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56、毒誓
贵妃听了缓缓点头,不由得怆然一笑:“是啊,其实你瞧,你我三人此时的心愿何其相似:都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啊。”
“我是要不到了,我想,娴妃你也别让她要着了……否则她的后位便更加稳固,你的心愿便永无机会了。”
娴妃面上便是刹那狰狞:“所以,咱们应该毁了她想要嫡子的心愿去!”
贵妃淡淡垂眸,睫毛在那水色幽幽的光影里,轻轻颤动:“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洽”
娴妃冷笑一声:“要做到这事儿,总归要里外两方面使力去。”
“里面,便要设法让她再生不出来。这便用到药方,或者合意的御医去,在她身边也要安排妥当的人。”
“外头,便要拦着皇上临幸她。总归只要皇上不临幸,她自己也生不出来!”
贵妃最欣赏娴妃一点:虽然不算心机缜密,但是做事雷厉风行,想到就办钤。
“那你我各自着手一面。倒不知娴妃你想选里面、还是外面?”贵妃轻轻抬眸。
娴妃这便撇撇嘴,寒声一笑:“以我跟她这些年的争斗,她必定凡事都防备了我去。无论里面还是外面,我倒都不好着手!”
贵妃点头:“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呢?她一边算计着我,利用着我,却又何尝不是时时处处防备了我去?”
“可是总归,两难相权取其轻罢了。再难,咱们也不能这么继续坐以待毙。你便先选吧。你选好了,不管你选哪面,剩下的我便都一力承当。”
贵妃向来那样柔弱的,这回都坚毅若此,娴妃便也再无犹豫。
“也好,总归你与她更亲近些,要你来做‘里面’更容易,那便将‘外面’交给我吧。”
贵妃心下一定,取出一张黄纸来。
“这是干系到你我生死,甚至牵连到你我母家的事,咱们谁都不敢怠慢。你可敢与我发过这一次毒誓去?若有违背,便该遭天谴。”
“有何不敢?”娴妃面上便也是狠狠一笑:“我倒怕你临时变卦呢!难得你这回肯如此下决心,你我这便发誓!”
两人在黄纸上写好誓言,各自按上了自己的手印儿,然后一并跪天焚化了。
这个誓言,便是决不能再更改了。否则代价便是自己的性命。
起身各自再看对方一眼,虽然还是别扭,不过心下却敞亮了些。
“还有一宗。”贵妃瞟娴妃:“你我二人、纯妃既然都被留在宫里,如果太安静了,没有动静传出去,反倒叫她起疑。”
娴妃皱眉:“你这是怂恿我除了纯妃的孩子去?”
娴妃不是不敢,只是她可不愿是被贵妃怂恿了才去的。
贵妃却摇头:“……我也不知怎了,兴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辈子怕是再无福生养吧,便格外怜惜起皇上现有的这些孩子来。纯妃能有孩子,那是她福气好,我不愿意在这最后的光景里,再害了一条性命去。”
娴妃便也哼了一声:“那咱们还能闹出什么动静去给她听去?”
贵妃便垂下头去,轻抚腰上丝绦达成的络子。那层层都打成榴花结,垂一串下去便如石榴累累结子。
只可惜,这于她来说,这一生怕也只是个落空的念想了。
榴花照水,女子再美,却终生无子,终也成空。人死之后,便连个为她祭奠之人都没有了……
“总归,宫里留下的人不止你、我、纯妃。不是还有别人么?”---题外话---
还有。
二卷 57、拼命
娴妃便一扬眉:“那个病西施?”
贵妃目光放得悠远:“那日在纯妃宫里,如果没有她的那番话,娴妃你又何必被禁足了三个月去?”
娴妃这便一声冷笑:“是啊!如今想来,那病西施说的话倒像是皇后早就预料到的!如此说来,那病西施也已是皇后的人了?”
贵妃没说话,只是望向窗外。
实则看见那日的怡嫔,她便如看见了曾经的她自己。同样的柔弱,同样的不得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才能生存。同样的身不由己,便是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经过别人的授意钤。
她更知道,皇后便是看中了怡嫔这一点。
在皇后心里,怡嫔便是来取代她高云思的吧洽?
娴妃去了,贵妃独自在美人靠上斜倚下来。
临渊羡水,却终究还是举目伤花。
说了之前那么长一起子话,已是将她的所有精气神儿都给耗尽了。
所幸跟娴妃倒是达成了一致,她这一番拼死的一搏,终于见到了前景。
目送娴妃和塔娜去了,绣眉才赶紧走进来,担心地问贵妃:“……主子可敢放心了娴妃去?倘若她又将主子一片真心当成了引子,回头将主子给卖了,那主子又该如何自处?”
贵妃摇摇头:“就算有这个可能,我却也要拼死试这一回。总归,若这次再不试,我便再没机会了……”
绣眉听得惊住,已是噗通跪下:“主子最近这究竟是怎么了?何苦总说这些丧气的话去?明明主子已然康复了呀……”
贵妃悄然叹一口气,伸手轻轻帮绣眉拂开眉边一缕碎发。
“你陪我进宫来那年……才八岁吧?”
绣眉点头:“奴才这些年都是主子拉扯长大的。奴才离开娘亲早,心下便早将主子当成了娘亲一般……”
贵妃便也含了泪:“当年我进潜邸,随名义上是使女,好歹先帝顾念着我阿玛的职分,也准我带了陪嫁的家下女子。那时候儿我带进去的是四个家下女子,两个大女孩儿,两个小女孩儿。其中你最小。”
“这几年,陆陆续续她们都到了年岁,我便早早一个一个都放了她们出去了。我知道我在宫里的日子难熬,她们跟着我也只是受委屈,陪着我掉眼泪罢了。我又何苦留着她们,不如放她们出去各自寻着自己的好日子去。这宫里的时光,便我一个人捱罢了。”
贵妃凝视绣眉:“只是现在还苦了一个你,因年纪小还不到放出去的年纪。好歹你再陪我这最后的一二年,我必定在大限之前,放了你出去。”
绣眉惊得哇地就哭了出来:“主子何苦说这个?奴才就在宫里陪着主子,奴才哪儿都不去!奴才还要陪着主子长命百岁呢……”
贵妃水眸微转,也已是满眼含泪:“你有这份儿心,我便都领了。我有什么事儿便也都得不瞒你——外头看着我是康复了,实则我是服了虎狼药,最后拼却这一回罢了。”
“我最后的好时光便这半年了。原本能随皇上出宫东巡,是我最后的机会,可惜却又被算计了留下来。我最后的好日子,也只能在这宫墙里一日一日虚度了。那人便是在活活算计我的性命去,我又如何容得了她?”---题外话---
还有。
二卷 58、火枪
“故此我这回便是什么委屈都能忍了,便是跟娴妃我也什么都可以一笔勾销。m.www.uu234.net只要她能帮得上我报了这辈子最大的仇去……我便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了!”
