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亲手
一看李玉那样儿,皇帝倒笑了,哼了一声:“你个老奴才!也罢,朕总也不至于为了一品饽饽而责罚于你。顶 点 X 23 U S赶紧端上来,朕等不及了。”
李玉这才舒一口气,原地打开了食盒,躬身给皇帝送到炕几上去。
皇帝先时还拘着,眼睛只牢牢盯住折子看,手里甚至还抓起御笔蘸满了朱墨,直到李玉放妥了盘子,躬身退下之后,他才仿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盘子里的玩意儿。
一瞧之下,他竟罕见地“噗嗤儿”一声笑出了声。
只见那黄釉彩蝶纹的盘上,东扭西歪堆了几块饽饽。
说句不恭的……道像几坨马粪挤在一处。
李玉瞄着皇帝的神色,虽然见皇帝笑了,可是还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回圣上,实则这已是御厨们帮衬过的,只是那面和得太软,那料配得实在是……蒸不成形儿。”
实则最初开锅的情形更惨,入屉的时候原本还是饽饽的形状,结果蒸完了一看,全都黏糊糊瘫成一片,黏在了屉布上。是张兴亲自带人,将软塌塌的饽饽给夹起来,又加了点儿生面重新搓rou成形,再继续小火蒸了一下,才勉强能立住的。
皇帝轻哼一声,仿似有些不以为然,却紧接着说:“御膳房一干人等,叫赏。”
李玉心下登时哗啦敞开了两扇明窗。天啊,他仿佛押对了!
皇帝从自己腰带上扯下一个荷包,抬手丢给李玉:“朕赏你的!”
李玉忙趴地下磕头谢恩。
李玉出去了,皇帝方放下了折子,又垂眸上下左右端详了那个盘子许久,终是忍俊不禁,轻轻用指头敲了敲桌子:“……果然拙得,一脉相承。”
许久之后,李玉在外头偷瞄着,皇帝终于拈起了饽饽,缓缓送进了嘴里。
这第一口最是关键。
以前那些天,皇帝都是咬一口就扔了,那这回……
结果李玉是白担心了,皇帝接下来就是第二口,第三口。
以至于,接二连三,将整盘的饽饽都给吃光了!
因为这饽饽的事儿,婉兮也担了一晚上的心。
实则那饽饽刚一出锅,她自己都好悬哭了。被她折腾成那样的饽饽,怎么敢呈给皇上,又怎么还敢指望着能救御膳房众人呢?
可是刘福却说没事儿,还亲自送她回了长春宫。她也以为是人家刘福宽慰她罢了。
翌日一早,她寻了个由头便偷偷到御膳房去找刘柱儿,询问昨晚的事。没想到刘柱儿见了她,跪地下就要给磕头,倒把婉兮惊坏了。
扶起刘柱儿来,刘柱儿又掏他自己衣襟里头,抠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了里头是几星散碎银子。刘柱儿从里头捏出大头来塞给婉兮:“都是托魏姐姐的福,这是我得的赏,这些给姐姐!”
婉兮这才长出一口气,笑着将银子都塞回去:“既然大家都没事,那就是最好的事。银子你自己收着,我也没处用去。”
两人欢喜了一阵,婉兮终是忍不住纳闷儿:“……按说我昨儿那手艺,是怎么都不可以端到圣上眼前去的,可是怎么圣上不怪罪不说,还赏了你们?”
---题外话---
着急男主的,乃们急啥?咳咳,现在婉兮才十四,乃们想让男主变成欺负小女孩儿的坏大叔么?o(n_n)o~~~还有哈~~
77、心意
九月初七、初八两天,皇帝都在忙碌,晚上也并未叫饽饽,只各自喝了一碗牛乳就罢了。www.uu234.net
李玉和御膳房一干人都松了一口气,婉兮就更是松了一口气。
她这两天也恰好都在忙。忙着亲手将九爷带回来的通草都破开了茎,趁湿将通草白色内茎取出,截成小段儿,自然风干。由念春等人帮衬着,将晾干了的内茎裁切成片,再以湿布将切片包裹起来,利用合适的湿度,捻成花瓣。
连忙了两天,到重阳节早上,等献春等几个头等女子发现的时候,婉兮已经做得了一小匣的通草花。
献春等几人都不由得讶住,上前拈了那通草花细看:“虽说通草花本也不稀奇,每年扬州都有供奉,内务府造办处里也有工匠会做,可是姑娘做出来的却与他们都不相同!”
就连素春也忍不住夸赞:“婉姑娘当真心灵手巧。”
婉兮被夸得脸红,“我因生在花田,镇日里与这些花草为伍,于是我这手也就是捻成几朵花还算中看。其余的……就都看不得了。”
献春便笑:“我这便将头戴花呈给主子娘娘看去!”
瞧见这一匣子迥异于江南工匠制作出来的通草花,皇后也忍不住诧异。
她歪头,仔细打量献春的神色:“你是说……这是婉兮特地为我做的?”
献春止不住地笑:“回主子的话,正是!婉姑娘为了这匣子头戴花可是忙了好些日子,从最开始的筹划,到亲手绘制花样子,再央着九爷去寻新鲜通草,及至初七、初八这两天,连着一宿都在亲手制作。今早上婉姑娘一双眼都熬红了。”
献春因着九爷的请托,再加上自己也是欣赏婉兮,便在皇后面前不吝赞美:“不瞒主子,奴才倒是看得真真儿的,婉姑娘对主子实实是一片诚心,也不枉了主子这般呵护于她。”
皇后垂眸细看那些头戴花,每一片花瓣都可见手造的精心,皇后心下涌起莫名的情愫,不由得又是轻轻叹息。
总归,她没想到这丫头会如此诚心为她思量。
“叫婉兮来。”皇后终于吩咐献春。
婉兮随着献春一起走向皇后的寝殿,心下也是欢喜又紧张。
虽说到皇后宫里来有些日子了,可她是使唤女子,平素没机会到皇后跟前的。皇后也没叫过她,有话也只经由献春等人传口谕罢了。
婉兮见了皇后,又行大礼,皇后轻轻叹息一声:“起克,只寻常请安就够了。”
皇后招手唤婉兮到炕边儿来,第一回近距离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你这些日子原病着,我便也没叫人扰你。才听说你好了,我才得这样好好瞧瞧你。婉兮,你这些通草花做得极好,我喜欢,你有心了。”
皇后年长婉兮十余岁,这般谆谆道来,倒叫婉兮想到母亲。
婉兮深吸口气,藏住眼中酸楚,忙福身:“奴才从入宫选看,直到被挑进长春宫来,每一步都是主子娘娘在背后悉心照拂。奴才自问何德何能,竟有幸能致主子娘娘如此相待……奴才不知如何相报,唯尽自己一份心意而已。”
皇后十六岁嫁进宫来,这十几年见惯了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倒没想到这个自己小心提防的女孩子,却心地澄澈若此。她也不觉眼眶微湿,心下涌起歉意。
她忍不住伸手捉住婉兮的手。这一捉,婉兮便是下意识向后缩手。皇后忙将婉兮的手翻过来瞧——只见一张原本柔腻细滑的掌心,此时已被干燥的通草那锋利的边沿儿给划满了纵横的红血印!
