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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txt下载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绣品

    “也是~”婉兮便低垂了粉颈:“行,我给你缝。只是……我手艺粗陋,赶明儿做出来要是不好,你可不许笑话!”

    傅恒自是心花怒放,忍不住逗她:“依我看,便用你绣的那幅熊瞎子当面儿就最好!”

    婉兮自己也扑哧儿乐了:“你也知道了?”

    傅恒伸手捉了她手腕:“就用那个,我喜欢。”

    婉兮眨了眨眼:“我倒没自己收着,都是交给月娥姑姑他们去了。也没成想你会要,倒一时不好去朝月娥姑姑要……不如这样,你若真的想要,我再绣一个给你就是。”

    婉兮俏皮地侧眸笑:“反正就是个熊瞎子么,好绣得很——就堆一坨子赭石色的线,然后在颧骨上再加两道子黑线就有了!”

    她的笑宛若清泉叮咚,呼应着傅恒的心跳怦然。

    通往养心殿的宫墙夹道里,月娥正带着手下几个针线上的妇差,一同捧了绣品,急急往养心殿走。

    秀娥前后看一眼,紧走几步跟上来:“倒不知养心殿传这些内务府秀女的绣品作何?”

    月娥低低道:“绣艺排名第一的陆姑娘,被挑进贵妃娘娘的储秀宫。初时为官女子,这才几天,已经明确为贵妃位下学规矩女子了。侍寝怕就是这几天的事,皇上想看陆姑娘绣品,也是情理之中。”

    秀娥便也红了脸笑:“怨不得。只是单单传陆姑娘的绣品也就是了,何苦叫咱们将所有秀女的绣品都送过来?”

    月娥便笑:“这你还想不明白?陆姑娘终究是汉女,入宫以来便多受侧目,此番皇上要是单单传陆姑娘一个人的绣品,又不知要惹多少猜度。皇上做事一向最是妥帖,于是索性传所有秀女的绣品来看,那还有谁能单单嚼陆姑娘一个人的舌头了?”

    秀娥只能叹息点头:“原来如此……只能羡慕陆姑娘的造化,叫皇上如此费尽心思。想来这位陆姑娘将来必是盛宠。”

    李玉带着毛团儿捧了大摞的绣品躬身送入养心殿。

    皇帝兴趣盎然翻看。

    窗外阳光正盛,抬眼便是九月的秋高气爽。在格外高远的蓝天的映衬下,宫里这红墙金瓦便格外漾出煊赫的华光来。

    可是在皇后眼里,那些华光却都比不上眼前这常服的年轻帝王面上的轻柔一笑。

    难得皇帝看得开心,皇后便亲手一幅一幅地介绍:“这一幅青崖白鹿就是出自陆氏之手,皇上瞧瞧,陆氏的立意果然清高,且绣艺颇得苏绣真传。”

    皇帝点点头,格外将语琴的捞在一边。

    皇后便按着名次,一张一张地翻下去。夫妻俩如此怡然相对,李玉便也朝毛团儿递了个眼色,示意两个人避出去。

    皇帝却叫:“毛团儿留下。”

    李玉不知何故,也只能悄悄瞪眼提醒毛团儿小心着伺候。

    皇帝伸手叫毛团儿:“你过来一起瞧瞧,挑些好玩儿的哄你家主子娘娘笑笑。”

    毛团儿赶紧答应,趴地下磕了个头才躬着身子上前儿。也不敢挨着太近,只能远远伸着脖子瞧着。

    其实他也瞧出来了,主子娘娘这些日子有些不快活。皇上这才叫他说些漂亮话儿,可见皇上对主子娘娘有多爱重。

    毛团儿机灵,看了两张就笑起来:“哎哟,这两张绣得成对儿了!”

    ---题外话---

    再来~

62、鸟斗

    皇帝长眉扬起,满眼的清光:“哦?”

    毛团儿却捂着嘴,偷偷瞄了一眼皇后。

    主子娘娘一向端庄高贵,他可不敢胡乱说嘴。

    皇帝倒笑:“是朕叫你逗你家主子娘娘一笑的,就随你说,朕和你主子娘娘都不怪你就是。”

    毛团儿便又行了个礼,上前抽出一幅浪里东青的,一幅曲项天鹅的。

    “主子、主子娘娘请上眼,这不正好是一对儿——海青拿天鹅啊!”

    毛团儿使出浑身解数,仗着身子灵活,原地便转了个圈儿,做海东青的形状:“……别看海东青身量小,还不及天鹅一半大,可是海东青最善空里腾跃。别看那天鹅飞得快,海东青一个鹞子翻身,直窜上去,一口就咬住了天鹅的长脖子!”

    海东青是清皇室历代皆喜爱的鸟,皇帝便也听得满面的微笑,轻轻敲了敲桌子以示赞赏。

    皇帝既然看得开心,皇后便也笑了。

    映着日光,本过于素净的她,这一笑面上便也涌起了红晕。皇帝便多看了几眼,伸手轻轻按了按她手背:“小星……你该多笑笑。永琏去后,我都想不起你有多久没有这样对我展颜了。”

    皇后便红着脸,又向皇帝温柔一笑。

    毛团儿见两位主子都高兴,便更卖力,手脚麻利又翻了几张绣品,直接掀到最后一张。

    毛团儿一瞧之下,竟是捂着肚子笑得趴在了地下:“哈哈……,主子、主子娘娘恕罪,奴才,奴才实在是忍不住了。这,这竟是绣了个什么呀?”

    皇帝见了也哼了一声,嘴角却轻轻挑起。

    皇后心下莫名咯噔一声,垂眸瞧去,果然是毛团儿给翻到了婉兮绣的熊瞎子上。

    皇后的笑,不知怎地也缓缓收了。

    不过皇后随即又努力撑开一笑:“是有趣。不仅这一幅,这面还有几幅绣的乌鸦,也同样是一坨一坨的彩线堆上去一般。虽然绣艺参差不齐,不过难得他们也用心了。”

    皇后不着痕迹从下头将那幅“浪里东青”给翻出来,自自然然压在了熊瞎子上:“皇上刚觉着这幅东青绣的好?此名秀女叫凤格,喜塔腊氏,说来她祖父便是内务府总管来保……如今她在娴妃位下,一个满洲的格格难得绣艺也如此精湛,想来是她家里教得好,不愧是内务府总管家的女儿。”

    皇帝浅浅抬眸,眸光清清亮亮从皇后面上滑过去。

    皇后只当不知,继续垂首含笑说:“此女绣东青也并非信手拈来。《海青拿鹅》亦是琵琶名曲,此女也弹得一手好琵琶。皇上若哪日得了空,不如妾身陪皇上去承乾宫听一曲琵琶。想来咱们满洲女孩儿弹出来的琵琶,定铿锵辽远,别有一番风味。”

