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不臣
“你说对了,就是因为你!”
他陡然寒声,更是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他用实了力道,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生生捏断,或者是想将他自己的手指镶嵌入她的皮肉里去。
“就是因为你,才让那年轻公鹿生出杀戮之心!”
婉兮轻轻眯起眼来:“九爷,你想说什么?”
傅恒跨前一步钤。
婉兮此时背靠大树,他这般跨步上前,便是将她困住。
“九儿,我只问你……昨儿,你过得快活么?”
婉兮轻蹙娥眉:“九爷问这个做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问?!”他如受伤的兽一般,低低咆哮出声:“我就是想知道。你告诉我!”
婉兮尝试着挣了挣,可是终究挣脱不开。
她记忆里那般温润如玉的年轻公子,此时竟然这般手如铁钳,叫她陌生。
她轻轻闭了闭眼:“九爷想问的是我的生辰么?若以生辰而论,我昨儿是快活的。九爷费心为我送来的那封信,也同样叫我深铭于心。”
“你唬我!”婉兮不提那封信还好,一提那封信,反倒叫他怒不可遏:“那封信算什么,他其后分明将你阿玛的大活人都给你送来了!跟他相比,我那算什么?!”
“你心里必定只记着他的情,你早就看清我了!你此时明明该说:那薄薄的一张纸罢了,算得什么心意?!”
婉兮被惊得呆住,仰头凝注他的眼:“九爷,我没那么想过,你冤屈我!”
他伸手一拳砸在她头顶的树干上,惊得她闭上眼。
他深深垂眸,痛楚地凝视住她。
“是不是就因为我什么都比不上他,故此你才成全了他去,却叫我死心?”
“可是他强过我去的那些,不过因为他是……皇上!这个世上的规矩由他定,自然也由得他来改;而我纵然冒险赔上身家性命,却能为你做到的也只是带一封信!”
婉兮轻轻闭上眼。
“所以刚刚九爷说的不是那头公鹿和公鹿的故事,是么?”
傅恒眼瞳倏张,垂下眸子来与婉兮靠近。
鼻尖儿几乎已经贴上鼻尖儿。
“九儿,你说呢?九儿,这世上能伤我的心的,是你;这世上能抚平我心的,也是你。你说,你会叫我怎样做?”
婉兮心下轰然震鸣。
四爷是皇帝,可是此时皇帝秋狝在外。皇帝秋狝在外,皇帝的一身安危便都在侍卫身上。
而此时的傅恒正是亲自负责御营守卫的。
况且此时哨鹿,天未大亮;且弓箭不长眼。若九爷心下微微一动,什么闪失便都能出!
到时……九爷便是那些年轻的公鹿,而四爷就会成了无法回家的头鹿。
婉兮惊得死死抠住身后的树皮,仰头盯住傅恒。
眼前的人,一双眼里闪烁着寒光与怒火。
那样的熟悉,却又那么地陌生。
婉兮忽地扬手,一个耳光便重重抽在了傅恒面上!
凛冽一声,在林中回荡而起。
“九爷在说什么浑话?!”
那叫不臣之心,那是祸及九族的念头!她要打醒他,别让他被那点子怨恨便蒙蔽了眼睛!
傅恒全无防备,怒极,痛极,上前不由分说两手狠狠抓住婉兮,便将婉兮抵在了树干之上!---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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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宁死
那一刻,婉兮只觉天崩地陷。m.www.uu234.net
婉兮抵抗不住他的力道,只能急得跺脚,拼命扭开头去。
“九爷!想想你的姐姐,再想想你的家人!还有,你即将出世的孩子!……”
他的唇却还是压下来。
她都能感知到他唇上因为干燥,或者心上的焦躁而起的皮。
她尽管拼命扭转了头,却只引来他更加狂炙的控制钤。
他不顾一切地用体重将她压牢在树干上,不顾一切地贴着她的唇辗转。
那些狂炙里,还带着一缕无法抹掉的怜惜和柔情……
婉兮惊得几乎晕厥,只得抵死紧紧咬住牙关,守住最后一道关口。
他吸一口气,噙住她的唇低喃:“……愿以我命,换此一刻。”
婉兮眼帘一垂,眼角两颗泪已滑下。
他伸手盖住她眼睛,继而捂住她鼻息。
他想用窒息来迫她张开牙关……
婉兮却宁肯窒息,也绝不肯。
最后她渐渐在他压制下断了气息。
他这才狠狠一惊,忙松开她。只见她面颊憋红,整个人已是软软倒在了地上。
他惊住,双膝一软,长跪在地。双手紧紧抱住她,贴在面上:“九儿……九儿你醒来。我知道是我错了,求求你,求你醒来。”
婉兮却还没有回响。
傅恒大惊,急忙将婉兮平放在地上,俯身而下。攫住婉兮的唇,将自己口中的空气让渡给她。
这一回,同样还是唇瓣相贴,却再没有了之前的掠夺之心。
这一刻惟愿,她快些醒来。
终于,婉兮的喉头间滑过“咕”的一声,她睁开眼望来,看清他满面的忧急,她一眨眼,便不由得又滑下两行清泪来。
他也忍不住哽咽,抱住她,同样流下男儿热泪来。
“太好了……九儿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婉兮在他怀中小心吸气,却是悄然微笑:“……九爷别担心,我没事的。我方才,其实是假装的罢了。我是使小心眼儿,叫九爷松开我罢了。”
傅恒反倒更无法收住男儿泪。
都已到此刻,她还在为他开脱。若刚刚当真是她假装的,她便不可能容得他为她让渡气息……刚刚那一刻,她分明当真是背过气去了,她只是不想叫他难受罢了。
傅恒反手便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正打在她没打过的那边面颊。
“九儿!是我浑蛋!”
