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步步骄TXT下载步步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步步骄全文阅读

作者:西木子     步步骄txt下载     步步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八章 流言

    自此,甄姚的歌声时常在朱雀台响起。www.uu234.net

    曹郑正应了他对甄姚说的,以后会经常请甄姚到朱雀台唱歌。

    长则五六日请一回,短则几乎日日都请。

    虽然没个定数,却也是极为频繁的。

    有时听甄姚唱歌后回来闲聊也会透露一二,曹郑似乎并不只是头疾发作了,才会让甄姚为他唱歌。

    好几回都是曹郑独自处理政务的时候,让甄姚在一旁放声而歌。

    这样频繁的出入朱雀台,再是低调,也免不了会引起众人的注意,风言风语也就随之多了起来。

    他们一个是坐拥整个北方的枭雄,又素有风流名声在外,一个是被休离寄居的下堂妇,却又有名扬天下的美人之名。

    当这两个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人,突然有了过于频繁的往来,如何不让人浮想联翩?

    又依稀有传闻二人经常独处于一室,这时,甄姚婉转动听的歌声便会随之响起。

    那日卞夫人的暖寒会,邀请的不只有曹府的女眷们,还有好些信都的贵妇人女公子们,都亲眼目睹曹郑大为称赞甄姚的歌声乃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如此之下,甄姚歌声绕梁的美名不胫而走。

    与此同时,关于曹郑和甄姚的传闻也越演越烈。

    多是传言甄姚以歌声得宠,又有倾城之姿,还是曹郑惯喜欢的妇人之身,比起专宠的环夫人更是年轻了一轮,皆不由猜测曹郑将何时纳甄姚入府成为第五位如夫人。

    或是道之所以迟迟不纳甄姚入府,可能是顾及甄姚毕竟和甄柔是堂姐妹,这在辈分上多少有些不太好看吧。

    可曹郑又岂是在乎世俗伦常的人,何况亲姑侄两人同侍奉一位夫郎的也不是没有,甄姚和甄柔又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便是跟了曹郑也勉强能过眼。

    但随着曹郑和甄姚的事热议开来,当权者与美人的故事告一段落,甄姚的出身背景开始进入众人视线,而目前与其最为息息相关的,毫无疑问就是将甄姚一力带来的甄柔,以及甄姚目前正寄居的地方,曹劲的三房院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甄姚当时来信都的理由,就是为求罗神医为之医治旧疾,这事也并没有掩人耳目。

    是以,很快,甄姚恶疾乃是不孕之症的消息也很快为人所知了,甚至于罗神医也没有十全把握治好的事也跟着传了出来。

    试问一个不孕的女人,她所能依靠的唯有娘家,而甄姚的娘家就是彭城甄家,如今的家主正是甄柔的胞兄甄明廷。

    换句话说,甄姚能依靠的娘家人,就是甄柔。

    夫妻一体,依靠甄柔,也就是依靠曹劲。

    无论哪里都少不了自作聪明,或是一副玲珑心肠,看一思二的人。

    哪怕甄姚与曹郑的事是偶然,这中根本没有甄柔和曹劲的手笔在,但不能否认,一旦甄姚得宠于曹郑,那么受益的必然是甄姚如今所依附的人。

    这样一来,甄姚突然得宠的背后有了曹劲和甄柔的影子。

    民间百姓的智慧历来不容小窥,他们常感慨有了后母就有后爹,可见枕头风的厉害了。

    又纵观历史,枕头风厉害之处也是屡见不鲜:商纣王偏爱妲己谗害忠臣,周幽王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西施魅惑夫差导致亡国……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一时间,众人就只看到了曹劲带无法生育的甄姚来信都,继而甄姚受宠于曹郑,这中自是内有乾坤。

    毕竟曹郑已是知天命之年,唯二的两个成年儿子,一个是原配嫡子,拥有尊贵的公主血脉,一个是继室嫡子,却是居长。

    若无意外,世子之位必然是从这二人中出来。

    曹劲为了世子之位暗中动作,送美于前也是意料之中。

    又加上曹劲在信都一惯有为人冷酷无情的传闻,如今愿意将妻子的堂姐千里迢迢带来信都求医这等善举,委实让人难以信服。他们自然更倾向于,曹劲知道曹郑对美人的喜好,这才将甄姚带了回来。

    甄柔足不出户在三房院子里养伤,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不免有些滞后,还是一天甄姚又被请去唱歌时,郑玲珑串门儿透露出来的。

    将这些事闲话似说完,郑玲珑坐在堂上的东首位,又忙解释地兀自笑道:“这些也就是传闻,阿柔你待令姐的心极是赤诚,怎会存了那些心思呢?只是谁知道大人公他会看上”

    说到这里,郑玲珑自知失言的住了口,尴尬有歉意地看着甄柔,想解释什么,也不知从何开口,半晌才叹了一声。

    “阿柔。”郑玲珑颦眉担忧道:“大人公掌权一方,就有些多思多虑,我担心大人公听了这些传闻,真往仲策和你的身上想,那就……”

    话没说完,其意却已是不言而喻。

    郑玲珑越发地眉心紧簇,还又叹息了一声。

    甄柔高坐基台上的主位,看着一脸忧色的郑玲珑,她一时没有接话。

    其实从甄姚去朱雀台为曹郑唱歌,她就想到这些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曹郑又有风流成性的名声,甄姚在长安一度被大将军何进霸占的事也是颇多人知道,这二人一旦走进不免会生些流言蜚语。

    对此,她早是有心理准备,也在事发后第二天与甄姚交谈时提过的,听甄姚说不在意这些,她才歇下心来,却万万没想到这些流言尽烧到她和曹劲的身上。

    仅牵扯她还好,现在还把曹劲扯进来……

    尤其曹郑只是流言那样,纯粹喜欢甄姚的歌声还罢,偏生这中还牵涉曹郑讳莫如深的头痛顽疾。

    念及此处,甄柔不由与郑玲珑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曹郑为人最是猜疑心重。

    正是这份世人皆知的猜疑心,若是他们透过甄姚知道曹郑的病况隐情,显然和他们早已在甄姚唱歌之前知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不想草木皆兵,甄柔当下谢过郑玲珑特意来告知的好意,又送客之后,就忙让阿玉出了三房院子,寻当初被安置在外面的陪嫁侍人落实这些传闻。

第二百二十九章 邀请

    甄柔出身的彭城甄氏,乃世代簪缨的家族,累至甄柔父辈一代,每一代都有族人朝上为官,不少官拜太尉、司徒、司空一职,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天下大事。www.uu234.net

    如今势微,也不过是从甄柔这一辈开始,当年甄柔的父亲都曾出仕长安,只是因为其祖父与曹**父争斗落败,方才退居朝堂,固守祖籍。

    衰败不过两代人,积累却是上百年十数代人,彭城甄氏底蕴可想而知。

    前世仅甄柔带到邺城的陪嫁,就可以维持薛家庞大的军事消耗,那时甄柔还只是被许以侧室夫人。

    如今嫁进势力更大的曹家,还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哪怕没有大伯父甄志谦为了讨好薛家刻意增加了嫁妆数量,其嫁妆与前世相比也不遑多让。

    相对十里红妆的陪嫁,还有就是陪嫁的仆从也有上百人,只是三房院子拢共就三进三出,地方有限,便只留了二十名侍女在院子里伺候,余下的人则安置在府里面。

    去年初来乍到,就遇上诸多事情,甄柔也无心理会安置在三房外的仆从。

    八十个左右男女仆从总不能在府里吃闲饭,甄柔又今年大半年不在府里,姜媪只好在这期间先代为简单安排了一下,和张伯商量放出府七十来人,安置在曹劲名下的一些庄园当差,又剩了男女仆从十名留在府里,作为三房在府里的跑腿,以及到府外的采办。

    这些事情,甄柔一回来,姜媪就详细的禀告过。

    如是,这会儿,甄柔让阿玉去找打听消息的侍人,就是被留在府里的这十人的头儿。

    这个头儿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唤卫原,生得孔武有力,却处事圆滑。

    他和姜媪一样,都是当年随曲阳翁主一起从下邳王宫陪嫁到甄家的,原是曲阳翁主身边的侍卫,后来在彭城娶妻生子,年纪也逐渐大了,便成了曲阳翁主名下一处庄园的管事。

    比起其他人,姜媪与卫原自是更多了几分情谊,也是能信任过的,姜媪便将他选做了这十人的头儿,其妻子陪他留在府里,儿子则被安排在外面的庄园里,每月他儿子要来府里送庄园的野味吃食等,一家三口便也能聚上一聚。

    阿玉对卫原也是熟悉,见面还得称一声卫叔,这一领了甄柔的话,就轻车熟路地去府里一处给采办人住的院子去寻了卫原。

    整个曹府占地广阔,三房的院子处于府邸最里层,采办人住的院子一向是安排在府邸最外层,靠双腿步行,一来一回也要小半个时辰。

    本就已经下午向晚,等阿玉领了卫原过来,天已经擦黑了。

    冬日昼短,天黑得快,自进入十二月里,三房掌灯时辰也跟着提前了有一个时辰。

    彼时,甄柔就在灯火辉煌的堂上,听卫元将近日来的流言逐一禀告。

    卫元不愧是下邳王宫当过侍卫,也曾护送曲阳翁主往返于长安和下邳的,正所谓见多识广,即使没有甄柔特意吩咐,他也时时注意着府里的动向。

    尤其是如今已在府里安顿了有一年了,地方差不多也踏熟悉了,结识了府中不少大小管事,加上他已满了二十岁的儿子,每月来府里与他交接消息,不敢称消息如何精确,涉及多少内幕,却也算是消息面广。

    一来给甄柔磕头问过安后,就把近来府里上下,乃至整个信都的一些流言说了。

    将郑玲珑带来的消息证实之后,卫原继续垂手立在堂下又道:“……关于甄二娘子和君候的事传闻已有旬日了,大概是不新鲜了,如今传闻最广的还是关于三公子在这件事上的推波助澜。”

    “都传三公子什么?”想到郑玲珑说的,甄柔问道,“除了说三公子知道君候的喜好,特意携阿姐来信都,还有其他吗?”