    皇帝抬眸:“嗯,皇后贤惠。朕记下了,哪日得闲,会叫皇后陪朕走这一趟的。”

    皇帝说完抬腿下了炕,站直整了整腰上的黄带子:“毛团儿,叫内奏事处的人送折子进来吧。”

    皇帝既说这话,就又是要批阅奏折了。皇后便也忙起身:“妾身告退。皇上仔细身子,别太累了。”

    皇后说完便起身去收拾那些散落的绣品。

    皇帝走到门口却回身,眉眼清淡道:“搁着吧。”

63、取一

    皇帝看了几份折子,都只简单批了“阅”,或“知道了”。www.uu234.net

    整个养心殿鸦雀无声,皇后已是走远了。

    皇帝并未抬头,只唤:“毛团儿。”

    毛团儿麻溜儿地进来。

    皇帝依旧眼都不抬,只道:“拿来。”

    毛团儿站原地脑袋里一划魂儿,赶紧回到刚那屋去,盯着炕几上原样未动的绣品,为难地搓了搓手。有心想一股脑都给皇上捧过去,最后还是没敢。

    少顷回来,毛团儿跪着呈上三件绣品。

    皇帝依旧没抬眼,伸手拿过来,摊在眼前见是三件:

    第一件是语琴的青崖白鹿。

    皇帝微微挑了挑眉,顺手给搁在旁边儿。

    第二件是凤格的浪里东青。

    皇帝瞧见了,便终于抬头,却是瞪了毛团儿一眼。然后一扬手,直接扔在地下:“毛团儿,你果然是越来越有眼色了!”

    毛团儿吓得一激灵,可也只能如此。就像那日御花园里主子娘娘赏的克食一样,他就算明知会被撑死,可也得吃完。

    第三件……是卷着的,皇帝却连看都没看,直接捞起,塞进了袖筒里。便淡淡哼了声:“滚下去吧,叫你师父来伺候。”

    毛团儿出了书房门,站在门前举袖擦了擦汗。今儿虽然主子骂了他两句,不过幸亏有那张绣品垫底,他才放心皇上不会责罚他。

    毛团儿去了,皇帝这才拢了拢袖口,捏捏里面团成一团的绣品,哼了声:“竟然拙成这副模样!”

    笑了半晌才又摇头:“也不奇怪,瞧你自己将伤口裹成个粽子,就也该不奇怪你能绣出这么个东西了!”

    想到她的伤……他又忍不住垂首,长眉紧蹙。

    过一阵,便又忍不住攥了空拳轻轻砸了桌子一记:“亏你想得出来,熊瞎子……你还真绣出个瞎的来。怎么着,以为闭上眼就看不见?”

    顿了顿,却是轻叹如烟,徐徐挑起唇角:“……可是我怎么这一闭上眼,你就,在我眼前儿呢?”

    皇帝如此亦俯亦仰,若笑若忧。半晌才徐徐平静下来,抬手又拿起奏折来批阅。

    李玉进来的时候,瞄着天色已是点点变暗了下来,便觉得头发又白了一半。

    可是再愁白了头,也得上前问:“主子……今晚的饽饽,可用哪一品?”

    皇帝面无表情:“老规矩。”

    李玉耳朵旁就是嗡了一声。

    心说这都连续多少日子要那桂花糖新栗子面儿的饽饽了?可是又连续多少日子只咬一口,就丢在一旁说味道不对了?

    他都快被皇上磋磨死了,那些御厨们,包括御膳房的首领太监们也快要准备白绫子上吊了。

    实在是摸不准圣意啊……既然不满意,又何必天天都叫?既然天天都要,那又是哪儿不满意呢?

    整个御膳房,首领太监亲自带着,专门调了白案上的掌事御厨,将那饽饽的配料全都拆散了,揉碎了,用天平按样称重,一钱一钱地反复试验,就希望能做出一个配比能叫皇上满意的。可是忙活了这些日子,皇上给的话儿还是一式一样!

    李玉在这发愁,半天忘了应声。皇帝这才抬眼盯他一眼:“还杵着做什么?”

    李玉这回索性噗通跪下了:“主子,奴才该死,还求主子示下。”

64、君心

    “又有何为难?”

    皇帝面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半点。他一面翻着奏折,一面徐徐道:“这饽饽从前也不是没用过。上回你主子娘娘用了也说好,怎么这其后反倒做不出那个味儿来了?”

    李玉终究是李玉,一下子心下便是敞亮。

    他出了养心殿,直奔御膳房。御膳房首领太监张兴一听果然还是要那饽饽,真是要哭了。

    李玉这回却眨眼一笑:“张爷,我这回可寻着些门道。”

    张兴这便连忙作揖:“李爷,求您救命啊~”

    张兴这说着就赶紧亲自抽条凳,伺候着李玉坐下,亲自给李玉伺候着茶水。李玉嘿嘿一笑:“甭客气,咱们俩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皇上不满意,咱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李玉这卖够了关子才笑眯眯道:“皇上要的是八月份选秀初看那晚上进的那味饽饽。”

    张兴忙叫查底档,然后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您老当晚还特地传旨,叫刘福封了个大食盒,说叫给一位秀女儿姑娘送去的。”

    李玉便也一点头:“对喽!就按那晚的底账,配料一钱都别岔,按样儿做出来,许是皇上就点头了。”

    “得嘞!”张兴欢欢喜喜地招呼御厨们赶紧挑开了火,现场就筛面的筛面,摇蜜的摇蜜。

    不多时饽饽做得了,张兴千恩万谢地交给李玉给皇上送去,一众御厨一直送到门口,都巴望着万岁爷这回可饶了他们吧。

    李玉也是兴冲冲地给送回养心殿去,心说这配料都是按着那晚的底档做的,配料和火候都半点不差,一定错不了。

    可是皇帝依旧还是只咬了一口就又丢在了一旁。

    李玉这殷殷的期冀都给抽走了,就跟脊梁柱子被活生生抽出去了一样,腿一软,真是险险就瘫倒在地上。

    “瞧瞧你……”皇帝竟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淘气。

    李玉是当年康熙爷将少年弘历养育宫中时就伺候在他身边儿的人,此时一瞧见主子眼底滑过的这丝淘气,竟忍不住湿了眼睛。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皇上露出这少年般的淘气?仿佛从雍正爷登基,定下秘密立储的规矩开始,皇上脸上便不见了这少年的神情。尤其是皇上登基五年以来,那脸上的神色更是叫他看不清、读不懂。

    都说君心难测,他也明白,皇上身在这个位置上,全天下人都想揣度皇上的心思,皇上却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看透他的心……所以皇上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可是他却总忍不住怀念皇上小时候。那时候才十岁大点儿的皇上,便已文武双全,被康熙爷一眼看中,亲自带回宫中养育。那时候的皇上眼中的灵动和淘气,才更是符合他那个年纪的啊。

    皇帝坐下,抬抬手:“起来吧。东西没错,配料也没错,火候与时辰都对,朕只是说‘味道不对’。”

    李玉颤巍巍起来,躬身答:“若以味道,必定出自于配料。所有配料都是内务府里蜜户供奉的,底档里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唯一的不同……”

    李玉瞄着皇帝:“是上回的饽饽乃是内管领清泰亲自供奉的,而这个月清泰差事轮空,不在内务府里应差,已是回他管领里去了。”

    皇帝这回终于点了点头:“嗯。”

    李玉心下嘀咕……这算是,方向对了?

