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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txt下载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卷 91

    语琴便更是无奈地叹口气,“那还不是江南汉人的那点子骨气?以及我陆家身为江南大儒,骨子里的那点子书生的傲气!”

    婉兮垂首轻笑。m.www.uu234.net

    正是这回事,江南为汉人聚居之处,大清定鼎天下,江南汉人仕宦家族心中解忧轻蔑和抵触,故此太多仕宦家族不肯入朝为官。

    即便是历代皇帝,都针对江南设恩科,想要鼓励和招徕江南士子出仕,却也有许多的家族不理不睬。

    皇帝对江南二陆早有孺慕,可是却历年恩科皆无陆家子弟参加考试,皇帝这才无奈之下,选了语琴入宫。

    语琴自己都跺脚道,“如有骨气,便永远有骨气下去啊!又何苦,这会子又想当官了,而且还是捐官!”

    婉兮心下自然也是悄然唏嘘。

    只是这会子,语琴神思已乱,她不能再说任何叫陆姐姐难过的话去,她只能安慰陆姐姐。

    婉兮便笑,“姐姐说的正是!就是因为江南汉人不肯归心朝廷,从康熙爷起,这才有康熙爷和皇上的屡次下江南。皇上南巡,首重河工,接下来便是安抚江南人心。”

    “而陆伯父恰恰在皇上此时南巡到此,想要捐官——这何尝不是说,江南人心早已悄然转换?”

    “陆伯伯身为江南大儒之家的子弟,都肯出仕为官,效力朝廷,这对江南其他汉人仕宦家族也是个榜样,便叫从前犹豫不前的,这回也都有了向往朝廷之心。”

    婉兮含笑轻拍语琴的手。

    “故此这事儿至少在这会子,在皇上看来,未必是坏事。”

    叫婉兮这样一解说,语琴也是一怔。

    愣怔之后,眼底便是涌起惊喜。

    “婉兮,皇上他,当真能这么想?”

    婉兮含笑点头,“若只是陆伯父单纯想要捐官,私下里不动旁的心思,皇上应该会这样想。”

    语琴长舒一口气,软软后退两步,靠住了那芭蕉树,眼中已然含泪。

    “阿弥陀佛若当真是这样,那我倒可放下心了。”

    婉兮含笑点头,便错开话题,“前儿我托姐姐的事,姐姐可嘱咐陆伯父他们了?”

    因怡嫔、白常在姐妹也是江南人,当年柏家进京入旗,还就是时年任江苏布政使的安宁,也就是忻嫔的亲姐夫给送到京师的。

    此次南巡,怡嫔和白常在都没能随驾同来。况且这一二年来,怡嫔的身子越发不好,婉兮便嘱咐语琴,请陆家人代为去探望怡嫔母家。

    婉兮从自己的年例银子里抽出来二百两,并一些绸缎织物,只说是怡嫔姐妹俩托人带回来的罢了。

    语琴点头,“自然交待给了他们。虽说我父亲急着要捐官,不过谅他们也不敢将你的那二百两银子给私吞了!”

    婉兮只能笑,“姐姐别这样说。其实此次远来,我倒忘了给陆伯伯献上一份心意,是我这个当晚辈的失礼。”

    语琴忙道,“千万别这么说!什么叫你是晚辈?你如今还是他们的主子呢!”

    一场风波暂且按下,只是当晚婉兮等回小归,却得知——老归已然长逝。

六卷 92

    因怀着孩子,婉兮本平素都是控制情绪,不大喜大悲。www.uu234.net

    可是这一瞬,眼泪它还是自己落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实则婉兮心下何尝没有直觉?且不说人年岁大了,终究会有这样一天;单说这二度南巡而来,从入了江苏地界,婉兮便心下暗暗盼着老归又能如上回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可是终究没有,婉兮心下便已经闪过这样的念头去了。

    归云舢含泪道,“回令主子,听家里人说,是——十一月的事。”

    婉兮扬起泪眼,望向远方。仿佛能隔着那万里层云,隐约看见老归那张永远含笑的脸,印在天上。

    “十一月,正是皇太后的圣寿;也是我的胎气坐实。”

    婉兮说到此处,声音已是打颤。

    怎么会这样巧?

    归云舢含泪点头,“令主子英明那会子正是微臣将令主子再度遇喜的消息,修家书告予家伯父伯父致仕回乡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令主子的身子和子嗣之事,故此一有好消息,微臣这便立时奉告。”

    “微臣本是想让伯父放心却不成想,伯父欢喜过甚,当晚就,就”

    婉兮落泪点头,“我明白。只可惜江南与京师相隔这样远,我竟然直到此时才知道。我甚至更不能,亲自送他一程”

    归云舢也是落泪道,“不是微臣隐瞒不报,而是家伯父最后留下遗言,说令主子怀着身子,切不可将此消息告知。故此家人,便连微臣,也给瞒住了。”

    “若不是令主子此时随驾南巡而来,微臣也还没机会家去,便也还不知道伯父已然——长逝。”

    婉兮藏不住泪珠儿,只能用力、用力点头。

    “幸好,他临走时,是带着欢喜的。”

    归云舢举袖拭泪,“正是。家人都说,已有许多年没见过伯父欢喜成那样。想来伯父是真真正正心满意足、含笑归去。”

    当晚婉兮在花园里,对月焚三炷香,洒三杯酒。

    酒落入地下,婉兮努力地笑,“这可是您老当年酿的鹿血酒啊,‘龟鹿同春’。归爷爷一路好走,来生再见。”

    也在这个二月,兆惠因全师至乌鲁木齐,封一等武毅伯,世袭;授户部尚书、镶白旗汉军都统、领侍卫内大臣。

    “全师至乌鲁木齐”听似简单,兆惠因此获封至此,都是因为其实一路上艰难险阻无数。噶勒藏多尔济、紥那噶尔布等叛贼皆一路掩杀,兆惠帅军每日数十战,到最后便连士兵的战马都已全部战死、用尽。

    兆惠便率部步行于冰雪之中,继续向乌鲁木齐进发,途中又被围若此艰难,兆惠依旧能“全师”——带领完整的部下军队,按时抵达乌鲁木齐,与成衮扎布合兵一处,继续追击阿睦尔撒纳,没有打乱朝廷的军事部署。