婉兮努力地笑:“九爷,方才究竟都发生什么了?我刚没玩儿好,当真有些憋过气去了,倒是忘了之前都怎么了呢~”
傅恒凝视住她。她在他面前,纵然虚弱,却依旧缓缓巧笑倩兮。
“九爷……万勿如此。”
她扭头去找她的鹿角冠。
之前她被他那样强蛮压住,鹿角冠跌落在地,不知何处去了。
傅恒明白她意思,忙去将滚落在一边的鹿角冠取回来,帮她戴上。
她用力深吸了几口气,已是好多了,便坐在地上朝着他静静微笑。
“九爷说,我当鹿人可适合戴鹿角冠?原本雌鹿都是没有角的。”
傅恒用力平复心情,顺着她的思绪:“嗯,你说得对。”
婉兮嫣然一笑:“可是皇上说,这世上唯有一种鹿是例外。生长在关外极北林子里的大角鹿,雌鹿却是有角的。皇上叫我扮成雌鹿,却还特地给我做了这顶鹿角冠……皇上就是要说,我纵然是女子,可也同样可以头角峥嵘。”
她妙目黑白分明凝注他:“九爷,我不会输给你。无论是为了护住皇上,还是为了护着你的性命,我也绝不会叫你得逞了去。”---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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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探囊
傅恒心下巨震。www.uu234.net
婉兮喘匀了气,爬起来,一把抓住傅恒的手,带他去看水畔的鹿群。
“若将皇上比作离群的头鹿,将九爷比作那些年轻的公鹿,那这天下万民呢,便是那鹿群。”
“若是年轻的公鹿合力将头鹿驱逐出去,看似年轻的公鹿已然得到了首领的地位,可是它们是否就有本事引领和保护鹿群?九爷你看,水边的鹿群迟迟不去,顾盼茫然。那年轻的公鹿却不知周遭已经埋伏下猎手,它们完全没有本事带鹿群逃过这一劫去!”
婉兮妙眸流转,迎着渐渐亮起的天光和远远映来的水色钤。
“若方才九爷一念之差,九爷又置天下万民于何处?九爷不妨设想,如今皇子、宗室之内,又有谁人能有皇上的才能和胸怀?”
傅恒羞愧难当,不敢直视婉兮的眼睛洽。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录取一片异动。呦呦鹿鸣转成惊慌失措的叫声。
两人忙朝那边望去,只见对面山林中连珠箭发,鹿群中已有三头年轻的公鹿被射落在地。
登时山林之间一片欢呼:“万岁,万岁……”
原来竟然是皇帝连射五箭,箭箭命中!
婉兮不由得捂住了嘴。
是啊,昨晚夜色那样幽暗,四爷还能射中那狡黠的头鹿;今儿是天色已明,况且还是几头鲁莽有余、智慧不足的“生瓜蛋子”公鹿,自然是箭箭命中!
随着几头年轻公鹿倒下,整个鹿群便乱了。
为了逃生,它们便昏昏乱乱聚集起来,茫然朝着一个方向奔驰了下去。
傅恒忍不住一声暗叹:“那处早已设围。鹿群奔入,便都成囊中之物!”
没有了头鹿的引领,那几头生瓜蛋子自顾不暇,鹿群只是浑冲乱撞罢了。不多时果然周遭山林之中都响起欢呼声。显然,御营中的猎手们全都收获颇丰。
婉兮轻轻闭了闭眼:“照此下去,再无头鹿引领,便整个鹿群都会被包圆儿。”
鹿是群居动物,一向行动都习惯了跟随头鹿或者是年轻的公鹿。此时没有了它们,其余的鹿便都跟瞎子一样,全无逃生的判断力。
傅恒轻轻闭了闭眼:“如今想来,昨夜射鹿、放鹿,何尝不是皇上的布局?先用头鹿受伤,引来年轻公鹿挑衅,如此鹿群便成内讧,到了今早哨鹿之时,整个鹿群已如探囊取物……”
他顿了顿,还是点头道:“皇上,当真是帅才。皇上布局思虑之远,无人能比!”
可是就在这时,陡然听见山林中一声极其高亢清远的哨子声响起。
傅恒一警,脱口而出:“是皇上!”
“为什么?”
婉兮心下也是跟着激跳,却想知道缘故。
傅恒道:“你手里也有鹿哨,那是用来模仿鹿鸣的骨头哨子,是用鹰骨做成。其他鹿人用的都是普通的鹰骨做成的哨子,唯有皇上的,用的乃是海东青的骨。故此皇上的哨子声音最是清越响亮,可贯穿山林,千里不绝。”
随着那声清亮的哨子响,仿佛互相应和,婉兮听见左手边的山林中同样响起一声高亢的鹿鸣!
“还有谁的哨子跟皇上的一样响亮?难道是哪位王爷的?”婉兮问。
傅恒却两眼倏然而亮:“不是哨子,是那为首的公鹿!”---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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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王者
不用任何人作答,鹿群的反应已经给出了最有力的答案。顶 点 X 23 U S
只见原本在包围中横冲乱撞、茫然无错的鹿群,在听见那声清亮的鹿鸣之后,全都安静了下来。继而一同仰首,朝山坡之上望去。
一双双鹿眼中,重现了镇定和安然。
随之,左边那片山林中响起蹄声,渐渐近了,果然见那头鹿角巨大的公鹿从山坡上直冲下来。
“不好!”傅恒低声惊呼:“它冲向皇上所在的方向!”
那公鹿是从山上冲下来,已是带了拼命的架势,婉兮的心也惊跳了起来,连忙一把推开傅恒:“还不快去?!钤”
傅恒回眸深深凝望婉兮一眼,这便转头疾奔而去。
婉兮用手按住心口,心中万千翻涌。
心中只默念:四爷,你何尝不知那样高亢的哨子会将公鹿引向你去?你又何苦要暴露了自己的方位?
公鹿不顾一切朝皇帝的方向冲去,山林中的众人便都有些慌乱了。没人再顾得上去射鹿,全都奔去护驾。
如此一来,围中的鹿群得以缓下危机来。它们也不再慌乱,终于寻到了薄弱的方向,由几头大鹿带领,一同撞破了柳条围,齐齐奔涌而去!
冲出柳条围的群鹿便一起朝天而鸣。
那头正冲向皇帝的公鹿便半路刹住,它立在山坡之上,仿佛傲然睥睨一般看了慌乱的人群一眼之后,毫不犹豫扭头便奔回鹿群。继而带领鹿群,找准了方向,飞驰而去!
鹿群的危机,竟然因为那公鹿的单独冲锋而宣告化解!
婉兮高高立在山顶上,将这神奇的一幕全都望见,激动得也是说不出话来。
鹿是灵兽,果不虚传!
若说设围的皇帝是人中之龙,那头靠自己声东击西而救了整个鹿群的头鹿,岂不也是鹿群中的王者?
两个都是叫人只可伏地仰望的首领,叫人只可拜服,而不敢撄其锋芒之万一。
鹿群去了,山林中的人们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有人下山去清点射中的鹿,有人则忍不住暗暗扼腕,后悔一时大意,竟没敌过一头鹿去,叫它们这么给跑了。
山风徐来,就是从皇帝所在的那边吹拂过来。吹进婉兮的眼中,叫她莫名想要落泪。
众人只见天子行围,亲自连珠箭射落公鹿;众人却忘了,那公鹿所来,正是因了天子的哨声!