    卫原迟疑了一下,斟酌道:“另有一则传闻,道是三公子运筹帷幄,不仅在战场上料事如神,对信都也是了若指掌。虽常年不在信都,但留了罗神医在君候身边,如今又按着君候喜好送上了妻姐,将君候”

    话蓦然停下,卫原不知如何说下去。

    甄柔见状,不亲耳听见后面的话,她也可以想象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既然召卫原来了,就当问清楚。

    甄柔正要让卫原没关系尽管禀来,只听曹劲的声音突然响起。

    “可是传我将君候拿捏在鼓掌之中。”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甄柔抬头望去。

    只见堂外风灯一片白炽的寒光下,曹劲一身惯穿的黑色大氅,夹着一身寒气立在大堂门外。

    甄柔如今不过十八之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年轻的身体伤势也恢复得快,将将到了农历十二月,就已经拆了绷带,可以来回走动了。

    再过了几日,到今天,已然行走自如。

    “夫君,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般早?”乍见曹劲突然出现,甄柔惊讶了一下,随即起身走下基台,亲自迎了上去。

    姜媪和阿玉在堂里伺候,见到曹劲回来了,姜媪和卫原一起在原地匍匐跪下,口中齐声称道:“三公子”;阿玉则疾步行去内室取了曹劲用熏炉烘着的鞋履。

    这时,甄柔刚迎到门前,阿玉已捧了鞋履过来。

    曹劲依旧没有让侍女近身伺候的习惯,也看不得自己都要身边人伺候的甄柔服侍他换鞋,这便自己脱下皮靴,换上阿玉捧来的鞋履。

    鞋履是甄柔差人做的,用了不少丝、麻铺了厚厚一层做鞋底,穿上去又软又松,这会儿又是一直用熏炉烘着的,十分暖和。

    曹劲一穿上鞋履,就感冻得僵硬的脚趾终于有了一些知觉了,暖意一直从脚底心窜上。

    以前一个人,又总是在外安营扎寨,多数都是一双从胡人那传来的靴子上脚。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倒也不觉得粗糙,如今一些衣食住行上细致起来,却也不能违心说一句没有区别。

    曹劲感受着脚底下的暖意,看向甄柔的目光也不觉跟着暖了几分,道:“君候派人去城外寻我,道今晚邀你我朱雀台共进餐食,所以我今日才早些回来。”

第二百三十章 沐浴

    曹劲回来的时候未时已过,距离暮食也就一个来时辰。m.www.uu234.net

    身为臣下,又是儿子,没有让曹郑等开食的道理。

    又周礼记载:“方伯为朝天子,皆又汤沐之邑于天子之县内。”即是,诸侯要在封邑先沐浴洁身后,方能朝见天子,以示对天子的尊重。

    之后历朝历代多沿袭周礼。

    曹郑虽非天子,但他割据了整个北方大片土地,在北方,尤其是信都,可谓与天子无异,其声威及话语权更甚于长安城里的天子,他掌握了辖下土地上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曹劲今日去的是郊外大营,校场点兵,一身戎装,且不提身上风尘仆仆有失仪不敬之态,就是戎装佩剑赴宴,也是有忤逆之嫌,自是无法就这样去见曹郑。

    甄柔这些日子都在养伤,脚伤才好了不到一两天,也不能太用脚力,是以她至今未出院子一步。

    冬日人困倦怠,又一直足不出户,甄柔对于自身收拾免不得就有些懒惰,虽比时人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要强上一分,但隔三差五也会素面朝天,将满头乌发在颅后随意绊成一束,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今日好巧不巧,甄柔想着脚伤痊愈,要不了几日就当恢复给卞夫人晨昏定省,早上沐浴后便没有上妆梳髻。

    如是,夫妻两人一个沐浴更衣,一个梳妆打扮,都要收拾一番。

    斯时,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多是尊夫妇之礼“不敢共浴”,妻子不能与夫郎共用一个浴室。

    甄柔虽出自彭城甄氏,自幼少不了受这些教诲,但她有一位不拘泥于形式的母亲,也就养成了她在这方面并不甚遵守。

    以往曹劲独自住在第二进院子,她与曹劲自然是各用一个浴室,如今曹劲搬进了第三进院子和她同住,又院子里只有一间浴室,两人自然就共用浴室了。

    只是甄柔到底还是一位妙龄女郎,两人才有亲密关系不久,平时相处也不多,不说什么鸳鸯*共浴之类不可能有,就是出现在曹劲沐浴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偏生眼下的时间较紧张,曹劲还一贯不喜侍女近身服侍,看他那一头长发又要洗又要烘干,哪是他一个人能快些收拾妥当的?

    如今又成婚了,总不能再叫张伯效劳,或是一头湿发梳髻赴约。

    加之今日只是寻常邀约,甄柔也不用收拾得多隆重,以简单清爽为主,要不了小半个时辰就足够了。

    如此,甄柔略犹豫了一下,便主动提出服侍曹劲沐浴。

    和以往一样,对于甄柔主动亲近曹劲,姜媪等人是再赞同不过,当下去准备沐浴之物不提。

    一时,众人退去,一室氤氲,热气蒸腾。

    许是让浴室里的水蒸气熏的,甄柔白净的脸颊上一片潮红。

    深吸口气,抬头看向这身让她一再为之惊心的铠甲。

    这个时候的铠甲都是铁甲,故又称铁衣,且都是锻铁制成的。

    由铁打制成鱼鳞,然后一片片编缀而成。

    以前在家中,曾百无聊赖的数过兄长甄明廷的铁衣,一共有三千二百五十二片鱼鳞甲片。

    甄明廷那时还是一位十六岁少年,高瘦挺拔,却也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一身铁衣铠甲方才上身,腰背似乎都为之压弯了,脸上也有着异样的苍白。

    过去的经历,让甄柔对铁衣铠甲有一定的了解。

    曹劲的这身铁衣,是方口领,开襟在右肩和侧腋下,由三组红绳带系接。

    “夫君,抬一下双臂。”甄柔一眼看毕,抚上这身寒气森森的铁甲。

    曹劲看了一眼甄柔满脸的红霞,那肌肤当真是白里透红,水嫩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些日子以来,诸如此类的温柔小意也确实让他心生贪念,有些沉溺,这些可以让他暂为放松。

    如是一看之下,他敛了自己解铁甲的话,依言张开双臂,然后却是闭上眼睛,任由甄柔的温柔带来片刻的闲适,他也能想一想曹郑突然派人来邀他和甄柔共进暮食的事。

    见曹劲闭上眼睛,甄柔莫名松一口气。

    她口上吩咐还好,一些面上的端茶递水也能行,像这类伺候穿衣脱衣,还是战衣铁甲这类,她很有笨手笨脚的自知之明。

    没有曹劲一旁看着,总归要得心应手一些。

    不过这连接铁甲的系带委实十分好解,曹劲还配合的张开双臂,她一下就将系带一应解开。

    正轻松之际,不妨系带一解,铁甲又重,立时哗啦一松开,鱼鳞甲片“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幸亏只是响动,因着有两肩固定,铁甲还挂在身上没有掉下去。

    响声突兀,思绪被打断,曹劲闻声睁眼。

    对上曹劲看来的目光,甄柔有些尴尬,向曹劲笑了一笑,道:“一回生二回熟,我下次就知道怎么取铠甲了。””

    以为妻子这个身份她做得不错,看来还有些距离。

    不,应该是还有不少距离。

    抿了抿唇,甄柔将手又伸向了曹劲身上已经半解开的铠甲。

    只在这时,一只粗粝的大手覆了上来,头顶响起曹劲的声音,他“嗯”了一声道:“这次我自己解,你先在一旁看吧。”

    曹劲一贯有一说一,对她好像并不会多说场面话,甄柔估摸着曹劲这话十之**是真心之言。

    她张了张口,也不知是没想到这就将为他脱铁甲的活揽了过来,还是诧异一点儿不介意她的笨手笨脚,半晌,秉着不耽搁时辰的想法,只应喏了一声,便退到一边,观摩铁甲怎么脱下。

    比起她的慢条斯理,曹劲可谓三下五除二就将一身铁甲脱了下来,后面也没用上她,直接动手脱了里衣,哗啦一下进了浴桶,当下水花四溅。

    曹劲混不在意,把头上的发髻一扯,言简意赅道:“你来吧。”

    动作和话的意思,是让甄柔来洗头发。

    而曹劲也在说时,也兀自拿着浴桶里浸湿的帕子往胸膛上抹,动作大而粗犷,又哗啦啦溅起一片水花。

    洗头发是惯常做的,有时是姜媪她们为她洗,有时她自己也要动手,甄柔应声上前。

第二百三十一章 娇妻

    冬日里沐浴易受寒,湿发不易干,也因活动少,不易出汗,是以沐浴的次数少于其他时节。www.uu234.net

    入冬以来,曹劲和时人沐浴的习惯相近,多是三日一濯发五日一洁身,只有去郊外大营那日回来必要沐浴。

    他去大营的次数频繁,隔上两三日便要去一回,如此倒也算是勤沐浴了。

    不过甄柔记得,这前两日曹劲便未沐浴过,今日又去了校场,不知是骑马射箭,还是与人近身比武过,显然出了不少汗,他的发髻散开后,里面的发丝不少黏在一起,打了结,能闻到一股明显的汗酸味。

    换做以前,甄柔觉得自己多少会矫情的嫌弃一番,但经过被陶忌劫持的日子,她都有过比曹劲现在还蓬头垢面的时候,接受力倒是跟着提高了。

    甄柔只惯性地皱了皱眉,便一手抚着过宽的云袖,一手拿起木勺,倾身在一旁的温水盆里舀起一勺清水,正要浇在曹劲散开的长发上,只听曹劲忽然侧头说道:“隔上一日的样子,你身上就馨香好闻,到了第二日香味淡去,却也是暗香浮动,又是一种光景。”

    曹劲偏首看向甄柔,语气说得一本正经。

    “……”甄柔不由无语凝噎,这是要探讨她身上缘何这般香气袭人?

    正想着说什么应和几句,总不能曹劲长篇累牍说了好些,她一声不吭,也太不给面子了,就见曹劲拿起自己的头发嗅了嗅,道:“和你比起来,我倒是臭气熏天了。”

    甄柔一愣,顿时反应过来,“扑哧”一乐,“夫君要和我一样香还不容易,稍后起身时,我给夫君上了精油,保管夫君身上香气袭人。”

    少有调侃曹劲的机会,一语犹自不够,又“哦”了一声,继续道:“对了,夫君还可以用我的沐膏洗发,里面也加了精油,洗出的头发很是清香。”

    自乐地说完,抬眼,就对上一双黑眸,透着幽亮的暗芒,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上去有那么些不大好惹。

    甄柔兀自镇定道:“夫君若是不喜欢,用你原先的也行。”

    曹劲收回视线,闭眼坐在浴盆里道:“濯发的沐膏不必,精油倒是可以。”

    可以?

    甄柔微微一愣,似没想到曹劲这般好说话,

    曹劲拿巾帕舀着水往身上浇了一水,道:“听说夫人每次洁身之后,会赤--裸--全身,由侍女为你全身涂抹精油加以按捏,以达舒经活络功效。”

    说到这里,曹劲整个侧过身来,意味深长道:“所以,届时就需要夫人亲自为我抹上了。”

    也不知有意无意,他说这些话的同时,又是一巾帕清水浇到身上,随着话音落下,水珠也顺着他胸膛上那些清晰可见的肌肉纹理滑下,一直没入水中他又坐在一大浴盆里,水刚没过腰间,水珠滚落的地方,那里正有白色裤裆飘散着。

    委实在这寒冬腊月,人人都里外三层裹得严实,曹劲又是露胳膊又是现大腿,大片大片抢眼的古铜色肌肉,她想不注意也难。

    甄柔看得一清二楚,顺势也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不过曹劲这膀大腰圆的身板,若要周身都抹一遍精油,只怕得把她这一个冬天的存量用完,那可不行。

    “看得可还入眼?”注意到甄柔半天无言,竟是盯着他的身体在瞧,曹劲索性完全转过身来,大方袒露自己,“稍后准备从何下手?”

    这是窥视被撞个正着么?