    此功,至伟。故此获封“武毅”二字。

    皇帝离了苏州,旋即在嘉兴阅兵。

    结果接驾的绿营兵中,竟然有吹奏箫管细乐,以迎接圣驾的。皇帝大怒,谓:“若吹竹弹丝,技近优伶,岂挽强引重之夫?!”并亲下旨,“嗣后营伍中,但许用钲鼓铜角。其箫管细乐,概行禁止。”

六卷 93

    皇帝带着这股气儿到了杭州,再度阅兵,又发现杭州绿营将军、提镇等军官,皆坐轿进出。m.www.uu234.net

    皇帝重申在嘉兴所下禁止箫管细乐的谕旨,再下旨:从此六旬以下的五官,一概骑马,不准坐轿。

    皇帝此时抵达杭州,正是江南温柔乡,皇帝却连串如此大发雷霆,令前朝后宫人人自危。

    语琴便越发心下不安,悄然来问婉兮,皇上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再迁怒给她父亲捐官之事?

    婉兮倒是淡淡一笑,“江南之地,软红十里,正是温柔乡。谁人到此不心醉神迷,怪不得都说‘游人只合江南老’。”

    “可是这会子,西北正在用兵,若是文人沉醉江南倒还罢了,若绿营官兵也沉醉在这十丈软红之中,整日笙箫丝竹,那还能打得起刀枪、拉得开弓弦了么?”

    “皇上震怒,正源于此。皇上并不是迁怒给江南,更不会迁怒给江南的人。”

    语琴这才松了口气,抬眸凝注婉兮,“也唯有你这般明白皇上的心,才总是能这样气定神闲。”

    “若这会子的不是你,换成这后宫里其他任何一个人,皇上又如何敢在怀着孩子的时候儿,也带着下江南来?不然这一惊一乍的,还不定都出什么事儿了呢。到时候皇上是顾着南巡啊,还是顾着双身子的后宫啊?”

    婉兮便故意淘气地笑,“我倒遗憾我没一惊一乍的机会,否则倒可恃宠生娇啊”

    语琴便哼,“这会子要是还想恃宠生娇,皇上早直接派船给送回京师去了!”

    这个二月,合该多事。便在这个月,达赉喇嘛身故。

    因达赉喇嘛在雪域、四川等地的影响,此时西北用兵未完,雪域和四川又埋下不安定的种子去。

    皇帝下旨给四川总督开泰、四川提督岳钟璜(岳钟琪的堂弟),沿途加意查察,莫使滋事。皇帝谕旨中又格外提醒:也勿使之疑惧,以无事为美。

    婉兮听说罢,也是含笑对皇上说,“皇上该用兵处,兵戈急进,不平叛贼誓不鸣金;可是皇上对不值当用兵处,却要如此小心嘱咐,倒像个阿玛叮嘱孩儿了。”

    皇帝听了便笑,哼了一声,“爷为君,亦为父,有何奇怪?”

    婉兮含笑点头,“皇上赏罚分明、恩威并重,既嫉恶如仇,又爱民如子。”

    皇帝此次南巡,依旧还有人说三道四,可是他们却故意避开——皇帝下旨免江南乾隆十年以前漕项积欠;又免两淮灶户乾隆十七年至十九年未完折价银两。以及江苏受了水灾的十二州县卫,漕项银一十四万八千一百二十五两有奇、米麦豆四万三千六百石有奇。

    婉兮一手握住皇帝的手,一手轻轻按住肚子。

    “皇上仁心,便是外人不懂,可是咱们的孩儿却是一路跟随而来每一日、每一点滴,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皇帝便笑了,伸手拢住婉兮肩膀,另一手也按在了婉兮肚子的那只手上。

    “那阿玛,就没白带你这个臭小子,这样走了一回”

六卷 94

    皇帝说完这句话,婉兮便愣了。www.uu234.net

    一是因为,皇上说了“臭小子”。

    自从怀了这第二胎起,她的反应就与怀小七的时候儿并不一样。十一月那会子,皇上就曾说过“兴许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呗”,叫婉兮便有所留意。

    虽说她从没故意过多在意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甚至不准御医摸脉,可是她可没忘了,皇上是精通医术的。她便是能拦着御医,却也拦不住皇上,说不定早在亲昵之间,在她不留神的时候儿,皇上早已摸清楚了她的脉象去。

    而这会子她已是快要五个月了,脉象更加稳定了下来。皇上在这会子这样明确说“臭小子”,那是不是说——这一胎当真怀的就是个皇子?!

    二来,她这次是怀着胎跟随皇上南巡而来的。

    她知道,这是皇上对她的感情;可是以她这会子的情形,皇上这个决定的确是有些太过特殊了些——若只是因为对她的感情,舍不得几个月不见她,也还有些说不过的地方儿去。

    而这一刻,她仿佛豁然明白了皇上的心思——或许就是因为皇上心下早就知道她有可能怀的是个皇子,而这个皇子是她跟他的长子,故此皇上才特地要带着这个孩子来江南走上这一遭!

    帝王南巡,是为盛事,却也历来有褒有贬。皇上是不是想让这个孩子,从这会子便能体会到一个帝王在南巡途中的种种经历,种种抉择?

    南巡毕竟不是木兰行围,不能每年都有。而既然今年,她这个孩儿赶上了,皇上这便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样千里迢迢也要带着他一起来

    婉兮的眼一热,视野已是模糊。

    若不是因为如此,皇上又为何坚持这时候也要她同来呢?

    若不是这个,还有什么能顺利而充分地解释,皇上叫她此行同行的心意去呢?

    可是这话此时便只能在心里藏着,成为一个秘密,不能叫第三个知道的秘密。

    终究,孩子还没降世,还难以最后确定是否皇子;况且这个孩儿上头还有那么多个哥哥,甚至还有两个嫡子去。

    为了孩子,也是为了皇上,她这会子便只该闭严了嘴,一个字都不可说。

    ——可即便是不可说,她内心的欢喜,却又如何能减损半点去。

    她含泪扑进皇帝的怀里。

    其实将来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继承皇位,她并不那样在乎。终究天子不好当,若自己的孩子没有皇上这样的睿智、勇气和杀伐决断,那她还是宁愿叫孩子当个逍遥王爷,何必受这份儿罪去——可是,皇上这份儿心意,却是珍贵的。

    他这个时候有这份心,他已知足。

    试问大清皇子,除了她自己的这个孩子,还有谁曾有还在娘亲的肚子里,就下过江南的?