---题外话---
还有~
78、命运
“你这孩子!”皇后也是惊得起身,凛然吩咐献春:“还不去传药?!”
婉兮忙将手指头合起来,遮住那伤:“主子娘娘折杀奴才,不打紧的,奴才小时候在家玩儿花草,没少了这样。”
献春还是连忙捧来了皇后宫里日常用的药匣子。皇后自开了匣子,取了药膏子,竟是亲手替婉兮抹上。
尊为一国之母,竟然为了她一个奴才这样亲手涂药,婉兮的眼前不觉模糊了。她小心吸着气,不敢叫眼泪流下来。
她生生忍着,小心吸着鼻子,闷声恳求:“主子娘娘……奴才自己动手就好。”
皇后轻叹一声,抬眼看向婉兮:“你就乖乖站着别动。”
皇后抹着药,不觉微微侧了侧首:“算算年纪……你只比和敬大四岁。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永琏薨逝后,皇后身边唯一的孩子就剩下了女儿和敬公主。可是按着宫里的规矩,和敬公主同样不能养在皇后身边,而是交给奶妈、嬷嬷们照顾。此时能为婉兮亲手抹药,也叫皇后一颗母亲的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婉兮回到后罩房,还怔怔盯着自己的两手出神。她想,怕是接下来的三五天,她都舍不得洗手了。
就这会儿,忽又有人来叫。婉兮出去,却见竟然是御膳房的太监刘福。
婉兮忙上前见过,却左右瞧瞧:“刘柱儿怎没来?谙达有事吩咐他来说一声就是,又何苦劳动您老亲自跑这一趟?”
刘福抿着嘴乐:“还不是因为咱家此来又是有求于姑娘……”
婉兮愣怔:“还要我去御膳房帮忙?可是我那手艺……”
刘福竟深深作揖:“还求姑娘成全。”
婉兮只得又向宫里告了假,跟着刘福一路向南,朝养心殿的方向去。
婉兮瞧瞧天色:“可是往常皇上不是晚上才传饽饽么?怎么今儿这一大早的就要饽饽?”
刘福也是城府老道,便一笑说:“皇上用饽饽本不止晚间。因皇上早膳用得早,总在早朝之前,几乎天不亮就用完了。等皇上下了早朝之后,自然难免腹饥,便在早上还有一顿饽饽。”
婉兮这才点头:“谢谙达提点。”
内御膳房的位置就在养心殿之南,婉兮却走着走着却发现方向略有一点偏移,不是从长春宫直接朝南下去,而是往东偏了那么一点儿。
婉兮瞧着前头已经是永寿宫,心下便不由得想起念春那天说的话。
念春的父兄都在内务府花房里当差,她知道的应当不差。于是婉兮便也不由得好奇地向永寿宫的方向打量。
却不成想刘福走到通往永寿宫的夹道处便站住,朝婉兮躬身一笑:“请姑娘跟李爷去吧,咱家就送姑娘到这儿了。”
婉兮便是一怔,歪头看向前头去,只见红墙幽深,等在前头的赫然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李玉!
婉兮一颗心莫名地激跳起来,她低声问刘福:“……再往前去,是永寿宫,却不是御膳房了。谙达不是带我到御膳房去么?”
刘福一笑,恭敬答道:“其余的咱家也是不知道了。姑娘别担心,自管跟李爷去吧,李爷自会将姑娘想知道的,都告诉姑娘。”
事已至此,早已由不得婉兮自行进退。她只得深吸一口气,朝着李玉的方向走了过去。
前方是永寿宫,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除了这两样她现在就能看得见的,除此之外,在前方还等着她的,又有什么?
---题外话---
登登登登~~
79、花海
老远迎着李玉走过去,婉兮刚想向李玉请安,却不成想李玉倒抢先一步向婉兮躬身:“姑娘请随咱家来。”
婉兮惊得心都咚咚直跳,“谙达切莫如此!小女只是宫中使唤女子,谙达却是五品总管太监,小女如何敢当!”
李玉倒是笑:“姑娘的福分何止于此。实则今儿咱家不敢妄论,可是焉知来日咱家不得在姑娘面前跪安,自称一声奴才?”
婉兮只觉头昏脑胀,完全想不明白了此时这是何样情形。
两人一前一后已是走到了永寿门前,李玉亲自上前推开宫门,却是含笑退在了一边:“还请姑娘自行入内,咱家便在宫门外伺候。”
望着眼前这一道宫门,门内还有一层大红金锭的仪门,如一道影壁一样挡住了门内情形,叫她在门外完全猜不着门内有什么。
她再深吸口气,回眸却见李玉已经躬身,是决计不肯再多说一个字的了。婉兮便攥紧了手指,毅然抬腿跨入门槛去。
绕过仪门,婉兮便定定呆住,一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一般。
但见眼前,偌大的永寿宫庭院里,花开如海。
实则她本来不该这么惊愕才对,毕竟此时重阳,哪个宫里不是前院后院都摆满了盆菊?
况且她此前也听念春透过风了啊,就知道这永寿宫的摆设跟其余的宫里都不一样啊……
可是当她当真置身此地,却还是惊得无法呼吸。
——同样是花海,却跟任何一个宫里都不一样,摆满这整个宫苑的根本不是菊花,却是,却是……
却是她家周前左后那块巨大花田里的花种!
此时此地,她仿佛根本就不是在宫里,她是已然回到了家。
“怎么会这样?”她捂住嘴,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地落下来。
她以为她下次再回到家,总要是十一年以后,她哪里敢想,在她十四岁生辰这天早上,竟然会“回到”了家?
况且季候也不对啊,这都重阳了,家里那块花田早就已经凋零,便绝无可能是那花田里的花儿被搬了过来。
她便抹一把眼泪,急忙上前去仔细瞧。心跳便更是急促——不是真花,而同样是以通草做成的像生花!
该是何样的人,有何样的巧手,能如此神夺天工,复制了这样大一片花海出来!
