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再见,君尽欢的狠计
风衔珠是从巫云宫后门离开的,巫云宫似乎有多个后门,客人们会从不同的后门离开,这是因为前门都被车马和客人堵满了,还是客人们需要以此掩饰自己的身份?
帝都不允许百姓随意在深夜行动,风衔珠并没有走远,就在巫云宫附近的客栈住下,客栈里住的几乎都是像她一样晚上前来面见千夫人后不便返回的客人,客栈也是全天开张,夜间并不打烊。m.www.uu234.net
风衔珠睡下时,还能隐隐能听到从巫云宫传来的调笑声和丝竹声,这样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凌晨四更方才消散。
清晨醒来的时候,风衔珠有些苦恼:她要怎么样才能尽快找到父亲?或者,她要怎么样才能打探到“血花会”的内部情报?
千夫人说血花会招揽的都是能人异士,那么,她只要找到那些并不那么出名的能人异士,就有可能接触到血花会的人,从而查出那个灰袍女人的身份吧?
说到能人异士,她记得父亲提到过他昔日的亲兵中就有一些不出名的奇才,如今也是住在天泽城,也许她可以试着去找他们。
她还记得父亲说过,有点本事的士兵退役后若是留在京城,大多去给大户人家当护院、武术师傅或者去镖局当镖师,京城很多镖局都有他昔日的士兵任职,乌衣卫也许认识父亲昔日的同僚或部下,但总不会认识父亲麾下的普通士兵吧?
想到这里,风衔珠决定去平民区的镖局找找。
天泽城的平民区很大,大大小小的镖局加起来也有十几家,分散在各街各道,她一家一家的找过去,倒也不急。
每到一家,她都以“客人”的身份提出要求:“如今的镖师良莠不齐,我希望你们可以安排军人出身、经验丰富的老镖师护送我的东西”,如果镖局有这样的老镖师,她再进一步套话。
整个上午,她一连问了三家,都没能找到符合条件的人。
她也不泄气,准备找家食铺用了午饭后继续去找。
前面拐角就是一条热闹的大街,她刚转个弯,就看到一大群人热热闹闹的往前面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孩子和女人,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似乎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那位君先生真是大好人啊,长得好看,学问高,人品还那么好,简直是活菩萨下凡啊,我以后也要和我的孩儿一块去听课,呵呵,我就在门外边听,也学几个字,免得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可不是吗,我儿子说君先生上课讲得可好呢,他都听得懂,才去了两天学堂就认得十几个字了,连自个的名字都会写了,我得叫我兄弟也送孩子过来上学……”
“俺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到学堂上课不收钱,课本不收钱,还免费给学生发馒头和稀粥,谁家有孩子的赶紧都送过去,这样的好事错过这村,就没那店了……”
“听说君先生尚未婚配,想我那闺女今年十六了,长得也不错,我想过去给君先生提亲,当妾也可以啊……”
“想嫁给君先生的女子多了去,你就做梦吧……”
“大家走快些!瞧见没有,连十里八街的乞丐都赶过来上课了,咱们再晚就没位置了……”
……
风衔珠将这些议论听在耳里,暗道:听他们的意思,这里有人开了学堂,免费给孩子们上课和提供伙食?学堂的教书先生还是姓君?
君?君尽欢?不会是君尽欢吧?
“呵呵……”她哂然一笑,“怎么可能呢?”
不过呢,年轻俊俏又姓君的教书先生应该不多,她不如跟去看看,也许这个教书先生与君尽欢有什么瓜葛也不一定。
她随着人群走到大街中段,往右一拐,前方就出现了一所学堂——君子学堂,她刚看到“君子学堂”四个字就突感一阵晕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燃烧起来了。
那是君尽欢的字!
飘逸,柔美,却暗含劲道,她太熟悉他的字了。
这个“君先生”难道真的是君尽欢?他谋害风家却大败而归,肯定会想到风家要来寻仇,还敢公开露面?
风衔珠死死盯着前方,随人群往学堂的方向挤。
学堂门边的墙壁上挂着这样的告示“本学堂免费授课,免费提供馒头菜粥,十岁以下的孩子皆可入内上课”,学堂门前偌大的空地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就跟赈灾现场似的。
大门打开了,有书童走出来,大声道:“各位乡亲莫挤,只要是十岁以下的孩子,本学堂都可以保证人人有座位听课,有馒头有粥可以吃——”
“孩子们请进,各位乡亲请留步,待放学后再过来接孩子——”
“本学堂自由听课,不交任何费用,但请各位务必安静,莫要大声喧闹——”
然而现场的人实在太多了,许多乞丐、穷人家的大人领着孩子往大门里挤,想抢得一些免费的食物享用,还有一些姑娘也使劲往学堂里瞅,想见上样样都好的君先生一面,导致秩序混乱不堪。
“各位乡亲请安静,”就在这时,又有一人玉树临风般从学堂里走出来,朗声道,“下午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乡亲暂且让个路,让孩子们先进学堂听课和吃些东西,我另外让人给各位乡亲准备了馒头……”
君尽欢!
这个君先生竟然真的是君尽欢!
风衔珠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君尽欢后面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咆哮: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她甚至下意识的往前面挤,想离君尽欢近一点,再近一点,好找机会杀了他。
好在拥挤的人群阻止了她的前进。
“哇,好痛,爹爹救我——”忽然,有一个想要爬墙进入学堂的孩子从墙头上掉下,痛得哇哇大哭。
这哭声刺进风衔珠的耳里,令风衔珠如梦初醒,急刹双脚:我在做甚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君尽欢胆敢公开露面,恐怕早有防备,我若是就这样冲上去刺杀他,岂不是自暴身份,自寻死路?
还有,君尽欢可不是什么穷酸书生,暗中和血花会、乌衣卫不知在密谋什么大事,怎么会耗费这么多时间,去干这等没好处的事情?
其中必定有诈!
短短时间里,风衔珠的脑子快速转动,最终想到:君尽欢高调露面,造出这么大的阵势,莫非是为了引诱她或者风家人主动上门寻仇?
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君尽欢,真是好歹毒的心机!
而后她强忍杀机,不动声色的后退。
君尽欢仍然站在人前,风度翩翩,浅笑吟吟,悠哉游哉,仿佛就像在告诉风衔珠“你来或者不来,我都在这里,不急不躁,不痛不痒”。
风衔珠看着这样的君尽欢,憋屈得想吐血,暗暗在心里决定:不管她如何恨君尽欢和想找出君尽欢的底细,她暂时都不能再见到这个人,免得吐血伤身!
此外,就算她看破了君尽欢的诡计,父亲也未必知道君尽欢就是风家的仇人,万一父亲遇到君尽欢,不明就里的上前问话,岂不是自投罗网?
第016章 暗号,酸辣豆腐脑
到了现在,归隐十几年的名将风鸣安遭受强盗洗劫、全家下落不明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并没有引起大的波澜,除了某些茶馆、酒肆有人谈及此事,无人关注风家生死,细究缘由,一是泽国打了二三十年的仗,名将辈出,风鸣安算不得其中翘楚,二是他归隐太久且远离京城,坊间还记得他的实在不多,三是乌衣卫有意封锁这个消息,坊间并不清楚风家出事的详情,谈论的自然也少。www.uu234.net
也因为如此,君尽欢依旧默默无闻,坊间并不知道他其实是谋害风家的罪魁祸首之一,只有风衔珠意识到,她必须抢在父亲接触君尽欢之前找到父亲。
而要联系父亲,她还是得回到母亲的出家之地!
于是她租了骑快马,火速赶赴枯庙所在的古木镇。
她抵达镇上时已是深夜,但她没有急着入住,而是先暗中观察,确定没有乌衣卫的踪影后才入住客栈。次日上午,她扮作云游书生,摇着折扇在镇子上到处转悠,一面观察是否还有乌衣卫的密探出没,一面观察父亲是否在镇子上留有什么线索。
都没有。
镇子上没有可疑人物,也没有特殊的暗号或她认识的人。
她要再去枯庙看看吗?
但是,万一乌衣卫在枯庙四周埋伏了眼线,她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想来想去,风衔珠暗道:“罢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先在镇上多待两天,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去庙里看看。”
此时已是中午,她在镇上转了这么久后有些口干舌燥,打算找一处地方纳凉解渴。
“豆腐脑,酸酸辣辣的豆腐脑啰——”侧前方拐角处的菜市传来响亮的吆喝声,“又嫩又滑,酸辣香鲜的豆腐脑,祖传秘方,口感独特,京城独此一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喽——”
“开张头三天每碗只要一文钱,过了今天就要两文钱一碗喽,大家快尝尝——”
酸辣豆腐脑?风衔珠听得心头大喜,她可喜欢吃这个了。天泽城也盛行豆腐脑,但京畿地区的豆腐脑都是甜的,根本就没有酸辣味儿的,她来京城这几天,说什么都吃不下加了糖水的豆腐脑儿,没想到今天让她碰到了一家。
她快步朝菜市走去。
那家豆腐脑摊前聚了不少人,但买的没几个,绝大多数人都在好奇的围观。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放辣椒、香菜、香醋的豆腐脑?这豆腐脑不甜还是豆腐脑儿嘛?”
“就是,咱们吃了一辈子的豆腐脑,就没见过放辣椒和油盐的,这跟做菜有啥区别?这种豆腐脑儿光看着就不想吃了……”
“酸辣味儿的?难怪生意这般冷清,这摊主开张之前都不看看行情的么?都开张两天了都没卖出几碗,吃过的人也说不好吃,挣钱不嫌少呢……”
风衔珠才不管这些议论,挤开人群,拿出两枚铜板:“老板,来两碗豆腐脑,越辣越好!”
“好咧!”摊主迅速用白瓷大碗舀了两碗白花花的豆腐脑,利落的往里面加辣椒末、香菜末、香油、黄豆、香醋、盐等配料,“客人您看看咱们的碗都是大碗,分量足着呢,保证您吃了还想吃!”
“嗯,真香!”风衔珠坐下来,捧起那只大碗,抽着鼻子赞叹,“太香了!吃了这两碗,我今日不用吃午饭了!”
围观人群见一碗的分量这么足,都有些嘴馋:“老板,我不加这些,就加糖行不行?”
还有人说:“不加糖也成,什么都不加,我光吃豆腐脑儿,可以吧?”
“不成不成,我只卖酸辣味儿的豆腐脑,不卖甜的和不加料的,这是我们家的规矩。”摊主笑呵呵的,“我家祖宗说了,我们家的豆腐脑儿啊,口味独特,只卖有缘人,卖得少没关系,亏本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卖给识货的……”
风衔珠听到这里,忍不住偷笑:这天底下哪里有人这样做生意的?看摊主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就算按照“祖规”摆摊子,也不应该在这种人口有限的小镇子上摆吧?
不怕亏本,只卖识货的有缘人……感觉这话还挺有深意的。
她边想边把搅拌好的、香香辣辣的豆腐脑往嘴里送,而后眼睛一亮,差点叫出声来:这味道简直绝了!就跟她家沈大厨做的豆腐脑儿一个样啊!连酸度和辣度都刚刚好,很是对她的胃口!
要不是正在逃亡中,她肯定以为这是沈大厨做的。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个摊主……会不会就是父亲派来的人?
她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那个摊主:难道,这就是父亲留下来的“暗号”?
仔细想想,父亲逃到京城后肯定不会让自己的亲信露面联系她,所以,父亲极有可能会安排生人去“接”她,那么,父亲安排的生人要怎么样才能与她取得联系?