绣眉也一点一点听懂了,目光里不由得也点点显出刚硬来。
“主子有什么打算?但凡奴才能用得上的,主子尽管吩咐。”
贵妃抬手唤绣眉近前来,伏在绣眉耳边说了一起子话。
绣眉闻言,面上微微露出惊诧之色。
贵妃说完了,缓了好几口气,扶着绣眉肩膀道:“我当真不知道我能熬到哪一刻便油尽灯枯了。总归这个人、这件事儿你替我盯着。就算我去了,你也盯好了她,务必叫她将这事儿帮我办完。钤”
婉兮带婉兮回到热河行宫,已是一个月之后。
皇帝黑了瘦了,婉兮也同样黑了瘦了。
婉兮赶紧回到皇后宫里复命,皇后瞧着婉兮的模样,心下亦不免五味杂陈。
整整一个月,皇上身边唯有她一个女子……如何能不去想想,那每个夜晚皇上与她之前的情状去。
皇后越觉疲惫,抬眼问:“皇上这一个月来,身子可好?”
婉兮心下想了想,还是道:“回主子,皇上这些日子……虽然并无大碍,可事实上颇有几回小恙。”
“哦?”皇后这便坐起身来,“这是怎么说的?”
婉兮答:“一来是天气热,皇上也难免中了些暑气;二来是皇上心下也放心不下旱情。”
皇后心下这才好受了些,点了点头:“如此,本宫坚持叫你随驾而去,当真是对了。婉兮啊,这一个月来,由你代替本宫伺候在皇上身边,当真辛苦你了。”
婉兮咬住嘴唇,深深垂下头去:“奴才不敢当。”
皇后便起身:“婉兮你回去歇着吧。挽春,随本宫去给皇上请安。”
婉兮回到屋子去,便赶紧打了水沐浴。
沐浴完了,献春进来瞧见她便笑了:“瞧你,这脸上手上跟身上都不是颜色了!”
婉兮忙将衣领裹严。
颈窝处,还留着今儿即将进行宫之前,四爷狠狠在她那留下的红印儿。
献春便瞄见了她手上几处破皮:“这是怎么了,手怎么也破了?”
献春上前翻开婉兮的掌心看,掌心里头还更严重些,磨红了不说,还有几处乌黑。
献春不由得皱眉:“难道骑马去了?”
婉兮这才禁不住女孩儿家的小欢喜,轻声道:“……不瞒姑姑,我试开了火枪!”
这回皇帝练兵,颇尝试了些新玩意儿。
不再是传统八旗精兵的弓马骑射,这回还调了鸟枪营去,甚至还有汉军八旗的火炮。
婉兮也是后来才听皇帝说,准噶尔部之所以难打,是因为准噶尔部手上有火炮。大清若想彻底去除了这个隐患去,便传统骑射已不足用,必得演习火炮和鸟枪配合的全新阵法去。
婉兮跟着皇帝去偷看了几回火器演习,亲眼看见皇上腰上也挎着火枪,而且还当场施射……婉兮便禁不住好奇,缠磨着皇上教给她。
皇帝便又在一个繁星如缀的夜晚,带着她到靶场去演练。
那时候整个靶场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些树立起来的草靶子,一个一个高高站着如同人形一般。---题外话---
还有。
二卷 59、御用
皇帝便将御用的短把火枪交给她。www.uu234.net
她也初生牛犊不怕虎,上前攥住了,便使足了力气扣动了那铁抠子。
结果那么大一声响,枪里的火丸打中靶子没有不知道,她自己先被那动静给惊得两耳爆鸣,听不见旁的动静了。
他先是大笑,然后对她说话。她却只能愣愣看着他薄唇上下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他无奈地摇头,只得上前捉住她的手,想要带着她离开靶场,这便结束了首次的练习,回去钤。
她便急了,跺脚冲他喊:“奴才不能就这么回去了,这多丢人啊!”
她自己是耳朵听不见了,这便扯开嗓门儿喊,把他倒给吓了一跳洽。
他忍着笑,无奈地瞧着她。
说话她是听不见了,便打手势,指着那草靶子,问她是否还要继续施射。
她使劲点头。
他便带她回到施射的线标旁,从后头半拥着她,两手扶着她握紧了那火枪的把儿。
她觉着他接下来应该是在发号施令了,可惜她听不见。
他又在她身后,她也看不见。
她便傻傻地不知该做什么,回头去看他。
他这才想起她是听不见也看不见,无奈地嘀咕。
最后……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是想出了坏法子。
不是听不见又看不见么?
他便用手……一左一右,分别握住了她。
左手捏,是叫她施射;右手捏,是叫她停下。
他早说过,她穿戴太监的服饰,什么还都好,偏此处……不好。
便都给束缚住了,他看着便不欢喜。这回便捡着机会,伸手进去帮她给解开了。
穿着太监服饰的她,身前却有这样一番妙不可言的美景,在这无人的月色之下,更有雌雄难免之美……他早已难以压抑。
那个晚上……她当着被他欺负惨了。
他们两个那副样子,还能好好演练了么?
她的身子早有被他整治得越来越软,心神也一点点散尽了……那火枪是没办法继续开了。
否则她真担心胡乱开出去,那火丸不定打着谁了呢。
既然无法继续专心演练火枪,他便索性……从后头,占了她。
那个晚上,火枪哑了火;可是他御用的那一把,却……连连击发。
她成了他的活靶子,每一枪都没错过。
当真是……弹无虚发。
更为惨烈的是,她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他又在她后头,故此她只能独自面对苍茫夜色。便连激烈处的嘶喊,她都不知道其实她的喊声有多大。
后来他抱她回去,在路上伏在她恢复了听力的耳边道:“……那当真是,声震山谷。”
她险些跳马自杀。
她只与献春说到火枪,自然没说这些要紧的。可是她却还是不自知地脸如火炭儿、眼波流转的,献春便抿嘴笑:“瞧你,姑娘家玩儿火枪,还能开心成这个样子!”
