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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txt下载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卷 213、刻字

    婉兮想笑,又想叹息。

    便任着他大手所为,只悄然竖起手来,让那手上的金戒指儿对着烛光。

    皇帝哼一声,将她的手给抓住了,摁到身后去,反剪住了。

    “爷知道你这几日不在日子……敬事房的绿头牌也撤下来了。”

    金戒指儿,谐音“经戒止”。宫廷之中,嫔妃若遇月信,便以佩左手,令帝王知其不宜承恩。

    被皇帝大手戏弄一番之后,婉兮整个身子早已软了,支撑不住自己,只能软软伏在他怀中钤。

    她只细细呼吸,软软含笑问:“那奴才那牌子,爷怎么还给攥在手上了?”

    皇帝哼了一声:“那会子爷有些上头,握着你的名字,心下才能安静。”

    婉兮心下一动,伸手顺着皇帝的手臂滑下去,终是在他袖口处将那牌子给找见了。

    婉兮一边承受着他的大手,一边偷偷垂眸看下去——

    这一看便乐了。

    敬事房的绿头牌,即便撤下来,也要在敬事房里归档的,又岂能被皇上随便抓在手里,满养心殿地跑呢?

    这块牌子,其实是婉兮自己偷偷刻的。

    她早想过要在皇上的床榻上刻字,可是终究没好意思。回去便自己刻了个牌子,用草汁子给染绿了,趁着没人注意给偷偷塞在皇上坐炕的炕琴下头、大红猩猩毡的垫子底下了。

    这大红猩猩毡的坐褥不似寝卧的被褥一般经常换洗,一般怎么也要一季才一换。因羊毛氆氇毡洗了便不能供给上用了,故此替换并不频繁。婉兮将牌子藏在那,才不担心会叫人给发现了的。况且那是皇上的坐炕,一般除了她,平素也没人敢爬上去,更别提要到炕琴底下去掏洞了。

    这不过是个小女子的小心眼儿,偷偷藏起来的那种,不想叫旁人知道,自己也只当一笑罢了的。

    她没成想,竟被皇上给找见了!

    她这一张脸更是红成海棠花一般。

    皇帝明白她的心思,便轻哼一声:“小丫头!便是二十二岁了,对爷的心思,还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样小丫头一般……”

    婉兮轻轻吐舌,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皇帝的脖子。

    他是帝王,他广有六宫,故此她那一点子小心眼儿,终究也只能窝在自己心底里,无法说出来啊。

    皇帝便也不说话了,只将她的身子抱紧,更用力地去亲昵。

    皇帝这样的热情如火,可是抬眼却是这样的满天神佛,婉兮渴望,却又矛盾。

    她小小吟哦着,偷偷问:“……爷,怕是不成。”

    皇帝早已周身如火炭一般,如何肯停。

    只沙哑咬着她的耳,忍不住松三下,却要紧一下。

    “六天了,还不行,嗯?”

    婉兮羞得浑身轻颤:“不是奴才身子……是说此地。不敢冒犯。”

    皇帝只再确认一句:“……不是你身子不行,嗯?”

    婉兮含羞点头:“……其实这金戒指儿,今早便可摘掉了。是奴才没顾上,给忘了。”

    皇帝便是一声欢呼,伸臂竟然直接将婉兮扛上了肩。

    “爷!”婉兮不知道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她只红着脸盯着佛堂中心处,正对着佛塔的一张床榻。

    心下慌张:总该不是在此处吧?

三卷 214、福境

    一片香烟、梵唱之中,婉兮只能软软盯着那张床榻运气。m.www.uu234.net

    好好的佛堂,为何偏要在正当间儿,对着佛塔留下一张床榻?

    床榻之上,雕花落地的床罩、垂地的明黄幔帐,一应俱全!

    不过幸好,皇帝没有直接将她扛到那床榻去,而是径直扛着她上了楼梯,进了二层佛阁仙楼去。

    在一状如巨大佛龛的小隔间内,皇帝将她放下。抬眼只见三面墙壁上挂满了彩绘唐卡。那浓丽的颜色,一看就是所有的色彩都是用各色宝石磨粉,方能在这样的幽暗里依旧浓丽而宝光闪烁。

    凌空的那一面是镂花雕板,抬眼便可见那高耸入殿顶的佛塔钤。

    皇帝拉着她的手,到了那唐卡下的经柜旁。

    这些经柜,都是大红雕漆的,刻画繁复,工艺绝伦。

    婉兮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只能张大了眸子望着他。

    皇帝眨眼,促狭而笑,亲自打开了那大红雕漆经柜的盖子——

    内里,一排赤金佛像乍然映入光影。尽管烛光幽暗,可是那赤金还是闪烁出耀眼的金彩来!

    婉兮一看这一排佛像,脸便红透了。

    ——那都是双身的佛像。

    婉兮终是汉姓人,从小所受的教化便与此略有矛盾,故此这一眼看过之后就不敢再看了,只能低低垂着头,只看自己的手指头尖儿。

    皇帝却坏,伸手挡住她眼睛,却扯了她的手,引她去碰触那佛像最为曼妙之处……

    也不知那佛像是谁做的,究竟是那些外藩进贡来了便是这样儿的,还是内造办处自己造出来的,总之,那些地方儿竟然如装了机括一般,是能——活动的!

    婉兮尽管闭着眼,可是羞涩都直接冲到了脚趾头尖儿。

    周身快要被羞涩和那股子莫名的火焰给烧成灰了。

    皇帝见她早已酥透了,这便含笑拥住了她,沙哑道:“……这不是冒犯,这是,你陪爷——修行。”

    当那床榻之上黄幔垂下,皇帝将她置于膝上。

    便如同那佛像一般,肃穆、悠然地行进。

    他在她掌心按进一尊小小佛像,用那佛像时刻提醒她,那一处的妙不可言……

    不知是不是香烟缭绕,叫凡人心智早已迷失;又或者是这奇妙的仙楼布局,令人只觉如置身天上云端。

    又或者是耳边那来自西洋自鸣钟的梵唱阵阵;

    又抑或是他在她耳边那激越、亢然的呢喃和呼吸。

    婉兮只觉整个人全都如莲花一般盛放在佛前,花瓣尽数展开,再无半点属于自己。

    迷蒙亢越之间,她的神智又迷蒙回到五台山。那些和尚说,皇上是菩萨转世……

    而她在与,菩萨一起,修行……

    皇帝今晚极为深烈、绵长。

    又加上一种奇妙的虔诚……

    这晚,婉兮竟然是被累睡的。

    她所有的精神都被剥离,只在沉入睡梦前那一刹那,隐约听见皇帝如在云端般,与她私语。

    “牌子,就搁这儿吧。此处,除了你,谁都没进来过。”

