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栽赃,内奸就是他!
“风衔珠,你怎的露出这种死了全家的表情?”君尽欢欣赏她的脸色,“你总说你的父亲如何疼你,那么,你就利用这个机会来考验你父亲有多疼你,如何?如果你的父亲冒死前来救你,你死了也值,如果你的父亲不肯救你和你弟弟,你活着也没有意义,不是么?”
风衔珠直勾勾的盯着他:现在跟他拼命,还来得及么?
“我赌风鸣安不会来,不过,我还是会给你和你弟弟一天时间。顶 点 X 23 U S”灰袍女子轻笑,“我会让人在学堂门口留下讯息,让你父亲知道你们姐弟在这里,如果一天之内他不出现,我就杀掉你们姐弟。”
风衔珠咬牙:“你就没有想过,我会带着弟弟自尽?”
“随便。”灰袍女子无所谓,“到时我把你和你弟弟的尸体丢到大街上,看你父亲会不会给你们收尸。”
风衔珠觉得自己简直无话可说了。
她以为君尽欢够狠了,但这个女人只怕更上一层楼,果然,狠男毒女,天生一对么?
“看来你是不会自尽的。”灰袍女子笑,“那么,你就好好享受你人生中的最后一天吧。”
说罢她转身就走。
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风衔珠心里大急,不禁脱口而出:“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乌衣卫在月湾镇的行动为何彻底失败?”
灰袍女子的脚步微顿,却未停步。
风衔珠又大声道:“那是因为你们内部出了奸细,我提前知晓了你们所有的计划,暗中加以破坏,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个内奸是谁?他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计划?”
灰袍女子终于停步,转身,注视她:“这个情报,并不足以交换你和你弟弟的性命。”
风衔珠在心里叹息,好厉害的女人,一开口就直指要害。
“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放我走。”她道,“我只要求你让我和我弟弟再多活两天,也就是说,将一天的期限延长到三天。”
灰袍女子笑了:“你认为再给你父亲两天的时间,你父亲就会来救你?”
风衔珠有种被看穿心思的难堪:“既然你认定我父亲不会来救我们,为何又要抓我们作为人质?”
“因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灰袍女人悠然的道,“就算风鸣安真的不来,但能给他带来麻烦和打击,那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儿。”
风衔珠咬牙:“那你到底想不想知道内奸是谁?”
“想啊。”灰袍女子道,“我接受你的条件,再给你父亲三天时间。”
风衔珠道:“让君尽欢出去,我单独跟你说。”
灰袍女子瞟了君尽欢一眼,柔声道:“尽欢,你先出去吧,我听她怎么说,然后再告诉你。”
君尽欢笑得有几分勉强:“我怕你单独和她在一起,会吃亏。”
“不会的。”灰袍女子轻笑,“风衔珠是聪明人,她知道什么不能做的。”
君尽欢无奈,给了风衔珠一个“你真行”的眼神,悻悻的出去了,顺带还把门关上。
风衔珠把怀里的弟弟放回椅子里,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防止他万一醒来听到她们的对话:“那个内奸告诉我,三月初十晚上,你们计划让君尽欢和我成亲,洞房后就把君尽欢换成敌国奸细,乌衣卫当场冲进新房里抓人,敌国奸细现场指证我和我父亲……”
她准确的描述了乌衣卫陷害风家通敌叛国的计划,最后道:“告诉我这一切的人,就是——”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内奸”的名字:“君!尽!欢!”
她察觉得到,面纱和灰袍之下那个女人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尽欢不会背叛我。”但灰袍女子马上就恢复了冷静,声音仍然甜美柔润得无懈可击,“你这般挑拨我们毫无意义,我保证你再这么玩,我马上杀掉你。”
“君尽欢是喝醉以后说漏嘴的,连他都不记得这回事。”风衔珠说得很顺溜,“我们成亲的前三天,正值月湾镇每月一次的大集市,我女扮男装出门,悄悄在戏台的包间里与他幽会。当时我们已经多日未见,他似乎心事重重,喝了很多酒,喝醉后就抱着我哭,说他最爱的是我,舍不得我死……”
“我以为他担心的是我父亲知道我们偷偷成亲后会打死我,就安慰他说我命好,绝对不会死的,”风衔珠并没有事先编好这个天大的谎言,完全就是临场发挥,灵感喷涌,“他便哭着把那场阴谋告诉了我……”
灰袍女子安静的听完以后:“你说的挺好,但我还是不信你。”
风衔珠道:“乌衣卫那天晚上的行动如此隐秘又迅速,如果不是事先得到消息,我如何破坏乌衣卫的行动?风家又怎么能及时逃走?其实,我当时根本不信他说的这些,只当他喝多了说胡话,他见我无论如何就是不信,就告诉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我暗中联系镇上的戏班子,请他们配合我演一出戏……”
她将她去青楼请翠鸟儿冒充她洞房、找戏班子筹备婚礼和冒充乌衣卫夜袭风家等一系列手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灰袍女了。
她的做法,跟那位高人的分析一致。
最后她道:“我被君尽欢说得很怕,实在不敢拿全家的性命冒险,也不敢声张,便将他告诉我的法子记录下来,而后暗中布防。当然,我拿不出证据去证明这一切都是君尽欢告诉我的,君尽欢肯定也不会承认他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她隐隐听到灰袍女子在冷笑,似乎还是不太信她,于是又道:“我也曾经像你那般信任君尽欢,他喝醉那次,抱着我说他真心爱我,我信了。然而成亲那夜,他与新娘洞房时如此亲热,做了足足半个时辰呢,过后却翻脸不认人,这样的男人,你信,我不信。”
她故意提到“洞房”的事情。
那天晚上,君尽欢可是真的跟“新娘”睡了,她就不信灰袍女子心里不介意,就不怀疑君尽欢对“新娘”怀有一点真情。
陷入情爱的年轻姑娘,有几个能保持足够的清醒与理智,何况君尽欢还是擅长玩弄人心的佳公子?
灰袍女子沉默。
风衔珠等了一会儿后:“这就是乌衣卫败走月湾镇的秘密,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已经把内幕告诉你,你得给我三天的期限。”
灰袍女子倒也干脆:“行,我就让你和你弟弟多活三天。”
而后她顿了顿,笑:“看你一个必死之人,为了多活一天而如此拼命,真是有趣,我就当看戏了。”
她出去了,风衔珠盯着她的背影,唇边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她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她的一面之词,灰袍女子不可能相信她,但是,她想要的并不是灰袍女子的信任,她要的只是在灰袍女子的心中埋下一棵名为“怀疑”的种子——对君尽欢的怀疑。
这样,就够了——她就算要死,也要拉君尽欢一起死!
门外,君尽欢关切的问灰袍女子:“婉婉,风衔珠说了什么?”
“我觉得我可能被风衔珠耍了。”灰袍女子摇头,“她说内奸是潜伏在月湾镇的探子,这探子喝多后把乌衣卫的计划告诉老相好,老相好正好认识她,就把这个消息当成笑话跟她说了,她怕有个万一,就暗中做了准备。”
“原来如此。”君尽欢陪着她走向后院,心里想的却是,风衔珠要说的就是这个?
“嘻嘻,”灰袍女子低笑,“风衔珠还不知道,这个计划其实是你想出来的呢。”
君尽欢嘴上道“可惜我还是失败了”,心里却道:这么完美的计划,风衔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总感觉风衔珠居心叵测,她告诉婉婉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第031章 遗书,三姨娘之死
接下来三天,风衔珠悠然的待在学堂里,陪弟弟读书写字玩儿,并不显得焦虑,君尽欢和灰袍女子也没有打扰他们。www.uu234.net
三天之后,时辰到,灰袍女子带着君尽欢出现在风衔珠的面前,微笑:“很不幸,你的父亲没有出现,连一封信都没有,所以,你和你的弟弟马上就要死了,你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她看向身侧的君尽欢:“现在,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了。”
君尽欢腰间佩了一把与他并不相衬的大弯刀,但他抽刀的姿势相当优美和优雅。
“风衔珠,”他优雅的对雪亮锋利的刀刃吹了一口气,一脸歉意的道,“连你的父亲都不要你们了,你们活着也没有意思,还是早些下地狱罢。”
他的目光落在风衔珠怀里睡得正沉、还在打呼噜的风随意脸上:“你弟弟睡着了,大概不知疼痛,我先砍下你弟弟的头,如何?”
风衔珠的脑海里闪过君尽欢手举弯刀、砍掉她父亲头颅的画面,暗暗握紧拳头:她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怎么可以就这样束手就死?
“慢着,”她看向灰袍女子,“我带你去风家最新的藏身之地,我保证风家人都藏在那里,你放过我弟弟,如何?”
灰袍女子道:“如果我抓到两名以上的风家人,我就放你弟弟一条生路,不过,如果你敢骗我,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弟弟遭受十八种极刑以后再死。”
只是让风随意活着而已,简单。
哪怕断手断脚,破相毁容,那也是活着,是不?
“那就出发吧,我要带我的弟弟一起去。”风衔珠心中不禁又打了一个冷战,好毒的女人,“以你的实力,应该不会怕我带你们到陷阱里。”
她故意当君尽欢不存在,只跟灰袍女子谈,君尽欢收起弯刀,一脸无所谓,看似并不在意自己成为灰袍女子的影子。
灰袍女子微笑:“当然,不管你带我们到怎样的陷阱里,我都不会怕的。”
风衔珠抱着弟弟,走出学堂,坐上学堂准备好的马车里,往南城门行去。
马车的后面并没有跟着什么人,但风衔珠知道她和弟弟都处于对方的严密监控之中,她不可能有逃走和玩手段的机会。
此时是傍晚,马车刚出南城门,城门就关了。
她看向马车外面朦胧的天色,默默的祈祷:她死了不要紧,但弟弟一定要没事……
她是秘密前往学堂见君尽欢的,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父亲一定派人在学堂四周布下了眼线,这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的从学堂出来,前去南郊,父亲的人应该意识到南郊那间宅子可能会有危险,从而及时撤走母亲等人,同时布下陷阱。
如此,她的所为虽然会给全家带来危险,但也会给父亲创造救走随意的机会。
毕竟,弟弟是风家唯一的男嗣,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风家都要保住他的。
在风衔珠的思绪中,天色终于黑下来,马车也抵达了那间宅子所在的山脚。
风衔珠抱着弟弟下车,沿着杂草丛生的小径往山上那间宅子行去。
山并不高大,风衔珠走了没多久就抵达宅子大门前,敲门:“我是衔珠,我回来了,有人在么?”
院墙很高,看不到里面是否燃着灯火,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风衔珠敲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开门,她试着用力推了一推,门被推开了,并没有锁上。
她抱着弟弟走进院子,打量四周。
宅子里没有点灯,很暗,她摘下一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点燃,举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看。
没有人。
也没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日常所用的物品并没有被带走,桌面、床铺等也没有收拾得很干净,说明家里走得比较匆忙,来不及收拾太多的东西,风衔珠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加为自己和弟弟的处境担忧。
父亲的人是否就埋伏在四周?
他们是否有什么好手段,可以从乌衣卫的包围中救走弟弟?
“姐姐,这里是哪里?”风随意揉着眼睛,从风衔珠的怀里爬下来,不安的打量四周。
其实下车的时候他就醒了,但他故意装睡,让姐姐抱着上山,现在才落地走路。
“这里是咱们的新家。”风衔珠牵着他的手,温柔的道,“你要跟紧姐姐,不要迷路了。”
风随意紧紧抓住她的手:“新家怎么没人?爹爹和娘亲呢?随意想娘亲了……”
风衔珠哄他:“你娘亲在和咱们玩躲猫猫呢,姐姐保证,你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
“躲猫猫?这个好玩?随意要第一个找到娘亲!”风随意放开她的手,冲到她的前面,用力推开前面那扇门,“娘亲你在哪里,随意回家了,啊——”
他猛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跌倒在地上,两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间上方,整个人根本就是吓坏了,只会不断的尖叫:“啊——啊——”
怎么了?
风衔珠一个箭步绕到风随意的前面,看到房间里的情景后也僵住了,呆呆的看着屋子上方,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
屋梁上竟然……吊着一个人。
还是她认识的人——三姨娘!
三姨娘披着长长的头发,穿着红色的长裙,整个人吊在空中,身体因为有风吹进而微微晃动,看起来像个女鬼。
短短几天功夫,三姨娘怎么就死了?
她看起来像是自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又为何没有人给她……收尸?