献春拍拍婉兮的手:“鸟枪营一向是各地八旗兵中最精锐的,皇上的火枪也从来不叫人乱动。你竟有机会亲手开那火枪,极是难得。”
婉兮便不说下去了,只上前抱住献春的胳臂:“姐姐这些日子在宫里过得可好?”
献春轻叹一口气:“这行宫里的日子,自然没有你那样自在。”
婉兮便收了笑:“可是宫里传来什么消息了?”
献春狠狠叹一口气:“可不,宫里出事儿了。”---题外话---
还有~~咳咳,近年皇上御用的火枪刚拍卖出个天价来~~
二卷 60、不离
皇后也在皇帝寝殿里说起此事。www.uu234.net
“……只说是怡嫔身子本就不好,这一二年来一直多灾多病,没想到今年又这样热,便更中了暑气。她的病原来也是不过人的,谁能想到叫今年的年景给闹的,竟然过给纯妃去了。纯妃因怀着身子,太医院便甚担心那病会过到胎里去。”
皇帝的面色便也一变:“哦?那贵妃和娴妃可也过了病气去?”
“倒不曾。”皇后垂下眼帘:“兴许是贵妃和云思都大人,身子骨要强劲些,比不得纯妃怀着身子,根基弱。”
皇帝便一眯眼:“那这病,到底是过人还是不过人的?钤”
皇后也是叹气:“咱们离着远,皇上又一个月都不在行宫内,这些事儿妾身也都只能看京师发过来的奏报,倒无从知道得那样详细。”
洽.
皇帝便发下加急谕旨,叫太医院全力施治,务必查清那病从何起,又究竟会过了人去。
皇后也是跟着叹气:“若说起有病来,妾身不仅忧心怡嫔,倒也还忧心贵妃。贵妃虽说今年看着身子是好起来了,可是终究多年病弱,说不定也还有什么病气隐匿着。惟愿她在宫里小心调养,切莫再病倒了。”
皇帝便皱眉,又关照一句:“叫太医院也好好顾着贵妃些。将贵妃平素吃什么药,还有承应的御医名字,都给朕报回来。”
说完了这一起子事,皇后便道:“妾身听得婉兮说,这阵子皇上身子也有小恙。妾身实在放心不下,今晚就叫妾身留下照料皇上吧?”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倒淡淡点头:“朕这些小恙,既是在草原得的,便自然该用草原上药草来治疗。喀喇沁旗的塔布囊可木耳给朕进了些当地所生的芨芨草。他们给朕煎服了,果然受用。”
“那草药朕这些日子是离不了的,那今晚便由皇后亲手替朕煎药吧。”
皇帝说完起身走向内间:“皇后自去煎药,朕先沐浴。叫李玉进来伺候。”
皇后出了寝殿,进了茶房便难住。
什么草原上的芨芨草,她如何会煎?
如果李玉能陪着出来,她还能跟李玉学着来做,可是李玉被皇上叫进去伺候沐浴了,她便束手无策。
立在茶房里挣扎良久,她只得深吸一口气,吩咐挽春:“去,叫婉兮来。”
挽春微微一怔:“主子?便是要煎药,奴才也可以去请教御医,抑或找御膳房的太监来便是,不一定非得是她。”
皇后哀伤地摇头:“皇上说了,那味药他如今是每日都离不了的……那便只有她来。否则,我岂不是又要叫皇上失望了?”
“主子!”挽春眸中也是漾起水光来。
皇后却摇摇头:“就算本宫替代不了,也无妨。总归嘉妃、愉嫔她们也同样都替代不了!那就够了……总归此时让本宫更需防范的不是她,而是嘉妃她们罢了。”
婉兮没想到今晚上还是要被叫到皇上寝殿去,急急而来,在半路上遇见了皇后。
这一刻暮色已经低垂,两相看不清对面的神色。
皇后在暮色里坐在肩舆上声息淡淡:“婉兮啊……你要好好伺候皇上。”
皇后走了,婉兮跪在原地一直目送皇后的队列消失不见,心下也是跟着涌起无限的苍凉。---题外话---
还有~~大致给大家说说“虎狼药”哈:中医是以温和调养为原则,正所谓“是药三分毒”,故此一般中医不用猛药。前文某苏也说过归和正这样的御医,为了避免出事儿,用药更是只用三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虎狼药”说的就是能有效治病、却有可能有副作用的那些药方。一般医生不会用这样的药,御医更是不敢用。这样的药一旦用了,有可能会看起来迅速好转,但是同时也有巨大的副作用,反倒有可能伤了根本去~~
二卷 61、草房
两日后,皇帝再度起驾,这一次从草原向北去。顶 点 X 23 U S先到科尔沁草原的博尔济吉特家去站了一站,召见蒙古四十八旗的王公。然后拐向东,从吉林方向转到东北关外,先到了曾经的海西四部:叶赫、乌拉、哈达和辉发各自的王城去祭酒,接下来这才又向南朝兴京赫图阿拉去洽。
赫图阿拉乃是大清龙兴之地,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在此即汗位,建立后金。
赫图阿拉老城,如其名,正是建立在“横冈”之上。周遭青山环绕,城外大片沃野平原,地势正好可远眺,易守难攻。
城内的建筑却并不奢华,无论是罕王宫,还是八旗衙署,都无法与紫禁城相比。多是就地取材,以山石构建而成,只显高大罢了,并无那些辉煌细致的彩画。
太祖努尔哈赤出生的那个小院落,建筑形式更是满人传统的泥土草房,墙以土坯夯成,屋顶为海草覆顶。屋外地上竖起传统的大烟囱,烟囱旁边就是苞米囤、猪圈,窗外就是鸡窝,鸡窝上还放着给母鸡下蛋预备的草筐子。
皇帝各处走着,到了这个小院子也是落了泪,深感祖宗创业艰难、他肩上责任尤重。
皇帝特地搀扶皇太后走进这座小院子,去看了那座土墙草顶的屋子。
皇帝落泪道:“额涅请看,这草房像不像热河狮子园里,皇阿玛亲自建起的那一间?”
皇太后一见,便也忍不住落泪。
皇帝母子在草房前的落泪,皆有起因钤。
关于狮子园里那间草房,如今早已被有心人捏造了流言去,说什么皇帝是雍正爷喝了鹿血之后,因不胜热力,便随便将一个李姓宫女给拉到那间草房里去临幸了,后来那宫女就在那草房里生下一个孩子。
那个虚构出来的孩子,被他们说成了就是弘历。
那些人言之凿凿,说若不是因为这么一回事,胤禛的行邸里怎么会有留下那么一间突兀的草房?
