘉姐买表。”

    一边说,一边顺手抓起沙发上的一本杂志丢过去,砸红了孟千阳的鼻头。”

    孟千阳捂着鼻子刚要跳脚,听到这后半句也顾不得疼了:“真的?”

    “那块表叫什么来着……”莫春山皱起眉头。

    “情人桥!”

    莫春山还没说完,孟千阳就风风火火站起来:“我马上去定!”

    他兴奋之下步履匆匆,关门时候没留手,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客厅里。

    莫春山皱起眉头等着这波声音过去,一低头,看到被孟千阳匆忙之中扔在沙发上的布偶猫。

    猫咪委屈地叫了声,抖了抖毛,跳下沙发,又轻巧地跳上茶几,没有一点声音。

    它瞪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和莫春山对视着,喵喵直叫,声音又细又软。

    “饿了吗?”莫春山伏下身子,挠了挠小猫的头顶。

    “喵~~”

    “好,想吃小鱼干,还是吃猫粮呢?”

    他声音异常地温柔,又看了眼几米以外的黑猫。

    黑猫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只是在听到小鱼干三个字的时候,也附和着叫了声。

    他从茶几上抱起了布偶猫,视线自然而然地掠过刚才被猫踩住的几张纸,忽然间眉头一皱。

    莫春山放下猫,拿起那张纸,念道:“因车祸导致颅内损伤,语言功能退化,休学一年。”

    他脑子里有什么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不过马上看了眼日期。

    十四岁,年龄不对。

    他摇了摇头,刚刚感叹自己也被孟千阳的神经兮兮感染到,扔下手里的纸,抱起猫朝厨房的方向去。

    都走出了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

    手里的布偶猫落地,有些不解地望着主人。

    车祸发生在何莞尔的十四岁,而她现在二十九——也就是说,车祸发生的时间,是十五年前?

    他眸子倏然间收紧。

    如果是十五年前,时间还恰好对上。如果是失语症的症状,那和当时小草的状况,又恰好对上。

    越想越心惊,莫春山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一个号码。

    几秒后电话接通,孟千阳告诉他,他刚下了电梯马上去机场。

    “回来,今晚不用你去阜南了,”莫春山的声音有难以抑制的颤抖,“有些事,你马上帮我查。”

    孟千阳还云里雾里的:“出了什么事?”

    莫春山闭上眼,十五年前的一幕幕浮上心头。

    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你帮我查一查,何莞尔十五年前发生的车祸详细情况。”

    “诶?”电话那头,孟千阳显然非常错愕。

    莫春山来不及和他解释,只说:“另外,再帮我查一查,何莞尔的左胸上有没有一道疤痕。”

    挂断了电话好一阵,莫春山还拿着手机立在原地。

    布偶猫急着吃东西,蹭着他的裤腿,仰着头,一直娇嗲地喵喵叫。

    莫春山低头垂眸,正好对上小猫碧蓝的眼睛。

    “小草……”

    他低声呢喃,也不知道是在叫猫,还是在呼喊,他心底渐渐清晰的那个影子。

39 宛如新生

    何莞尔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一片金黄。顶 点 X 23 U S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室内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身上搭着的法兰绒毯子柔软滑糯,夕阳撒在窗边的地砖上,明亮又温暖。

    心口的烦闷奇迹般地消失,之前如影随形的耳鸣,此刻也消失不见。

    何莞尔长舒出一口气。终于能够睡着,终于回归到正常的状态,也没有再一次做那个奇怪的梦。

    没有梦,没有那对眼睛,也没有头顶的涟漪,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再一次掌控在自己手里,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一遍一样。

    想起她那时候临近崩溃的边缘,在和柯知方说了她的状况后,刚下飞机的柯知方直接到了她家里,为她治疗。

    临近崩溃的边缘,这一次,又是柯知方拉了她回来。

    她坐起身,发了一会儿呆,开始回忆睡着前柯知方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梦里的眼睛,是谁的?”

    她好像没有回答,也可能是记不得自己回答的内容了。

    在那之前,柯知方问了很多问题,她也讲了很多,甚至连秦乾的事也讲了很多。

    四年的治疗,其实柯知方更关注的是她没有记忆以及不会做梦的事,对于她和秦乾之间的纠葛,她不是太愿意讲,柯知方也不会故意引导她说这些她很不愿意碰触的往事。

    何莞尔忽然一个激灵。

    她好像睡了挺久了,那柯医生呢?

    刚刚还静如潭水的情绪又有了波动,她一阵心慌,好在一回头,就看到几米以外颀长瘦削的背影。

    慌乱的心情顿时沉淀下来,她不由自主喊出声:“你还在啊。”

    声音都有点嘶哑走音。

    柯知方听到动静,回身见她醒了,端起手边的一个杯子走过来,放在茶几上。

    又退开一臂的距离,站定后垂眸看她:“喝吧,刚刚熬好的白梅白菊合欢花,清热明目安神,还加了点甘草,不会涩口。”

    何莞尔道了声谢,端起杯子抿了口。

    略有些烫,不过也可以入口,杯子里的液体甜得恰到好处,非常爽口。

    她仰起头微笑:“很好喝,没想到你还懂中医。”

    “一些皮毛而已,”柯知方淡笑一声,“我多买了些,放在厨房的收纳盒里,你要是懒得熬,用开水泡也行。”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茶几旁边垃圾桶里的可乐罐,略微有些责怪:“这两天别再喝可乐了,也别喝咖啡,你需要休息。”

    何莞尔乖乖地哦了一声,偷偷打量了眼柯知方。

    他头发比去美国前长了些,眼睛被刘海挡住了一半,修身的白衬衫,笔挺的西裤,却系着她家的花边围裙。

    有些好笑。

    注意到何莞尔弯弯的唇角,柯知方无奈地捋了捋头发:“没办法,那边剪头发太贵。”

    “哦。”她忍住笑答了一声,又瞄了眼他。

    她一直都觉得,柯知方的模样和气质,实在太契合他的职业。

    眼瞳澄澈,鼻梁挺直,发色和眼瞳的颜色都略有些浅,五官的轮廓利落又并不锋锐,尤其是微微下垂的眼角和柔和清润的嗓音,天生能给人亲近感。

    看她表情呆呆的,柯知方嘴角微扬:“青荷,怎么呆了?”

