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卷 126、不让他兴奋
“呸!”
婉兮面色大红,八爪鱼似的赶紧伸手,将玉叶给推挡开。顶 点 X 23 U S
“……今晚衣裳我自己脱,不用你了。你快看五妞煎药吧。”
五妞煎药,玉叶当然不放心,可是这会子却也放不下看看主子那兜兜儿啊。
这会子有点后悔早上帮主子穿衣裳的时候儿,怎么没仔细往那中衣里多瞄一眼呢。也是怕主子不好意思,况且主子虽然此时已是妃主子,却仍旧自己力所能及的还都自己干,故此那贴身穿什么兜兜儿之类的,还都是主子自己穿戴的,她便是贴身女子,也不知道钤。
玉叶也是笑,“……主子,就给奴才看看吧。不然奴才今晚上也睡不着了呢!”
婉兮忙转回身去,“别闹!还不快去?要不我可恼了~洽”
笑闹一阵子,玉叶终究还是更惦记五妞那边煎药,这便赶紧去了。
婉兮自己坐进帐子里,褪下衣裳,定定望那小兜兜儿。
她今晚故意没穿那海棠红的,就是不想叫皇上今晚太兴奋了。
终究今晚十五,按理皇上是要陪皇后的。若皇上心如止水倒还罢了,若是因为她穿了海棠红而兴奋了——那岂不叫那拉氏得了便宜去?
她才不用那海棠红叫皇上太兴奋呢,她得素着来。
就是不知道,皇上终究能不能猜透她穿了什么颜色;又是否能明白她这样的一番心意呢?
皇帝銮驾与皇太后、后宫的车驾再度同地驻跸,已是在正月底、徐州府宿迁的叶家庄。
皇帝因此地修堤、河工之事,要在此暂停小住几日。
刚到叶家庄,便传来皇帝接连几道谕旨。
“著将乾隆元年至乾隆十三年江苏积欠地丁,二百二十八万余两;安徽积欠地丁,三十万五千余两,悉行蠲免。”
“河南省乾隆十四年以前积欠,带徵缓徵钱粮,三十五万余两,著再加恩概行蠲免。”
婉兮听罢,扳着指头算了算,已然咋舌:“这加在一处,皇上便是免了这三省近三百万两的银子!”
婉嫔点头笑笑,“这还不算皇上免大驾行经的直隶、山东、江苏等地十分之三的赋税呢。”
婉兮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婉嫔,有些说不出话来。
婉嫔拍拍婉兮的手,“……这便是那些人所宣扬的,说皇上南巡靡费。瞧,皇上其实是反倒免了这天下这样多的银钱。”
婉兮垂下头去,用力绞一绞手指。
“怎么了?”语琴小心看着婉兮,“该不是哪儿不舒服?”
婉兮摇头,下意识指尖掠过心口。
“我就是……想见见皇上。”
连婉嫔都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别说你,咱们后宫里谁人不想见皇上呢?”
婉兮轻轻噘嘴,“咱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上船啊?”
婉嫔道,“听说在此处停顿之后,就可以渡过黄河,进大运河了。到时候自然是在船上了。”
婉兮点头,垂下头去,“……也是,我不该着急。”
别说这几天皇上要顾着河工的事,便是那兜兜儿的颜色他还没猜出来呢。
既猜不着,那她干嘛要上赶着见他去?---题外话---
再来一个吧~
四卷 127、拣选额驸
婉兮离了婉嫔和语琴的下处,回自己的下处去。m.www.uu234.net
刚走出门不远,却正见着纯贵妃。
既然躲不开,婉兮理应上前先见礼。
曾经那几年,因为四公主,两人也曾有过那么长一段相伴的时光。如今回想起来,竟成唏嘘。
婉兮上前请安,努力一笑,“今年四公主没能一块儿来,我倒有些不习惯。回想从前,皇上无论是巡幸五台,还是行围木兰,都是带着四公主的。”
若有四公主在,两人还能有些共同的话题。可是这会子孩子们都没跟来,婉兮倒也一时都不知该跟纯贵妃说些什么钤。
终究,还是渐行渐远了。
纯贵妃也是尴尬,努力一笑道,“四公主今年都七岁了,虽是公主,也得跟着谙达念书,学骑射。皇上怕南巡日子久,耽误了孩子们上学,这便没能跟来。”
婉兮点点头,“是啊,日子不禁过,这一晃四公主都七岁了,当真是大姑娘了。再过不了几年,就该出嫁了。”
婉兮说着心下也觉温柔。
四公主虽然不是她自己的孩子,但是终究从小一起看着长大的。虽然她没担了四公主养母的声名去,可是感情却是半点不少的。
若将来四公主出嫁,她倒想也给四公主预备一份嫁妆去。
一想到四公主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了,婉兮竟如要嫁自己的女儿一样,这会子便已经开始不舍得了。
纯贵妃是本生额娘,说到出嫁之事,心下自也同样如此。
她黯然摇摇头,“……我倒希望,四公主一辈子留在宫里陪着我,不出嫁。”
婉兮抬眸望住纯贵妃。
她能明白纯贵妃的心思。终究四公主的手是生就那般模样,纵然是皇家公主,嫁给谁家也都有自己的公主府,不必看公婆的脸色去。可是……若额驸因此而不能私爱,便是有情分也只是顾着君臣之礼,那该怎么办?
婉兮心下也跟着一酸,忍不住上前轻轻握住了纯贵妃的手去。
“贵妃娘娘不必伤心。咱们四公主是佛手公主,是上天赐福的,一定能觅得佳婿。”
纯贵妃努力一笑,“但愿吧。可是你看,固伦和敬公主还是嫁给科尔沁蒙古了,虽说公主府在京里,不用到科尔沁去居住。可是公婆家若有事,她还是得去住上几个月……孝贤皇后嫡出的固伦公主尚且如此,我的四公主也只能是和硕公主,怕还是要嫁给蒙古的……”
满蒙联姻,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从康熙爷以来,蒙古格格倒是再难成为皇后了,但是公主下嫁蒙古王公的规矩还是没改。和敬公主已开先例,四公主的确不好说。
想到此处,婉兮心下忽然一动,“纯姐姐,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那会子是咱们刚要出京,皇上下旨‘嗣后每年年终,王公等及岁之格格,拣选额驸,将在京旧家公侯伯之子弟一并拣选’……”
纯贵妃抬起泪眼来凝住婉兮,“怎么了?”