就她所知,父亲逃走时也带上了沈大厨,风家人一日三餐吃的都是沈大厨亲手做的饭菜,她对沈大厨的手艺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另外,马上就要入夏了,天气正在变热,小贩们在街头巷尾摆卖豆腐脑是很正常的事儿,父亲也知道她夏天最爱吃这个了,便让沈大厨备好酸辣味儿的豆腐脑,派“生人”在古木镇上摆摊,吸引她上门品尝,这不就能轻松的接上头了么?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不起眼的豆腐脑摊子会暗藏玄机?——这种手段太有父亲的风格了。
一时间,风衔珠又激动又紧张,心里对父亲的尊敬与崇拜有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真恨不得马上就向摊主问个清楚。
但她还是成功的克制住这些情绪,慢慢的吃完两碗豆腐脑后就离开,入住菜市边上的一间客栈,悄悄从客房的窗口盯着那家摊子。
太阳偏西的时候,摊主收拾好摊子,挑着担子离开。
风衔珠迅速走出客栈,悄悄跟在摊主后面,看到摊主进了某间宅子且好久都没有出来,这才悄然离开,返回客栈。
深夜,风衔珠换上夜行衣,从客房的窗口爬下来,悄悄潜到那位摊主的住处,左看右看后爬上院墙,跃进院子。
院子的角落里挂着一盏小小的风灯,风灯旁边的木架上挂着一件衣服,风衔珠一看到这件衣服,眼睛就红了。
这件衣服,就是母亲亲手给父亲缝制的衣服!
她快步上前,轻声敲门。
堂屋的门马上就打开了,一人出现在门后。
四目相触,对方惊喜的道:“大小姐?”
“是我。”风衔珠拉下口罩,眼角有泪光微闪,“沈师傅,我爹爹现在何处?他和我娘亲,还有随意和如意,可都还安好?”
开门的就是沈大厨,显然,那家豆腐脑摊子就是在他的指点下摆出来的。
“老爷目前隐藏在京城的宅子里,夫人也是,大家都平安着。”沈大厨恭敬的往旁边让开两步,“大小姐您先进来,喝口茶,待小的细细向您说明。”
两人进屋后,沈大厨向风衔珠说明了风府发生变故后他们如何逃到京城的过程,问:“大小姐,您这段时间都在何处,为何一直没有消息?”
“我啊,”风衔珠恨不得将她的遭遇全都说出来,但又觉得这些事情不便跟沈大厨说明,便叹着气道,“我遇到的事儿有些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是等我见到父亲,再向父亲细细说明罢。”
“这样啊,”沈大厨摸了摸戴上假发的脑门,“咱们夜间赶路只怕会引来别人的注意,五更以后,我们再一起进城去见老爷如何?”
“那敢情好。”风衔珠道,“我今晚就睡在这儿,天一亮就随你进城。”
沈大厨即刻给风衔珠安排了一个房间,而后悄悄让他的同伴,也就是在菜市摆摊的摊主马上动身前往京城,务必赶在他们之前给老爷报个信,让老爷定夺要不要见大小姐。
第017章 父女相见,沉醉难醒
风衔珠以为父亲会隐藏在偏僻幽静的地方,然而次日午时,她却是在游人如织的天泽城名胜——观景湖的湖心小船上见到父亲。
“父亲,”她一踏进船舱就看到父亲背着双手、两鬓苍苍的站在窗前,当即眼睛一红,冲过去就抱住父亲的手臂哭起来,“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我一直担心着您……”
风鸣安露出和蔼的面容,拍着她的肩膀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成这样?好了好了,别再哭了,赶紧跟爹说说你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何那时要骗爹爹说你去看你娘亲,害得爹爹天天担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
他会选在这里与女儿见面,乃是因为这湖泊颇大,沿岸游客摊贩极多,还有柳、有林、有屋、有小山,很难被彻底封锁,一旦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以即刻跳入水中逃走。
很多人不知道,向来擅长打陆地战的他这些年来暗中练习游技,如今的游技相当不错,真进了水里,任何人想追上他都不容易。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在小船四周布下了眼线,眼角余光不断打量四周,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爹,请你原谅孩儿。”风衔珠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道,“其实我那天晚上是打算跟君尽欢私奔的,才骗您说要去看望母亲……”
风鸣安听得抽了抽嘴角,差点想骂人: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却想着跟个穷书生私奔?还要为了这个穷书生欺骗老子?真是没出息的种!
他表情控制得好,风衔珠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把早就编好的谎言搬出来:“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途中弄晕初月和奶妈,悄悄抵达君家后听到了他和家人的对话,才知道他来我们家当教书先生,只是为了贪图我们家的财产。我当时十分气愤,当场跟他翻脸,吵到深夜才回家,哪料回到家里时家里已经出事了,我本想找衙门报案,却在无意中听到乌衣卫的人说咱们家通敌叛国,要捕杀咱们全家,吓得赶紧隐藏起来……”
她这话半真,半假。
她仔细想过了,父亲已经年近六十,弟妹又年幼,风家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亲戚,她不能让父亲卷进这么凶险的事故里,她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仇家——即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她不能让父亲知道所有的真相。
风鸣安微微眯着眼睛:“你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能躲得过乌衣卫的搜查?你确定不是乌衣卫故意放走你,然后想顺藤摸瓜找到父亲?”
风衔珠不服气:“父亲,您从小就训练我各种本事,教导我如何应对各种危险,如今我真的遇到危险了,躲过来了,您却怀疑我的本事了,这说得过去嘛?您不信我,还不信您自个练兵打仗的本事?”
说起来,风鸣安在泽国层出不穷的名将中不算特别出众,但在练兵、带兵这一块却是数一数二的,这会儿风鸣安听她这么说,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平生第一次遭难,父亲也是万万想不到你这般厉害,竟然能靠自个儿的本事躲过乌衣卫的追杀,还顺利找到了父亲,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如果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那她还真是前途无量,幸好他早就暗中留了一手……
“哪有,”风衔珠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父亲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将军和最好的父亲了,孩儿穷尽一生,也是万万比不得父亲十分之一的。”
“你这孩子,嘴怎么越来越甜了?”风鸣安哈哈一笑,而后肃起脸来,“既然你知道自个的处境,以后就乖乖待在家里,保护好你的母亲和弟妹,父亲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想办法为风家洗清冤屈。”
“父亲,”风衔珠心里一紧,恳求,“咱们离开京城,远走岭南吧!乌衣卫可是皇上的人,没有皇上默许,他们不敢动您的,就算有奸臣向皇上进谗言陷害您,您也不可再信任朝廷啊!”
风鸣安沉默。
风衔珠又哀求:“父亲,在背后对您下黑手的人恐怕还在暗中收罗证据,想陷害您通敌叛国,您不能再在京城待下去了!您马上带母亲和弟弟妹妹去岭南避避好不好?我可以留在京城断后,充当咱们家的眼线,防止乌衣卫或仇敌发现风家。”
风鸣安的目光蓦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懂的东西,挺多的哪?”
风衔珠突然就有些心虚起来,长那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重要的事情上欺骗父亲,但经历了那场“噩梦”和那一夜的她,已经学会了更好的自制与隐忍,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波澜。
“父亲,我对不住您,对不住家里。”她红着眼睛道,“我只要想到家里出事的时候我还在和君尽欢牵扯不清,没能与家人共同患难,心里就无法原谅自己。为了将功补过,我一路打听风家的消息和乌衣卫的情报,竭力想找出诬陷风家的真凶,杀掉对方,不让他们再伤害咱们家。”
风鸣安自认了解这个女儿,但风衔珠如此决绝的决定还是让他感到意外:她可是说真的?她可知道她说的这番话,如何的了不得?
他沉吟片刻后,抬手摸了摸风衔珠的脑袋,慈爱的道:“你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要再相信这些来历不明的男人,也不要再隐瞒父亲任何事情。”
风衔珠保证:“是,我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
风鸣安又道:“至于咱们全家是走是留的问题,事关重大,咱们还是回去再商量罢。”
此时,在船尾划浆的船夫已经将小船划到了岸边,风鸣安领着风衔珠下船,在四周绕了数圈后进入一间普通的宅子。
“小姐,你回来了——”初月跑出来,一把抱住风衔珠,哇哇的哭起来,“你失踪了这么久,我都担心死了!”
“抱歉,当时委屈你们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风衔珠笑着安慰她,“奶妈还好吗?你们又怎么会在这儿?”
初月抽抽噎噎的道:“那天晚上咱们醒过来以后看到了你的信,以为你真的去找夫人了,便也赶去京城……”
原来,那日傍晚风衔珠以探望母亲为由离开家里时,风鸣安派初月和奶妈跟着她,她在出镇后用下了药的茶水迷晕了两人,将她们隐藏在路边的山洞里,留书说她嫌弃她们走得太慢,她先去找母亲了,让她们醒来以后再自己去,故而,初月和奶妈幸运的逃过了那场劫难并在枯庙里遇到了风鸣安夫妇。
风衔珠听后张望:“我娘呢?还有随意和如意呢?”
风鸣安道:“我怕城里不安全,让她们暂且住在城外,明日我再带你去见她们。”
这时,沈大厨走出来:“老爷,大小姐,我做了几个菜,您俩喝几杯如何?”
风衔珠抚着手笑道:“好哦好哦,父亲平安,我心里高兴,今晚一定要和父亲喝到尽兴。”
风鸣安也笑道:“你能平安赶到京城和父亲汇合,这本事可以出师了,父亲就破一次例,让你喝个痛快。”
而后父女俩在桌边坐下,一边议论着这段时间来的种种,一边开怀畅饮,不知不觉间喝了整整一壶十年的女儿红。
风衔珠平时极少饮酒,且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连自己是如何醉倒的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就像被埋进土地深处的死人,在黑暗、安静、沉闷的土地中沉睡着,而后,似乎有滚烫的熔岩从地底涌上来,窜进她的四肢百骸,灼烧着她,欲将她的筋脉烧成灰烬。
好难受。
好痛苦。
第018章 夜半怪客,再见高人
她想睁开眼睛,想张嘴呼救,想挣扎起身,但浓浓的酒意涌上来,她全身无力,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更别提开口说话了。m.www.uu234.net
极致的疼痛令她恢复了一些意识。她隐隐想起她喝了很多酒,估计都有一斤左右了,但一斤女儿红也不至于让她难受到要死的程度吧?
怎么办?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清醒?她会不会就这样醉死过去?
忽然,在这种意识朦胧、身体沉睡的状态中,她隐隐听到了别人说话的声音。
“我细细检查过了,她的身上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你没有遗漏……”
“我连她的脚趾缝、耳朵里面、舌头背面等都反复检查过了,真的没有……”
“那就怪了,难道说一定要等到她……”
“也许得考虑找术士给她做法了,让她恢复……”
……
这些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风衔珠听得很不清楚。
很快,声音消失了,说话的人似乎也离开了,风衔珠急得都要哭了,她现在就像一座体内熔岩涌动的火山,随时都会“爆炸”,那些人走了,谁来救她?
来人啊,快来人啊,谁来都好,赶紧发现她的异状,将她弄醒,给她治病……
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呼救,没过多久,她的耳边又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她听到有人轻手轻脚的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心里就是一喜,终于有人要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了!
在她的期盼中,那人走到她的床边,先推了推她,见她没有反应又狠狠的掐她,她被掐得好痛,好想尖叫,然而她连张嘴都做不到,心里很是愤怒:到底是谁,竟敢这样对她?信不信她醒来以后将对方揍到半死?
“看来是睡死了……”那人声音压得低低的,风衔珠听不出对方的声音。
接下来,对方竟然伸手去解风衔珠的衣服。
风衔珠大惊,对方是男是女?它想干什么?
对方解开她的衣襟,拉开她的亵衣,好像还点了烛,手在她的身体上摸索,眼睛似乎也在细细观察她的身体,风衔珠羞愤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窜,不断在心里怒吼“没用的风衔珠,你快点醒过来,快点啊……”
“啊,好烫……”对方显然被风衔珠身体上的烫热给吓到了,低呼,“怎么这么热,难道是发烧了?算了,不关我的事,我才不管她的死活……”
这人的手感觉比较柔软细腻,似乎是个女人,但这也没有让风衔珠感到好受,她更加疑惑了:这个女人在她的身上摸来看去,到底想干什么?还有,这里不是父亲藏身的宅子吗,怎么会有奇怪的女人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对她做出这般奇怪的举动?
可怕的是,对方打量完她的上身后,竟然又去扒……她的裤子?