    从他们开始建立病人与医生的关系开始,柯知方一直叫何莞尔青荷——乱洒青荷的后半段,是她在微信上的名字。

    主要因为叫何莞尔太疏离,何小姐太别扭,莞尔又太过于亲昵。

    青荷,就刚刚好。

    何莞尔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刚充好电,再开机的时间有点长。”

    看她难得一见的俏皮模样,柯知方眸子亮了亮,也跟着弯起唇角。

    几秒后,他指了指身后的餐桌,说:“饭做好了,吃吧。”

    何莞尔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整个人轻松很多,脚步也轻快。

    看到桌上只有一碗一筷的时候,她诧异地抬头:“你不吃?”

    “不了,”他回答,脱下挂在脖子上的围裙,“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何莞尔点头,也没有多事去问柯知方还有什么急事。

    他则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袖子,说:“我想,你今晚应该能睡着了。”

    何莞尔忙和柯知方道谢,看着一桌的饭菜,想起刚刚整洁干净的客厅,有几分不好意思:“还让您当保姆,实在是……”

    “你是我的病人,应该的。”他说着,顺便看了眼茶几,吩咐着,“你家里所有的方便面我已经帮你扔了,冰箱里过期的食物也已经扔掉。还有睡不着觉就去健身房折腾、喝咖啡、喝酒,都不是正常的方式,以后不要再做了。”

    顿了顿,他声音微扬;“这是医嘱,明白吗?”

    何莞尔老老实实地点着头。

    “这才像话。”他看着她头顶两个发旋儿,笑容更加和煦,“下周的治疗照旧,到时候你和陈护士约好时间。”

    送柯知方到门口,何莞尔有些迟疑地叫住他,问:“我睡着之前,有说什么吗?”

    柯知方抬起头,声音平静:“你那时候还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一旦放松下来,立刻就睡着了。”

    何莞尔动了动唇,也不知道他这回答,到底是说她给了答案,抑或是没有。

    她只好换了个问法:“那这一次的治疗,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柯知方正在换鞋,听到她的问题,抬眸:“我也很想有进展,不过和以前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也许还要多试几次。”

    何莞尔略有些失望,又问他:“那为什么我觉得状态好多了?还有为什么你一回来我就能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你睡了四小时,当然状态好很多。你身体极度困倦,精神又极度地亢奋,再加上潜意识里害怕做梦,所以夜不能寐。你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你倾诉的人。一旦精神垃圾倒了出来,自然就能睡着了。”

    “哦。”何莞尔答了一声,之后好几番欲言又止,畏畏缩缩的,问题含在嘴里好一阵子也没有说出口。

    柯知方眸子动了动,提起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你迟早都会知道,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这次去美国的一趟,辗转几地,也详细了解了那个病人的情况。最后的会诊结果是,她的失忆以及失语症,是ptsd的特殊表现方式,经过治疗已经有了好转。”

    看到何莞尔眼睛亮了亮,他似乎有些不忍心,但终究还是直言:“但是,同样的方法我在你身上用过很久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40 顾而念之

    何莞尔轻咬着唇,眸子里是难掩的失望。

    柯知方静静站在原地,几秒后说:“具体情况我稍后和你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等你这一次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想办法。”

    “哦,”何莞尔看着柯知方转身,忽然间心慌起来,“那要是我再做梦了怎么办?”

    那虚无的世界已然远去,但何莞尔想起来还难免心惊。

    柯知方回眸。

    眼前白皙无暇的脸上,是无措到极致的表情。

    他轻轻一笑:“我回来了,你还怕什么?而且,你该早点告诉我的。你知道不知道你脑袋里的弦差点断掉?我再晚回来一天,后果不堪设想。”

    何莞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发虚:“那天是凌晨,我怕吵到你。”

    柯知方无奈地一笑:“你忘记我那时候在美国,时差是十二个小时?”

    何莞尔愣了愣——她那时候早就没了抓拿,哪里有力气考虑时差的问题?

    到后来好容易给柯知方打电话,却遇到他在飞机上关机,脑袋里更是一团乱麻。

    她决定不再在这个暴露自己智商的问题上纠缠,忙问:“那我现在的情况严不严重?需不要需要其他的治疗?比如,吃药什么的。”

    柯知方对何莞尔的说话方式已经很了解——平时直接得很,但涉及到她记忆的问题,就会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目的。

    “你想说什么?”他问,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双手绞在一起,低着头问:“能不能给我开点安眠药呢?”

    柯知方叹了口气,表情从容:“暂时不用吃药,如果被噩梦惊醒又害怕,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我陪你聊天。”

    他微微偏头,和她视线相接,声音清澈而温润:“任何时间都可以,包括深夜。”

    接到顾念电话的时候,何莞尔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柯知方的回来让她终于不被失眠折磨,在补觉补了十多个小时后,被顾念专属的电话铃声吵醒。

    命运交响曲回响在耳里,惊心动魄,她不得不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划开了接听键。

    “喂,何记者吗?人家家想你了哟。”

    顾念腻起嗓子故意发着嗲,何莞尔一听这语气,脊背都凉了一凉,人也清醒几分。

    她忙端起床头上的隔夜茶抿了一口,想要把太阳晒屁股都还在被窝里猫着这件事给混过去,然而一开口就发干到咳嗽的嗓子依旧出卖了她。

    顾念在电话那头笑得刹不住车,很明显在笑她的自不量力,竟然关公面前耍大刀。

    “何小妞,刚加了班吧,可别装了,”她拉长了声音,“我到庆州了,我管你换休也好请假也好,反正今天晚上留给我。”