    皇帝轻哼一声,“马上就三月了,咱们的孩子也就五个月了。按着满洲的习俗,女子怀胎五个月后,禁忌开始多起来。”

    “起驾离京之前,就有人要以此生事。待得下月,怕是这事还要被再提起——你心下早有准备才是。”

第2081章 六卷 95

    三月刚到,皇帝即下旨回銮。www.uu234.net。

    旨意下,叫扈从大臣、地方官员和后宫都吃了一惊。

    便是当年第一次南巡,同样是正月从京师起驾,回到京师都五月了。这会子刚到三月,皇上急什么?

    而这一次南巡与上一次南巡,最大的不同,就是随驾的队伍里多了一个怀着皇嗣的婉兮。

    纯贵妃和语琴便笑对婉兮说,“皇上这么千里迢迢,时隔六年,好容易再来一趟江南,何必这么忙三火四地赶回去?——还不是为了你啊。”

    “你这身子越发沉了,肚子益发大了,皇上是担心你继续舟车劳顿,太过辛苦。”

    颖嫔也道,“可不是么?按着宫里的规矩,怀胎七个月便该添炭、添守月姥姥和大夫了,就是怕七个月之后,孩子会随时落草。”

    “皇上若不急着这会子赶回去,再耽搁一个月的话,岂不是要叫令姐姐七个月的时候还在路上,便随时有叫孩子生在路上的风险?”

    婉兮含笑点头,“多谢姐妹们提醒,姐妹们的心意,我都替这个孩子记下了!”

    回銮的谕旨发下,皇帝又下旨免浙江省未完的漕项银十八万九千余两;又免杭、嘉湖、绍四府属县场未完借欠耔本银三万七千八百余两。

    以及各卫所未完屯饷银六千四百余两、并海宁县未完沙地公租银二千余两……

    单只一个浙江省,便免了各项银二十余万两!

    皇帝临行前又下旨,西湖因私人开垦侵占,湖面已然缩小,来日有有涸竭之虞,不利水利。“凡现存湖面,及淤浅沙滩,俱丈量标志,绘图存案。侵占依律惩治。”又著地方官员将西湖清淤、深挖,以保西湖水面。(将西湖还给百姓……咳咳,早已开始)

    婉兮听闻了这个消息,便是挺着五个月的大肚子,还是亲手给皇帝做了一碗莲叶羹。

    “若此,爷在园子里,奴才所居的天然图画的东边儿仿建的那‘苏堤春晓’,方真真正正是晓光春暖、水波澄澈。奴才便更爱住了。”

    皇帝不由得笑,“也不枉你主张在园子里包出去莲塘,产出的那么些银子去。”

    皇帝在杭州留下一湖清波,又登观潮楼又亲阅水师之后,正式奉皇太后圣驾,起驾回銮。

    既已回程,且她已是到了怀胎五个月,婉兮便只一心想着能又快又稳当地回到宫中。

    到时候该添炭,还是添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她只安安静静等着这个孩子落草便罢。

    却没料到,刚刚启程回銮,便传来叫她意外的消息。

    原本婉兮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只是连续几天都没见语琴。她便是叫人去问,晴光也只回说,语琴这几日偶感风寒,这会子怕过给婉兮和孩子去,这才故意避而不见。

    待到第三天,婉兮终是等不了,这便叫晴光去回语琴,只说,“……姐姐是江南人,江南的水土于姐姐本最熟悉。便是谁病了,姐姐也不至于病。”

    “姐姐再不见,那我便要闯进去了。我不怕过了姐姐的病,我的孩儿就更不怕!”

第2082章 六卷 96(8更毕)

    婉兮身在妃位,高于语琴去。www.uu234.net----婉兮这么怀着孩子便要硬闯,晴光怎么都拦不住,也不敢拦。

    婉兮进了语琴的行幄,果然见不过三天之间,语琴已然瘦了一大圈儿。

    眼窝深陷,竟已没了个形儿!

    婉兮又痛又急,上前一把攥住语琴的手,含泪扭头叱问晴光、首领太监刘进玉等人,“大胆的奴才!你们竟是怎么伺候你们主子的?如何三天之间,竟憔悴成如此?”

    “便是病了,如何也不见你们递牌子去请御医。你们的脑袋是都不想要了是么?”

    语琴忙攥劳了婉兮,沙哑道,“婉兮……你千万不可动气。”

    “我就是怕叫你动气,才叫他们千万瞒着你……”

    婉兮转眸回来,双泪已落,“姐姐这是生了什么病?我这就叫人去传御医来。”

    语琴忙攥住婉兮,“切莫……太医院有规矩,每个御医来看诊,都有底档记着时辰。我不想叫外人知道我病了……”

    语琴那苍白的脸、干涩的嘴唇努力地笑,“再说,我其实不是病了。”

    婉兮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抹一把眼泪,望住语琴。

    “姐姐若不是病了,便是心上有急火了。姐姐若不想叫我跟着着急,这会子便索性都说明白。也别叫我回去再乱猜,到时候反倒要陪着姐姐一起如此了!”

    语琴见瞒不住了,只能黯然垂泪道,“……还是我那不争气的爹爹。”

    婉兮心下一颤,“怎么了?陆伯父捐官一事,出了岔子?”

    语琴之前总是担心皇上知道她父亲捐官会不高兴,可是这些日子来,婉兮也没少了零敲碎打暗暗试探皇上的意思,却没见皇上有什么不高兴的。

    捐官是秦汉以来,历朝历代都固有的制度,且都有一套明白的程序,皇上也不至于不高兴。

    语琴潸然泪下,“是。我劝不住他们,也听你说的,这会子他们捐官也能给其他汉人家族做个示范不是,这便也没再追问。”

    “可是我三日前才得了消息,我那糊涂的爹爹竟然、竟然——要两淮盐政为他出这笔银子!”