风衔珠真的被吓到了,这个疯女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对方低声喃喃,“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那……”
她说着,就抓着风衔珠的裤头往下一拉。
说时迟那时快,风衔珠猛然睁开眼睛,握拳朝对方脸上砸去。
对方猝不及防的被砸到了,身体后仰,摔倒在地上,但她咬紧了牙关,没让自己发出声音,还摇摇晃晃的想爬起来。
风衔珠很想把对方揪起来看个清楚,但刚才那一拳已经耗尽了她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那点力气,根本没有余力与对方纠缠,只能趁这个机会爬下床来,一手抓紧衣服,一手扶着墙壁,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
“来人,快来人——”她张嘴发出求救声,声音却细如蚊蚋,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她也想将眼前的环境看个明白,找人救命,但视线也是模糊不清,只能凭着本能和感觉逃走。
很快,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似乎是那个女人追上来了。
风衔珠急得加快了脚步,心里的疑惑也更深了: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劲?为什么没有人来阻止这一切?难道她醉倒之后,四周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慌不择路中,她也不知道她跑到了哪里、跑了多远,她只觉得身上的滚烫感已经淡去,但五脏六腑似乎已经被灼伤了,痛得她全身都在打哆嗦,每走一步骨头都像散了架。
“我、我真的要死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撑不住了,栽倒在地上,而后开始口吐白沫,身体蜷缩成一团,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甘心……”她哆嗦着牙齿,痛苦的喃喃,“大仇未报,幕后主谋尚未查明,家人还处于危难之中……我怎么能就这样死去……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我不想死……谁能救我……救救我……”
“只要我能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就像冬雨落在热铁之上,令风衔珠不由打了几个寒颤,却又觉得这手让她感到很舒服。
接着,一个幽幽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你应该是中毒了……”
风衔珠晕了过去,没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待她再次醒来时,映入眼中的是微微拂动的纱帘。
发生什么事了?
她茫然看着眼前的纱帘好久才想起之前的事情,而后惊得移开目光,也才发现她居然是躺在船舱里。
一室的幽暗,角落里点着淡雅宜人的薰香,隐约可见丝丝缕缕的轻雾弥漫,她的目光透过眼前的幽暗与轻雾,看到前方盘腿坐着一人,那人的身影神秘又朦胧,仿若幻影。
“你……是谁?”她哑着嗓子问。
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幽幽的道:“你中了毒,我只能救你一时,救不了你的命,你若想活下去,就要找到下毒之人,唯其或能救你一命。”
这个声音……怎的有些熟悉?
风衔珠蓦然坐起来,惊道:“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在月湾镇给我预测吉凶的怪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又出现在我眼前?唔……”
她的身体还虚弱着,这么用力的坐起来,当即引发一阵强烈的晕眩,几乎要掉下榻去。
那人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我不知你中的是什么毒,也无法解毒,我只能判断你中的是慢性毒药,而且可能已经服用了十几年,以至于日积月累,终成致死的量……”
“十几年?”风衔珠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不可能!我这十几年来过得好好的,身体也健康得很,连风寒都没有染过几次,你说这话实在是太荒谬了!”
第019章 中毒,最多活半年
“信或不信,皆由你决定。”那人并不介意风衔珠的反应,“我想这毒原本潜伏很深,不曾发作,你不知自己中毒已深,直到昨日晚上你喝酒过量,导致这毒突然发作,命悬一线,幸得我及时给你扎了针灸和服下药丸,方才救了你一次。”
针灸?风衔珠低头去检查自己的衣物,发现自己穿着整齐,也就是说,对方看过了她的身体?
一时间她脸庞涨红,但也顾不上这等小事,追问:“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中了这么久的毒?”
这人总是出现得这般及时又古怪,难道是巧合?
不,她不相信巧合。
那人还是答非所问:“如若你不能及时解毒,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你定会毒发身亡。”
听到这话,风衔珠郁极反笑:“我见你两次,每一次你都告诉我如此惊人的噩耗,然而你却不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我要怎么相信你?”
“上次之后,我们还能见面,说明我们缘分不浅。”那人道,“我再给你一条建议,不要相信任何人,也许,越是亲近之人,越是危险之人。”
风衔珠又是冷笑:“不能相信的人,也包括你吗?”
那人沉默片刻后:“姑娘是聪明人,姑娘自行判断罢。”
风衔珠知道自己又问不出什么来了,闭了闭眼:“虽然我不知你是敌是友,但上次在月湾镇的事情,多谢你了。”
那人道:“香燃已尽,时间已到,姑娘请下船罢。”
风衔珠试着动了动四肢,身体还是无力,但已经能勉强抬手抬脚,便撑着身体下榻,扶着墙壁走到门边,掀开门帘往外看。
外面天色朦胧,将明未明,正是悄然离开的好时间。
她又回头看向那人,那人仍然隐在幽暗之中、轻雾之后,似乎见光即化,遇风即逝。
如果她现在冲过去,强行看清楚他的面容,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种念头在她的脑海里转了几圈后,消逝。
那人可是救了她两次,她不能以怨报德,再说了,那人既然能看到“未来”,一定有厉害的本事,她又不知他的底细,若是对他不敬,也许她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于是她冲那人抱了抱拳:“多谢高人相救,我就此告辞,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您的恩情。”
对方没有回应。
风衔珠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出船舱,上岸。
不过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她却走得有些气喘和疲惫,便扶着柳树阖眼歇息,片刻后睁眼往后看去,那艘小船已经无影无踪。
但愿那人不是她的敌人。
风衔珠叹息着,隐在柳树丛中做了男子的乔装后走出来,看到天色已经泛白,附近也陆续有行人出没,便慢慢朝四周的商铺逛去。
她中毒十几年,最多只有半年的活头?她不信。
所以,她要找可靠的大夫复诊。
她打听和奔波了大半天,才找到一名擅长解毒的老大夫,多花了一倍的价钱,才请到他即刻给她诊治是否中了慢性毒药。
老大夫望、闻、切、问了很久,还取了她半碗血去检测,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摇着头告诉她:“姑娘,你确实中了毒药,这毒药在你的体内渗透已深,若不能及时解毒,一定会有性命之忧。但是抱歉哪,老夫从医几十载,各种奇毒也见了不少,却从没见过这种毒,也没有解毒的办法,还请姑娘赶紧另请高明,切勿耽搁了诊治。”
风衔珠听得心里就是一凉:“大夫,那您可能看出我中毒了多长时间?”
老大夫拈着胡须道:“依老夫的经验,这毒恐怕已经在姑娘的体内积累了十年以上。”
风衔珠脸色发白:“可是……我的日子一向过得极好,吃的喝的都不错,怎么会中毒呢?呃,我想说的是,这毒能通过何种方式渗入我的体内?”
老大夫道:“应该是通过饮食,长年累月,一点一点的积存在姑娘的体内。”
“不可能的!”风衔珠额上微微渗出汗珠,“我不可能饮食中毒,我都是在家里吃的,吃得那般精致,怎么可能会有毒……”
她日日在家中与家人一起吃饭,吃的也都是自家大厨做的饭菜,怎么可能会“长年累月”的食物中毒?
老大夫道:“姑娘,不如您回家后,好好调查自己平日所吃所喝,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另外,如若有人和你长期服食同样的东西,肯定也会中毒。”
这话,宛如重棒敲在风衔珠头上。
这么说来……如果她真的中了慢性毒药,那她的家人也是如此,命不久矣?
但是,到目前为止,她的家人都没有出现过“毒发”的症状,是只有她中毒,还是其他人尚未毒发?
还有,是谁下的毒?
她甩了甩头,没敢想下去,心慌慌的谢过了老大夫就迅速离开。
出了药铺,她站在街口,按着胸口,心里难受得慌:她还未满十八岁,怎么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不!她不服!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命运!
她要去找更厉害的大夫复诊!
第二个大夫曾经是宫里的御医,态度傲慢,医术却是真的高明,细细诊查过后很肯定的道:“你确实中了毒,但这毒我不曾见过,恐怕不是泽国所有,我实在无能为力。”
风衔珠心里的希望又灭了几分:“那……您看我可还有救?”
老御医道:“这我说不准,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得切开你的手指肉,看看你的骨头是否变了颜色,若是骨头颜色变了,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风衔珠狠下心来:“那就请您切开我的手指肉,看看我还有没有救罢。”
老御医也知女扮男装的她其实是个姑娘,但下手一点都不手软,先给她的小指抹了麻药,而后拿了把锋利的小刀子,用火焰烧了烧就划下去,割开小指一侧的皮肉,直至见骨,接着仔细观察骨头的颜色。
麻药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好,风衔珠疼得脸色都白了,但她硬是吭都没有吭一声。
片刻之后,老卸医放开她的小指,一边给她的伤口消毒敷药,一边道:“骨头不见色变,说明这毒尚未渗入骨髓,只要能及时找到解药,你还是有救的,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了,接下来切不可再食用有毒之物,也不可再喝酒,否则你可能连三个月都熬不过去。”
风衔珠心中一片飕凉:两名有经验、有名气的老大夫都这么说,难道她真的快要死了?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脑中也一团混乱,都不知道自个是怎么离开医馆的。
当她回过神时天色已经暗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和家人,便没有回去,就近找了间偏僻的客栈住下,一夜无眠。
接下来三日,风衔珠游魂一般的到处找大夫给她验毒,一口气又找了十几人,其中也有人说她身体好得很,没有中毒的迹象,但,只要是有些真材实学的,要么说她确实中了毒,要么说不能确诊,让她另寻高明。
如此,风衔珠心里明白,她中毒之事不是假的了。
三个月至半年的活头……风衔珠只是想想,心里就不禁凄凉,但煎熬了这三日后,她也冷静了不少,终究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她还有时间找出下毒之人,还有机会找到解药,她不可悲观绝望,自暴自弃。
现在,她该回家了。
第020章 试探,父亲的考验
风衔珠在外面转到天色暗下来时,才回到父亲的藏身之处。www.uu234.net
宅子非常安静,没有灯光,没有人影,没有任何声响,就像这宅子里根本没有人住。
风衔珠没敢直接进门,而是悄悄拿出路上捡来的木块和石头,丢进院子里,试探里面的动静。
宅子里没有任何反应。
风衔珠等了好一阵子才开门进宅,一边聆听和观察四周,一边低声叫唤:“沈叔——初月——有人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她推开正屋,点燃火折子,家具倒是都在,却没有任何私人物品,显然这屋子经过收拾了,父亲他们是搬走了,还是被抓走了?
还好,她仔细搜索完整栋宅子后都没有发现血迹和打斗的痕迹,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父亲他们到底哪里去了?
她孤寂的站在院子里,茫然看着无边的夜色:她又要变成一个人了么?
突然,大门被推开了,两名乌衣卫打扮的黑衣蒙面人走进来,开口就道:“风衔珠,你父亲现在何处?”
风衔珠脸色大变,想都不想就往后院跑,两名蒙面人追在她身后:“风衔珠,你跑什么,我们好好谈谈。”
风衔珠想不明白:她都扮成男子了,贴了胡须,抹了黑脸,绑了厚厚的腰围,他们还能一眼认出她来?再且,他们怎么用这种看似“熟稔”的口气跟她说话?还有,她不是从里面把大门锁上了么,他们怎么是“推”门进来的?
疑惑很多,却容不得她多想。
她飞速跑进秘室,启动父亲设下的陷阱,往头顶上方的出口爬去。
那两名乌衣卫似乎没有追过来,也没有再发出什么动静,她非常顺利的爬到屋顶上,沿着一排宅子的屋顶、院墙快速奔走和跳跃,直到进入隔壁的巷子才停止,跳到地面上。
“衔珠,父亲在这里。”她落地的同时,熟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她又惊又喜的抬头一看,从大树上跳下来的人不是父亲,还能是谁?
“父亲,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急急的问,“你们之前去哪里了,我回去后看到宅子空荡荡的,连个消息都没有,我急都急死了……”
风鸣安一身夜行劲装,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你前几日夜里突然失踪,父亲到处都找不到你,心里觉得不对劲儿,便赶紧收拾了那间屋子,火速离开,但父亲还是担心你回来后联系不上,便不分日夜的在高处潜伏,等你回来。幸好,刚才你从屋顶上出来时被父亲看到了,父亲便也悄悄跑过来,要不然就错过了。”
风衔珠听到父亲在这一带等了她这么久,心里很是感动:“父亲,孩儿不孝,在外面晃荡了几日才回来,又让您操心了。”
“你平安就好。”风鸣安摆了摆手,“你告诉父亲,那日深夜你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一句话都不留就消失了?”