    甄柔顿窘,直想捂脸,倒是急中生智地辩驳道:“我是看你身板过宽,我的精油可不够你使,你还是别用了。”

    说完自觉应对的不错,连先前给自己挖的坑也填了,甄柔眉眼弯弯,心中甚是有些得意。

    曹劲眉梢微挑,“无妨,翻年开春了,我让庄园里多种些花卉供你制精油就是。”说罢,转回身背对甄柔,沐浴洁身不提。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甄柔笑得无畏,见曹劲兀自洁身起来,她也不再多言,专心为曹劲洗起头发。

    经过这一来一往地一打岔,不觉冲淡了先前让流言搅坏的心情,两人的心里都松泛了几分。

    正如甄柔对自己的,她在濯发上手脚还是娴熟,不过一刻半会,就配合着曹劲沐浴洁身毕。

    浴室里炭盆油火正旺,时不时哔剥作响,烧得人都要汗流浃背了。

    曹劲一身里衣跪坐在席上,甄柔跪于身后,不断用干爽的巾帕为他反复绞着发上的水汽。

    一侧隔开浴盆的屏风上,清晰地映着他们的身影。

    一室静谧。

    “夫君。”甄柔低低开口。

    曹劲“嗯”了一声,鼻腔里带着沐浴后的闲适慵懒。

    甄柔停下绞头发的动作,斟酌道:“阿姐的事让你多担待了。”

    曹劲闻声睁眼,刹那慵懒褪去,目光犀利。

    身前是一方低矮的长案,黄铜镜上照着甄柔望来的目光。

    他们的目光,在镜上相交。

    曹劲看见甄柔眼里流露的愧色,他默了一默,语气不在意道:“无事。即使没有甄二娘子的事成为导火索,也会有其他事泼在我身上。”

    言及最后,语声不觉沉肃,一抹幽暗的厉芒在铜镜上划过。

    甄柔看得分明,却仍是说道:“无论如何,若不是因我要携阿姐来信都求医,也不会有这些传闻,我难辞其咎。”说着不由颦眉,“若是真如传闻一般还好,可此事还涉及大人公他的头痛顽疾,我恐流言到大人公那里,夫君你这边不好善后。还有”

    说到这里,话语蓦然一停。

    甄柔双膝跪行一步,来到曹劲侧手处,方跪坐下来,郑重地看着曹劲道:“还有,流言会从阿姐和大人公之间转移到夫君身上,显然是有人在后面故意引导。如今夫君和阿姐,甚至于我,都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而我又初来信都不明局势。不知何时会受人以柄,还需夫君事先告知于我,我也好配合夫君,不至于再行将踏错。”

    闻言,曹劲眼睛亮若星辰,又深若幽潭。

    他深深地看着甄柔,未几,薄唇微勾,带着几欲不明了的意味,“你只要做好我的娇妻即可。”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台阶

    娇妻,亦是妻子,是让她做好分内之事么?

    甄柔若有思索。顶 点 X 23 U S

    因着时辰不早了,又许是要准备接下来面对曹郑邀约的暮食,两人都没有再谈话了。

    甄柔很快地为曹劲绞干了头发,两人回到了内室。

    换上将熏好的曲裾深衣,甄柔跪坐在里间的妆台前,由阿玉和姜媪一人为她梳髻一人为她上妆。

    二十一连盏铜灯闪烁着亮昭的光,照得镜前纤毫毕现,甄柔画过蛾眉,正低头抿口脂,便从镜中窥见曹劲的身影。

    衣桁架子和屏风之间,是座一人高的穿衣镜,曹劲立在穿衣镜前正衣冠。

    头上发髻他自己站着便已一丝不苟地扎起,此时正从阿丽捧着的漆盘里,拿出金冠戴上。

    想到适才曹劲说他自己来梳髻,甄柔脸上不觉一臊,男子发髻那样简单,就是全部梳起来束在头顶,这等当是她擅长之事,竟然还不如曹劲梳得好。

    她离妻子的本分,似乎还差的有点儿远了……

    一时,两人收拾停当,差一刻酉正时分。

    离赴宴时辰不晚,却也并不那么充裕,甄柔脚伤才将初愈,外面大雪纷飞,即使有侯府侍人整日清理,也阻止不了大雪不一时便积了厚厚一层,行路不易,又要洇湿鞋袜或过长的裙摆。

    张伯不愧是出自皇宫里,伺候过阳平公主的人,早已让人在三房的院子外备了步辇等候。

    如此,甄柔带上阿丽、阿玉,一路乘坐步辇,随曹劲来到朱雀台。

    朱雀台之上,除曹郑以外,任何人不得携带刀戟棍棒,以及乘坐代步工具入内。

    步辇稳稳停下,阿玉在外低声禀道:“少夫人,到了。”

    于此同时,步辇帷幔从外掀起,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

    “夫君?”甄柔有些不确定,可这分明是男子的手,不是曹劲又能是谁。

    曹劲“嗯”了一声,在风雪呼呼咆哮中,声音有些小,却也不妨碍听清楚。

    把暖手的熏炉留在步辇里,甄柔将手递了过去。

    曹劲没有用手炉,身上就罩了一件玄色大氅挡风,他的手掌出乎意料的十分暖和。

    不过大概常年持剑,他的手掌有些粗粝,尤其是指腹上应有层厚茧,将她手握住时着实有些硌人。

    待就着曹劲伸来的手下了步辇,甄柔不由颇为意外的看向曹劲。

    这等体贴的举动,换做她兄长甄明廷来做,再是正常不过了。可是印象中曹劲委实不像会有这么体贴的人。

    曹劲似未见甄柔目中的诧异,仿佛这是做过无数回般,神色极是自若的牵着甄柔,声音温和,道:“阶梯湿滑,你裙摆长,仔细足下。”

    一贯冷无表情的人,忽然语调温和地说出这样关切的话,本该让人觉得违和,但曹劲做起来却很是自然。

    他们站在朱雀台之下,前方是一百八十步玉阶,十步一铠甲铁卫手持火把,分玉阶左右相对而立,火光耀目,照得朱雀台恍若白昼。

    甄柔望着火光照耀下辨不清神色的曹劲,看来他也并非表面上的不近人情,一切不过是看他愿不愿意做。

    “好的,夫君。”汉白玉石打造的阶梯本就光滑可鉴,如今又铺上了一层积雪,可见极是湿滑难走,有曹劲牵着,自是再好不过,甄柔随即笑弯了眼,立马接受曹劲这突然起来的好意,谁知道下次这般体贴又是好久。

    见甄柔如意料中极识时务地回握住他,让曹劲莫名生出一抹笑来,颇有些忍俊不禁。

    他看向前方:“走吧。”

    说时,牵着甄柔一步一个台阶,缓缓登上朱雀台。

    甄柔一身白狐狸毛大氅,曳地的留仙裙从大氅里露出,裙摆拂过玉阶,周身贵气逼人。

    身旁的曹劲一袭黑色大氅,一贯冷峻肃穆的神色早已被温柔的眉目所取代,只是这一抹温柔只对着眼前的女子,时不时放缓脚步,温声提醒小心足下湿滑。

    举世无双的美貌,矜贵的世家出身,掌权一方的夫家,体贴专一的夫郎。

    在阿丽短短十六年的生命力,再也没见过比甄柔还要幸运的女人。

    阿丽想,即便未来几十年里,她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得上甄柔了吧。

    就像天下闻名的三美,大少夫人少年守寡,甄二娘子更是成为弃妇,只有她家三少夫人,坐拥美貌与宠爱,成为了那天边的人上人。

    看来出身美貌固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得找对托付一身的良人。

    看着甄柔的背影,阿丽满目羡慕,心里若有所悟。

    “还不快去撑伞!”阿玉见甄柔已上了两三步阶梯,阿丽还在发呆,她这就拉了一把阿丽。

    手肘被一拉,阿丽回过神来,她忙敛了胡思乱想,疾步跟上,在一旁气吁吁为甄柔打起伞,挡去头顶的风雪。

    许是喘息声过大,在风雪声中仍能听见,曹劲回首往阿丽身上一瞥。

    目若寒星,幽暗深邃。

    也不知可是骇到,还是其他,阿丽顿时脸红心跳,慌乱低头,待缓过来,抬头看去,哪还有半个眼神给她。

    看了一眼曹劲高大的身影,又看了一眼被仔细护着的甄柔,阿丽缓缓缓低头,看着足下的阶梯,小心落后一步走着,小心在一侧打着伞。

    曹劲一眼扫过阿丽,收回目光时,阶梯已行至大半,似不经意掠过朱雀台上汉白玉石雕砌的栏杆,见一鬼祟的背影正好跑开,他嘴角微微弯起,“过来。”

    甄柔不解抬头,还没反应过来,被牵着的手一紧,她撞上曹劲的胸膛。

    硬邦邦的,鼻子微痛。

    下一瞬,耳边风雪声大作,曹劲未牵她的手执起大氅边沿,手臂展开,将骤然乍起的风雪挡于大氅之外。

    “呀!伞!”

    风雪乍起,来势凶猛,伞在手里吹得东倒西歪。

    阿丽顾不得风雪刮在脸上生疼生疼,她忙双手抓住伞柄,以防伞被吹折。

    甄柔丝毫感受不到风雪侵袭,兜头兜脑都是曹劲身上灼热的体温,还有耳畔“咚咚”强而有力的心跳。

    犹在阿丽慌张的低呼声衬托下,甄柔莫名地觉得安心,似乎在这乱世之中,这个厚实的胸膛可以护她一生平安。

第三百三十三章 暮食

    今日共进暮食的除了甄柔和曹劲,还有正在朱雀台为曹郑唱歌的甄姚,加之曹郑,总共四人,当属曹郑的私宴,便设在曹郑的住所。顶 点 X 23 U S

    这是甄柔第二次来到曹郑的住处。

    依旧里三层外三层守备森严,将院子守得如铜墙铁壁般牢固。

    这时风雪一直未见小,后面路径平坦,皆是汉白玉石铺就的路面。曹劲便亲自执伞,与甄柔并肩而行。

    如是,乃名正言顺受邀来,又有曹劲陪在一旁,这一次当是心境截然不同于上次。

    然,心情并不轻松。

    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

    偏生在流言传得最猛烈的时候,曹郑便邀请她和曹劲共进暮食。

    “三公子、三少夫人请稍等,容小的进去通禀。”一侍人行礼作揖后,转身进了正堂,随之堂内丝竹管弦之乐停下。

    未几,一长袖细腰的女伎,一怀抱古琴的乐师,并两名一人拿瑟一人拿笙的乐者,相继从堂内退出。

    这时,通禀的侍人复又出堂,躬身道:“君候请三公子、三少夫人入内。”

    甄柔定了定心神,在檐下褪了外罩的白狐狸毛大氅,掸去身上的雪水寒气,与曹劲脱鞋着袜入内。

    堂内灯火辉煌,曹郑和甄姚已席地而坐一时了。

    堂上正前方,曹郑左手把着凭几,坐得随意。

    甄姚随侍般跪坐在曹郑的右手边,前方放着一锻铁造的小风炉,上面架着一茶釜,正咕咕翻煮着,一旁还放着茶饼、捣茶石舀和杵、葱姜橘一些调料等茶事物什,显然是正在为曹郑煮茶。

    甄柔一眼不着痕迹地扫过,随即垂眸,与曹劲一起上前,向上首行礼。

    “拜见父亲。”曹劲拱手一揖,称道。

    甄柔双手交叠置于腰间,欠身一礼,亦同时拜见道:“拜见父亲。”

    听到曹劲口称“父亲”,甄柔不觉越发从容。

    她原在心中估摸着这是父子俩私下共进暮食,曹劲当不至于还疏离的声称君侯,看来倒没有改口错。

    因着一众表演的伎者退下,堂内一片安静,只余茶釜里沸水翻滚的声响,让甄柔随曹劲拜见的声音清晰可闻。

    听着甄柔这一声父亲,曹郑一时有所感,他看了看曹劲,又看了看甄柔,一个高大威武,一个姝色照人,立在一起宛如对璧人,不由笑道:“仲策,今日乃你我父子俩私下畅谈,又带了新妇,”话一顿,“唔”了一声,“算是带新妇头次来见我,不要来面上那套,老夫一贯不喜那些繁文缛节,带着新妇随意入座便是。”

    面带笑容,言语亲切,与寻常家中的慈父没有不同,都是一副高兴儿子成家带着新妇拜见的模样。

    但甄柔知道眼前笑容可掬、言行随性洒脱的曹郑,并非一般人家中的和善长辈,不然如何从一个常侍内官的义子成为当今势力最大的军阀,坐拥整个北方广袤的土地。

    而且她可还记得,去年弄得妾身身份不明,可是来自眼前态度一派和善的曹郑不认同。

    曹劲亦不为曹郑的态度所动容,他拱手再行一礼后,才携甄柔到左首的席上坐下,面上也依旧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时已过酉正,早该用暮食了。