    她朦胧中感觉皇上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将那牌子,塞进了这仙楼佛堂唯独一座的床帐之下。---题外话---

    还有。

三卷 215、考验

    如火的闰七月终于过去,随着九月秋凉来,这前朝后宫如炮烙、蒸煮一般的人心,也终于一点一点安顿下来了。顶 点 X 23 U S

    终究,那拉氏明明在中宫无后的情况下,只晋位为皇贵妃的事实,就算经首辅军机大臣讷亲的两次上折子都更改不了。她再恼恨,也只能忍着,等着。

    可是皇帝却已经等不住了。

    因为讷亲“以碉制碉”的愚蠢方略,因为讷亲的“身在四川心在朝堂”,皇帝继闰七月间直批“朕立不了”四字之后,于九月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下旨叫张广泗回京述职;讷亲夺经略印洽。

    皇帝这般突然对“第一受恩之人”的讷亲这般,叫前朝后宫再度地震。

    婉兮听到消息,便呆坐了半晌,目光飘过窗棂,望向遥远的宫外。

    玉壶忙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婉兮垂下头去,“九爷的考验,到了。钤”

    玉壶也一怔,“主子是说,皇上既然夺了讷亲的经略之职,便必定要在朝中再换一名大臣前去?”

    婉兮点头:“正是如此。讷亲为第一受恩之人,排位第二的,便是九爷了。”

    玉壶也担心得揪住心口:“可是九爷才二十七岁,这些年又没担当过武职。那大金川的战事,久经沙场的张广泗、岳钟琪都办不好,九爷怎么能行?便是经略,不必亲自厮杀,可是讷亲的年岁和资历都高于九爷那么多,尚且办不到,九爷可怎么能行?”

    婉兮点头:“所以我说,九爷的‘考验’到了。讷亲都办不成的事,九爷唯有用这条命,以死来报君恩!”

    玉壶惊得腿一软,急忙伸手扶住旁边的香几,才勉强站住了。

    “可是……奴才想,兴许一切还没到如此地步。讷亲虽然被皇上夺了经略之印,可是皇上还没叫他回京,而是叫他继续在军营供职。这便说不定皇上还不用另外派人去。”

    婉兮垂下头去:“皇上还不派人去,便是在等。因为如今所有人都明白,大金川已成泥沼,便没人愿意再趟这趟浑水,没人肯帮皇上解了这个忧患去。”

    “朝臣们如此闪躲,皇上如何看不出来?所以皇上在等有人自己站出来,自己替皇上解了这个心结去……这个时候,又何尝不是皇上对整个朝堂的一番检验。”

    玉壶听得泪都掉下来:“那咱们九爷便也不要去。皇上应该明白的,九爷这么年轻,二十七岁啊才,又从来都没带过兵……”

    婉兮在袖子里紧紧攥住手指。

    “玉壶,我想见九爷。”

    玉壶一惊,已是忍不住跪下了:“主子!”

    婉兮一眨眼,泪珠儿也是掉下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何尝就忍心?只是这会子,有些话我好歹应该与九爷说说。至于怎么办,端的看九爷自己的心意。”

    玉壶哽咽点头:“主子看什么时机才合适?”

    婉兮抬头看殿内那座皇上亲赐的西洋自鸣钟,听那悠悠的梵唱。

    “九月了,初九便是我生辰。九福晋可以进宫来道贺……便看看九福晋那边有没有办法将九爷也带进来。”---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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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 216、惊喜

    这些年在宫里,婉兮难得主动跟皇帝请求什么,可是这一回的生辰,婉兮却向皇帝请旨,要在香山行宫“静宜园”里办。www.uu234.net

    皇帝听了倒笑了:“倒是好想头。你的生辰是重阳,重阳本就应当登高。况且九月里,别处景色已然凋敝,可是香山上的黄栌却正红,风景独好。”

    婉兮这一刻是多感谢爹娘将自己生在这一天,叫她的心愿能借着这个生辰顺利达成啊洽。

    婉兮又道:“这会子终究还在孝贤皇后孝期内,妾身也不想在宫中铺张。便简单请几个妾身还算交好的福晋,简单聚一聚就好。”

    皇帝点头:“你自己拟单子,交给内务府办就是。”

    婉兮忽地淘气抬头,瞟皇帝一眼:“那天白日里,总归有外命妇进宫,皇上不宜见……”

    皇帝便眯起眼来:“哟,我怎么隐约觉着这屋子里有些酸味儿呢?是膳房的门儿没关严,将那新酿的醋味儿给放出来了么?

    因养心殿前面,玉璧的南边就是内御膳房,故此连养心门都曾经叫过“膳房门”来着,皇帝这么说便倒也有些道理。

    婉兮便也起身,连忙走到门口去:“那奴才帮爷把门窗都关严了吧!钤”

    两人四目相对,便都是笑了。

    皇帝轻叹一声:“爷明白,生辰那天你是想自在一天。不在宫里,便不必受那么多约束。”

    婉兮垂首,轻轻笑了:“是,奴才没想请六宫。人多是非多,反正还在孝贤皇后的孝期内,奴才想清静。”

    皇帝轻拍拍婉兮的手:“这一年从开头就过得不容易,爷都明白。这回生辰,爷便什么都由着你,欢喜就好。”

    皇帝说完这句话,起先婉兮并未想什么,只以为是皇帝恩准了她的所求。

    直到九月初九那天,她一大清早出了紫禁城,车驾朝香山去,她才发现了不对劲。

    妃位出行,车驾里前后方都要由内务府内管领下的官员、命妇引导。引导的车辆与婉兮的翟车虽然相距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婉兮纵然隔着远,却还是瞧见了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还没敢确认,可是婉兮坐在马车里便已经开始掉眼泪。

    玉壶和玉叶都吓坏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婉兮只轻拍了玉叶一下,叫玉叶也从车窗往外瞧。

    玉叶机灵,朝前望了半天,忽然也傻了,回头来望向婉兮,便也一双眼泪跟着掉下来了。

    玉壶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更着急,抓着玉叶一个劲儿问:“主子不说,玉叶你倒是说啊!”