“我、我那日晚上发现可疑人物在门外偷视,还想偷偷潜进我的房间,”风衔珠不确定那个搜查她身体的女人是什么人,不想引发内讧,更不想让父亲知道她中毒的事情,便这般解释,“我便悄悄爬起来想去抓他,但他逃得很快,当时我也是喝多了,脑袋晕乎乎的,都忘了叫人,不知不觉已追出去好远,而后不小心掉下山崖,受伤不轻,直到天亮后我才自己爬上来,找人疗伤,养了整整三日才恢复力气,趁夜找回家来……”
说着她还亮出那根缠了绷带的小手指:“您看,我的小指头差点断了,骨头都露出来了。”
“原来这样。”风鸣安脸色晦暗不明,只是星光不甚明亮,风衔珠看不清他的表情,“关于那个可疑人物,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没有。”风衔珠摇头,“当时夜深,屋里没有烛光,我又醉得厉害,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只是……我看对方的身形,比较像是女子。”
说到这里,她心里也是一动:如今还在她和父亲身边的女子,不过就是她母亲、两位姨娘、妹妹、初月、奶妈六人,那个可疑的女人,难道就在其中?
再联想到她中毒了十几年,那个可疑的女人会不会也是下毒者?
可是,和她生活超过十年的人,无一不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这要让她如何怀疑、接受她们背叛了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黯然,只希望自己想多了。
“这样啊……”风鸣安沉默了片刻后,叹气,“这事父亲以后再调查,眼下,你先随我回去,明日我就带你去见你母亲。”
风衔珠点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父亲后面。
一路上,两人都怀有心事,皆不做声。
两人抵达观景湖上的一艘游船里,也不再叨嗑,各自睡去。
就在风衔珠准备进房间时,风鸣安突然叫住她:“对了,衔珠,父亲还有一事问你。”
风衔珠驻足,恭敬的道:“父亲请说。”
风鸣安从腰袋里拿出两幅纸,展开:“初月在收拾你的衣物时,在你的衣服袋子里发现了这两张图纸,看着很是古怪,就交给了父亲。父亲问你,这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你藏着何用?”
风衔珠心里一紧,下意识的道:“这是从那名可疑人物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我觉得这东西可能有用,便捡起来收进袖袋里。”
风鸣安沉默。
风衔珠试探道:“父亲,你可知道这上面的图案和文字是什么意思?”
风鸣安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这些图案和文字看着就不是泽国的东西,你切不可让别人看到,免得被人给利用和陷害了。”
“我一定谨记父亲的提醒。”风衔珠道,“父亲把这两件东西交给我保管罢,我想私下里去调查那个可疑人物的来历。还有,不排除可疑人物就潜伏在咱们身边,还请父亲小心。”
“父亲自会小心。”风鸣安没有把两幅纸卷还给她,反而撕掉,丢进窗外的湖里,“但你是父亲的宝贝女儿,父亲不能让你如此冒险,这两件东西,还是毁了罢。”
风衔珠看了看暗沉沉的窗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恭敬的道:“是,孩儿听父亲的。”
她乖乖的去睡了。
其实,那两幅纸卷上的图案和文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随时可以一模一样的画出来。
风鸣安也去睡了,他也没有告诉这个女儿,她在之前遇到的那两名乌衣卫其实是他派人所扮,只为了试探她是否与乌衣卫暗中勾结。
这个女儿又一次通过了他的考验,否则,他断不会带她“回去”。
第021章 团圆饭,还有谁中毒?
“姐姐,如意好想你——”
“姐,姐,你去哪里玩了,又不带我去,说话不算数会变小狗儿——”
风衔珠刚刚走进大门,前面就冲过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抱住她的手臂,蹦蹦跳跳,又说又笑。
左边那个五六岁的男孩是风衔珠的弟弟风随意,长得虎头虎脑的,精力充沛,好玩好动,右边那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是风衔珠的妹妹风如意,长得眉清目秀,乖巧可爱,凤衔珠平时对弟弟和妹妹都是疼爱有加,弟弟和妹妹也是非常的信任她,崇拜她。
“如意,随意,抱歉。”风衔珠一手抱起弟弟,一手拉起妹妹的手,心疼的道,“姐姐这段时间太任性了,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儿,被坏人给骗走了,差点被卖到罗刹国当苦工,好在姐姐半路逃了出来,辛辛苦苦才回到家里,你们年纪这么小,可不能像姐姐一样到处乱跑,要不然被坏人抓走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
“哇——”如意和随意不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都把她的话当真了。
一个吓得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尖叫:“意儿不要姐姐被卖掉,意儿要和姐姐一起玩!”
一个抱紧她的手臂,贴在她的身上:“如意不要姐姐出事,如意要姐姐好好的!”
“你们俩个不想跟家人分开的话,”风衔珠领着妹妹弟弟走进厅里,“就向姐姐保证,以后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不可以自己出门。”
这时,风母和二姨娘、三姨娘都出来了,二姨娘和三姨娘分别拉住自己的孩子:“随意,如意,姐姐刚回来,一定很累了,你们不要缠着她,赶紧进屋吃饭。”
风衔珠则抱住许久不见的母亲,哽咽着声音道:“娘,我好想你,你就答应珠儿,以后不要再离开家了,咱们全家永远住在一起,团团圆圆的好不好?”
头发微白、面容清瘦的风母端详女儿,温柔的笑:“好,母亲不出家了,以后就陪着家人,再不分离。”
“呜呜呜,娘亲,你回家了珠儿好高兴……”风衔珠已经长得比母亲还高了,却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母亲,把脸埋在母亲的肩窝里哭。
不过她也没哭多久。
沈大厨已经准备了两桌丰盛美味的饭菜,一桌男用,一桌女用,这顿饭算是风家五年以来第一顿真正的团圆饭,所有人都很开心,连下人都一起入席,不分你我。
风衔珠原本也是很高兴的,但是,在沈大厨打开一坛花果酒送到她这一桌时,她嗅着浓烈的酒气,猛然想起自己中了奇毒的事情,瞬间就没有有胃口,目光也不动声色的从众人脸上流过去。
这些酒菜是不是已经被下了毒?
下毒者又是何人?
“各位,”她亮了亮小指上的伤口,抱歉的道,“我三日前不小心出了意外,小指都差点断了,眼下还在休养之中,不宜喝酒吃辣,你们多喝些,别管我了。”
众人表示理解,倒也不勉强她,她就只管给坐在左右的二姨娘和妹妹挟菜,同时不断给二姨娘敬酒。
二姨娘原本是风母的陪嫁丫头,得了风母的允许才嫁给风鸣安的,加上她生的是女儿,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格,因此与风母、风衔珠的关系都不错,特别是风母出家以后,她就相当于风衔珠的母亲一般,风衔珠与她的感情特别的好。
风衔珠细细想过了,她从小就和二姨娘一起生活,两人十几年来的饮食并没有大的差别,只要她将二姨娘灌醉,就能确定二姨娘是不是也中了毒。
二姨娘性格本就比较好,又见她对自己这么关心和亲近,心里高兴,加上花果酒清甜润口,不由得就喝多了,喝醉了,最后由风衔珠亲自送她回房。
这一夜,风衔珠一直陪在二姨娘的床边,观察着二姨娘的状况。
三更过去了。
四更过去了。
五更到了……
二姨娘睡得很沉,身上散发着酒气,然而,没有身体发热、呼吸困难的病状,风衔珠试着叫她和推她,她哼了哼后翻个身继续睡,并没有像风衔珠醉后那般动弹不得和难以发声。
风衔珠又去检查二姨娘的眼皮和舌头,二姨娘的眼睛没有充血,舌头没有发紫发黑,也就是说,二姨娘的身体状况很正常。
风衔珠看向窗外朦胧的晨色,心里又喜又悲,十分的复杂。
喜是因为喝多了的二姨娘、父亲等人并没有出现中毒的症状,悲的是……下毒者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么?
为什么单单冲着她来?
下毒者对她下毒时她还是小孩子,能和下毒者有什么仇、什么怨?
她忧伤的独坐到天明,而后挤出笑容,一一去看望众人,嘴上说的是“我月余未见家人,想和各位一起吃个早饭,就来看看谁已经醒了”,其实是试探其他人是否出现了“毒发”的症状,然而,宿醉未醒的倒有两三个,却没有一个是中毒的。
风衔珠终于死心了。
她满腹惆怅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眼角有泪水流下。
“越是亲近之人,越是危险之人”,高人的话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回响,刺着她的心脏:能够不动声色的给她下十几年毒——下的还是多位名医都无法辨认的毒药的人,同时还是她的亲近之人的人,能有几个?
她不愿去想,却不得不去想。
沈大厨?
二姨娘?
奶娘?
管家?
抑或是……父亲?
带着这样的悲伤,风衔珠以“养伤”为由在家里待了几天,每日里只是陪母亲做女工,陪妹妹读书,陪弟弟玩儿,晚上都是早早的就睡了,不让任何人打扰,看起来是相当的安分。
没有人知道,她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溜出去,很久以后才又偷偷的溜回来。
这处宅子位于城外,四周的环境极其广阔复杂,夜间巡逻的护院又人手有限,巡逻重点都放在夫人、姨娘、两个孩子周遭,风衔珠凭借一身磨练出来的“夜行术”,悄悄的走,悄悄的回,无人察觉。
第022章 落入圈套,父亲的凶相
晚上,风鸣安用过饭后走进书房,准备看一会儿书。www.uu234.net
这间宅子是他很多年以前买下来的,书房、练功房一应俱全,还有一名亲信负责打理,只是,他不曾告诉家里人这间宅子的存在,这么多年来他也是第一次入住。
这样的秘密宅子,他还有好几间。
他刚推开房门,脸色就变了:桌面上居然放着一封信!
他的书房只有他能用,平时也都是锁着的,谁进了他的书房?
他上前几步,从袖袋里拿出手套戴上,一边观察四周的动静,一边拆开信封。
很普通的信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就像刚刚开始练字的孩童所写:风鸣安,我知风衔珠中毒的秘密,你若是不想这个秘密传出去,今夜子时,带一千两银子,镇口果林见。
他铁青着脸,盯着这封信久久不语。
而后他把这封信烧掉,坐下看书,直到子时方才离开书房。
他没有回卧室,而是翻过高墙,悄然离开宅子。
镇上只有互相交叉的两条街,形成一个挺大的十字路口,镇子周围有田有地,有池子有果园,还有众多小山林,隐蔽的地方很多。眼下,整个镇子已是人熄灯灭,只有星光领路,他走到其中一条街的尽头,往左一拐,进入那片果林。
那片果林挺大,对方并未指明他停在何处,但他刚进入果林就知道了。
因为,果林一隅挂着一盏暗淡的、亮着的风灯,非常显眼。
他走到风灯下方,看到地面上用石头压着一只小布袋子,小布袋子上面贴着一张字纸:银子进袋,钱留人走,永保秘密。
风鸣安抬头,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夜风飒飒,果林“沙沙”作响,除了风灯照到的一小块区域,到处皆是黑暗,星光根本照不进果林,如若有人隐在果林里,他绝对不可能发现。
他没有试图去找对方,直接掏出腰间的那叠银票,一声不吭的塞进布袋子里,这时,他才发现袋口系着一根长长的绳子,这绳子似乎延伸到果林深处,不见尽头。
原来如此。
他冷笑着站起来,走开,回家。
时间慢慢过去,风灯终于燃尽,果林一片漆黑。
夜风继续吹,果林继续“沙沙”作响,没有任何人听到那根绳子动了,拉着小布袋子往果林外头移动。
“唔,终于得手了,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东西。”牵动绳子的人停手,点燃火折子,迫不及待的打开小袋子,而后眼睛大亮,控制不住的尖叫了一声,“银票?”