    如今主宾已到,随侍在曹郑身侧的安内侍,不用曹郑吩咐,已经悄然退下去吩咐上菜。

    只在这时,茶当是烹煮好了。

    甄姚右手执长柄杓,左手捋如云的右袖,从茶釜里舀起茶汤,捧于双手,尔后款款起身,转到曹郑跟前奉上,“君候,请用茶。”

    茶香四溢,女声如歌。

    一套舀茶、盛茶、端茶、敬茶的动作流畅似行云流水,动人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观之,让人只觉赏心悦目。

    曹郑眼露欣赏,接过茶盏,低头,闭眼,于茶盏前轻嗅了一嗅,方一口轻砸似试了试茶温茶味,继而将茶汤一仰而尽,脸上随之露出一抹满意之色,侧首道:“阿姚,每次饮你烹煮之茶,都如若一次惊喜。你今日烹煮的茶汤,就比以往更清冽醇香。”

    甄姚已回到侧首的席上坐下,听到曹郑亲昵地喊她“阿姚”,也不见意外。

    只是对曹郑的夸赞,似遇到什么高兴地事般不禁微微一笑,才自谦道:“君候谬赞了,阿姚今日能烹煮出此茶,还是沾了安内侍的光。”

    说人人到,甄姚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安内侍正好从外面进来。

    听到自己的名讳被提起,安内侍却恍若未闻,径自走到曹郑身侧侍立。

    曹郑也不知似被甄姚的话勾起了好奇,还是不忍甄姚被冷落,他“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甄姚也不在意自己被安内侍无视,她还朝安内侍的方向笑看了一眼,才回道:“今日所烹煮的茶汤,乃是先前阿姚过来时,安内侍所赠的茶饼烹煮。据说此茶饼乃蜀地蒙山顶上茶,传闻蒙山顶上常年云雾缭绕,幽静清冷,此等香云雾覆于茶叶上,使烹煮的茶汤味甘而清,色黄而碧,属茶中上品。”

    声如珠落玉盘,将缘由缓缓道来,落在耳里只觉神台一明,脑中也格外清醒。

    常年被头痛折磨的曹郑不由惬意地眯了眯眼,尔后方对甄姚摇头笑道:“阿姚,你感谢错人了,能让你一品此茶,乃是老夫知道你喜茶懂茶亦擅茶,昨日正好有人孝敬来几块蜀中的茶饼,我才特意吩咐安内侍今日与你。”

    甄姚慧黠,当下从善如流地谢道:“那就再多谢君候赠茶。”

    自古以来,对于功成名就却步入中年之后的男子而言,妙龄女郎,尤其是才情容貌样样俱佳的妙龄女郎恭维,总是能让他们开怀。

    曹郑也不列外,当下哈哈大笑,“老夫乃一粗人,哪里懂什么茶,还是跟着阿姚才知饮茶之妙,有好茶自当赠予你,才是物尽其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旁若无人般,看来这半个多月来,当是相处融洽。

    甄柔默默看在眼里。

    曹劲却忽然说道:“我记得父亲以往不喜饮茶。”

第三百三十四章 晚辈

    一句话突兀的加进来。顶 点 X 23 U S

    说完,堂内雅雀无声。

    大家都不由自地向曹劲看去。

    曹劲神色自若,目光清正的正襟危坐,丝毫未觉自己所言有何不妥。

    倒看得大家以为自己听错了,误会了曹劲。

    不过话说回来,细味一品咂曹劲的话,似乎也确实没错。

    曹郑说他不懂茶,是结识甄姚之后才知饮茶之妙。于是曹劲说曹郑以往不喜茶饮,两者并无冲突,甚至于还诡异的极为契合,像是证实曹郑确实因为甄姚才喜欢上饮茶。

    可是这硬邦邦的语气,太过直白的言语,怎么听怎么像是不高兴曹郑和甄姚相谈甚欢。

    若是今年夏天之前,她还会觉得曹劲就是这样,不过现在……

    想到不久前曹劲在浴室里对她的话,甄柔惊诧了一下,便也随曹劲一派从容地正襟危坐。

    曹郑眼睛微眯了眯,待见甄柔很快地恢复如常,似想到什么,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也笑得越发大声,“我这个儿子就是这样,打小说话不讨喜。若不是生成我和公主的儿子,又还有一像样的皮囊,只怕连媳妇都讨不到!还别说阿柔这样如花美眷。”

    说到甄柔,曹郑神色温和,看向甄柔的目光仿若看着自家嫡亲小辈,很是和颜悦色道:“阿柔,你已是我曹家妇,我与你们甄氏又是旧交,近来还听你阿姐说了不少你幼年趣事,早将你当我女儿一般看待,所以情难自已唤你亲切。”

    若归府当日,让安内侍亲自走一趟,已是格外抬举了。

    那么,现在这一番话,可谓是太出人意料了。

    曹劲也不由意外地多看了甄柔一眼。

    甄柔作为当事人,自是听得更有些受宠若惊。

    原以为在曹郑的眼里,她除了挺身而出换曹昕做人质这一点功劳,就只是曹劲的附庸,或者胞兄甄明廷投靠依附的诚意。

    万没料到曹郑会待她如此亲切。

    尤其是有去年冷漠至极的态度,差点让她沦为不明不白的侍妾一流。

    这两相对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按曹郑说的什么已是曹家妇,又和甄氏乃旧交,显然不过场面话。特别旧交这一点,只怕不是结善缘,而是结仇了。

    如此一来,只有多亏甄姚美言这点能说得通了。

    毕竟甄姚有缓解曹郑头疾的重要性,现在又颇能讨得曹郑欢心,在曹郑处确实能有些话语权。

    一念思及此处,甄柔不由欣喜,心中陡然生出安心和底气来,她眉眼弯弯,向甄姚望了一眼。

    姐妹两对彼此一举一动都极为熟悉,看着甄柔望来的眼神,甄姚神色似有一晃,旋即已微微一笑,默认了下来。

    曹郑还高坐主位,甄柔一眼望过甄姚后,随即敛了心神,恭敬回道:“能得父亲视如亲女,乃儿媳之幸。以后定当尽心辅佐夫君,侍孝舅姑,友善姒娣,不负曹家妇之责。”

    一应话说得中规中矩,显然面对自己还有些拘谨,曹郑也不在意,复又说道:“仲策虽不善言辞,不大会讨人欢心。但他不重女色,在当下高门郎君中还是少有。即便以后有纳新人,也是屈居你之下。不过若他闹得太过,你尽管来寻我,老夫定会为你撑腰。”

    这一番话说得颇有些语重长心,可见是希望甄柔和曹劲能夫妻和睦。

    尤是最后一句,虽不管真假有几分,届时又能实施多少,但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分明已达到了撑腰的目的,曹劲便是看在曹郑如此重视甄柔这个儿媳妇的份上,也得待善待甄柔。

    甄柔再一次忍不住意外,心里越发不明所以,但不管明白与否,当下却是要谢过曹郑的维护之意。

    未料还未开口,曹劲已抢先一步。

    “这一点就不劳父亲费心。”曹劲直言不讳地看向曹郑,“我既然主动将她娶回来,就会善待于她。”

    说到这里,曹劲历来冷峻的神色乍然一变,他嘴角微翘,一副似笑非笑的讥讽样子,拿眼角余光斜瞥了随侍在侧的甄姚一眼,冷声道:“无论我以后有多少女人,妻子只会是她。”

    时下重诺,有君子一诺抵千金。

    曹劲当着多人的面说出这样一句话,无疑就是向甄柔许下承诺,无论甄柔以后色衰爱弛,还是被厌弃,甚至早逝,曹劲都不会再有续弦。

    可如今世道,各地军阀割据,天下四分五裂,年年征战,死伤无数,又经常天灾降世,瘟疫横行,导致人口急遽锐减。

    为了添丁进口,上至长安朝廷,下至各军阀辖地,都大势鼓励寡妇再醮。

    女子失了丈夫,尚且要再嫁。

    曹劲这等高门男子,竟然不论甄柔如何,都只有一妻。

    说句晦气的话,一旦甄柔早去,曹劲又不续弦,哪怕是如夫人再多,也不过一死了妻子的鳏夫。

    甄柔当是听得惊喜万分,这样一来,在曹劲那里,没有人能越过她的儿女和甄氏家族。

    可明显曹劲这话说的是话中有话,只要是在场的人,多少都能听出这些话有些含沙射影,而且指代的十之**正是曹郑。

    还不顾及甄姚到底是妻子的娘家人,就直接将甄姚归为了那些女人。

    念及去年冬在北山庄园拜祭的阳平公主之墓,甄柔隐约猜到一二,却也来不及深思,忙看向上首。

    甄姚在这一刹那脸色苍白若素帛,死咬下唇,却仍抑制不住羞愤的表情,消瘦的双肩微微颤抖,忍不住辩驳道:“三公子,我和君候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传闻那样魅宠……”似羞于启齿那等话,话没说完,已泪眼婆娑的哽咽起来。

    今日甄姚穿了一袭月白绣兰锦衣,这样低低一啜泣起来,端是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

    曹劲却看也不多看一眼地直接移开目光,微勾嘴角,讥讽一笑。

    见状,甄姚似难以置信,顿时捂脸低泣出声。

    原本融洽的气氛顿时消失殆尽。

    曹郑却出人意料的并未生气,他郑重道:“仲策,阿姚和阿柔是堂姐妹,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姐妹情深,我既将阿柔视如亲女,自也将阿姚看作晚辈。”

第二百三十五章 留下

    到了曹郑这个身份地位,即便他真的纳了甄姚,也无人可置喙。www.uu234.net

    眼下他既然这样说,就证明他确实将甄姚视如晚辈。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不提在四禺侍候的侍人听得如何吃惊。

    近大半月以来,他们几乎日日可见曹郑召甄姚到朱雀台唱歌。

    两人虽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但常这样单独赏乐品茶,一个用心侍奉,一个开怀受之,俨然是郎情妾意。

    他们早已将甄姚看作府中第五位如夫人,甚至极其看好,按现在的受宠程度,指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成为府中第一宠姬,从而取代了已专房独宠了多年的环夫人。

    是以,每次甄姚到朱雀台,他们都极是恭敬。

    现在却说,根本就是一场误会?

    这叫人委实难以置信。

    甄姚也在闻言的这一刹那,猛然抬头,隔着朦胧泪眼望向曹郑。

    曹郑似一无所觉,或也根本不在意,他只微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席上在座的甄柔和曹劲。

    甄柔知道曹郑正看着他们,只是在听到曹郑的话时候,她仍抑自不住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自听甄姚说了她想借助曹郑之势庇护自身,不定他日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甚至还能给予甄姜留下的子女一丝庇护。

    对于甄姚的选择,她无从干涉。

    只希望真如甄姚所说,曹郑言行规矩,没有其他方面的想法。

    可是曹郑风流事迹太过如雷贯耳,甄姚借势这点无疑是与虎谋皮,而她着实不愿看到甄姚将自己后半生赔进去。

    即使周煜那里,甄姚无法得从所愿,可是天下儿郎众多,总能寻觅一可相伴终身之人。

    今生她的愿望,是家人平安,夫妻和睦共白头,然后再能有子女绕膝。

    这也是当世女子能期盼最好的一生。

    她希望自己能有这样圆满一生,也希望甄姚能拥有。

    现在有曹郑这一句话,甄柔如何不高兴?

    这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简直是意外之喜。

    曹劲亦是意外,脸上也没掩饰的露出了神色来,尔后神色恢复如常,道:“此等后宅私事,我无权过问,父亲不必与我谈及。”语气冷淡,隐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曹郑见二人闻言的第一反应都是意外,他对曹劲的态度也就不以为意,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看向甄柔,眼里不禁流露出笑意,明眼人一看,就是十分喜欢甄柔,倒真如他话中所说,有几分将甄柔视如亲女的意味。

    他道:“仲策是个硬性子,阿柔你以后就多担待了。不过”

    话锋一转,却是再次重申为甄柔撑腰,“若他让你难处了,便是不好寻我,你找安内侍也可,老夫自会为你出气!”