    婉兮的两耳也是“嗡”地一声,“什么?!”

    捐官便捐官,用自己的家财,按着朝廷的规矩,明明白白地捐纳,那自然合理合法,谁也管不着。

    可是陆士隆怎么敢叫两淮盐政出银子给他捐官?!

    且不说这两淮盐政,是朝廷最要紧的一个盐政,每年过手的银子如水一般,自是全天下的人都盯着呢。

    此处的银子不容出岔头,就更不容有私人挪用、侵占!

    况且这次皇上南巡,主要的费用就出在两淮盐政。若这笔捐官的银子不明不白地跟皇上南巡的花用给混在了一处,那便会将皇上的清誉都连累了。

    更何况,话又说回来,你陆士隆一个平头白衣,你凭什么有胆子叫人家两淮盐政给你掏银子捐官?——那还不是你仗恃着女儿在后宫为嫔位,你这便忘了自己的身份,当真将自己当成国丈了吧?

    而两淮盐政之所以敢冒这个大不韪,还不是也有攀附语琴之意?

六卷 97、疼

    所以这事儿折腾来折腾去,便整个儿将语琴给装进去了!

    皇帝最厌烦后宫生事,尤其是这后宫的母家在外还自己托大,竟当真将自己当成了国丈,敢去要盐政的银子了!

    语琴已是两颊双泪,“我父亲他,是死罪;而我终是汉女,本就叫皇太后嫌弃,这回皇太后还在一处,这如何能不听说?便是这次皇太后做主叫我一死,我也难辞。www.uu234.net”

    “便是退一万步,皇上能留着我这条命去,便也注定了从此厌弃了我去——在那后宫里,我即便还能苟延残喘,却也跟死了,没有分别了。”

    婉兮登时之间只觉心口气息翻涌,一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便在周身各处翻腾。

    她攥紧了帕子,竭力叫自己冷静,“消息是怎样来的?”

    语琴却用力摇头,不肯说。

    婉兮厉声叫,“玉蕤!”

    玉蕤也跪倒在地,落泪不敢说。

    婉兮急得猛然站起来——却眼前一黑,脚底一软,整个身子猛地向旁栽倒下去。

    行幄中登时大乱,语琴顾不得自己,直接从炕上为了接着婉兮,一头就栽下来;玉蕤更是直接将自己的身子扑倒在地上,垫住婉兮。

    晴光和刘进玉则是拼尽了力气上前扯住婉兮的衣袖。

    婉兮半倒在玉蕤身上,没摔着,可是肚腹之间却是一股劲儿拧着疼了起来。

    她额角汗下,却冷静盯住语琴,“都已这会子了,你们便是瞒着我,我也都这样儿了!不如将话说个明白,咱们心下也好有个打量!”

    玉蕤浑身颤抖着,小心扶住婉兮。

    婉兮这一摔,她比自己摔了还要后怕。

    她只能落泪禀报,“此时的两淮盐政,名普福。而出首告发普福掏银子为陆老爷捐官一事的人,正是江苏布政使、兼管苏州织造的——安宁。”

    婉兮只觉嗓子眼儿一甜,好悬张口喷出一口血去。

    安宁——忻嫔的亲姐夫安宁!

    若此,这件事前前后后那点子古怪,便都找见了答案。

    ——为何语琴的父亲,明明为大儒之家的子弟,这会子却忽然非要鬼迷心窍捐官?

    ——为何捐官,非要赶在这次皇上南巡之时?

    ——陆士隆一个布衣白丁,又是如何结识两淮盐政,更有何本事叫两淮盐政为他掏银子的?

    陆士隆说到底,不过是个老儒生。性子里可能会有些执拗,有些愤世嫉俗,这便受了人的暗中怂恿!

    语琴为了扶住婉兮,一个跟头栽到地下,额角已是出血。

    可是她顾不得自己,这会子只小心抱住婉兮的肚子,落泪道,“我父亲便是如何都无妨,是他自己找死,是他该死!千千万万,九儿,千千万万莫伤了你,更莫伤了孩子去。”

    婉兮的肚腹之中,那股绞着疼的劲儿已经一路向下去,沉坠坠在肚脐之下。

    她努力忍着,点头道,“她这不只是要害你。究竟那普福是新伤人,而普福的前任便是吉庆。故此这事儿追究来去,怕是也能追究到吉庆头上。”

    “她不只是要害你和陆伯父,她更是想一箭双雕!”

六卷 98、胎气

    刘柱儿和语琴身边儿的潋滟已是一路跑去请归云舢来。www.uu234.net

    玉蕤一边用自己的身子倚住婉兮,一边落泪,“庆主子与主子多年来相依为命,情比姐妹,便有人心下明白,便是没本事直接伤到主子,也可用伤着庆主子来叫主子着急!”

    “况且此事还牵扯到吉庆去,主子听了便不可能不上火——这便只要动了主子的胎气,那她就赢了!”

    “故此奴才知道了消息,便怎么都不敢告诉主子,就是怕主子着急上火。这才只悄悄儿告诉了庆主子,也好叫庆主子心下有个防备。”

    玉蕤忍不住嘤嘤哭出声来,“主子此时都知道了,便千万压住火气,暂且别同她计较。否则才正是掉进了她的圈套里去——主子且忍下这几个月,将皇嗣稳稳当当生下来,再回手与她算账不迟。”

    婉兮伸手抓着雕花炕罩,竭力平稳自己的气息。

    她自然明白忻嫔想要做什么,可是她出发前后都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宫里,放在符合叫小七万无一失去了,她便忽视了路上。

    也是她低估了忻嫔,总觉着这一路上还有皇上呢,忻嫔还有胆子做什么?

    她终是没想到,忻嫔是没敢直接对她做什么,却绕了弯子算计在陆姐姐身上,更是要让陆姐姐父亲这一遭便是死罪!

    归云舢急急小跑进来,也是心下着急,本想请双腿跪安,结果一个绊子卡在地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她眼前。

    婉兮望着归云舢这狼狈相,自己的心反倒先平定下来。

    “都别乱,我没事且从容着干你们各自的差事。便是天大的事儿,既然已经发了,便想着法子如何去周全就是了。再乱,也于事无补,也只能更落入人家的圈套。”

    此时此刻婉兮还能如此冷静,倒叫周遭已经乱成一团的女子和太监们,都如迎头一盆清水,将脑袋给浇清醒过来了。

    玉蕤连忙用自己的帕子垫在婉兮手腕上,请归云舢把脉。

    归云舢细细把了一会子,原地叩头。

    婉兮的心便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说,孩子究竟惊动着没有?”