    ---题外话---

    更完啦,明天见~

65、绿牌

    “启奏圣上,敬事房进呈膳牌。www.uu234.net”外头赵进忠进来通禀。

    皇帝每次用膳都要翻牌子,白日里的膳桌上多是翻宗室的红头牌和大臣的绿头牌,召见而论国务;从午时的晚膳,以至晚上的饽饽,便是翻嫔妃的牌子。

    此时便该是定今晚儿是哪位嫔妃侍寝了。

    敬事房太监张明端着朱漆大盘,躬身恭恭敬敬走进来,跪在皇帝面前。皇帝随便看过一眼,并未伸手。

    若是往常,这便是“叫去”。

    张明今儿顶着大盘禀:“回万岁爷,陆姑娘的绿头签已是备好了……”

    张明说着还特地朝皇帝示意语琴的绿头签所在的位置。

    皇帝的目光滑过那绿头签,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储秀宫,贵妃位下学规矩女子,陆氏,语琴。

    皇帝伸出手去,却没翻那牌子,反倒莫名轻叹了一声:“这样快。”

    张明心里也一个翻涌。心说,皇上说这话是夸他,还是损他啊?

    张明只能小心提一口气:“回皇上的话,实则奴才们前儿就做好了一版,只是后来还是觉着不满意,总要更精益求精,于是这又重新又做了一版……”

    张明心说:“皇上您就直接翻了这陆姑娘的牌子,不就完了么?”

    皇帝终于伸手,指尖碰上那绿头签。

    张明终于悄然松一口气。

    可是孰料,皇帝却是将那绿头签直接拿起来,塞进张明袖筒里去:“……朕还没说要呈上来,你这当奴才的就不必自作主张。先收着,现在不用。”

    张明这便心下咯噔了一声,知道自己今儿这是做错了。

    张明小心翼翼问:“……请皇上示下,那奴才该哪天呈上来?”

    皇帝微微抬头,目光穿过槛窗望向天际。

    秋日夜空,澄澈幽蓝,更衬得月光如洗。

    他扬一扬眉:“……重阳之后再说。”

    张明这也一头冷汗退出去,在外头遇见李玉,低低问:“皇上近来,这是怎么了?”

    李玉叹口气:“自从没了二阿哥后,皇上便一直没有复原吧。”

    张明便也点点头,末了又嘀咕一声:“重阳节后才纳新人,这有什么讲儿么?”

    李玉思忖片刻答:“重阳敬老,许是皇上要为太后格外献一份孝心吧。于是此时心都不在纳新人这儿。”

    两个太监在外头借着夜色嘀咕,殿内皇帝却一个人悄然展开了那幅熊瞎子看。

    绣品因在袖口里捂了多时,此时已是染上了他的体温,托在手里便如软玉温香。

    他看着,微微含笑,末了却还是轻叹一声,又妥帖收好。

    “李玉,”他扬声唤李玉:“去告诉你娴主子,明日得空,朕与皇后去她宫里看她写字。”

    消息传到承乾宫,娴妃欢喜得竟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塔娜,你快去柜子里瞧瞧,我还有哪件儿新衣裳没在皇上面前穿过?不要那些苏绣、杭秀的,苏州制造、江宁织造进贡的那些统统不要!给我找找,还有什么别有咱们满洲特色的,跟那些汉姓的蹄子穿的都不一样儿的那些。”

    塔娜却没行动,反倒先上前拦着:“主子……皇上说要跟皇后来看您写字。您的字还没写完,更别说……还有皇后吩咐的《说文解字》和《后汉书》……”

    ---题外话---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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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琵琶

    长春宫。

    李玉前来传旨的时候,皇后正在长春宫正殿东暖阁的小佛堂里诵经。

    替那薨逝的嫡皇子永琏,也是给女儿和敬公主,更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太后的话说得明白,若她还不能再生一个嫡子,那么就要指望娴妃了。可是此时的她,又如何能与那些刚入宫的新人争夺皇上的目光?

    素春引着李玉进来传旨,她听了,面上在笑,心下却更添一重悲凉。

    要去娴妃宫里听凤格弹琵琶,本是她的提议,皇上既然准了,她该高兴才是……可是她又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叫素春送走李玉,她的经书便也诵读不下去,她索性起身,走向外间。心思一动,她抬手唤挽春:“立即叫人去内务府找来保,就说明儿我要听他孙女弹琵琶,叫他设法连夜将凤格在家用的琵琶送进来。”

    琵琶送进承乾宫的时候,娴妃正强撑着精神在灯下继续写字。

    本就写得心烦意乱,便索性丢开笔停了手问:“什么琵琶?为什么这么晚的,给她送琵琶?”

    来人回,说是皇后娘娘交待的。

    塔娜和德格互相瞧了一眼,然后两人都悄悄瞄着主子。

    娴妃闭上眼,便也冷冷笑了:“我知道了,原来他们安的是这个心。来我的宫里,看的不是我,而是花儿一样的新人。”

    娴妃抬眼望向塔娜和德格,悲戚便再也难掩:“瞧,亏我刚儿还欢天喜地来着,可都是枉费了。明儿我、你们,加上咱们这承乾宫,不过是给人家做陪衬罢了。”

    塔娜和德格都不敢说话,低低垂首。

    娴妃越想越恼:“凤格呢?皇后主子亲自著人给她送琵琶来了,她不是得赶紧起来好好儿地谢恩?可是她怎么不来给我谢恩啊?她难道不知道,她多大的面子,不但叫皇后主子这么惦记,还要我和这整座承乾宫都替她做筏子!”

    她吼得急了,加上这写了大半天的字,便觉眼前一黑,只得撑着额角在炕沿上坐下来。

    “……我才知道她祖父原来就是内务府总管大臣来保。呵呵,正二品的亲贵大臣,皇上的大管家,倒比本宫的阿玛品级还高。怨不得一个小小包衣的秀女,就敢名字里叫‘凤’呢,原来是早就盘算好了,要进宫飞上枝头呢!”