天子哨声,引公鹿前来,方解了鹿群乱撞之难。有了公鹿的带领,鹿群才能如此顺利逃生而去。
天子代天巡狩;天子亦有好生之德。
天子亦有,佯作落败的胸襟。
更何况,若不是天子昨晚纵了头鹿而去,今天的鹿群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
这一场王者之间的对垒,看似亦鹿群成功逃生而去而获得胜利,可是她却明白,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那个人独自的安排罢了。
婉兮抵不过心底那澎湃的情绪,忍不住蹲下抽泣起来。
九爷,九爷,这一切一切你可都看在眼里,可都明白在心?
若天子圣明,你所有的一切又如何能逃得过他的眼去?若他也将你当做情敌,别说你如今的步步高升,便是你的性命也早已丢了多少回去!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既令你担了这些差事,便是分明剖开了心肝一般地信你啊!---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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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保全
日光大盛,各营的哨鹿也相继都完毕。顶 点 X 23 U S各营都派人来向皇帝报捷,皇帝遂命众人返回黄幔城。
这个下午和晚上,将成为本次秋狝最热烈的庆典。所有宗室大臣都要割下哨鹿所得的鹿尾,到皇帝面前报捷。皇帝会根据鹿尾的数量,论功行赏。
今天余下的时光将是前朝皇帝与臣子们的欢宴。
婉兮在林中邂逅寻来的张兴和刘德,便随了他们回到了皇后的营帐。
皇后自然问起哨鹿情形,张兴和刘德抢先作答。婉兮自然也乐得如此洽。
皇后瞟了婉兮一眼:“忙碌了整夜,你也累了,便先回去歇着吧。”
婉兮去后,皇后方转回目光里,问张兴和刘德两个的话钤。
张兴道:“若不是后来那头公鹿来坏了事,皇上本可以俘获整个鹿群!那将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只可惜……”
皇后倒是笑了,面上并不意外:“皇上就是皇上,主子就是主子。你们可是见过皇上非要跟臣子争夺高低?主子就算赢了奴才,又有什么意趣?”
张兴忙笑着磕头:“主子娘娘说的是,奴才当真愚钝。”
皇后淡淡瞟了他们两个一眼。
“你们既是自知愚钝,昨儿的差事办的可有差池?”
张兴和刘德对视一眼,刘德忙道:“回主子,奴才们纵然愚钝,却绝不敢怠慢主子交给的差事。主子您瞧,婉姑娘这不是一根寒毛都不缺地、齐齐整整地回来了嘛!”
皇后垂下眼帘:“昨晚彻夜未归,那山林子里头总归不太平。你们可整夜都跟随在婉姑娘身边儿了?”
张兴和刘德又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叩头:“回主子的话儿,奴才两个昨晚都跟随在婉姑娘左右,寸步未离!”
皇后微微眯眼:“当真?”
两人迭声赌咒发誓:“奴才们岂敢欺瞒主子?”
两人一齐走出皇后的凤帐,这才对视一眼,都摘下帽子举起袖子来擦了擦汗。
方才真是好险。
“还是九爷交待得对,索性就一口咬死了咱们没跟姑娘分开过,主子这才不会责罚。倘若说了昨晚儿上的失职,你没瞧主子那面色,定饶不了咱们。”
刘德也道:“幸亏咱们遇上了九爷。九爷自然最懂主子的心性儿,咱们听了九爷的话,这才保得安稳。”
两人都没忘了今早哨鹿已毕时,九爷将他们两个叫到面前,说这一番话时候的情景。
那一刻的九爷……不知为何的满面怅然,仿佛有万般痛楚都陷在眼底。不想叫他们看见,却又无力掩饰。
“唯有如此说,你们才能保全你们自己。”九爷拍着他们两个的肩膀道:“你们昨晚跟丢了的事,唯有我知道。只要我不说,主子娘娘便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婉兮回到自己帐中,不由得坐在榻上出了一会子的神。
从昨儿离开这帐篷,到今儿回到这帐篷,一去一回不过一个昼夜的工夫。
然,一切都已不同了。
她小心瞄自己的腰腹,心下泛起青涩的甜蜜和——惆怅。
献春一挑门帘进来,含笑道:“怎地昨晚彻夜哨鹿,旁人都是神情倦怠,偏你这样容色更盛?”
婉兮忙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姑姑……”
外头忽有人问:“婉姑娘可回来了?若回来了,纯主子请过去坐坐呢。”
396、手串
婉兮忙挑帘子迎出去,见是纯妃身边的蔓柳。顶 点 X 23 U S
婉兮忙行礼:“小的给蔓柳姑姑请安。不知纯主子叫小的,所为何事?”
蔓柳便笑道:“知道你才回来,我是嫌来得快了些。不过你跟我去就是,我已禀明了主子娘娘,给你请了时辰了!”
婉兮只得跟着蔓柳去了。
到了纯妃的帐篷,纯妃竟也亲自迎出来:“姑娘可回来了,叫本宫好等。”
婉兮忙请安,倒是叫纯妃轻轻热热给执起手来:“来来,快过来坐下歇歇。钤”
纯妃身在妃位,又是有皇子的,对婉兮这般的态度,倒叫婉兮心下有些没底。
一时落座,巧蓉亲自给端上茶来,婉兮忙起身接过。
巧蓉也笑:“姑娘坐着吧。姑娘现在是我们主子的客,在我们面前便不必拘着了。”
婉兮便半欠着身儿,喝了半盏茶。
纯妃含笑瞧着,微微点头:“我也是昨儿晚上才知道皇上下旨山林扎营的。昨儿是姑娘生辰,我本来备了礼,要给姑娘送去,可是我那份儿礼啊,总不适合人多的时候去送,便想着等姑娘晚上回来了再送。没成想姑娘晚上没回来,我这礼就也落了空。”
“故此今儿早早儿吩咐她们,都到皇后营地左右去守着,只要姑娘回来了,这便立时请姑娘过来。
婉兮忙起身:“奴才何敢劳纯主子如此。”
纯妃笑笑,朝婉兮招招手:“姑娘近前来。”
婉兮便搁下茶杯,走到纯妃面前去。
纯妃又执住了婉兮的手,上上下下瞧着:“哟,姑娘这身上穿的、手腕上戴的,便都是昨儿皇后主子、嘉妃她们送的吧?”