    说完,她干脆利落掐断线,几秒钟后短信叮铃一声响,发来了晚上约会的地址。

    眼前还有些干涩模糊,何莞尔揉了好一阵,确定短信里的地址是——安娜塔纳温泉酒店,a栋1号院。

    这倒是庆州远近闻名的超五星温泉酒店,经常出现在她新闻调查名单里各位金融大佬的出入场所列表里,不过她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店,一晚上五六七八千甚至上万的价格,她是消费不起的。

    有顾款姐做东,今晚也能奢华一把了。

    恰好她因为急需补觉动用了半天换休的额度,她干脆给于伟安去了电话,把半天换成了一天。

    前些天缺觉缺得太厉害,何莞尔花了几分钟来处理请假的事,便揉了揉眼睛,继续睡觉。

    再起床时,已是下午四点。

    何莞尔简单冲澡洗头,只觉得精神百倍,再次满血复活——除了饿到胃疼以外。

    她煎了个鸡蛋下了碗青菜面,狼吞虎咽吃了顿,一个小时已经过去。

    顾念和她约的七点,扣去从老城区赶到温泉小镇的必要时间,她根本来不及化妆。

    镜子里素白的脸让何莞尔不由自主皱眉,眉间隐隐若现的川字,鼻翼两侧八字胡一般的法令纹,又吓得她赶快放松面部表情。

    二十九岁,已经不年轻了,受不得刺激也不宜大喜大悲——会加深表情纹的。

    何莞尔干脆破罐子破摔,把长发挽成半丸子头,选了件露肩的浅蓝连衣裙,穿上小白鞋背上兔子包,一副学生打扮就出了门。

    走到楼下遇到三楼那对双胞胎,两个小姐妹刚放学,看到何莞尔就笑得甜甜:“笑笑姐姐,今天真漂亮。”

    何莞尔快活到快要飞起,但接下来手机导航给的路线,让她上翘的嘴角又撇了下来。

    高德地图指示,以公交的方式赶到起码得花费两个小时,至于打车的价格——二百一十八。

    她看了眼时间,忍着肉疼叫了出租。

    超五星的酒店自然有超五星的服务,何莞尔到前台一报地点,就享受到了最殷勤的服务。

    这酒店很会选人,不过一个负责引路的服务生而已,声音温柔又客气,清秀的脸带点少年感,恰到好处的微笑更让人心生好感。

    何莞尔总觉得他不经意扫过来的视线,似乎带着点探究和好奇。

    她微微有点不自在,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

    五分钟后,在一张金丝乌木的贵妃榻前,何莞尔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美人,愣了一愣。

    顾念很清楚她的惊讶来源于何方,眨了眨眼,指尖优雅地夹着根细长的烟,丝毫不顾还有小帅哥在场:“是不是觉得老娘又明艳动人了几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动过了。”

    她手比划的方向,包括眼睛、下巴,以及胸部。

    服务生显然比何莞尔见惯大世面,面不改色水样的温柔:“温泉水已经放好,两位女士请慢用,如果有需要请按呼叫按钮,我会两分钟内赶到。”

    说完,微躬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何莞尔坐在顾念的对面,有些不解:“本来就够好看了,干嘛整成网红?还有,这么大,不会妨碍工作吗?”

    后一句,是冲着她只怕已经突破e的上围去的。

    顾念吐了个烟圈:“突然照镜子觉得看烦原装脸了,换一换也好。再说了,本姑娘的身手你知道的,大不大的,没什么区别。”

    她说地满不在乎,就像整容换脸和换件衣服一样简单。

    何莞尔愣了愣,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41 温泉水滑

    和十年前那个头发短成板寸的假小子相比,顾念简直换了一个人,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www.uu234.net

    迷人诱惑的曲线裹在一袭酒红色蕾丝长裙里,整个人像熟透了的蜜桃一般,而艳丽精致的五官,却没有浓墨重彩地强调,只淡淡地勾了眉毛,扫了点腮红,唇上是杏仁粉的颜色。

    少了风尘,多了明艳。

    那句歌词怎么写来着?壮丽盛放的蔷薇,真是贴切极了。

    何莞尔脑袋里忽然冒出个疑问:“你不是说大干快上争取四十岁前退休吗?以前春节都不回家的人,怎么有空休假来看我了?”

    顾念避而不答,撩了撩栗色的长发,扬起脸一张嘴,又是一个圆溜溜的烟圈袅袅上升。

    那泛点青色的烟雾还带点蜜桃香,不知道为什么让何莞尔想起了小金鱼在水里吐的泡泡。

    她是很讨厌烟味的,可顾念的随心所欲就能让她看得顺眼。

    “就我这吐烟圈的技术,能在你们庆州排进前三了吧?有没有资格混个烟圈常务理事当当?”顾念挑眉看她,嘴角似笑非笑。

    “嗯?”何莞尔抬头看了看顶上那久久不散的烟圈,有些疑惑:“这也有排名?还有组织?官方还是民间?”

    “傻不傻!我胡扯你就信!”顾念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掐灭在烟灰缸,笑靥如花,“还没听出弦外之音?我不回沪市了,就呆在庆州。”

    都吃了饭,泡进了温泉,何莞尔还有些没回过神。

    顾念要来庆州?

    褪去长裙的顾念,皮肤白到炫目,只是和上次见面相比,肩胛处又多了几条淡淡的玫瑰色。

    她看到何莞尔的目光所及,罕见地苦笑起来:“虽然大部分时间我就是个充门面的花瓶,可总有动真章的时候。这几条伤,是姜太抓小三时候姜家驸马狗急跳墙拿古董花瓶给砸的。”

    何莞尔忍不住眉头锁起来:“疼吗?”

    顾念根本没回答这明知故问的问题,手从温泉水里抬出来,比划着:“这么长这么大、上百万的青花缠枝花瓶,说砸就砸,哗啦啦就碎了,啧啧啧,真是可惜,可惜!”