    玉叶瞟婉兮一眼,便是哇地一声哭出声了:“姑姑,福晋在前头!”

    玉壶先时还有些愣,再看一眼婉兮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忽然就明白了。

    玉壶一把抓住婉兮:“是主子的母亲?”

    婉兮连连点头,泪停不下来,却早已是笑容浮了满面。

    “是,是我额涅来了……玉壶,玉叶跟我一起长大,她自然认得,你却还是头一回见吧?”

    玉壶眼圈儿便也红了。

    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想念娘亲呢?玉壶自己当年进宫来还不到十六岁,双亲尚在;可是进宫来这二十多年,爹娘都故去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三卷 217、凝望

    “主子好大的福气。”

    玉壶感同身受,一边擦泪,一边也是替婉兮欢喜:“便是宫里的主位,也总要有了皇嗣,而且到了月份,本生的额娘才能进宫陪伴。主子却这般便见到了,都是皇上疼惜主子。”

    婉兮何尝不明白,这是她四月进封妃位以来,第一回在妃位上过生辰。因在孝贤皇后的丧期内,皇上这回没格外赐给她什么,却将她额娘送来了……

    为了这一刻的相聚,她便是用什么都肯换的。

    车驾一路终于在午时之前抵达了香山。婉兮一路按捺着,待得下车,走进香山行宫去,这才再也忍不住了,轻轻看一眼玉叶钤。

    玉叶自然也是明白,不用主子明说,这便朝外撒腿就跑。

    其实哪儿用玉叶这么去找呢,一列内管领、福晋已然上前跪倒请安洽。

    三名内管领都道:“这回令主子千秋,皇上命奴才等三名内管领,供令主子差遣。一应行宫里的吃喝用度,或者在外采买,都由奴才三个承应,令主子一应都放心就是。

    三名内管领福晋更是直接上前,走到了婉兮近旁:“一应设宴、导引之职,都由奴才三人承应。主子身边的女子只管贴身伺候主子便罢,其余的都交给奴才们就是!”

    因婉兮的母亲杨氏也在其中,婉兮便连忙走过去,亲手扶起三位内管领福晋来,极力忍着泪,只含笑道:“有劳三位内管领、三位福晋。本宫虽然身在妃位,只是年纪尚小,对于一应规矩难免有所遗漏,还要靠众位帮衬。”

    几位内管领和福晋便都含笑应了,连说“奴才岂敢”,见礼罢,便也各司其职去忙碌了。

    终于,婉兮与母亲的手,独独握在了一处。

    婉兮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便要双膝跪地,向母亲请安。

    一别这些年,额娘的眉眼还是那般,可是额娘的两鬓却已斑白……

    婉兮泣不成声,心痛如绞,唯有这双膝一跪,才能偿尽这些年不能承欢膝下的不孝。

    杨氏却如何能叫此时的女儿双膝跪倒,早已泪流满面,却先跪倒在女儿面前,用自己的身子死死拦住了女儿的双膝。

    这样一来,婉兮便更是控制不住,抱住母亲,放声大哭了出来。

    这一刻所幸不是在紫禁城中,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束缚,更不用怕这哭声飞越宫墙,被那些密密匝匝围在身畔的六宫听见。

    身在香山行宫,婉兮放纵自己尽情哭了好一会子,将这些年的委屈、不平、不甘全都化作泪水,哭了出来。

    山风轻荡,略过树梢,沙沙作声。便仿佛,这山林之中也有人陪着婉兮,一同轻声啜泣。

    隔着粉墙、月洞门,傅恒避在一旁,悄然侧首凝视着那哭成了泪人儿的婉兮,一双眼也跟着红尽了。

    今儿婉兮在香山行宫的千秋,总要内务府内外承应,他身为总管内务府大臣,自然主动请缨。只是她如今已在妃位,他便这一路都在队伍中悄然护送,却再不敢轻易造次,不敢出现在她翟车前。

    他知道,他这一回陪她过生辰,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能在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职位上做此事。

    甚至,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明年。

三卷 218、牵挂

    杨氏也是陪着落泪,可终究控制着,待得婉兮终于将眼泪哭尽了,杨氏这才亲手拨拉开婉兮面上碎发,托住女儿面颊,仔仔细细看女儿。www.uu234.net

    “令主子……长大了。如今越发出落得清丽秀美,倒叫为娘的,心下宽慰。洽”

    “只是……令主子太清瘦了,应当多补补身子才好。”

    婉兮便也极力含笑,不想叫额娘担心,只说:“并不是瘦,只是这几年长个子,便看着细长了。”

    婉兮扶着母亲的手,去摸她手臂内侧:“额娘掐掐,这儿都偷偷藏着肉呢。”

    杨氏便也含笑点头:“咱们家祖上终究是江南的汉人,故此主子也还是江南女子的模样,骨头棒儿小,看着虽然纤瘦,可其实身上并不单薄。

    婉兮这便微微红了脸,“看额涅的神色,倒对女儿如今的相貌并不陌生。”

    杨氏这才笑了,低声道:“不瞒令主子,内务府傅大人极为关怀,每年重阳前后,傅大人总会托人送来一幅主子的小像……”

    婉兮心下忽悠一下,已是懂了。

    她那小像还能来自何处?必定是九爷亲笔画的钤。

    一想到每年重阳,当她生辰,他便放下一切,独自关起书房来,用画笔描摹她的容颜……她的心,便酸楚得宛若海棠果都发了酵。

    可是却也好歹欣慰,他画下了她,却没将小像私藏在身上或者他府里,而是托人送给了她额娘……否则,心下又如何能不愧对九福晋去。

    婉兮忙抹一把眼泪,错开话题:“额涅,哥哥和嫂子可好?这会子该有小侄儿了吧?”