更何况要做通草花颇费时日,她给皇后做出那么一匣头戴花来,费了那么多天,也不过只勉强做出三对来罢了。若要做出这么些来,得要动用多少匠人,耗费多少通草!
此等的人力物力,又有什么样的人才能调派得动?!
“是谁?”婉兮捂住嘴,不敢哭出声来,泪眼迷蒙着连忙四顾。
终于,花海尽头,她一双泪眼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是个男子,长身鹤立,身上只穿石青色的常服褂。可是那一袭青蓝,却足以压下眼前这整片花海的万紫千红。
便仿佛,纵有大千世界色彩斑斓,可是头顶却都有一片青空万里!
婉兮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喉间哽咽着哭出了声来。
乍然一见那一身青蓝,曾有那么一个转念是九爷。可是再看之下,却早已分辨出完全不同的身量和气度。
---题外话---
不是不见,只是那么喜欢的人儿,又怎能寻常白白就便见了啊~~咳咳,咱们也跟他俩一样,明天再见~
80、来归
婉兮捂住嘴,一任泪眼朦胧。m.www.uu234.net
花海中,那男子转头瞧见了婉兮的模样,便忍不住悄然一声轻叹,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这一生他走过很多重要的路:十岁时,于圆明园中,被皇考引到皇祖面前,从此命运彻底改变;二十五岁时,承继大统,独自走上太和殿那至尊无上的宝座,面对着皇考留下的一班旧臣,还有这个广袤锦绣而又复杂难测的天下。
那些时候他从未有过忐忑,他每一步都迈得坚定而冷静。
可是这一刻,他这颗心竟然跳得从未有过的急切而又紧张。
他终于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她那么娇小,他仿佛总要弯下头去,才能让自己说话的声息不要惊着她。
“当真摔傻了,傻丫头,连步子都不会挪,人都不会叫了么?”
婉兮用力攥紧拳头,不想叫自己再哭泣。指甲刺进掌心的皮肉里去,将原本的伤又扯痛了,可是她却都已不知道了痛。
她只能用力睁大眼睛,看清眼前的人。
却就是不肯说话。
他只能轻叹一声,却是笑了,抬手将她面上被泪水粘住的发丝撇开。
长眉傲然微扬,在这湛蓝青天之下站直了身子,“傻丫头,我……回来了。”
他竟说“我回来了”,婉兮的心便又被毫无防备地狠狠拧了一把。
她也忍不住跟着抬眼望这头顶青天、身畔花海——她无法不回想起,七月的那个早晨,眼前这个人也是这样从她面前渐行渐远的啊……
原来她记得,他亦记得,所以久别重逢,他在她面前说“回来”。
他此时的心意她都明白,可是她还是梗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深深吸气,再垂首凝着她:“嗯,真是傻了。不过你想说傻到已经不认识我了,我却怎么都不肯信的。”
他凝着她,瞬也不瞬,歪头带了点孩子献宝一般的淘气和期待:“这片花海,我凭着印象亲笔画出来交造办处赶制出来,不知造得可还肖似?”
他柔柔轻叹一声,目光绕动:“九儿,谨以此,贺你生辰。”
婉兮的眼便又热了,更可恼的是心竟也跟着一齐热了。
她连忙咬自己嘴唇一记。
那疼痛终于帮她截住了心底轰轰涌起的热。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水意都咽回去,绷起脸来朝他,深深蹲福下去:“……奴才见过侯爷,奴才请侯爷大安。”
晨光渐盛,金芒万丈,便将这花海映照得更为万紫千红。
皇帝也同样轻咬嘴唇,盯着眼前这一点点冷却坚定起来的俏脸。
尽管她的眼还红着,唇亦肿了。
他扬眉:“原来还是这个道道儿,不说傻了认不出我来,那便干脆认错了我。”
他上前一步,又是笑又是恼,伸手捏住她小小下颌:“小丫头,你这又是跟我耍什么把戏,嗯?”
“哪里是耍把戏?”婉兮满心的委屈呼啦全都爆炸开:“侯爷不是早就记不得我了么?既然是素昧平生,侯爷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来见我?”
她环顾周遭,努力一笑:“是了,这原本也没侯爷什么事儿,此处是永寿宫,今晚为重阳宫宴,这些花儿都是皇上为太后摆设的,侯爷当真不必借花献佛!”
---题外话---
九爷粉也不要悲桑,讲真,我虐男主一向甚至比男配都多~~还有~
81、侯爷
皇帝竟被气乐了,含笑盯着她,长眉轻扬:“侯爷?什么玩意儿?”
“你还不肯救九爷!那是你的兄弟啊!”婉兮满心的委屈终于寻着了个出口,便一股脑都涌出来。www.uu234.net
“兄弟?”皇帝眯了眯眼,“……侯爷。”他说完了长眉倏扬:“我懂了,傻丫头,你竟是将我当成富文了!”
“你就是傅四爷!”婉兮心下毛乱乱的,竟都不想听他一句一句地接近事实去,只想叫他就停在这儿,别再说了!
“哦?”他扬眉看她:“你是宁愿,我是富文?”
“你绝不是其他人!”
婉兮也不知怎地,脚步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这是宫里,虽说侯爷也是外臣,理应没有胆量在这内廷随意行走……可是侯爷是承恩侯啊,跟九爷一样也是皇后的手足,所以说不定他便也能有些特恩。
总而言之,她宁愿他是富文,是她早已收起了心想要放下的人;而不是这宫里其他的男人!
她摇头,一步一步退远:“我后来才知道,九爷原不是江南公子,竟然是御前侍卫,出身勋贵,更是国舅爷……我便已经恼了他了。”
“其实想想,我或许不是恼他,我是恼我自己。恼我自己有眼无珠,竟然看不出九爷尊贵身份,还以兄妹相称,那一月陪他行走旗地,还没大没小地说笑惯了。此时想来,只觉自己真是——得瑟!”
她咬住嘴唇,不想叫他看见她的难过。真的,一个九爷的身份已经叫她高不可攀,就不要再来个身份更尊贵的了,她真的担待不住。
“嗯。”他竟悠然答。
她本以为他还会说很多别的,却没想到他只是这么淡淡一声,竟然仿似全盘接受了她的话。
“你承认你是傅四爷了?”她用力眨眼,想要看清他面上神情。
他又跟上来,再度站在她面前,无奈地轻哼一声:“我没说我要当什么傅四爷——我是说,你只记着我是你的四爷就行了。至于其余的,你就当自己傻病未愈,全不知道就是了。”
他说着唇角微微勾起:“大不了,将来若有人叫你非要认清我的话,你再一脚绊在门槛上再傻一回就是。反正宫里的门槛多,每个都高,绊上去极是容易。”
他竟然这么说!婉兮一张脸不由得通红。
“侯爷你!”