婉兮忽地会心一笑,“因宫里此时尚无及岁公主,皇上这道谕旨我原本倒没在意。只以为是给宗室格格配婚所用吧……可是这会子忽然想,皇上这是不是已经在为咱们四公主筹划了呢?”---题外话---
明天见。
四卷 128、也不告诉你
“四公主的额驸?早已选定了。www.uu234.net”
待得婉兮见到了皇帝,将此事委婉说出,想从皇帝口中刺探些口风时,却没想到皇帝长眉得意高挑,长眸幽光清冽地这样说。
婉兮立时蹦起来,“爷选定了哪家的阿哥?”
四公主虽不是婉兮亲生的,可是从情分上来说,却简直就跟婉兮自己的女儿一样啊!
皇帝却悠然偏过头去,“不告诉你。钤”
婉兮便无法淡定了,眼前的膳食全都变成了红蜡、白蜡,只盯着皇帝神色,想要从中解读出答案来。
“爷……告诉奴才吧。洽”
皇帝淡淡瞟她。
“不~告~诉。”
婉兮惆怅了,离了座,走过来挨着他坐下。
“爷小气。”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婉兮心下却并非完全不明白的。
大清公主指婚的年岁都小,可是入关以来,大清的公主和元皇后一样,多是寿数不长。故此那早早指了婚的,却未必方便早早就公布出来,以免还没到出嫁的年岁,公主便夭折了。
便如皇上自己,第一个长成人的和敬公主,序齿上来说,已经是三公主。前头孝贤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哲悯皇贵妃所出的二公主皆已早殇。
待到四公主这儿,之前十多年,宫中已经再无皇上本生的公主。
那会子上自皇太后、太妃,下至皇帝,心中也都焦急。故此曾经在四公主出生之前,已经将和亲王弘昼的大公主和硕和婉公主接进宫来,由太妃抚养。皇上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给和硕和婉公主按着皇上本生的女儿序齿,为四公主。
而纯贵妃的四公主刚出世,手又是那般模样,宫内都传言,不知这位佛手公主能活多久……故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宫内外的称呼,“四公主”曾经是和婉公主。倒是后来在婉兮的帮衬之下,纯贵妃的四公主越活越硬实,再加上皇上对四公主怜惜更深,这才叫和婉公主不再序皇家本生公主的齿序,四公主才真真正正成为四公主。
这都是宫里秘不示人的老例儿,故此皇上不愿敞开了说,也是有的。
“爷小气?”
皇帝挑眉翻了婉兮一眼,“倒不知道谁先小气了。不就是个小兜兜儿么,还藏着掩着,连个颜色儿都不告诉爷。”
婉兮听出话中有话,也忍不住脸红起来,“哦,原来爷是因为这个才不告诉的?”
她宁愿是皇上跟她耍这个小心眼儿,而不是这会子还担心四公主可能夭折呢……
婉兮忙绕过去,伸臂搂住皇帝的颈子,用撒娇攻势。
“爷……就告诉奴才吧。”
皇帝扬眉,“交易!你告诉爷,爷就告诉你。”
四公主的未来,这自然是扎在婉兮心上的刺,若不知道,便多少个晚上都要睡不着的。可是……掐指头算算,这会子才走到徐州,距离江南一大圈儿还早呢。她若这么早就将那谜底掀开告诉皇上,那接下来的日子,她又要用什么来叫皇上挂念着?
她便噘嘴,“爷就是小气!不告诉拉倒,奴才自己猜!”
皇帝幽幽抬起眼帘,“你猜得着么?”
四卷 129、问爷敢不敢
婉兮扭身回去,端然坐直。www.uu234.net
“那就看爷敢不敢叫我猜!”
皇帝长眉微扬,“怎么说?”
婉兮眸光如璃,“这世上最难的事,便是猜人心思。更何况爷是天子,便是君心最难测。故此奴才是没指望一下子便猜中的。总得爷给些边角的提示,奴才方可兜着圈子猜进要害去。”
“故此奴才方有这一问:若爷敢叫奴才猜,那便容奴才再问几个小问题。奴才总归不会直接去问谜底就是,爷放心。”
“可是呢……如果爷怕叫我猜着,就一定不容奴才问那些小问题。那就拉倒,奴才就当没说过。”钤
她那小模样儿,一副矜然自傲,又那么娇嗔可爱。
皇帝瞟了她半晌,这才哼了一声。
“身为天子,爷最不怕有人与爷叫板!”
“这些年跟爷叫板的人,无论是前朝的鄂尔泰、张廷玉,还是大金川的莎罗奔、雪域的那木扎勒,还是准噶尔的噶尔丹策零,一个个不是死,就是被爷打得心服口服!”
皇帝倏然伸手,一把捏住婉兮的下颌。
“爷自然知道,你这是激将。爷看破,却也愿意由着你……那你便问,爷答你就是。”
婉兮嫣然展颜。
“那,奴才可问啦?爷不后悔?”
皇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爷大你十六岁!爷还跟你耍赖不成?”
婉兮便挪着小杌子坐过来,两手腮帮儿,双眸流光,明澈地望住他。
“……是蒙古王公么?”
皇家公主,指婚自然是首选蒙古王公。
这也同时是婉兮最为担心的。
皇帝半边长眉轻挑,“……不是。”
婉兮这便拍一下手,欢喜得放了一半的心。
“那就好了……”
至少,比和敬公主要强。
和敬公主虽然是孝贤皇后的嫡出公主,额驸出自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族,门第虽然高贵。可是那三额驸却是庶出。堂堂大清嫡公主,却下降给了蒙古庶子,这总叫人心下并不舒泰。
婉兮再问,“……爷可敢告诉奴才,爷选定额驸,是在哪年哪月定的心意?”
皇家公主,若不是许配给蒙古王公,便一定是朝中大臣。而朝中大臣里,首选功臣之后,这也是满人崇尚军功的性子使然;其次才为权臣。
而朝中的功臣世家,就是那么几家;这些年的大仗,一共也就那么多场。只要知道了确定的年份,联系那一年的重大战事,便大致能圈定是谁家了。
皇帝便眯了眼,“嗯?”