    杨氏这才泪花都泯去,只剩了笑意:“是,你已经当了姑姑了!这几年多亏有你侄儿在身畔,方叫我不像前些年那样想念你。”

    婉兮又是欢喜得掉眼泪。

    哥哥和嫂子都有了孩子,可是她这儿……却还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还能不能生养。

    杨氏也上下打量婉兮,婉兮明白额娘这是想问她孩子的事儿了。婉兮便努力地笑:“额涅别问,女儿会害羞的。总归额涅放心,皇上对女儿甚为宠爱,皇恩是不少的……”

    杨氏便也放心含笑:“说的是。凭咱们家的出身,我是怎么都不敢想你能无子而封妃,如今又在妃位上排了首位,竟然超过那有了皇子的愉妃主子去。由此可见,皇上对你的宠爱是咱们大清后宫中,从未有过的。”

    婉兮便极力含笑道:“总归女儿今年也才二十二岁,女儿自己还觉着自己没长大呢。若当真有了孩子,还不得手忙脚乱。”

    杨氏也笑了:“可不,便是你嫂子,刚有了你侄儿,即便有我帮衬着,也还是手忙脚乱了好几年。”

    婉兮轻轻盖住母亲的手:“总之,女儿在宫里万事都好,额娘和阿玛,勿以女儿为念。”

    杨氏努力笑着,心下却何尝能不酸楚。

    说着勿念,又如何能不惦念?

    更何况他们家世代都是内务府里当差,内管领下的福晋更因要参与册封礼、亲蚕礼等宫中礼仪,故此更为了解宫中之事,故此她如何能不比外人更知道宫中是个什么所在,如何能不替女儿担心啊?

三卷 219、命妇

    母女相见,虽然人之常情,可是终究不能母女两人在此单独谈说太多。www.uu234.net

    杨氏便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看着女儿道:“为娘的,只有一个想头:不管宫中怎么斗,各自都安的什么心,总归你这些年没有生养,绝不可以是被人所害!”

    宫中争斗,便是争宠,可是青春能有几年,恩宠又有几时?故此古来后宫争斗,终究都要斗到子嗣上去,这才是绝了根户去。

    婉兮轻垂臻首,浅浅一笑:“额涅放心,女儿并非不能忍的人。在这宫里,女人但凡能忍的,便必定都忍了,只求息事宁人、相安无事罢了。”

    “不过话有所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故此,若在旁的事上倒还罢了,若有人在我生养之事上害我的,我已然以牙还牙。而将来,若有人敢害我的孩子,我也必定不忍气吞声!洽”

    杨氏静静看着女儿。

    知女莫若母,女儿的语气里,她能听出一些什么。可是终究隔着高高的宫墙,她却终究无法具体捋得清楚,女儿说的究竟是什么钤。

    杨氏这便紧紧捉住了女儿的手:“九儿……你凡事,万万小心。”

    毛团儿从外头来报,说福晋们的车驾也陆续到了,正都递牌子要进来给婉兮请安。

    婉兮这才深深凝视母亲,上前又抱住母亲,将面颊贴在母亲颈窝处厮磨了一会子,然后柔声说:“总之,额娘放心女儿就是。女儿长大了,在宫里学了这些年,多少懂了该如何自处。”

    杨氏轻叹一声,便也蹲身告退:“令主子陪着福晋们说话,奴才去给令主子亲手预备今日的膳食。”

    婉兮心里便是哗啦一喜:“额娘亲手做?”

    杨氏便笑了:“令主子是欢喜得傻了。咱们家就是承应饽饽的,奴才既来,自然是亲手为主子预备。”

    婉兮不放心,又上前抱住:“额娘千万别累着。”

    杨氏便笑,柔声道:“这世上,有给自己的孩子做饭累坏了的母亲么?傻孩子,每个母亲给自己的孩子预备饭食,都是这世上最开心之时。”

    婉兮目送母亲的背影,能瞧出母亲这一刻心下的欢喜。婉兮自己便也忍不住微笑,只是笑着笑着,眼中终究还是布满了泪雾。

    相见时好,可是这一次相见之后,下一次的相见,却又不知道又到何时了。

    而这一生,又有多少个八年可以用来这样白白的等待?

    “主子?”毛团儿轻声提醒,福晋们都已经到了。

    婉兮忙吸一吸鼻子,努力含笑:“快请吧。”

    少时,几位外命妇都穿了吉服,以九福晋兰佩为首,郑重入内殿行礼。

    婉兮忙亲自起身,下了地坪将几位福晋扶起。

    婉兮朝九福晋眨眨眼,这便走到九福晋后面的福晋面前。

    福晋们的行走,自然也是按着丈夫的品级的,故此从这次序上,婉兮便能大抵猜出身份来。

    婉兮亲自扶住那位福晋的手肘,含笑道:“本宫猜,这位便是阿桂大人的福晋吧?”

    阿桂福晋没想到令妃竟然能认出她来,一时激动,急忙请双腿安。---题外话---

    昨儿说的那些佛像,故宫里头在最外头那一圈庑房里展出。不过大家如果沿着中轴线走的话,会错过的。以后有机会大家可以去庑房看哈,特别齐全,而且非常美,各种尺寸都有。然后庑房还安静,基本没几个人,能看得很仔细~

三卷 220、帷幄

    阿桂的福晋这会子激动成这样,自是有情由。www.uu234.net

    虽然她家也是名门,可是这会子她公公阿克敦之前险些被皇上为了孝贤皇后谥册文中的一句“皇妣”给罢官、问斩。此时虽说阿克敦已是被赦免,且官复原职,可是他们一家上下难免还是小心翼翼。

    可是接下来还是又出了事。就在这个九月里,皇上刚刚下旨要问罪张广泗与讷亲,而阿桂因在四川军中,便也吃了挂烙儿,被人弹劾“勾结张广泗,蒙蔽讷亲”。皇上已然下旨,叫阿桂回京,交刑部处置。

    此时阿桂一家头顶上刚散了一片阴云,这又重聚拢上一片,故此阿桂的福晋怎么都没敢想到,如今正当宠的令妃娘娘千秋,竟然邀请了她。

    这会子令妃又亲自上前扶起,又是软语温言,这如何是阿桂的福晋在这会子敢想象的啊。

    钤.