    也不知道是在说她自己,还是在说作案工具。

    说完别人鸡飞狗跳的婚姻生活,顾念扒在温泉水池边,修长的腿露出水面划着水:“不过就这几条伤,姜太给了我百来万让我去做祛疤美容。我干脆就来了个全套。”

    何莞尔啼笑皆非,原来如此。却又不经意地从水面,看到了顾念缺失的小脚趾。

    如果光看外表,任何人都猜不中顾念的职业。

    她是做安保工作的——别看“安保”就是“保安”两个字调了个,工作性质却很有些差异。

    她开着一家女子安保公司,为需要安保服务的女性提供女性助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女保镖。

    因为得遇贵人提携,顾念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每一次何莞尔到沪市见她,享受到的排场都极大。

    但在最开始创业的时候,顾念也是付出良多的,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受了不少罪,也好几次破相。

    她还经常跟何莞尔抱怨,白手起家的款姐还好,身边最多是蔫里蔫气的小白脸,可是保护阔太的工作不那么好干。

    她经常干着干着,雇佣她保护自己老婆的壕们,就开始有意无意要求她提供额外的服务,还是难以启齿会被和谐掉的那种。

    就因为这个原因,她曾经拒绝了不少大生意。

    后来渐渐地,顾念不抱怨了,也不知道是从了,还是有其他高明的手段推脱。

    何莞尔从不会问她——闺蜜之间,只带耳朵倾听就行了,何必张口讨嫌问太多?

    她只需要顾念肆意快活就够了。

    顾念自然看不到身后的何莞尔有些心疼的表情,大喇喇地放下了肩,回眸一副骄奢淫逸的老板派头:“来,给姐揉揉肩。”

    何莞尔微笑,手指攀上她的肩膀,故意加重了力道。

    她一阵乱叫:“美女,轻一点,我知道你武力全宇宙第一,不用跟我证明了。”

    给顾念松完肩,何莞尔掬了把水撒她颈项上:“你不是说一辈子也不会朝这个方向来吗?”

    这是何莞尔掐头去尾的文明用语,她当年的原话可是“我屙尿都不会向庆州的方向,死在外面骨灰也不往这方向飘”,以至于这些年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几乎都是在顾念的地盘。

    现在,她不仅回来了家乡,还这有生根落地的打算?

    顾念把池边的毛巾弄湿又拧干,顶在额头上优哉游哉端起的龙井喝了口,舒服地吁出一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老太太模样。

    她斜睨何莞尔一眼,眸子里笑意浮动:“年轻时候不懂事的戏言而已,我现在是个商人,哪里有商机,人就往哪里去,跟什么过不去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那这边有啥大生意?”何莞尔有些好奇,声音都扬高了几分,“我们这西南边陲还能比过东南沿海?”

    “何记者,拜托你多点政治敏锐性,”顾念扬起下巴颇有几分得意,“好歹前年也升了直辖市,现在还要借着东风打造国际大都市。我生不逢时没遇上沪市高速发展的时候,这不回来撞撞运气吗?说不定遇上几支原始股,傍上粗腿飞黄腾达起来,到时候自己就是豪门了,也不用靠皮相讨生活。”

    何莞尔耸耸肩,不想接她的话。

    这厮最近几年想要把生意做大,难免说话间不往大政方针上靠,显得自己高大上一点,只是往往下半阙就露出她当年马克思主义靠抄的才勉强及格的水平。

    一壶茶喝完,顾念叫来服务生添了水,忽而严肃起来,点漆般的眸子里柔光尽去,嘴角的媚笑也消失。

    她这副模样,显然是要说正事了。

    “你可知道泛诚聚宝?”几秒后,何莞尔听到她问。

    “泛诚聚宝?”何莞尔刚皱起眉,忽然想起在自己的法令纹,赶快中止了这个习惯性动作。

    顾念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说:“据说是p2p网络平台,资金规模几十亿。我知道这两年你专注于报道诈骗和经济类案件,而且白老师和经侦大队关系也不错的,基本上这边有个风吹草动的经济案子白老都能知道。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案子和泛诚聚宝有关的?”

    何莞尔有些疑惑:“我倒是没听过这个平台,所以至少目前没什么问题。不过打听这个干什么?”

42 盛放蔷薇

    顾念的眼神已经轻松下来,冲着她莞尔一笑,“泛诚聚宝的老总是姜太的忘年交,身家据说几十亿,男友无数,这两年玩得过火了点,感情纠葛加公司的内斗,她有些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www.uu234.net这次姜太让我过来,以个人助理的身份,帮她度过难关。笑笑,你帮我查一查,如果没问题,我就真过来了。”

    何莞尔忙应了下来,看了看顾念明丽的侧脸,几番斟酌下,压下了心里想要问出口的问题。

    那就是,你知道莫书毅要结婚了吗?

    不过曾经同居三年的默契不是吃素的。

    顾念瞟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捻起盘子里堪比火箭苹果大小的枣子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那贱人要结婚了,还知道他的准老婆一肥二蠢三霸道,除了一身脂肪别无所长。*配狗天长地久……”

    她顿了顿,咽下嚼碎的果子,双肩打开手肘反撑在池边,眼里微光闪动:“老娘这次就是要回来看笑话的。”

    何莞尔心里一紧,忙说:“他结他的婚,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你放心,”顾念伸手拍着我的脸,“笑,我的笑儿,还是你最关心我,不枉我当年最疼你。”

    何莞尔撇撇嘴,再不理她。

    从刚进学校那会,这口无遮拦大大咧咧的丫头,就把一寝室除她之外的五个女生,分别封了五个大小老婆。

    很不幸,何莞尔是最小那个,每天在顾念的欺压下被迫叫那几个室友姐姐,还要端茶倒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枯燥的如机器人一般的生活作息,其余的同学竟然都和何莞尔一样,对此逆来顺受,默默承认了顾念是她们五个的老公。

    一堆女孩子相互之间老公老婆叫来叫去,现在想起来着实有些好笑。

    拿敏之的话来说,她们那时候就是处于饥渴期,满满的荷尔蒙找不到宣泄的地方,只好假凤虚凰。

    想起敏之,何莞尔不由得心间一疼,脑海里浮现出她淡淡的眉眼,以及敏之身故后,她母亲来寝室收拾她遗物的时候,那算不上撕心裂肺,却伤心到极致的低泣声。

    顾念和她心有灵犀,眼神黯了黯:“敏之那件事,还没有消息?”