“娘——”风随意尖叫了片刻后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踮起脚,抱住三姨娘的双脚摇来摇去,哭得撕心裂肺,“娘亲你怎么了?你快些下来,你这样子随意好怕,呜呜呜——”
“娘你快下来,随意让你打屁股,让你骂骂,随意以后不淘气了,你不要挂在柱子上玩儿,随意看了怕怕……”风随意的声音远远传出去,引来大批乌衣卫朝这里奔来。
风衔珠抱起风随意,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不想让他看到这么悲惨的景象。
风随意用力的挣扎,想挣脱风衔珠的双臂:“娘——呜呜呜,放开我,我要去找娘亲!”
风衔珠没有办法,只得竖起刀手,狠心往风随意的颈侧一敲,风随意晕了过去。
赶过来的乌衣卫堵住了房门,灰袍女子和君尽欢走进来,打量横梁上吊着的三姨娘。
“这是风鸣安的三夫人,风随意的生母。”君尽欢走上去,探了探三姨娘的脉搏,又抬头观察三姨娘的脸色,对灰袍女子道,“死了至少两日,窒息致死,看起来像是自尽。”
灰袍女子淡淡的“哦”了一声,下令:“搜屋,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风衔珠抱着弟弟走出去,沉默的站在屋檐下,看着暗沉沉的墨色,心里异常压抑。
很快,君尽欢走出来,站在她的身侧,笑吟吟的递给她一张纸条:“三姨娘的嘴里含有一枚密封的蜡丸,蜡丸里有一张纸张,上面写的事情很有趣,你不妨看看,当然,你可以认为这是我伪造的。”
风衔珠转头冷冷的盯了他片刻后,还是空出一只手接过那纸字条。
此时,原本黑暗的宅子里已经布满了乌衣卫的人,他们手中大多举着火把,将宅子照得相当明亮,风衔珠一眼就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脸色瞬间大变,没有再看第二眼就把那张纸条撕掉,抛向夜风。
遗书的碎片随风飘散,不留半粒。
第032章 骇人的遗言,诡异的秘室
“怎么,不敢面对遗书所言?”君尽欢“哧”的一笑,背负双手,迎着夜风,悠然的道,“那我复述一遍予你听。m.www.uu234.net”
“风鸣安恐已知我儿并非他亲生,不肯救我儿,我唯有一死了之,”他声情并茂,朗朗背来,“但风鸣安养育我儿至今,怕是为了拿我儿作盾诱敌,我心中恨之,愿来日化做厉鬼,咒之,缠之。”
他念得一字不差。
风衔珠目眦欲裂的瞪着他,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愤怒还是震惊。
“这胡扯的东西,也敢拿来哄我。”好一会儿后,她才颤着声音,强自镇定的冷笑,“可笑!”
“随便你怎么想。”君尽欢耸耸肩,轻笑,“三姨娘读书不多,很少写字,她的字又写得极丑,错字极多,伪造难度极大,我可没有本事模仿那样的字迹。”
风衔珠咬牙,心中已经泛起惊涛骇浪。
她绝对不信遗书所言,但那字确实是三姨娘的字,对于字写得极好、才华出众的君尽欢来说,模仿那样的字真是难如登天,另外,君尽欢也不太可能在发现尸体后的这点时间里伪造这么一封遗书。
如果这遗书真是三姨娘所写,会不会是受人所迫,为的是陷害父亲?
也许这间宅子早就被乌衣卫发现了,乌衣卫抓到了不肯丢下儿子逃走的三姨娘,拿随意威胁她自尽并写下这么一封遗书——这也是有可能的吧?
总之,她绝对不会相信遗书所写。
“看来风家的人又逃走了。”这时,灰袍女子走出来,对风衔珠低低的笑道,“狡兔三窟,你父亲真是比兔子还狡猾,难怪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能在他手里讨得便宜,我精心谋划了这么久,也自认将他的底细查得差不多了,但直到现在,我还是没能赢。”
风衔珠很恨她这么说自己的父亲,不冷不热的回道:“多谢你如此夸赞我的父亲。”
灰袍女子“呵呵”两声:“这具尸体换不了你弟弟的命,你们俩就死在这里吧,有亲娘陪伴你弟弟,你弟弟变成孤魂野鬼了也不会太难受。”
说着她对君尽欢道:“尽欢,动手。”
君尽欢再次抽出那把弯刀,轻轻吻了吻刀身,微笑:“蚊子,你终于可以饱餐了。”
灰袍女子“噗”的一声:“你这刀的名字,实在有趣。”
君尽欢正色道:“蚊子者,非血不能饮不能活,这名字最是恰当不过了。”
这两个人即将杀掉一个孩子,还能如此从容悠闲的说笑话?
风衔珠觉得他们简直不是人。
“慢着,”她沉声道,“这宅子还有一个秘室,也许我的家人就隐藏在那间秘室里,你要杀我们,也等查过那间秘室再杀也不迟。”
灰袍女子看向她:“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觉得你有机会活下去?”
“不试怎么知道呢?”风衔珠淡淡道,“父亲告诉我,那间秘室就在宅子后方,你随我来。”
灰袍女子道:“一而再,再而三,我想我的耐心已经耗光。”
风衔珠道:“也许我父亲就隐藏在这间秘室里,也许这秘室里就有宝藏的秘密,你是做大事的人物,却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么?就你这样,也想打败我的父亲么?”
灰袍女子沉默片刻后,微笑:“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再扑个空,今夜,整整一夜,我会欣赏你和你弟弟如何痛苦的惨死。”
风衔珠又心生寒意,再不说一字了。
她是第一次来这间宅子,但父亲留给她的信里曾经提到那间秘室的位置。
约莫一刻钟后,她站在宅子后方的土壁前,将土壁上覆盖的杂草扒开,对灰袍女子道:“看到这堆比较新的木头了么,木头堆的后面是一座山洞,我父亲说过,如果有人躲进山洞里,用木头将洞口堵住,任何人想进入山洞,唯有烧掉这堆木头。”
灰袍女子观察那堆木头,木头的一端在山洞外面,一端在山洞里面,也不知这些木头到底有多长,但每一根都有脑袋大小,堆得非常紧密,将洞口给堵得满满的,想靠人力将这么多根木头一根一根的拔出来,确实不易。
“来人,”她下令,“泼火油,烧掉这些木头。”
君尽欢劝道:“军师大人,小心有诈。”
“无妨,大家小心便是。”灰袍女子道,“风衔珠不会拿她的弟弟来冒险,对吧?”
风衔珠点头:“就算山洞里有毒蛇猛虎,又能杀得过乌衣卫?”
灰袍女子笑笑,后退一段距离:“也许山洞里真的会有毒蛇毒气,各位点火后都走远些,做好防范。”
数名乌衣卫上前,将几桶火油泼到露在洞口的那些木头上,点燃。
木头开始燃烧,越燃越旺,一点点往山洞里面的部分烧去。
风衔珠注视着这团火焰,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水:这次,真的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和弟弟能不能活下去,皆在这一举!
二十余根木头要燃烧殆尽,所需的时间并不短,众人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整个洞口露出来,有乌衣卫用刀拨开木头的余灰,冒着热气走进山洞一探究竟:“回大人,山洞里似乎也有不少易燃之物,眼下正在燃烧,不宜入内……”
从洞口外面往里面看,这洞口将近两丈长,洞口内部比较开阔,只见里面火光熊熊,也不知道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如果山洞里真的隐藏有人,这些人肯定会被烧成灰烬。
不过,山洞里并没有呼救之类的声音传出来。
“很好,看来风鸣安并没有躲在山洞里。”灰袍女子微笑,“他得活着才有价值。”
君尽欢也笑道:“风鸣安将自己看得比天还重,他不会死的,依我看,他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就让妻子儿女出来替死。”
风衔珠听着他们一喝一和的讽刺她的父亲,对他们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这时,山洞里的火光弱下去了,乌衣卫进去检查后报告:“大人,山洞里没有尸体,但有人工修建过的痕迹,石壁上有壁画,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唉,”灰袍女人叹气,“风衔珠,你想尽了各种办法拖延时间,害我来回奔波,劳累了这许久却毫无所获,真是罪该万死。”
“你过来,”她冲一名乌衣卫头目勾了勾手指,“这女人长得不错,就送给你们了,随便你们怎么玩,务必让她活不过今夜就好,至于这孩子,既然不是风鸣安的种,就随便杀了罢。”
“是。”那名乌衣卫头目看向风衔珠,眼里的邪恶之色令风衔珠不由后退。
往哪里逃?
身处重围,她根本无处可逃!
第033章 神社被烧,忍者的拼命
就在乌衣卫头目准备扑上风衔珠、风衔珠准备扑上君尽欢的时候,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声“啊——”,听起来有不少人受到了伤害,发生什么事了?
是风鸣安带人杀出来了?
众人纷纷停下来,转头望去,就见后方起了巨大的骚动,有乌衣卫急急的冲过来,向灰袍女子报告:“大人,有数百名村民带着兵器冲上山来,对着咱们的人又杀又打的,他们使用的功夫和兵器很是奇怪,伤了咱们不少人……”
君尽欢蹙眉:“这些村民有没有说明他们袭击咱们的理由?”
乌衣卫对官员、豪强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确实非常可怕,但皇帝也给他们立了一条规则——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平民百姓谋反,否则不得扰民和引发民怒,因此,乌衣卫很少去招惹平民,平民会主动找上门来与乌衣卫拼命的事情更是少见。www.uu234.net
“回大人,”那名乌衣卫回答的是君尽欢的问题,看着的却是灰袍女子,“那些村民边杀边说咱们烧了他们的神社,罪不可赦,要跟咱们拼命,咱们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好好的跟他们说个清楚,但他们根本不愿跟咱们说话,一味开杀。”
君尽欢又道:“你说他们的功夫很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那名乌衣卫想了想:“有点像变戏法的,出手极快,多用暗器,少正面打斗……”
君尽欢道:“是不是像传闻中来自扶桑之国的忍术?”
“对。”那名乌衣卫恍悟,“确实很像忍术。”
“事情看来麻烦了。”君尽欢看向灰袍女子,说得不痛不痒的,“我记得天泽城南郊有一个名为扶桑的神秘村子,据说村民的祖先来自扶桑国被迫害的忍者,这些忍者前来泽国避难时带来了他们世世代代信仰的神像,在村里搭建了一个神社加以供奉,容不得半点亵渎,我怀疑这个山洞可能就是扶桑村的神社,村民看到他们视为圣地的神社起火,要来跟咱们拼命了。”
“另外,”他道,“我听说这些忍者个个身怀忍术,上至老妇,下至小儿,都练有自己的绝招,他们极少离开村子,也不欢迎外人踏进村子,外人对村子知之甚少,这样打下去,对咱们并不利。”
灰袍女子的脸仍然掩在帷帽之下,看不到她的脸色,但她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原本甜美如点心的声音也像结了一层冰:“看来我们又中了风鸣安的圈套,风鸣安这条老贼,端的是老奸巨滑,城府太深,一次次的牵着我们的鼻子走,难怪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
“风衔珠,”她猛然转头,从帷帽里透出的目光染着层层杀意,“你早就知道这个洞口其实是扶桑村的神社,故意诱导我们放火烧毁,引来村民报复,对不对?呵呵,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杀不了你的父亲,还杀不了你么?”
随后她下令:“来人,杀掉风衔珠!”
风衔珠却是诡异的笑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灰袍女子心里一惊,刚想叫人围住风衔珠,风衔珠已经转身,抱着弟弟,飞速从正在变得散乱的包围圈里冲出去,朝悬崖下方一跳,转瞬不见了影儿。
挥刀冲上来的乌衣卫站在悬崖边上:“大人,悬崖极深,要不要派人下去搜寻?”
灰袍女子走到崖边,扯过乌衣卫手中的火把往下一丢,只见这悬崖下方四五丈的地方覆盖着各种藤蔓和枝叶,就像一张有疏有密的大网,将崖底给罩住了,也不知道崖底有多深,不过,那些“网”上并没有挂有风衔珠姐弟,也就是说,两人落到了崖底。
“搜——”灰袍女子咬牙,“不管用什么代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原本可以轻轻松松的杀掉风衔珠姐弟,却因为轻敌,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风衔珠逃走并摆了一道,心里的忿恨可想而知。
君尽欢看了看她,想说“恐怕风鸣安父女已经在悬崖之下设计了陷阱,深更半夜,又有扶桑忍者与你们搏命,你这样贸然派人下去,只怕要吃亏”,但随即一想,乌衣卫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死了与他何干?