婉兮赶紧打马虎眼,垂下头去,扳着手指,“奴才的意思是说,前儿奴才还跟纯贵妃感叹,四公主怎么就忽然那么大了呢?都七岁了!在我们心里,她还是这么大一小点儿,软软的,怀抱里的,怎么一下子都七岁了,都快要嫁人了呢……”
婉兮歪头,悄然凝注皇帝,“奴才倒记着,皇家公主指婚的年岁都早。四公主这会子七岁,可怕是几年前皇上心里就已经选定额驸了吧。奴才就是好奇,皇上给选定额驸的时候,四公主才几岁呀~”
皇帝翻了个白眼儿,咬着唇不想说。
凭她聪明,一说,就破了。---题外话---
不是黄色~因为大家忘啦,这是宫里,黄色的使用等级最严格,一般都避免碰这个色系~
四卷 130、那样幼小
婉兮瞟着皇帝的反应,瞧见皇帝咬唇不言,心内便是悄然一喜。www.uu234.net
她知道,她的法子必定是最接近要害了,故此皇上才会如此犹豫。
她便故意长叹一声,“皇上既然已经选定了额驸,却不公布,便必定是有皇上自己的安排。皇上便是连奴才,也是不能告诉的。奴才明白皇上这都是大局为重,奴才不该缠着皇上问个没完。”
“奴才叫皇上为难了……”
婉兮说着起身,便请双腿安洽。
“奴才不扰着皇上了。奴才伺候皇上用膳毕,奴才告退。”
钤.
她又主动告退!
皇帝恼了,倏然伸手,一把将她给扯回来。
“瞧你这模样儿!分明是在说爷小气呢!”
婉兮也不抗拒,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去,唧唧咕咕笑着坐在他膝头。
仰首,用力盯住他的眼。
“爷就告诉奴才吧,究竟是哪一年?”
皇帝无奈地哼了一声,“……那年,四公主四岁。”
婉兮张了张嘴,心说,四岁就指婚了?
却还是追问,“周岁?”
皇帝瞪她一眼,“……虚岁!”
婉兮还没顾上推算年份,心下倒先是一酸。
虚岁四岁,也就是说,周岁才三岁呀。
三岁的小公主,便指给了人家。都不知道那家的孩子长大了是不是个人才,不知道四公主跟那小额驸会不会两情相悦,就这么……指定了她将来的一辈子。
若长大了不喜欢,怎么办?
若那额驸长大了才发现腿脚什么的不利索怎么办啊!
……这还是皇上本生的公主呢,竟都这样早就指婚。
婉兮忍不住垂下头去嘀咕了一声,“爷好狠心。”
就如和敬公主似的,纵为嫡出固伦公主,嫁过去这几年了还无所出;倒是额驸跟小妾另有子女……怎会是相爱的?
皇帝凝着婉兮,半晌轻叹一声,伸手过来抚了抚她发顶。
婉兮却给闪躲开,撅了嘴不说话。
这会子猜什么谜底倒不要紧了,她只觉心下堵得慌。
皇帝轻叹一声,“你心疼公主,怎不心疼爷呢?公主是指婚,爷自己就不是被皇考指婚了么?”
“爷潜邸里的人,哪个不是皇考在秀女引见时,选定了便直接指给爷的?爷没见过,也容不得爷喜不喜欢。”
婉兮垂下头去,就是摇头,“……爷既然自己都不喜欢,便该想法子,不应该这样。”
皇帝笑了,将她拢回来,却是无奈。
“爷是天子,但是爷却也不能推翻了祖宗家法。这是数千年来的老规矩,早已根治入宗法、人心,爷动不了。”
婉兮推开皇帝,还是顽固地坐回自己的小杌子上去。
“总之,爷得想法子……奴才不忍心。”
皇帝望着这样的婉兮,无奈,却又心疼。
他当初将和敬指给科尔沁蒙古,孝贤皇后身为亲生母亲,明知道三额驸并非嫡出,女儿嫁过去委屈,却也没说过一个“不”字。孝贤完美演绎了一个皇后、一个深明大义的母亲的角色。
可是眼前这个小人儿,明明还不是她亲生的孩子,甚至纯贵妃跟她之间也有龃龉,她却肯为了四公主,这样与他耍了小性子。
她都极少为她自己耍小性子,却肯为了那个孩子。
四卷 131、只教两小无嫌猜
皇帝不由得想到自己。www.uu234.net
自己当年被先帝指婚的时候,若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姨娘,肯先问问他喜不喜欢,肯为了他的心意幸福而去跟皇考争执……他该有多感激。
这样想着,心下便更柔,更暖。
不计较她的小脾气,反倒捉过她的手来,紧紧攥在掌心里。
“爷明白你担心什么。那是爷自己的亲生女儿,爷自然会替她慎选人家,不叫她受委屈才是。钤”
“便如这回爷没有将四公主指给蒙古王公,就是因为舍不得四公主……她的手生成那样,她若嫁的远,爷难免顾不上;爷便要将她留在身边儿,找一个最放心的人家去才行。”
皇帝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儿,婉兮已经又悄然露出一抹慧黠的笑洽。
皇上越透露越多,这话便越发接近她心中猜想的那个答案了。
可是她还是低垂了头,带着悲愤使劲摇头,“可是还不够!奴才自然相信爷会给公主选一个好人家;可是好人家,跟好额驸,并非全都是一回事吧!”
“又或者说,好额驸跟公主喜不喜欢,又还是两回事……再好的人家,再好的额驸,总归是新婚那天才能见着,如何敢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怕也只是将人生,都做赌一场罢了。”
皇帝倒被难住。
古来婚姻,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敢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便是他自己,潜邸里十个女子,皆为先帝指婚。哪里敢说什么喜欢还是不喜欢?
婉兮这才悄然抬眸,瞟皇帝一眼,却极快垂首,“……奴才倒有个法子。”
皇帝这才轻哼一声,“那还不快说?”
婉兮没抬头,只伸手过来捉住皇帝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一根一根扳着他的指头。
“既然不是蒙古王公,那就好办了。反正都是在京里的,宫里又一向都有叫宗室子弟、大臣家的俊秀儿郎,进上书房给皇子伴读的规矩……那不如,皇上就也将小额驸接进宫来抚养?”