    何莞尔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好半晌,她才有力气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找不到凶手也找不到头,只怕要成悬案。”

    七年过去了,不知道现在学校里,还会不会依旧流传着当年的传说?

    可能已经被时光消弭,也可能以讹传讹更加离奇。

    412寝室,大一入住六个,大四的时候顺利毕业的,只有三个。

    剩下的三个,一个肄业,一个横死,还有一个临毕业前进了监狱,后来被判了无期。

    何莞尔苦笑连连。

    也许这就是宿命,头上顶了412名号的诸位,都别想当警察。就算她这个一路拿着奖学金、以优秀毕业生名义顺利毕业的似乎可以为412正名的人,最后也没能当上警察。

    七年时间,当年成了笑柄最后拿不到学位的顾念,已经成了熟透的蜜桃,娇艳欲滴让男人们总想一亲芳泽,而当年即使跟个假小子般,也难掩清丽脱俗的轮廓。

    所以才被莫书毅早早地盯上了。

    何莞尔沉默良久,问她:“他当年那可是强奸,你就没想过报案?”

    “强什么奸?你情我愿,不过一个‘贱’字而已。”顾念说这话时眼里一丝波动都没有,忽而侧眸一笑,“你就当我那时候被狗咬了口吧。”

    水波滟潋,池边橘色带一丝丝红的宫灯映在水面上的光影又映进她的眸子,莫测又美丽。

    话已经到了这份上,何莞尔也不好再说下去。

    自然不会劝何莞尔原谅那个醉酒还找女人顶包的渣男,只是她害怕因为莫书毅,顾念再一次把自己搭进去。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行,她干脆绝口不提。

    这里的天然氡温泉没有难闻的气味,温泉水软糯温热,洗过以后皮肤也格外幼滑。

    顾念先何莞尔一步穿起浴袍,翘着小指盘起湿发,趁着何莞尔没裹严实又开始不老实地占她便宜,在腰上狠狠摸了一把。

    “小妞,又细又滑,”她啧啧称赞,又挑着眼角,“就凭你这姿色,当记者着实糟蹋了。有没有兴趣挪个窝?沪市青年才俊不少,姜太那圈子里的人尖子我基本都认识,要说各种类型都有,你这样根正苗红有智商有颜值的高级货,保证有好去处。”

    何莞尔没好气地拍开她作祟的手,恶狠狠瞪着眼睛:“待价而沽?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商品。”

    “哟,胭脂马,”她假模假样摸了摸下巴,眼里带着笑,“我喜欢。”

    十二点该睡觉的时间,何莞尔才发现这温泉别墅几百平,却只有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大到夸张的床。

    床上还用玫瑰花瓣摆出一个心型——何莞尔见了鬼一样看着顾念。

    她打着哈欠笑嘻嘻:“我跟酒店说今天和老情人鸳梦重温,酒店就给安排了,怎么样,喜欢吗?”

    说着,她从身后搂着何莞尔的腰,作深情款款状,却忽略了自己比何莞尔矮十五公分的事实,看起来无比怪异。

    何莞尔却是一口气憋在心口——难怪刚才那小哥,看她的眼神那样奇怪。

    既然一张床,除非何莞尔愿意睡楼下的按摩椅,否则只能同床共枕了。

    她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果不其然,同床共枕鸳梦重温的后果,就是被顾念搂着蹭来蹭去的,没有一刻的老实。

    一次次打掉她想要袭胸的魔爪,何莞尔叹了口气,放缓声音:“念念,浪荡了这些年,你要是有合适的,还是结婚吧。”

    “不结,谁结婚谁王八蛋。”顾念听到这话题就兴致全无,放开她的腰翻了个身,“花花世界大把钞票大帮鲜肉美男,我凭什么从良?结婚是你这种绿茶婊最后的坟墓,不是我的。”

    这句话把何莞尔噎得够呛。

    我为你掏心掏肺,你一句绿茶婊回报我?

    何莞尔顺了顺气,又一次老妈子似的语重心长:“以前的气话说过就算,你玩够了,总要找个地方歇歇脚。”

    顾念鼻息里已经带上睡意:“少跟我灌鸡汤,少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先把你自己管好吧。成天就知道说我,那秦乾呢?”

    一提起这个名字,何莞尔本来渐渐产生的朦胧睡意,一瞬间消失全无。

    秦乾,又是秦乾。

    这个和她的过去纠缠不清的名字,也隐隐掌握着她迫切想要知道的往事。

    她和他,曾经有过很美好的一段,还曾经是所有人都艳羡不已的金童玉女。

    她也曾经把他装进自己的未来里,也曾想过要和他白头偕老,直到她发现她的未来,其实是容不下他的。

    或者说,容不下任何一个男人。

43 战力全满

    早上六点半,何莞尔的闹钟响了。

    只响了一声她便按掉,麻利地穿衣起床。

    顾念被她起床的动静惊扰到,翻了几个身,嘴里囫囵着:“这么早?”

    也没等到何莞尔回答她,又已经睡着。

    何莞尔撕下酒店的便签纸,写了个纸条贴在卫生间的镜子上,悄然离去。

    这什么超五星温泉酒店回市区的路实在是太远,大早上车都不好打,好容易前台叫来了车,已经比何莞尔预计的晚一个小时。

    老司机还是给力,蜿蜒的山路半小时开到,就是她胃有点难受,没吃早饭胃里空空都干呕了几声。

    出租车从绕城高速上下来,看着前面长长的车队,何莞尔心里咯噔一声。

    不仅她预留的回家换衣服的时间没了,难不成今天还会迟到?