    阿桂的福晋后头,又是一位年轻的汉人福晋。

    婉兮也一并扶起:“岳夫人,不必多礼。”

    这位福晋是岳钟琪的儿媳、岳濬的夫人。因是汉臣之妻,故行走在阿桂福晋之后。

    婉兮虽在妃位,这一宴是她千秋宴,可是婉兮还是一切从简了。

    婉兮母亲杨氏也自是明白女儿的心,故此亲手准备上来的,都是平素婉兮爱吃、而又并不铺张的菜式。

    婉兮也不拘着规矩,叫几位福晋都褪了吉服去,只穿自在的常服,围拢在一起坐在炕上,亲亲热热拉着家常,吃完了这顿饭。

    几位福晋都多少小酌了两杯,宴罢已是微醺。

    “福晋们今晚是都回不去的了,便在此处安歇吧。”婉兮便含笑起身:“我若在这儿,几位福晋必定都拘束。我便将福晋们都交给九福晋了,我也先回寝殿去躺躺,落落酒意。”

    几位福晋忙都起身跪安送行,婉兮都给按住,只说:“九月了,这外头的山风已然冷了。福晋们刚吃了酒,出门别再被山风给打着。这便留步,只叫九福晋兜了风帽,送我出来便罢。”

    几位福晋便都依从,九福晋兜了披风,小心扶着婉兮一并出来。

    婉兮捏住九福晋的手:“这香山行宫里不缺屋子,可是我却偏故意没给你们每个人都派一间,就是故意叫你们都住在一起,叫你们多亲多近。”

    兰佩也是冰雪聪明,已然含笑:“今儿到了香山,一瞧应邀而来的是这几位福晋,奴才心下便多少明白了。这是令主子的用心,奴才如何能不明白?”

    婉兮拍拍兰佩的手:“我也有些醉意,便不陪着你们。总归这些内眷的事儿,就都交给你了。”

    这九月里的山风,果然已经透皮寒了。

    玉壶和玉叶两个帮婉兮按着风帽,小心不叫山风吹进来,叫婉兮着凉。

    婉兮却自己一笑,却将风帽给扯开了,令山风直接吹在脸上。

    玉壶和玉叶惊呼:“主子小心着凉!”

    婉兮却收回了手臂,轻轻推开她们两个:“你们两个先回去吧,叫毛团儿一个跟着我就行。”

    玉叶还不放心,玉壶却明白了,上前捉住玉叶的手:“有毛团儿呢!这山上行路,总归毛团儿比咱们得用!便是主子累了,毛团儿都能把主子给背回来!”

    玉壶说着乐:“他那回背着你,我可看见了。你好像比主子还沉呢,毛团儿都背得稳当当的。还不放心?”

三卷 221、赌你

    玉叶虽一向是个伶牙俐齿的,可是玉壶这一句话说出来,玉叶便满面通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顶 点 X 23 U S

    婉兮也垂首暗笑。

    只是这心下,终究说不清该为玉叶这丫头,是甜是苦了。

    玉叶终于被玉壶给拉着走了,婉兮收回目光,沉静朝毛团儿点头:“咱们走吧。洽”

    毛团儿调亮了灯笼,伸手臂过来,叫婉兮搭着手,这便稳稳当当朝南麓走去。

    天色在玻璃罩子的明灯里,一点点摇晃着暗了下来。远远便又瞧见了这黑夜白月里,那三座倚着山势,高高耸立起来的碉楼。

    婉兮悄然吸一口气,轻声问毛团儿:“你说,傅大人他会来么?”

    毛团儿在心底下也一翻涌:主子并没交待任何人去请傅大人在此处见面啊。那傅大人怎么会来钤?

    可是毛团儿就是毛团儿,从小在皇上跟前长大不是白受教的,他抬头也看了一会子那高高的碉楼,忽地便明白了主子的心。

    毛团儿这便躬身一笑:“傅大人的心意,奴才不敢妄断。只是奴才想,傅大人也是从小受皇上教导长大,故此他一定会来的。”

    婉兮点头,隔着数步之遥,隔着一丛树林,暂时停步,立在了夜色山风里。

    遥遥只能看见碉楼,却看不见碉楼之下。

    她需要安静一会子。

    她这一回没安排任何人去找九爷,便也是在赌一次。

    赌九爷这次懂不懂皇上的心,赌九爷明不明白她这次要到香山来过生辰的缘故。

    若九爷依旧还是当年那十九岁的“九哥哥”,那他就一定会来;可是如果九爷此时已经变成了前朝那老谋深算的军机大臣,那兴许他就不会来。

    她悄然屏住呼吸,凝望着那半月之下的高碉,心事也是万千。

    其实……若以私心论,她倒觉着,若他不来,更好。

    终究这一去,要以命相搏。便是什么荣华富贵,比得上这一世平静安稳呢?

    这一刻天地皆静,毛团儿却也跟着心都揪起来了。

    “主子,不如奴才先去瞧瞧?”毛团儿有些沉不住了气。

    婉兮却还是摇头:“不必,扶我过去吧。”

    虽是山路,婉兮还是踩着旗鞋,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待得终于走到了碉楼之下……夜风呼啸过耳,碉楼下并无人在。

    婉兮轻轻闭上眼,轻叹一声:“算了,咱们回去吧。”

    罢了,这既然是他的决定,那她便什么都不说了。回宫之后,只尽自己最大努力,护着他这辈子安稳就是。至于什么功名利禄,便也劝他放下罢了。

    总归他是外戚,纵然承恩公的推恩轮不到他,可是他安稳过一辈子还是可以的。

    婉兮这便转身,却没想到就在这一刻,碉楼后转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影身背明月,纵然那月只有半轮,却依旧不改他眼中清明。

    “九儿。”

    他轻声一呼,婉兮的脚便钉在地上,眼中便倏然浮起一片水雾来。

    不是泪,不是,只是被这山风吹的。

    婉兮深吸口气,眨掉泪雾,转回身去,映着那半轮明月微笑。

    “傅大人。”

三卷 222、幽会

    一声“傅大人”,叫得傅恒的眼中,也是灌满了这秋夜西山的凉风。www.uu234.net

    他强自咽下,努力一笑,上前打千儿。

    婉兮却摇头:“傅大人免礼。”

    婉兮回头望一眼毛团儿,“你到道边儿候着,我有些话要与傅大人说。”

    毛团儿懂事,忙打千儿后,深深垂头,退身就走洽。

    夜静下来,山也静下来。

    这静静的天地之间,那半轮的月不完满,那三座高峙的碉楼也叫人心下不妥帖钤。

    婉兮便深吸一口气,高高抬起下颌,双眸之间燃烧起火焰来,挑衅地盯住傅恒:“傅大人,今儿是我的生辰。故此我想发一回疯,谁都不会拦着我,是不是?”

    傅恒眯起眼来:“寿星为大。今晚,哪怕你便是捅破天去呢,自有奴才善后!”

    婉兮不由得凝注眼前的男子,目光挪不开。

    果然还是她的九哥哥……纵然年岁增长,这一会子又增八旗,却依旧永远说着叫她放心的话。

    婉兮便笑了,轻轻拍掌,然后抬手一指那碉楼。

    “傅大人可知道,那是什么?”