    塔娜也替主子生气,便忍不住冷冷一笑:“可是她如今在主子宫里。她能不能飞上枝头,都只看主子给不给她这个机会。祖父是内务府总管又怎样,只要是内务府下的旗籍,就都是主子的奴才!”

    娴妃这才觉着心下舒服了不少,点点头:“去,把咱们那位小凤凰叫来。本宫也要亲眼看看,她究竟有没有造化,值得本宫抬举她。”

    德格这便赶紧去叫了凤格来。

    凤格原本刚得着家里送来的琵琶,还正自高兴,一听娴妃要见她,便赶紧小心翼翼整肃衣裳,跟随德格进了承乾宫后殿暖阁,跪倒在地。

    “奴才谢主子的恩典。”

    娴妃斜倚在卧榻上,盯着凤格,唇角冷冷勾起。

    “你怎么谢我呀,这琵琶又不是我叫人给你送来的。你得去谢正主儿,你该这会儿先跑到那边宫里去谢恩才是。”

    凤格心下便是咯噔一声,连忙又跪:“主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奴才是主子承乾宫里的人,奴才的正主儿便是您。”

    娴妃哼了一声:“会弹琵琶?那手便是个敏捷的。那不如先替本宫写几个字去。”

67、双凤

    凤格哪敢不去。www.uu234.net

    塔娜将凤格带到书案前,见上头已是堆满了宣纸,许多张上头只是点了一两点墨就丢到一旁,还有些上头只是写了一个字,便也都那么不要了。

    总而言之,所有的纸上写的都是个“娴”字。

    “写呀,还磨蹭什么?”塔娜催促。

    凤格只得伸手拿过笔来,蘸饱了墨,却还是忍不住问:“……写‘娴’字?要写大楷,还是小楷?”

    “倒是个会写汉字的。”娴妃听了便是哂笑:“果然是内务府世家的女儿,系出名门,不但会绣花儿,还会弹琵琶,汉字的规矩也这么明白。”

    娴妃越说,实则自己心下越是难受。

    怨不得皇后要巴巴地带着皇上来她宫里见凤格呢,这个丫头果然有过人之处。家世这么好,又擅风雅之道,可不就最是皇上喜欢的类型。

    况且也还是个满洲的姑娘。纵然是内务府下的包衣,可若是皇上喜欢,抬旗也不过是朝夕之事。若是给了这个丫头出头之日,那这丫头迟早就会踩到她头上去!

    娴妃心下一寒,便道:“自然是写小楷。至于写多少么……总归叫本宫满意了才够。你先将书案上那些纸都写满了再说。”

    凤格一看那书案上摞得厚厚的纸,眼前便是一黑。要写完这些纸,准要写到明天早上,那今晚就不用睡了。

    “犹豫什么啊,怎么还不写?”娴妃盯着凤格的身影,解气地冷笑:“是不是还惦记着今晚儿还要练习你的琵琶?怎么着,是不是本宫叫你写几个字,却耽误了你伺候皇后主子的正事儿?”

    凤格急忙双蹲:“奴才不敢!”

    “那就写吧。”娴妃自己翻了个身躺下:“本宫乏了,先打个盹儿。你写好了再叫醒本宫。”

    德格将床帷落下,塔娜则似笑非笑盯住凤格:“快点动笔吧,凤姑娘。”

    凤格写了整晚,尽管千万小心,还是被塔娜和德格两个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都说写的不好。那么多纸勉强写满,却又被再换上两三回,写到东方天明,已是两只手都肿了。

    娴妃醒来,慵懒打了个呵欠:“写得怎么样了啊?”

    凤格迈着站了整晚,已是肿了的腿,小心地不要摔倒,走过去向娴妃深深福身:“回主子的话,写好了。”

    娴妃接过写好的纸,先哼了一声:“也是个有志气的丫头,这么一晚上还真都能拼着写出来。且不说别的,本宫倒还宾服你有几分满洲格格的血性!”

    凤格这才悄然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出自满洲世家。来了承乾宫后,她可没少了听说娴妃是怎么磋磨手底下那些汉姓的使女的。

    娴妃展开纸看,不由得哼了一声:“果然有志气,也仗着练过琵琶,这手腕子果真是稳啊,写了这么个晚上,竟然还是肩胛齐整,丝毫不乱。”

    听着娴妃这语气,塔娜不由得跟德格对了个眼神儿。

    娴妃点点头:“写得不错,本宫喜欢。劳动你了,快回去歇着吧。少时皇上和皇后来了,还得托你的福,替咱们承乾宫长脸呢。”

    凤格几乎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地去了。幸亏宫女不必穿高底旗鞋,不然她两步就得卡在地下。

    娴妃目送她离开寝殿,这才轻哼一笑,随手从那一叠小楷里抽出一张,递给塔娜:“瞧这张够不够一百个字。若够了,就拿这个给皇上看,就说是本宫连夜写出来的。”

68、精进

    塔娜便也一笑:“奴才明白。www.uu234.net”

    虽然也是忙了一晚,塔娜和德格见主子早上醒来已是神清气爽,便也都跟着不觉乏累了。

    伺候娴妃更衣、上头。塔娜小心觑着主子的神色,“……主子莫非也有抬举那丫头的心?”

    娴妃亲手拿了篦子,将鬓角几茎毛糙的发丝篦齐,“她终归是我位下的人,若她得了脸,于我倒也并无坏处。况且,你没瞧她与那个陆氏本是对头,将来她若有机会到了皇上眼前,也正好克制那陆氏。”

    说到语琴,娴妃的目光不觉凉了下来:“她现在已是贵妃位下学规矩女子,侍寝不过是早晚的事。贵妃身子弱,皇上多少次翻了她的牌子,却都舍不得叫她劳累,如今她正好掐着陆氏,帮她固宠。那我就必定不能叫她称心如意了去。”

    塔娜听了便有些急:“主子既然有此心,那凤格的手……?”

    娴妃却笑了:“急什么,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若今日皇上就对她青眼有加,那她也只是记皇后的情,我又何必替人作嫁?就算真要抬举她,也是本宫亲自拿主意、定日子才行。”

    塔娜这才松一口气,暗暗替自家主子击节。

    午时一过,养心殿和长春宫就都来人通气,叫承乾宫这边准备着。

    娴妃轻哂:“早就预备好了,我这承乾宫上下就等着接驾呢。”

    未时刚过,皇帝便与皇后乘辇而来。娴妃带人到承乾门前迎候,帝后都未下步辇,只是在步辇上向娴妃点了点头,步辇便一直进了承乾门,到了承乾宫正殿前方落轿。

    娴妃自己从宫门前走回来,努力撑着微笑,远远盯住皇后的背影。

    这才是人家中宫皇后的待遇,她身为嫔御的只能用脚跟着人家的步辇走。可是这世上的事儿啊,谁说的清呢,就如在潜邸时她与皇后不过一步之遥,来日焉知她就永远屈居妾室!