    她抬腕看表,刚好八点十分,正值早高峰最汹涌的时候。

    司机抱歉地回头:“小妹,送不了你到市中心了,这种情况起码堵一小时以上,要不你自己赶地铁过去吧?”

    说着,他指了指几十米以外的地铁入口。

    几分钟后,何莞尔站在入口处的阶梯上,垂眸看着脚下蜿蜒的步梯,握紧背包的肩带。

    心里莫名想起一句话——偷情一时爽,还债火葬场。

    脚下的阶梯像一张怪兽的嘴一样,总让她有顺着阶梯下去的人,会被那看不到尽头的通道吞没的错觉。

    然而时间不等人,总编说了早上九点有事找她,她这几天工作状态已经很糟糕,好几篇稿子堆在她手上等待审核,她不能再掉链子。

    何莞尔深吸一口气,顺着阶梯向下。

    一号线很挤,但还不至于能挤到双脚悬空。

    何莞尔倚着车门靠左的扶手上,看着车厢里形形*的人,尽量不去想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是的,她除了没有记忆、不会做梦意外,还有一点害怕密闭的空间,她也曾就这个问题问过柯知方,他给出的评价是尚未达到幽闭恐惧症。

    这些年何莞尔一直努力克服这个奇怪的恐惧,强迫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包括乘坐地跌这样对她来说有些困难的事。

    收效甚微,不过还是有些效果的,至少她现在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地铁,这就是了不起的进步。

    地铁每个几分钟会停下来一次上下乘客,其余时间都在飞驰,前方的车厢随着铁轨方向的改变,忽而相左,忽而向右,平稳但也有起伏,让她凭空生出一种时空隧道的错觉。

    再加上耳边地铁高速行驶时候尖利的噪音,何莞尔终于不受控制地,脑海里开始浮现出电视电影场景里地铁线。

    死神来了、惊声尖叫、不死法医……

    直到踩上了硬硬的地面,她的心才再度踏实起来。

    这一次选择地铁是对的,她到达报社的时候,离上班打卡时间还剩十五分钟。

    在卫生间整理好头发,五分钟时间迅速地上了粉底眼线唇膏,她还有时间坐在位置上平静平静,捋了捋思路后,去于伟安的办公室。

    走廊上,却碰到了付莹莹。

    看到她和平常不同的打扮,付莹莹愣了愣,下一秒挑衅的话脱口而出:“何主编,你风格可真是多变啊。莫非是职业装洗了没干,所以换了身淘宝爆款?”

    何莞尔脑子里还是怎么应对于伟安一会儿的检查,无心和她纠缠,微微一侧目:“是啊,以前跑新闻就得这样穿,穿成贵妇坐在办公室里等,线索是不会主动上门的。”

    付莹莹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动,还在强撑着:“何主编最近是手头紧吗?有困难开口说一声就是了,我和聂姐虽然比不上上市公司董事长那么财大气粗,想必还是有能力救救急的。”

    说着,她故意抬手撩头发,手腕上细细的手镯在日光灯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小雷正好泡了茶回来,经过走廊刚好碰到这场戏,被付莹莹的土豪惊得直咋舌。

    毕竟她也是时尚版摸爬滚打过的人,付莹莹手上b家的蛇形手镯,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虽然是最细的一款,也得六位数起。

    小雷颇有些担心——何莞尔哪里都比付莹莹强,唯独在经济上因为家里人的拖累,不是那么硬气。

    何莞尔叹气,自然不会被付莹莹摁住打脸的。

    她依旧淡定,视线如付莹莹所愿集中在她腕上,足足停留了好几秒,之后微笑:“我当然没有你命好,这么富有。”

    付莹莹没想到竟然夸起了她的家境,愣了好几秒,手都忘记放下。

    何莞尔继续夸她:“不仅轻轻松松就能买这种高级珠宝,而且年纪轻轻的,就有了飞机场。”

    说着,她淡定地掠过付莹莹胸前的一马平川。

    小雷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付莹莹气得脸能滴下血来,跺着脚恶狠狠地说:“你别得意!”

    “我从来不敢得意,”何莞尔一手扶着于伟安办公室的门框,娇笑一声,“我是真心实意夸你命好的,毕竟我和你聂姐都出生于工薪家庭,没人收拾烂摊子,不像你,有个集团副总的二叔,看谁不爽就能叫五角大楼发洲际*打谁家的玻璃。”

    被何莞尔毫不留情地扯下遮羞布,付莹莹几乎夺路而逃的。

    “老大,你是不是太狠了点?”小雷担心地看着付莹莹的背影,“要是她去和付总告状怎么办?”

    “没什么好担心的,”何莞尔抄起手说,“付总如果沦落到要和我们这些小角色置气的地步,那他的位置也就坐不长了。”

    她说完,在门上轻叩三声之后,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在于伟安办公桌前坐下。

    于伟安抬眼看她,脸上有些责怪:“你怎么又和付莹莹吵?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

    何莞尔愣了愣:“我真没想到总编您现在还有闲情逸致管这些破事了。”

    要知道,于伟安虽然容许付莹莹在自己的地盘上呆着,但从来对她不感冒,平时连话都不会和付莹莹说几句的,也都是看在付总的面子上对付莹莹捅的篓子视而不见。

    于伟安不置可否,几秒后意味深长地说:“不是你自己的人,不是你自己的事,你观望即可,亲自下场,未免难看了点。”

44 方圆难周

    何莞尔一开始没听明白,几秒后反应过来,于伟安怕是另有所指。m.www.uu234.net

    于伟安当然没那么无聊给付莹莹站台,他如果要给谁站台的话,那必定是聂芸。

    而今天这场开场白,正好是在含沙射影地告诫她,不要插手桐城路桥以及莫春山的事。

    何莞尔恍然大悟:“看来聂芸对这一次的采访相当看重了,可我并不觉得她能拿下这个所谓的人物志,就能帮她打下半壁江山。其他的不说,莫春山以前有过能红的时候,却低调得恨不得没人注意他,这一次会不会配合她的推送套路,就很难说。”

    于伟安扬眉:“你不用管这些,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听说你组里有三四篇压在你手里审核,还有个立论和论据完全不搭。周一就要出刊了,你想好解决方法没有?”