“够了!”他倏然伸手,一把攥住她小手,团在掌心里:“准你叫我四爷,却不准再乱叫什么侯爷。叫我四爷没乱了序齿,可是侯爷的身份却实在没根没由。”
皇帝初封便为和硕宝亲王,何曾可能为侯,更何况只只给外戚推恩而设的承恩侯。
婉兮便又要哭了……他虽体谅她的心情,不再坚持要她说出他真实身份来,可是她,又如何还能继续装傻?
她宁愿他只是无官无职的江南公子,抑或哪怕是贩夫走卒,她也不希望他是那个——天下独一无二的男子啊!
她咬住嘴唇,使劲摇头:“四爷知道,我本不愿进宫。四爷可明白,我直到这一刻最大的心愿,也还是能顺顺当当出宫回家去……”
他轻叹一声,攥紧她手腕:“我知道,可我不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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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令仪
婉兮心头一阵翻涌,竟是无可奈何。www.uu234.net他是九五之尊,一言生杀,他说不准还有谁能奈何?
婉兮心下却也一拧,蹲身跪倒:“请四爷治我欺君大罪!”
他垂眸睨着她,看清她眼底那坚定明亮的光。既然已经知道他身份,小小的身子骨里竟然还有这样大的胆量。放眼这天下,有几个人敢对他这般?
他不由得挑眉,却只是轻哼一声:“……不治。”
婉兮反正也豁出去了,便是霍然抬头。
却仿佛看见,一缕黠光从他眼角滑了开去。宛若流光飞影,却熠熠炫目。
“四爷!”她说不出的懊恼,脸颊热得仿佛要燃烧。
他竟淡淡耸了耸肩:“若要治你的欺君大罪,初看当日,我又何必躲着不去见你!”
他伸手拉她:“傻丫头,我那日心心念念,在养心殿里一行字都看不进去,可我只能忍着。只因为我早知你是什么样的人,若你还敢在我面前摔傻,那你就是坐实了的欺君罔上!不止你,你阿玛和兄长,乃至你族人,重则人头落地;轻则也要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婉兮也是惊得神魂俱颤,已是黯然垂泪:“……我知道是我鲁莽。”
他却轻哼一声:“不过话又说回来,是否欺君,关键倒在你欺不欺得成。我若被你骗过了,那自然是你欺君;可惜……”他歪了头来瞧她的泪眼,悠然一笑:“你没骗过我。我早知道那是你的把戏罢了,所以我说你未曾犯下欺君大罪。”
婉兮只觉在他凝眸之下,周身便已热成火炭。若他再这样继续看下去,她便会被烧成灰了。
“总之……总而言之,四爷,我不能留下,亦不愿留下。四爷是这后宫之主,更是天下之主,可是奴才出身低微,奴才的心眼儿便小。奴才不愿呆在着朱墙深深的宫里。”
他竟不恼,还认真点头:“我也不喜欢呆在这宫里。无妨,我带你去园子。”
婉兮直要哭了,这位爷怎么能怎样红口白牙地胡搅蛮缠!
“奴才也不去园子!”
他扬扬眉:“那就去热河。”
“奴才也不去热河!”
他轻笑,睨着她良久,然后缓缓说:“那去江南,好不好?”
婉兮知道她再怎么说都不是对手,她真想如跟玩伴们一样,一言不合扭身就走,然后丢下一句“不跟你玩儿了”多好!
可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红着脸死死咬住唇。
他将她拉起来,轻叹一声:“今儿是你生辰,生气可不好。”
婉兮不想说话,便扭头去看向别处。远远瞧见永寿宫正殿明间上悬匾额,上有皇帝御笔四字:“令仪淑德”。
皇帝便也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微微含笑:“喜欢么?”
那是他的字,他问她喜欢么作甚?
她忙收回目光,咬了咬唇:“奴才见识浅疏,只认得四个汉字表面而已,却看不懂。”
他拍了她掌心一记:“看不懂也不打紧,早晚有的是时间叫你好好看着。便如皇后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你看得久了,自然就懂了。”
婉兮心下微微跳:这人这又是红口白牙打什么哑谜?
---题外话---
还有~
83、好怕
皇帝原也是无心,一下儿竟打疼了婉兮的手。顶 点 X 23 U S她心里只挂着哑谜,便也来不及掩饰,竟低低叫出了声。
皇帝这才一怔,连忙翻开她手看。
那纵横交错的红印子,纵然还不至于皮开肉绽,却也足够触目惊心。
皇帝便急了:“怎么弄的?”
他长眉陡然一扬:“可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私下苛待了你?”
婉兮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四爷您别多想,是我自己弄的,不干别人的事!”
他这才收了凶光,垂眸来盯着她眼睛,唯恐她是撒谎:“那你说。”
婉兮轻叹一声:“这些日子奴才蒙皇后照拂,无以为报,便想亲手替皇后做两对通草头戴花罢了。”
他这才微微闭了闭眼:“你啊,这世上的女孩儿家,谁如你傻成这般?”
她自己倒是娇憨一笑:“没事,我皮厚。不过三五天,自己就好了。”
他哼了一声,掐住她的手,转身便走。
她只能低呼:“四爷……奴、奴才出来的时辰不短了,奴才得回长春宫去了!”
他却不出声,径直扯着她出了永寿门。外头的李玉瞧见了,连忙一个转身先跑到宫墙夹道前方,命人封锁了整条夹道,不许外人通行。
幸好永寿宫是内廷中距离养心殿最近的一个宫,位置就在养心殿北墙外,仅隔一条夹道。皇帝径直扯着婉兮,进养心殿北墙东门吉祥门,直入养心殿后殿。
这架势……李玉心想八成是要皇上要即刻临幸魏姑娘,这便在前面一路小跑,赶紧奔回去事先略作预备。
婉兮自己也是吓着了,只觉他的手又热又坚定地掐住她手腕,是她完全反抗不动,又挣脱不了的。她只能一路向后趔趄着,进了吉祥门已是带了哭腔:“四爷!四爷你不能这么对我!”
皇帝直将她带进暖阁。他自坐在炕沿儿上,将她扯到紫檀脚踏上来。她没法跪,亦不敢坐,只能整个人堆在上头,堪堪斜倚着炕沿儿。
他这才手劲松了些,垂眸睨着她,长眉愉快地轻扬:“我不能对你怎么着?你倒说明白。”
婉兮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奴才,奴才只是宫中使唤女子,怎怎敢擅入四爷寝殿!”