“总归公主是不能出宫去的,那就叫小额驸接进宫里来抚养喽,这样好歹公主在小时候就能跟小额驸一处念书,跟谙达学骑马射箭,这样从小就也有情谊,倒不用新婚当晚才能见着~”
皇帝不由得长眉高挑,不由得摇头而笑。
“你呀,你呀,总给爷出鬼主意;这主意鬼就鬼在还不违背祖宗规矩!”
婉兮不由得面上放光,“爷这样说,就是应允了?”
皇帝哼一声,“左右你说得也没错,本就有皇子伴读,反正公主留头之前也要学骑射。只不过从前是分两个地方,彼此不得相见;这会子想想,既然还都是小孩子的时候儿,又有爷指婚在前,便是一处相处,也不犯错。”
婉兮忍不住跳起来,“爷英明神武!”
皇帝“呸”了一声,“真该叫纯贵妃来,坐在这儿听听!”
婉兮倒哼一声,“奴才是为了四公主,又不是为了讨好纯贵妃。”
皇帝也耐不住心下愉悦,唇角轻挑,却是逗她。
“你连四公主和四额驸的将来都给考虑好了,可是你究竟猜没猜着究竟谁才是四额驸啊?”
四卷 132、明白了
婉兮俏脸轻扬。www.uu234.net
“奴才再问皇上一个问题,若皇上肯给奴才答案——那奴才现在便可以回皇上的话:奴才猜着了!”
皇帝不由得唇角轻挑,“臭美丫蛋儿。”
婉兮忍不住笑,搬着小杌子凑过来,挨近皇帝,“……皇上只说了年份,还没说几月呢~”
皇帝轻轻闭上眼,哼了一声,“十月!钤”
婉兮便笑了。
用四公主的年岁来推算年份,三周岁那年乾隆十三年洽。
乾隆十三年恰是皇上登基以来的多事之年。孝贤皇后崩逝,皇上利用为孝贤皇后治丧之机,正式掀起前朝清算鄂尔泰、张廷玉朋党之争的序幕……
乾隆十三年,也有大金川之战。
婉兮垂下头去。乾隆十三年的十月,她便更知道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她抬眸望住皇帝,“奴才猜着了。”
皇帝却没意思了,反倒自己起身坐远了去。
身为天子,被这比他小了十六岁的小丫蛋儿给猜中了心思。且是一个藏了好几年的心思,怪不好玩儿的。
就算她不说,他也知道她一定猜中了。
可是即便没面子、坐远了,他也还是轻哼一声,“说呗。”
婉兮静静垂首,目光落在自己那新染的指甲上。
“十三年九月,九爷自请代替讷亲,经略大金川军务。那会子讷亲折戟,张广泗沉沙,岳钟琪片功未立,阿桂陷入党争……二十七岁的九爷,从未做过武将,没带过兵,却那样孤然一意而去——胜负难料、生死未卜。”
“便连奴才,都曾经劝说九福晋,一定要在九爷临去之前,设法再为九爷留一条血脉下来……奴才都这样想,皇上何尝没有这样的心情?”
婉兮抬起眸子,“九爷已有两子。长子福灵安已指婚多罗格格,尚有次子、却也是嫡长子的福隆安。年岁虽说比四公主小一岁,却也相当。”
“故此奴才认定,乾隆十三年十月间,皇上选定的四额驸,就是九爷的嫡长子福隆安。”
“呸!”
皇帝更是讪讪地,起身便绕了圈子,到书案那边去了。
皇帝自己走过去,为了弥补面子,故意翻了好几页书,才又抬眸瞟过来。
可是婉兮却没如他想象一般地欢喜,反倒依旧还坐在小杌子上,低垂着头。
皇帝心下微微一紧,这便赶紧丢了书卷,走过去蹲下,捉住她的手。
“怎么了?生爷的气?爷跟你承认,你猜对了,还不行么?”
“爷方才就是面子上挂不住,这才故意躲远了去。没不高兴啊——虽说身为天子,被人给猜破了心思,是怪没面子的。可却是你猜中的,爷心下反倒欢喜着呢。”
婉兮倏然抬眸,赶紧摇头。
“奴才也不是跟爷藏什么小心眼儿呢……奴才是刚忽然想明白,原来前头有些事儿便可以融会贯通,想明白了。”
皇帝轻轻挑眉。
“嗯,你说。”
婉兮深吸口气,抬眸望住皇帝,“……九福晋在奴才宫里掉了孩子。那事儿有些蹊跷,皇上却没叫深究。奴才心下还曾小小怨怼皇上呢,这会子却明白了。”
四卷 133、一世情债
“不光明白了皇上的周全,也明白了九爷的周全。”
怪不得那会子将调查九福晋的那事儿都交给九爷去,九爷却一年多了,都没给她一个明白的回话。
这按着九爷从前做事儿的习惯来说,算是一反常态了。
可是这会子才知道原来当年九爷去大金川的时候儿,皇上已经选定了福隆安为四额驸,那后来九福晋办那事儿,不管究竟是不是九福晋自己的错儿,终归皇上和九爷也都要顾虑到这一层。
如今的九福晋已经不仅仅是九爷的福晋,不仅仅是舒妃的亲妹,也已经是四公主的婆婆了。
婉兮垂眸而笑,“奴才心下这个疙瘩,便也是解开了。钤”
虽说四公主是纯贵妃的孩子,九福晋是纯贵妃的亲家母;可是凭她从小与四公主的情分,她便也觉着九福晋倒更近了一层似的。
这样想来,倒是庆幸自己按住了性子,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先跟九福晋生分了。不然这会子,或者将来,倒不知如何相处才好了。
皇帝抬眸,却是捉过婉兮的手来。
“……爷那会子是不放心小九去大金川,想用这样的方式叫小九安心。可也不是与你无关。”
婉兮心下一动,垂首想来,便也懂了。
眼中缓缓涌起水意,“奴才明白。奴才进宫来自己没有孩子,却难得与四公主投缘,便将四公主看成自己的闺女一般。妾身当年终究与九爷还有兄妹之情,心下便也揣过这样的心思,如自己有女儿,要嫁进九爷家才安心的。”
“可是奴才福薄,这些年还没有自己的闺女。皇上将四公主嫁进九爷家,倒也如同完满了奴才的一个心愿一样。”
皇帝轻轻点头,“你当年给四公主用那亲蚕礼剩下的蚕丝做的小狮子,又给福隆安用同样的材料儿做过老虎……爷看着也喜欢,也觉着是冥冥中的牵绊,这便也是一段缘分吧。思来想去,便还是福隆安与四公主最是相配。”
婉兮便笑了,赶紧反手抹一把眼睛,“这便当真是佳缘。奴才欢喜,替四公主欢喜。不管这两个孩子自己怎么着,总归能嫁进九爷家,奴才也是安心的。”
她这一生自问不曾亏欠旁人,唯有一个九爷而已。若有女儿嫁给九爷的儿子,便也如同将这一笔情债偿还了一般。
只是好遗憾……这会子并非自己亲生的女儿。
唯有聊以安慰,四公主情如亲生。
皇帝伸手抹掉婉兮的眼泪,却还是轻轻拍她的手。
“这件事,爷还要拜托给你。”
婉兮扬眸,“嗯?”