    半小时后,何莞尔从于伟安办公室出来,悄悄比了个v。

    还好她早就对今天的谈话内容有预判,虽然应付地有些吃力,但总归过关了。

    另外让她觉得蹊跷的,是聂芸对这一次采访的重视程度,出乎她的预料。

    要知道她们之间虽然斗来斗去,可一旦谁找上于伟安要求主持公道,那就和熊孩子打架打不赢了叫家长帮忙一般。

    不过,聂芸大概想不到,何莞尔根本不会去和她争。

    对于莫春山这个名字,何莞尔目前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以至于听到桐城路桥这四个字,也会连锁反应一般,脑袋一炸,头皮发麻。

    要不是柯医生回来得及时,她都快被那个梦逼疯,哪里还有心思去探听莫春山的事?

    她甚至暗暗地告诫自己,为了生命安全,不能再出现在任何一个莫春山可能会去的地方。

    上午十点,部门的小会议室里,何莞尔召集了几个记者编辑开小会,在为下一期的周报做最后的准备。

    她睡够了脑子清晰很多,工作效率大大提升,之前没心思也没精力处理的几个问题,一上午时间就迎刃而解。

    “发展中国家或地区通过承接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实现经济持续发展,乃至于将其用于一国之内的区域协调发展,所谓的雁阵式发展模式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样。但是雁阵式发展带来的问题是……”

    何莞尔一边说,一边通过手机把相关资料在工作群里发送。

    手机屏幕忽然跳出广告栏,何莞尔不胜其烦地看了看。

    好巧不巧,竟然是今早上出现在付莹莹手腕上的那条蛇形手镯的广告。

    她愣了愣,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继而想到早上蛇形前进的地铁。

    心头隐隐有一丝不安,让她莫名地焦躁,却又不知道焦躁的源头在哪里。

    “老大?老大!”

    小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哦,怎么?”她侧过脸询问小雷。

    “太厉害了老大!你怎么想到这样的?”小雷满脸的崇拜,嘴里喋喋不休,“用雁阵式产业升级现象来解释这个悖论,就很合理了。”

    何莞尔微微一笑,拍拍手:“好了,相信你们现在有了新思路,今天下午四点之前,改好的东西交给我。”

    下午六点,终于完成手上急难险重的任务,何莞尔长出一口气。

    一直以来她都自诩雷厉风行、手脚麻利,这一次差点弄到工作任务不能按时完成的地步,真是好险。

    好在柯知方回来得及时,要不她还是前些天的状态的话,烂摊子都不知道谁能给收拾。

    工作完成,何莞尔却没急着下班。

    她在自己位置上坐着,沉思了起码半个多小时,眼看着窗外天色渐黑,拨通了一个号码。

    “叶大侦探,我有些东西想知道,麻烦你帮我查证一下。”

    何莞尔开门见山地说,一边说着她想要搞清楚的事项,一边飞速地在笔记本上写着,只是字迹散乱极难辨认。

    对面是爽利的女声:“好,没问题。不过你就欠我两顿烧烤了。”

    “好好好,下次你来庆州,一起还。”何莞尔满口答应。

    “光吃还不够的,”对面大呼小叫起来,“为了你的事我也欠了不少人情,大半夜把我那哥们从被窝里挖出来,他抱怨了好多天。”

    何莞尔无奈:“那你要怎样呢?要不我按市场价给你咨询费好了。”

    叶子非马上一副被侮辱了声音:“别跟我说钱啊,要不这样好了……”

    她哼哼两声,拉长声音:“要不你给我介绍个猛男好了,我要求不高的,能有当年秦乾一半的威猛,我就很满足了。”

    挂了电话良久,何莞尔还怔怔出神。

    叶子非和她,算是不打不相识的好友,当年在学校里,她们两人就被传成什么一朵白玫瑰一朵红玫瑰的两大校花,叶子非清纯可人,自然是白的那朵;何莞尔鲜妍明媚,当然是红得浓烈的红玫瑰。

    只不过两朵都带刺,眼光奇高不说,还都是厉害角色。

    叶子非当年对何莞尔很不服气,虽然不同的专业,却处处要和何莞尔争高低,

    当她知道何莞尔和秦乾好上以后,痛心疾首,竟然还跑来*过秦乾非要拆散他们这一对,也曾经让何莞尔和秦乾很头疼。

    只不过后来何莞尔才知道,叶子非对秦乾一点意思都没有,她考公安大学并不是为了当警察,把何莞尔当成假想敌也不是因为她讨厌何莞尔。

    仅仅是因为生活太无聊,她给自己找乐子而已。

    是的,红三代富二代叶子非,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大半时间都在研究怎么样“不无聊”,以至于连一个所谓校花的虚名,她都不服气,非要和何莞尔争一争的。

    毕业后,叶子非顺理成章地回了帝都,在某个公权力机关干了半年就辞职,自己折腾着找事做,最后竟然干起了私家侦探的活。

    而这些年来,叶子非几乎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她面前毫不忌讳提起秦乾的人,而且还经常拿秦乾的事笑话何莞尔。

    不过叶子菲没料到,这一次何莞尔两次委托她去调查的事,还真的和秦乾有关。

    想起秦乾,何莞尔深吸一口气。

    如果说叶子非调查的结果和她预想的差不多,那么她还真的应该考虑一下约见秦乾的事了。

45 旧雨重逢

    星期天的早上,天色大亮,何莞尔还在床上翻滚挣扎,好一阵子都起不来床。顶 点 X 23 U S

    早在大学时候,因为学校的管理,她就没了赖床的毛病,这一天之所以有种被被窝封印的感觉,一是因为周六大半天繁忙的加班透支了体力,二是因为她的身体状态不是太好。

    嗓子火辣辣地疼,吞口水都在疼。脑袋又昏又沉,只躺在床上的时候不会晕眩。

    看来是因为气候变化以及空调吹太多,她有些感冒的症状。

    十点钟,何莞尔勉强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后,状态好了些。她还给自己量了量体温,还好,三十七度五,处于发烧的临界点,应该还能撑住。