    今儿虽然主要目的是来听琵琶,不过帝后二人进了正殿之后,都还是先去瞧娴妃的字。

    娴妃亲自将写好字的宣纸呈上,面上满是亲热的笑意:“妾身自从那日奉了皇上的口谕,这些天可是勤练不倦。又蒙皇后主子指点,妾身就更是勤下苦功。妾身自知自己于汉学上的造诣怎么都不敢望皇上、皇后的项背,可是妾身却有的是咱们满洲的血性和力气,自管勤学苦练就是。妾身思量着,皇上和皇后主子想看的也是妾身这股子劲头,只要劲头到了,即便写得不好,皇上和皇后也必能雅涵。”

    皇帝闻言含笑:“古黛,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朕心甚慰。”

    皇后也跟着赞许:“娴妃这字写得果有进益。这样看上去,倒已是有体有格,仿似已经练过多年的了。”

    塔娜不失时机上前福身:“回主子娘娘的话,娴主子连续多晚熬夜,昨晚也熬了整晚呢!”

    娴妃轻轻抬手抚鬓,面上浮起淡淡笑意:“多嘴的奴才!我在这儿陪主子和主子娘娘说话,哪儿轮到你了?”

    皇帝已是坐下,拈起那幅字看,也是点头。抬眼,眼中已是含了温煦笑意,朝娴妃点点头:“果有长进。古黛,你也坐吧。”

69、笑纳

    娴妃叫人上了奶茶,三人一起用着茶点。www.uu234.net秋日午后的阳光透明而熏暖,叫他们不由得有片刻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潜邸时,那时他是少年宝亲王,而她们则都是先帝亲赐的宝亲王福晋。

    那时整个重华宫潜邸里,只有他们夫妻三人,其余无论是高云思,还是苏婉柔、金静凇,不过都只是格格、使女,与他们无法相提并论。

    “回主子、主子娘娘、娴主子,官女子凤格已经到了。”外头却偏传来承乾宫首领太监的声音,彻底打碎了刚刚那一刻时光的温软。

    辖内深吸口气,抬眸望住皇后,似笑非笑:“皇上,皇后娘娘,凤格既然是我位下女子,我便代她求个恩典,若待会儿弹得不好,皇上和皇后都别怪她,只怪我好了。”

    皇帝赞许点头:“果有主位的气度。”

    片刻后凤格抱着琵琶,垂首款款走进。先向皇帝和皇后行大礼,可是第一次蹲身就双肩微晃,不合仪态。

    娴妃无声笑笑,在皇帝耳畔说:“她抱着琵琶呢,主子宽宥。”

    一个深蹲下去,结果起身来,凤格竟然一个趔趄侧开了一步。

    皇后也是皱眉。

    娴妃起身亲自行礼:“……想来凤格是初次面圣,竟是束手束脚了。想来当日那名摔傻了的秀女,也正因此才绊在顺贞门槛上的吧?妾身替凤格向主子和主子娘娘请罪。”

    皇后担心地望皇帝一眼,皇帝却因娴妃的话微微挑眉,随即倒也轻勾唇角:“起来吧。抱着那么重的琵琶,也难为你了。”

    皇帝说着吩咐:“琵琶又岂有站着弹的,又不是沿街卖唱。去,取琴凳来。”

    凤格抱着琵琶谢坐,终于微微抬起了头。

    那一张肿胀了的脸,叫皇后一看便忍不住皱眉。

    看人先看眼,凤格尤其一双眼呆滞无神,眼眶下亦有深深眼圈。

    皇后不由得摇了摇头。

    皇帝倒面色和霁,温煦吩咐:“朕想听你弹《海青拿天鹅》。你那浪里东青绣得甚好,想来这首曲子你也擅长。便开始吧,朕听着。”

    弦声铮然一响,皇后便忍不住又是一皱眉……《海青拿天鹅》本是描摹海东青擒拿天鹅的场面,于是旋律突急,动人心魄,需要琵琶轮指技法来表现。结果凤格因指头已是肿胀,轮指又慢又乱,整部曲子便都弹散了。

    皇后不由得悄然再看皇帝一眼。这一番安排看样子已是付诸流水,她自己也分不清是惆怅,还是反倒有一点小小的欣慰。

    不过皇帝却仿似并未听出来,依旧含笑听着,且伴以微微点头。

    一曲弹罢,凤格自己也早已三魂丢了二魂,慌张起身请罪。

    昨晚写了一晚的字,她脸肿了、有了黑眼圈;兼之腿也站肿了,这才在请安的时候出了那样大的丑;更严重的还是手指肿了,好好一首曲子,本是她最擅长的曲子,竟然弹得裂裂难听。

    可是这背后的缘故,她身在屋檐下,又岂敢向帝后明言?

    她只得在心下绝望哀叹:完了。

    一时间殿内一片静默,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凤格将要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生死荣辱,都不过这年轻帝王一念之间。

    却冷不丁听皇帝清宁一笑,竟端起手来,拍了两下掌:“弹的好,朕喜欢。”

    皇帝说罢起身,回首看一后一妃:“皇后和娴妃看人极准,你们的心意朕便领了。”

    “李玉,”他扬声唤:“传朕的口谕,即日起,官女子喜塔腊氏进为娴妃位下学规矩女子。”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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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母子

    次日乾隆去寿康宫给崇庆太后请安。m.www.uu234.net

    寿康宫位于慈宁宫西侧,是皇帝专为崇庆太后修建,一砖一瓦,都是他孝心一片。

    皇帝进了寝殿,在门口便行跪安礼,太后忙不迭地招呼安寿:“还不快去扶起你家万岁爷。”

    皇帝笑,走过来并不与太后并坐在炕上,而是就坐在太后脚下的紫檀木的脚踏上,自自然然伸手替太后揉着脚踝。抬头问:“额涅可想儿子了?”