    这会子才五个月,若是这会子孩子便带不住了,便是拼了命生下来,却也是活不了的!便如宫中七个月派守月姥姥、守月大夫的规矩,便是因为胎儿怎么都是要过了七个月,生下来才能活。

    故此五个月可真真儿是一个坎儿。若能再稳当稳当,过了七个月,好歹还能护着孩子一条性命;或者早两个月,还不过三个月的时候儿,便是孩子没了心下也好歹能不这么难过些不是?

    所以从这一层来说,别说满洲旧俗是从五个月起禁忌便多了起来,便是从胎儿的发育来说,五个月前后也最是要命的时候。

    故此有人要在这个时候儿来动心眼儿,不早也不晚,便当真是聪明啊!

    归云舢急急叩头,“此时请恕微臣直言!皇嗣已然惊动,微臣急需这会子便去亲手预备安胎的汤药!”

    “只是多亏令主子冷静,故此皇嗣并无大碍,还请令主子宽心。”

六卷 99、打

    婉兮回到自己行幄,喝下归云舢开的安胎药,没叫位下奴才去惊动皇上,只自己平躺下来昏昏地睡着。顶 点 X 23 U S

    她知道,皇上这会子前朝又出了大事。

    刚进三月,西北便送来战报:绰罗斯汗噶勒藏多尔济已经带兵占领了伊犁。

    绰罗斯部,就是准噶尔部。因准噶尔的大汗家族的姓氏便是绰罗斯。故此皇帝在平定了达瓦齐之后,便将准噶尔部改回“绰罗斯部”。且封噶勒藏多尔济为绰罗斯大汗。

    这个噶勒藏多尔济原本是在朝廷平定达瓦齐之战中,率部投靠朝廷,才能得到皇帝册封;如今附而又叛,且在兆惠率部奔赴乌鲁木齐途中,多次掩杀。皇帝最恨此等忘恩负义之辈,此时噶勒藏多尔济又再度占领伊犁,皇帝已是多是与军机大臣商议对策。

    这会子,既然孩子并无大碍,便是惊动了些胎气,婉兮也不想再给皇上添乱。

    她刚迷迷糊糊地睡着,便听见行幄外有些动静。婉兮皱了皱眉,闭着眼问,“谁呀?”

    玉函进来禀报,面上颇有些为难之色,“回主子,是忻嫔主子。”

    “奴才们皆说了,主子已经服过药睡下了,可是忻嫔主子却不肯离去,非说要亲奉汤药在主子身边儿便是主子睡下了,她也要进来亲自为主子守夜。”

    婉兮淡淡抬眸,“她要替我守夜?”婉兮朝炕上一张毛毡大褥努了努嘴,“便拿出去给她,由着她。”

    “只是告诉她,行幄不比行宫和宫里,没有那么多套间隔扇之分。若守夜也只能在行幄门外,露天地儿下。她若不嫌弃,便守着吧。”

    玉函咬了咬嘴唇,便也只好转身抱了那张大褥出去。

    婉兮的睡意全无,便盯着行幄门外的方向去。

    这还是江南地界,已是三月,便是夜晚再凉,又能凉到哪儿去?

    叫她在这月明星稀之下,好好将她那颗黑心掏出来翻晒翻晒也罢!

    婉兮缓缓闭上眼睛,又朦朦胧胧沉进梦乡。

    好累,怀胎这五个月来,即便头三个月曾吐得稀里哗啦,可是她都没觉着如此累过;

    后来这两个月,便是随驾来了江南,可是有皇上的小心呵护,又有语琴和颖嫔的陪伴在畔,她倒都没觉得如何辛苦过。

    可是这会子,真的好累啊身子从未有过地这样沉,躺在炕上仿佛想要凹陷下去,起都起不来。

    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耳边忽然有低低的啜泣声。

    婉兮一皱眉,用力睁开眼睛,借着隐约的星月光芒,果然看见还是忻嫔进来了,就跪在她炕边儿!

    婉兮心下的恼恨,呼啦便又张开。

    不是给了她毡褥,如她所期,叫她在外头守夜了么?她怎么又敢径直便走进来?

    忻嫔这是,完全将她的话全都不放在眼里啊。

    婉兮便故意陡然扬声,“来人啊,有贼!”

    外头守夜的太监、连同玉蕤等人都闻声冲了进来,太监手里还抄了棍棒家伙。

    婉兮便厉喝,“在炕边儿!”

    刘柱儿为首,几个太监照着人影的方向便打。

六卷 100、辩白

    忻嫔躲闪不及,便是抬手护住头脸,肩膀脊背上也还是挨了几下,她急得大喊,“令姐姐,是小妹!”

    待得玉函闻声掌了灯,这才照亮炕边儿一身狼狈的忻嫔。

    婉兮故作惊讶,“忻嫔妹妹?怎么是你?”

    婉兮抬眸望着手下的奴才,“方才,我明明迷迷糊糊之中记着,你说要在门外替我守夜,我也吩咐了人拿了毛毡大褥去给你。你怎么忽然不声不响地进了行幄来,就到了我炕边儿呢?”

    婉兮忙伸手,于虚空里,作势去扶忻嫔。

    “这是怎么说的?忻嫔妹妹也没做个声儿,倒给打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玉蕤便也上前来赶紧扶起忻嫔,在玉函递过来的一张杌子上坐了。

    忻嫔当真是被打疼了,眼圈儿都是红的。她伸手揉着肩头,却是强忍着努力含笑,“无妨。都是小妹在门外放心不下姐姐,这才想进来看看姐姐;又怕惊醒了姐姐的睡梦,这才蹑手蹑脚没敢出声。”

    “倒是误会了,可是他们也都是无心的,终是都忠心于姐姐,这便急着护着姐姐罢了。小妹虽说挨了几下子,不过看着他们这么忠心,小妹心下也自然是欢喜的。”

    婉兮便也勾了勾唇,顺势道,“难为你们忻嫔主子这样体恤你们,还不谢恩退下?”