    傅恒眯起眼来:“我若不知,我又怎会来?”

    婉兮垂首,轻轻而笑。

    是啊,他既然来了,那么他的心迹,她便已经明白了大半。

    婉兮笑完了,忽地伸脚甩掉了厚底的旗鞋。只穿了袜子踩在地上。

    “九儿,你这是!”傅恒一惊。

    婉兮却笑,恣意灿烂的笑。

    她指住那碉楼含笑道:“今儿反正我寿星为大,故此我要爬一回那碉楼!傅大人,你若有点脑子便跟我一起比试一回!”

    傅恒彻底惊住,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提这个。

    傅恒终究还是担心,只道:“这会子天冷风大,你又没穿鞋……若是想爬,便等天亮,我叫人在里头架稳了梯子……”

    “你小看我!”婉兮不等傅恒说完,便已跺脚而嗔:“傅大人,你果然忘了咱们初见的时候儿!我从小可是在山坡上长大的,我遇见你们的时候就在山上花田里。不瞒你说,我下生家里就种下青桂树,我便从小都最擅爬那棵青桂采蜜的!”

    提起当年初见,傅恒这一颗心便没有一寸能再硬气起来了。

    他的眼便又湿了,静静凝着眼前容颜未改的人儿,喉头那样干哑,那样疼。

    良久,他狠狠吸一口气,才勉强沙哑出声:“尽说傻话……那会子你才多大,便是淘气些,也是轻手利脚。如今都已经隔了八年,你在宫里禁锢了八年,便是那爬树的本事,也早就生疏了。”

    他的哽咽强自压着,碎在风里,可是她还是一零一星地都听见了。

    她尽力扬起脸笑:“傅大人说得没错,可是这只是爬楼,又不是爬树啊!爬树是只凭着自己的手脚,爬这碉楼,里头却是有楼梯的。便是略微陡峭些,总归比爬树容易。”

    婉兮定定望住傅恒的眼睛:“再说,这会子还有傅大人陪着我呢。傅大人总归绝不会叫我掉下去的,傅大人说,是么?”

    前面的一千句一万句,也比不上她最后的这一句。

    傅恒万千的担心,这一刻却都化成了雄心万丈。

    他不由得全身发热,定定凝住她,“对!”---题外话---

    嗯,就“幽会”啦,o(n_n)o~~~幽会:1.冥悟。2.在幽胜处聚会。3.指相爱男女的私会。

三卷 223、高处

    两人还是钻进了碉楼。www.uu234.net

    碉楼狭窄,但是楼梯旋转向上,倒还方便。

    婉兮虽然不再是从小爬树的那个小丫头,可是身量依旧轻盈,故此攀爬起来倒也并不费劲。

    傅恒在下面小心护卫着,这一路却也有惊无险。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爬到了碉楼顶层。从天窗钻出,并肩立在风里钤。

    这里本就是山上,如今又更上层楼,故此整个天地都尽收眼底。

    虽然夜色深浓,月影幽暗,可是只要能静下心来,依旧隐约可见山河、阡陌洽。

    婉兮静静立着,半晌没说话,只屏息凝望这夜色天地,只感受着山风冷冷拍打在身上。

    感受着,他就立在她身畔,他的呼吸、他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他却,小心立在风口,用他自己的身躯,帮她挡住寒风。

    眼便热了,仿佛又要有水雾快要浮起。

    她尽力眨去,没回头,只轻声道:“傅大人,皇上下旨招张广泗回京,又夺讷亲的经略官印……我也听说,前朝便所有人都在说,既然数年无功,皇上便该撤兵了。”

    傅恒悄然吸气:“是。实则当年皇上派兵时,便有近半朝臣谏阻。如今更是几乎满朝文武都趁势请皇上收兵。”

    婉兮垂首轻笑:“从乾隆十一年到今年,皇上连当朝首辅都派去经略军务,起用老将岳钟琪……皇上甚至亲自修建这三座高碉,亲自训练健锐,亲自制定战策……却都要被这些朝臣谏阻,要让皇上两年的心血化作徒劳而返!”

    傅恒也是深深吸一口气:“皇上不会甘心。”

    “换了我也不甘心!”婉兮倏然回眸,凝住傅恒:“傅大人呢,傅大人甘心么?”

    傅恒紧咬牙关:“如何甘心!金川事小,却是通向雪域的必经之路!若金川不通,朝廷便彻底与雪域断了来往。准噶尔早对雪域虎视眈眈,届时必定伸手!”

    婉兮点头,又是静默良久。

    傅恒终是担心:“九儿……楼上风寒,咱们有话下去说。”

    婉兮还是没回头,只轻声道:“高处不胜寒,是么?”

    婉兮抬眸望向远方:“曾经,我以为皇上的处境才是如此。可是如今想,身为臣子者,处境何尝不是如此了?便如讷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傅大人你……”婉兮回眸:“身受君恩,主持军机。一念动,而牵扯朝堂、天下。”

    傅恒不由得点头。

    婉兮轻轻拢紧手指:“站得高,望的远。我想皇上就算站在这紫禁城里,也一定能看得见大金川吧?他看得见那里的山水,看得见那里的前世今生。所以他不甘心,他不能放弃那一块版图。”

    婉兮转过头来:“那傅大人呢?你看见了什么?是讷亲,还是皇上?”

    傅恒心中一震,不由得心底那股子儿女私情,这一刻都被罡风吹散。

    婉兮收回目光,垂首看向自己的脚。

    “在宫里,我自己的处境,何尝不也如此不胜寒凉?同为女子,我可以接受旁人因争宠而记恨我,可是我独独不能容忍,只因为我是汉姓人,只因为我出自内管领下,就觉得我活该只能当奴才,就不可以得宠,不应该晋位,不容许超过她们去!”---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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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 224、心声

    傅恒心下一痛,颤声轻唤:“九儿!”

    婉兮却轻轻摇头,回首一笑:“傅大人别担心,我虽在这一刻吼出来,可是我心中并未承受不起。www.uu234.net”

    婉兮目光放远:“皇上不是小气的皇上,他虽然出身满洲,可是他的后宫里,汉女和汉姓包衣却得到了空前的地位去。便如纯贵妃,汉女封贵妃,甚至曾一度排在娴贵妃之前,成为皇后之下第二人。”

    “所以皇上的后宫里,汉女和汉姓包衣都没有从前历代先帝的后宫里那样难熬。从皇上选取的汉女家世,便能看出皇上融合满汉之心。”

    “可是傅大人你也知道啊,这满汉之间的沟壑,不是一朝一夕、一位皇上就能彻底解决的。后宫倒也罢了,总归是高墙之内关起门来,影响不到太多;可是前朝的满汉隔阂呢,却可能动摇了朝廷根基去!”