他嗤了一声:“可你是长春宫的人,这后殿的东暖阁,皇后亦时常居住,所以你便也来得,不算违了规矩。”
婉兮知道是怎么都说不过他了,只能垂下头,讷讷道:“皇后主子说……奴才只比和敬公主大四岁。”
皇帝倏地扬眉,随即也是忍俊不已:“哟呵!小妮子,你的心眼儿可真多!你想说什么呀,是想说你年纪还小,我应该如对待女儿一般待你?”
婉兮连忙用脑门儿磕炕沿儿,暂充叩首:“奴才绝不敢将自己与公主相提并论!奴才的意思只是……”
“你的意思是,你年纪还小,叫我手下留情。”他忍着笑,轻轻摇头:“你以为我今儿就要临幸了你,只逞我所愿就是,然后明早便将你往后宫一推,让你自己站在风口浪尖儿上去,任凭后宫的女人们扑上来撕扯了你去?”
皇帝轻叹一声:“这样的事,我可以做,亦曾做过。可是,你不同。”
---题外话---
周末愉快,明天见~
84、心疼
皇帝说罢终于松开了她的手。www.uu234.net
婉兮这才松一口气,整个身子一软,瘫坐在了脚踏上。
可是皇帝却只是自己走到柜子前捧了个剔红的盒子来,一转身便又回转来了。婉兮只得急忙站起,便要跪下。
他却大步走回坐下,将她又拉到膝边靠着:“别乱动!”
他捏住婉兮手腕,翻转了掌心朝向他,然后便从那剔红的盒子里拿出小小瓷盏来。如河蚌一般形状的瓷盏,被他一分手便错开了盖儿,露出里头碧莹莹的膏子来。
这膏子婉兮认得,正是上回他走的时候给她的那一小**,说是生肌解痛的。
婉兮咬了咬嘴唇,却还是忍住了没说。
他虽垂着头却也觉察到了,便轻哼一声:“有话就说。此处只有你我两个,你且自在些,没的非要将自己装成闷嘴的葫芦。”
婉兮躲闪不过,只能央告:“奴才知道四爷是想赐药给奴才……可是,奴才一个时辰前刚蒙皇后主子亲手替奴才上过药了,所以奴才,奴才,就不劳四爷了!”
他听了忍不住咬牙切齿,抬眼盯住她,却也忍不住笑:“你个小妮子,这天下有几人由我抹药,你还不要!”
婉兮自然也明白,便只能理亏地垂下头去小声嘀咕:“奴才谢四爷恩典。只是,刚隔了一个时辰,药抹双份儿也是糟践;况且……四爷是奴才的主子,皇后主子也同样是奴才的本主儿。”
皇帝也只能哑然失笑:“你的意思是,皇后替你抹了药,你便舍不得洗手了,所以连我抹的也不稀罕了?”
婉兮没敢直接承认,只能咬住嘴唇,悄然抬起眼帘去偷瞧他。
他无可奈何,忽地扬起手来,作势要打她手板。
婉兮下意识闭了眼准备受着,皇帝的手掌挟着风落下来,却在她掌上一寸处停住。
接着只听得他哼了一声:“也难得你皇后主子竟肯亲手替你上药,也同样难得你如此真心感念,那就算了,我便不难为你了。总归你皇后主子手边的药,也不比我的差,能治好你的伤才是要紧。”
婉兮忙一蹲身:“奴才谢主子!”
本想抽回手来,规规矩矩行个礼,可是手却还是被他攥着,他没肯松开。
婉兮心下那股子惊恐便又来了,她小心向后想抽开手:“主子,疼……”
他哼了一声,却是直接掀开了她的衣袖!
婉兮躲闪不及,手臂上那条伤疤还是呈现在了他眼前。婉兮紧张得又是一闭眼。
皇帝面上便是滑过一片阴云:“初看当日,闻听敬事房太监奏请,说秀女里尚有手臂有疤者,我便知道是你!彼时我便不解,此时看来果然是我担心的那般!”
婉兮这一次已是紧张得不敢睁开眼。
他却发了狠,故意在她掌心上掐了一把,可是他的声音却先颤了:“……若用了我留给你的药膏子,你如何还能做下这样的疤!看你此时情形,分明从我走后就再没用那药膏子。你说,为什么不用?!”
婉兮闭着眼小心侧开头,“回四爷的话,不不是我不用,是我给整、整丢了。”
“还胡说!”
皇帝陡然伸臂,一用力便将婉兮抱到了膝上。
---题外话---
还有~
85、不舍
婉兮惊得宛如小兔儿浑身颤抖,却又不敢挣扎,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手臂火炭样紧紧勾着她的腰,一双点漆般的眸子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你这才是明明白白的欺君大罪!”
“不过我才不信你给整丢了,那药膏子即便是现时也一定还在你身上!若你非要嘴硬,我便亲手来找……”
他灼烫目光故意滑过她周身:“我毫不介意,亲手来寻。”
婉兮哪里承受过这个,登时浑身火里云里,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自然不敢叫他亲自伸手来找。那情境便是想一想,浑身都要被焚尽了。
她只能小心吸着气,垂首认罪:“四爷饶命!奴才,奴才是……忘了用了。”
“还说嘴!”他便在她肋下掐了一把。
婉兮再不敢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力平复下什么,这才放柔了目光垂眸来看她。
“你不用,不是你整丢了,也不是你忘了用——你个傻丫头,你其实是,舍不得用。”
婉兮心下轰然一声,仰起头来看向他,视野已是悄然模糊。
这个男人不愧是统御这万里江山的帝王,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便也迎上她的视线,目光更黑更浓:“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我原定只在那边逗留一天,当晚便该火速返京。于是我手边只临时装了那么一个小**儿,以备万一罢了。我走的时候,手边也只有那么点儿,你若认真按着时辰用了,那点药膏子用不过三日便没了。”
“你自是明白那药膏子的量,可是你却不知道与我什么时候还能重逢,甚至不确定你我是否还有缘重逢,所以你便拼着手臂落上疤,也舍不得将药膏子都用了。”
婉兮已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沉沉叹气,将她拢进怀里:“所以我就说你傻,只知用情却不求回报。我这些年在宫里,什么样儿的聪明女子都见过,却是第一次瞧见你那样为了给我们治伤,竟然连自己的手臂都能豁出去的傻丫头!”