皇帝深深叹息一声,“便如你之前所说,是好人家,是好阿哥,但是不一定能确保这一对孩子能感情好。尤其是……四公主的手生成那样儿,纵然小九家上下都不敢嫌弃,爷自己却也担心福隆安那孩子长大了,心下怕有计较。”
“爷便想着,将这两个孩子都交给你。总归你与他们都有缘分在,他们自也能都听你的话。指婚的事儿,这回南巡回去,爷便公开,叫福隆安进宫上学。这两个孩子,还得你替爷好好看着。”
四卷 134、上船
二月,御驾终于在徐家渡登舟。顶 点 X 23 U S
水路要比马车平稳些,且地方宽敞,婉兮终于能与语琴、婉嫔等人聚在一处了。
后宫按着位份登上御舟来,婉兮抬眼看去,语琴已经换上了汉家衣装,婉兮这便放心而笑,上前拉住语琴的手。
“姐姐真好看。”
语琴虽也高兴,眼中却终是难掩惆怅。拍了拍婉兮的手道,“好看有什么用?只是给两岸百姓看的,皇上又不稀罕看。”
婉兮拥了拥语琴,“……姐姐族人却可看见。钤”
说到家人,语琴眼中终究还是湿了。江南汉女,北上进宫十年,这才终于能回故土一游,自然掩住心内的所有惆怅,只衣锦还乡才是。
婉嫔也走过来,含笑道,“皇上这回的安排倒好,一共只有五艘御舟,皇上自己一艘,皇太后和皇后一艘,剩下咱们这些人分了三艘去。咱们倒可在一处共处着,不必如上回去泰山那般按着位份独处了。”
语琴便也放松下来,点头道,“这回连御舟的名儿都换了。再不是山东那回的青雀舫,这回却叫安福舻了;后宫乘坐的也统一都叫‘翔凤艇’,倒不似山东那回分了那么多等级去了。”
婉兮淡淡垂首,含一抹笑,并不说话。
语琴倒忍不住哼一声,“这样的安排,委屈的只有皇后一人罢了。山东那次,好歹孝贤皇后还有单独用的‘翔螭舟’,可是这回皇后倒是跟咱们一样都乘‘翔凤艇’,倒分不出什么高低尊卑去了。”
婉嫔轻轻按了按婉兮的手,“……看来皇上自己,也不想再回忆什么‘青雀舫’了。便连御舟的名字,都彻底换了。”
婉兮抬眸,面上熠熠有光。
便是船外的天光水色,都印在她颊边似的。
她只含笑一边一个拉住婉嫔和语琴,“我只高兴一宗:这回陈姐姐和陆姐姐都在嫔位,都可以与小妹同乘一艘船,不用上回似的非要分开了。”
这回后宫乘坐的三艘御舟上,两位贵妃一艘,妃位与嫔位一艘,其余贵人、常在合乘一艘。
那边厢愉妃也来了,三人便赶紧都过去行礼。
婉兮与愉妃行了平礼,婉兮含笑道,“按说贵人及以下都应该在后面船上,小妹却擅作主张与皇上请了恩典,叫白常在也上了咱们的船,也好叫怡嫔安心。愉姐姐别见怪。”
愉妃便也淡淡一笑,“令妹妹思虑周全,这自然是应当的。”
稍后怡嫔姐妹也终于都来了。
婉兮抬眸望过去,却见怡嫔姐妹依旧穿旗装,便偏首悄然看了语琴一眼。
语琴轻叹,“已经与她们姐妹说了,谁知道竟未穿上。”
还是小柏氏远远瞧见婉兮,便将怡嫔交给女子,赶紧走上前来见礼,“姐姐身子还是弱,小妾便代姐姐给各位娘娘请安了。”
婉兮忙给拉起来,“叫怡嫔安心。她能一起来,咱们姐妹便都高兴了,万万不可拘着礼数去。”
愉妃走过去看怡嫔,小柏氏这才低低与婉兮道,“令妃娘娘的心意,奴才和姐姐都明白的。只是姐姐说,我家在乾隆七年那会子已经入了旗,与庆嫔娘娘的情形还不一样,故此还是穿旗装更妥当。”
四卷 135、分而治之
婉兮心下明白,这是怡嫔还在与她保持着距离,不愿意受她恩惠。
不管这些年,她私下里与小柏氏,小柏氏的哥哥已经如何相处了,怡嫔却也还是放不下当年的龃龉去。
也是,婉兮自己也同样忘不了当年圆明园那窝心一脚。便如老归都说,她多年不能生养,一方面与那些凉药有关,二者怕也是与当年那一脚不无干系。
同样,怡嫔在圆明园里因为她而落了水,这也落了病根,同样多年无出去……这心结,两个人自己都不愿意解了。
这几年看在小柏氏、柏永吉他们的面儿上,婉兮就算也想帮衬怡嫔,却也还是不愿意自己出面儿,而是央了语琴去办洽。
这心结既然放不下,她也不愿委屈自己,更没必要去演戏。便这样两人远远地相处着,倒也是个合适的距离。彼此都自在,那就够了。
在这宫里,不一定所有人都是姐妹,或者敌人。如这样各不相干,也可钤。
婉兮便点头笑笑,“是呢,倒是我给忘了。”
同样出身汉家,纯贵妃在乾隆四年入旗,怡嫔在乾隆七年入旗。既然已经在旗,不穿汉家衣裳,也是有的。
不过皇上一向是大方的人,便是已经入旗了,或者没入旗的,只要是出身汉家,便在册封礼的时候,都著礼部在制备冠服的时候,另外多备出一套汉家命妇的凤冠霞帔来。逢年过节,或者是在皇太后的寿宴之上,都准出身汉家的嫔妃穿着汉家命妇的凤冠霞帔入班的。
小柏氏脸上红了红,“令娘娘的心意……不管姐姐如何,小妾却是深铭于心。”
婉兮握了握小柏氏的手,“虽是姐妹,却也是两个不同的人。我分得清。”
小柏氏心下也是放下心来。不说旁人,便是舒妃姐妹呢,令妃也同样是分得清楚,她远远地都看得清楚。
说着话,玉叶忽然捅了婉兮一下。
婉兮抬眸望去,原来是颖嫔上船来了。
自打被那拉氏赐住延禧宫,颖嫔因离开的是婉嫔的永和宫,又压了语琴一头,故此与婉兮等人的关系倒是有些尴尬起来了。