    刘柱儿给几个太监一使眼色,齐刷刷跪下来给忻嫔磕头谢恩。不等忻嫔说什么,已是低垂了头起身,背着身子退出去了。

    烛光通亮,婉兮这才静静抬眸,凝注忻嫔。

    “看样子忻嫔妹妹是有话要与我说。倒不知忻嫔妹妹想说什么?”

    忻嫔便连忙站起身来,已是泫然若泣,“小妹听说姐姐在庆嫔那昏倒的事儿,据说是动了胎气小妹真是急死了。”

    “后来才又听说,原来是庆嫔的父亲出了事,而那出首告发的人竟是小妹的姐夫小妹真是要急哭了。心想这会子令姐姐和庆嫔姐姐,怕是必定误会了小妹,这便要恨死小妹了。”

    婉兮此时已然平静下来,听了忻嫔的话,反倒想笑。

    她便也果真笑了,抬眸瞟着忻嫔,“哦?原来是你姐夫告发的?”

    忻嫔面上便更急了,两颊宣红,“是小妹姐夫不假。可是令姐姐也该知道,我姐夫安宁在皇上登基初年已在江南任职,而那会子小妹还没出生呢!——小妹的姐姐比小妹大了十多岁去,小妹还没出生,姐姐就已经嫁给姐夫了。”

    “虽是姐妹,可是小妹与姐姐却这些年一共都没见过几面,与姐夫就更疏远些故此姐夫便是做了什么,他心里怎么想的,小妹当真是半点都不知晓,更左右不得啊”

    忻嫔说得委屈,已是哭得梨花带雨。

    “小妹一听说此事,也是急着连忙叫太监去见姐夫,问清情由。姐夫也说,这是他的职司所在,他只是出首告发两淮盐政普福而已,却并不知道原来普福所犯下的事儿里,替人掏银子捐官的事主,竟然是庆嫔姐姐的父亲”

六卷 101、谁说我被气着了

    婉兮倒笑了,非但没恼,反倒眸光平静而明媚,含笑点头。m.www.uu234.net

    “忻嫔妹妹这话说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那么误会了忻嫔妹妹和安宁大人呢?”

    “忻嫔妹妹说得好,安宁大人身为江苏布政使,便是出首告发普福,这也都是他身为大臣,应该办的事儿。便是涉及到的事主当中,有陆姐姐的父亲,那也是陆伯父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竟然敢动盐政的银子来捐官,有错在先。”

    “大清法度,律例严明,便是皇室宗亲犯法,同样治罪。故此安宁大人做得对,忻嫔妹妹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婉兮的眸光那样平静,平静得仿佛可以沉默地吞噬一切。

    这样反倒叫忻嫔心下反倒更是波涛翻滚。

    “令姐姐你当真不生我的气?”

    婉兮含笑摇头,“你看呢,我若当真误会了你,或者生了安宁大人的气,你说我这会子不是早就跑到皇上面前哭诉去了?——可是这会子,我却根本就没去请皇上啊。”

    婉兮甚至伸手,轻轻握住忻嫔的手。

    “前朝是他们的事儿,实则与咱们有什么相关呢?不管陆姐姐的父亲怎么了,还是你姐夫怎么了,他们总归都是男人,都影响不到咱们姐妹的情谊的。”

    忻嫔这才放心地又落下清泪来。

    婉兮含笑抚住自己的肚子,“再说,我的孩子便是惊动了,又没什么大碍。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儿,反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叫我日后更加小心冷静去,更加倍护着我的孩子——那这事儿,便对我而言,更算不得什么损害了。”

    婉兮说得神态轻松,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模样,倒叫忻嫔更加讪讪的,脸上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行幄里一时陷入沉寂,门口传来一声朗笑,“朕来晚了!”

    忻嫔连忙行礼请安,皇帝直接越过她走到婉兮炕边儿,伸手握住了婉兮的手。

    皇帝那高大宽厚的背影,稳妥地隔开了忻嫔去。从婉兮的视角,看见了皇帝眼底那一片看不见底的幽深。

    婉兮便笑了,轻轻摇头,“皇上这么晚了还赶过来?妾身无碍,咱们的孩子也没事儿。”

    皇帝便笑,“嗯哼,朕带着这个小家伙同来南巡,就是要让他经多识广,见风识雨的。便是这么点子风吹草动都经受不起,那倒白来一趟了!”

    婉兮眸光倏然明媚,“皇上说得好。奴才心下也是这个念想。”

    皇帝坐下,这才点头向忻嫔,“起来吧。”

    忻嫔忐忑不安道,“妾身今儿听的令姐姐身子不好,这便怎么都放心不下,特来侍奉令姐姐汤药。”

    皇帝点点头,“你有心了。只是汤药的事——朕亲自来,你们谁都不用!”

    忻嫔微微一怔,皇帝却已转过头去,向婉兮眨眼一笑。

    “朕来晚了,是跟傅恒他们议西北之事。除了西北,吏部也送来奏本,议及汉军出旗之后,可准其参加科举考试一事。”

    婉兮听得微微挑眉,便是她一时也没听懂皇上这会子忽然说这个是干嘛呢。

六卷 102、从无难事

    婉兮一时没能回过神来,忻嫔心下却是惊惊一跳!

    若说到汉军出旗的事儿,后宫里受影响最大的,唯有林贵人。www.uu234.net

    忻嫔自是答应了林贵人,会帮林贵人母家,这才换得林贵人的联手去今儿皇上怎么忽然说到这个了?

    皇帝却没看忻嫔一眼,只含笑凝视婉兮。

    “朕却忘了,士民得官之道,并非只有科举一途,还可以捐纳嘛!当年朕给吏部的旨意,忘了议及捐职一节,今有江苏报捐从九品黄浩一员,他本系散处汉军。吏部向朕请旨,是否给他这个官职。”

    当听到这儿,婉兮终于听出些滋味来,这便笑了,“那皇上如何圣裁的呢?”