婉兮面上红了红:“奴才昨晚露宿山林中,今儿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叫纯主子见笑了。”
纯妃笑了笑,目光只落在婉兮的手腕上。
婉兮行围之前先将那软镯摘掉了,此时手腕上唯有皇后赐下的那一挂奇楠的十八子手串儿。
“这便是皇后主子赐下的吧?果然是皇后主子戴在身上养了多年的,姑娘知道,这香养人,人也养香,故此这手串儿的香里都沁润了主子娘娘的体香。姑娘这一近前儿啊,主子娘娘便也仿佛一并到了我眼前儿呢。”
婉兮微微一愣。
纯妃眨眼而笑:“皇后娘娘是你的本主儿,又是后宫之首,她赐给你的物件儿,你便必定是要时时戴着的。故此我猜,你昨晚儿上也是彻夜都没将这手串离过身儿吧?”
婉兮悄然吞住一口气:“回纯主子的话,正是。”
纯妃便拍拍婉兮的手:“本宫说句唐突的话,就算姑娘将嘉妃、陆答应送的这一身衣裳都褪了去,这手串儿依旧是在姑娘腕上的。”
婉兮不由得脸红。
纯妃没说错,昨晚与皇上在一起时,即便贴身相对,她手上还是有这个串子的。
皇帝激烈处,两手扣住她手腕,迫她全部臣服之时,便也亲吻过她的手腕、手肘,那一刻必定也曾滑过这串子去。
纯妃便垂首似笑似叹道:“……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送出的贺礼总是超出咱们之外的。也真是的,你说咱们怎么就都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心思,学不来皇后娘娘的主意去呢~”
397、两得
婉兮也只能笑笑。www.uu234.net
纯妃瞟着婉兮的反应,婉兮不说话,她便也不再说下去了。
她轻拍拍婉兮的手:“我的礼论心意,怕是比不上皇后娘娘;论手艺,也不敢跟嘉妃、陆答应的相提并论。我的礼更只是薄薄的一张……不过我想,你怕是最用的着。”
“巧蓉,”纯妃侧头吩咐。
巧蓉忙一笑,走到里间去,在纯妃贴身的妆奁下层抽屉里拿出一个红缎子包裹着的物件儿。从外形看上去,只是薄薄的钤。
纯妃接过来,当着婉兮的面儿展开。原来那红缎子裹着的是一张纸,而且是一张有了年头的纸,已然发黄,边角还有些脆了。
纯妃含笑将那红缎子连同老纸都搁在婉兮掌中:“姑娘认字,可猜得出这是什么?洽”
婉兮忙恭敬而谨慎地展开看过。
“回纯主子的话儿,是一张方子?”
“对,就是方子!”
纯妃促狭轻笑,又捉回婉兮的手去,凑近了婉兮耳边悄声道:“这不是一张普通的方子,而是一张老方子。我母家人在我进宫前,花了重金去求来的。”
婉兮微微讶然。
纯妃眨眨眼:“……这是一张坐胎的方子。不瞒姑娘,我的皇三阿哥,就是这么来的。”
婉兮被唬了一跳,一张薄纸登时在手里生起烫人的热度来。
她抖抖手,险些给扔到地上去,忙蹲身行礼:“纯主子,这是……?”
纯妃朝巧蓉和蔓柳使个眼色,她们两个便都告退出去了。
纯妃便含笑又拉起婉兮来:“婉姑娘,本宫知道你害羞。你毕竟年纪还小,可是咱们终归都是宫里的女人。就算害羞,也不必避讳说这个。”
“谁叫咱们这些宫里的女人啊,安身立命的根本都在子嗣上呢?皇上的恩宠总有时日,唯有子嗣才能叫咱们在这宫里安身立命。”
婉兮心下有些惊乱。
难道纯妃还是察觉了么?
纯妃瞧出婉兮的惊色来,不由得又是浅浅一笑:“本宫呢,跟陆答应一样,都是来自江南的汉女。当年进潜邸时,不过是个格格,并无什么身家。若论送礼,我总比不过皇后和嘉妃她们去,我能送给姑娘的,唯独这一片心意罢了。”
婉兮便忙跪倒:“奴才惶恐!这方子既是纯主子的至宝,奴才岂敢生受?况且奴才不过是一介官女子,这方子无论如何也不适用于奴才。”
“婉姑娘,当初本宫进潜邸伺候时,身份何尝不也是官女子呢?”纯妃含笑又拉起婉兮来:“以你的相貌和聪慧,你迟早承宠;况且皇后都将这香串子给了你,这宫里又有谁瞧不明白,皇后是迟早要将你引荐给皇上的呢~”
婉兮一怔。
纯妃点头微笑:“在这宫里啊,哪个主位没办过将自己的女子引荐给皇上的事儿?本朝有,前头历朝历代都有,谁也不必讳言。”
“别说宫里,便是平民百姓的家里头,亦有福晋身边的女子直接就是通房丫头的老例,若生了子便自然是妾了。福晋这样既拢住了夫君的心,不叫夫君出去另找;又能赚下个‘贤惠’的名声来,自是一举两得。”---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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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憧憬
“好姑娘,皇后娘娘将你放在身边儿,这么吃穿用度的都超乎旁人去,更是将贴身养了多年的串子给你……姑娘心下可要明白皇后娘娘的心意了!”
纯妃抿着嘴儿笑:“本宫跟皇后主子都是潜邸里的老人儿,故此本宫瞧得明白:皇后主子跟前儿那几个得用的,素春也好、挽春也罢,都是当年给皇后娘娘陪嫁的家下女子。www.uu234.net当年皇后娘娘大婚时不过十六岁,她们便也一个一个的都是那个如花儿的年纪。可是年华易老,如今她们也都个个儿都是三十上下的人了。皇后主子即便有心将她们引荐给皇上,年岁也不合适了。”
纯妃朝婉兮瞟过来:“若论皇后主子跟前那几个小女孩儿,除了个念春还算齐整,却后来给了陆答应之外,再没个格外出挑的。皇后主子后来得着你啊,定是要心花怒放的。故此皇后娘娘必定是早就有了这个主意,只是碍着你年纪还小,暂且还没向你挑明罢了。不过总归你这条路是注定了,改不了的。”
纯妃将婉兮的手按了按:“于是这方子,你用得着。若不嫌弃本宫这点礼薄,你边收着。若将来承宠,真的用到这方子得了皇嗣,也不枉本宫与姑娘相识这一场。洽”
婉兮不由得又是跪倒:“纯主子,这……”
纯妃怆然笑了笑:“姑娘怕是想不明白,本宫即便是要送生辰的贺礼,又何苦将自己压箱底儿的都拿出来。”
婉兮轻咬嘴唇:“纯主子的心意,奴才心领了。只是这方子,奴才实在是不敢受。钤”
纯妃轻叹一声:“今儿咱们索性将话说开了吧:上回在热河行宫里,姑娘被皇太后责罚,本宫也在船上。本宫知道姑娘委屈,可是本宫纵然身在妃位,可是在皇后、皇太后两宫的面前,也着实是人微言轻。”
“况且不瞒姑娘说,皇太后不喜汉女,故此本宫这些年也难得皇太后欢心,故此本宫只能眼睁睁瞧着姑娘受委屈,却半个字都不敢说。”
“本宫心下愧对姑娘,故此便想趁姑娘生辰的机会,将这份心思给圆回来。本宫没什么旁的,但尽自己所有罢了,只希望姑娘能将那个事儿都忘了吧。”
婉兮忙又是行礼:“纯主子言重了!当日种种,奴才心中也都明白,又如何敢埋怨纯主子?”
