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生死大逃亡
若非这些人们是在结界之外，有那一层坚不可摧的无形之墙抵挡，怕是早已化为灰烬。想到此，他猛然惊醒，背着同伴的尸首朝约定的客栈狂奔而去。糟了！不知黄莺他们能不能躲过此劫。极度的紧张与惊惶令他的脚步踉踉跄跄，好几次跌倒在地，又爬起來继续背起白威拼命狂奔。
本已进入宵禁时分的皇城当下纷乱一片，哭号声不绝于耳，定是有谁的亲人在这场诡秘的浩劫中身亡。不过听到不远处传來的哭声喊叫声，小杜君的心却踏实了些，看來还未波及到那么远的距离。
阑珊的灯火摇曳着映入他的眼眸，世界光影交错，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他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虽然天气很冷，可背着沉重同伴的小杜仍被汗水打湿衣衫，在拐过那条熟悉的街口时，远远的，他望见客栈门前正焦急的站着几个人影。
“黄莺，，小蝶，，小灰灰！”他声嘶力竭的朝那边喊道，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地，白威的尸体也顺势倒在了地上，小墨君跳落下去，奋勇着小身躯向前爬动，很快，傅锋与韩立就跑到了跟前，在见到血肉模糊的尸体时，都久久的呆愣在那，满目写满难以置信的愤怒与悲痛。
“杜兄。”韩立半晌才艰涩的吐出两个字。
小蝶他们也赶至跟前，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一时间说不出话來。石奴迈着重重的步伐最后一个抵达，空洞呆板的面容上不见任何表情。
“芙蓉呢。”傅锋的尾音都带着颤抖，突然狂吼道“芙蓉兄他人呢！”
“他沒死。”杜远程沉声道，“他只是短时内魂魄消隐了。”
“消隐？”傅锋转了转眼眸，“消隐到何处？”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杜远程颓然的摇了摇头，小蝶在一边眼泪汪汪的唤着他爹爹，小手用力的拽住他的衣袖想要把他扶起來，黄莺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小杜抬眼望了下那玉笋般的纤纤玉指，一笑摆摆手道“我沒事，歇会儿就好了。”
“是谁杀了白兄。”韩立直直的盯着白威的尸体，狠狠的道。
“鬼界护法。”杜远程眉宇蓦然一蹙，眼底万分纠葛，“我，对不起大家。”
“这不怪你，杜兄无须自责。”韩立深吸口气，平定住起伏的情绪，“要怪，也是怪我们兄弟，连上阵杀敌之力都沒有，徒令白兄含恨九泉！”顿了顿，“傅锋，此仇必报！从今日起，你我就是为报此仇而活。”
傅锋沉沉的一点头，“定要将那鬼界护法斩决刀下！”
“他已经死了。”杜远程苦涩的笑了笑，“白威拖着他一起下了黄泉，这个笨蛋老虎！笨蛋！”说着，他紧紧的闭上眼睛，强忍住发热发酸的眼眶中涌出的水泽，提了口气道“我们不说这些了。”看向余下的同伴，“无论怎样，先离开这里。”
小灰灰抱着小墨君，忧伤的望着杜远程，或许，此刻最为心痛的就是他了。去的时候还是三个人，可回來之时就只剩下他一个了。眼看着朋友在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去，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滋味是何等的痛彻心扉可想而知。
小墨君一直处于一种飘忽恍然的状态，深碧色的大眼睛也不知望向哪里。他不再扭动，直愣愣的挺着小身体盯着某个地方，像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当时是，黄莺缓缓的蹲下身，凝视着白威血迹斑斑的脸颊，轻声道“白兄，你的故事还沒有对我讲。”
心底涌起一抹酸楚，本以为自己总算寻到了一个知心之人，一个同时天涯沦落人，可沒想到，他却走得那般快。这位贵家千金蓦然抬起头來，望着几人道“我们还不走，更待何时，这条路是他们用血为我们铺就的。”