    皇帝便也促狭眨眨眼,“朕同大臣议过了,朕和大臣都认为,考试与捐职,本事同一体,应准遵照办理。”

    婉兮含笑点头,“也就是说,即便是民籍汉人,也可向吏部捐职?”

    皇帝点头,“自然可以啊!”

    婉兮心下有了底,仰头,目光悄然从忻嫔面上滑过。

    “真是巧,皇上南巡在此,便是江苏先报这样的事。想来江苏这捐职的事,不止一宗。”

    皇帝点头,“江浙历来为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之地。江苏士子,自是人才辈出。只是科举考试,选中的人数总归有限,难免有些饱学之士被拒之门外。朕便也愿意叫他们捐纳官职。”

    “不管是捐纳,还是科举,总归都是为朝廷效力,为天下造福。”

    婉兮便欢喜道,“奴才倒是想起了林贵人家——她家出旗为民,若准许捐纳,那她家里父兄,是否也可有机会再度出仕?”

    皇帝耸耸肩,“自然。”

    皇帝也瞟了忻嫔一眼,“江南三织造、两淮盐政,这些职官都是出自内务府旗下的,都是朕的家奴。故此他们在江南也有替朕寻访人才的责任。”

    “便是如两淮盐政普福这样的,身在两淮盐政,也深知朕的心意。江南士子难免有饱学之士,家中却无资财的,普福等人便从自己私囊中拿出银子来,资助这样的士子。”

    “这样的事,朕虽不鼓励,却也明白他们为国举贤之心,故此也不追究。”

    婉兮的心便跳得急了。

    “皇上是说,便是盐政掏银子为人捐职,却都是私囊中出的银子?不涉及盐政贪墨之事去?”

    皇帝耸肩,“当朕的盐政,便是脑袋别在腰带上!朕自己都盯得紧紧的,他们谁敢中饱私囊!”

    “而他们即便身为盐政,可是若是从自家私财中拿银子来为国举贤,于国法无违,朕自然不会问责。”

    婉兮心下呼啦便亮了。

    皇上就是皇上,便是在她心里如天塌了一样的大事,却被皇上这么三言两语、小手指微微一动,便解开了。

    最妙的是,皇上的解决方式全然无违国法、祖宗规矩,叫任何人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皇帝含笑点头,“再说此次南巡,乾隆二十年那会子,也是这个两淮盐政普福,与两广总督尹继善一同联名请旨,敦请朕南下的。”

    “此次南巡成功,普福也有功!”

六卷 103、加顶戴

    皇帝高高坐直,不怒自威。m.www.uu234.net

    “六年前,朕首次南巡,为两淮盐政吉庆所奏请。朕首次南巡成功,吉庆自有功,朕赏赐奉宸苑卿衔,又赏穿黄马褂、良马、貂皮、细缎、荷包等物。”

    “此次南巡,两淮盐政普福,奏请朕南巡在先,途中安排诸事在后,自也有功。朕已下旨,按其本身职衔加顶戴一级。”

    忻嫔闻言便怔住,被自家姐夫告发的普福,非但没被皇上派官查问,反倒加了顶戴一级。

    也是,此时尚且在皇上南巡回銮途中,若普福有罪,岂不是他此番奏请皇上南巡都是错了?

    婉兮静静垂下眼帘,都不忍心去看忻嫔这会子的面色。

    相信忻嫔定会设法将皇上今晚的话,一个字不落地转告给她姐夫安宁。

    忻嫔是皇上的内廷主位,又是六公主的额娘,皇上自是不至于对忻嫔如何;可是这个安宁,是应该好好地想想自己此番的作为,好好品尝一下后脖颈发凉的滋味去吧。

    忻嫔黯然告退而去。

    夜色已深,婉兮再竭力轻笑。

    “皇上还是回龙帐歇息吧。奴才和孩子,当真无碍。况且还有归云舢在行幄外伺候着呢。”

    皇上都这样晚了才来,自是议事直到这样晚才散。这会子是该叫皇上好好歇息才是。

    皇帝却轻哼一声,自己从袖筒子里拿出了些物件儿出来,吩咐刘柱儿进来给煎药。

    婉兮好歹也是善做饽饽的,那物件儿她好歹也眼熟,便不由得惊道,“爷要用这个,给奴才治病?”

    这会子若是皇上开药方才正常,可是皇上拿出来的那物件儿,分明也算不得能入药的啊。

    皇帝却翻了个白眼儿,“治什么病?爷是叫刘柱儿给你炖了当晚点。折腾这大半夜了,你不饿,那臭小子怕也饿了。”

    婉兮倒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的四爷,掏出来的那物件儿,竟然是个窝瓜。

    也真难为皇上了,在袖口子里还能藏进个窝瓜去。

    不过也幸好北方的窝瓜,跟南方的南瓜,虽是一回事,可是也许是因为水土不同的缘故,故此形状不完全一样——北方的窝瓜,能长成长条儿形的。

    皇上的话自然也是有理,窝瓜炖了又绵又软,还甜滋滋的,性子温和,好消化,倒适合她这会子当晚点用。

    只是婉兮这些年陪伴在皇上身边儿,自然不会被皇上轻易给唬了。

    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便是归云舢给开了药,她喝了,可是身子还是这么沉啊。

    她没说出来,只是怕归云舢担心。

    可是归云舢自己怕也是清楚的,这便趁着她迷迷糊糊睡着,这便去禀告皇上了也说不定。

    所以皇上带窝瓜来,才不可能只是为了给她填肚子呢,必定还是为了她的身子。

    她便故意揽着皇帝的手臂笑,“不是该用些艾灸?”

    宫里主位安胎,她倒是见过有用艾灸的。

    皇帝却哼一声,“艾叶是可温经散寒,可是谁说艾叶能保胎的?女子素日里调养用用还行,若是伤到胎气这样急的事,还用艾叶,那反倒成了草菅人命!”

六卷 104、妙方(8更毕)

    婉兮便吐了吐舌,“那艾叶是草,那这窝瓜——幸好是瓜。顶 点 X 23 U S”

    皇帝无奈地一笑,“呸”了一声,“对,就要瓜。才好瓜熟蒂落!”