而且弘历每次去狮子园,还一定会睡在那间草房里,并且弘历登基之后屡次下旨修缮那间草房……这不明摆着都是在“纪念生母”、“纪念出生之地”么?
这样的流言与雍正朝时那些抹黑雍正爷的流言一脉相承。那些人居心险恶:你弘历不是雍正最爱的儿子、选定的继承人么,那么便叫你这个儿子也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极尽卑微不堪了去。
皇帝在那草房前,跪倒在母亲面前:“编排这些闲话的,都是从未见过我满人旧俗中这样的海草房顶的。以海草做房顶,一来分量轻盈,二来不存雨水,三来海草里掺了泥也并不易燃。这是祖宗的智慧。”
“皇阿玛当年退居狮子园,专心稼穑,故此才亲手建造这样一间草房,便是表不忘祖宗创业艰辛之事。故此狮子园中才有草房,而儿子从小跟随皇祖到热河,便也都会到狮子园中那间草房里住一晚,便是受教皇阿玛,共同铭记祖宗的不易。”
“儿子上回奉额涅大驾重归狮子园,儿子下旨翻修草房,便也是铭记祖宗之意……为了这草房的流言,额涅这些年受苦了。儿子纵为天子,却无法为额涅涤尽这些流言,是儿子不孝……”---题外话---
明天见。谢谢如下亲们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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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 62、凤楼
皇太后也不禁悲从中来,抱住儿子,母子两人皆落泪。顶 点 X 23 U S
从乾隆六年那会儿母子之间的嫌隙,这一刻便都被泪水弥合了。
皇太后拍着儿子的背:“这世上,母子总归一体。额涅受的委屈,你也会被波及;而你受的委屈,也必定都与额涅关联……所以在这世上啊,母与子总归是该同甘共苦。此种情分,便是夫妻之间又如何能及?”
皇帝也在母亲膝盖上叩头:“儿子定不叫额涅再受这样流言的中伤。”
洽.
凡是出宫,有皇太后的地方,必定有皇后相陪。皇帝的用意十分明白:皇后的任务倒不是陪伴他,而是照顾皇太后。
皇后便也从院外走进来,一同跪倒在皇太后面前,陪着皇帝一同落泪钤。
“也是儿臣照顾皇额娘不周,总叫皇额娘听见这些闲话去。儿臣必定整饬下人,不准他们再将这些不入耳的话传到皇额娘耳中,徒惹皇额娘伤心。”
婉兮等人不得入内,立在院门外远远瞧着,婉兮便也不由得跟着一并心酸。
身为天子,便是面对流言,却也不能对骂回去,那自是失去了天子的体统。便如雍正爷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去,便编录了《大义觉迷录》,皇帝登基之后还是一本一本给收回来了。
便是对那些造谣的人,亦不能简单缉捕枭首,否则天下人又要说天子气量狭窄。更何况散布这些谣言的,又有多少本是文人墨客……若大兴刑狱,天下人看见的未必是天子的委屈,而反倒成了皇帝屠戮文化。
故此他只能忍耐,实在忍不住了才在自己的诗文中几次三番表明自己生在雍和宫中。
只有亲自到了这太祖皇帝的出生之地来,才能在母亲面前跪下,落下委屈的眼泪来。
他是天子,唯有在母亲膝下,唯有到了祖宗面前,才可以做一回小孩子吧。
皇帝大驾离开赫图阿拉,又到辽阳。
一路都是按着当年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足迹,从最初的定都赫图阿拉,再到改都辽阳,最后才到了这一行的目的地盛京沈阳。
皇帝、皇后奉皇太后拜谒祖陵,按着辈分,先拜永陵,再拜福陵,最后以昭陵完结。
皇帝此次拜谒祖陵的次序,遵循了当年康熙爷东巡拜谒的次序。皇帝此次更将拜谒祖陵的仪轨正式确定,规模较之康熙爷时更为盛大。
既到盛京,皇帝与后宫都住进盛京老皇宫。
盛京皇宫名为皇宫,规模还是无法与紫禁城相比。除了作为正殿的崇政殿、大政殿,各旗旗主处理政务的十王亭还算有些“皇宫”的规模之外,后宫居住不过是简单的大套院儿。皇帝又是不免一番难过。
他亲下旨,所有奉天府属钱粮,及各庄头粮石,俱已豁免。应纳本年豆米草束,免徵一半。其乾隆七年以前积欠,与七年分因灾缓徵之项,俱著该部查明,一并宽免……
又旨扩建日华楼、霞绮楼、迪光殿、崇谟阁,使盛京宫殿亦按着前朝后宫的规制初具规模。
后宫自是都住进“凤凰楼”后的大院套。
二卷 63、冷叱
婉兮跟着皇后走上凤凰楼,也是吓了一跳。眼前这哪里是什么后宫,只是一个大院子,里头一正四偏五座大瓦房而已。
那正房便是大福晋所居的正宫清宁宫,左手边由北向南两座西宫便是麟趾宫、永福宫;东边两座则分别是关雎宫、衍庆宫。
永福宫便是孝庄文皇后所居之地。
可是这五座大瓦房号称“宫”,实际上就是一个院子里五座紧登登挨在一起的房子罢了。别说争宠、算计,便是谁说一句话,整个院子怕也都听见了洽。
皇后也是轻叹一口气,自进了清宁宫去。
按着内务府和礼部的安排,嘉妃住进东一宫的关雎宫,舒嫔和愉嫔住进西一宫的麟趾宫;陈贵人、凤格、语琴一起住次东宫的衍庆宫。
独独将永福宫空出来,以敬孝庄文皇后和顺治爷之意。
一众女子便都随住在后院的围房当中。便是这围房,过去也是太宗皇太极一众庶妃原本的屋子。那些没有福晋位分的庶妃连自己单独的屋子都没有,婉兮看了也忍不住叹息钤。
念春凑过来嘀咕一句:“看来孝庄文皇后那些故事必定都是编出来的。你就瞧这大院套,谁还有法子算计谁呀?”
婉兮挑眉瞧她:“你终于肯主动跟我说话啦?”