杜远程一怔，一咬牙，突然笑了，笑的那么悲壮，“黄姑娘说的对，要想对得起死去的人，我们最好的回报就是从这里完好无损的离开！”说罢，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向了石奴，千屠，白威，这两个平日纵酒欢歌，嬉笑怒骂的好友就这样一一离他而去，一个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一个变成了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杜远程，你曾经对自己许下的强大誓言呢！一念及此，他不禁黯然神伤，心里剥茧抽丝的隐隐作痛，他们的死是为了让朋友更好的活下去！我一定，一定要努力的，勇敢的，坚强的活下去！只为今时今日离别而去的人。
“走！”小杜突然斩钉截铁道。
“杜兄，就由在下先搭白兄一程吧，你先歇歇。”韩立道。
再不迟疑，一行人连马车都來不及乘，便行色匆匆的往皇城外奔赴。虽然无冥在万般无奈下忍痛割爱般的暂且放过了他，可并不代表他们立马就能从鬼界脱身。出口在哪，仍是未知。
整座丰都仍陷在石雕的恐惧当中，穿梭而过的人群纷乱拥挤，每一张脸孔上都写满了惊慌失措。不明真相的人们被这突如其來的灾难击得失去理智，四下逃窜着却又不知该往何处逃生。他们并在拥堵的人潮中，顺势涌向皇城大门。
就在这时，慌乱的人群中两抹鲜艳的色彩引起了杜远程的注意，他拽了拽一边的韩立“韩兄，你看，那两个人不是……”
韩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冷冷一笑“可不是，正是那两个贼寇！”
兵荒马乱之中，一红一绿两道身影格外显眼，他们也正随着人潮往丰都之外奔走，看起來十分匆忙。
“估计他们一直在暗中跟踪我们。”傅锋道。
“是啊，坐收渔利，兵不血刃。”韩立道。
杜远程微微眯起双眼，脑海里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題。从这红绿二人急而不乱的步伐与笃定的背影看，他们貌似心中很稳妥，换言之就是对如何走掉十分有把握，莫非他们知道离开鬼界的路？事已至此，再追求前尘怨恨已毫无意义，杜远程低低道“我们跟上去。”
穿过涌动在前方的人群，几人快速的跟上了红绿二人。可走出沒多远，红袍者突然就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们大声道“好久未见了。”
“呵呵。”小杜冷笑，首当其冲走上前去，“怕是我们对您二位多日不见了，而您二位对我们却是天天谋面。”
第三十一章：最初之地
红袍者哈哈大笑，形色狂妄，转过身來，绿袍者也顺势扭身，看了看此刻狼狈不堪的杜远程，红衣人叹了口气“说起來，今日的局面还有劳诸位了。”
“少废话。”杜远程咬牙切齿狠狠道“带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这便宜你们可占大了，风凉话说多了就不怕闪到舌头么。”
“呵。”红衣人收敛起笑意，“蛮聪明的一个小伙子，怎么时而的就犯傻气，早在画骨府上之时，你若是肯稍微的低那么一下头，或许你的兄弟就不会死。”
杜远程在衣袖下紧紧的握住双拳，“不关你事！”
“也是，反正现在來看，无冥是不会追究我们这一伙人的行踪了，这还多亏了你和你的朋友，替我等杀出了一条安稳的血路，要不然，无冥那个鬼贼会一直盯着这边，虽说我们两兄弟跟他并无过节，可也很难若此时这般毫无后顾之忧的脱身，小兄弟，多谢了。”
“少跟老子称兄道弟。”杜远程厌恶的甩开红衣人拍在肩头的手，“你们俩定是知晓逃出鬼界的路。”
“自然。”红衣人毫沒掩饰，“而且是最近的最安全的。”
“那就赶紧走。”杜远程沒好气的道。
“小伙子，现在我们是互为利益的关系，你们跑去挑衅无冥，战败而归，却也算是得到了默许，可以离开此地，而我们知道最为捷径的道路，能在几个时辰后就永远的逃离鬼界，双方联手，可谓天作之合。”
若是红衣人再往下说一句，杜远程就要拳头招呼过去了，好在红袍很识趣，沒有再喋喋不休说些马后炮的风凉话，当即招呼杜远程几人“跟上。”便与绿袍人走在最先，一行人向北侧街路拐去。
韩立与傅锋轮番背着白威，杜远程说交给石奴就行，可他们二人说什么也不依，像是不放心那个失去心魂的奴仆。黄莺与小灰灰一直快步紧随，谁也沒有言语。小墨君则从小灰的怀抱里辗转到了小蘑菇的小手里，眼神久久沉陷在莫名的虚空。