    说到最后,曹郑语气猛然一沉,意欲明显。

    到了这一会儿,谁都能看得出来,曹郑说要为甄柔做主不是场面上的话了,当然也不可能是看在甄姚的面上,毕竟甄姚便是对曹郑再有用,也还无这样大的颜面。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不由纳罕地看着甄柔,不明白甄柔到底哪里能受曹郑如此看重。

    难道就是因为救了曹昕?

    可曹郑儿子众多,即使对四公子曹昕多有疼惜之情,也委实不至于。

    还有去年这会儿曹郑的态度可还是历历在目,差点就让甄柔的身份变得不明不白。

    不说外人如雾里看花不懂曹郑的想法,便是甄柔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曹郑的善意,可她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被曹郑看重。

    曹郑却犹觉不够,又扔下一重磅,道:“阿柔,你和仲策是新婚夫妻,若长期分居两地,去哪处出夫妻感情?但让你跟着仲策身边,一年到头都在路上奔波,老夫着实不忍,你一个在家娇养的女娃娃,没得到让你嫁到我曹家,反而还不如以前了。我曹门妇,自当是金尊玉贵,人人称羡。”语气陡然意气风发起来,他的目光看着甄柔,却又似透过了甄柔,不知望着谁。

    甄柔只觉被曹郑看得奇怪,却不待她再分辨一二,只听曹郑又道:“总之,老夫不会让你后悔成为我曹门妇,定会给你一世尊荣!”

    说到这里,语气着实太过,俨然不像对才有几面之缘的儿媳该说的。

    安内侍微微皱眉,低声提醒道:“君候。庖人已置好酒菜,可是让奉上来了?”

    听到安内侍的声音,曹郑眼睛一眯,用力看了看灯火辉煌下坐着的甄柔,眼里闪过一恍悟,像是才认出人是甄柔一般,他揉了揉额头。

    “君候,茶汤此时饮正好,食后确实过了这道茶汤的味,您看可再来一盏?”也在这时,在无人理会下已收拾了眼泪的甄姚,刻意放柔缓了声音问道。

    声音入耳,曹郑眉头一舒,不由赞许地向甄姚看了一眼,道:“可,也分与阿柔和仲策一品。”又看向安内侍吩咐道:“等此茶饮后,再让上酒菜吧。”

    安内侍与甄姚依言应诺。

    安内侍再次出去与候在堂外的人传话,甄姚则手执长柄杓为大家舀茶汤。

    曹郑言归正传,神色自若地将未说完的话接着道:“仲策,你年后开春就不用再远赴衮州了,如今北方尽收我曹门麾下,有许多事还需重新归整,你就留在信都帮老夫吧。”

    曹劲现任衮州牧,势力都在衮州,若让曹劲不再去衮州,这不是变相在削曹劲的权?

    再一联系现在外传的流言,甄柔脑海里顿时醒悟了过来,看来流言达到了目的,引起了曹郑怀疑,所以才先拿她当饵百般看重,结果却是削了曹劲的权。

    然,念头甫一闪过,不想曹郑竟看出了她的想法,突然哈哈大笑的补充道:“老夫可不是削仲策的权,只是如今北方大定,老夫需要仲策随我坐镇信都,衮州等事还是仲策来。”

    没想到自己什么也没表态,就这样轻而易举被看穿了想法,甄柔骇然一惊。

    恍然间,她想起坊间一个传闻,曹郑有两大个人特征,一疑心甚重,二擅弄人心。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世子

    以往只闻曹郑如何厉害。www.uu234.net

    现在忽然对曹郑的过人之处有了直观体会。

    甄柔随即凝心聚神,专注应对眼前。

    从侍女手中接过甄姚烹煮的蒙山茶,无需低头闻,清冽的茶香随之传来。

    不愧是采至西南蜀地蒙山顶之茶,香味足,茶味浓,闻之已让人觉得精神一醒。

    这是好茶之妙,却也离不开烹茶人之功。

    徐州文风浓厚,因甄氏一族文豪名士辈出,又以徐州彭城好文风气为最。

    文人多喜风雅之事,似乎越是曲高和寡,越是能凸显其不凡,是以徐州饮茶之风虽比不得蜀地浓厚,却也远胜于其他地方。

    以前在彭城家中的时候,甄姚就以一手烹茶技巧闻名。

    都是将茶饼碾碎成末,投入茶釜以沸水冲泡,加以姜葱橘等佐料烹煮,可是甄姚偏能烹煮出更优一等的茶汤。

    大伯父甄志谦是一典型的文人,极是嗜茶,每日皆要饮茶一番,且亲自烹煮。耳濡目染之下,她和甄姚可谓都是从小接触茶饮,也都随甄志谦一起学认茶煮茶饮茶,数年的功底积累下,她如今虽能辨茶好坏,也能大致品出茶源于何地,可一手烹茶功夫却远不如甄姚,在会饮茶人眼里最多是能入口罢了。

    是以,当初在彭城,甄氏双姝虽是齐名,但甄姚名声却更胜一筹,就是一手烹茶功夫备受文人、雅士、隐士推崇,也有了彭城第一才女的美名。

    不过也是名至实归,经过甄姚烹煮的茶汤,入口后真是回味悠长。

    即使喝了无数回,仍觉是一种享受。

    甄柔将手中的蒙山茶汤饮下,不由惬意地微眯了眯眼。

    “如何?可是格外浓酽?”曹郑看向曹劲道。

    曹劲放下茶盏,道:“我是粗人,品不出区别。”

    “……”甄柔听得一阵无语凝噎,默默放下茶盏。

    曹郑却不在意曹劲的泼冷水,似乎早有预料,他把玩着茶盏,兀自喟叹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不懂这些味苦的茶有何好?更爱饮烈酒。如今过了知天命之年,却忽然喜欢上了饮茶,慢哉悠哉的品上一品,倒觉十分舒心,看来真是不服老不行。未来还当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啊!”

    曹劲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道:“父亲春秋鼎盛,正当壮年,何以言老。”

    甄柔纤密的眼睫微动,她还以为曹劲要继续和曹郑对着说。

    听到曹劲不假思索地直言他当壮年,曹郑不由一笑,也没否认曹劲的话,他直接揭过此话,另道:“可和我同辈之人,早已享含饴弄孙之乐,我却只有一孙。你明年也不用去了衮州了,当是早与阿柔为我曹家开枝散叶。”

    还以为曹郑突然感叹老了是话中有话。

    毕竟按曹郑如今都还南征北战来看,当是不服老。没想到竟是如寻常大人公,催起儿子和儿媳早日生儿育女。

    不过曹郑坐拥整个北方,可谓大人事忙,怎会有闲心管她和曹劲生子?何况曹郑自己也不缺子嗣,最小的八公子也才四岁,他完全不用着急。

    知道话有蹊跷,甄柔沉下心来,继续耐着性子听下去。

    这时,曹郑却含笑看了甄柔一眼,道:“阿柔乃甄公后人,且和仲策你一样,身上留有一半的皇室血脉,你二人所生子女必定聪颖过人。”

    听到这里,再联系那夜在朱雀台曹郑盛怒之言,以及他四位有所出的如夫人皆是高门贵女出身,甄柔当下闪过一念:曹郑催她和曹劲早日生儿育女,是因为他二人血统不凡?

    念头还未转完,只听曹郑下句话证实道:“届时不论男女,老夫都要亲教诲!若是小子,老夫就将毕生见闻尽数授予,必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若是小女,老夫也将捧在手心,让她成为长公主一样矜贵的女郎!”

    一番话说得铿锵激昂,却也听得人阵阵心惊。

    如今皇权旁落,外戚专政,各地豪强乘势崛起,可谓是群雄并起,逐鹿中原。

    作为当今拥兵最多、势力最大、占地最广的军阀,曹郑有那个底气与皇族并论。只要曹郑愿意,他今天就可以自立为帝。

    他的女儿,当是公主。

    他的孙女,除非乃继承人之女,此外即便再受宠也不能称公主。

    而本朝自立朝以来,唯帝王元配正室所出的嫡长女可称为长公主。也就是作为续妻的卞夫人,即使也是正室,她所出之女可称公主,乃至嫡公主,却不能称为长公主。

    如今将她未来可能所出的女儿比作长公主,岂不是暗示曹劲是继承人选?

    退一万步,即使拿长公主对比,是她想多了。

    可不论儿女都要亲自教诲呢?

    要知凡在大家族里去,唯有继承人的嫡长子嫡长女才有被家主教诲的机会。在他们甄家,甄姜就作为继承人的嫡长女被送至祖父膝下教诲。

    还有若是孙儿,就将毕生见闻传授,其意已然是昭然若揭曹郑要选曹劲作为继承人!

    如此的话,也难怪曹郑先前说要留曹劲坐镇大本营信都了。

    思绪如泉涌来,所有的念头都指像一个,曹郑要立曹劲为世子!

    念及此,甄柔忍不住胸口咚咚狂跳,向曹劲看了去。

    他们同坐一席,曹劲的表情尽收眼底。

    却只见曹劲神色不变,半点没有因曹郑的话欣喜若狂,或是强装不知,他只从容不迫地开口道:“若父亲愿意教诲我和阿柔的子女,乃我之幸,我当竭心尽力助父亲实现伟业。”话一顿,“当然,若我不堪让子女得父亲教诲,也当助我曹氏百年基业建立。”

    曹劲这是直接开门见山的向曹郑表明了立场。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他想得到世子之位,也知道世子之位的背后是什么。但若与世子之位失之交臂,他也会为曹家打天下。

    甄柔心有所悟。

    也对,曹郑既然疑心甚重,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方将自己的想法告知。

    果然曹郑朗声说道:“好!你我父子同心,立我曹氏千秋伟业。”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己见

    虽知汉室刘家天下已是分崩离析,就连司州仅有的皇权之地,也被外戚何近把持手中。顶 点 X 23 U S

    但她的母系一族到底是刘氏宗室,一旦汉室天下彻底颠覆,她的外祖母、舅父、表兄等前朝的天潢贵胄,又当何去何从?

    还有时下虽不罪及出嫁女,可母亲终归是刘氏女,大汉的翁主,多少会受牵连,甚至就此心有郁结。

    毕竟纵观历史,为防止前朝余孽兴风作浪,企图复辟,新上位的掌权者一向将皇族宗亲屠杀殆尽,即便为了安抚前朝旧臣或彰显仁德,也是只留一两位皇子圈养在眼皮下,等过上几年,十几年后,众人习惯了新朝,那么这些皇子也差不多可以悄然离世了。

    不说自己多忠于汉室,但乍然一听曹郑、曹劲这对父子公然议论谋朝篡位之逆事,仍不免有些说不明的滋味。

    心境五味杂陈之际,却也生出庆幸来。

    幸亏下邳国属徐州,兄长甄明廷又是徐州太守,若是属于薛家势力范畴,只怕也逃不过大堂姐甄姜夫家的命运,现在都已经苟延残喘了。

    忽然地,甄柔倒希望曹郑、曹劲这对父子能得偿所愿。

    既然刘家天下已是大厦将倾,那么比起其他人篡夺天下,至少改姓曹,对于她而言更有利。

    只是希望届时,她能够庇护外祖母他们,也让母亲不必为此感伤。

    一时思潮起伏之下,心情豁然一开。

    比起甄姚只觉语惊心般震惊,甄柔从容地看着曹郑和曹劲立下豪言壮志,始终面带微笑,似乎乐见其成。

    曹郑看在眼里,不由微挑眉梢,分了一分心神在甄柔身上,道:“阿柔,可是看好我曹氏?”