颖嫔走过来时,面上的神色便难掩尴尬。上前见礼之后,便连忙走到愉妃身边去了。
一艘船上,倒是分成了三伙:婉兮语琴婉嫔一处,愉妃颖嫔一处,柏氏姐妹又一处。
婉兮心下也是一声暗叹。
这还只是妃位和嫔位的一艘船,尚且没又算上两位贵妃,以及那些贵人和常在去。
这便正是那拉氏希望看见的吧。
这后宫便也如天下,分而治之,不叫任何人一方独大。便没有人有分量与中宫皇后抗衡。
那拉氏虽然与孝贤皇后的性子不同,但是位正中宫之后,这治理六宫的法子,倒也殊途同归,如出一辙。
婉兮正出神,玉叶却瞧见了孙玉清鬼鬼祟祟的模样。
玉叶悄悄儿瞟了毛团儿一眼,忙敛了衣袖,快步走了过去。
少顷回来,已是一脸的喜色,低低与婉兮说,“主子……皇上召主子过去陪膳呢。”
婉兮面色一红,知道躲了整个陆路,这上了船,便该欠着皇上的什么,就得都给了去了。---题外话---
明天见~~上船了,可以解开兜兜儿啦,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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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卷 138、日落月升
这样想来,本来是说笑着呢,反倒伤感了。www.uu234.net
皇上身边儿的人,不光老归,包括李玉在内,年岁都大了,都有终将离开皇上、离开宫廷的那一天。
还有自己的父母呢……他们都正在老去,便是天子皇家,也挡不住的时光如沙。
皇帝拍拍她的手,“二月本月就能到苏州,你很快既能见到。”
想着日子已经这样近在眼前,婉兮便也欢喜了洽。
两人撇去愁绪,婉兮找回话茬儿,“爷既说了不是草绿,又不是玉白,那最后可得了什么颜色去?”
皇帝长眸微眯,眸光一漾,抬手指向船外钤。
正是夕阳斜下,清月悄升。水天之间呈现出日月同在的瑰丽景象。
可是这样奇景,仿似上天就不想叫人间能多看一会儿,那夜色便如落下的沙,极快便将斜阳之光掩去。
清月渐浮出水面来,正大光明代替了那留恋不去的斜阳,主宰整个天空、光芒照耀整个人间。
他什么都没说,她却全都看见了。
心已是酥然一荡,两颊已是红了。
皇帝轻哼一声,“……进舱去。自己解给爷看。”
夜色初降,清光应人,这船上的气氛却反倒倏然盈起了海棠红来。
婉兮心跳已是乱了,目光躲闪皇帝。
却也还是勇敢站起身来。
说到的,既他猜到了,她便必定做到。
她两家酡红,勾住皇帝手指,含羞转身儿,拉着皇帝朝内舱里去。
这一会子的旖旎,不需言语。
可是还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玉一脸尴尬地奔上来,远远跪倒,“老奴该死……老奴不得不来回皇上,哦,皇后主子来了。”
便如同这水上忽然兜起一股子黑沙旋风,将那月影清光、水色涟漪都给吹乱了。
皇帝皱眉,“她来做什么?”
李玉摇头,“……奴才不敢问,也不敢拦。皇后主子已经到了船边儿。”
婉兮心下一静,便转身过来又要告退。
皇帝一把拎住婉兮手臂,“不准走!”
皇帝握婉兮的手走回膳盒旁坐下,“既然来了,就叫她上来吧。朕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想跟朕说。”
那拉氏走上甲板来,凤钿朝褂,金约灼灼;耳畔那一耳三钳,各自挂六颗正圆的东珠。两耳合起来便是十二颗顶级东珠。珠光熠熠,宛若星子,与月华争光。
婉兮心下也忍不住轻轻一叹:果然是正宫皇后,凤仪无双。
那拉氏给皇帝请安,不过福身礼;婉兮给那拉氏请安,却不能不行君臣之礼的双腿安。
那拉氏抚了抚鬓角,“原来令妃也在?本宫倒没想到。这会子在外,不比宫里,皇上不必严格按着规矩翻牌子、记档;故此本宫便也不知道令妃这会子过来了。”
“若皇上在船上还肯如宫里一般,按着规矩行事,那本宫便早就知道令妃过来了。那么本宫就也不至于这会子过来了。”
皇帝听了微微皱眉,“皇后有宝,令妃也有印,若出宫来还将你们的这些宝啊、印啊的都带了出来。东西沉不说,你就不怕掉水里去么?到时候若皇后无印,那你的身份,还是皇后么?”
四卷 139、这船不吉利
皇帝话中的讽刺,叫那拉氏不由得眯起眼。m.www.uu234.net
不过却也随即一笑,“皇上多虑了。皇上以玉册、金宝,正是册立妾身,妾身便自当将那玉册金宝看得比性命还要紧。若当真那皇后之宝有可能落水,那妾身也必定要亲自抱住了。若救不回那金宝来,妾身情愿一同落水而亡。”
那拉氏说到这儿,不知怎地笑起来,太后抚了抚鬓角。
“哎呀呀,倒是妾身失言了,怎么能说到这话上去了?孝贤皇后就是崩逝在船上,听说也曾落水,便说不定就是淹死的……妾身自然不能也在船上出了事。”
“否则啊,皇上的两任皇后都是这样出的事,那天下又该如何看皇上?会不会说,皇上是为了宠妾灭妻,借着在船上动手方便的机会,便为了身边某位宠妃,而害了自己的皇后呢?”