“俺的老天爷哪,这真的是银票?”他的眼睛在薄薄的火光中发出光来,口水都流出来了,“还是全国通用的裕隆钱庄的银票?十两,五十两,二十两,五两……”
银票太厚太零碎,他数了好久才数清楚,嘴里大叫连连:“老天爷哪,这得是多少银子啊?一千两银子?俺读书少,该不会是俺算错了吧?不行不行,俺得再数一遍……”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再次数完。
“天哪,真的是一千两银子,俺发财了!”他小心的、紧紧的攥住银票,激动得全身都在打哆嗦,“等天亮了,俺要去镇子上的包子铺买一百个大肉包子,吃到吐……”
“不不不,这镇上有什么好吃的?俺还是现在就出发去城里,也就三五里路罢了,到了城里天刚亮,俺正好去天香楼吃叫化鸡和八宝鸭子……”
他兴奋的将银票按进怀里,撒腿就往街上跑。
但他才跑出几十步,前面就闪出一人,幽暗中隐隐有刀光一闪,他背上就中了一刀,痛得他“啊”了一声栽在地上。
他还想继续叫,但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咽喉,不让他发出大的声音。
“你是何人?”偷袭者的声音冷酷又阴沉,“是谁派你来收取银票的?”
他感受到了危险和死亡的气息,吓得脸色惨白,全身瑟瑟发抖:“俺、俺什么都不知道,俺就是一个乞丐,经常在城外这一带要饭,昨儿晚上有人找到俺,给了俺一只叫化鸡和一壶酒,让俺今日晚上子时到果林里埋伏,待那盏风灯灭了就走过去,悄悄把那根绳子牵出来,绳子牵到什么就送给俺什么……”
因为咽喉被扣,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久才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总的说来就是一个意思——他啥都不知道,连找他这么干的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他都不知道。
“你说出那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目的,我就放过你。”偷袭者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俺、俺真的不知道……”四月的夜里极为凉爽,但乞丐的脸上全是汗水和泪水,“俺真的啥都不知道,俺就是个乞丐,只要给俺饭吃,俺啥都干,俺以为这是镇上的人吃饱了撑着逗俺玩的……”
“嚓”,偷袭者点燃火折子。
老乞丐看到偷袭者包着黑色的头巾与面罩,只露出一双阴狠冷酷的眼睛,这双眼睛让他心里暗叫一声:坏了,完了,他死定了……
偷袭者则看到了老乞丐蓬头垢面、满脸恐惧和绝望的模样。
这种恐惧和绝望不是装的,说明老乞丐知道自己的处境,如果他知道更多的情报,一定会说出来——不说则意味着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毫无价值!
偷袭者眼里闪过杀气,一手灭掉火折子,一手用力一捏。
“咯嚓”,老乞丐的颈骨断了,人也没气了。
偷袭者丢下老乞丐,拿起那只布袋子,迅速离开。
他没有回去,而是在黑暗中到处转悠,生怕有人跟踪。
此时星光已经彻底消逝,拂晓尚未来临,正是一日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即使有人跟踪他,也会因为看不到他而跟不下去。
但是,在他消失之前,风衔珠已经将他的所作所为看完了。
黑暗之中,她跌坐在地面上,整个人都懵了,快要崩溃了。
父亲——
那名偷袭者竟然是父亲!
之前,父亲离开果林后就迅速回到宅子,紧接着从宅子另一端出来,换上夜行衣后迅速赶到这里,将那名老乞丐给杀了。
父亲……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风衔珠泪流满面,她只是设下一个简单的陷阱,先确定父亲是绝对清白的,然后才能安心的去试探其他人,哪料……
今日傍晚,她悄悄潜进父亲书房里留的那封信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正常情况下,父亲不可能把那封信当真,就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应该会先向她求证她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此外,风家正在逃亡之中,那一千两银子对全家来说非常重要,父亲又是谨慎小心的人,如果他是“清白”的,怎么会拿着那样一笔巨款去冒险?
就算父亲想查明真相,带钱来赴约,也不可能会杀掉一个年老孤苦、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老乞丐,因为,父亲可是拥有皇上御赐的“善将”之名的大人物啊!
世人都说父亲虽是将军,却是最讨厌杀人的,他平生只杀泽国的敌人,此外无论如何都不肯杀人,传闻中不曾有人见过父亲“破戒”,她当然也没有见过——但刚才火折子亮起来的时候,父亲的眼神,简直跟当初的君尽欢一样!
那样的父亲,太可怕了!
第023章 禁忌的谜底,丰国的传说
又是全城黑暗,万籁俱寂之时。m.www.uu234.net
唯有巫云宫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风衔珠一副书生的打扮,以折扇遮脸,出现在巫云宫,再次花一百两银子见千夫人。
那天深夜,她亲眼目睹父亲的所为后被吓到了,也被伤到了,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就没有回去,而是逃进城里,胡乱转了两天后就来找千夫人。
她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要不然她会疯掉的。
这一回,她没有心思欣赏千夫人的美色,开门见山的对千夫人道:“你说过,如果我想知道这种图案和这种文字的意思,就要拿风家的秘密来换,现在我带秘密来了,我希望你能兑现你之前所言。”
“当然。”千夫人这次蒙了面纱,声音带着淡淡的笑,“请说。”
“我中了慢性毒药,而且可能已经中了十几年,”受到巨大刺激的风衔珠豁出去了,“也就是说,这毒可能是我的家人所下,这算天大的秘密吗?”
千夫人沉默片刻后:“算。”
风衔珠道:“那么,告诉我这两件东西的含义。”
千夫人道:“等价交换,你说了一个秘密,我只能告诉你其中一件东西的秘密,你选哪一件?”
风衔珠咬了咬牙,拿出那块牌位上的文字:“这一件。”
千夫人道:“先严某公老大人之灵位。”
风衔珠暗暗惊讶:“这是某人的亡父灵位?”
这牌位是君尽欢的?但君尽欢的父亲是她发现牌位当晚才杀掉的,君尽欢不可能在当晚就做出这块牌位。如果这牌位不是君尽欢的,又会是谁的?君尽欢为何将这块牌位收藏得如此隐秘?
千夫人道:“应该是。”
风衔珠又道:“这文字又是哪里的文字?”
千夫人道:“应该是丰国的文字。”
“丰国?”风衔珠惊讶,“十三年前被泽国灭掉的那个丰国?”
千夫人道:“是。”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你可否把另外那幅图案的含义告知于我,我来日再拿秘密来交换?”
千夫人道:“不能。”
风衔珠咬了咬牙:“好,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父亲是风鸣安,风家如今正在秘密逃亡之中,秘密追杀我们的乃是乌衣卫,而在幕后指使乌衣卫的还不知何人。这个消息可足以换取这个谜底?”
事态发展至此,她未必来得及给自己解毒,那么,她也没有必要死死捂着这些折磨人的秘密。她就算要死也要当个明白鬼,破解种种困扰她的疑团。
千夫人微笑:“当然可以。”
她的目光落在那块木佩的图案上:“这是丰国皇室特有的木佩,如今已经近乎绝迹。”
丰国皇室的木佩?
风衔珠暗暗抽气,难道……君尽欢与丰国皇室有关?
千夫人阖眸:“这便是我劝你莫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拥有这两件东西的缘由。”
风衔珠目光变了几变后朝千夫人抱拳,真心的道:“多谢千夫人善意。”
丰国在十几年前就被泽国所灭。
据说整个丰国皇室都被诛杀殆尽,血脉不留,不可能再给泽国带来任何隐患,但是,就连她都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刚刚登基的丰国太子被杀前曾站在全城最高处的鼓楼上,浑身是血的击鼓,高吼“吾身虽死,吾魂不灭,吾家集丰国千千万万不屈的亡灵,来日必定灭了泽国”。
据说,当日原本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但在丰国太子说出这话的时候,忽然之间就风起云涌,阳光尽散,而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再接着就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无人能睁开眼睛却都听到了鬼哭狼嚎之声,声声惊心动魄,仿佛这世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据说,泽国皇帝当时举着宝剑,迎着狂风暴雨,亲自爬上鼓楼,将丰国太子的头颅斩下,但就在丰国太子头颅掉落之时,天上一道雷电落下,正好劈在泽国皇帝身上,泽国皇帝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当然,泽国皇帝当时并没有被雷劈死,听说只在身上留下了一道灼伤,泽国皇帝因此十分忌讳丰国太子临死前说的那番话,灭掉丰国后就杀尽了丰国的军人,废掉了丰国的文字、语言、节日和书籍等,如果有人使用丰国的语言和文字,轻则割舌砍手,重则诛灭九族,到了今日,丰国的文字、语言等可以说是已经绝迹。
因此,千夫人警告风衔珠不要让任何人看到那两件东西,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不谢,交易罢了。”千夫人的目光移到角落里的香炉上,“时辰已到,我保证我会保守你的秘密,你可以走了。”
风衔珠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忽又停下,回头:“千夫人,你为何帮我?”
当然不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
对千夫人而言,把她和风家的秘密报告给皇帝,皇帝说不定会信任千夫人,这种信任岂不是比百钱、千钱、万钱更为重要?
千夫人淡笑:“我并非帮你,我只是在给自己多攒一些机会罢了。”
风衔珠又抱拳:“来日千夫人若有需要我相助之时,请务必明言。”
而后她顿了顿:“另外,关于我中毒之事,千夫人可否帮我解毒?”
“我并不精通医术。”千夫人微微一笑,眼露神秘之色,“但我认识许多高人,如果公子愿意拿风家最大的秘密来交换,我想我也许有办法救你一命。”
风衔珠心里又抽了一抽:又是风家的秘密?风家到底还有什么“最大”的秘密?姓君的这么说,血花会这么说,连这位千夫人也这么说,好像只有她不知道她家有大秘密。
于是她试探:“千夫人认为风家最大的秘密,是哪一种秘密?”
千夫人微笑:“能让风家生,也能让风家死的秘密。”
风衔珠脸色微微的变了。
她强行冷静下来:“我生在风家,长在风家,但是,我真不觉得风家能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足以决定风家的生死。”
“有或没有,公子要查到底方才知晓。”千夫人淡淡道,“以命抵命,唯有能决定风家生死的秘密,才能换得公子一条性命。”
风衔珠不再说什么,走了。
门在她身后阖上的时候,风衔珠隐隐听到了屋里剧烈的咳嗽声,千夫人这是病了吗?
也是,千夫人夜夜遭受这样的折磨,无法停竭,寿命想来不会长。
可惜了这样一位百年罕见的绝色美人……
第024章 人脸风筝,偷溜的风随意
巫云宫也有供客人住宿的客房,就是收费不菲,至少比普通的客栈贵了三倍以上,但风衔珠这晚还是选择住在巫云宫,直到次日天明才离开。www.uu234.net
而后,她继续像一抹游魂,茫然的在街上到处转悠,心里又在乱糟糟的想着:会是父亲给她下的毒么?除了父亲,还有谁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她下十几年的毒?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这十几年来,父亲对她的疼爱绝对不是假的啊……
她走着走着,前面忽然跑过来一群孩子,一个个手中都拿着比他们还大只的风筝,笑得阳光灿烂,把她的路都给堵住了,她只得往旁边让,站着等他们通过。
“嘻嘻,爹爹快走,我要占最高的位置,把风筝放得比云还高……”
“我的风筝比你的好看,你的风筝好丑喔……”
“胡说,我的风筝比你的大,飞得比你的风筝高,你才比不上我呢……”
“呜呜呜,奶娘快走,我也要人脸风筝,我要风筝上的脸画得漂漂亮亮的……”
……
孩童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引起了风衔珠的注意,风衔珠这才发现那些巨大的风筝上面都画有一张张的“人脸”,那些“人脸”居然都与拿风筝的孩子极为相似,显然是照着他们的面容所画,看着就特别可爱。
所谓的“人脸”风筝原来是这个意思,真是有趣。
风衔珠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筝。
“这些画师真是绝了,居然能把每一个孩子的模样都画了出来,换了我是小孩儿,也想要一只属于自个的人脸风筝啊。”她下意识的跟在那些孩童身后,看着他们自由的放飞风筝和欢笑奔跑,不由想起以前父亲带她和妹妹弟弟去放风筝的美好时光,心里暖暖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到底怎么了呢?”她抬手敲敲自己的脑袋,喃喃,“嫌疑人不止父亲一个,我怎么就偏偏怀疑父亲呢?如果我连养育我、疼爱我的父亲都不信,那天下之大,我还能信谁?”