念春哼了一声儿:“我就不信你没想过这个。这话我又不敢跟挽春姑姑和献春姑姑说去,她们必定笑话我没见识。”
婉兮便乐了,上前挽住她手肘:“可不,还是咱们两个一样儿幼稚。”
念春轻啐了一声便也笑了:“我说真的,你说当年孝庄老主子是怎么在这样一个言不隔声儿的大院套里,帮顺治爷得来的皇位呢?”
婉兮眨眨眼:“你是是想问孝庄老主子是怎么可能在这样挤得登登的大院套儿里,还被人传出那么些个当年跟睿亲王多尔衮传出那么些故事来~~”
念春便忙抬手去捂婉兮的嘴:“嘘……悄声些!”
多尔衮从顺治朝起,简直成了大清的千古大罪人。弘历登基以来,已经陆续替前头跟雍正爷争位的八王、九王、十王等人找补回来,可是对多尔衮却还未敢轻易议论。足见多尔衮这百十年来的“罪名”有多铁板一块。
婉兮便轻叹口气:“说真的,原本民间都传那个故事,我倒是信的;不过此时来亲眼看了这个大院套儿,我倒尽数推翻了我原来的想法去。”
她回眸:“念春,我不信了。从此起,不管什么宫闱的传闻,除非我自己亲眼看见的,便再都不信了。在这宫里,我得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再依靠耳朵。”
念春也是点头:“宫里人就是都愿意乱听、乱传消息去,兴许都是太寂寞了吧,又总怕自己会被人算计了。可是说来说去,其实有多少不过是疑心生暗鬼,看见杯子里的弓却以为有条蛇。”
婉兮便笑:“瞧,都会说‘杯弓蛇影’的故事了。念春姐姐这几年的岁数果然不是白长的。”
两人便又笑闹起来。
“你们闹什么呢?也没看这是什么地方儿,由得你们两个喧哗了去?!”冷不防却听见一声冷冷的训斥。
二卷 64、窝火
婉兮和念春都赶紧噤声,抬眸望去,却是和敬公主走过来。www.uu234.net
那训斥人的,正是和敬公主身旁的女子喜寿。
喜寿也是太后宫里的人,和敬公主转到太后宫里之后,皇太后便将喜寿指过去伺候。
婉兮和念春赶紧给和敬公主请安,再向喜寿致歉。
和敬公主走过来看清是皇后宫里的女子,便道:“没什么要紧的,何苦这样粗声大嗓训斥了她们去?我倒觉着这里有些过于肃静了,笑笑闹闹也好。洽”
喜寿明白这是公主护着她额娘,便也赶紧请罪。
和敬公主点点头:“你们先过去吧,我倒要跟她们说两句话。钤”
喜寿带着那两个太监和女子走远了,念春和婉兮这才赶紧给和敬公主行礼致谢。
尤其是婉兮。上回西苑的事儿还多亏和敬公主出面相救,这便更是跪倒磕头。
和敬公主倒是目光放远:“你们两个是皇额娘宫里的女子,如今在这盛京皇宫里比不得紫禁城,各宫住的都是局促,你们好歹别给我皇额娘惹了是非去。”
她垂眸望向婉兮:“至于你,倒不用谢我。我又不认得你是谁,我自然又不是为了帮你……说到底,我是帮我额娘,帮我小舅舅罢了。又与你何关?”
婉兮便愣在地上。
和敬公主是皇帝和皇后嫡出的公主,此时又是皇帝唯一活着的公主,高贵骄矜自不必说。她又是住在皇太后宫里的,言行举止都是皇太后教出来的,故此说话当真如将耳光扇在人脸上一样,半点都不给人留下余地。
婉兮不由得抬眼悄然看这位和敬公主。
论年纪,和敬公主比她小了四岁,可是这位公主的神情看起来倒像是比婉兮还大了四岁一样。以如此小的年纪,却要端着这样大的架子,跟舒嫔冷不丁一看倒很像。
婉兮便又磕了个头。人家不承情,她便也发誓这是她自己最后再谢这一回,以后再提就是小狗。
和敬公主离开了,念春才将婉兮从地上给拽起来,帮婉兮拍着膝盖上的土。
“你别理她!她现在正闹脾气呢!”
婉兮倒是一怔:“这是怎么说?”
念春哼了一声:“那会子你没在热河行宫里,便不知道。和敬主子是被指婚给科尔沁王爷博尔济吉特家了,也就是孝庄老主子的母家后代。故此科尔沁王爷便带着将来的额驸到行宫里请安。和敬主子偷偷瞧了那位额驸,结果当晚就闹了脾气。”
婉兮也是张大了嘴:“怎了?公主看不上那额驸?”
念春耸耸肩:“额驸的身份是高,可惜相貌嘛……总归和敬主子是不开心。”
“况且咱们从热河一路北来,也经过科尔沁王爷府的地界了,那是大草原,和敬主子从小生长在宫里,又怎么会住得惯那大草原呢?”
婉兮垂首细想:“可是这一路上并未见她发脾气,偏到了盛京皇宫来才发脾气……”婉兮忽然一拍手:“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念春忙问。
婉兮眨眨眼:“你忘了这后宫的大院套儿里,五宫大福晋当中却有三位来自科尔沁蒙古的博尔济吉特家啊!正宫大福晋、关雎宫福晋海兰珠,还有就是咱们孝庄老主子啊……公主此时被关在这个大院套儿里,抬眼闭眼都是这三座宫殿,她便时时刻刻都不得不想着博尔济吉特家……”
二卷 65、喜讯
念春便也拊掌:“可不!我想一定就是因为这回事!”
婉兮缓缓收了笑:“这样想来公主倒也挺可怜的。m.www.uu234.net就算是皇上和皇后嫡出的公主又怎样呢,还不是一样都不由自主?”
念春也点头。
婉兮便拍拍念春的手:“那我便不跟她计较方才的事儿了……她也不易。”
婉兮的心思不由得也放远了钤。
将来……兴许她也会生下女儿来,那便也是大清的公主。
而按照祖宗规矩,大清的公主许多都要下嫁给蒙古王公家去,那她的女儿说不定有一天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命运……推己及人,便当真不生和敬公主的气了洽。
每次从那五座大瓦房围成的大院套儿里穿过,婉兮的目光倒是少瞄向正宫清宁宫,而是更多看向东一宫的关雎宫、西次宫的永福宫两座去。
这两座宫殿虽然都不是正宫,可是里面一座住着太宗皇太极最宠爱的妃子海兰珠,一座则是住着带领大清定鼎中原的孝庄文皇后。这两位并非正宫大福晋的侧福晋,却在大清的历史上留下了比正宫大福晋更多的笔墨。
婉兮立在永福宫前,又不由得回眸去看关雎宫。两座宫殿对角相望,却又根本南辕北辙。
便如后宫女子总是难以两全的命运:终究是得君王独独钟爱,还是为君王诞育出一位合格的储君去?