那拉氏说着,目光不慌不忙瞟过婉兮去钤。
“也巧了,孝贤皇后崩逝那回,令妃在船上;这回皇上南巡,令妃还在船上。”
那拉氏这话听得婉兮脊背有些发凉。
不过婉兮却也随即含笑屈膝,“妾身一定会为主子娘娘祈福。”
皇帝也眯了眼打量那拉氏,缓缓勾起唇角,“你说得对极了。朕怎么会叫前后两任皇后都死在船上呢?便是出事,也不能那么巧合,都在船上……身为皇后,若无重大失德,你便可安枕无忧。”
那拉氏倒是笑得平淡,“有皇上的承诺,有令妃的祈福,妾身自可安枕无忧。”
那拉氏说罢,自己走到桌边,含笑提了提手中的膳盒。
“皇上定然是想知道,今晚妾身怎么会不请自来。妾身知道,皇上心里还不定怎么腹诽妾身呢,必定是以为妾身疏忽了伺候皇太后。”
“其实啊,是皇太后用膳用到两道合口的菜,想着皇上或许爱吃,这便遣了妾身亲自送过来。皇太后说了,妾身这一路上,除了初一十五能陪着皇上,余下都伺候皇太后,皇太后体恤妾身想念皇上。便说叫妾身亲自伺候皇上吃完这两道菜。”
皇帝唇角轻轻一勾,“朕这些年出巡,无论木兰行围、还是西巡五台、东巡盛京,都要带皇后同行。从前是孝贤,如今是你……不是朕身边没人伺候,而是皇太后身边需要有媳妇儿尽孝。”
那拉氏唇角苦涩地勾了勾。
她当然知道。否则每次出巡,皇上都是单独走,而她则必须与皇太后同车同船、同地驻跸。
这就是满人身为儿媳妇儿的规矩。没有出行是跟着自己男人的,都得只是伺候婆婆;至于伺候男人,自然有小妾呢。
她便也掩住心酸,淡淡笑了笑,“皇上这是说妻妾有别,妾身自然明白。能伺候在皇太后身边儿的,自然是妾身这个当媳妇的。总轮不到妾室们伺候老太太……妾室又不是老太太的儿媳妇,倒跟外人似的,皇太后吩咐起来也生分。”
婉兮的心内便也如同被刀尖剜了一记似的。
是啊,只有皇后才是皇太后的儿媳妇……她在皇太后心里,永远是个奴才罢了。
四卷 140、来吧,朕的妻
婉兮心下难过,却也起身明丽一笑。www.uu234.net
“皇后尽管在皇太后身边尽孝,妾身等一定会全心全意伺候皇上,叫主子娘娘不必有后顾之忧。”
那拉氏果然被刺得变色,抬眸睨住婉兮,“令妃,如今本宫为皇后,自然要全心全意伺候皇太后。平素要是舒妃在,到可以替本宫分些担子去。可是谁让舒妃福气大呢,这会子要留在宫里养着孩子……”
“说起来,如今妃位以上,除了本宫之外,也就是令妃你还没有孩子了。你服侍皇上这样尽心尽力,却还没有舒妃的福气大,便当真是只卖力、不结果。本宫也着实心疼你了。”
婉兮心内疼痛,面上却浮起天真笑意。
她认认真真给那拉氏屈膝行礼。“主子娘娘为六宫之首,妾身便时时事事皆以主子娘娘为楷模。主子娘娘伺候皇上二十年尚无所出,妾身又怎敢抢在主子娘娘前头?主子娘娘不生,妾身也不敢生呢!钤”
那拉氏冷笑,“本宫便是不生又怎样?本宫还是皇后,将来不管哪个皇子继位,本宫都是母后皇太后!生与皇上并尊,死与皇上共眠。神位附太庙,生生世世受皇家子孙香火祭拜。”
“令妃你呢,活到死也只能是个妾室,葬入妃陵,从此湮没于史书罢了!”
这些宗法、这些尊卑礼数,婉兮无法反抗。
这一刻不由得心中也是一片灰暗,黯然垂下头去。
皇帝却笑出声来,轻轻拍掌,“皇后说得真好,当真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那拉氏浅浅一笑,“妾身为中宫皇后,管教妾室自然是妾身分内之事。皇上谬赞了,妾身倒不敢当。”
皇帝伸手拉住那拉氏手腕,“皇后坐。”
那拉氏便也不客气,因只有两张椅子,她抬眸瞟了婉兮一眼,便占了婉兮的座位去。
婉兮只能站着伺候。
皇帝笑眯眯望住那拉氏,“皇后为朕正妻,自当与朕同心同德。夫妻一体,便是有些话不便明说,相信皇后也自然能心有灵犀、心领神会。”
那拉氏听得倒也顺耳,便坐得更加端庄、笔直,“那是自然。”
皇帝含笑上下打量那拉氏这一身郑而重之的中宫吉服。这彩绣金凤的朝褂、这颈子上的金约、这隆而重之的东珠耳钳,这前胸后背一正两斜披挂的三条东珠朝珠……全都是中宫吉服的范畴。
头上呢,便是没用那金凤嵌东珠的吉服冠,却也戴了点翠九凤的钿子去,这隆重倒是并不逊于那正式的吉服冠了。
这样的郑而重之,这样的明艳照人,这样的气势夺目,彰显的都是大清皇后的身份。
可是皇帝自己都只穿着简单方便的行服,婉兮就更是做了宫里日常时候的简单穿戴,便连旗头上都只简单簪了两朵绢花而已。
“皇后可明白,朕此次南巡,所为何来?”
那拉氏倒是没想到皇帝忽然与她问这个,便挑了挑眉,“皇上为何来南巡?皇上谕旨里不是也说得清清楚楚了么?适逢皇太后六十万寿,又兼视察河工……”
皇帝笑了,“所以皇后穿成这样,一路陪朕南下,视察河工?”