“可是也唯因你傻,所以我才偏偏对你念念难忘。当听说你进宫来,想借以逃走的把戏还偏偏就是摔傻了,我便心下更是欢喜不已——你的傻啊,非但没把我给拦住,反倒叫我更是放不下你。你越是傻,却越是中我的心意。”
婉兮定定垂泪,缓缓伸手从衣襟里掏出那温润如玉的小白瓷**,塞进他掌心里。
瓷器带着她的体温,一点点浸润了他的心。
他将她抱紧,下颌抵在她发顶上:“我已给了你的东西,便已是你的,不准你还回来。”
婉兮不敢说话,悄然吸吸鼻子,又用指尖儿从他指头缝儿里将小瓷**给抠回来。
他便笑了,请拍她一记:“偷东西的小耗子!”
两人在彼此的怀抱里,渐渐平静下来。他却又捉起她的手臂,掀开了衣袖去……便再度落下了唇。
如第一回一样,柔柔浅浅含住她的伤疤。
可是那一回还是有清理伤口的效用,而此时旧伤早已成疤,那唇落下来,便已——别添了一种况味。
婉兮不由目眩神秘,只能攀住他的手臂,在他怀里唇下,悄然嘶喘。
---题外话---
明天见~
86、夜宴
李玉亲自将婉兮送出养心殿北墙西门如意门,刘福也早在如意门外夹道里候着。顶 点 X 23 U S
婉兮明白,这是皇帝安排得妥帖。
她由长春宫出来便是跟着刘福走的,回去也由刘福送回去,方不引人生疑。
婉兮先向刘福一礼:“有劳谙达。”
刘福是宫里老人儿,自是明白姑娘从养心殿里再出来,身份已是不同,便连忙深躬下去:“老奴实不敢当,姑娘请吧。”
沿着长长的宫墙夹道,从养心殿经启祥宫,便是长春宫,不多时便到了。婉兮在长春宫前与刘福拜别,却也已知,这一次离开了长春宫再回来,她的命运又已改变。
进去向献春核销了时辰,这才缓缓走回后罩房。
一开门便被人蒙住了眼睛。
那熟悉的气息和体温萦绕在鼻息之间,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却也只能悄然阖上眼帘,深吸口气说:“念春,别闹了。”
眼上的手松脱开,身后的人绕到眼前来垂眸看她:“怎了?在御膳房发生了何事?”
是傅恒。
婉兮努力笑笑,却是避开了傅恒的注视:“没事。”
傅恒小心打量着,压住关切,不再开口问。只伸手攥了她手腕,上上下下看她,待得确定她身上没有什么伤,这才缓下来静然一笑:“没事就好。”
他拉着她到炕边去,指着针线笸箩:“我的荷包呢?我早了几个时辰抢先进宫来,就是想来讨我的荷包。”
婉兮抬眸看他:“我绣工真的不好,你当真不嫌寒碜?”
他拨浪鼓似的摇头:“只会爱若珍宝。”
婉兮这才笑了,抬腿上了炕,从炕琴下层的小抽匣里取出荷包,抿嘴藏着笑,一双大眼忽闪闪地盯着傅恒,然后才伸直了手臂,将荷包举到他面前。
夜晚宫宴,嫔位以上陪同皇帝和皇后,在寿康宫为太后设宴。
宴席设在寿康宫月台之上,皇帝和皇后左右陪太后同坐,贵妃在左,其余妃位、嫔位共同在右。
娴妃环视寿康宫周遭,见此处摆的花虽说品类更为稀有,垒砌的菊花山子更加高大富丽,不过也都只是菊花而已,倒没见什么特别。娴妃便忍不住轻笑道:“今晚宫宴,妾身还以为会摆在永寿宫。早前听闻永寿宫里摆的花与其他宫里都不一样,妾身窃以为,那必定是皇上为了太后特地摆设的才是。却没想到,是妾身想错了呢,呵呵~”
太后看向皇帝,皇后也迅速看了皇帝一眼,便是点头笑笑:“那当真是娴妃想错了。不过娴妃也不算全错,娴妃能看出皇上对太后的满腔孝心,便是对的。”
皇后说着抚了抚发上的通草花:“实则那永寿宫里摆设的是我命人做的通草花罢了。我的性子太后和诸位姐妹也都知道,从入宫以来就只爱通草花,于是我才借重阳之便,将通草制成各色花卉摆在永寿宫里,权当为皇上国务疲累之后消遣的去处罢了。”
皇后说着起身朝太后一礼:“通草花虽美,终究是以草制成,又如何能为太后贺重阳所用?故此皇上才没有设宴永寿宫,这才是皇上对太后的一片孝心啊。”
贵妃第一个站起来,向太后和皇帝举杯:“妾身祝太后福寿长泰,感佩皇上孝心鉴月。”
---题外话---
咳咳,皇桑也才29,这年龄差现代社会也比比皆是呀~~古人寿命短,平均三四十岁而已,所以十三岁已几乎是成年,大家别用现代的眼光看哈~~
87、木兰
贵妃起头,其余一众嫔妃便也都起身一同祝酒。m.www.uu234.net娴妃纵有不甘,也只得闭了嘴,跟大家一同起身。
太后欢喜,这才由皇帝和皇后陪着,满饮了那杯菊花酒。
落座后,太后朝皇后点头微笑:“皇后素性节俭,不愧正位中宫,可为六宫表率。”
皇后忙起身又是一礼谢过。
纯妃苏婉柔虽与娴妃同在妃位,又有皇子,奈何汉女出身,排位在娴妃之下。纯妃笑着道:“妾身瞧着今晚主子娘娘头上的通草花果然与往日不同。只是妾身眼拙,倒看不出这是什么花儿来了。”
皇后今晚头上戴的,正是婉兮亲手制作的通草花。
皇后含笑垂首,抬手抚鬓,尚未开口,皇帝倒是点头道:“纯妃生在江南,没见过这花也是有的。这花名天女木兰,生长于关外祖地,尤多见于赫图阿拉。”
太后听了也忍不住凝眸望来,便也是点头微笑:“这天女木兰,乃是孕育我满洲的神花。传说当年始祖便是由天女木兰的红果入腹而生。不过关内倒是少见了,连我也只见过图样子,倒没见过真花。这通草花虽说也是手造出来的,却已是乱真。”
皇后便也起身向太后一礼:“皇额娘说的正是。今晚乃重阳,天女木兰的果子又正好于九月上旬成熟,故此儿臣特地佩戴天女木兰的通草花,以为太后祝寿。”
天女木兰因野生于关外满洲故地,关内因气候不适合,实难栽培,所以就连一众旗人出身的嫔妃们都少有见过。此时一听皇后头戴的竟是这样的花朵,便都起身,向皇后施礼。