又或者干脆再加入正宫清宁宫……一个后宫女子的命运,终究是要那至高无上的正宫之位,还是要君王的一生钟爱,抑或诞育储君?
大清立朝以来,还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兼得这些。
那这大清往后的时光里,究竟会不会有一个女人,既有皇后之名,又得皇帝钟爱,更能成为储君之母呢?
婉兮再转眸望那辉煌的凤凰楼顶,再问一声:“……会有么?”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拜谒祖陵当真起了作用,受旱各地的好消息开始不断飞向盛京来。
京师、直隶、山西等地的旱情一一得以缓解,渐次解除
又因为皇帝纵然不在京师,可是每一日里从未耽误批阅奏折,故此全国上下政令畅通,皇帝的旨意通达无阻,令京师和地方的官员全都明白各自职责所在,采取的手段奏效。
而各地民心又因为皇帝连连下旨免征钱粮而稳定下来,并未出现流民失所、土地弃耕的情况。故此旱情一解,各地便立即补种,叫农人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就连宫里也传来了好消息:虽然纯妃感染了暑气,可是皇嗣却无恙。
甚至御医已在奏折中隐约透露给皇帝:有望诞育皇子。
一时仿佛整个天下都松了一口气。
天子还是天子,得上天庇佑、祖宗护助。更是子嗣绵延,国祚稳固。
皇帝在崇政殿受百官跪贺而归,进了凤凰楼,皇后也已率后宫众人跪倒,齐声称颂。
皇帝望着这黑压压跪满了整个院落的女子们,特地眯眼找见了婉兮的存在。
皇帝走到皇后身边儿,朝着婉兮的方向含笑道:“这一番你亦辛苦……上天和祖宗,都自瞧见了。”
这一晚婉兮都兴奋得睡不着,翻过来调过去,惹得挤在一铺炕上的念春都嘀咕:“你干嘛呢?烙大饼哪?”---题外话---
还有。
二卷 66、狭路
盛京皇宫比不得紫禁城,凤凰楼园子里的围房也小,各宫的女子都挤着住在一块儿。婉兮她们还好,因是皇后的女子,四个人还能单分了一间屋子,四个人分住南北炕;而其他位分低的主位的女子,则只能挤在一处,住大通铺了。
婉兮跟念春睡一铺炕,挽春跟献春睡一铺炕。
婉兮便悄悄儿披衣起身,走出去坐在月亮地儿下,仰天望住那明月,双手合十。
“谢谢老天爷。”
月亮已是见圆了,她的生辰已是悄无声息地滑过去了。
她自己也都没顾上。
因为天下的大旱,皇上自己八月十三的万寿都给免了,皇上那天特地斋戒了一天,从早到晚都没吃饭,用以“罪己”。她自己的生辰,更是太微不足道了。
只要这天下大安了,只要皇上的烦心事儿解了去,这便是上堂给她的最为完满的生辰贺礼了。
身后簌簌响动,却是献春也披衣出来,打着呵欠道:“主子吩咐,叫去瞧瞧皇上。”
今晚皇帝在大政殿大摆筵席,招待朝臣,君臣同乐。
“主子是怕皇上这两个月来都每天只吃一顿,这冷不丁胃口大开,再不适意了。”
婉兮轻咬住嘴唇起身:“……姑姑去吧。钤”
还是不习惯管献春叫“姐姐”。
献春边叹口气:“主子是没明说叫谁去……可是你瞧我睡得这蓬头肿脸的样儿,如何还能到皇上眼前去?”
挽春、献春、念春都躺下就睡着了,也唯有婉兮没睡着,故此这头脸还算都齐整着。
婉兮还是垂下眸子。
献春便轻轻捏了婉兮手一下:“皇后主子有些话是不便明说,可是咱们当奴才的总不能当真等主子将什么话都给挑明白了才去办……总归皇后主子自是希望你去的。”
婉兮虽然心下有小小计较,可是终究还是更在意皇帝的身子。
皇后说得对,皇上连续两个月减膳,这冷不丁一高兴了,若敞开了胃口吃喝,反倒可能不好了。
婉兮穿戴好了,从后花园角门向东绕向大政殿后院去。
因后宫女子不宜从正门前院走,以免遇见外臣,故此从但凡要从后宫到崇政殿来的,都得从这条路走。
婉兮便不期然瞧见前面已经有了两个女子。
一个是嘉妃身边的银姬,一个则是伺候舒嫔的如环。
那两个女子兴许也没想到会狭路相逢,故此不得不打了招呼并肩走着,可是分明各自尴尬。
婉兮暗自庆幸自己多亏犹豫了那么一会子,故此才落在两个人的后头。否则这若撞见了,终归有些尴尬。
婉兮便落在后头,小心觑着前头两个女子,也长了心眼儿,又分出一份儿心来瞧着后头。
便是不攀谈,婉兮也能想到这两位女子,或者说是她们背后的主位是想做什么了。
嘉妃和舒嫔总归跟皇后一样,一来是担心皇上的身子;二来怕也是希望今晚上皇上若是大醉,便也可趁机请皇上到自己的宫里歇息吧。
到了大政殿的后院,婉兮特地避到一旁銮驾处的山墙边儿去,目送她们两个都去找了李玉,各自转达了她们主子的心意。却都没耽搁多大一会儿,便都被李玉笑眯眯给送出来了。---题外话---
还有~~大家明白皇帝特地弥合母子关系的苦心吧?一来这是母子亲情;二来皇帝也不想叫太后和婉兮之间长久种下隐患去;三来当时将太后送进狮子园,外人一直猜疑其中缘故,这样用草房的故事弥合起来,外人就不会想到婉兮身上去了~~
二卷 67、嗔怪
婉兮在暗处瞧着二人面上都挂着些怅然离去,婉兮这才悄然走出来。www.uu234.net
李玉瞧见了,便一拍手:“姑娘可来了,皇上等着呢。”
婉兮便更是有些不自在:“皇上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若早知道今晚这样热闹,我就不来了。”
李玉也猜到婉兮怕是撞见嘉妃和舒嫔派来的人了,便陪着笑脸:“姑娘说没想到今晚这样热闹,实则奴才却是知道的。因为这都是老例儿了,姑娘进宫之前便都是这样儿,总归各宫主位也都想向皇上表达一番自己的心意,这也是人之常情,姑娘说呢?”