“中毒的事情应该另有内情或误会,父亲也说过他的仇家很多,也许有仇人潜伏在风家,暗中给我下毒,以此打击父亲和栽赃父亲,那也是有可能的吧?”她不断劝慰自己,“我是父亲一手教导出来的,如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绝对不可以怀疑父亲,免得中了敌人的圈套!”
想清楚以后,她豁然开朗,感觉身体都变轻了。
她走进路边的食铺坐下,一边品尝美食,一边看着天空形形色色的风筝,在心里道:人间四月春光好,正是踏青和放风筝的好时节,而随意最喜欢放风筝了,如果风家没有遭难,她一定会买几只人脸风筝给随意,带他出去放风筝……
她很了解她的弟弟,她的弟弟就是这么想的。
此时,风随意趴在窗台上,身体不断往外探,看着天上那一只只显眼的人脸大风筝,羡慕得嘴巴“咂巴咂巴”作响,恨不得长出翅膀来,飞到天上将那些风筝全部都攥在手里。
“你这孩子怎么老是往外探,万一掉下去可怎么办?”三姨娘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去将他抱下来,“听娘亲的话,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要不然娘亲要打你的屁股了。”
“娘亲,”随意在母亲的怀里扭来扭去,撒娇,比着手势,“意儿要放风筝,意儿还要一只大大的风筝,上面画上意儿的脸,在天上飞来飞去,飞得高高的。”
“现在不行。”三姨娘蹙眉,“娘亲跟你说过吧,外面有很多坏人想抓咱们,咱们不可以出门,也不可以让别人看到咱们,放风筝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可是意儿就是想放风筝嘛。”风随意噘着嘴,一脸委屈,“意儿喜欢放风筝,别人个个都有风筝,就意儿没有,意儿不开心,意儿想哭。”
“不开心也没有办法。”三姨娘也不喜欢天天躲在宅子里,叹气,“咱们出门的话会被坏人抓到,然后被分开关起来,你再也见不到爹娘了,还要天天被打,饿肚子,还会被卖得远远的当奴隶,娘亲就问你怕不怕?”
“怕,意儿不要被坏人抓走。”风随意缩了缩肩膀,皱起小脸,“坏人什么时候才不见呢?意儿不想天天待在家里,意儿想出去玩。”
“再等等吧。”三姨娘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亲,“娘亲给你做好吃的,你想玩就在家里玩罢。”
“好吧,随意听娘的。”风随意说得乖乖的,眼珠子却转来转去,暗暗在心里道,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偷偷溜出去!
他正值好动爱玩的年纪,远离熟悉的家园就算了,还被关在屋里这么多天,哪里受得了?
特别是这几天,天上的人脸大风筝越来越多,从早到晚飞个不停,还有孩童放风筝的玩闹声和笑声传进高墙大院里,不断诱惑着他,他求了爹爹几次都挨打,心里更是憋得慌。
他憋到今天,也算是憋到头了。
打定主意后,他就乖乖的待在屋里写字,不吵不闹的,到了中午就和娘亲一起用饭,一起午眠。午眠时他装作睡得很沉的样子,待娘亲睡着后就悄悄爬起来,开门溜出去。
他年纪再小也是将军之子,总有些虎劲儿,爬墙上树、挖洞抓虫什么的都会,也没少因为淘气而跟家里的下人、护院们玩躲猫猫,这次他溜出院子后左看右看,避开在四周巡逻的护卫,一路跑到靠街那堵高墙的墙角下,抬头观察那棵靠墙的树。
那棵树并不粗,细细高高的,树干很直,树皮也比较滑,不好爬。
但风随意并没有因此放弃。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绳子,先在绳子一头绑了个松松的绳结,而后去旁边的柴房找了一根长长的木柴过来,将绳结套在木柴的一端上,踮脚,伸长手臂,用木柴将绳结送到那棵树的枝桠上,套进去。
一拉绳子,绳结就紧紧的套在枝桠上。
风随意得意的笑了:“嘿嘿,这点小事才难不倒意儿。”
这个爬树的技巧是大姐教他的,他学得可精呢。
随后他脚踩树干,手抓绳子,像猴子一样“哧溜”爬到了树上,树上的枝桠就多了,虽然这些枝桠都不大,承受不住大人的重量,但他是小孩子嘛,身小体轻,很好爬动。
上树后,他继续抓住那根长长的绳子,沿着一根枝桠爬到墙头上,再利用那根绳子爬到墙外的地面上。
大功告成。
他兴奋的往附近有风筝在天上飞的方向跑。
跑到那座小山坡下,他看到十几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小孩在放风筝,路边有一个卖风筝的中年人摆着摊子叫卖:“卖风筝喽,现卖现画,可以画小孩子的脸上去喽——”
风随意也是亲自买过东西的,当即跑过去,兴奋的道:“我要买一只风筝,买这只最大的,要把我的脸画上去哦。”
中年人看了看他,笑道:“可以,一只大风筝两文钱,加上画脸的,要三文钱。”
风随意从荷包里摸出三枚铜钱:“给你,快点给我风筝啦。”
中年人将大风筝递给他,伸手一指:“俺不会画画,你拿这只风筝和这枚铜钱给那位先生画罢。”
风随意抓起那只大风筝和那枚铜钱,往前边跑去。
他的身后,中年人迅速从摊子下面拿出一张画像,看了看后露出得意的笑容:“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居然找到这小鬼了,我得赶紧向上头禀报。”
他收起画像,又从摊子下面拿起一只很大的、颜色鲜艳的风筝,放飞。
这是他发给同僚的信号——风随意或风家人出现了。
第025章 危险,少了一株石斛花
晚上,在外面游荡了几日的风衔珠终于回家了。
月光黯淡,小镇沉睡在幽暗之中,只有十字路口一角那座石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泽,给夜归的行人一抹温暖与指示,而石灯笼右侧那条小巷的尽头就是她现在的家。
她幻想着马上就能见到父亲母亲妹妹弟弟的场面,脸上浮起温暖的笑容,双脚不由自主的小跑起来,迫不及待的想与家人团聚。
但,就在她即将踏入石灯笼光芒所笼罩的范围之内时,她猛然刹住脚步,不着痕迹的往旁边一闪,隐进路边的幽暗中。
父亲曾经告诉过她:“注意街口那盏石灯笼,石灯笼的脚边长有十二株石斛,如果石斛少了一株或几株,那便代表家中出了事儿,你切不可靠近,及时逃走。”
而现在,就着石灯笼的光泽,她发现石斛少了一株。
这十二株石斛与其他花花草草共生,少一株或多一株都不会有人注意,但风衔珠就注意到了,也就是说家里又出了事儿?
她焦急的望向巷子深处,一片黑茫茫,根本看不出任何动静。
怎么办?
想了想,她从地上捡起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随身携带的多余的外衫将石头包扎起来,而后爬到一棵大树的顶端,用力将石头朝巷子一侧的屋顶砸去。
夜风有点大,石头顺风飞去,飞得极远。
因为石头被长衫包得并不紧,石头飞到空中时长衫松开,随风飘了出去,同时石头落下,在屋顶上发出隐隐的声响,乍看就像有一条人影在屋顶飘过。
就在这个刹那,风衔珠隐隐看到数条黑影从小巷各处闪出来,飞快冲到发出声响的地方,她确定这些人绝对不是她父亲的人,心里就是一凉。
家里果然出事了!
乌衣卫很可能已经发现了风家的藏身之地,事先埋伏在这里,就等着其他人返回后将其抓捕,只是,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被抓了?
不!
风衔珠摇头,既然父亲这边还有机会将那棵石斛挖走,那就说明父亲的人至少没有全部被抓,由此推测,父亲的人还有可能给她留下了暗号。
暗号在哪里?
会以何种方式传递给她?
风衔珠的脑子快速运转着:父亲的人应该走得很急,暗号应该就留在这一带,而且肯定不会很难发现,那么,暗号到底在哪里?
在她思索的时候,巷口已经出现了多名黑衣蒙面人,他们极其警惕、隐蔽的在四周搜索起来,显然,他们知道他们中了“引蛇出洞”之计,也由此想到他们的目标就在这里出没。
风衔珠看得又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这个十字街口相当宽广,她离巷口有一段距离,否则她再往前走一些,只怕就要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那些蒙面人搜了好一会儿后没有收获,很快又四处散开,消失在黑暗中。
风衔珠不敢轻举妄动,一直躲在大树上,直到凌晨五更天色转成朦胧之时,她看到那些黑衣人悄然离开后才从树上爬下来,隐在幽暗里,小心翼翼的朝石灯笼的方向摸去。
她想了半夜,终于想到了暗号可能隐藏在哪里——那棵被拔掉的石斛根部的土里!
这是最好、最快、最简单的留下暗号的地方了。
果然,她在那棵石斛原本所在的土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她微微的笑了,这是父亲的笔迹,父亲应该已经安全的转移到了别处。
而后,她又细细看了几遍纸条并检查了石灯笼四周,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将纸条揉得稀烂,丢进一边的水洼里。
春天未过,春雨犹在,如果她不能及时发现这张纸条,这张纸条很快就会被雨水腐化,不留痕迹——她的父亲,果然是最厉害的。
她愉快的笑着,拍拍手站起来,悄然离开。
日上三竿的时候,风衔珠已经站在城里一家棺材铺的后门。
这一次,父亲的藏身之处竟然是在这家棺材铺里。这种地方,只要是活人无不避开,她走进这条狭窄到只容一副棺材通过的巷子时,就没遇到一个活物,连条野猫野狗都没有,巷子两侧的墙壁更是高到只能让人看到天空,任何人想潜伏在这条巷子里都很难。
父亲到底有多少藏身之处?
这些藏身之处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她在愈加崇敬父亲的同时,对父亲的惧意也多了几分。
这样的父亲,与她认识的越来越不一样了……
定了定神,收回思绪,她抬手敲门,“笃笃笃笃”。
门开了,胖胖的、做过乔装的沈大厨出现在门后:“大小姐你来了,快请进来。”
风衔珠走进院子,看到院子里摆满了形形色色的棺材,总觉得那些棺材里面都躺着什么人,感觉浑身不自在:“父亲母亲呢,他们可还安好?”
“唉——”沈大厨长长的叹气,“你先坐下喝茶,家里的事情待我慢慢向你道来。”
风衔珠坐下,接过沈大厨倒的茶,却没有喝。
谁知道这茶里会不会有毒呢?
“小少爷失踪了,估计是被乌衣卫给掳走了。”沈大厨一开口就是这么惊人的消息,惊得风衔珠顺势让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
“昨日午时,”沈大厨开始叙述风随意的失踪过程,“小少爷趁三夫人午眠时偷偷溜出去,还拿走了三夫人的荷包,三夫人醒来以后不见小少爷,吓得赶紧报告给老爷,咱们搜查后发现了小少爷偷偷爬墙跑出去的痕迹……”
风衔珠听起弟弟爬墙出去的手法后,额头直冒冷汗:这不就是她偷偷教给随意的手法吗,没想到却害了随意……如果随意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的罪过就大了!
第026章 弟弟失踪,主谋就是他
沈大厨继续道:“老爷知道情况不妙,立刻让所有人撤离,他则带了咱们几个潜伏在镇子上,暗中寻找小少爷。www.uu234.net傍晚的时候,咱们发现小少爷拿着个大大的风筝自个回来了,看起来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事……”
风衔珠听到这里,不由暗叫糟糕:随意出去了那么长时间,又是第一次出门,没有人照顾和带领,能这么顺利的回来?说不定乌衣卫的密探就跟在风随意的身后,还有“好心人”诱导他说出住处,从而顺藤摸瓜的找到风家的藏身之处……
沈大厨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咱们看到小少爷出现,就想上去带走小少爷,但老爷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小少爷,让咱们千万不可暴露行踪,咱们看到那些人悄悄跟着小少爷来到宅子里,小少爷敲门叫人的时候,那些人冲出来挟制住小少爷,包围住宅子,还放出暗号叫来同伙。咱们能确定,这些人都是乌衣卫的人……”
风衔珠只觉得骨髓都冻住了。
“噩梦”里,随意和如意都没有逃过那一劫,两人恐惧而稚嫩的哭声又在她的耳边回响,如今,随意落入乌衣卫这种暗杀机构的手里,能有多少获救的希望?