    这时有侍女捧着漆盘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端酒上菜。

    甄柔心里早有定论,对于曹郑突然的问话,也不心慌,更抓住此机会,侃侃道:“十余年军阀混战,群雄割据的局面已趋结束。如今天下大致三分,北有我曹氏雄踞,南有薛家占据,剩下的司州等地则为皇室所有,实则却被外戚何进把持。”

    将天下局势寥寥数语道出,甄柔随即话锋一转。

    “其中薛家虽说雄霸南方,实则完全拥有的只有豫、扬、荆三州,西南蜀地易守难攻,薛家根本无法夺下。何进官拜大将军,虽号称拥兵有二十万之众,又占据王畿之地利,但长安忠于汉室的老臣不知凡几,早对何近这个外戚专权心生不满,是以何进内患严重。唯有我曹氏,一统整个北方,坐拥冀、衮、青、并、徐、幽六大州,可以说占据了半壁江山,已有卧龙腾飞之势,我自然看好我曹氏定天下,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此乃众望所归。”

    一句众望所归说得曹郑哈哈大笑,本来随意地一问,这会儿到来了兴致,不由进一步问道:“我曹氏如何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又何为众望所归?”

    一语既出,四下一静。

    谁都没想到曹郑问了一句又来一句。

    先前所问的乃天下局势,如今人人皆知,军阀中乃曹氏势力最大,曹郑更是号称拥有百万雄师。

    甄柔作为高门贵女能答出这些,也算是意料之中,再对各方势力稍作分析,且言辞凿凿,已是高门女子中少见的了。但接下来的问题却更具象了,非小有几分聪慧的高门女子可以回答,除非是悉心教养的嫡长女约是能说上一二。

    一时间,在场人都不禁望向甄柔。

    甄姚一改先前对甄柔侃侃而谈的震惊,目露担忧的看着她。

    就连安内侍也不由暗暗皱了皱眉。

    唯有曹劲知道甄柔对天下大势很是关注,倒是比寻常女子颇有些见地,再则便是回答不好也无碍,有先前一番言语,对于女子而言已足够了,遂曹劲神色自若地看着甄柔,倒也有几分兴致看甄柔还能说出什么。

    甄柔感受到大家投来的目光,不由吁了一口气。

    她当是庆幸有曲阳翁主这样不输男子的母亲,以及下邳太后这样睿智的外祖母,常伴她们身边,听她们说起宗室处境时不免谈及各地局势,她多少也有能听进去些。

    又加之重生的经历,在助兄长甄明廷自立起来的那段时间,她更是常与母亲兄长谈论当今局势,并深研曹郑各项举措,想寻求自立之法。

    倒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曹郑本人面前有机会谈及一番。

    如是,甄柔稍作斟酌,便道:“自永安二十一年那一场遍及天下的民变之后,各地郡守相继拥兵自重,使这十余年间天下乱战,年年征兵,百姓失丁,只剩老弱病残在家艰难度日。又为了维系日益庞大的军事消耗,赋税年年增长,每年春秋二季,多是卖儿卖女交赋税的,可谓民不聊生。”想到当时所见,心里不觉跟着有些沉重。

    甄柔定了定心,接着说道:“但是父亲却反其道而行之,在辖地施行屯田,一来解除了军队乏粮之困,二来也解百姓重税和生计之难,此为仁政。如今北方大定,此地百姓有地可耕,家家有余粮,也不用饱受战乱之苦,如何不是救民于水火之中?此外”

    话略一停,将门第观念抛之脑后,甄柔让自己站在大局之上看。

    便听她说道:“如今选贤任能都掌握在世族高门手中,寒门子弟无出头一日。父亲却三下求贤令,不讲门第、不拘品行‘唯才是举’,打断门阀世族垄断的局面,让寒门子弟能一展抱负,更让天下有志之士齐聚信都。如此,天下黎民和能人志士皆心所向,父亲自是众望所归。”

    话音未落,“啪啪”三声鼓掌声骤然响起。

    曹郑目光熠熠,“好,阿柔如此见识,注定为我曹门妇!”

    比起先前无缘由的看重,此时曹郑对甄柔的赏识,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曹劲黑眸灼亮,嘴角噙笑,不掩自豪地看着甄柔。

    甄柔颔首,双手捧起侍人斟上的酒,敬道:“正所谓上阵父子兵,父亲雄才大略,夫君将才难得,儿媳在此先祝我曹氏定天下,立伟业!”

第二百三十八章 控诉

    言毕,甄柔一仰而尽。www.uu234.net

    暮食随之开始。

    甄姚从曹郑身侧退开,至甄柔对面席地坐下。

    曹郑和曹劲是嫡亲父子俩,甄柔和甄姚又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堂姊妹,都是自己人。

    在曹郑这里也显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又有先前的相谈甚欢,这场暮食倒也食得宾主尽欢,一直言笑晏晏。

    当然,主要相谈的还是曹郑和曹劲。

    大概觉得甄柔和甄姚两姐妹无可防备,也是自己人,父子俩也无甚顾忌地谈及时事政治。

    就当前局势,从天下大势为开端,到某一州,乃至某一县的局势。

    又谈及民生民情,以及用人选能,甚至于细到农业水利,行商走卒……辖地治理的方方面面。

    再言及“求贤令”之后,辖地各世族豪绅的反弹,当下对他们该如何安抚,打压及重用并举又该如何处之?

    最后论及中原内乱,外族趁势入侵之危?就此,父子俩定下,无论内战如何,绝不能抽调戍边守卫的曹兵,这是保我族不受外族践踏,亦是曹氏一旦兵败之后,能东山再起的救命稻草。

    这些逐一谈下去,直至月上中天,父子俩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谈话。

    期间,甄柔一直陪坐在旁,也将他们父子俩的谈话悉数听尽。

    也直到这个时候,甄柔才明白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更觉得脸上臊得慌,坐井观天,夜郎自大,怕就是说得她这样的人吧。

    徐州文风昌盛,彭城为首,每月都有文学集会,供天下人文骚客有识之士各抒己见,或议天下大势,或议当今朝政,或议民生民情……五花八门,凡天下可议之事皆议。

    此乃甄公对十常侍败北归祖籍后开办的,至今已有十余年了,加之甄公在文人士子间一呼百应的号召力,使彭城文学集会在天下颇有盛名。

    每月初一,都有各地的学子秀士带上自己的诗集画品,远赴彭城参与文学集会。

    他们渴求自己的作品一朝被人推崇认可,名扬天下。

    或是观点辩胜他人,也至此显达于世,被掌权者引为座上宾,一展抱负之余,功成名就。

    文学集会乃她祖父甄公所办,她作为其后人,即便是女郎,也被引为座上宾。

    以前在彭城家中的时候,她不像甄姚娴静贞淑,最是坐不住,那时兄长甄明廷还没去下邳就任,她就经常偷溜着跟他跑去文学集会,看众士子论天下比学识,听高人名士对他们的点评,有时兴之所至,她也会和兄长交流几回。因着听得多了,肚子里多少有点货,说道观点,或是品题秀士,也让兄长时而叹道,她是错投女儿身,不然他们甄家又多一才子,也可以继承祖父的衣钵了。

    只是这个时候,同来的薛钦总会怒对兄长。

    也在他们三个笑闹的时候,她和兄长为薛钦选了好几位人才收为己用。

    那时她不过豆蔻之龄,当真是年轻气盛,被最亲近的人夸赞,免不得沾沾自喜。后面兄长和薛钦都忙了,她不时也会一个人去文学集会,听众才子辩论天下大事,当时好多言论都不乏令人惊艳,她也因参与这些,对士子多有贬低的曹家人,即便慑于他们的权势,心底对他们其实也有些许清高看不起。

    然,显然事实不是这样。

    比起那些被人追捧的才子名士,说是心怀天下,想救民于水火,但比起野心勃勃的曹氏父子,许多观点无疑是空谈,远不如曹氏父子为民做的实事。

    一番听来,惊讶连连,其中尤属曹劲最令她刮目相看。

    原以为她已经够了解曹劲了,却没想到远只是冰山一角。

    曹郑威名显赫,见闻广博,倒也意料之中。

    可曹劲不是一武人,从不见文人那附庸风雅一套么?谁知他学识之广,竟连水利工程如何修建都有涉猎,更不提对民生、经济等问题的看法及建议举措,远非文学集会那些文人才子可比。

    而这些也绝非一个腹无点墨的人可以说出来的,甚至比起那些天下闻名的饱学之士,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想到自己有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傲色,还将曹劲看做不学无术,只知道野蛮抢夺的武人,甄柔捂脸,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曹劲。

    一连给自己灌下数盏烈酒,似乎都不能压下脸上的羞红,好在他们父子及时换了换题,谈到了如何抵御外族。

    内忧外患,让甄柔总算撇开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全副心神都被曹氏父子接下去的话吸引了过去。

    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异族虽非都是心怀不轨之徒,可是她也耳闻过外族在边关是如何杀伤抢掠的。

    她都不敢想象,一旦外族趁中原内乱时攻入,届时不只是黎民百姓,就是他们怕也逃不过被奴役的命运,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如时下大多数人一样,至少她知道她以前认识的人,包括薛家,他们都只着于眼前局势,如何争夺地盘,扩充军队,却忽略了还有外族在一旁虎视眈眈。

    她也随之才记起,曹劲的起势,源于被贬边关的那一年,在抗击外寇西羌犯境时,率百人追杀西羌王三百里,将之斩杀于马下,才重新获得曹郑的重用。

    可见曹郑对抵抗外敌的重视,也可见若没有曹军戍边守疆,这十余年的群雄内战,只怕到最后是为外族做嫁衣。

    意识到这些,她对曹郑的感官也不由有了新的认识。

    曹郑虽是天下士子背地里痛骂的“曹贼”,却也是免于我族受外族践踏的“英雄”。

    一时间,甄柔对曹郑、曹劲父子看法不由复杂了起来。

    是夜,许是烈酒上头,又或许是夜太深,理智退居二线,甄柔随曹劲回到三房院子,头微痛的任姜媪她们为自己御尽妆容,稍作盥洗上榻就寝后,她鬼使神差地一个翻身,坐在曹劲结实的小腹上。

    黑漆漆的卧榻内,甄柔看着那双黑眸,还是一样的深幽黑亮,仿佛能看透万象众生。

    意识到此,她拽住曹劲衣襟的手就蓦地一紧。

    “你在看我笑话!”甄柔控诉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坦诚

    曹劲不妨甄柔突袭,怔了一下,随即黑眸里兴味十足,望着甄柔低声一笑,笑声夹杂着几许愉悦,“呵,怎么会呢,阿柔想多了。顶 点 X 23 U S”

    还说没有,眼睛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蓦地,又不经意想起以往自己犯蠢的时候,简直羞愧得她直想捂脸遁走。

    都是他,都是他故意诱导的!

    可是,可是也是她自己傻愣愣地被牵着鼻子走呀……不对,都是他欺负自己……思绪反反复复,就莫名地生出一股儿委屈来。

    甄柔恼羞成怒,又是委屈上心头,她嘟嘴,眸子里晶晶亮亮都闪着委屈,“你现在就在笑话我!”许是太过着恼,又是羞极了,声音也娇娇软软,柔柔糯糯,听得人心里一阵软乎。

    曹劲不设防地心底一软,不自觉柔情了起来,手抚上甄柔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捋着甄柔披散下来的长发,头发丝柔顺滑,触感极好,尤是发尾末梢挠在手心里,酥酥痒痒,就像甄柔这会儿一样,乖猫儿似的,真乖……

    “乖。”曹劲轻捋着甄柔的头发安抚道:“我怎么会笑话你呢,阿柔今晚可让我刮目相看了。”语气真诚,不似作伪。

    可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像是在诓哄小猫崽。

    甄柔微微晃了晃头,以为自己喝得有些上头,意识开始天马行空了,她定了定心神,狐疑道:“真的?”