于是他不吭声了,安静的退到一边,看灰袍女子如何运筹帷幄。
数十名乌衣卫系好绳索,刚刚往悬崖下爬,就有忍者冲到了这里,嘴里喊着“毁我神社者,必遭天谴”,手里握着奇怪的兵器就跟乌衣卫们拼命,有忍者看到乌衣卫爬下悬崖,以为他们要逃走,左挪右闪的冲到悬崖边上,挥刀想割掉那些绳索。
悬崖边上混战成一团。
乌衣卫训练有素,心狠手辣,但那些忍者心怀仇恨,个个不怕死的,加上双方人数相差不大,一时间杀得难分难解,场面极其凶险。
君尽欢护在灰袍女子的身前,低声道:“婉婉,刀剑无眼,这里如此混乱,我们先离开罢?”
灰袍女子并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但也知留在这里无益,只得恨恨的甩了甩袖:“走。”
她边走还边恨恨的道:“来日方长,风衔珠如若不死,总有一天会再次落入我手里,到时我一定要即刻杀了她,再不给她玩弄手段的机会。”
她从未小看过风鸣安,但她一直认为风衔珠区区千金小姐,没有见识,即使得了风鸣安的教导也成不了气候,从未认真想过去了解风衔珠,结果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心里也是耿耿于怀。
另外,她只要想到风衔珠曾经跟君尽欢“相好”,君尽欢在出卖风衔珠之前还要和风衔珠“洞房”,她更视风衔珠为眼中钉。
风衔珠,咱们的梁子结定了,我总有一天要亲自送你下地狱的——她在心里发誓。
君尽欢跟在她的身后,侧目凝注,偷偷的笑。
第034章 获救,你不是我父亲
悬崖之下。顶 点 X 23 U S
“卟”的一声,风衔珠抱着弟弟从枝叶中穿落,掉在牛筋编成的大网上,身体被擦刮和撞击得相当疼痛。
四周一片黑暗,耳边满是风吹树摇的声音,她什么都看不到,完全凭着直觉摸索,从这张网上爬下来。
她去学堂找君尽欢的时候并没有携带刀具,被押来此处的途中也没有机会拿到刀子,她的身上倒是有火折子,但乌衣卫很可能会追下悬崖,她不能点火自曝方位。
父亲留给她的秘信里说悬崖底下安装有牛筋网,牛筋网的东边有一个小小的山窟,山窟里收藏有刀具、火具、衣物、饮水、干粮、止血药等物品,可以作为暂时栖身或救命之处,她必须要尽快找到这个小山窟。
她抬头,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到了并不明亮的星星,她努力靠着星座辨认方向,慢慢摸索着前进。
没走多远,她就听到后面传来骚动,转头一看,隐隐可见悬崖上下有火光闪烁,显然,乌衣卫真的追下了悬崖。
光靠忍者村的村民,恐怕是挡不下乌衣卫的。
——父亲留给她的秘信里说,那个山洞其实是忍者村修建在山上的神社,神社里供奉着他们祖先从扶桑国带来的神像,那里是他们的圣地和禁地。父亲还说,很多年以前,他的一个朋友悄悄在山的另一面修建了那栋宅子,又在宅子后方的土壁上挖了一条通道,并用木头将这条通道堵住,通道与忍者村的神社之间只隔了一层木墙,只要点燃这些木头,火焰将会烧进神社里,如此,忍者村村民看到神社起火,一定会愤怒的杀到山上来。
父亲在信里说,烧掉村民的神社这招实在太狠,除非陷入绝境,走投无路,绝对不可以如此操作,她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使出了这一招。
如今四月未过,夜深露重,她的头发和衣服很快就被雾气给打湿,凉意渗骨,冷得她直打哆嗦,她尽量包住随意,生怕随意受冻。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不到乌衣卫的火光了,她才点燃火折子照明。
小小的火折子其实照不了多大的范围,却是她在深夜里唯一的温暖与光明,她心里多多少少因此得到了一点慰藉,她没有注意到趴在她肩窝上的随意醒了,慢慢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她身后的黑暗好一会儿后,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母亲的惨状,凄厉的叫起来:“啊——”
风衔珠猝不及防的被弟弟的尖叫声给吓到了,手中的火折子掉落在地上,她手忙脚乱的放下弟弟,摸黑去堵弟弟的嘴:“随意别叫,这里很危险,要保持安静……”
火折子灭了,突然的彻底黑暗让风随意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他凭着本能,咬了风衔珠的手一口后推开风衔珠,哇哇哭着“娘,娘你在哪里”就乱跑起来。
风衔珠去抓他,然而黑暗之中她滑了一跤,身体往前一栽,脑袋撞到硬物,整个人都晕了起来,加上疲惫、寒凉和黑暗,她再也爬不起来,只能用极其模糊的视线寻找弟弟。
“随意,”她虚弱的叫着,“你不要哭,不要乱跑,来姐姐这里,姐姐会保护你……”
“呜呜呜,娘亲,娘亲你在哪里,随意怕怕……”风随意似乎也摔倒了,被困住了,就在离风衔珠没多远的地方哭个不停,听起来很是惨烈。
风衔珠也急得要哭了:随意哭得这么大声,万一传到乌衣卫的耳朵里,岂不是招来杀身之祸?
只是,她全身疼得厉害,实在爬不过去。
怎么办?
谁来帮帮她?
沙,沙沙沙……风吹树摇声和随意的哭声中,隐隐挟有脚步穿行在密林中的声音,她慌得睁大了眼睛,努力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心里惊恐得心脏都要爆炸了:谁来了?是乌衣卫吗?
或者是野兽?
不管来的是什么,她都没有余力反抗了,而且她还有一个弱小无助的弟弟要保护……
真的到了只能将一切交给运气的时候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风衔珠摒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紧张得几乎晕厥过去。
不止一个人,两个,三个,不,应该是四人。
而后,火光突然一闪,那几个人点燃了手中的火把,风衔珠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最快的那个人,从她仰视的角度看,那人的身影如此伟岸、坚定,宛如一棵大树,为她遮风挡雨。
“父亲——”她眼里流下泪来,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沉睡。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风衔珠已经不知道了。
待她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她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和药味,耳边还隐隐传来对话。
“初月,大小姐身上有多处瘀青和扭伤,我这里有上好的药酒,非常好用,你赶紧给大小姐擦拭身体,好好揉揉,就算大小姐痛得受不了,你也不可停手。”
“是。”
“对了,擦完以后还可以喂大小姐喝一些,可以补血益气,活络筋骨。”
“是。”
“我去隔壁看随意,你忙完后也过来吧。”
听起来是父亲和初月的对话。
而后是父亲离开和关门的脚步声。
风衔珠很想清醒过来,问随意怎么样了,但眼皮子沉重如山,她无力睁开眼睛。
她还感觉到初月解掉她的外衣,拿毛巾沾了药酒,从她的额头、颈肩开始擦拭身体,浓烈的酒气不断往她的鼻子里窜,醺得她的四肢百骸都要融化了,原本冰凉的身体也慢慢变得暖和起来。
特别是初月喂她喝了两小杯药酒以后,她浑身的血液就像是被小火慢烤一样,慢慢变热,真舒服……
风衔珠满足得唇间逸出叹息之声,睡着了。
然而,随着身体越来越热,她被惊醒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就像沸腾了一样,从里向外灼烧着她的身体,要将她烫熟了。
“烫,好烫,难受……”她被迫醒过来,唔唔嗯嗯的叫道,“初月救我……”
初月早就不在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没有意识到时间其实已经过去了颇久。
她没有办法,只得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墙壁走出去,准备去隔壁找人。
门关得很严,虚弱的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打开门,然后就听到隔壁隐隐传来哭声,是随意在哭,好像边哭还边喊娘。
走廊下点着一盏风灯,没有人在院子里,她踉踉跄跄的扶墙走到隔壁门口,拍门。
房间里很吵,似乎没有人听到她的拍门声。
她只得用力推门。
房门刚被推开一条缝,父亲严厉的声音就传进她的耳里:“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信不信我揍你?”
“呜哇哇哇——”风随意已经哭哑了,哭声才没有那么大,但父亲的警告让他倍受委屈,他拔高声音,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你才不是我父亲!我不要你了,我要我娘亲……”
第035章 父亲的狠手,女儿的动摇
啪!
他的脸上挨了一记耳光。www.uu234.net
非常响亮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不仅将小小的风随意打得跌出去,摔在地上,也将其他两人给打懵了。
负责照顾风随意的初月被吓呆了,堵在门口的风衔珠也被吓呆了:父亲……怎么这么可怕?
可不是么,昏黄的烛光中,风鸣安横眉怒目,须发飞扬,绷着下巴,双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脸上眼里都透着狠色,像要吃人似的。
风鸣安对几个孩子有严格的一面,但总的说来更多是慈爱,从没打过孩子,他这次不仅对随意出手,还打得这么重,真是风衔珠前所未见。
她会不会生病了,才会出现幻觉?
房间因为那巴掌而死寂了几秒。
而后,第一次被父亲打的风随意受到巨大刺激,再度“哇——”的高声哭起来,四肢着地的往外面爬,边爬边叫:“你才不是我父亲!我听到娘亲的话了,她说我不是你亲生的,你对我和娘亲不好,娘亲就自尽了……”
风衔珠脑里“轰——”的一声,随意怎么会知道这回事?
难道……他当时没有晕过去,听到了她和君尽欢的对话?
事实确实也是这样。当时她担心伤到年幼的弟弟,下手太轻,风随意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当中,身体动不了却听得到身边的声音,这就将君尽欢所念的遗言给听完了。
以他的年纪和所接受的教育,已经大致能明白遗言是什么意思,这会儿被父亲给打了,又刚刚承受了丧母之痛,精神崩溃之下就口不择言,想到什么说什么。
“小孩子胡说什么!”风鸣安脸色变了一变,两个箭步上前,大手拎起风随意,喝道,“你这孩子生了病,受了惊吓,做噩梦了才会乱说气话,父亲什么都没听到,你也切不可再胡言乱语……”
“我才没有乱说话!”风随意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四肢乱踢乱打,“我听到大姐和君先生说的话了,我娘亲是上吊自尽的,她在嘴里放了遗书,遗书上说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你知道以后就不要我和娘亲了,娘亲就自尽了,你还我娘,呜呜呜,我娘是你害死的,呜呜呜的……”
刺激之下,他说话竟是无比的顺溜,听得风鸣安脸色又变了。
风鸣安眯起眼睛,将风随意往地上一丢,冷冷的道:“你这孩子,看来病得不轻,只怕没救了。”
说着,他举起一只手,看起来就像准备再打风随意一巴掌。
然而,风衔珠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杀意。
就在风鸣安挥下杀手的时候,风衔珠拼尽全力,迅速冲进去,再扑上去,挡在弟弟的身前。
“啪——”风鸣安一掌击在风衔珠的胸口。
风衔珠只觉得胸口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翻腾,全身的气血涌上来,她张嘴喷出一口黑血——红色里带有明显黑色的血,瘫在地上,唯有艰难的喘气。
这出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连风随意都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风鸣安也惊骇的看着风衔珠,目光与脸色反复变了几变,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衔珠你……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你可还好?”
风衔珠捂着胸口道:“父、父亲,放、放过弟弟吧,他……年纪还小,你养了他这么多年,别、别伤害他,他已经很可怜了……”
在这一刻,她动摇了。
难道,随意真的不是父亲所生?要不然父亲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重手?
“唉,你这孩子,父亲怎么会伤害意儿呢?”风鸣安黯然长叹,上前几步抱起风衔珠,“初月,你照顾好小少爷,我先带大小姐回房间疗伤。”
他抱着风衔珠出门,大喊:“衔珠受伤了,赶紧把古大夫叫过来。”
院子外面有人应了一声:“是。”
风衔珠已经痛和晕得不行了,但她还是坚持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双眼死死盯着风鸣安,想将她的父亲看个清清楚楚。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没有任何掺假的、深深的焦虑与担忧。
父亲紧皱的眉头令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是不是这件事里又有什么误会?之前她骗乌衣卫烧掉扶桑村神社的时候,她也认定了父亲不会来救她和弟弟,但事实上,父亲来了,救了他们。
这一次,会不会又是她误会了父亲?
她在“怀疑父亲”与“信任父亲”之间摇摆不定,想得很快很多很乱,脑子越来越疼,好不容易撑到大夫赶来的时候,她晕了过去。
她晕过去的时候,听到的是父亲忧虑的声音:“衔珠,父亲一定会救你和保护你,你千万不要有事。”
父亲……真的会保护她吗?