纯妃轻叹道:“不管你心下是如何的敞亮,可是本宫是怎么都愧疚的。好歹你也是汉姓人,与本宫亦是同源,本宫原本应该照拂你才是。”
“你若当真不记恨本宫,便将这方子拿去吧。若你不肯拿,本宫只好认定你心下是记恨本宫的了……”
纯妃以妃位之身,说了这样的话,婉兮只能受了。
走出纯妃的帐篷去,心下也不由得跟着万千翻涌。
当中,更有重重羞涩去。
终究已与四爷有了那样坐实了的亲密去,那么……孩子便自然是躲不开的话题。
她不由得闭上眼:孩子?若她能为四爷生个孩子,那该是何样的眉眼?
是否会如四爷一般英明神武,还是承了她自己的眉眼去?
这样想着,心便放柔。那张方子在掌心里,也开始有了柔软的力道。---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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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跪门
哨鹿之后“罢围”,坝上草原的天儿也冷了,皇帝遂下旨,起驾回京。m.www.uu234.net
车驾离了草原,朝热河行宫方向去。一路上长春宫里的女子们都在车上热议九爷的神武。
哨鹿那晚的大宴,皇上钦点了大臣们捕获的鹿尾后,公布赛果,竟然是九爷力拔头筹!
九爷那样年轻,在众人的印象里还是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不想刚到二十岁,竟然已经可以在哨鹿之中独占鳌头,倒叫前朝后宫全都惊讶不已洽。
婉兮却抱紧了膝头,悄然挑起车窗帘望向外头。
皇上的銮驾就在皇后宫的前头,这般望出去,远远的,便可看见皇帝高高坐在白马上的威武模样。
她心底明白,那天九爷情绪不稳,将时间多半花在了与她的计较上,不可能猎得那样多的鹿。唯一的解释就是,皇上后来将他自己猎得的鹿,也一并算给了九爷。
这一场哨鹿,算到结局,倒成了皇上全力成就了九爷的威名钤。
前朝那些议论九爷是凭着皇后才步步高升,实则他自己年少而无能的话,便会在这一场秋狝之后,自然烟消云散了去。
当晚车驾宿在热河行宫,皇帝却一到行宫,只更换了衣裳,便马不停蹄亲赴狮子园去,迎皇太后凤驾一并还京。
只是第二天一早便有太监悄悄来禀报皇后,说在热河行宫怕还是要延宕几天。
原因是皇太后不肯起驾,仿佛堵了气,说就要留在狮子园,再也不回京去了。
那太监悄悄儿说,皇上昨晚彻夜跪在皇太后寝殿门外。
一个时辰后,皇后也吩咐宫里人,备车辇,她要亲赴狮子园。
皇后也去了,身边只带了素春和挽春,婉兮和献春等人都被留在热河行宫里。
当听说皇上为了求皇太后息怒而在殿外跪了整夜时,婉兮的心便跟生生被刀尖挑开了一般的疼。
四爷这一切,实则是为了她。
她便悄悄儿地出了宫,寻到“万壑松风”处的小树林里,悄悄儿也跪了下来。
这个时候儿她没办法陪在四爷身边儿……此时此刻,唯一有资格陪着四爷、跪在四爷身边的人,唯有皇后一人罢了——可是她好歹还可以跪在这儿,用自己的心意陪着四爷好了。
惟愿万壑松风,将她这一片心意带出热河行宫的朱墙,送到狮子园的四爷身边去。
延宕了整整三天,第四天一大早才传来消息,叫热河行宫的宫人们都赶紧收拾,可以起驾了。
可是皇上和皇后却没回来,都说帝后是直接从狮子园奉着太后的凤驾先行启程了。
献春一边跟婉兮一起收拾,一边含笑道:“果然,皇太后即便不承皇上的情,却也总要承咱们主子娘娘的情。谁不知道咱们主子娘娘侍奉皇太后最为尽心尽力,也最能摸得透皇太后的心性儿,果然咱们主子去了,皇太后便消了气了!”
“皇上定然感念咱们主子,这一路皇上和皇后单独奉着皇太后的凤驾回程,皇上跟咱们主子一定更添恩爱!”
婉兮静静听着,没说话,只静静收拾好自己的物件儿。---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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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三人
路上行程十数日,大驾卤簿回到京师,已是九月底。
就在三天前,舒嫔也离开了大队伍,说是被皇太后叫去了。
待得回到宫中,已是传来消息,说舒嫔已然承宠。
“也不奇怪,舒嫔进宫已快一年,再不承宠便说不过去。她母家等着写谢恩的折子,等得怕是脖子都抻直了,皇上再不施恩,难免伤了他们家的脸面。”
献春也忍不住跟婉兮絮絮地嘀咕:“不过我瞧着,这当中更多是皇太后的意思吧。也是,今年好歹是皇太后五十旬寿,皇上却将皇太后得罪了,若皇太后坚持不肯回京,那皇太后的圣寿又该如何过呢?洽”
“皇太后自然趁机要皇上宠幸了舒嫔去……”献春面上也是郁郁的:“只是就委屈了咱们主子。原本可以皇上和皇后两个人单独陪着皇太后的,这一又加了舒嫔去……主子难免要眼睁睁看着。”
婉兮安安静静听着,忽然觉着有些腹痛如绞。忙向献春请退,到了净房去,才瞧见是见了红钤。
婉兮额角汗下。她这红来得不准,进宫一年来也没来几回,倒是每次来都叫她好一顿疼。
她抱住肚子,坐在净房上,终是疼出了眼泪。
大驾还宫,几日间终于全都安顿下来。
宫里便又是冬天了。
各宫都在用炭,暖阁的火是生在屋子外头,炉子是在屋檐下的月台上,掀开一块活动的石板去,便是一个下沉的炉子。将炭窝在里头,点燃了,那热气便顺着烟道流进屋子里的火墙去,暖阁地面跟墙壁便都是热的了。
其实这法子并不稀罕,不独宫里这样儿,关外的普通人家冬日里也都是这样取暖的。屋子外头平地竖起大大的烟囱来,屋子里热炕、火墙,别提多暖和了。只不过用的炭没有宫里的红罗炭这样好,多些烟气罢了。
婉兮来了月信,正巧怕冷,便最爱跟着太监们去点炉子。等那炭火烧红了之后,她悄悄儿丢两个地蛋儿、芋头进去。等主子的暖阁烧暖和了,她的地蛋儿和芋头也都在炭火堆里烧好了。
用生活用的炭钳子夹出来,虽然一个个都成了黑黢黢的圆蛋儿,不过剥开那些裹了炭灰、被烤糊了的外皮去,里头的瓤儿那可热乎乎、甜糯糯的,甭提多好吃!