沈大厨也是一脸忧愁:“咱们当然想冲出去救小少爷,可是敌众我寡,出去一个死一个啊!大小姐,咱们对不住您,咱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批乌衣卫赶到,将宅子搜了个底朝天,搜完以后就带走小少爷,只在大门上钉了一封信……”
风衔珠紧紧的闭上眼睛,紧紧的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失控。
随意失踪的过程实在是太蹊跷了,他就像是出去“叫”乌衣卫上门一样!
仔细想想,京城突然之间流行这么巨大的“人脸”风筝,感觉就不太正常:在这个时节放风筝很正常,但放风筝一般都在郊外或者开阔人少之地,而且放风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怎么会一夜之间,这种巨大的人脸风筝就遍布大街小巷、城里城外,处处都有它们的影子?
另外,这些风筝也太大只了,制作难度不低,如果每只都画上“人脸”,得需要多少画师?这么多画师又从哪里冒出来?
还有,这些巨大的风筝为何价格又这么便宜?
感觉,这就是一场把随意……引出来的阴谋?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阴谋,谁会这么了解随意的爱好与性情?谁能想出这种看似“正常”却又极其阴险的手段?谁又知道随意的长相并能轻易的画出来?谁又能集结和指挥得了这么多画师、风筝制作工匠?谁又有这样的能力在全城各处安插眼线?
答案呼之欲出——君尽欢!
君尽欢是个才子,他字写得好,画得更好,他给她画的肖像画堪称神形具备,令人惊叹,这样的他要画出风随意的面容,又有何难?
他还与血花会、乌衣卫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完全可以调用他们的人手。
……
风衔珠银牙都要咬碎了。
千防万防,谁能想得到君尽欢会从小孩子的身上下手?
沈大厨还在回忆:“天黑之后,老爷悄悄去取了那封信,看过之后告诉咱们,信上让他去某个地方赴约,否则他们就杀掉小少爷,老爷决定单独赴会……”
风衔珠急声道:“父亲真的去了?一个人去?”
“老爷真的一个人去了,说什么都不让咱们跟着。”沈大厨哀叹,“不过老爷也说了,他不会贸然前去送死,他要先去找信得过的部下和好友帮忙,做好万全的准备后再去,至于他去哪里找,老爷没说,只说让咱们不要太担心。”
风衔珠追问:“乌衣卫关押随意的地点在何处?”
沈大厨摇头:“老爷没让咱们看那封信,也没告诉咱们小少爷的关押地点,担心咱们会偷偷跑去送死,他只说小少爷被关在城西一个孩子很多、极有名气的地方,咱们想不出来那是什么地方。”
风衔珠简直要疯了:父亲分明是打算自己解决啊,如此,父亲的处境太危险了,任他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是乌衣卫的对手啊!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沈大厨接下来又语气沉重的道:“其实老爷走的时候,咱们极力阻止了的,但老爷又告诉咱们,乌衣卫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如果他不出现,他们就、就杀掉小少爷,咱们没有办法,只得让老爷走了……”
“啊!”风衔珠惊得跳起来,怒极拍案,“他们敢!他们敢杀了随意,我就灭了乌衣卫,一个不留!”
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她的口气有多大。
灭了乌衣卫?
就凭她?
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但是,她真的就是这么想,而且她总觉得只要她拼尽全力,未必真的毫无办法——即使她现在真的半点办法都没有。
沈大厨目光怪异的看了看她,似乎觉得她太天真了:“老爷说了,如果他五日之内还不回来,说明他败了,没有生还的可能,让咱们即刻带几位夫人和小姐离开京城,远走海外,永不归来。”
“砰,砰砰砰!”风衔珠握拳捶打桌面,脸上全是愤怒和焦虑。
“大小姐,”沈大厨道,“几位夫人和小姐眼下躲在南城郊外的宅子里,宅子里备有上好的马车,随时都可以远走岭南,再通过海路出海。老爷说了,如果你找到这里,让你切勿冲动,务必跟咱们一起行动,保护好夫人和小小姐,不能再让你的母亲和妹妹出事了。”
风衔珠又闭上眼睛,双拳却握得更紧了。
父亲的嘱咐是对的,她应该去照顾和保护好家里的其他人,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这么没用!而且,随意会出事她也有责任,她想救随意,想帮父亲。
“老爷还说了,”沈大厨劝她,“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本事,许多事情不是家里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眼下自顾不暇,也管不到你了,他只希望你照顾好自己,莫要再出什么事,否则他必定心痛至死。”
“心痛至死”这四个字令风衔珠动容。
“我明白了。”她睁开眼睛,勉强的笑笑,“沈叔,你把母亲的住处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母亲,您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沈大厨把一个地址告诉风衔珠。
风衔珠得了地址就走,但是,她并没有去那个地址,而是在城里住下。
时间不多了,她一定要救出随意。
她还要报复君尽欢那个伪君子。
她会有办法的。
第027章 单刀赴会,最后的晚餐
“君先生,俺回家了,明日再见——”
放学时间到了,学生们围在君尽欢的身边,争着抢着向君尽欢道别。顶 点 X 23 U S
君尽欢长衫飘飘、风度翩翩的站在学堂门口,笑吟吟的送别他的学生们:“你们回去后要记得练字,向爹娘报告你们今日都学了些什么,老师明日要提问,答不出来的老师要打手心哦。”
“嘻嘻,我想被老师打手心,老师打得一点都不疼,老师的手也干干净净的好好看,打起来好舒服呢……”
“我想被老师单独留下来授课,这样老师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羞羞脸,老师不偏心,才不会给任何人单独授课呢……”
学生们嘻嘻哈哈的说着,一个个磨磨蹭蹭的不想那么早离开。
等他们好不容易都走完后,太阳也日落西山了,君尽欢背负双手,从容优雅的走回去,进入课堂,对正在练字的风随意道:“随意,饿了么,饿了老师请你吃油炸春卷、油炸饭团、油炸鸡腿和油炸肉丸子。”
风随意最喜欢吃油炸的东西,但风家认为油炸之食对身体无益,不许他多吃,他对油炸之食可是馋得很,眼下,他并不知道君尽欢是坏人,只当自己被最喜欢的教书先生给收留了,又有喜欢的东西吃,乐得眉开眼笑,拍着手道:“好哦好哦,君先生最好了,待爹爹找到我,我一定要爹爹给君先生加工钱。”
他一个好玩好动的小男孩儿,一路奔波,不断换着地方住,又被关在家里那么长时间,一旦获得自由,又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完全不觉得害怕,只希望父亲莫要那么快找到他。
“那就多谢少爷了。”君尽欢笑如春风,标准的谦谦君子配备,“我这就让人送好吃的进来,少爷尽管吃。”
很快,一盘盘油炸的美食送到风随意的面前,都是风随意喜欢吃的,君尽欢也吃,但只喝粥。
“君先生,你给我讲山海经的故事吧,”风随意边吃边道,“你走了以后大姐也给我讲故事,但她没有你讲得好……”
“那么,我今日就给少爷讲巨人国的故事……”君尽欢确实很会讲故事,他的声音柔和好听,很会抓重点,用词也极其简单好懂,小孩子们只要听到他讲故事,没有不爱听的。
风随意吃得津津有味,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一个故事又要求讲一个,没完没了的,换了一般人早就不耐烦了,但君尽欢始终很有耐心,没有半点不悦,甚至还时不时拿起毛巾,给风随意擦拭油腻的脸蛋和双手,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
“哥哥,”他的妹妹又端着一碟油炸地瓜进来,对他低声道,“这破小孩啥都不懂,要求又多,你这样待他也太委屈你了,依我看,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顺着他……”
“有什么关系呢,”君尽欢微笑,“这也许是他的最后一顿晚餐了,我委屈一点,让他吃饱吃好,又有何妨?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他的妹妹摇了摇头,放下托盘出去。
她哥哥到底在想什么?他是心狠呢,还是带有几分心软呢?她直到今日也看不明白。
天色暗下来时,风随意的身心都得到了满足,他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动弹不得的躺在大大的椅子里,叫道:“不行了不行了,随意的肚皮要炸了,随意要睡在这里,谁都不可以动随意一下,也不可以吵醒随意。”
“好的。”君尽欢微笑,拿起一张薄被盖在他的身上,“少爷你好好睡,有什么事就叫人。”
风随意闭上眼睛,“呼呼呼”的睡着了。
君尽欢走出去,关上门,站在屋檐下,背负着双手,看着院子里刚刚挂起来的灯笼,喃喃:“今夜子时,三日的期限就要到了,风鸣安果然没来,那么,这个孩子的人头就由我摘了,送给他当礼物。”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夜越来越深。
他一直站在屋檐下,迎着夜风,看着星空,身形动都没有动一下,唯有衣袂飘飘。
“哥哥,”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妹妹走过来,“还有一刻钟就到子时了,风鸣安肯定不会再来了。”
“那么,”君尽欢淡淡的,“你可以磨刀了。”
“是。”他妹妹恭敬的应着,又道,“风大了,估计今夜会下大雨,您还是进屋歇息吧。”
“不用。”君尽欢淡笑,“我喜欢这样站着。”
他妹妹不敢再劝,无声退下。
而后一阵大风吹来,几点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他“哧”的一声笑了,自言自语:“深夜,大雨,正是摘取人头的好时间。”
他简直要等不及去杀风家的人了。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匆匆跑过来:“君先生,有一人自称是你的故人,要求见你。”
君尽欢收回目光:“他可说是什么故人?”
护卫道:“那人让小的传一句诗给您,‘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说您听了便知。”
君尽欢微讶,而后带着几分欢愉的笑了:“居然是她,她确实是我的故人,带她到我的书罢。”
“风鸣安没来,风衔珠却来了。”他边走边轻轻的笑,“有意思,看来我今夜可以摘取风鸣安一儿一女的人头了,要不,我到时就把这两颗人头毁了面容,挂在城门上如何?”
他进了书房,点燃台烛,泡了一壶清茶。
清茶刚刚泡好,房门就推开了,女扮男装的风衔珠走进来,开口就道:“我弟弟是不是在你这里?”
就在今晚——半个时辰之前,她终于想明白了沈大厨所说“城西一隅,孩子很多,极有名气”的地方是哪里,就是君尽欢开设的“君子学堂”!
于是她火速赶过来,终于抢在“期限”之前见到了君尽欢。
她相信她的判断没错。
“真聪明!”君尽欢优雅的转过身来,抚掌,笑得星目闪烁,好不温雅,“我们相识两年,我却直到两个月前才知道你原来是这般的聪明。”
“咱们都闹成这样了,你还演这种戏,有意思么?”风衔珠面无表情,“我要见随意,如果他好好的,我们再谈判。”
“你我相爱一场,连叙旧几句都不愿么?”君尽欢轻叹,“时间未到,随意当然还活得好好的,你左侧的墙壁上有个墙洞,墙洞那边,随意睡得正好。”
风衔珠冲到墙边,透过墙洞往那端看,果真看到她弟弟睡得好好的,肚皮还一鼓一鼓的,小脚丫子时不时的动一下,看来没吃什么苦头。
她松了一口气,走到君尽欢面前,隔着桌子道:“我要我弟弟安然无恙的回家,说吧,你想要什么?”
第028章 谈判,我知道你的秘密
“我想要什么?”君尽欢轻笑着给她倒茶,并做了个“请入坐”的手势,“这还用问吗。顶 点 X 23 U S”
“当然。”风衔珠坐下来,腰杆挺得直直的,“你不要让我去猜你在想什么,我其实并不了解你,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了解你,不是么?”
“说得也是。”君尽欢端起茶杯,“但是,你似乎总能猜到我在想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不是吗?”