    太后轻叹一声,伸手揽住儿子的头:“想啊,怎么不想?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每日独独悬心的不过是你罢了。可是我又如何不明白,你不仅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更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皇帝。”

    太后的话不由得让皇帝回想起他十岁以前的时光。彼时母亲只为雍正潜邸格格,地位低微,而他不过是皇四子,非嫡非长,母子两人都看不清未来。如果不是十岁那年得遇皇祖,被皇祖一句话改变了母子的命运,那也许此时坐在皇位上的是兄长弘时,抑或与他同岁的弟弟弘昼。

    那十年里,他更多是与母亲相依为命,母子感情尤深。他的性子与皇考并不相似,倒更像母亲些。

    “那儿子便以孝治天下,以天下养额涅。”皇帝抱着母亲的腿,抬首,脸上露出少年一般的淘气:“儿子偏要天下与孝道两全其美。”

    太后也只能满足地叹息一声:“傻孩子,你为额涅所做的一切,已是足够。”

    太后说着转眸望向东方:“宫里的太后宫一向是慈宁宫,可是用作寝殿的慈宁宫后殿已经改做大佛堂,而正殿为升坐之处,不可做寝殿,于是就连当年的孝庄太后在慈宁宫里,也不得不屈尊一直住在配殿里。可是你不想叫我委屈,便特地又为我另修这座寿康宫作为寝殿,并特别打通慈宁、寿康二宫,方便我遇节庆可去慈宁宫正殿升坐……你的孝心,说句不恭敬的,就连康熙爷都比不上啊。”

    “额涅喜欢就好。”皇帝将面颊轻轻贴在太后膝上:“儿子刚登基五年,万事都要儿子亲理,儿子不敢半点疏怠。待得再过些日子,儿子将前朝理顺,儿子还要奉额涅的凤驾,好好去瞧瞧咱们大清这锦绣江山呢!”

    太后眼中便也一亮:“有你这份儿心,额涅已是心满意足。”

    母子亲昵说着话儿,太后轻叹一口气:“我老了,此时唯一惦念的不是游山玩水,反倒跟民间普通的老婆子一样,只是想着含饴弄孙罢了。你若当真有心孝顺额涅,便早早再与皇后诞育出一位嫡子;至少也要有可承大统的阿哥来才好。”

    皇帝毫不意外,面上依旧乖顺地笑:“额涅放心,儿子明白。民间尚且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儿子的子嗣乃为国祚,干系江山社稷。”

    皇帝从脚踏上站起身来,亲自替母亲捏肩头:“皇后贤惠,最懂孝顺额涅、辅助儿子,所以她昨儿替儿子引荐了个人。说来也巧,又是娴妃宫里的,难得娴妃也跟皇后有相同的心。于是儿子便叫她正式在娴妃位下学规矩,额娘放心就是。”

    皇帝说着悄悄替太后拔掉一根白发,藏进袖筒:“儿子纳了陆氏,又定了凤格。儿子必定满汉并重,绝无偏私。”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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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九花

    临近重阳,整个内务府便忙碌了起来。顶 点 X 23 U S内廷各宫苑,每天里也是太监如鱼龙般进进出出。太监们忙的都是将各色各态的菊花搬到各宫苑里来。

    皇后的长春宫里,就更是规模浩大。前院后院不仅仅空地上被菊花盆子摆满,更因中宫地位高卓,而特地在前院以数百盆的菊花叠成菊花山子,又在后院再以数百盆菊花四面围成了菊花塔。

    人在宫里走,分明如徜徉于菊花海。抬头看那高高叠起的菊花山,更以各色菊花叠成锦绣堆一般。曾经于旷野淡雅幽然的菊,到了重阳则已成了皇家人间繁华的点缀。

    女儿家没有不爱花的,又何况婉兮这样生在花田里的姑娘。宫里的女孩儿们各个喜上眉梢,婉兮也跟着一起高兴,却……终是要悄悄咽下一声叹息。

    菊花又叫“九花”,便如她叫九儿是一般的缘故啊。

    人间重九,亦是她的生辰。

    从前在家,家人正好借重阳节俗,一并替她将生辰过得热热闹闹。又因阿玛本就负责花田蜜户,家里最不缺的便是各色的菊花。阿玛和额娘便也如宫里一般,用满满的菊花盆子装饰庭院。

    那些儿时的玩伴,五妞,还有丫头二妞她们,便早早捧了各式头戴花,拥进她卧房里来,替她插个满头。

    便是耳钳,她也干脆用通红的茱萸果,一耳三钳,便是一边九颗通红的茱萸,摇摇曳曳,便整颗心都跟着一并火红、摇曳起来。

    可是今年……她已在宫中为使女,便没人会记得她的生辰,更不会有人再费心替她庆贺了。

    于是……一直努力压抑的想念,便也随着这满院子的菊花香翻涌起来,叫她每一呼吸,便几乎要落下眼泪。

    今年重九,她便要满了十四。距离她二十五岁出宫,还要有漫长的十一年。她不敢想象,等她十一年后出宫回家,阿玛和额娘……是否还会等在家里那棵青桂底下?

    “嘿,想什么呢?”

    婉兮的眼睛被蒙上,耳边传来小宫女银铃样的笑声。

    婉兮便叹了口气:“还捂?既然捂了就别说话,说了话还叫我猜你是谁?除非你改了名儿,不叫念春了。”

    念春是长春宫里的小宫女,与婉兮年岁相仿,玩闹起来倒不似与那几位大宫女一样拘束。

    念春咯咯笑着松了手:“你猜得出我来,我也同样猜得出你心里想什么呢!”

    婉兮便也存心想说说笑笑,便逗她:“你说呀。”

    念春正正经经坐下来,“你呀,想九爷呢!”

    婉兮也是一怔,不觉面上大红,上前便来掐念春的脸蛋子:“叫你乱说嘴,谁说我想他了?”

    念春嘻嘻笑着撕搏:“我好歹也是主子娘娘宫里的人,就算四位姑姑都不明说,可是我却也自己瞧得清啊。每回九爷来,哪次不是给主子娘娘请罢安,便一扭身就钻到你这屋来了?你倒是说啊,九爷每回来,都把房门关那么严,跟你在里头做什么啦?”

    婉兮真是脸都要烧起来了:“我们就是说话!你,你个蹄子,浑说什么呢!”

    两人笑闹一阵,也都不敢再造次,赶紧攥着手收低了声音停下来。

    念春眨眼:“婉兮,我不是笑你,我都是羡慕你呢。我猜,现在不过因为你还小,主子娘娘把你放在身边养两年,必定会开口向万岁爷求恩典,把你指给九爷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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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好了

    “还乱说!”婉兮一张俏脸简直要窜出火苗来一般。

    两人笑闹一阵,念春也叹口气:“九爷怎么这么多天没来?难道他忘了你了?”

    婉兮自己心里有数,只故作叹气:“是啊。亏你还说那些没头没脑的浑话。”

    婉兮故意别开头去,只凭窗看向院子里的菊花。

    念春便也赶紧岔开话题:“你别瞧咱们长春宫里菊山菊海的,宫里实则有个地方比咱们长春宫里还好看!”

    婉兮倒是兴趣不浓,只随口问:“哪儿啊?养心殿,还是寿康宫?”这宫里能比长春宫规制还高的,自然也就是皇上和太后的寝宫了。

    念春便摇头晃脑显摆:“就知道你会这么猜。如果真这么好猜,我又何必要让你猜呀?——错了!”