    曹劲眼睛幽黑明亮,宠溺的看着甄柔,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没见君候十分欣赏你。”私底下曹劲一贯称呼曹郑君候,“当然我也对阿柔刮目相看,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说到最后一句,端是意气风发,语气为甄柔骄傲自豪之余,也颇为自得。

    甄柔撇了撇嘴。

    她可算是越发看透他了。

    真想就抓着他的衣襟好好问问,时人最讲谦虚,你的谦虚呢?

    不过俗话说,酒醉三分醒。

    甄柔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她顺势借坡下坎,从曹劲的小腹上滑下去,偏头枕着曹劲的胸膛,听着他“咚咚”一下下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望着外间透在屏风上的微光,幽幽说道:“夫君才是真叫我刮目相看。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心存谋略何人胜,古今英雄唯是君。”随口赋诗一首赞过,不过到底心有怨念,说着就又绕了回去,“阿柔今日才知,所嫁之人,竟是文韬武略的英雄人物。”声音越发幽怨。

    不是没听出甄柔话里的幽怨和怨怪,曹劲却是眉梢一挑,颇为玩味地重复念了一句“心存谋略何人胜,古今英雄唯是君,”,方低低一笑道:“阿柔对我有如此高评价,听起来倒是不后悔嫁我了?”

    甄柔没有立时回答,她嫌曹劲周身硬邦邦的硌人不舒服,兀自动了动身子。

    曹劲不禁“唔”了一声。

    甄柔置若罔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却仍未正面回答曹劲的话,只是道:“枉我曾顾影自怜一番。”

    这一句话意欲明显,暗示以前是有后悔不甘,如今识君乃文武双全的俊杰人物,自然也就没有后悔了。

    不过意思听起来虽是这样,却犹带怨怪,显然仍还惦记着自己被当做笑话看的事。

    真是执着的可以……

    曹劲摇头,暗道孔圣人所言非虚,果然为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他哭笑不得道:“阿柔想怎样?”语气带着犹自不知的包容。

    甄柔眼睛一亮,立刻从曹劲身上爬起,躺回了卧榻里侧,双手撑着下颌,眼睛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道:“我原先想的是夫君年后要去衮州赴任,没有夫君在信都,我自当安分守己地待在府里。可是如今夫君留在信都,我就想”

    话一停,眼睛越发晶晶亮地盯着曹劲,眼里的期盼也都快溢出来了。

    身上的软玉温香一下没了,一抹空落袭上心头,倒是有些可惜,曹劲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气息,双手抱枕于脑后,抬眸,好整以暇地看着甄柔,道:“你想什么,说吧。”

    甄柔也不管床帏里光线黑漆漆的,曹劲是否能看得见,闻言就一个大大的笑脸,眉眼弯弯,“我想夫君能允我出府走走,也不需要多频繁,每月……”略斟酌了一下,“就三四次……吧?”想了一个曹劲比较容易接受的次数提了出来。

    曹劲却还是眉头一皱,道:“你每月出去那么多回做什么?”

    甄柔愕然,一个月出府三四回还叫多?

    她瞬间不知道如何与曹劲沟通,两个人的认知明显有很大差距。

    甄柔抿嘴,定定地看着曹劲,无声控诉。

    曹劲凝神略一思道:“非我嫌你出府的次数多,而是信都虽为我曹家大本营,但此地各方势力的探子也极多,可谓防不胜防,我不希望再发生你被劫持的情况。”说完,果然见甄柔眼里掠过一丝后怕,他自己也为此话惹得又皱起眉头,心道甄柔总有出府的时候,也不可能他随时都在身边,还是得安排了护卫跟着她才是。

    甄柔想了一想,还是犹豫道:“我知夫君的好意,我自己会小些的,若夫君还是不放心,我陪嫁的一百仆从里,其实有二十名,是母亲特意挑与我的卫护,他们现在都被安排在夫君名下的庄园里,其实可以把他们调回来,护我外出时的安危。”

    分明都害怕的情况下,还坚持要外出,并想到抽调卫护回来,显然是有备而来,思虑已久。

    曹劲不由好奇道:“你为何定要每月出府几趟?”

    母亲曲阳翁主在她出嫁的前一夜曾说,不论这桩婚姻是不是她想要的,她是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曹劲的,既然两人成婚已成定局,就当坦诚以待。

    甄柔觉得有道理,既然已成夫妻,又存了好生过下去的念头,若她在两人之间存些小心思确实不好。

    如是想了一想,甄柔拥着被子,坐起了身,道:“阿兄如今虽居徐州太守之位,但他能坐上这个位子,一半是依靠甄氏一族在徐州的向心力,一半是来自夫君的大力支持。未来能不能守住这个位子却是难说。”

第二百四十章 说动

    一番话,让床榻里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www.uu234.net

    隔在两人之间的东西还有很多。

    即使做到坦然,终归也无法像寻常百姓夫妻一样家长里短共此生。

    有得既有失,他们拥有寻常百姓家难以企及的一切,自然也失去了那种简单的快乐。

    就像外祖母下邳太后曾说的,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地位越高的夫妻也有问题,他们越走到后面利益牵扯越大,二人矛盾就会越多,到最后往往貌合神离,形同陌路,更甚者势如水火,互相仇视。

    如是,说到这里,甄柔沉默了一下,找到尽量不影响二人的方式说道:“徐州太守之位,当是能者居者。夫君是成大事者,当是任人唯贤。若阿兄能力足以与徐州太守之位匹配,自是皆大欢喜。可阿兄若不足于居此位,夫君当是顾及你我夫妻之情,任人唯贤?还是遵从己愿,任人唯亲?”

    没有回头去看曹劲此刻的表情,她心里知道曹劲会毫不犹豫选择撤销他阿兄之位,另任贤能居之。

    于是甄柔下意识语不停歇地道:“无论哪种选择,都会让夫君为难,也势必会伤到我们任意一方。另外遇到诸如此类的事,一次两次还可以退让一步,如果以后多了呢?你我夫妻之情只怕再难维系。”

    “夫君。”甄柔终是回头看向曹劲,“我不想我们也走到那一步,却同时也想我阿兄能在这乱世建功立业,带着甄家更进一步。所以我想在这件事到来之前,尽量避免发生。”

    许是让甄柔的坦诚打动,又或许是让甄柔这一番尽心维护他们夫妻之情的说辞动了恻隐之心,曹劲也坐了起来,挡住了背后微弱的光,与甄柔对视道:“你打算如何避免,就依靠每月出府几次?”

    话是如此说,曹劲却想起了当初派人将甄柔举动盯梢回报的事。

    甄柔几乎每月都出现在彭城的文学集会上,事后还差家丁打听集会上论辩精彩的学子情况,后面举荐了好几位或文或武的贤者给甄明廷。

    此外,甄柔还时常探访军事营地,走访民生民情,并于每月都书信交于甄明廷,而甄明廷在这之后,突然开始暗中招兵买马,颁布新的政治指令。最终一朝脱离甄志谦掌控,成为甄家新一任家主,也顺利上位成徐州太守。

    要说甄明廷突然上进寻求自立,若这中没有甄柔的手笔在,绝对不可能。还怕是功劳还不小。

    念及此,曹劲眯了眯眼。

    甄柔笼在曹劲高大身影下,眼前的光线越发漆黑了,只有曹劲一双黑亮的眼睛可以清楚看见。

    她盯着曹劲的眼睛道:“君侯三下求贤令,为君侯招揽了一大批能人异士,其中有好几位已才名显达于世,为君侯统一北方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据闻第一次求贤令至今已有七八年时间,在信都形成了一个品评会,每月中旬,由几位文豪大能主持对前来的学子呈上诗文字画等品评。我便想看是否能在中找到一两位辅佐我阿兄。还有也看一下信都及周边郊县的民生经济,能否借鉴一二,以助我阿兄治理徐州。”

    将心中一直以来隐藏的想法吐露,甄柔不觉身心一松,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全部坦白出来的好,藏头露尾埋在心里着实太不够敞亮,让人下意识地觉得矮人一头,蹑手蹑脚。

    现在说出来,简直整个人都轻松一截。

    而且看曹劲今夜与曹郑的交谈,应该不是会同意她的的吧……?

    望着曹劲深沉幽暗的黑眸,甄柔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她不由咬住了下唇,眼里跟着流露出几分紧张。

    约是眼睛大睁着,本就是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睁着时间长了,看上去更像是水洗过了一样,湿漉漉地,直看得人不忍拒绝。

    曹劲皱眉,发现自己竟越发难以拒绝甄柔,看着就不可思议地心软下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久等不到曹劲回应,甄柔声音软软,“夫君?”

    曹劲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就依你吧。”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偿所愿,甄柔笑弯了眉眼,喜悦从声音里溢满出来,“其实助我阿兄,也是助夫君。我们甄家可是绑在夫君这条大船上的。”说到最后一句,颇有些奉承的意味。

    曹劲看着高兴得忘乎所以的甄柔,泼冷水道:“你未雨先绸缪可以,但别忘了罗神医的医嘱,切记思虑过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甄柔如小鸡啄米直点头保证,“夫君放心,我定当谨记罗神医的医嘱。”话锋一转,又尽捡好话说了起来,“再说如今有夫君当靠山,我也没什么可思虑焦心的。”

    好话人人爱听,曹劲也不列外,即使知道甄柔的话有逢迎意味,还是牵了牵嘴角,才说道:“我本来答应你,等你脚伤好了去上香,现在正好,上香回来再陪你去庄园看看你陪嫁的护卫,让熊傲带人练一练,不行的也提早换了。”

    不但说动了曹劲,还有这等福利,而且事关自己的安危,自是再好不过,甄柔再次直点头,顺柔应道:“都听夫君安排。”

    一语说毕,又是心头一直惦记的事儿得以解决,强打的精神已到了极致,当下以手掩口就了一个呵欠,就觉得烈酒上头,委实困倦得不行。

    甄柔就任困意来袭,她提着被角躺下去,道:“时已不早,又饮了不少酒,夫君早些安寝。”

    话音未落,甄柔已阖上双眼,显然睡意浓厚。

    看得曹劲直顶后牙槽,盯了甄柔半晌,倒也躺下睡去。

    甄柔顾不得理会曹劲了,她一沾枕,就来了困意,正要趁着酒意酣然入睡,却灵光一闪,忽然忆起今日出入朱雀台,估计不到明天就阖府皆知。

    她脚伤痊愈的事自也瞒不了。

    明天即使不去卞夫人处晨昏定省,后天也得去。

    看来悠哉的日子就头了……

    甄柔迷迷糊糊地一想,到底还是抵不住困乏睡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阳光

    畅饮的晚上,总是睡得格外酣然。

    以为这天晚上也是黑甜的一觉,不到日上三竿是起不来的。

    又想着马上就要每日晨昏定省,以后早上连回笼觉都睡不上了,便打算今早不陪曹劲晨练了。

    谁知身体已经习惯了每日五更三鼓天醒来,一到时辰,她自然而然地就醒了,哪怕头还有些昏沉,人也不愿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出来,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还是起吧。

    曹劲放轻了手脚下榻穿衣,见甄柔在榻上翻来覆去半晌,最后还是拥被坐了起来,道:“君候那的酒一贯烈性,初饮时还不觉,但到第二天尤其醉人,你昨天饮了不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难怪她有宿醉的感觉,原来是昨晚上的酒另有乾坤。

    这会儿天光未亮,室内也没掌灯,四下黑漆漆的。

    反正看不见,甄柔也不顾及形象,对曹劲颇为无语的瞪了个白眼,知道曹郑的酒是第二天醉人,也不事先说一声,等酒都过五脏六腑了才说,有什么用。

    这一听曹劲解释,甄柔只觉醉宿后的那种头疼越发严重了,忍不住伸手揉按了按额头,又摇了摇铃铛示意姜媪她们可以掌灯进来了,才随口回道:“夫君才体恤我为娘家的事上心,我陪夫君晨练这等小事,岂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坚持。”人有些恹恹无精神,声音听起来也越发软软的了,加上早起人还未彻底回过神来,带些鼻音,说起话来像是撒娇一样。

    曹劲却听得直挑眉,都要怀疑刚才是自己看错了,甄柔没有朝自己不满地瞪白眼。

    他立在床头沉默了几许,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知道是姜媪等人掌灯进来伺候起床了,不过想着昨晚上甄柔一个劲幽怨地念叨,于是说道:“我没想到你临到后面会突然畅饮起来,将跟前的酒喝尽。不过现在知道了,再遇此类事,会提前告知你的。”

    随着话音落下,室内亮了起来。

    姜媪拿着油灯在外间依次点灯进来,身后跟着阿丽和阿玉打着洗脸水,还有两个侍女再给燃了一晚上的炭盆添油加碳。

    曹劲的话入耳,甄柔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怔怔坐在床榻上,瞠大眼睛望着曹劲。

    一室亮堂之下,曹劲此刻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只见曹劲嘴角噙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两人凝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用怀疑,曹劲绝对看见她刚才的小动作了!