不知过了多久,风衔珠悠悠的醒过来。
天色已经亮了,阳光明媚,透过窗棂照进来,温暖着她的身体。
她看到了父亲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心里就是一颤:原本就显苍老的父亲,一夜之间似乎又老了好几岁,黑白掺杂的头发、胡须已经变成了近乎全白,脸上的沟壑也加深了几分,眼中更是布满了焦虑的血丝,这样的父亲……怎么会是坏人?
“衔珠,你终于醒了,”风鸣安深感安慰,“如若你真的出了什么事,父亲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就像被刀割破了一样,风衔珠听得心里就是一酸。
父亲未到六十却已经衰老至此,都这把年纪了还受这等苦,他也太难了啊……
即使这样,风衔珠还是低下头,看着地面的鞋子:“随意呢,他怎么样了?”
风鸣安道:“古大夫给他开了点药,他喝了药后就睡着了,现在没有事。”
风衔珠坚持:“我想见随意……”
她想确定随意没有事,要不然她无法面对父亲。
风鸣安站起来:“你等着,我去抱随意过来。”
他出去了,很快又进来,怀里抱着熟睡的风随意。
风衔珠仔细观察弟弟,弟弟的左脸有些肿,抹着膏药,但他呼吸平稳,打着轻微的呼噜,脸色正常,看来并没有大碍,心里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昨晚的事情是父亲不对。”风鸣安抱着风随意坐在床边,叹气,“父亲这段时间太累,太累了啊,心里很是焦躁,脾气有些收不住了,听了随意说的那些话后就气坏了,忍不住打了随意一巴掌,吓到你们了,父亲对不住你们啊……”
“至于打到你的那一掌,”风鸣安一脸沉痛,“父亲当时心情暴躁,控制不住力量,出手是重了,但是父亲只是想吓唬随意,并不是有心要伤他,父亲当时估摸着这一掌打出去,会打在随意身前半只手臂的地方,不会打到随意身上,不料你突然冲出来,挡在随意面前,父亲来不及收手……”
他说得那么自责和真诚,风衔珠几乎真的很想相信父亲所言,但她还是低声道:“三姨娘说随意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还有她上吊自杀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父亲不给她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她大概再也无法信任父亲。
第036章 隐情,下毒者竟然是他
“梅娘真的自尽了?”风鸣安白着脸色,身体晃了两晃,不敢相信的问,“你可亲眼见到梅娘自尽?意儿说的不是胡话?”
“是的,我亲眼见到了三姨娘的尸体。顶 点 X 23 U S”风衔珠看到父亲这般大受打击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早就知情,“随意也看到了……”
她把当时的情形以及那封遗书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唉,梅娘怎么这么傻呢,她再等几日不就能母子团聚了么!”风鸣安痛心疾首的拍着大腿,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意儿失踪以后她很是担忧,日日以泪洗面,催促我去救意儿,我到处寻找援手和忙重要的事儿,没能马上将意儿救回来,她就怪我不关心意儿,恨我无情无义。前两日,我要她们赶紧离开这间宅子,火速前往岭南,梅娘说什么都不肯离开,非要留在这里等意儿回家,我只得让其他人先走了。”
他连连摇头:“她见其他人都走了,只留她一人,又怪我们抛弃她,还说如果我不马上带意儿回来或者不留下来陪她,她就自尽,我不信她舍得丢下意儿,只当她在说气话,就先带着你母亲、妹妹等人离开,打算过几日再回来接她,哪料、哪料……”
他单手掩面,似乎说不下去了。
风衔珠听得有几分动容,难道真的是她冤枉父亲了?
“哪料我今日带人回来接她时,半途发现乌衣卫的踪影,心里便觉得要出事了,没敢现身,一路悄悄跟在这些乌衣卫的后面,就此发现了你和意儿的踪影。我也想马上出来救人,但敌众我寡,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我们哪里敢贸然动手?我只能赌你会诱导乌衣卫去烧那间神社,暗中带人绕路前往悬崖底下,等你带着意儿和三姨娘掉下来,结果、结果你和意儿回来了,梅娘却没有了,我对不起她……”
说到最后,风鸣安的声音哽咽了,沙哑了,有泪水从指缝里流下。
风衔珠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父亲落泪,心不禁软了,轻声道:“那……三姨娘说意儿不是您亲生的……”
“意儿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的?”风鸣安将一只手放下来,抱紧怀里的风随意,激动的道,“不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为何要带回家养,带回家疼爱?当年我带梅娘和意儿进门时还跟你娘吵了好久,你娘一气之下出家去了,五年都不曾与家里联系,你说,如果意儿不是我亲生的,我能为意儿做到这份上吗?”
风衔珠呐呐:“可是三姨娘好像说你是后来才知道的……”
风鸣安道:“我不知梅娘为何要写那样的遗书,但她指责我不去救意儿时,曾经问我把不把意儿当亲生儿子、是不是更重视其他孩子之类的话,还问我意儿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我才没有去救他,我想她应该是故意这般说我,想以此报复我……”
风衔珠嘴唇动了动,抿了抿,又动了动,反复几次后,终于鼓起勇气问:“那你为何不……不早些去救意儿?你说意儿被乌衣卫掳走以后,你去找援军和忙重要的事儿,援军呢?重要的事儿……又是什么事?”
“重要的事”比随意更重要吗?
她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我找了几个旧日的部下和同僚,”风鸣安缓缓的道,“但他们老的老,病的病,能派上用场的都被乌衣卫监视了,无法帮上我的大忙,只能尽量借人借钱予我,我原本打算将家里的人都送走后,就强行去救出意儿的……”
“至于重要的事……”他面露难色,沉吟了片刻后才咬咬牙,“罢了罢了,我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但眼下也隐瞒不住了,父亲就全部告诉你罢。”
“你看看你的指甲!”风鸣安拉起她的手,“父亲真不忍心告诉你这件事儿……”
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明亮的阳光,风衔珠仔细看了看她的指甲,不由吓了一跳:她的指甲原本是粉色的,现在竟然隐隐透出紫黑之色,一看就有问题……
“这是……”她忽然想起她昨夜擦了那么多药酒,还喝了一些,难道,她又毒发了?
再想想她被父亲打晕之前身体发热、晕眩无力的症状,确实就是“毒发”之症了。
“你中毒了。”风鸣安眼里满是心疼,“而且中毒已深,恐怕只有几个月的活头了,我发现这点后就忙着去找解药,这才顾不上去救意儿。”
风衔珠“啊”了一声,呆呆的看着父亲:“您……您知道……您是如何发现我中毒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父亲会主动的、突然的提到她中毒的事情。
之前,她一直怀疑父亲是嫌疑人却又不敢去问个清楚,心里苦恼不已,现在父亲主动提出来,她彻底懵了。
父亲这般坦荡,难道……她又再一次天大的误会了父亲?
“我也是离开月湾镇后,才在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风鸣安叹气,“我实在没想到,我信任了十几年的亲信会这样对我……”
风衔珠呆呆的:“怎、怎么回事?您说的,我不懂……”
“下毒者,是沈大厨。”风鸣安捏紧拳头,脸上现出悲愤之色,“我们逃到京城后东躲西藏,几乎每隔几日就换藏身之处,有一次我收到消息说乌衣卫很快就要查到我们的藏身之处了,当时沈大厨不在,我便帮他收拾行李,无意中发现了一张药单,我虽不懂医术,却也在军中待了几十年,略懂得一些医理和药材,看出这张药单上的药材大多是一些毒性温和的毒物。”
他叹气:“这个时期,我们的处境如此之凶险,我不得不多加小心,于是我暗中记下这张药单,找人打听这药方是治什么的,有大夫告诉我这是一张慢性毒药的配方,这毒药制成后无色无味,哪怕服用个五年八年都不会轻易发作,但服用十年左右便足以致命,我听后留了个心眼,让人暗中跟踪沈大厨……”
他连连摇头,感伤不已:“有一次,我的人跟踪沈大厨到了一处墓地,沈大厨对着死去多年的亡妻之墓,说了他对我们家的怨恨以及他给你下毒的事情……”
风衔珠听得骇然:“沈大厨跟您和娘亲有仇么?”
沈大厨一向和气,成天如弥勒佛一般笑眯眯的,全家上下都很喜欢他和信任他,他怎的会是这样的人?
“怎么说呢,”风鸣安黯然,“沈大厨当年是军中的主厨,跟了我很多年,算是我的亲兵,他娶了军中的女兵为妻,而这女兵也是你娘的侍卫,十几年前为了保护你和你娘被杀,我和你娘很是愧疚,归隐后也将他带在身边,视如家人。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他妻子被杀时已经怀了身孕,他因此恨极了我们,便暗中给你下毒,想让我和你娘也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
第037章 解药,父女情深
风衔珠听得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曾经听别人提过沈大厨对风家有恩,但她真不知道沈大厨对风家的“恩”是这么一回事,她原本很是痛恨下毒的人,可现在,她似乎又恨不起来了。
“我知道沈大厨的所思所为后,”风鸣安也是沉默了良久,才又继续道,“心里很是为你担忧,便到处找大夫配制解药。这解药倒是不难配,就是其中有几味药来自异域,在泽国极为少见,我每日东奔西走,到处找行脚商人和黑市商家打听,因此耽误了去救意儿的事情……”
“但是,我并没有对意儿见死不救。”他道,“我曾经写了一封信给君子学堂,告诉他们我过几日会去找他们,只要他们不伤害意儿,他们想要什么我都给……”
他的说法与君尽欢、灰袍女子的说法又不一样了。
信谁?
风衔珠沉默了片刻后,微微的笑了一笑:还用问吗?
当然选择相信父亲。
君尽欢那种畜牲的话,能信么?
“父亲,你受苦了。”她将手搭在父亲树皮一般的手背上,柔和又坚定的道,“我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咱们家渡过这场劫难。”
“唉,父亲想要的只是全家平安罢了。”风鸣安摇头,“父亲并不希望你冒险。”
“另外,”他话锋一转,“你和意儿都提到了君尽欢的事情,我听说那个君子学堂也是君尽欢开的,君尽欢怎么又和你们、和乌衣卫扯上了关系?”
风衔珠抿了抿唇,恨恨的:“就我所知,君尽欢已经投靠了乌衣卫,还跟着乌衣卫回到京城,想用他自己引出我们,将我们一网打尽。父亲,君尽欢这人阴险狡诈,你切不可去找他寻仇,免得自投罗网。”
她差点想把血花会的事情、君尽欢可能是丰国人的事情都告诉父亲,然而,她还是不忍心让父亲这般操心。
“这个君尽欢身为读书人,竟然这般没有气节。”风鸣安皱眉,“衔珠,既然你已经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切不可再为他着迷,也切不可去找他算账。”
其实,君尽欢当初上门应聘风家教书先生的时候,他也曾暗中派人调查过君尽欢的底细,没发现君尽欢有什么问题,他在京城的眼线也报告说未曾听说过君尽欢此人,他这才让君尽欢进了风家。
没想到,他居然看错了君尽欢。
是君尽欢心机太深,还是他真的老了,眼力大不如前了?
想到种种,他心里更为焦虑,只是无人知晓他的心思。
“父亲放心,我不会再上他的当。”风衔珠道,“不过,君尽欢太了解咱们家的人,随意这次会被乌衣卫诱拐,估计也是君尽欢在幕后出谋划策,所以我觉得京城不可久留,父亲你也赶紧离开京城,前往岭南罢。”
“待你的身体好些以后,咱们一起走吧。”风鸣安道,“解药所缺的几味药我都凑齐了,你连续大剂量的喝上五六天,便没有了性命之忧,而后一日一碗的慢慢服用,三个月左右便能彻底解毒。”
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单子,放在风衔珠枕边:“这是解药的单子,你自己也好生记住,如若发生什么变故,你也好自行去配制解药。我买回来的药材都交给初月和奶娘保管了,你盯好她们,如若你喝的药有什么不对,务必停用。”
风衔珠拿起单子,慢慢的看着,心里是满满的感激:“父亲,你待我真是太好了,女儿不孝,就只会给你增添麻烦……”
中毒将死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这样的变化太快,让她觉得几乎就像在做梦,同时,她对自己一次次怀疑父亲的行径深感愧疚和自责,暗暗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再怀疑父亲,都不会再受到任何人的挑拨!
“傻孩子,”风鸣安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是父亲的孩子,也是我与你娘亲唯一的孩子,我毕生的本事几乎都传授予你了,我怎能不疼你?”