婉兮通常用布先包起几个来,正好垫在肚子上;余下的才饱了口福去。
天儿再冷,她也总有叫自己乐在其中、暖和了自己的法子去。
否则天儿本就冷,自己再轻易寒了心去,那自己就把自己给冻死了。自己不爱惜自己,还指望谁会掬一把同情泪是怎的?
日子是自己的,心事也是自己的,她有的是法子自己把自己给调弄得好好儿的,从不指望人去。
这日归和正前来给皇后请脉,随后便也来瞧婉兮。
归和正瞟了婉兮一眼,倒没忍住,乐了:“半月未见,姑娘怎长胡子了?”
“啊?”
婉兮听了也是一惊,急忙去抓妆镜瞧。
就连妆镜也还是皇后赐下的那柄。别说,这玻璃水银的镜子,就是比原来用的铜镜照得清亮。
婉兮一瞧便也笑了:她当真是长了一圈儿的小“黑胡”,不过不是真的胡子,是吃烤芋头粘的一圈儿糊噶噶儿。---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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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起效
婉兮红了脸咯咯地笑,赶紧去抓了巾子蘸了盆子里的水,给自己擦了。www.uu234.net
听着婉兮的笑声响亮,连归和正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姑娘这些日子可快活?”
婉兮坐回来:“归爷爷说什么呢?难不成巴望着我不快活?”
嘁,这宫里巴望着她不快活的,绝对大有人在。她偏不叫她们如意了去洽。
就算偶尔也掉泪疙瘩,她也都掉进净房里去。若有人想寻……嘿嘿,便请到那地方儿去翻找吧!
归和正便笑了:“瞧姑娘歪的,老朽岂敢?我不过是瞧着姑娘面色有些苍白,脉象有些虚浮,故此才有此一问。钤”
婉兮便又响亮一笑:“我才没歪!不过我也相信归爷爷才不会巴望我不乐呵就是!”
归和正笑笑,缓缓转眸望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御药房的太监,低低道:“既然姑娘没不高兴,却脸色当真是白,那老朽便权且一猜——姑娘可是来了月信?”
跟男子谈论这个事儿,婉兮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便也瞟了那太监一眼。
御药房的太监自是极有眼色,忙躬身跟归和正道:“卑职到门口等候大人。”
那太监自去了,归和正笑眯眯道:“姑娘害羞是有的,只是老朽身为医者,姑娘总不该讳疾忌医。”
婉兮便垂下头去:“嗯,是的。”
归和正眉眼之间掠过一丝喜色去,却急忙压住了:“已是冬日,姑娘切勿贪凉。”
婉兮红了脸道:“……只是这一回特别疼。归爷爷,你可有法子?”
归和正瞄了瞄婉兮抱在肚子上那几个黑蛋儿,便笑:“姑娘聪慧,这法子已是不错。回头姑娘再多用些热锅子,羊肉和热汤水能从内里再帮姑娘一把去。”
归和正诊完了脉,一边收拾药褡裢,一边有意无意道:“说起来姑娘也不必害羞,你这个年纪的女子,在此一事上多少都有些不顺遂。”
“姑娘想啊,按着规矩引见的女子,是从十三岁起就有入宫的。这个年纪多少人还是个孩子,未来过癸水都是自然的。”
“姑娘刚过了生辰,又长了一岁;可是宫里还有许多人年纪比姑娘还小,自然也难免出相同的缘故去。”
归和正绝不是随随便便说这些闲话的人,婉兮心下微微一动,便眨眼一笑:“归爷爷说谁?”
归和正一捂嘴,仿似后悔自己说错话了。
婉兮却不依,上前一把捉住归和正的衣袖:“归爷爷若不说,我今儿就不放归爷爷走了。”
归和正忙告饶:“姑娘饶了老朽。姑娘是官女子,老朽是外官,这拉拉扯扯的……”
婉兮便也忍不住莞尔一笑:“我只问归爷爷,说的可是舒嫔舒主子?”
归和正便咳嗽起来:“咳咳咳,姑娘想这后宫里还有哪位主子的年纪比姑娘还小呢?”
归和正匆匆去了,婉兮坐在炕上,抱着那几个黑蛋儿,不由得垂首微笑。
归和正回了养心殿,便忙求见皇帝。
皇帝在西暖阁的“温室”里坐着看书。看归和正进来,叫他凑近了跪在下头通了火龙的地面上来。
归和正笑眯眯道:“微臣恭喜圣上:那鹿血酒起效了。”---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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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难熬
皇帝搁下书,竟“扑哧儿”一声笑了,从碟子里拈起一颗蜜饯来朝归和正丢去:“瞧你喜形于色的,是不是要跟朕表功,说你那鹿血酒调的好?”
归和正笑眯眯接住那蜜饯,就给送嘴里嚼了:“微臣谢圣上的赏。顶 点 X 23 U S”
皇帝哼了一声:“朕就给你那酒赐个名儿:龟鹿同春。你家里也都行医,叫他们打着这酒的旗号发财去吧!洽”
归和正使劲眨眼,面上不知该笑还是无奈,便也磕了头谢恩。
谢恩罢,归和正从那药材褡裢里抠抠搜搜掏出几个黑蛋儿来,托在掌上。
皇帝不由得高高挑眉:“你新创的药丸子?怎么这么大?是要给人治病,还是干脆把病人噎死算了的?”
归和正也一个没忍住,也是低低笑了。
皇上心情好,他个当臣子的自然也跟着放轻松了。
他便笑着答:“回圣上,这药丸子倒不是微臣配出来的,是魏姑娘配的。钤”
“哦?”皇帝听了便一侧身、一片腿儿,两脚下了炕,正面对着归和正:“她配的?”
归和正垂首忍着笑:“正是。不但是魏姑娘配的,还是魏姑娘叫微臣转呈给皇上的。”
“那还不快拿过来!”