    婉兮微微停顿,轻盈转眸,目光罩住傅恒钤。

    “傅大人,我的心情,又如何不是岳钟琪大人的感受?”

    傅恒微微一顿,这才懂了。

    九儿方才那一句话,实则不是说她自己,而是说朝中看似身居高位,却永远无法被皇家信任的汉臣。

    说的是,岳钟琪。

    傅恒深吸一口气,心下已是豁然开朗。目光紧紧凝住婉兮,心中更是腾起无法言说的热烈。

    “……所以你今儿特地请了岳钟琪的儿媳。”

    婉兮终于笑了,回眸瞟他:“傅大人当真厉害,一见我请了谁,便已经知道我的心思了。”

    婉兮轻叹一声:“岳钟琪,汉臣名将,岳王爷岳飞的后人。久在四川为官,却在先帝时被排挤、弹劾,甚至下狱,判斩监候。一世军功,险些毁于一旦。”

    “此次大金川之战,皇上又肯起复岳钟琪,就是看在他多年镇守四川,对当地民情极为了解的经验上。可是事情演变到了今天,皇上如此盛怒,叫官员弹劾岳钟琪入川以来‘未进片言、未立片功’。”

    婉兮定定凝视傅恒:“傅大人说,岳钟琪究竟怎么了?”

    “是他老了么,如今年过花甲的老人,已经再不复当年大将雄风?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还是,他被先帝时遭弹劾、下狱,几乎一死的经历,已经磨平了他的智慧和勇气?”

    傅恒微微皱眉。

    婉兮摇头:“依我看,都不是。”

    婉兮轻轻扶住楼顶巨石砌起的矮墙:“他是汉人,我也许比傅大人你更明白汉人的骨气。他是岳飞的后人,纵然年老,他也绝不想辱没了先祖的声名,叫人对岳飞的后人失望了去。便是为了先祖的荣光,他也会马革裹尸还!”

    “他是汉臣,他天生的骨气、他从小经受的教育,也不会容许他终于获得起复的机会之后却踟蹰不前,白白又浪费了这个良机。他会拼了他的命,在这样的高龄,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也要保全他这一生的军功了去。”

    傅恒缓缓点头。

    婉兮轻轻叹口气:“可是他没有,他竟然在四川片言未进、片功未立,傅大人想过没有,他是不是受到了排挤和不信任?他心下是否有与我一样的愤懑和不平?”

三卷 225、风波

    傅恒心下也是跟着微微一动。顶 点 X 23 U S

    前朝之事,他比九儿了解得更清楚,故此这会子九儿一说,他便已经全都明白了。

    岳钟琪本是雍正时功勋盖世的大将,岳钟琪之父也为四川提督多年,故此四川民情都在岳钟琪指掌之间。

    只是雍正朝时,有一股汉人反清势力,因岳钟琪是岳飞后人,故此投奔而去,鼓动岳钟琪反抗朝廷。岳钟琪将曾静交给朝廷,其后引发吕留良案……岳钟琪本想表达对朝廷的忠心,却反倒因此引起了朝廷的怀疑。

    岳钟琪因此渐渐失宠,满臣为首的鄂尔泰趁势弹劾。张广泗又是鄂尔泰一脉,故此一并参与弹劾。岳钟琪夺官、下狱、判死、罚银七十万两钤!

    如今大金川战事起,与岳钟琪同在大金川的,偏偏就是那个鄂尔泰一脉的、弹劾过岳钟琪的张广泗!试想,这二人在金川如何能和睦相处?

    况且张广泗自己也善于用兵,曾在广西平息苗乱,张广泗自然希望四川军功属他一人,他如何肯听岳钟琪片言洽?

    如此在两军阵前人心不合,如何还能取胜。

    傅恒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婉兮终于转身,含笑点头:“傅大人出身满洲贵胄,难免无法理解汉臣的处境。可是我先祖好歹跟过耿藩,知道耿藩虽未曾参与三藩之乱,却不得不因为‘逃人法’而自尽的苦楚……故此我才多说了几句,希望傅大人能明白。”

    “汉人有骨气,汉人从小受的教育都是忠君报国、死而后已。故此只要傅大人能摒弃满汉之分,能充分信任、放权给汉臣,他们必定会还给傅大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婉兮轻吸一口气,上前忍不住轻轻按了按傅恒的手臂。

    “傅大人……说句私心的话,我真不希望傅大人会赴金川。那是泥沼,皇上对讷亲尚且如此,倘若傅大人也无功而返,皇上只会更为震怒。傅大人你终究才二十七岁,终究从未经历过战阵……”

    “故此你若去了大金川,也并无能力独自来赢下这一役。你唯有倚仗岳钟琪,只有岳钟琪才能在四川替朝廷、替傅大人你平息这一场叛乱。”

    “故此,傅大人必须先得岳钟琪之心,否则傅大人的下场,不会比讷亲好到哪儿去。”

    傅恒也点头,“先帝时,岳钟琪征讨准噶尔,金川各地土司都派兵随战。故此大小金川的土司都与岳钟琪颇有私交,甚至认岳钟琪为‘恩公’。”

    “九儿,你说的没错,大金川之役,胜负全在岳钟琪!”

    听得傅恒这样说,婉兮心下更是安定了许多。她含笑回眸:“那傅大人说,我今儿还请了阿桂的福晋,又所为何来?”