今晚重阳宫宴,皇后不经意之间倒因这通草花赢得了满堂彩,她自己也是一时喜不自禁。
稍后嫔妃一一上前与太后祝酒,皇帝便趁机起身走到了皇后身旁。
他染了些微酒意的眸子,半眯了凝视皇后头上的花。
皇后心跳得便都控制不住地急促了起来。她都快要想不起,皇帝已经有多久未曾用这样的目光凝视她。
“小星,今晚你戴这花儿,当真好看。”皇帝主动与皇后碰了个杯。
皇后垂下眼帘:“谢皇上。”
皇帝深吸口气:“天女木兰只野生在我关外满洲祖地,宫中嫔妃非但不知,更未见过。你戴这花儿,便是要提醒朕,提醒这后宫上下,不忘先祖创业之艰辛。小星,你果是我的贤妻,是我大清的贤后。”
皇后含笑垂下头去,那天女木兰上垂下的红色果子坠成的流苏便在耳畔琳琅摇曳,更添风情。
皇帝轻叹一声,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
这一晚,皇后没有回到长春宫。连素春等四个头等女子也一同跟过去伺候。
长春宫上下便都明白,今晚皇后是宿在了养心殿。
正好赶上过节,长春宫内剩余的六个小宫女便也都乐得自在。
只是婉兮说去打水,却独个儿后院的井亭里坐了良久。只见那一块初九的上弦月如同掰开的半个饼,印在静静的井水里,寂寂无声。
她霍地站起来,走到井口去捞那井绳。井下的水桶填满了被提上来,便打碎了那半个尴尬的月亮。水桶撞在箍井石上,发出清亮的脆响。
她打了一桶,又倒了,重再打一桶。
手腕撞上桶梁,也发出叮当的脆响。
她方坐下,撩起衣袖来看。
那是她将荷包递给九爷时,九爷接过了荷包,却趁势套在她腕上的。等她察觉,已是套牢,想要摘掉,他却死死攥住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燃起幽微却炽热的火,“……生辰贺礼,你不许摘了。”
---题外话---
明儿还有~~
88、抬旗
这一晚,那半块上弦月也照进养心殿后殿东暖阁。顶 点 X 23 U S养心殿多处槛窗皆满镶了玻璃,可是用作寝殿的后殿东西暖阁却还是用夹纱明瓦,以取私密。月光照在羊角明瓦上头,如涂了一层银一般地雪亮。
两人便都有些睡不着。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道:“小星是如何想到,永寿宫里摆满了通草花?”
皇后小心吸一口气,温婉地笑:“小九莽撞,未经请旨便私自出京,为妾身下江南寻找新鲜通草。幸得皇上特恩不追咎于他。”
皇后小心翼翼将傅恒的过失揽在她自己身上,皇帝便点了点头。
“也听小九说,行船南下途中恰遇江宁织造北上进贡通草的船。江宁织造不早不晚恰恰赶在重阳之前进贡成船的通草,并不合往年的时令,妾身猜想,这便必定是皇上临时下旨。”
皇后悄然侧头,借明瓦银月悄悄凝视皇帝的侧脸。
“皇上也必定是要在重阳时,将通草制作成花卉。虽说妾身并不知这些花是摆在了永寿宫里,不过妾身猜想大抵也该如此。”
皇后停住,幽幽吸了几口气,才缓缓说:“宫宴之时,妾身自作主张接过娴妃的话茬儿,皇上不会怪妾身多嘴了吧?”
皇帝轻轻阖上眼帘,用力捏了捏皇后的手腕:“我怎会怪你?你是替我解围。小星,贤德若你,是我的福气。”
皇后便缓缓转回头去,躺好了,抬眼看帐顶的金龙戏珠的缂丝彩绣:“皇上谬赞。妾身既为中宫,便更该具后妃之德。在外可辅助君王,治内可安抚六宫,不妒不专,是为贤德。”
皇帝便挽紧了皇后的手:“明日我便将永寿宫中通草花,择其精品,送进你宫里吧。”
皇后轻轻阖上眼帘:“谢皇上的赏赐。”
重阳一过,敬事房给了知会,贵妃的储秀宫和娴妃的承乾宫便都忙活了起来。
从重阳到冬至之间,宫中再无重大节庆,皇上便该腾出时间来临幸两位新进的学规矩女子。只是贵妃和娴妃之间早有心结,于是哪位主位下的学规矩女子先得进幸,先获位分,又是哪个的位分高些,这总归又是两宫之间争夺的焦点。
按说若按先来后到,理应语琴在先,况且敬事房早就备好了她的绿头签,可是娴妃却不这样看。
“你是咱们满洲的格格,既然都是学规矩女子,皇上自然该先召幸你。”娴妃亲自教导凤格:“况且前朝刚来了消息,闻听皇上已经进了你祖父来保为刑部尚书,你家人也从内务府包衣抬旗至正白旗满洲,你家所领佐领准世袭。”
“你现在已是正身旗人,从一品大员的孙女儿,陆语琴一个江南汉女蹄子如何能跟你比!况皇上一向重视朝堂,即便是为了你祖父和你家族,也必定先宠幸你。至于你的位分,就更必定在陆氏之上。”
娴妃说这样的话,其实自己何尝不是恼得牙根痒痒。一个自己宫里的官女子,祖父原本是内大臣、内务府总管,享受紫禁城骑马的特恩还不够,皇上又将他晋为刑部尚书,更为之抬旗!
如今这丫头,如何还能只当个官女子,皇上必定重封其位。说不定有朝一日,还会排到她前头去呢。
---题外话---
谢谢梨子的打赏哈~~还有~~
89、争宠
这样的事儿,她又不是没经历过,譬如此时最叫她耿耿于怀的贵妃高云思,在潜邸时不就只是个使女!而她自己呢,她是皇上的侧室福晋,是被迎娶进宫,有礼部的册封,有冠服,名可上玉牒,是妻不是妾!
可是高云思的父亲高斌在乾隆初年已是直隶总督,兼河道总督,皇帝为安抚其家族,才将高云思封了贵妃。www.uu234.net
同样的情形,还有那如今都敢跟她蹬鼻子上脸的嘉嫔,同样是内务府包衣,同样是父兄职位高升,所以嘉嫔才会从初封贵人,如今直逼妃位!
当然啊……还有皇后。虽说皇后从前是嫡福晋,她是侧福晋,可同样都是福晋,不是妻妾之分。可是自从皇上登基之后,皇后高高在上,而她竟硬生生降位成了妾!