    稍后刘柱儿亲自端了那窝瓜粥进来,婉兮一舀——还真不少窝瓜蒂。

    看来皇上这是来真的。

    婉兮虽说是面上极力轻松些,可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未免有些忧虑得吃不下去。

    皇帝坐在炕边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知道她心下对这窝瓜粥还是有些不放心。

    皇帝便轻叹一声,缓缓揭开谜面去。

    “爷在南巡之前,便询问江南风土人情,尤其重视各种人才。爷此番起驾之前,便得知江南出现了一批以治疗温病著称的学者,他们之中以叶天士为首。”

    “这个叶天士,虽说以研究温病著称,可是他事实上却是家传儿科。他又天资聪颖,博采众家所长,在三十岁之前已经名满江南。他在杂病、妇科、时疫、痘症、中风等诸多医科中,皆有极深造诣。”

    “江苏本地人,甚至称他为‘医神’、‘半仙’。”

    婉兮惊讶的微微张口,“难不成,皇上今晚去寻了这位叶半仙?”

    皇帝淡淡笑了笑,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事,“只可惜这位叶半仙已经作古。不过幸好他的儿子承继了他的衣钵。听说爷所求为妇人保胎之事,他说他父亲曾有神方,十分灵验——便是这窝瓜蒂。”

    “如今尚在江苏地界上,爷便觉着,也还是用这江苏本地的半仙的方子,兴许才更管用。”

    婉兮的鼻子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堵住了。

    原本觉着难以下咽的窝瓜粥,这会子多了格外的温暖和香甜。

    ——怪不得皇上来晚了。

    ——怪不得,便是她没去请,平常皇上怕是也应该知道了,结果他还是大半夜的才来。

    原来在皇上心里,这会子如何处置忻嫔和安宁,实则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赶紧为她求来妙方,先护着她的身子和他们的孩子才更要紧。

    婉兮不想掉泪,便两手捧着碗,大口气咕咚咕咚将粥都给喝干了。

    便是之前觉着那窝瓜蒂拉嗓子,这会子却也甘之如饴了。

    皇帝瞅着她,无奈地直笑,“你倒是慢点儿!吃药吃成你这个样儿,直接从嘴边儿就到肠子了,还怎么见效呢?”

    婉兮捧着碗,故意将碗底粘着的窝瓜瓤儿都给舔干净了。

    皇帝无奈地大喝,“嘿!好歹是爷的妃位!”

    婉兮却眨眼而笑,“谁让这窝瓜瓤儿,都是明黄的呢?这便都是爷的皇恩,奴才便是什么位,也都得将这皇恩给涓滴不剩!”

    刘柱儿笑着上前,将两手举过头顶,跟婉兮将那空碗给求走了。

    婉兮舍了碗,这便伸手抱住皇帝的手臂,甜甜而笑,“其实给奴才治病的,才不是这窝瓜蒂儿,也不是什么叶半仙。真正支撑住奴才和咱们孩子的,是皇上的这片心意。”

    “这世上不知是否当真有医神和仙方,但是奴才知道,人心才是最珍贵的。有爷这片心意在,奴才和咱们的孩子,都必定好好的!”

六卷 105、给她一个理由

    虽是一场有惊无险,婉兮却也不敢再有半点大意。www.uu234.net况且即便窝瓜蒂保胎的法子,是医神叶天士留下的妙方,这也终究是温养之道,总要徐徐调养之。

    幸好这一路还是在船上,船行平稳,倒也不觉辛苦。

    婉兮平静下来方细细重新捋这一段的事,心下不由得生起疑窦。

    这日正是玉蕤当值,婉兮看了眼刘柱儿。刘柱儿会意,守在船舱外。

    婉兮这才道,“忻嫔对你,心下仍有怀疑?”

    出京之前,忻嫔都能将对小七的心思,合盘托付给玉蕤,本以为玉蕤已经得到了忻嫔的信任。可是这一遭的事,玉蕤却事先半点风声都不知道,可见忻嫔还是对玉蕤有所防备。

    玉蕤也是咬住嘴唇,“是奴才没用。”

    婉兮轻轻摇头,“已是难为了你。不是你做的不好,是她防备的心重。”

    玉蕤攥紧指尖,“几乎每次奴才与她私下见面,她都要问奴才一个问题。”

    婉兮眼帘轻抬,“哦?什么问题?”

    玉蕤道,“她总要问,我跟主子是因为什么生分的。”

    婉兮皱眉,“这么说,难道她对咱们给出的理由,一直以来都不满意?”

    玉蕤点头,“奴才也是如此担心。奴才给过六阿哥福晋更换的事儿,还有当初用针那件事前后奴才分神的事儿这些奴才本来都以为足够了,可是忻嫔却每次都要重新问起,奴才也担心她是依旧不肯相信。”

    “故此她这回这番设计,才半个字都没与奴才透露过。主子本希望奴才能如护住七公主一般,早早知道忻嫔的计划,也好早作防备可是这次奴才却半点都没探听出来,叫主子和庆主子好悬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又惊动了小主子”

    婉兮伸手握住玉蕤的手,轻轻摇头。

    “不怪你,是咱们一直没能给她一个叫她放下疑心的理由去。她本是疑心深重之人,咱们前面那两个理由,便是能唬住旁人,却唬不住她。”

    玉蕤霍地抬眸,紧紧凝住婉兮,“既刚出了这样的事儿,奴才担心,她这次没得手,后头必定还有旁的后手!而这会子主子的肚子已经越发大了,在临盆之前已经不能再出任何的事。”

    “故此这会子的当务之急,便是要给出一个让她挑不出毛病来的理由,让她能彻底信了奴才,这才能叫奴才早一步知道她的下一步计划!”

    婉兮抬起眸子来,静静凝视玉蕤。

    可是终究,婉兮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是蛇蝎之心,我本就担心你若与她交往久了,反倒受她所害。你这回已经提前知道了她算计小七的那些安排,帮我提前护住了小七,这就够了我不要你再涉险。”

    玉蕤急得眼圈儿直红,“主子不必顾虑奴才!这会子她指不定还能使出什么毒计来,主子若这会子还要分心防范,那主子和小主子的身子”

    玉蕤回握住婉兮的手,“奴才是主子的奴才,一辈子都是。主子有难,奴才必定要挡在主子前面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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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皇上,你要雨露均沾啊~--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