    婉兮这才被挑起些好奇来:“好姐姐,你快告诉我,究竟是哪儿啊?”

    念春笑眯眯显摆:“永寿宫!我听说呀,那边布置得与哪个宫里全都不一样!”

    婉兮不由得睁大眼:“怎么不一样法?”

    念春这便苦了脸:“……我只是听说。具体怎么不一样,听说是皇上下了严旨,谁都不敢说。”

    婉兮也觉奇怪:“为何唯有永寿宫不一样?现在那可有内廷主位住着?”

    婉兮只以为那里住着哪位宠妃?皇上格外恩宠,也是有的。

    念春却一摇头:“永寿宫因距离皇上的养心殿最近,且先帝驾崩停灵之时,太后曾在永寿宫短住过,所以皇上登基之后就将那边空出来。偶尔只做奉太后的筵宴之所。”

    “哦~,那我便懂了。”婉兮妙目轻灵一转:“既然太后住过,宫名又为‘永寿’,那我猜皇上严旨保密的布置,便必定是为太后所设!你忘啦,重阳亦为敬老之节。”

    念春跟着眼珠转了转,便也笑了:“可不。叫你这一说,我也想明白了!”

    正说着话,长春宫的首领太监已是亲自引着御医归和正到了门口,在外头通了声。

    念春赶紧避出去,婉兮在腕上盖了帕子,由首领太监和御药房太监一并在旁监督着,由归和正给看完了脉。

    归和正谨守规矩,便跟那日傅恒在御花园中一样,只看脉,绝不抬头看向婉兮的脸。

    婉兮这还只是宫中女子罢了,规矩都这样严格,若是换了嫔妃,御医和嫔妃之间还要垂下帘子的,总叫御医连一丝一毫都瞧不见。更何况,旁边还必须由宫里的太监和御药房的太监一并看着呢。

    归和正看完了脉,便笑:“恭喜姑娘,已大安了。”

    婉兮自己倒吓了一大跳:“哦?我,我好了?”

    心说她什么时候该继续病着,什么时候该好了,这个全都不是自己说了算。那该是谁说了算?眼前这位御医么?

    又或者,该是皇后主子?

    可是为什么早不好,晚不好,忽然在这个时候儿叫她好了?

    可是不管怎样,御医怎么说,她自然便得怎么擎着。她便起身,朝御医福身:“谢御医妙手。”

    归和正忙还礼,然后才由两位太监引着离去。

    婉兮忍不住抓起镜子来瞧自己,忍不住嘀咕着:“我好了……我这就好啦?”

    “你没好!”冷不丁一声轻笑传来:“瞧你说这话就还是傻着呢,哪儿好了?”

    婉兮心尖一跳,急忙丢了镜子,转身瞧过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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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归心

    房门处,竟然是一身石青色箭袖的傅恒。顶 点 X 23 U S

    婉兮本就爱看他穿蓝,虽然官袍和常服褂本就不分职分都是青蓝色,便是皇上与宗室也一样……可婉兮就是觉着傅恒穿上最好看。

    她脸颊一热,赶紧奔过去:“怎么是你回来了?!”

    她求他设法去江南弄新鲜的通草,他便当真特地轮空了侍值,特地为她乘船南下去了。本以为怎么也要十天半月,这才几天,竟然回来了!

    他倒大方,伸手径直托住她手肘,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仿佛这一走不是几天,而是数年。

    “我归心似箭,自然要早早回来。”

    船夫都埋怨他昼夜赶路,叫他们都不得安歇。他花了银子,说了好话,只说一定要在重阳之前赶回京师来。

    他的话虽然没明白说出来,婉兮却也心下一暖,已是懂了。

    她是九儿,他是小九,没人比他将她重九的生辰记得更清楚。

    她低垂粉颈:“……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早回来,答应你的荷包,我还差几针。”

    他心底便登时蓄满柳絮一般的欢喜。那么轻盈,那么柔软,却又飞扬似梦,占满了他全部的心。

    “不急,你慢慢绣。”他捉着她手肘,垂首认真看她:“……实则也是巧了,我在半路正好遇见江宁织造北上进贡的船,船上正好运的都是新鲜的通草。想来该是重阳宫宴做盆花与宴花用的。”

    婉兮听了轻勾菱唇:“……你不必说这些,我知道你是想叫我不必谢你。可是我心下如何不明白,贡品又是谁都敢取的?你还是为我才取用了贡品,是为我才担了这么大的干系。”

    他便暗暗压下一声叹息。满足的叹息。

    他的九儿,什么话都不用他说,便已是明白。

    他忍不住又向她凑近了些,伏在她耳边呢哝:“通草……我拣最好的已经送进长春宫里来了。回头你跟献春到库房里去拿就是。”

    他的呼吸轻轻浅浅,却温温暖暖地落在她颈侧,叫她浑身去了一阵颤栗。

    她小心吸气,不叫脸红过耳:“……多谢九爷。”

    他佯怒,将她手肘攥得更紧了些:“又来!”

    她心跳得厉害,却又挣不开,只得含羞叫了声:“……九哥哥。”

    他这才满意了,卸去力道,手却还在她手肘上。趁势帮她揉了揉:“这还差不多。”

    外头来来往往都是人,脚步声杂沓,宛如空中扑簌簌落下的尘埃。

    婉兮深吸口气:“九爷该走了。”

    每回傅恒进了她屋里便不想离开,今儿就连念春都跟她就这个说笑了,她不得不小心着。这里终究是长春宫,她自己终究还是选秀进来的官女子,若传出什么去,自己倒还罢了,只是怕会拖累了傅恒。

    她隐约知道,他因从蓝翎侍卫直接擢升至头等侍卫,此时已是风口浪尖上,若再出了与宫内女子私相授受的话来,那岂不是要害了他。

    傅恒面上也一点一点谨肃下来,松了手,却还是直直盯着她看,舍不得眨眼。

    “……三天后就是重阳,届时我会再设法进宫来。”

    婉兮咬咬唇:“好。三天后,给你的荷包也该绣好了,到时候你来拿吧。”

    傅恒这才展颜一笑:“我真等不及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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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请罪

    傅恒离了长春宫,这才奔赴养心殿。m.www.uu234.net

    身为臣子,自从九儿入了宫,他进宫来便第一个只想到九儿,倒将皇上排在次席了。

    傅恒被李玉引进西暖阁“勤政亲贤”,向皇帝跪安。

    皇帝点头:“回来了。”

    傅恒小心吸一口气:“奴才身为御前头等侍卫,无旨而出京,甘受主子责罚。”

    皇帝倒歪了歪头:“身为京官,无旨而私自出京,自然是有罪。可朕相信你一向不是这样鲁莽的人。你明知有罪而甘愿戴罪,一定有你的情由。说吧,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傅恒跪在地上,原地一叩:“回主子的话,奴才……去取通草。”

    傅恒不敢撒谎,他既然遇见的是江宁织造的船,想必船上官员早已将他的事奏与圣上。

    皇帝果然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傅恒倒一怔:“奴才有罪,请主子责罚。”

    皇帝却勾了勾唇,“既然你是去取通草,朕便不怪你。况且你做事一向最是妥帖,朕更要看你心里装没装着朕,更装没装着这大清的江山。”

    傅恒心中一肃,忙又叩首:“主子洞察秋毫。奴才果有本奏。”

    皇帝长眉倏然一扬,眼底一片星芒:“讲。”

    “启奏圣上,奴才一路经运河行经山东,过临清,遇官船搁浅。”

    皇帝终于坐直,凝眸望向傅恒:“好小九!你之所奏,正是朕之所想!”