这口气,叫她怎么出得了!
凤格胆战心惊听完了教导,回去准备了。娴妃转眸看向塔娜:“……她是本宫位下的人,若能得宠也是给本宫长脸。只是一样,本宫现在还没有子嗣,便绝不准她抢到本宫头里去!”
分别已有月余,婉兮与语琴终又得着机会重逢。是贵妃来与皇后请安,特地带上语琴同来,这才叫两人有了机会重逢。
皇后免了贵妃请安,拉着贵妃的手,一同坐到炕沿上来,吩咐烧炭暖炕:“你身子原本就弱,重阳宫宴那晚又受了些风。这才好起来,怎么就急着来给我请安?”
云思浅笑:“原本应每日都来与主子娘娘请安,是妾身的身子弱,才耽搁了这些天。这略好起来,便理应过来。”
皇后也是叹口气:“你我原都是皇上潜邸时的福晋,何至于如此。”
云思却恭谨垂首:“妾身怎敢忘记原本为王府使女,乃是先帝特恩,才于使女中超拔而为侧福晋。妾身与主子娘娘何敢相提并论。”
皇后只能轻叹:“云思,你总叫我心疼。皇上对你的疼惜,怕也是来自于此。”
贵妃恭顺一笑,“不瞒主子娘娘,妾身今儿过来也是特地带语琴向娘娘行大礼。”
“哦?陆女子也来了?”皇后便抬首望向门外:“素春,还不快叫。”
语琴入内,向皇后行大礼。皇后笑意盈盈受了,点头称许:“陆女子生于江南,才进宫月余,这请安的礼数却已如此纹丝不乱,足见贵妃教导得宜,陆女子自己也是兰质蕙心。”
云思和语琴齐声谢过。
云思略一沉吟:“语琴在妾身的位下学规矩,这月余来也难免思乡。妾身无以开解,便打听着选看前后那些日子,她与主子娘娘宫里的魏姑娘十分交好,便有心替她向主子娘娘求个恩典,叫她们两个见上一见,说说话,也聊慰心怀。”
皇后便笑了:“这有何不可?”说着便吩咐素春:“记着,从此后准婉兮与陆女子时常见面。若婉兮请去储秀宫相见,亦准,不必报我。”
宫里规矩严,不经主子许可,私自出本宫,或者去其他宫“串门”者,必受重罚。
语琴心下欢喜不禁,上前盈盈下拜:“奴才谢皇后主子恩典。”
皇后垂眸仔仔细细打量着语琴微笑:“果然娟秀俊美,如江南山水灵韵。”她说着瞟了云思一眼:“看上去,倒与当年在王府时的云思你,颇有几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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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三钳
“婉兮,我好怕。”
婉兮将语琴引进她住的后罩房,关起门来两人说些体己的话,语琴第一句开口说的便是这个。
婉兮闻言垂下头:“姐姐怕是该侍寝了。”
语琴攥着婉兮的手:“我还没近处见过皇上,这却说要侍寝……我完全不知他是何样的人,更不知届时该如何面对他。”
婉兮并不愿分辨此时心下如水雾一样飘起的怅惘究竟是什么,只垂首拍着语琴的手:“姐姐甭怕,皇上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语琴轻挑秀眉:“你怎知晓?”
婉兮自知走嘴,忙道:“我总归是皇后主子宫里的人,谁人不知皇上最最爱重的就是皇后主子?耳闻目睹的,就看皇上对待皇后主子的模样,也知道他是个温柔的人了。”
语琴藏住一声叹息:“贵妃娘娘倒也如此说。只是……我仍是害怕。”
语琴攥住婉兮的手:“在这宫里,我遇事不知该与谁商量,唯有婉兮你。你倒帮我出出主意,我到时该如何面对皇上?”
这一问叫婉兮心下也是百转千回,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目光小心打量语琴面容,便努力地笑:“姐姐姿容倾世,皇上必定喜欢。”
语琴急得拍婉兮手背一记:“都这个时候了,我不要听你也说这些!”
婉兮眸光转过语琴耳际:“……姐姐先穿耳眼儿。”
语琴便怔住:“耳眼儿?婉兮你这说的,又是什么?”
婉兮略去自己心下的滋味,此时只一心一意替语琴打算:“姐姐是江南汉人,耳上只有一耳眼儿;可是旗人家的女儿必定都是一耳三钳,所以每边必定要有三个耳眼儿。姐姐既已入宫,便首先要从旗俗,方不落人话柄。”
语琴深吸口气,仔细看了婉兮左右各三的耳眼儿,小心吸一口气:“疼么?”
婉兮咯咯一笑,从针线笸箩里捏抽一根缝衣针来,又伸手淘弄一番,不知从哪里寻了颗黄豆出来:“不疼!小时候旗人家的女孩儿,都用这黄豆赶薄耳垂上的皮肉,待得将肉都赶走,只剩下两层皮的时候,将针烧红了穿过去,就不知道疼了。”
语琴还是捂住耳朵,已然惊得面色苍白:“我听着都觉得怕!”
婉兮收起笑谑,放下缝衣针,正色望来:“那姐姐就永远都作自己,别被人裹挟了去。姐姐在宫中,汉女身份可以是姐姐的软肋,可也同样可为姐姐的屏障。依我看,皇上既然选了姐姐进宫,便是看重姐姐的身份,姐姐倒根本不必为了旁人的眼光而刻意抹去自己的汉女身份。”
语琴咬住嘴唇:“怎么说?”
婉兮妙目一转:“当日初看,我细看了姐姐的签牌,看见了令尊名讳。陆世隆,倒叫我想起另外一个人来,只是不知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语琴轻吸一口气:“你说。”
婉兮眨眼一笑:“江南大儒陆世仪。我猜,姐姐的父亲应该与这位江南大儒为同辈兄弟,姐姐当是大儒的同族侄女。”
语琴微微吃惊:“竟被你猜着了。”
婉兮一拍掌:“江南陆氏为理学世家,陆世仪入清后不应科举。可是朝廷却始终都有延揽之意,怪不得皇上刚登基就破例选了江南陆家的女儿!”
婉兮搂住语琴,娇俏眨眼:“皇上既然对陆家有此心,姐姐就好好地当陆家的女儿便罢,那姐姐在皇上的心里便永远独一无二。”
语琴心底呼啦亮堂了起来,忍不住抱住婉兮:“真是我的好妹妹!”
语琴歪头又忍不住看了看婉兮的耳眼儿:“那这耳眼儿……”
婉兮促狭而笑:“还得扎!”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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