皇帝虽然是如此说,却哪里还等得归和正给递呈上去,而是亲自起身,大步走过来便给抢了过去。
捏在手上,对着太阳左看右看。
归和正忍着笑:“微臣的差事已经办完,这便先行告退。”
皇帝没功夫回头,只挥挥手:“去吧去吧。”
归和正倒退到门口,在转身之前忍不住抬眸去瞧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一脸的微笑,却一副不知如何处理的为难模样,将那黑蛋儿又是抛起,又是细闻的。
归和正忙忍住笑,一转身儿走了。
可是后头却被皇帝叫住:“老归!”
归和正忙原地一个转圈儿,赶紧就地又跪下:“请皇上示下。”
皇帝举着那黑蛋儿皱了皱眉:“你那鹿血酒……适宜多少天饮一回?”
归和正心思急转,在肚子里转过好几圈儿,方道:“总归,不宜每天饮用。”
皇帝竟一跺脚:“你个老东西,谁说要天天饮用了?”
归和正忙趴地上磕头:“……那东西总归霸道,姑娘年纪还小,微臣是为了姑娘的身子着想。”
皇帝忍不住要翻白眼儿:“朕只问你适合多久饮用一回,谁要你说这么些劳什子?”
归和正规规矩矩答:“总归……十天半月喝一回还是可的。”
皇帝眯眼:“用料减半。”
归和正有些愣:“哦?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咬牙切齿盯着他:“你现在的配料,要十天半月方可饮一回;朕的意思叫你减半,便是最多五六天总要饮一回!再长就不行!——你,可听懂了?”
归和正郑重其事、战战兢兢地告退走了。
皇帝从玻璃窗子瞄着归和正的背影,又“扑哧儿”笑了声:“……嗤,就你那鹿血酒好?实则,是朕比你那酒更好用!”
皇帝在暖阁里自己乐呵了一会儿,李玉有些为难地进来通禀:“回主子,娴主子求见。”
皇帝微微一皱眉,伸手将自己炕上小多宝格里一个宝石花的盆景给拿下来,然后将那黑蛋儿郑重其事搁在多宝格上。
那一格,是整个架子上最显眼的地方,皇帝读书累了,一抬眼便能瞧见。---题外话---
明天见~~说个史料哈,相对而言,旗人虽然也是多妻制,但是相对而言女人的地位还是可以的。因为旗人男子都是兵嘛,所以家里的财产什么的都是女人说了算的。这也是许多关外民族的传统吧。大家知道皇太极的五宫福晋里有两个是林丹汗的遗孀吧?人家还是带着孩子来的。这当然不是说皇太极什么都不嫌,其实皇太极要的是那些福晋们每个人所分管的百姓、军队、牛羊和财产,也就是史料中见到的那些“万户”或者是“斡鲁朵”~~所以清代皇后、皇太后的地位是要较之汉人的王朝,地位要重一些的。
403、二妻
皇帝至后殿见娴妃。顶 点 X 23 U S
从七月一别,至此时已是十月,整整三个月未见,娴妃一见皇帝,细眼中已含泪光。
双蹲请安,眼波却盈盈锁着皇帝不放,深深表达一份相思之情。
“皇上这一回秋狝,黑了,也瘦了。真不知那帮奴才是如何伺候皇上的,竟能至此!”
皇帝瞟了娴妃一眼钤。
“他们伺候得十分周到,朕黑了瘦了,乃为练兵所致。倒是娴妃你留在宫中,却看上去也清减不少。后宫本没剩下几个人,难为你还‘费心’如此!”
与皇帝多年相伴,娴妃如何还没学会与皇帝说话,是要弦外听音洽。
娴妃藏住一抹酸楚,垂首道:“后宫的人是没剩下几个,后宫的事儿也自然有内务府大臣们管着,妾身哪儿费得着那么多心?妾身之所以清减了,实是思念皇上所致。”
娴妃缓缓抬眸,“相思使人瘦。”
皇帝扬眉凝视娴妃,浅浅笑了:“难得也能听你说这些汉家风雅之词。怎地,这几个月来看来你倒研习了汉学?”
娴妃又是盈盈一拜:“从前妾身与皇上未曾远离过,便也从不知那些诗词里的味道。直到这一回,皇上远行,妾身未能随行,方渐渐识得离愁别绪,误打误撞竟也懂了那些诗词里的滋味。”
“是妾身愚钝,这些年竟然错过了那些美妙的意境,如今虽晚了一步,怎敢不奋发直追?哪怕只为能听懂皇上素日说的话,妾身便也不敢懈怠。”
皇帝也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些年了,只要提到汉学,只要说起汉字,娴妃总是第一个最是抗拒的。这三个月难为她能生此心。
皇帝便欣慰点头:“境由心生,词为传情。你既有此心意,便也是难得。”
娴妃垂首微微红了脸儿:“妾身不仅学习诗词,还试着填了一首小词,只是不知填得对不对,还想请皇上斧正。”
这日因为诗词,难得皇帝还多留娴妃说了会儿话。
娴妃的动静,后宫诸人自然都关注。
若按雨露均沾的规矩,皇帝既然秋狝一走三个月,回来便自然应当格外宠幸留在宫中的几位嫔妃。
其中虽以贵妃为尊,但是贵妃身子不好,那么就应该是娴妃格外承宠才是。
“娴妃这样主动贴上去,原没有什么奇怪的。”皇后淡淡瞟着窗外,看那片冬日里显得只剩灰白的天际。
“久别三月,皇上顾着夫妻之情,倒也是有的。”素春轻轻皱眉:“可是这时辰未免也久了些。奴才只是想不明白,娴妃这回究竟是凭着什么能在养心殿留了这么久?难道今晚就势就侍寝了么?”
素春一抬头,忽然见皇后冷冷瞧着她。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一眼挽春。挽春也忙朝她递眼色。
素春便慌得急忙跪倒在地:“奴才失言了,请主子责罚!”
“夫妻之情?”皇后扬眸望向殿顶:“你说娴妃跟皇上,那也叫夫妻之情?”
素春赶紧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皇后却冷冷地笑:“你也没算说错。她是侧福晋,按着咱们满洲的旧俗,她是‘二妻’。汉人说什么‘三妻四妾’啊,其实他们是‘一妻多妾’,咱们满洲人才真正是‘三妻四妾’。不仅嫡福晋是妻,侧福晋一样是妻。”
404、取果
“可惜那是在潜邸里!皇上登基,分封六宫之后,这宫里便没有什么侧福晋,更已没有了所谓‘二妻’!皇上说得好,咱们不仅是满人的天家,咱们同样是这个天下所有人的天家,一应规矩便也应当效仿了汉人的规矩来!洽”
皇后秀丽而微显苍白的面上,因激动而涌起血色来:“若还有人非抓着‘二妻’的身份不放,总以为自己不是妾,非要跟本宫一论短长的,那就是她自己不识好歹!”