“姑娘今儿若不进去,那才反倒正好给了那些主位空当。姑娘既然不想见着这些热闹,那便早早进去见了皇上,皇上吩咐关了门儿,那才正经清静下来了。姑娘冰雪聪明,心下才是最明白的。”
婉兮听得脸红,忙向李玉一礼:“多谢谙达。是我……又使小性儿了。钤”
李玉忙闪身避开,含笑道:“盛京的后宫比不得京里,所有后宫,连主位带女子都挤在一个大院套儿里,皇上就算想去看姑娘,也着实是不方便。便连姑娘的生辰都给这么错过去了,皇上也是实不得已。”
婉兮纵然也耍些小性儿,可终归心下是通亮的,听李玉又这么费心帮着说合,早已是没那些别扭了。
“谙达不必说了,我都明白的。我只是……”
她只是原本就是被皇后差遣来的,路上又差点撞上嘉妃和舒嫔的人,这心下有些别扭罢了。
李玉这便含笑躬身:“皇上今儿高兴,酒没少喝。奴才正担心自己不敢劝皇上呢,幸好姑娘来了。还求姑娘替奴才劝皇上两句,这欢喜的酒啊还在后头呢,千万别都赶着今儿这一晚上就都给喝进去了。”
婉兮进大政殿后殿等着,李玉去请了皇帝来。
皇帝今儿果然喝得酣畅,脸已是红了,眼睛却灼人地亮。
婉兮忙亲手给沏了浓茶,酽酽儿地给端上去。
皇帝瞧见她便笑了,孩子气地不肯接茶盅,非低头就着她的手给喝了。咕咚咕咚的,倒像还在畅饮美酒。
婉兮便嗔道:“皇上怎么喝了这么多?”
皇帝咕咚坐下来,醉眼半眯,凝视着她:“原来你也是这样拦着爷喝酒的。”
婉兮便听明白了:素来他喝酒,皇后等其他主位也是亲自或者派人来这样劝阻的。
她便撅了撅嘴:“是啊,我也不过一介凡人,跟人家本来也没什么不同。这些话皇上总归听厌了。”
皇帝攥住她手腕:“……爷倒要听你怎么劝爷。只要你说得有理,爷就都听你的,不喝了。”
婉兮歪头想了想:“爷今晚喝的酒,都是打哪儿来的?”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你是想说,内务府的酒并未带过来?可是你别忘了,这是盛京啊。宗室大臣、众王贝勒在盛京多有故宅,他们家里的酒都不少。爷今晚喝的酒,都是他们进的。”
婉兮却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爷,这天下的酒归根结底都是怎么来的?”---题外话---
还有。
二卷 68、王亭
皇帝微微一顿,这才轻轻扬眉。顶 点 X 23 U S眼中的酒意便散去了些。
他不说话了。
婉兮这便轻哼一声:“爷不说话了,便该是想明白了:这天下的酒,都是从粮食里来的!爷今晚喝这酒,本是为了庆贺旱灾已解,那旱灾原本最坑害着的是什么?还不是农人的粮食!”
“皇上在这样的年头里还带头饮酒,臣下便会忘了农人今年的艰辛,还要用粮食酿更多的酒去吧?爷若当真为了这场旱灾,便该禁绝饮酒!”
皇帝被骂得不做声了,做错事儿的孩子似的垂下头去,还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袖。
“……你怎么没早来啊?你若早来一步,爷就不喝了,就不会犯了这个错儿去。钤”
婉兮咬住嘴唇,望着眼前这个大孩子……
她也还是轻叹一声:“爷别当真了。我这其实是寻个由头,劝爷别喝多罢了。我没诚心要给爷扣这么大一个罪名的。”
婉兮蹲下来,仰头去看他的眼睛。
“爷这日子来的忧心如焚,没人比我看得更清楚。故此我知道今晚儿爷是当真高兴。人一高兴,自然就想饮酒,故此我本来也没想拦着爷喝酒呀。”
“爷若认真了,那便是掉我的坑儿里了。再说爷喝的这些酒,都不是今年这些粮食现酿的,都是大臣们早就放在故宅里的陈年老酒罢了,故此跟今年的旱灾不相干的。”
婉兮说着扬手在他眼前摇晃:“爷……当真被我说痛了么?”
他这才一把擒住她的手,哼了一声:“被你这么一骂,这点儿酒气就全都散了。刚刚那些酒,算是都白喝了。”
婉兮也是忍俊不已:“散了就散了吧,正好爷清清醒醒地安置,也免宿醉了,明儿早晨头疼。”
皇帝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就往外走:“谁说酒气散了就要安置了?来,爷带你去个地方儿!”
宴席已散,整个十王亭的大院子里虽然灯火通明,却已经空无一人。
婉兮来到盛京以来,也还是第一回正正经经看这著名的十王亭。
这十王亭就是八旗制度的肇始之地,以大政殿为中心,左右两边燕翅排开十座亭子。当年八旗的旗主们便是在各自的亭子里办理本旗的事务,与大政殿里的罕王一同管理着大清的天下。
婉兮数了数那几个亭子,不由回眸一笑:“如今皇上自领上三旗,那这三个亭子便也连同大政殿一同,都归皇上使用!”
皇帝轻哼一声:“怎么着,你还想挨个儿进去坐坐?”
婉兮眨眼一笑:“正有此意!”
十王亭其实都不算大,里头都设火炕,当年的旗主们也同样都是坐在炕上办公。
亭子背后有烧炕的炕洞,亭子正门处则陈列着本旗的煊赫战绩。
皇帝由着她从正黄旗亭、镶黄旗亭,又奔进正白旗亭,挨个炕上坐坐,这里搬搬,那里弄弄。
皇帝则自顾抱着手臂,悠闲靠着门框,看着她淘气。
“玩儿够了么?”