“父亲……”风衔珠眼睛红了,声音哽咽了,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好了,你现在还病着,喝了这碗药就休息吧。”风鸣安道,“待你病好了咱们就出发前往岭南。”
“是。”风衔珠乖乖的,“爹,您的白头发更多了,您也好好歇歇吧。”
风鸣安有些动容的“唔”了一声,出去了。
风衔珠捧过桌上那碗乌黑色的药汁,“咕咚咕咚”的灌进嘴里。
药汁很苦,比黄连还苦,但于她而言胜过琼浆玉液,她喝得一滴不剩。
这药喝的时候很苦,落肚后却给原本还有些“烫”的五脏六腑带来了透骨的沁凉,清清爽爽的,煞为舒适。
“呼——”她满足的叹息,后仰躺下,觉得身心都轻松了。
父亲果然是爱着她的,她并没有失去父爱和亲情,她仍然拥有圆满的家,真好。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睡得极其安稳,连梦都没有做。
窗外,阳光慢慢被乌云挡住,天色变得阴沉起来,而后烟雨渺渺,整个天泽城陷入朦胧迷离的雨雾中。
某间阁楼里,仍然不点灯火,只在角落里燃一香炉,空气中弥漫着清雅宜人的香气。
阿蒙恭敬的递上一卷密报:“主人,这是最新的情报,好多呢。”
主人接过密报:“你先出去罢。”
阿蒙出去了,主人这才点燃一盏烛台,烛火下,他戴着一张除了露出眼睛、什么都没有的白色面具,宛如一抹孤魂。
纤长、洁净到不染一丝尘埃的手指剥开封皮,打开厚厚的卷轴,细细浏览起来。
这一次的情报是风鸣安十四年前,严格说来是十三年半前他刚刚归隐时的情报,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探子还能调查到的一切情况,风鸣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见过谁、去过哪里、吃了什么、穿了什么等等事无巨细。
可以确定,这份情报里一定会夹有大量无用的内容。
但,他看得非常仔细,没有漏过一个字。
窗外的雨下了很久很久,雨停的时候,天色也暗了。
他终于看完了这卷情报,合上,仿佛嵌在面具里的眼睛透出淡淡的笑意:“有意思,风衔珠小时候是被当成男孩子养的,直到风鸣安归隐回乡后才恢复了女孩儿的身份?”
“笃,笃,笃”,外面传来阿蒙的敲门声,“主人,时间到了,您该回去了。”
“稍等。”主人卷起卷轴,用封皮封好后站起来,飘然踩到案桌上,伸手拨开阁楼顶棚的暗格,将卷轴塞进去,放好。
就着昏暗的烛光,隐约可见顶棚里面塞满了各种卷轴和本子,加起来恐怕有小山一般高。
这些,全部是关于风鸣安的各种情报。
这些情报,他全部都看过了。
把暗格合上,顶棚恢复原状,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顶棚内部暗藏玄机。
主人飘然落地,走到窗边,遥望满城幽暗:“进来罢。”
阿蒙进来了,像往常一样背起主人,从窗口跃下,两人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中。
第038章 公开通缉,出不去的城
五日之后,风衔珠十指指甲的颜色从青灰色变回了粉红色,这意味着她体内的毒素已经大为减少,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了。
消息传来,风鸣安很是高兴,让人张罗了一桌酒菜,准备用过饭后就出发前往岭南。
特殊时刻,众人也不分主仆了,一起坐在桌边,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风衔珠心里高兴,一时间忘了禁忌,左看右看后奇道:“沈大厨呢,他怎么不在?”
话一出口,全桌皆静。
众人看看她,再看看风鸣安,脸上有尴尬,有沉重。
风衔珠看众人这般反应,猛然想起沈大厨便是给她下毒之人,懊恼得想打自己两巴掌:她真是病晕了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大厨他,”风鸣安语气沉痛的开口了,“给你下毒之事败露以后,他……服毒自尽了……”
风衔珠惊得“啊”了一声,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面上,初月赶紧拾起拿走,给她换了一双新的。
“父亲知道你的心情,”风鸣安轻叹,“你也切勿太难过,父亲已经将他好生埋在他的妻子墓边,他也算是圆了心愿。”
“是啊,大小姐,”其他人纷纷劝道,“是沈大厨对不起您和老爷在先,老爷本想让他离开就罢了的,但他心中愧疚,选了这条路,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你莫要太难过,还是打起精神,早些离开京城才是。”
风衔珠垂下眼眸,阖住眼里的黯然:“我知道了,我会在离开京城之前给沈大厨上香……”
她曾经发过誓,让她知道下毒者是何人的话她一定宰了对方,然而她现在很难过,只觉得满桌的饭菜都没有香味了,心里尤其想念沈大厨的手艺。
那么和气的沈大厨,怎么会是一个对她下了十几年毒的人呢?
因为她提到沈大厨的事情,餐间的气氛变得严肃了许多,几个人匆匆吃完之后就分头收拾行装,准备明早五更就出发。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风衔珠在初月的陪伴下去沈大厨的墓前给他上了三柱香,告诉他:“沈叔,我不怪你,真的,我很想念您做的饭菜和点心,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比您做饭还好吃的人了,如果我能够早些清醒,我一定会阻止您做傻事……”
她在墓前坐了好久才回去。
回去后就收拾行李。
然而,在整理枕头的时候,她蓦然看到枕头底下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红字的墨水写了一行狰狞的字:杀沈大厨者,风鸣安也!
“啊——”
她惊得打了一个哆嗦,将手中的字条丢掉并后退两步,抚着胸口惊恐的想:这字条是谁留的?只可能是留在这里的几个人,难道……父亲的身边人中还有背叛者和挑拨者?
这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
但……真的会是这样吗?
不会的!
她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她的父亲才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别人又在陷害和诋毁她的父亲!她不是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相信父亲吗?
所以她才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字条。
然而她还是心里慌慌的,乱糟糟的,捡起那张字条烧掉的时候她的手抖得厉害。
这一夜她又睡不着了,又做了小时候的她在战乱中哭着喊着“爹爹你在哪里”的噩梦,次日凌晨出发的时候整个人都蔫恹恹的。
日出时分,南城门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众人都不由加快了脚步,但就在这时,前方匆匆走过来一名背着包袱的壮汉,差点撞到风鸣安的马车,于是他赶紧驻足,向车夫道歉,并跟车夫说了几句。
车夫即刻停下轿子,对轿子里的风鸣安道:“老爷,事情不妙了,南城门贴了几名通缉犯的画像,一名是您,一名是大小姐,还有乌衣卫的便衣密探在城门四周转悠,我看这城门是过不得了,我自己也没敢太靠近。”
“竟有此事。”风鸣安抽了一口冷气,“先把轿子停在路边,你们装作去买早点,让初月再去城门看个究竟。”
其实,那名撞到马车的壮汉也是他的亲信,走在前头探路。
他扮作富商,坐在马车里,另外两名亲信分别扮作车夫和随从。
风衔珠和初月则女扮男装,走在最后,三批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保持着能看到对方行踪、若有变故也能迅速分头逃走的距离。
风衔珠听到父亲传过来的消息后很是吃惊:难道朝廷已经宣告父亲通敌叛国,要公开通缉她和父亲不成?
“小姐,”初月到前面看了颇久后转回来,对坐在路边吃包子的风衔珠低声道,“您和老爷真的成为通缉犯了,不过你俩在通缉令上的名字都变了,老爷叫什么通天大盗江河海,您叫什么通天小燕子江水月,通缉令上说你们俩是一对大盗父女,偷盗了很多钱,是朝廷要犯,擅长乔装打扮,欺骗世人,朝廷开出了每人一千两银子的赏金悬赏你们。”
“混蛋!”风衔珠捏扁了手中的包子,狠狠的塞进嘴里,“居然来这招!”
她和父亲被移花接木成“江洋大盗”,如此,乌衣卫和血花会既不用找名目陷害她和父亲,又能公开通缉和追杀她和父亲,反正京城也没几个人知道“善将”风鸣安的长相,这招堪称一举两得,就不知这主意是君尽欢出的,还是灰袍女子出的。
初月道:“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风衔珠看到街道对面父亲的马车已经行驶回去了,只得叹道:“还能怎么办,回去吧。”
一行人先后回到新的藏身之处,大眼瞪小眼的商讨如何逃走。
风鸣安很是冷静:“我们眼下一共七人,衔珠和初月在家中留守,看好意儿,你们三人去另外三个城门打探情况,我去找人想想办法,总之,咱们眼下绝不可轻举妄动。”
一群人应道:“是。”
风鸣安等四人离开了,留下女人与孩子看家。
风衔珠看着安静,其实心里另有打算。
晚上,初月和风随意睡着了,其他四人还没有回来,风衔珠留了一张纸条,悄悄出门。
她要去见千夫人,请千夫人想办法将她弟弟送出城去。
此时的巫云宫又是灯火通明,高朋满座,风衔珠表示要买千夫人一刻的时间后,负责接待的嬷嬷为难的道:“公子,千夫人今夜的接客时间已经排满,估计您是排不到了,不如您换个姑娘如何?”
“我一定要见到千夫人。”风衔珠很坚持,“我与千夫人的交情不错,请您行个方便,去通报千夫人一声,让她务必与我见上一面可好?”
嬷嬷道:“那您等待片刻,我去问问。”
第039章 共浴,千夫人的撩拨
她去了一阵子才回来:“公子,千夫人说她现在要接待重要的客人,至少要到四更才会有空。www.uu234.net”
风衔珠还是坚持:“我会等,等到天亮都行。”
嬷嬷道:“那就请您留在此间喝茶歇息,待千夫人有空儿了我再来通知您。”
风衔珠这一等就等到将近五更,才有丫环进来招呼她:“公子,您要见的姑娘有空了,请您随我过来。”
风衔珠松了一口气,跟着这名丫环走向后院。
此时的巫云宫终于变得安静了,求见千夫人的客人大多已经离开,其余客人则抱着其他姑娘沉浸在温柔乡里,享受着**,后院虽不时有种种暧昧之声传出,却不会打破这夜的安静。
令风衔珠感到奇怪的是,她这次去的地方并不是她前两次所去的水榭楼台,而是后院角落一间偏僻的小院子,就她所知,这样的院子、厢房多是姑娘们用来接待客人的“闺房”,千夫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见她?
但她很精明的没有多问。
丫环停在小院门口,恭敬的道:“您要的姑娘正在等您,请您入内。”
风衔珠点了点头,推开院子大门,看到院子小而精巧,角落一侧种有一丛姿态优美的翠竹,与之对称的另一侧角落种了一株梅花,其余种有小花小草,另有碎石小径直通正屋,还有一盏宫灯悬于梅花枝上,颇有几分诗意。
她将院门关好,走过碎石小径,推开正屋,就看到屋里暗幽幽的,只有角落燃着一炉薰香,空气中弥漫着清雅宜人的香气。
而她的前方是一道拱门,拱门垂着纱帘,纱帘之后有一张令人脸红心跳的大床,床上斜躺着一个女子,女子身上盖一薄被,仅仅看着就风华绝代,风情万种,定是千夫人无疑。
“我来了。”风衔珠还是谨慎,不报自己的名,不叫对方的名。
“公子请坐。”那女子的声音略带沙哑,确是千夫人,“你准备好风家的秘密了么?”
“没有。”风衔珠苦笑,“似乎人人都知道风家的秘密,唯独我不知道,我这次来,还是想请千夫人帮我一个大忙。”
“呵呵,”千夫人轻轻的笑,“我是商人。”
“我知道。”风衔珠道,“我赊账如何?我的身份即是抵押。”
“赊账?”千夫人玩味,“这个办法倒是有趣,你先说说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风衔珠道:“我和我父亲眼下很难出城,我想请你帮我送我的弟弟出城。”
千夫人道:“我帮你,你能还我什么?”
风衔珠道:“您可以提出您的条件,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做。”
千夫人道:“我想要风家的秘密,你不知道,那么,我要你父亲的下落。”
风衔珠心里一惊,目光快速变了几变后,摇头:“这个,我付不起。”
千夫人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公子请回。”
风衔珠急道:“换别的吧,我总有能给你的东西。”
“别的东西,你更付不起。”千夫人淡笑,“你心里也明白我这般帮你会冒多大的风险,你不愿付出足够的代价,就休想拿到想要的东西。”
“千夫人,”风衔珠道,“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住口!”千夫人的声音蓦然变得严厉起来,“你是乌衣卫追杀的逃犯,我是堂堂的生意人,与你绝非同路,还请公子注意自己的言行。”
风衔珠心里懊恼,抱拳:“抱歉,我一时口误,我是诚心请千夫人再帮我一把……”
“不划算的买卖我绝不接受。”千夫人道,“你快走罢,以后莫要再找我谈这样的生意。”
风衔珠没见过千夫人生气,但她真不敢惹千夫人生气,只得说了句“打扰千夫人了,告辞”便转身走出去。
但她才走到门口,外头就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吼叫声:“乌衣卫前来捉拿朝廷要犯,任何人务必待在房中接受盘查,若有不配合者,当要犯同谋处置!”