    可是那么漆黑黑,都伸手不见五指了,他怎么能……甄柔深吸口气,仰头问道:“夫君,你目力很好?”

    曹劲负手立在床前微笑道:“还好,能夜视而已。”说罢转身,梳妆台那边的架子处已倒好了洗脸水,他径自走过去盥洗。

    甄柔忍不住再吸口气,忽然觉得还是以前彼此装着端着的好。

    姜媪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男女主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过看样子却是夫妻之间的小趣味,这可是好事。

    这不,两人这会儿才像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哪儿看哪儿都透着一股子亲密。

    姜媪看得笑眯了眼,暗道曲阳翁主这下该是放心了,只可惜离得太远,曲阳翁主此生又不会踏进信都半步,看来得有机会了,还得她传了消息回去。

    心里想着,曹劲那一边哗啦啦地水声响起,甄柔这一边的穿衣服声。

    这个早晨,三房又如之前一两个月来的每一个早晨一样忙碌起来。

    如是盥洗毕,甄柔如常陪陪曹劲在第二进的院子晨练。

    时值岁末寒冬,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甄柔搓着手,跺着脚,在檐下来回走动。

    曹劲晨练了半个时辰,她就走了半个时辰,不时有寒风夹着雪迎面扑来,冻得人面颊通红,皮肤却越显白嫩,真是白里透红,口里再哈着白气,一派冬日的样子。

    这样活动了一番,又呼吸着冷冽的寒气,头脑都为之清醒了过来,连昨日畅饮的后遗症也不觉消了大半。

    待用过朝食,送曹劲出了院子,风雪都停了,灰青色的天看着有些透亮,估计今天多半会有太阳出来。

    甄柔看时辰还早,反正早一天晚一天都是要去卞夫人处晨安定省,还不如今日就去也好。

    到底大房和他们三房是同气连枝,一贯是被人看在一起的,尤其是曹勋走后,大房更被看作是他们三房的人,她和郑玲珑这对姒娣,在府里活动当时同进同出方显热络,何况两房院子挨的这么近,晨省自当一起才是。

    于是又叫了阿丽去大房院子跑一趟,让郑玲珑路过他们院门口的时候稍候,她一起去卞夫人处问安。

    早晨的时间一溜就过去了。

    等她和郑玲珑碰面时,天已经亮了。

    因着信都的冬天格外天寒地冻,卞夫人最是体恤人,晨安的时辰让比平时延后了小半个时辰。

    甄柔足不出户在院子里养伤了大半个月,便是再安静的性子,也免不得想到外面活动一下筋骨,这会儿又没下雪,时辰也尚早,而且早去了卞夫人处,本就是隔了一层的关系,两两相对的虚以应酬,还不如趁着没有下雪,慢悠悠地走过去。

    与郑玲珑一说,便让步辇远远跟着后面,她与郑玲珑闲庭散步般走过去。

    说来也是惭愧,嫁进曹府已有整整一年了,却连曹府的样子都没有好好看一番。

    如此甄柔不由走走看看。

    新年将至,府中也透着喜庆的气氛,加上今年曹劲对阵薛、陶联军大获全胜,徐州依附,北方大统,一路走来无论巡逻的卫兵,还是一众行走的仆从,都穿戴一新,精神饱满,整个人看上去喜气洋洋,样子与寻常小地方的乡绅富户竟是无差,甚至还要强上那么一两分,可以想见这是一个极为富足的新年了。

    甄柔逐一看在眼里,心想:一个蒸蒸日上的大家族,大约就是这样子吧。

    若有所悟间,不觉来到卞夫人的院子外。

    经过通禀,卞夫人出乎意料地对她十分郑重以待,又一次派了春嬷嬷前来领路,“夫人可一直惦记着三少夫人的足伤,想让您再多养养,没想到您今日就来了,不愧是甄氏嫡出的女公子,礼仪俱全堪为典范。”

    这时,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耀眼的金光普照大地。

    甄柔抬头,以手遮额,望向绚烂夺目的阳光。

    从今天起,她就正式加入曹府内眷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晨省

    比起两月前回府当日过来那次,这一次人显然齐全一些。m.www.uu234.net

    但按郑玲珑来时路上给她说的,这个点上到的人大约有一半左右,她们到时刚好不早不晚。

    眼下却黑压压挤了一室的人,显然是一半不止。

    看来府里耳报神众多,还是人人都有。

    在她一路慢悠悠走来时,她们已经乘步辇早一步到了。

    甄柔一踏进堂内,飞快地扫了济济一室的人,在心中暗道。

    正室卞夫人,四位侧室环夫人、容夫人、英夫人、怜夫人,以及卞夫人独子曹二公子曹勤的妻子、二少夫人李玉莲,她们六位都是彼此见过的,这会儿正按位在座。

    东为尊,四位侧夫人虽非正室,但到底是曹郑有名有份的女人,且都是贵女出身,非同一般高门妾室,又都生儿育女,遂在东面的席上依次坐下。

    所谓晨昏定省,《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昏定而晨省。”侍奉父母的日常礼节,当晚间服侍就寝,早上省视问安。

    前朝至今,数百年来独尊儒术,主张以孝治天下,时下选贤任能的主要途径便是举孝廉。曹郑虽三下求贤令,用人不拘品行,但时下大流还是不能免俗,何况为人父母,自也希望子女孝顺,便准许除了已成年任职的二公子曹勤和三公子曹劲,身体羸弱还在北山庄园养病的四公子曹昕,他们三兄弟不需到卞夫人这里晨安定省,余下子女皆不能免除此礼。

    另外有七岁不同席一说。

    不过像甄柔和曹劲是夫妻同坐一席,郑玲珑携初来乍到的甄姚想照顾一二又同席,所以不同席也不是绝对,只是时下大多时候还是不同坐一席。

    如是,只见除育有曹二娘子曹银珠的怜夫人席上只有她一人在坐,余下三位侧夫人身边都带有男童同坐。其中环夫人左右皆有一个男童,一个是见过的八公子,另一个看上去六七岁大,和粉雕玉琢的八公子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是环夫人的大儿子,七公子。

    东面是四位如夫人携幼子同坐,西面便是矮一辈分的她们。

    郑玲珑是长子媳妇,自然当作西首位。

    甄柔刚将目光转向西面的席位,就是眼前蓦地一亮。

    只见西面首位的席上,正被一个穿着红衣曲裾的少女坐着。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从她跪坐时挺得笔直的脊梁,可见她当是身材高挑。梳着三丫髻,缠着红丝巾,左右各插着一支金凤簪,略施脂粉,一双微翘的丹凤眼闪烁着宝石一样的熠熠光彩。

    乍眼一看,精神奕奕,光彩照人。

    其实仔细看五官并不十分美丽,就是肌肤胜雪,在养尊处优的贵妇贵女中,也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白皙细腻了。

    但是她干净利落的打扮,跪坐时笔直的背脊,高扬的下巴,尤其是一双凤眼顾盼间流露出的骄傲之色,匹之一对黛色的斜眉,使她的眉眼看上去疏朗明丽,却又犹带一分英气。

    一望之下,就觉得当是很有主见,带着浓烈的个人色彩。

    甄柔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位少女是谁?

    与此同时,就想到卞夫人的话,膝下有一个年十四的女儿,曹大娘子曹金珠。

    不由讶异,眼前少女看起来明显要大一两岁,随之郑玲珑的话又记起了卞夫人的暖寒会上,大娘子曹金珠因着幼时随父兄习武,一支剑舞技压群芳,满堂喝彩。

    委实曹家没有其他未见过的人和红衣少女相契合,那可是习武之故,让曹金珠看起来更为成熟?

    念头接连闪过,来不及细思,就见红衣少女挨着的席位上坐着一个小少女,大约十一二岁的样貌。

    不过年纪虽小,却已风华初显,就像二月初枝头含苞待放的豆蔻花,娇娇弱弱,却又姿态轻盈惹人怜爱。

    目光不经意扫过时,与小少女目光对上,她还不及释出善意笑笑,那小少女似受惊的小鹿一般,忙红着脸低下头去。

    让甄柔不由感慨,当真是谁的女儿像谁。

    柳眉杏眼,尖尖下巴,白皙肌肤,柔弱气质,活脱脱又一个怜夫人。

    这是二娘子,曹银珠。

    甄柔十分确定。

    接下来的席上空着,再后面就是二少夫人李玉莲正坐着,然后又是一个空席位。

    甄柔心下明白,未出嫁的小娘子是家中娇客,当上位席地而坐,她们这些媳妇在婆家理应侍奉舅姑,爱护弟妹,当坐末端。而她又身为三媳妇,按长幼有序座位,便是最尾端了。

    方在席上坐定,卞夫人笑容可掬道:“你足伤才痊愈,当再休息两日,不必急着来晨省。”

    甄柔表达出对卞夫人应有的恭敬道:“夫人体恤,已免阿柔晨省多日,阿柔已甚是感激,岂可足伤痊愈还不前来。”

    话音未落,李玉莲冷笑道:“果然会说好听的,莫怪君侯如此看重。”

    甄柔皱眉,难道将门女子都这样直白,连面上遮掩一二都不会。

    她不喜这样冷嘲热讽的口舌之争,昨日又出尽风头,今日还是收敛为好。

    甄柔便充耳不闻。

    卞夫人皱眉,也未理会李玉莲,只看着甄柔依旧软硬不吃的疏离态度,她垂下眸,看不清神色,就嘴角却恰如其分地扬起,打圆场道:“阿柔知礼赤诚,得君侯看重也是应当。”

    依旧帮理不帮亲的态度,却也提醒了众人甄柔正极其得曹郑看重。

    有曹郑在其背后,再有不喜也是枉然。

    李玉莲听得脸色铁青,但终是不甘的住嘴了。

    而众人目光却都不禁向甄柔看去。

    似有迷惑,不解甄柔为何一再得了曹郑青睐。

    不说其他人明白与否,连甄柔自己也不甚明白。

    但从四面八方,连小八公子都跟着看来的目光,可以确定,昨夜朱雀台的事,多半已经走漏了风声。

    这样也好,至少行走后宅,又多了一分狐假虎威的底气。

    这不,至少对面席地而坐的几位如夫人,连着听说好些时日没被传去日夜相伴的环夫人,也都不由向她释出好意。

    甄柔想得极开,从容在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674/ 第一时间欣赏步步骄最新章节! 作者:西木子所写的《步步骄》为转载作品,步步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步步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步步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步步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步步骄介绍:
前世,被未婚夫逼嫁为妾,她一把火烧了所有。今生,她先一步退婚断情,让命运偏离原先轨迹,却不想一次顺势救人,竟被就此赖上。一句话:乱世枭雄vs重生贵女的强娶之路!步步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步步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步步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