    一上午,何莞尔都在等秦乾的回话。

    周六上午,她从叶子非那里拿到了之前拜托她调查的东西,研究了一阵,终于下了个艰难的决定。

    她必须见秦乾。

    她从林枫那里搞到了秦乾的电话,打了电话过去,没人接;发了好几个措词滴水不漏的短信,也还是没有回音。

    已经二十四小时过去,秦乾依旧没有回音。

    何莞尔坐在客厅里发了会呆,再一次捡起电话,第十次拨出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后接通,对面终于响起秦乾的声音:“喂。”

    他个子太高,难免地声音低沉并不是那么悦耳,何莞尔却听得差点流泪。

    她应了一声,秦乾沉默了几秒后,问:“你打了好几通电话,找我有事吗?”

    “我有些事,想和你说。”何莞尔说着,努力让声线不颤抖。

    秦乾终于还是没有拒绝她,和她简单地约了时间和地点,便挂断了电话。

    何莞尔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她匆忙起身,在衣柜里选好出门的衣服,又挑好了鞋。经过客厅的时候,她看了眼茶几上的透明瓶子,攥紧了手心。

    如果勇气不足,也许,这东西能助她一臂之力。

    下午四点,庆州南岸区的恒大广场附近,一家开了好些年的良木缘里,何莞尔和秦乾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一张小方桌两侧。

    “你肯来见我,我很高兴。”何莞尔手捧着杯柠檬水,略有些紧张。

    她本来习惯喝咖啡的,但因为之前三天睡不着觉给她的印象太深刻,决定半年以内都不碰咖啡了,好好调整一下她敏感又容易受到刺激的神经。

    “有什么事吗?”他眉心微蹙,抬腕看了眼表,“我晚上七点的飞机,五点必须从这里出发去机场。”

    “我很快的,”何莞尔有些无措,接着说,“说完你就走,不耽误你出差。”

    秦乾略点了点头,面上波澜不惊,鼻尖却敏感地嗅到了她身上的一丝酒味。

    大白天地就喝酒,何莞尔这是怎么回事?

    秦乾看了她一眼,便从烟盒里磕了支烟,等着她开口。

    点上,才吸了一口就有服务员上来阻止。

    “先生,我们这里不能吸烟。”

    “抱歉,”他把烟在桌面的水晶烟灰缸里摁熄,“既然不能吸烟,准备烟灰缸干什么?掩耳盗铃吗?”

    服务员支支吾吾一阵,终究没回答上来。

    何莞尔却知道这掩耳盗铃四个字,其实是指她。

    她也不好分辩,略有些尴尬地低头,握着水杯的手指拢了拢,悄悄地释放情绪。

    秦乾的视线,终于放在了她身上。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又难免将现在的她,和六年前作对比。

    六年的时间在她身上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除了当年齐耳的短发已经及腰,皮肤更白皙一些之外,就是经过时间沉淀,更加明媚妖娆的美。

    一如初见时候的惊艳,更添了些成熟的风韵。

    时隔多年,秦乾也不得不承认,何莞尔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遇到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也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当年爱得恨不得捧在手心上,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她,只为换她莞尔一笑。

    心头掠过一丝烦躁,他开了口:“有什么想说的,快说吧,还有一小时时间。”

    她眼睛亮了亮,脸上有几分紧张的神采:“安若愚的案子,结案了吗?”

    “果然,”秦乾嘲讽一笑,“我就知道这一次说要见我,其实还是为了桐城路桥的事。怎么?还对莫春山不死心?”

    何莞尔愣了愣:“你说什么?”

    秦乾眼色阴晴不定:“以莫春山的身家,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而且这个人志向很大,你如果想在他那里谋富贵,只怕要失望了,你的姿色足够让他把你当成玩物,混点物质可以,想要身份地位,不可能。”

    何莞尔努力压住心底的怒意,正色道:“秦乾,我们虽然已经分手,但是希望你尊重我。”

    秦乾轻嗤一声,显然对她的话毫不在意。

    何莞尔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误了正事,这才压下把面前的水泼到他脸上的冲动。

    再开口时,她平静如初:“鉴于我想让这一场对话正常地进行下去,你刚才说过的一些侮辱性的语言,我就当没听到。我今天只是想单纯地和你聊一聊安若愚这个人。”

    秦乾意外地扬了扬眉:“关于安若愚,我认为国家公权力机关掌握到的情况,比你翔实得多。”

    “也不尽然,”何莞尔回答,“至少关于安若愚这个人的动机,我有新的发现。”

    秦乾终于有了点兴趣:“说来听听?”

    何莞尔放慢语速:“我曾经托人弄来了安若愚的刷卡记录,其中有几笔,是在一个叫什么‘单行道’的酒吧里消费的。”

    “你又找了叶子非吧?”秦乾抄着手,脸上似笑非笑,“她仗着自己父辈的关系胡作非为,迟早有一天踢到铁板。”

    何莞尔不想和他争论这个问题,只说:“我想强调的是安若愚在这家酒吧里消费的问题。”

    秦乾耸肩:“工作之余偶尔小酌几杯化解压力,对男人来说,很正常。”

    说着,他忽然凑近了些:“不像你,大白天的都喝酒,怎么?单独面对我的时候,你还需要喝酒壮胆?你就这样心虚?”

    何莞尔硬生生地避开秦乾的嘲讽,努力让话题不要歪调:“但是这家酒吧,是同性恋酒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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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介绍:
何莞尔是个不会做梦的人。 何莞尔还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在遇到莫春山的第一天,她开始做梦了。 梦里血红的眼睛、头顶荡开的涟漪、渐渐模糊的视线…… 这是真实的过去,还是缠身的梦魇? 他是她的天敌,还是另一场救赎?如梦春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梦春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梦春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