素春也忙道:“主子说的是!况且皇上登基分封六宫,没给她皇贵妃和贵妃的位分,就是要打灭了她‘二妻’的梦去。www.uu234.net就算还有‘二妻’,那也还有贵妃主子呢,总归都轮不到她去!”
皇后这才心气儿平顺了些,含笑站起:“你们瞧啊,皇上回銮之后,怎么也该是贵妃第一个到养心殿请安的。可惜贵妃身子弱,这才叫娴妃不顾位分抢先请安,贵妃当真是可怜见儿的……本宫身为中宫皇后,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都起来吧,陪着本宫去瞧瞧贵妃。”
皇后携素春和挽春,带了围场的野味出了长春宫。
婉兮从窗子瞧着那大队人马轰轰地去,便从炕琴下翻出小花锄来。
七月埋在海棠树下的海棠果当腌渍好了。
腌渍海棠果,自然最好的便是埋在海棠树下头的土里。这后宫里统共就有两处有海棠树:其一是御花园的绛雪轩,另外一处就是永寿宫了。
御花园是向公的地方儿,这后宫里人人都去得,她不想人多眼杂,徒惹非议。故此那天既然皇上说了等她的海棠果腌渍好了,他也要尝,她便索性跟他求了个恩典,将坛子就给埋到永寿宫的海棠树下头去了。
反正现在永寿宫也空着,并无人住,也不怕人瞧见钤。
她扛着小花锄直奔永寿宫去。
可虽说用手宫里没人住,也不是她个官女子说进就能进的。宫门有锁,钥匙在敬事房总管太监那儿,她也没理由跟人家要去。
思来想去,她还是得去养心殿找李玉。可是养心殿她也不能无旨自己随便儿去,她便在螽斯门转了个弯儿,直奔内御膳房去了,赵刘福。
见了刘福,她将早预备好的金莲花,以及草原上采的其他野花儿一并给了刘福:“谙达没跟着去围场,好歹用这些草原上的花儿,煎几副‘代茶饮’吧。这冬来天燥,这些野花儿当是最好的。”
刘福自然千恩万谢,小心瞟着婉兮:“姑娘……是想去养心殿吧?”
婉兮红了红脸:“没有,我不是要去养心殿,我是有事儿想见见李玉谙达。还望谙达给传个话儿。”
刘福便乐了:“没说的,正巧咱们要给皇上进奶茶去,这便能见着李爷。”
婉兮站在螽斯门那等着,不多时养心殿后门如意门便一开,李玉小步疾走着赶出来。见了婉兮先打了个千儿:“叫姑娘久等,老奴该死。”
婉兮脸便红了:“谙达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她现下还只是个官女子呢,又没进封。
“我是有事相求:谙达可否通融个方便,帮我打开永寿宫的门儿?”---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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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小性
李玉也微微愣了一下。www.uu234.net
他只是养心殿的首领太监,手里只有养心殿的钥匙,却没权限掌着永寿宫的钥匙。
“不瞒姑娘,想要永寿宫的钥匙,奴才也得去请旨。”
婉兮垂首盯着地面,用鞋尖碾了碾:“那便有劳谙达走一趟。”
李玉有些为难,搓搓手陪着笑:“……姑娘,此时皇上,呃,要务在身。钤”
婉兮不由得傲然挑眉:“谙达何必与我打马虎眼?”
婉兮眼中突然而现的清光叫李玉也忍不住一怔洽。
婉兮轻咬樱唇:“我知道是娴主子正在伴驾。”
李玉也是作难,只能尴尬地躬身赔不是。
婉兮却别开头去:“谙达赔的什么不是?谙达又没做错什么。况且我不过是跟谙达求个通融,要那永寿宫的钥匙罢了,我又没想搅扰了皇上和娴主子的……呃,兴致去。”
“谙达只帮我传个话便罢,皇上要给就给,不给那就当我没来。”
瞧见姑娘这都使了小性儿了,李玉哪儿还敢怠慢,忙一转身儿就一溜烟奔回养心殿去,朝后殿的玻璃窗里瞧了瞧。
皇帝正盘腿坐在炕上用奶茶,娴妃则立在书案那写诗呢。
幸好不是侍寝……
李玉琢磨了一下,便叫毛团儿拿过一张纸条儿来,给撕成了两指宽,李玉亲自动了笔墨写上几个字,然后卷起来,到门口道:“回圣上,有急奏到。”
皇帝便道:“呈进来。”
李玉躬身进去,悄然瞄了娴妃一眼。
娴妃也是懂规矩的,既然是前朝国事,她便也没抬眼,依旧只绞尽脑汁写自己的诗罢了。
李玉这才放心将纸条呈给皇帝。
皇帝一瞧那猥琐的二指宽的纸条,不由得盯了李玉一眼。
李玉心虚地朝皇帝堆一脸的笑。
皇帝便也没做声,拈起来展开看了,随即长眉便是一挑,瞪圆了眼盯着李玉。
李玉只能默不作声,躬身,再躬身。
皇帝指了指他,轻叹一声:“娴妃,朕有国事,你跪安吧。”
本以为今儿终于借着诗词,跟皇上之间有了些浓情蜜意。哪儿成想好容易等到天色渐暗,皇上却叫她走?!
娴妃手上的墨笔直堕到纸上,印出那么大一个墨点子。
直仿佛她的心上一般。
她跪倒在地:“妾身不敢耽误皇上国事。不过妾身情愿在此陪伴皇上。皇上尽可去前殿处理国事,妾身等在后殿即可。后妃不可干政,妾身绝不敢违;妾身只呆在后殿,还不行吗皇上?”
皇帝却急着朝外去:“你先回克。过几日朕再去瞧你。”
皇帝连多看她一眼的耐心都没有了,就那么急匆匆迈门槛奔出门去。
“究竟有什么急事?难道是准噶尔部又造反了不成?”
皇帝背影迅即不见,娴妃懊恼地一拳砸在地上。
皇上处理国事的模样,她又不是没见过。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皇上也全都谈笑若定,哪里见得这么火三火四的模样了去?
且说皇帝到了前殿,亲自传旨叫毛团儿去敬事房拿了钥匙回来。本来是忙着想要直奔如意门去,走到一半却又回来坐下。
一双点漆般的眸子直盯着李玉:“你去亲自盯着,叫娴妃不经螽斯门,绕回东六宫去。等她走干净了再回来告诉朕。”
别叫娴妃撞见了那小丫头才好。---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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