    阿桂刚被急招回京,送刑部议处,已不在大金川前线,仿佛已是一枚失了用的弃子。

    傅恒却微微眯起眼来:“他刚从大金川回来,并被人弹劾‘勾结张广泗,蒙蔽讷亲’,显然已是被裹进了那一番人心不合里去。他曾在风波中央,他便对那些人心的纠葛知之最详。故此我若能与阿桂长谈一番,必定能捋请大金川真正情形。”

三卷 226、坠楼

    婉兮终于放下心来。顶 点 X 23 U S

    “九爷,尽知我心。”眼波随夜风上扬,遇月光而定。

    一声久违了的“九爷”,登时叫得傅恒热泪盈眶。

    “九儿!你终于,又肯叫我旧日的称呼。”

    婉兮也是点头,眼中何尝没有泪意。她只是尽力地笑:“可就算如此,却也不敢保证九爷能全身而退。钤”

    婉兮瞪去泪意,抬眼望住傅恒。

    “这三座高碉刚建好之时,皇上带我来看,言语间曾经说起过讷亲的进兵方略。皇上直言二字‘愚蠢’。因这二字,便一笔抹杀了十三年来,皇上对讷亲的‘第一施恩’。皇上又说讷亲刚愎自用,只运筹帷幄,从不肯亲赴前线;身在四川,却心还在朝堂。洽”

    婉兮逼近一步,抬眼静静望住傅恒。

    “那九爷,你怕死么?你是否也要与讷亲一般,只坐在帅帐之中,从不肯身先士卒?”

    傅恒微微一怔。

    婉兮垂下头去,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物件儿,映着月色,举到傅恒面前。

    傅恒一见便怔住。

    ——不是别个,竟然就是婉兮当年绣给他的那个熊瞎子荷包!

    当年这个荷包被他姐姐夺了下去,从此再不得见。后来姐姐崩逝,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了这个荷包。如今旧物重现,竟然还在九儿的手里,他心下轰然而喜,已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夺回来。

    许多事,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当年他被姐姐强夺下这个荷包去,出宫之后多少个夜晚都后悔得从梦中坐起来。总觉着,仿佛这荷包便是一句谶语,就是因为失去了这个荷包,才终究失去了九儿。

    而倘若荷包还在,那他与九儿的情分,便也不会断了。

    婉兮凝视着他,眼中也是朦胧,可是就在他指尖擦向荷包的刹那,婉兮却扬手将荷包直抛下碉楼去!

    小小荷包,过于轻盈,在深浓的夜色里,被呼啸山风卷起,半浮在空中,迟迟难以下落。

    仿佛山风一急,便有可能随着山风不知飘落到何处去!

    傅恒急了,探身向外。

    婉兮从垛口旁扯过一条长绳来。

    那是“云梯健锐营”平素训练攀爬碉楼时留下的。

    婉兮将长绳递到傅恒面前:“九爷的弓马骑射,我见过。那这会子我便要多问九爷一句话:九爷自己怕死么?!”

    傅恒凝望那失而复得,可是却飘浮在半空里,随时还将再度得而复失的荷包,便毅然一把抓过了长绳。

    他深深凝视着她,眼中燃烧起两把烈火来。

    “为了你,死有何畏?!”

    婉兮眼眶一湿,含泪点头。

    傅恒便将长绳向腰里一缠,整个人登时飞出垛口之外,坠入夜色半空里!

    婉兮的泪,终究还是直堕而下。

    旗人子弟,从五岁入学起便严格教授弓马骑射,故此便是傅恒也有身手。

    可是他终究……出身贵胄啊。又因年幼便双亲皆失,故此家中长辈和孝贤皇后对他不无溺爱。这般叫他腾空跃下高楼,当真如拼命一般!

    婉兮抹一把眼睛,将身子探出垛口,在夜色里扬声问他:“九爷,告诉我,你怕死么?”

三卷 227、扎手

    婉兮的问话,在夜空中被夜风吹淡,幽幽飘扬。

    傅恒却一个字都没错过,他在空中纵声一声长笑,身子绕着长绳,连续几个鹞子翻身,以马技一般的技巧,借助悠荡之力,身子便直扑向那荷包。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腾跃之间,傅恒的清啸声腾空而起,回应婉兮。

    九儿啊,若没有了你,生有何欢?

    若为了你,死又有何惧?洽!

    他心思一定,手便在半空之中亦稳定,即便夜色深浓、月光幽暗,他还是准确地一把抓住了那荷包!

    ——失而复得,必定爱逾性命钤!

    他在半空里嘬唇而啸,接着向楼顶挥手“哟嗬……我拿回来了!”

    婉兮伏在楼顶,已然泪如雨下。

    终于安全回到平地,婉兮早已擦干了泪,送上的唯有赞许、妥帖的笑。

    “九爷不怕死,九爷也有智谋。虽然年轻,缺少经验,却智勇双全,兼之有识人之明……那我就放心了。”

    傅恒已在下头看了这失而复得的荷包半晌,忽地抬眸,眯眼凝视婉兮。

    “这个荷包,怎么在你手里?是姐姐当日从我腰间夺下,却是送还给你了么?”

    婉兮轻叹一笑,抬眸望住傅恒:“九爷以为,孝贤皇后会这样做么?”

    傅恒眼底一黯。

    婉兮也半侧过头去,轻声道:“是玉壶替你收起来了。后来却是念春一直‘珍藏’着,在她最后……交给我的。”

    傅恒不由得微微眯眼。献春倒也罢了,这荷包怎么会在念春手里一直“珍藏”着?

    便从九儿所用的这个字眼里,傅恒便察觉了异样。

    傅恒这才忍不住问:“这个荷包,还是你从前给我绣的那个么?熊瞎子的眼皮儿,怎么变了?”

    原来他都记得……原来那单眼皮儿、双眼皮儿的笑话,经过了这样多年,他都未曾或忘。

    婉兮欣慰含笑,抬起头来凝视他。

    “还是我当年给九爷绣的那个,却又不全是了。”

    婉兮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年深日久,我的手艺又不够好,便有些针脚磨损而绽了线。念春心细,便亲自动手重又帮绣补好了。”

    “只是她的手艺比我好太多,没办法绣出我当年那个笨拙劲儿来,所以双眼皮什么的,就变样了。”

    傅恒心下更是疑窦丛生:“这个念春……她凭什么敢私自动咱们的东西!即便绽线,她或者给你绣补,或者就那么放着也好,谁容许她动手给改了?!”

    婉兮心中愀然一痛,扬眸望住他,轻轻摇头。

    “九爷……别怪念春。生为女子,她对你也曾用心如许。”

    傅恒狠狠一惊,“九儿,你说什么?”

    婉兮又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都说出来:“没错,九爷,曾经在我进宫前那一年里,念春对九爷早生情愫。”

    “她与九爷,相识比我早;她对九爷,动情亦比我早。”

    傅恒狠狠一怔,却是退后一步,甩手就将那荷包扔了。

    就仿佛那荷包烫手、扎手。

    “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若知道这荷包已被她改动过,我又何苦豁出性命跳下楼来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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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皇上,你要雨露均沾啊~--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