风衔珠听得心头大骇:难道乌衣卫是来捉拿她的?
她在这里的消息难道泄露了出去?
她刚想问千夫人怎么回事,院门就打开了,那名丫环匆匆跑进来,站在正屋门外:“姑娘,奴婢收到消息说有一名朝廷要犯为了见千夫人一面,乔装成客人前来巫云宫,眼下可能还藏身在巫云宫中,乌衣卫才来巫云宫抓人,巫云宫眼下已经被封锁,任何人不可离开房间。”
千夫人道:“你可知乌衣卫要抓的犯人叫什么或长什么样儿?”
丫环摇头:“奴婢不知道,乌衣卫没有说要犯的模样和名字,奴婢只知道乌衣卫刚才去见了千夫人,搜查了千夫人的住处,不见要犯的踪影后才一间一间的检查,很快就要检查到这里了,还请千夫人和这位客人不要出门,待在屋里接受盘查。”
“我明白了。”千夫人淡淡的道,“你去院子里守着吧,我与客人要歇息了。”
风衔珠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不太对劲:千夫人不就在这里吗,乌衣卫怎么会“刚才”去见过了千夫人?这里离千夫人所住的水榭楼台挺远的呢。
不等她细想,千夫人就开口了:“风小姐,只要你脱掉衣物陪我演一出美人共浴的戏,我便帮你送你的弟弟出城。”
风衔珠又惊又喜:“真的?怎么演?”
千夫人道:“看到了么,床边有一只浴桶,你脱了衣物进去泡着就好。”
风衔珠定睛细看,隐隐看到床边确实有一只浴桶,浴桶里似乎盛满了水,当下也没有多想,掀开纱帘,进入拱门,迅速脱掉外衫和鞋子,踩入浴桶之中。
浴桶极大,足够两人共浴,水是温的,水面飘浮着花瓣,水里应该还放了植物香料,泡起来真是舒坦。
刷——幽暗之中有白袍如云飘落于地上。
风衔珠泡在浴桶里,吃惊的看着千夫人起身,扯下身上的白袍:千夫人这是干什么?
千夫人脱掉长袍后又抬手挽发,扎了一个简单的发束。
风衔珠呆呆的看着千夫人,心里只有一念头:好美!
其实房间这般幽暗,她看得并不清楚,只隐隐看到千夫人身段高挑,手臂修长,仪态极其优美,侧影更是朦胧迷离,浑身都散发着神秘、优雅的气息,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宛如一朵活着的雾中白花,仅仅是看着就令人沉醉。
束好头发后,千夫人从床边的案几上拿起什么往脸上和手臂上抹,抹完后抬起长长的腿,轻盈的迈进浴桶里。
风衔珠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嘘——”千夫人沉进浴汤里,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在她耳边轻道,“坏人要来了,莫要乱说话。”
什么叫吐气如兰,心痒难耐?
风衔珠算是淋漓尽致的感觉到了。
水只是微暖,在这样的深夜里还是显得清凉了些许,但她却感到身体发热,脸庞发烫,额上甚至冒出汗来,一颗心脏就像被沸水煮着,“怦怦怦”的跳得厉害。
怎么了呢?
都是女人,她干什么这样脸红,心跳,难以自持?
“不、不要靠近我……”她结结巴巴的道,觉得口很干,舌很燥。
“这肚兜,也脱了罢。”千夫人轻轻的、暧昧的笑着,水下的手指微微一动,也没碰到风衔珠的肌肤,就将风衔珠身上的肚兜给勾了下来,抛到浴桶之外,吓得风衔珠又“啊”了一声。
第040章 摸到,千夫人的秘密
“你、你干什么呢?”风衔珠双手掩住胸口,使劲往水里沉,只露出嘴唇以上的部分,“警告你哦,就算我们都是女子,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这么美的发,扎起来太可惜了。顶 点 X 23 U S”千夫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修长的手指勾进她的发髻,轻轻一拨就将她的发带给拨开了,她那一头长长的头发落下来,飘浮在水面上。
风衔珠惊骇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她这是干、干什么呢?
难道她在勾搭自己?
难道她还男女通吃?
而自己呢,怎么会是这般反应?感觉被拨开的不是自己的发髻,而是自己的心扉……
她还在恍惚,千夫人冰凉丝滑的手指又捧起她的脸,轻笑:“这胡子不适合你,还是拿下来罢。”
说着,千夫人灵巧的撕下她的短须,掬水轻抹她的脸。
风衔珠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不是水的热汽,不是花瓣的香气,不是药材的气味,而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撩拨和诱惑,让她无法招架……
“你、你不要靠近我……”她撑着最后的一丝理智,伸手去推千夫人。
在触到千夫人胸口的刹那,她惊得尖叫一声,圆了眼睛,收回双手,准备跳起来逃走,然而这时,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几名乌衣卫举着火把冲进来,吓得她又往水里一缩。
火光照亮房间的瞬间,千夫人突然拥住她,吻上她的唇。
风衔珠彻底惊住了,呆住了,懵住了,凸着两颗眼珠子,傻傻的瞪着贴住她的、放得大大的另一张脸,脑子糊成一团。
冲进来的乌衣卫也被眼前的香艳景象弄得呆了几秒,而后公事公办的在房间里分头搜索起来,其中一人走到浴桶边上,盯着正在“亲嘴”的两个人,口气很是粗鲁的道:“把你们的脸抬起来,让我等看个清楚。”
千夫人这才放开风衔珠,转头看向乌衣卫,粗嘎着声音道:“各位大人,我就是一介嫖客,绝对不是什么要犯。”
乌衣卫打量他的脸几眼后,目光转向风衔珠:“你也是,把脸转过来。”
风衔珠全身都僵硬了,像木头人一般慢慢慢慢的转过脸来,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乌衣卫看了风衔珠白里透红的俏脸几眼后,忍住把她提起来看个清楚的冲动,对其他人道:“这两人不是,有什么发现吗?”
房间里并不大,哪里能藏人一目了然,其他人都纷纷摇头:“没有。”
那名领对的乌衣卫挥了挥手:“走,去其它地方搜。”
这群乌衣卫来如一阵风,去如一阵风,转眼就没了影儿,留下一室的死寂。
风衔珠身体还是僵硬着,脖子慢慢的转了转,看向千夫人,声音也是一卡一卡的:“你……你……你……”
“嘘——冷静。”千夫人又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微笑,“这是我们的秘密,传出去,我们都要杀头的。”
风衔珠张嘴,闭嘴,又张嘴,又闭嘴,连续张张合合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不让自己尖叫出声:“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她摸到了,千夫人的胸口是平的。
刚才她也看清楚了,千夫人是有喉结的,而且千夫人还把自己的脸、脖子、肩膀、手臂抹黑了,看起来就是个五官精致但肌肤偏黑的男人,加上头发遮住了半边额头,看起来不像原本的“她”。
“你说呢?”幽暗中,千夫人神秘的微笑,站起来,抬起长长的腿,优雅的跨出浴桶,捡起地上的白袍披上,“你弟弟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你将你弟弟的模样、住址、要送去哪里、交给谁告诉我就好。”
风衔珠水底下的手狠狠陷了自己的大腿两把,痛得脑子又恢复了几分冷静后,直视着他:“你到底是谁?”
她之前是见过千夫人两次,但是,那两次的烛光都不甚明亮,室内弥漫着淡淡的烟雾,加上香气撩人,她似乎也被对方的美色给薰晕了,除了知道对方美得不似凡人之外,感觉都没能看清楚千夫人的五官。
千夫人站在浴桶边上,低头,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微笑:“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知道了却装不知道,更好。”
“她”的举止与说话那般温柔,但风衔珠却有种被“她”固定住的感觉:“难道千夫人有两个,一个男子,一个女子?”
“风衔珠,”千夫人放开她的下巴,“你别忘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再问下去,你只怕再也见不到你弟弟了。”
风衔珠抿了抿唇:“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
千夫人转身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真没有看她一眼。
风衔珠气鼓鼓的从浴桶里爬出来,匆匆的拿过毛巾将身体擦干,匆匆的将衣服穿上,心里想到刚才与“她”在浴桶里的种种,自己的唇还被“她”给堵过了,脸庞又红又辣的,也不知道是气出来的还是羞出来的还是惊出来的。
“好,我不问,也不说。”她边穿边道,“但是,我现在也掌握了你的秘密,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以后咱俩互相帮忙。”
“以后?”千夫人轻笑,“你还有‘以后’么?”
“怎么没有?”风衔珠对“她”这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态度感到很是气愤,“你是说我中了慢性毒药的事情吧?告诉你,我已经找到解药了,已经开始日日服用了,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哦,”千夫人微微侧头,似乎颇感意外,“这解药,从何而来?”
“才不告诉你!”风衔珠真不想告诉“她”,但又气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就是我父亲帮我找到解药的!我之前受人挑拨,认为父亲是嫌疑人,但其实我父亲早就知道了我中毒的事情,一直在暗中寻访解药,终于帮我找到了,我父亲是好人!我父亲是最疼爱我的!”
“原来如此。”千夫人轻笑,“你想过么,下毒之人拥有解药,正常得很。”
风衔珠蓦然就想到了那张“杀沈大厨者,风鸣安也”的字条,心里不由一紧:“如果我父亲是下毒者,怎会主动告诉我中毒的事情?又怎会主动拿出解药救我?”
千夫人“噗哧”一笑:“也许,你中毒的事情瞒不住了,他只得顺势拿出解药?”
风衔珠蓦然又想到了她指甲现出青黑之色的细节,额上一下冒出汗来,嘴上却道:“才不是这样的,我毒发的事情并没有人知道……”
“是么,”千夫人还是微笑,“你相信就好。”
风衔珠咬牙:“我当然相信,之前我在你面前说我父亲的坏话,是我冲动了。”
这时,房门传来敲门声,丫环的声音道:“姑娘,乌衣卫已经抓到了那名逃犯,撤走了。”
千夫人轻咳了两声:“明白了,你也退下吧。”
门外安静了。
千夫人道:“你可以走了。”
风衔珠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写了一行字:“这是我的联系地址,你准备好了就送信到这里,我自会告诉你如何去接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安全离开京城后,你的秘密自然也守住了。”
千夫人颌首:“此事你尽管放心。”
“放心?哼哼。”风衔珠想到刚才的事情,心中还是极为不甘,忍不住朝“她”眦了眦牙,“你刚才占了我这么大的便宜,我心里难受,你至少得赔我一条有用的情报。”
第041章 补偿,催眠僧人的情报
“这也要赔?”千夫人几乎失笑,“守住我的秘密,不就是守住你的秘密么?”
“那不一样。”风衔珠耿耿于怀,嘴都要噘到天上了,“我保守你的秘密,你帮我护送弟弟出城是一回事,而我是正经的女子,你刚才所为算是毁了我的名节,这是另一回事,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要不然你就不是男人!”
“既然你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给你一条有用的情报罢。”千夫人似乎有些无奈,“听说城东郊外有一位出家的师父,拥有强大的催眠术,轻则可让长期失眠者安然入眠、忘记烦忧伤痛等,中则能让失忆者忆起多年前的事情,重则能改变他人所思,诱导他人做出自己平素做不到的事情,我猜血花会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奇人,如果你能抢先一步找到这位师父,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血花会的幕后组织者。”
“催眠术?”风衔珠疑惑,“我听过这种本事,但,真有这么厉害么?”
“修炼到巅峰者,非常厉害。”千夫人道,“听说皇帝深受龙体病痛困扰,难以入眠,甚至服不下苦口良药,一直派人寻找这位师父,你说,这位师父是不是难得的人才?”
风衔珠道:“连皇帝都找不到这位师父,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位师父的存在?”
千夫人道:“我经常陪不同的客人聊天说话,有位客人告诉我,有一次他去城东郊外采购山珍和药材时,在路边的茶水铺里歇脚,听到一位路过的老农说起一件事儿。这位老农村里有一个年轻人,上山采草药时不慎从悬崖上摔下来,受的伤倒是不重,就是脑袋撞到了树干,醒过来后连自己姓甚名谁、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了,急得在原地打转,大喊大叫。”
“她”的声音不如君尽欢清朗柔和,却别有一种沙哑撩人的韵味,也是容易让人沉醉:“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了,一个僧人正好路过此处,听了这位年轻人的求救后让他盘腿坐下,自己拿出一只圆形的石头坠吊,放在他的眼前晃动,喃喃念着什么,年轻人很快就睡着了,梦到了自己的家人,也忆起了自己的姓名与住址。待他醒来以后,那位僧人已经不在了,这位年轻人便自行回到家中,与家人说起此人,家人无不稀奇,如此,这个故事便流传开来。”
风衔珠急道:“这位师父长什么样?年纪多大、作何打扮、是否有须等总知道的吧?”