四卷 141、何为皇后
想象那拉氏这一身隆重至极的中宫吉服,与皇帝亲自视察堤坝时候的青衣小帽,婉兮原本想笑,最后还是幽幽一声轻叹。www.uu234.net
皇上如何视察河工,她都亲眼看见了。从宿迁开始,皇上便亲自登上堤坝,亲为测试那些竹络坝的结实程度。
甚或有一回,一个潮头忽然拍过来,身在堤坝上的皇帝险些来不及后撤,被拍了个浑身淋漓。
若那拉氏穿成这样去,她真担心不光那七八寸高的旗鞋上不了堤坝,便连她身上那三串子东珠朝珠,外加耳朵上的十二颗正圆大东珠都得掉下去洽。
一颗东珠后头,几乎便有打牲乌拉处里,珠户的一条人命去。她听阿玛讲过,那些珠户没有任何安全屏障,顶多腰上系一条长绳;更多就是直接憋一口气潜入水底捞珠蚌。有时候距离太远,人没上来,一口气便散尽了,人便会为了东珠而活活淹死……
若这么就叫那拉氏给白白掉进堤坝空隙里去了,可真叫人心疼。
那拉氏被皇帝这样问,却也不服气钤。
“传承这样又怎么了?皇上巡幸,乃为国之盛典,便是怎么隆重都不为过。妾身是大请皇后,既然陪皇上南巡,便自该端起中宫的气度来。况且今年世皇太后的六十万寿,妾身穿吉服也是叫皇太后开心。”
“话又说回来,就算妾身穿这身陪着皇上去视察河工,也无妨。妾身是满洲格格,便是穿着这身儿骑马射箭都做得到,更何况只是走那几步路罢了!”
皇帝大笑,伸手拍拍那拉氏的手背。
“皇后啊,朕没让你骑马打仗。咱们满洲人来自关外,你会骑马射箭不稀罕;可是如今到了江南视察河工,你再会骑马射箭也不管用!”
皇帝缓缓眯起眼来,长眸里闪过细细精芒。
“朕不想听皇后怎么骑马射箭,朕这会子只想知道,皇后有什么法子能治理河工。”
皇帝自己起身,从书案上拿过一摞子河工图说来,丢在桌上,“这是朕启程之前,河道总督高斌给朕画下的二十幅河工图说。朕此次南巡,便也是要视察这二十处堤坝。”
“这二十处,全都是地方官员与河道官员意见矛盾,争执不下的地方。一旦改动,全都要数以万计的银子;决策的对错,将影响到河运、漕运,与两岸百姓的生计。这些决策,地方官员和河道官员都不敢拿,唯有等待朕的圣裁。”
“朕是天子,你是皇后,你在这会子该跟朕说的不是什么骑马射箭。你得帮朕出出主意,说说这些河工、堤坝,如何定夺?”
那拉氏展开那些图则,一张脸便涨得通红。
她会骑马射箭,她也会在后宫中摆弄人心……可是这什么河工、什么堤坝,为什么要治河,怎么设堤……她闻所未闻,如何晓得?
皇帝眯起眼来,“皇后啊,你不仅是朕的妻子,你更是这天下之母!你要懂的不仅仅是我满人的骑马射箭,你也该知道这江南的河道综合,明白江南民生与这些水网的联系,你更应该懂得如何才能为天下万民谋福,如何制定这些治河大计!”
四卷 142、别拿自己太当回事
那拉氏涨红了脸。www.uu234.net
“妾身才不违背祖宗规矩,绝不干政!”
皇帝低低笑了,“干政?说得多有趣儿啊!~你当真是要你代替朕批阅奏折,还是跟朕一起乾清门听政啊?朕不过是叫你进一个妻子的本分,私下里为朕分分忧,出出主意。”
“皇后,你母仪天下,自当以天下万民为子……又岂可为了一句‘不干政’的虚名,将这些全都推开,仿佛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那拉氏恼得咬牙钤。
“妾身是满洲格格,也从未来过江南。便是不了解这些江南的水道,又怎么了?”
“皇上说妾身不母仪天下了,那孝贤皇后呢,她就懂这些么?洽”
那拉氏说着抬手碰了碰头上的点翠凤凰,“皇上给她写了不少悼念诗,皇上说她恭俭,说她贤惠,说她头戴通草花,说她给皇上做火镰荷包……身为嫡后,妾身也只看见她完满了自己的声名去,却好像没见着皇上说过她为这些事儿给皇上分过忧啊。”
“河道总督是高斌,那便是慧贤的阿玛。看样子慧贤在世的时候儿,倒是能在这些事儿上帮的上皇上。”
皇帝轻轻眯起眼,“……所以‘贤’这个谥号,朕先给了慧贤。怎么,皇后你也是希望将来有一天,本该属于皇后的谥号,却先给了你口中的‘妾室’去么?”
那拉氏一震,两眼盯住皇帝。
皇帝悠然抬眸,面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放松,“皇后你如今的中宫之位,朕在册立的谕旨中已经说得数度明明白白:你是‘循序渐进’,因你是皇考亲赐的侧福晋,孝贤去了便自然轮到你。且皇太后属意于你,朕顾念对皇考、皇太后的孝心,且不能叫中宫虚位,这才册立于你。”
“皇后是有皇后的尊贵,非妾室可比。可是话又说回来,皇后这一体一身全都是朕之所赐。皇后生前的尊贵、死后的哀荣,也都系于朕一心之念罢了。”
“朕想给你,你便有今日的中宫之贵;若朕不想给你了……你之前说过的那些,也许不过都只是一场幻梦,别到头来,落得个什么都没有了。”
皇帝竟然说出如此重话来,那拉氏也是狠狠一震。
退后一步,已是四肢冰凉。
“皇上这是何意?”
皇帝微微一笑,“皇后受了二十年的檐下之气,才终于成为皇后。皇后想要扬眉吐气,想要时时刻刻叫人都意识到孝贤已经崩逝,如今的皇后是你——这份心情,朕能理解。”
“所以你尽管好好当你的皇后,享受你的中宫尊荣就好。只是一点,别以为为位正中宫,且朕已经带你谒陵,将册立你的事祭告天地、祖先,你的位置就无人可动摇了。”
“自古以来,中宫亦为国本,不可轻废。但是古往今来,却也不是没有过废后的!皇后切勿做出失德之事去,更莫叫朕抓住你的把柄去……否则,天子无情,天威难测!”
皇帝说罢,漠然垂下眼去,不看那拉氏面上神色。
“你回去吧,好好伺候皇太后。回去就说,菜朕进了,进得甚香甜。替朕向皇太后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