她这才从炕上跳下来,小蝴蝶似的飞过来,在他眼前竖起大拇指:“爷真了不起,有这么多亭子!”---题外话---
还有~~
二卷 69、按摩
他无奈,伸手给她一个脑瓜崩儿。www.uu234.net
他是天子,那有天子所坐的八角盘龙大政殿呢,亏她只顾着这几个亭子。
他便攥了她手腕,扯了她一直走到大政殿前。
大政殿的形制是八角形,俗称“八角殿”。殿前双柱盘龙,龙为立体,形状逼真而夸张,看得婉兮不由得啧舌。
皇帝也不理她,直接扯了她从正门进了大政殿。
正面看大政殿,正中是起高的地坪。这个不新鲜,新鲜的是那地坪上所设的宝座钤。
婉兮便叫出来:“是鹿角椅?!”
原来这大政殿里陈设的宝座,不是紫禁城和热河行宫里常见的那些雕龙的宝座,而是一架由巨大的鹿角作为椅子背和扶手的鹿角椅!
婉兮这样激动,还因为皇上首次秋狝的时候,便因为她而放走了那“鹿王”,错过了最好的鹿角,没有能做成这象征“天子武功”的鹿角椅。
而这回第二次秋狝,皇上更没心思哨鹿,这便再度错过了鹿角椅。
“好看么?”他歪头瞥她。
婉兮用力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坐在上面,不扎得慌么?”
皇帝忍不住大笑,朗朗笑声在大政殿里回荡。
他一边笑,索性一把抓了她的手踏上丹陛去。
婉兮吓坏了,使劲儿往后缩:“爷!这是丹陛,奴才,奴才绝对上不得!”
那是天子一人的小小世界,所有人都只能跪在丹陛之下高呼“陛下”。她如何能上去了?!
皇帝却不松手,到后来索性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踏上了丹陛去,便将她给按坐在鹿角椅上。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脊梁骨就要挨上那鹿角尖儿了,婉兮吓得直叫唤。可是皇帝却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直接将她给——“扎”上了。
那尖利的触感袭来,婉兮登时便不敢动了。
公鹿的大鹿角都是它们的武器,挑上就是肚烂肠穿,她这小脊梁骨,怕是要被扎出洞来了。
孰料他将她按在那鹿角椅上,背上传来的却不是皮穿骨断的疼痛,反倒是一种——***蚀骨的酥麻感!
“嗯?”
婉兮自己便猛然回头望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是那鹿角椅的角度设计巧妙,那些扎在人身上的鹿角尖儿,正好都对应这人身上的几处穴位,非但不会叫人疼痛,反倒坐在上面还有按摩的功效。
只是这鹿角椅的体量巨大,原本是对应这太宗皇帝皇太极的身量去做的。婉兮的个子此时虽说也不算矮了,但是终究还是苗条了,故此有些鹿角尖儿扎中的地方儿并不是十分对位。故此那些错位了的地儿略有疼痛,可是那些正中的位置却当真是舒服啊!
婉兮便笑了:“当年在这盛京的皇宫里,怕还没有‘按摩处’。”
“按摩处”是隶属内务府的一个专门机构,顾名思义,内里当差的便都是专管按摩的。承应内廷的便由受过训练的太监来担当。
按摩处还有一个十分要紧的差事,就是给皇上剃头、修面。
皇帝便哼了一声:“嗯,依着你的念头,这盛京皇宫里都是用鹿角椅来按摩的~”---题外话---
还有~~
二卷 70、过门
婉兮便也笑了。m.www.uu234.net
自然是不可能的,这鹿角椅所代表的是帝王的“武功”,只有帝王一人可以坐罢了。或者帝王可以赏赐给宗室、功臣,可总归只是男人们的禁脔,女子们自然没机会坐上去享受按摩。
瞧着她目光放远,面上先笑后又怅惘的模样,皇帝便知道她想什么呢。
“其他宫中女子有没有机会坐过这鹿角椅,爷不知道。不过今儿,你是坐着了。”
钤.
“爷带你出来秋狝两回了,每一回都是赶上咱们两个的生辰。却机缘巧合都错失了制成爷自己的鹿角椅……不过这回,爷带你回盛京坐一回太宗皇帝的鹿角椅,便给你将这个生辰补上吧~”
婉兮心下微微一颤,一转眸,眸子里已是忍不住涌起滚烫来洽。
原来她的生辰,他总是跟他自己的万寿给想到一块儿的。
原来她的生辰,这次虽然错过了,可是他却并未曾忘记。
况且她是女子,此时还是个奴才,坐上这太宗皇帝留下的鹿角椅,已经是大大的僭越……他却只为了博她一笑。
这份心意,没有那么宣之于众的煊赫,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可是她的心下却已甜透。
“爷,以后便这样,就很好。”
她不要那些宣之于众的虚名,她也不图什么青史留名,她只要他这样用一个男子的心来细致做这样的事,她便已足够。
皇帝便笑了,伸手又拉起她来:“来,爷再带你去个地方儿。”
这一回是到了崇政殿去。
大政殿对应紫禁城来说,相当于太和殿,便是外朝的正殿;崇政殿则对应着乾清宫,也就是内宫的正殿。
皇帝握着婉兮的手,故意没从十王亭当院通往崇政殿直接开着的门走,而是故意绕了大丸子,出了十王亭大院,绕到正门去,从“大清门”走进崇政殿去。(大清建立于盛京,所以第一个大清门是在盛京皇宫。)
夜色好静,整个盛京皇宫更是静谧得好像无人一般。两人手牵着手,就好像这整座皇宫都只有他们两个。红墙宫苑,任凭他们闲庭信步了去。
婉兮跨过了那道大清门的门槛,尚未意识到这是什么。不过就是一道门槛嘛,他还仿佛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她便以为他又要糗她说什么曾经摔门槛的旧事去。
故此她的注意力都在脚下,倒没抬头去看那高高的门额。
她一步就跨进了大清门,更是牵着皇帝的手,可是她自己却并未知道这一刻的意义所在。
她反倒更好奇崇政殿去,好奇皇帝又要带她去看什么。
瞧着她自己着急朝前奔去的模样,皇帝跟在她身后,凝视着她纤巧的背影,不由得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也好,也省得这一刻便惊得不敢动弹了。
在这祖宗龙兴之地,在大清肇始之源……他已经将他自己的心意,禀告了祖宗们。
他亲自握住她的手,走进大清门。若祖宗有灵,便请在天垂眸。
皇帝带婉兮走进崇政殿侧殿。
婉兮一走进偏殿,冷不丁迎头撞见两个巨大的物件儿,婉兮便惊得捂住嘴惊叫了一声!---题外话---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