“不知。”千夫人摇头,“年轻人遇到这位师父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暗,又是在山里,本就看不清楚,就算年轻人当时能看得清楚,我想这位师父施术的时候,可能也命令这个年轻人忘了自己的模样。”
风衔珠苦起俏脸:“这样让我怎么找……”
千夫人道:“类似的故事在东城郊外偶有流传,我想那位师父可能是哪间寺庙的僧人,也有可能在那一带化缘或云游,你若是有心,未必不能找到。”
风衔珠道:“城东郊外大大小小的寺庙恐怕有好几十间,有些寺庙位于深山野林之中,不为人知,难找啊,你就帮我一起找人嘛,或者,你借点人手给我也成啊。”
泽国皇帝当年打仗太多,死伤无数,因此国内各种给死人超渡、为活人祈福的寺庙也是极多,尤其是京城东郊,山多林多,风水还不错,平民百姓的墓地多集中在这一带,寺庙的数量也是最多的,有些寺庙还是当年不肯从军的男子为了逃避兵役而建在深山里的,想找遍这些寺庙难度极大。
千夫人的口气微冷了一些:“公子,一刻钟的时间早就过了。”
风衔珠见“她”这么说,知道没得谈了,暗暗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了,那我走了,下次有事再来找你。”
千夫人:“……”
风衔珠跑了。
她回到藏身之处时天色已经泛白,一进院子,她就看到父亲坐在棚子底下的椅子里打盹,而风鸣安一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睛,大喝:“谁?”
“父亲是我,你怎么坐在院子”风衔珠关紧院门,低低的问。
“原来是衔珠,你终于回来了。”风鸣安松了一口气,“你彻底不归,父亲哪里睡得着,只能坐在这里等你回来。”
风衔珠听到这话,再看看父亲布满血丝的眼,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父亲,我留了字条说我出去打听一些事情,你没看到么?”
“看到了。”风鸣安叹气,“但是京城凶险,你又年纪轻轻,父亲如何能放心?”
“父亲,”风衔珠抱住父亲的手臂撒娇,“都说了您要相信您教出来的孩子嘛,您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唉,你若是遇到不好的事,还来得及补救么?”风鸣安摸摸她的脑袋,“你记着,你平安最重要,莫要让父亲如此年纪还要承受丧亲之痛。”
“是,我保证我一定不会有事的。”风衔珠靠在父亲怀里,发誓,“父亲您一定要相信女儿不会让您失望。”
之前,她觉得她可以为保护家人赌上自己的性命,但现在,她觉得她得努力的活着才能对得起父亲的栽培和爱护。
“那你跟父亲说说,你昨儿晚上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风鸣安问。
“我啊,”风衔珠眼珠子转了两转,讪讪的,“我去青楼打听君尽欢、乌衣卫等人的消息去了。”
“你这孩子……”风鸣安一脸无奈,“那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风衔珠一脸愧色:“消息倒是没打听到,不过结识了几个江湖人,我请他们帮忙把随意运出城去,他们也答应了,说安排好以后就联系我。父亲你放心,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留的地址也不是这里。”
说罢她就忐忑的等着父亲的态度。
风鸣安打量她片刻后,欣赏的点了点头:“这一点,你做得不错,咱们能先把意儿送出去,那也是好的。”
风衔珠开心的笑了:“父亲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得妥妥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查到咱们的身份。”
“好了,父亲相信你。”风鸣安看看天色,拍拍她的肩膀,“不过父亲真的老了,身体已经熬不住了,得去补眠了,你忙了一夜,也赶紧去歇息罢。”
说罢他就疲惫的、步履蹒跚的走进屋里,风衔珠看到他的腰都挺不直了,心里一时间又是酸楚不已。
这一刻,风衔珠几乎想放弃复仇和查明真相,请千夫人帮忙,带着父亲和弟弟就此离开京城,再不管乌衣卫和血花会的事情,然而她还是补眠过后,于傍晚时分走出东城门,去东城郊外寻找那位传说中的催眠僧人。
东城门也张贴有江洋大盗“江河海”和“江水月”的通缉令,不过在四周出没的乌衣卫便衣并不多,而且就她一人的话,还是比较容易乔装通过。
——父亲已经这个年纪了,脸上满是风霜和皱纹,还有清除不去的伤疤,很难通过乔装打扮来掩饰自己的容颜,因此,父亲很难蒙混过关。
出了东城门以后,风衔珠望着暮色里蜿蜒的官道以及官道两边没有尽头的、起伏翠绿的山林,愁上心头:她要去哪里找那个连皇帝、血花会都找不到的僧人呢?
第042章 失忆,山里的冒险
她仔细琢磨过了,那么多人之所以找不到那位催眠大师,估计有几个缘由:一、这位大师平时只是一名普通的僧人,没有名气,没有特别之处,并不引人注意;二,这位大师刻意隐瞒自己擅长催眠之术,需要施展此术时只会秘密进行,并让“患者”忘记他的模样;三,最重要的是,这位大师并不想被功名或任何人束缚,他只会主动选择符合某些条件的“患者”,若有人刻意去寻他,他绝对不会露面。www.uu234.net
所以,她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能找到这位师父——让这位师父主动来找她。
怎么才能让这位师父来找她呢?
她想到的办法就是——让自个失忆,急需治疗。
事实上她确实也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她完全记不得四岁之前的事情,父母亲说她四岁的时候不慎陷入战乱之中,目睹了血腥残酷的厮杀,还差一点被杀,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大病一场后就忘了当时和之前的事情。
她觉得她记不起那时的事情也好,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只是有时她也会想:如果她能回忆起四岁那年的事情,她的人生会不会更完整?
她一边想着,一边从包袱里拿出一瓶药丸,就着水壶,将那瓶药丸全部吞了下去。
吞完以后,她脱掉和烧掉身上的男子装束,换回普通的女子装扮,朝远处最高的那座山走去。
那瓶药是治疗头疼发热、头晕眼花、意识不清的药物,吃少了没问题,吃过量了会伤脑,导致暂时失忆什么的,她问过大夫了,一口气吞下这瓶药,可能会导致失忆好几日。
接下来,她要成为一个在山中迷路的、无助的“失忆”女子,看看能不能引出那位想来一定怀有慈悲心肠的催眠僧人。
当然,因为她是真的失忆,又身处陌生的山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会遇到什么,所以,她的行为其实非常冒险,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决定要这么做。
不敢冒险,没有勇气,如何在困境中求胜?
天黑的时候她终于走进那座山,脑子也开始发疼,发晕,她知道药效开始发作了。
她点燃火折子,找到一个斜坡,狠下心来,往地上一躺,双手抱住脑袋往坡下就是一滚。
天旋地转的滚了十几圈后她撞到一棵树,停了下来,感觉身上多处擦伤,不过并不严重。她坐起来,休息了一阵子后爬到一棵大树上,拿毯子将自己包得严严的,窝在枝桠里,逼自己睡着了。
她事先打听过,这山里的动物不少,但没有厉害的猛兽,因为山中长有不少草药的缘故,毒蛇毒虫等也极少,她就这样过一夜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
她之前服用的那瓶药丸有促眠的效果,她很快就睡着了,睡的时候脑子还是好的,次日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脑子晕乎乎的,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人。
“头好疼……”失去记忆的她从大树上爬下来,捧着脑袋,皱着俏脸,东张西望,“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没有同伴么?”
“有人吗——”她将双手拱在嘴边,大声的叫,“有人可以帮帮我么?”
树上惊飞一群小鸟。
草丛里惊跑几只兔子。
没有人回应。她也没感到害怕和焦急,就地拗断一根树枝当拐杖,并用身上带的刀子将“拐杖”的一端削得尖尖的用以防身,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脚走去,途中顺便采了些露水和野果子吃。
“唔,我挺能干的嘛。”她边走边沾沾自喜,“一个女孩子家独自走在山里,没觉得害怕,也没觉得走得很是辛苦,还能自己找吃的喝的,看来我应该不是千金小姐,也许就生长在有山的地方,父母管得也不甚严厉?”
她边走边想,走到半山腰以后她觉得有些累了,便爬到一棵大树上,眺目张望。
到处都是山头和密林,看不到什么人家。
“唔,那个地方有炊烟升起,应该有人在那边升火,也许还有屋子,我去那边瞅瞅。”她打起精神,往有烟气升起的地方行去。
然而她没想到,有烟气升起的地方离她所在之地看着不远,其实很远,远到她一口气走到太阳西沉时还没抵达。
更可怕的是,她爬到高处望过去时,那些烟雾已经没有了,也就是说,那个地方也许没有人了。
再过不久,天色就要暗了,她再在山里过一夜,身体未必撑得住。
怎么办?
她不管了,边走边时不时的尖叫一声:“啊,救命啊——啊,这里埋有一包银子——”
如此叫了一段时间后,前方的草丛里传来“沙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往这边跑过来,她心中大喜,停下来:“谁?谁在那里?可以帮帮我么?”
沙沙——对方从半人高的草丛里冲出来,竟然是一头野猪。
她吓得尖叫连连,转头就跑,但已经疲惫不堪的她哪里跑得过身强力壮的野猪?
没跑几步,那头野猪就冲到了她的身后,拿头往她的臀部一顶,她被冲撞得飞出去,跌落在地上,脑子更懵了。
野猪一撞得手,似乎更加兴奋了,嘴里“唔唔嗯嗯”的吼着,刨土,撒蹄,又朝她冲过来,她若是被野猪踩到或再撞到一次,说不定会出大事儿。
说时迟那时快,她双手猛然抓紧手中的木棍,将木棍的一端死死的支在地上,将木棍尖锐的另一端对准那头野猪,野猪猛冲上来,脖颈率先撞到了那根木棍的尖端上。
野猪身上鲜血飙飞。
那根木棍承受不住野猪的重量和冲击力,“叭啦”断成两截。
她只觉得她的双手手臂一阵麻痹和剧痛,感觉筋脉可能受伤了,不由的痛叫一声:“啊——”
“嗷——”,野猪也发出凄厉的哀嚎,带着那截刺进脖颈的断木压在她的右手手臂上,她痛上加痛,痛叫声更惨烈了。
野猪没死,但也爬不起来,哀嚎连连。
她也是一样,没被压死,但也推不开那头肯定比她还重的野猪,只能继续叫:“救命——有人吗,这里有一头受伤的野猪,救了我就有野猪肉吃了——”
一人一猪的声音响彻山林。
没有人出来看热闹。
她叫累了,不叫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想:如果今晚没有人来救她,她就地把这头野猪给生吃了算了……
还好,没过多久,幽暗的山林中突然出现了几簇火光,有人举着火把朝她这里跑过来。
“这里果然有一头野猪,咱们今天的收获不错!”其中有人大叫起来,“大家快来把这头野猪抬走,唔,跟野猪打架的姑娘受伤了,手臂应该是脱臼了,咱们先帮她接骨……”
她心里一松:幸好,在山里狩猎的猎人还没有回去,她总算得救了!
而后,她在猎人帮她接骨的过程中痛得空前绝后的“啊——”了一声,晕了过去。
第043章 催眠术,乌衣卫来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家农户的木床上了。m.www.uu234.net
此时是深夜,农户一家还没睡,熬好了骨头汤、炖好了野猪肉等她醒来。
“姑娘,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老大娘端起骨头汤,“你的右手脱臼了,至少一个月不能使劲儿,我让我儿媳妇喂你吃啊。”
她真的饿得不行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连连道谢:“多谢各位……”
而后她就狼吞虎咽。
吃饱以后她才道:“大爷大娘,大哥大嫂,还有这位姑娘,我在山中迷路了,还摔到了头,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了,我希望能在您家借住几日,待我恢复记忆或家人找到我后再离开。我在您家吃的住的用的,我到时都会付钱的。”
“哪里哪里,”几个淳朴的山里人都道,“姑娘你随便住,莫要谈钱的事情,那野猪也是你发现和弄伤的,咱们就是捡个现成的便宜,说实话哪,单是你应分得的野猪就够你吃喝一个月了,姑娘你安心住下,好好养伤便是。”
“多谢各位收留。”她也不矫情,“我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你们暂且叫我……施施罢,如果方便,我想麻烦各位帮我打听我的家人。”
“姑娘你放心,”这家人都道,“咱们已经托村里的人帮你打听谁家姑娘不见了,还拜托了邻村的教书先生帮忙多写几张寻人通告,明日拿去各村各路张贴,尽快帮你找到家人。”
施施感激不已,又是一番谢过之后,各人才散去睡了。
接下来几日,施施都在这户人家家中养伤,对方给她用的草药很好,她养了三四日后右臂没那么疼了,肿也消了大半,于是她决定去各家寺庙上香,祈祷自己快些恢复记忆和找到家人,农户家也没有拦她,一般都是托村里的人或路过的行人顺路捎她过去。
为什么她非要赶着去各家寺庙上香呢?