“废话少说。”风衔珠真是恶心透了君尽欢那种总是不痛不痒、游刃有余的态度,“把你想要的东西说出来,我能给,一定给。”
“唔,”君尽欢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着茶杯的外壁,若有所思,“为什么风鸣安没来?难道他就不在乎风随意和你的死活?”
“我没让他来。”风衔珠这两天并没有父亲的消息,她不知道父亲在哪里,也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但她很庆幸父亲没来,“代父出征,乃是女儿的本分。”
“呵呵,好一个代父出征,你不愧是风鸣安的好女儿。”君尽欢微笑,“但是,你为了你的父亲和你的弟弟不惜上门送死,却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只能说,风鸣安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视你和疼爱你,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你不用挑拨。”风衔珠冷笑,“我难道还会信你,不信我的父亲?”
“既然你心如铁,我挑拨无用,”君尽欢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那么,我就告诉你风鸣安从来没有告诉过家人的秘密,我们想要的是他手里的——”
他一字一顿的道:“宝!藏!”
风衔珠惊讶了片刻后,擂着桌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居然是所谓的宝藏?
她想过这种可能,真的,但是,这也太荒谬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君尽欢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等她笑够了才道:“你不信?”
“当然不信!猪都不信!”风衔珠一脸嘲弄,“我父亲若有一大笔宝藏,还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还会被你这样的东西害成这样?我家若有这样的宝藏,我一定拿这笔宝藏砸死你!”
君尽欢蹙眉,一脸的不赞同:“你凭什么认为风家没有这笔宝藏?”
风衔珠愣了两秒后,笑:“这还用问吗,真有的话,我父亲藏着这笔宝藏做什么?宝藏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享受的么?可你看看我父亲,都这把年纪了,何曾享受过?如果说他想把宝藏留给子女,如今我们家落难,他也该拿宝藏出来,弄死你们了是不是?”
君尽欢瞪眼:“……”
半晌后他才道:“看来你真的不信,也真的不知道这笔宝藏的下落,那么,你没有资本与我谈判,你和你弟弟可以死在我手里了。”
风衔珠有点笑不出来了:“……”
君尽欢呷了一口茶,眯起眼睛,一脸的享受:“这茶不错,你喝了这杯茶,我就送你上路吧。”
这个混蛋……
风衔珠咬了咬牙,冷笑:“君尽欢,虽然我不相信风家宝藏的存在,但你相信,不是吗?如果你把我和我弟弟杀了,那就真的再也找不到我父亲了,也就彻底失去了那笔宝藏的线索,对你来说得不偿失吧?”
君尽欢点头,笑吟吟的:“你说得有理,但这不足以让我不杀你和你弟弟,你想救你弟弟,还是想想能拿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交换吧。”
风衔珠道:“我父亲也很疼爱我,这样,我留下来做人质,你放走我弟弟,如何?”
君尽欢笑得狡猾:“就算我接受,但你相信我放你弟弟走后,你弟弟就一定会平安吗?”
风衔珠沉默:“不相信。”
君尽欢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天!
而且,君尽欢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他有个屁的权力决定这样的事情。
“所以,”君尽欢摊手,“你和你弟弟还是去死吧。”
“你急什么呢?”风衔珠冷笑,“你都说了我是聪明人,如果我没有万全的把握,怎么敢来见你?你要杀我,也等我亮了底牌再做决定也不迟。”
“底牌?”君尽欢玩味,“真是有趣,连我都想不出你还能拿出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
“你当然想不出。”风衔珠冷笑,“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但事实上,我知道。”
“哦,”君尽欢笑,“我的秘密好像挺多的,不知你知道我的哪一个秘密?”
“张大你的狗耳朵,听好了,”风衔珠字字如刀,“你是丰国人,还与丰国皇室有关。”
君尽欢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目光冷厉的瞪着她,就像想把她吃掉一样。
风衔珠心里却稍微轻松了,君尽欢的反应越大说明她的猜测越准,如此她才有胜算。
“哈哈哈哈——”片刻之后,君尽欢却开怀的大笑起来,“这个猜测很有意思,但是,依据呢?证据呢?”
他眨着眼睛的样子,居然还有几分可爱:“没有证据,你说的没有任何意义。”
“呵,证据是吗?”风衔珠淡笑,“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说着,她从袖子里扯出两幅画纸,往桌面上一拍:“这是我从你保藏的牌位和木佩上临摹下来的图文,你敢说,这不是丰国的文字?”
君尽欢的目光落在那两张纸上,凝住,不动了。
风衔珠冷笑:“如果我把这两件东西交给朝廷,你觉得你会有什么下场?跟你勾结的血花会、乌衣会又会有什么下场?”
君尽欢的眼皮子动了动,抬起眼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风衔珠,你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
风衔珠笑:“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说呢?”
君尽欢眯起眼睛:“绝对不可能是风鸣安告诉你的。”
因为,风鸣安不可能知道他的底细,否则,风鸣安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他。
风衔珠只是“呵呵”,不解答。
君尽欢又道:“你是不是背着风鸣安,与朝中的势力暗中勾结?”
风衔珠还是“呵呵”。
“风衔珠,”君尽欢微微探身过来,“如果让风鸣安知道你懂这么多情报,风鸣安会怎么想呢?”
风衔珠:“呵呵。”
“好吧,你肯定不会告诉我实情。”君尽欢往后一靠,“那么,你想怎样?”
风衔珠道:“这样的图纸我还准备了很多,当然,你绝对不会知道这些图纸都隐藏在哪里,又是什么人在保管,你放走我弟弟,保证他的安全,也不要派人跟踪他,那么,我保证这些图纸不会泄露出去。”
君尽欢道:“你想得很好,但这桩交易于我并不划算,我拒绝。”
第029章 败落,比君尽欢更狠的女人
风衔珠:“难道你的命不比我弟弟的命更值钱?”
君尽欢笑:“谁能证明这两件东西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你觉得你的人拿这两件东西去衙门,衙门就信了?”
风衔珠沉默片刻后:“你觉得你的底细经得起查?”
君尽欢笑:“经得起或经不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上面有人。m.www.uu234.net”
风衔珠明白他的意思,他的上面有“乌衣卫”和“血花会”,这两个组织都极有势力,能罩得住他。
但她还是从容的笑:“你上面有人或没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丰国皇室有关的消息以及你与乌衣卫、血花会互相勾结的消息传出去,泽国皇室会怎么想?泽国皇帝又会怎么想?乌衣卫、血花会也许能保护你,也许会被你连累,你要赌吗?赌得起吗?”
这下又换君尽欢沉默了。
他与乌衣卫、血花会的关系是把双刃剑。
如果这两个组织能罩得住他,那就一切平安,反之,这两个组织罩不住他或者保护他的代价太大,那么,这两个组织将会引发皇上、皇室的猜忌——泽国皇帝当年杀掉丰国太子时差点被雷劈死,他对与丰国皇室有关的一切都很忌惮。
好一会儿后,他才叹气:“你说得我都有点怕了,但是,放走你们的后果太严重,我同样承受不起。不如我先杀了你们,解决眼下的危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风衔珠没想到他这么顽强,恨恨的道:“君尽欢,你似乎很恨风家?”
君尽欢笑:“是啊,是很恨啊,谁不恨呢?”
风衔珠不由一怔:“为什么你这么恨风家?”
君尽欢笑:“你说呢?”
风衔珠道:“因为我父亲是当年攻打丰国的主要将领之一?”
君尽欢不说话,只是慢慢的喝茶。
风衔珠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但是,当时攻打丰国的泽国将领很多,我父亲只是其中之一,而且打下京城和剿灭皇室的也不是他,你要恨也该恨尽所有的泽国大将,而不只是我父亲一人。”
君尽欢笑:“看来,你不懂的东西还很多嘛,难怪……”
风衔珠觉得自己受到了蔑视,心里更是忿恨,很有扑上去跟君尽欢拼了的冲动,却不得不憋着:“再加一条,我留下来做人质,否则天亮以后,写有你秘密的图纸将会随风飘满京城的大街小巷,即使乌衣卫和血花会共同出手,也休想封锁得住!”
这已经是她所能拿出来的全部底牌了。
君尽欢再不接受,只有鱼死网破,她拉君尽欢垫背了。
换君尽欢沉默。
片刻后,君尽欢终于道:“就算我放了你弟弟,让他安然无恙的走出这里,不派人跟踪,不暗中加以伤害,你又如何能确保我不会食言?”
风衔珠淡淡道:“我自有办法。”
她会告诉风随意出了学堂后怎么走,然后会有人暗中将他带走。
“好。”君尽欢点点头,“我接受你的条件,虽然你不信我,但我相信你一定会说话算数。”
他站起来:“走罢,我送你弟弟出门。”
风衔珠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喜色,迅速站起来跟出去,生怕君尽欢反悔。
她都想好了,就算她不得不留下来作人质,但一来她身中奇毒,没有多少日子了,真死在这里也不算亏,至少保住了她的弟弟和父亲,二来她也可以说话不算数的是不是?
跟君尽欢这种东西,讲什么信义呢?
待随意平安之后,她继续以君尽欢的秘密要挟君尽欢,到时,她仍然有逃走的机会。
“风衔珠啊风衔珠,”她边狡猾的想,边在心里道,“你变坏了,真的变坏了,都是被君尽欢这个伪君子给逼坏的,希望你今后再接再厉,务必变得比君尽欢更强……”
两人走进隔壁的课堂,风衔珠抱起随意就走,但才走到门口就迎面撞到了一个女人。
戴着帷帽,身罩灰袍,连眼睛都隐在面纱之下的女人。
“你们的交易,我不答应。”灰袍女人挡在风衔珠的面前,淡淡的道,“风衔珠,你敢走出学堂半步,我保证你和你的弟弟必定溅血一丈。”
风衔珠暗暗惊讶,站住,看向君尽欢,故意道:“君尽欢,你们俩,谁说了算?”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很尴尬的问题。
但是,君尽欢却是施施然的道:“这位美人是我的恋人,她说了算。”
“你好样的。”风衔珠语带挖苦,“那么,你还是要杀我,而我的人将会曝光你的秘密,如此看来,我们就可以一起死了。”
君尽欢微笑:“待我向我的恋人求情,看看这事可有回旋的余地。”
“军师大人,”他如此称呼灰袍女子,“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们的谈判,原本我胜券在握,但我没想到她居然掌握了我的秘密,我不得不妥协,你可否为我着想,就放过风鸣安的儿子?”
风衔珠暗暗道,难道书房有暗房,灰袍女人就躲在暗房里偷听?
“我当然会为你着想。”灰袍女子的声音很是甜美,完全不像在讨论危险又残忍的事情,“我不会放走风衔珠和她的弟弟,但是,我有办法让她无法泄露你的秘密。”
风衔珠听得大怒,这个臭女人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藐视她精心想出的计谋?
她才不信她有什么办法让她的人到时将君尽欢的秘密散布得全城皆知。
君尽欢一怔:“什么办法?”
灰袍女子微笑:“我可以让人准备成千上万张单子,单子上面列举多位名人的名字,造谣说他们与丰国皇室、乌衣卫等有关,并让人在全城散播这种单子,你的名字也列在其中。如此,还有谁会把这种单子当一回事?又有谁会针对你?”
风衔珠听得脸色变了。
这个法子,够绝。
如果有人说君尽欢与丰国皇室有关,朝廷大概会怀疑君尽欢,但是,如果有人说君尽欢等一百个名人、一千个名人与丰国皇室有关,那么,所有人只会认为这是恶作剧,朝廷要查的话就得查这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君尽欢的风险就低了。
按照这个女人的手段,她简直要功亏一篑了。
“妙极,妙极。”君尽欢抚掌,赞叹,“不愧军师,此法甚好。”
“风衔珠,”他看向风衔珠,带着几分遗憾的道,“看来你只能暂且留在这里,等你的父亲前来救你了。”
“如果你的父亲不来,你和你弟弟都要死。”灰袍女人补充,“当然,如果你的父亲来了,你和你弟弟大概也要死的。”
风衔珠的心都揪紧了,心里连连叫苦: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她长得这般娇小,声音也是甜美可爱,就像个养在深闺的少女,心机怎的如此深沉?心肠怎的如此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