    傅恒心下一暖,忙又奏道:“奴才记着今年六月有漕运官员奏本,说运河水浅,延误了江南的运粮船。他们将原因归结于临清一带百姓耕种引水过甚,于是上奏恳请朝廷禁绝民间开口引水。”

    皇帝点头:“正是。”

    傅恒又一叩首:“奴才以此次所行所见,窃以为不可!运河水浅,延误运粮船北上,确为朝廷燃眉之急;然临清百姓耕种,亦是生计所必需。若朝廷强行就此禁绝百姓开口引水,则千顷良田何以为继,沿途百姓生计又何以为继?”

    “故此奴才窃以为,朝廷可灵活为策,每年规定漕运粮船通行时间,该段时间内禁绝沿途百姓开口引水,而待得粮船一过便可重开水口。其中关窍皆在当地官员,朝廷严令当地官员细查实情,酌情调剂为善。”

    皇帝凝视傅恒,忽地一声清笑,拍案而起:“好个小九,你之所言,正中朕之心意!你此行非但无过,更是有功!”

    暖阁外,毛团儿一颗心也是跟着提上坠下好几回。

    此前他陪着皇上和九爷一路查勘旗地之事,九爷在他面前从不摆国舅爷的官架,反倒时时处处如兄长一般照顾他,叫他感恩戴德。也是一听九爷这又惹了祸来请罪,便在外头偷偷听着。

    终于听见皇上给下了定论,他这赶紧举袖擦汗,低声跟李玉嘀咕:“好师父,徒弟脑子糊涂了,缘何主子一听九爷是去取通草,便先说了不怪罪?”

    李玉拍了他一下:“小子,你怎么忘了主子娘娘是最爱通草花的?九爷这么大老远的,宁愿担责也要出京去,自是为了主子娘娘啊。主子这般爱重主子娘娘,又何至于要治九爷的罪?”

    毛团儿这一听就乐了:“徒弟谢师父提点!也真是,九爷永远有主子娘娘这块免罪金牌。主子对九爷,总要看主子娘娘的颜面不是!”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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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求救

    傅恒告退,皇帝坐在西暖阁里,微微勾起唇角。m.www.uu234.net

    李玉在外头偷偷瞄着,心说:皇上也不想责罚九爷。幸亏九爷自己也是争气,皇上这算大大松了一口气。

    “李玉。”皇帝叫他进去。

    李玉头又有点大。

    果然,皇帝再度吩咐要饽饽。

    李玉迈出养心殿,几乎要掉眼泪了。

    幸好就要到重阳了,一到重阳,按着宫里的规矩,皇上和各宫主位在正膳之外就都不用饽饽了,全都换成花糕。

    他边走边在心里核计着:三天,就剩三天了。熬过去这最后三天就好了。

    李玉到了御膳房,这回没叫张兴直接带人开火预备,反倒叫张兴将上回给婉兮送过赏赐的人给叫来。张兴也是担心脑袋,便忙不迭将刘福和刘柱儿都给叫来了。

    李玉避开一干闲人,连张兴也没叫在跟前,关起门来跟刘福师徒两个嘀咕了一回。

    长春宫,婉兮跟献春开了库房取了通草出来。婉兮掐掐那通草茎的新鲜度,便满意地笑了。

    九爷办事,总叫她满意。

    回了后罩房,婉兮将通草用剪刀掐头去尾整理好,正待破开草茎,外头却有人通传,说有御膳房的小太监求见。

    婉兮到皇后寝殿外,求了皇后的准,这才出了长春门,见是刘柱儿等在宫墙夹道里。

    见了婉兮出来,刘柱儿忙上前行礼,竟是要哭了:“魏姐姐救命。”

    婉兮也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刘柱儿没敢多说,只拣师父教的说:“……上回咱们给姑娘送的那品饽饽,闻说是姑娘的阿玛亲自供奉的。不巧这些日子清大人轮空,不在京里,咱们御膳房却怎么都做不出那个味儿来了……”

    婉兮便笑了:“原来是这个,倒也不难。我阿玛亲自供奉的饽饽,跟御膳房寻常做的,只差一味配料:是我家里山上那棵青桂出的蜜。你请御膳房的大人们设法取来就是。”

    刘柱儿还是拨浪脑袋:“就怕不止这一味蜜。魏姐姐,好歹求你救命,烦劳你去御膳房亲自做一回给师傅们看看,可好?”

    婉兮见刘柱儿不是玩笑,也知君心难测,便再入宫请皇后的示下,这才跟刘柱儿一同去了御膳房。

    内御膳房就在养心殿南,与长春宫的距离亦不远,片刻就到了。婉兮面对一众御厨殷殷目光,也有些心虚。她小心与刘福解释:“……我怕做不好。”

    刘福赶紧宽慰:“只要是姑娘亲手做的,便无不可!”

    婉兮只好洗手上案。

    幸好周围十数御厨帮衬着,只需婉兮自己配料揉面,其余的事都由别人干完了。

    折腾了小一个时辰,李玉终于笑眯眯拎着食盒回了养心殿。

    皇帝正在东暖阁南窗下的炕上盘腿看折子,瞧见他进来,便也浅浅一笑。

    这些日子来,他跟李玉之间为了这个饽饽的事儿,已经仿佛成了一个猫抓耗子的游戏。他知道李玉每天听见“饽饽”就头大,而他每天也都等着瞧李玉又给使出什么法子来破解。

    还挺有趣的。

    李玉远远瞄一眼,见皇帝正两眼促狭盯着他看,他忙一进暖阁门就先跪下了。

    皇帝轻哼一声:“跪下干什么?还不赶紧着给朕端上来?朕等了你不短的工夫了~”

    李玉深吸一口气回:“奴才斗胆求主子一个恩典,主子先赦免了奴才,奴才才敢拿食盒里的饽饽给主子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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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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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皇上,你要雨露均沾啊~--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