其实,她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以后细细翻找了自己的衣物,在袖袋里发现了这样一张字条:如若失忆,务必去东郊各家寺庙上香拜佛,求签算卦,请庙里的师父帮忙打听家人,另,阅后请销毁此字条。
直觉告诉她,这张字条应该是失忆前的自己所写,自己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字条?
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所以她也不去想了,只管按照字条上的做。
而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每天都去不同的寺庙上香,并在各家寺庙的门前张贴寻亲启事。
在某间寺庙里,一位师父见她如此有诚意,便道:“施主,贫僧出家前曾学过画,不如让贫僧帮你画一幅画像,贴在此处,方便你寻找亲人,如何?”
一般说来,女子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子很是忌讳将自己的画像公开出去,但这里是城郊山野,贴的又是寺庙之地,施施性情大方,也不作多想便爽快的道:“好,那就有劳师傅了。”
于是这位师父就给她画了一幅画像,贴在寺庙门前的大树上,原本这师父是一片好意,这寺庙的位置也有些偏僻,除了初一十五这两日,平时的香客并不多,但是这画像一贴出来,就惹来大祸了。
这段时间,血花会、乌衣卫一直派密探在东郊各家寺庙打听和寻找那位催眠大师,而且是来来回回的找,不放过任何一间寺庙和出入的僧人,如此,这画像贴出来的次日,就有乌衣卫的密探发现了这张画像。
这名密探不动声色的观察这张画像一阵子后,向庙里的师父打听:“这位师父,我看贵寺门前所贴的画像有些像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她数日前悄悄外出逛庙会,而后下落不明,没有半点音讯,如今家中正在到处找她,很是着急。不知这位姑娘眼下住在何处,我想去看看她是不是我那位失踪的侄女。”
寻亲画像上没有写明施施的住处,只说若有人知道她是何人,请告知寺里的师父。
那位师父当即道:“请施主留个名字,再说说你那位朋友是何人,家住何处,小僧好作个记录。”
密探报上自己和“朋友”的假身份、假住址,僧人作好记录后告诉他:“这位姑娘眼下住在小平村,小平村离这里三座山,你去村里问问便知。”
东郊很大,驻守的人手有限,这位密探没有贸然叫人,而是独自越过三座山前往小平村。他抵达村里时已经是深夜了,他担心打草惊蛇,便在村子边上的柴房里宿了一夜,天明时才进村里打听“施施”的情况。
不巧,施施五更时就出发去其它寺庙上香了,这名密探没能见到施施的模样,但是,他经过一番询问后基本能确定“施施”就是乌衣卫最想抓到的“犯人”之一——风衔珠,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据点,向上头报告了此事,上头即刻召集了一批人马,兵分两路,秘密赶往小平村和那间寺庙围捕“施施”。
那间寺庙名为青山寺,离小平村很远,施施从凌晨五更走到日头偏西才抵达寺里,待她上香、拜佛、抽签、算卦并用了斋饭后天色已经暗了,她决定在寺里借宿一夜,而送她出门的农户大嫂送她到半路后就将她交给路人带路,自个先回去了,所以,她是独自宿在寺里的。
青山寺有十几位师父以及多位无儿无女的孤寡老者,口碑很好,深得百姓信任,她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全。
只是这天晚上,她念完经书后刚想回后院歇息,就在廊下遇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约莫五十来岁的僧人,这位僧人对她施了一礼,很是和蔼的道:“贫僧释空,听闻姑娘因受伤导致失忆,忘了自己是何人,也想不起自己的家人,心里颇为同情姑娘,想给姑娘实施催眠之术,引导姑娘恢复记忆,不知姑娘可否愿意接受此术?”
一般说来,没有人会轻易接受陌生人对自己实施“法术”,但不知为何,施施听到这位名为“释空”的师父这么说,心里很是兴奋,没有不安和疑惑,只有迫不及待:“好好好,我可怕我恢复不了记忆呢,释空师父能帮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我求之不得,我先谢过您了。”
释空颌首:“那么,就请姑娘随我过来,配合我的施术。”
施施跟着释空来到一间僻静、暂时无人居住的干净厢房,释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箱,取出安神、静心的草药放进香炉里点燃,而后请施施盘腿坐下,让她放松身心,温和的询问她发现自己失忆时、记忆后的各种细节,从她的穿着打扮、所想所为、性情喜恶、身体状况等方方面面推测她可能的出身、来处、家里的情况等,诱导她去回忆她的家人。
问着问着,释空拿起那盏燃着的烛台,放在施施眼前半丈左右的地方,慢慢的、很有节奏的左右晃动:“夜深了,你很困了,眼睛要睁不开了……”
“你阖上眼睛,放松四肢,放缓呼吸,慢慢睡着了……”
“你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你最想念的人,他是你最亲的家人,可能是你的父亲或母亲……”
施施做了一个梦。
非常真实的梦。
可怕的梦。
第044章 幼时的噩梦,父母亲的脸
深夜。顶 点 X 23 U S
窗外明月高照,晚风吹拂着窗帘,房间如铺了一层皎皎的银霜。
她躺在床上,盖着小被子,睡得很是香甜。
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女人急匆匆的奔进来,一把抱起她往外面跑去。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娘,怎么了,天亮了么?”
“珠儿不要说话,不要哭,娘亲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玩,你要乖乖的哦。”娘亲背对月光,面容隐在幽暗之中,她看不清娘亲的脸,却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娘亲。
“嗯,珠珠会乖乖的,爹爹呢?爹爹也去么?”她问。
“爹爹也去。”娘亲脸上的汗水滴到她的脸上,她抬手抹了抹脸,奇怪娘亲怎么会流这么多的汗。
娘亲抱着她冲到了外面,外面火光冲天,一轮圆月就像架在火上烧并被烤成了金黄色,各种惨叫声、厮杀声、怒吼声震耳欲聋,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她双手捂住耳朵,皱着小脸问:“娘,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娘亲将她的脸按在怀里,不让她看到眼前的场景:“珠儿乖,不要说话,坏人来了。”
她也隐隐感到了可怕的气息,紧紧攥住母亲的衣物,不敢动,不敢叫。
娘亲抱着她一直跑,绕来绕去的,有人围在母亲的身边,急急的说着什么“夫人这边跑,咱们负责断后……”“外面备好了马车,会有人护送您和小姐出城……”“夫人小心,敌军追上来了……”
娘亲身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少了,娘亲也跑得越来越慢了。
忽然,娘亲停下来,将她放到地上,伸手一指,微笑着对她道:“珠儿,咱们作个比赛,爹爹就在前面这条路的尽头,咱们各跑各的,看谁先跑到爹爹身边。如果你跑得比娘亲快,娘亲就送你一匹小马,喏,娘亲是大人,你是小孩,娘亲让你先跑一百步,你赶紧跑,跑得快快的,不许回头,不许跑歪了,快快——”
“娘亲真的会送我一匹小马么?”她来了劲儿,看着捂住腹部、跪坐在地上且看不清面容的娘亲,“那珠儿会跑得跟小马一样快哦,赢了娘亲,娘亲不可以骗珠儿。”
“娘亲一定不骗你。”娘亲的笑容,在幽暗中也是那么的亲切,“你快跑,要不然娘亲就超过你了哦,快——”
于是她转头就跑,跑了好远才回头,回头不见母亲,只见隐隐的火光和惨叫声。
她很害怕,边跑边喊:“爹——娘——”
月亮隐到了云朵之后,月光黯淡下来,满地银霜变成满地落灰,远处的火光透过来,将树影放大拉长。巨大而斑驳的树影在夜风中飘摇,宛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魔鬼,将她团团包围,她摔倒在地上,哭喊:“爹——爹爹——娘亲——”
突然,一群骑兵出现在树林里,朝她冲过来。
她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却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吓得手忙脚乱的往侧面跑,边跑边喊:“爹,爹爹救我——”
就在那些坏人准备抓到她时,一道闪电般的刀光划过来,将她背后的魔爪斩落,而后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将她拎到马背上,她落入一个充斥着血腥气却又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珠儿,爹爹这就带你离开!”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让她感到安心。
月光朦胧,树林昏暗,她看不清父亲的面容,却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父亲,她闭上眼睛,紧紧抱住父亲,将脸庞贴在父亲怀里,虽然还是害怕,还是哭泣,却已经不会再大喊大叫。
父亲抱着她,和四周的敌兵杀在一起。
她听到了刀砍在父亲身上的声音,也感受到了父亲的血溅在她身上的温热,她恐惧得全身瑟瑟发抖,想哭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里一声声的呐喊:爹爹不要有事,爹爹不要有事……
突然,父亲的战马狂奔起来,父亲紧紧抱住她:“珠儿抱紧了,咱们要跑起来了——”
风驰电掣。
风声如箭,“呼呼”从耳边刮过去,很是吓人。
她却只求这马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将她和爹爹送到安全的地方。
不知跑了多久,马突然停下来,父亲将她从马上抱下来,摸着她的头道:“珠儿,睁开眼睛,咱们安全了。”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弥漫着无边的夜雾,夜雾中燃着一大团篝火,篝火边盘腿坐着一个头发很长很白、鼻子长得像钩子、瘦骨嶙峋的古怪老人,她怕这个老人,吓得躲到爹爹的身后。
爹爹却拉着她的手走到那个古怪老人的面前,跟老人道:“这就是我的女儿,烦劳大师施法了。”
老人盯着她,点头,桀桀的笑:“将军放心,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实现。”
父亲对她道:“珠儿,父亲有重要的事情要通过这位大师告诉你,你坐好,听好,看着大师,大师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父亲就陪在你身边,不要怕。”
她怯怯的点头,抓着父亲的手在石头上乖乖坐好,看着眼前的古怪老人。
夜雾中弥漫着奇怪的气味,她嗅得有点晕厥却又感到很是舒坦,古怪老人则念起古怪的咒语,摇着一只铃铛,在她身边来回绕圈,她盯着那团篝火,听着古怪老人的咒语和铃声,视线和神志都变得恍惚起来,恐惧、疑惑、不安等情绪都远去了。
“珠儿,”铃声消逝,父亲的声音就像从远处传来,透过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渗进她的肌肤,再渗进她的骨血里,“父亲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你一定要牢牢记住,绝对不可以违背……”
父亲说的时候,那个古怪的老人也会重复一遍,将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刻进她的骨髓里。
她恍惚的抬头,想看清父亲的脸。
乌云散去了,圆月露出真容,皎皎月光下,她逐渐上移的目光看到了父亲一身的血,然后是父亲的脸……
突然她身体一震,惊醒过来。
没有圆月与树林。
没有篝火与夜雾。
没有父亲与古怪的老人。
只有一间简陋的厢房和一位满脸遗憾的僧人——释空师父。
“姑娘,抱歉。”释空双手合拾,轻声叹息,“本寺来了不速之客,贫僧只得中断催眠之术,还请姑娘为贫僧保密施术之事,贫僧谢姑娘保密之恩。”
她站起来,恭敬的朝释空施了一礼,郑重的道:“我向佛祖发誓,我一定会保密您会催眠之术的事情,若有违背,必遭报应。”
释空微微一笑:“贫僧出去了,还请姑娘小心。”
释空走了,她在房中站了一会儿后也走出去,抓住一名匆匆跑过去的沙弥,问道:“小师父,前面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喧闹?”
可不是么,都这么晚了,寺庙前院却隐隐有火光和人声传来,很是喧闹,寺里的师父们更是纷纷出动,一个个脸色凝重的往前面跑,一看就是出了大事儿。
“听说乌衣卫来抓犯人了。”小沙弥白着脸摇头,“我也不清楚什么回事,就听方丈说乌衣卫突然包围了咱们寺庙,说有一名犯人藏在咱们寺庙里,他们要搜查全寺,捉拿犯人,方丈正在和乌衣卫说理呢,我得赶紧去通知各位师兄。”
小沙弥跑过去了,风衔珠的脸色也白了。
乌衣卫一定是来搜捕她的!
她已经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是谁,她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