渐渐的，他们离那座阴森恐怖的皇城越发的遥远了，绿袍者不冷不热的道，“若不是带着你们，我二人早就出了此地。”
“姓绿的，你要是再废一句话，老子就先拿你开刀！”杜远程恶狠狠的。
“呵呵。”绿衣人几分蔑视的一笑，“我等不出手并不代表就逊色给尔等，包括那个杀了你兄弟的左护法。”顿了下，神情严肃的道“老夫姓陈名刖，江湖上都称我为沉月，绿字头的姓氏还是留给你自己比较恰当。”
小杜刚要发飙，忽然，冥冥之中传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的后裔，几时了。”
“祖上！”一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杜远程听到非天慵懒沙哑的声音后，高兴的几乎跳了起來，“晚辈也不知道几点了，你睡醒了。”
“还可以吧，还是有些困倦。”非天清了清嗓子，“这是往何处去。”
“当然是离开这鬼地方。”
杜远程自觉与非天对话沒什么，可旁边的几人却齐刷刷的盯向他看，小灰灰怯怯的道“小远兄，你沒事吧……”
“咳咳，沒事沒事。”杜远程这才恍然自己此刻的行为是多么的诡异，“你们不懂，我沒疯放心，快走快走。”
催促着众人，他渐次放缓了步伐，走在队尾，对非天道“祖上，接下來晚辈能拜托您一件事么。”
沉默。良久的沉默。等得小杜一颗心七上八下，忍耐住沒作声，终于，听到非天徐徐的吐出三个字“不划算。”
“什么？啥意思祖上。”
“就是不划算的意思喽。”非天的语调稍微有了些小波澜，“我的后裔，你好像拜托了本尊好几件事了。”
“沒有，这才第二件……”杜远程抿了抿嘴角，“不瞒祖宗，在下有一个必须要完成的心愿。”
“那就去完成喽。”
……“关键是！以我现在的能力完不成……所以，还请祖上高抬贵手帮上我一帮。”
“哎。”非天倏忽叹息了声，“本尊实在不想搅进尔等的恩怨是非中，此番复苏为的也只是能回到我本初之地。”
“嗯，我明白。”杜远程的心情有点低落，“那敢问，祖上为何以前沒回去。”
“以前你还未降生，未出现在这个世上。”
“为何非得等我出现。”
“宿命。”非天定沉的道，“一切皆有定数。”
这句话貌似他也时常挂在嘴边，难道是冥冥之中继承了非天的口头禅？杜远程越想越觉得糊涂，“你是说，若我还未现世，你就不能回去。”顿了下，迅速推翻自己的结论“可这毫无逻辑啊。”
“呵。”非天笑了笑，“本來，也沒动什么心思回去，毕竟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一晃数十万年光景，原以为这三界也就如此，不会再有什么波澜，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我的后裔，你还是來了。”
“我來了，就波澜了？”
“正是。”非天回答的毫不迟疑，“三界将因你之故风云变色。”
“……你可算了吧，我是个啥呀。”杜远程望着前方伏在韩立背上的白威，又看向沉沉走在一旁的石奴，生涩的一笑“是，风云变色了。我的朋友，我的同伴，都因为我的缘故，走了。”
“这只是眼前，我的后裔，人世还很漫长。”非天道了句颇有玄机之言。
“是啊，漫长的看不到尽头。”杜远程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愧疚与悲痛再次席卷心间，“祖上，你帮帮我好么。”
非天就又沉默了……过了好久才道“说说看。”
“我要为青夜夺回法力。”杜远程一字一顿，“去九重天上，付凌霄的虚境。”
“嗯。”非天应了声。
“你，能在回去之前先……先陪我去一趟么。”杜远程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付凌霄。”非天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不久他就要下到鬼界來讨伐无冥了。”
“我猜也是。”杜远程深信不疑，“简直是一定的，他俩一丘之貉，狗咬狗一嘴毛，除了我体内的这枚碎片，估计无冥那孙子早就寻到了其余的，这么大一块肥肉付凌霄都在天上馋的口水直流了吧。”
第三十二章：非天躺尸……
“确是垂涎三尺。”非天首肯道，“若非本尊无意于世俗纷争，怕是也会眼红。”
“呃……”杜远程一时间竟沒了词儿，“祖上，您真坦率。”
“呵呵，对了，我的后裔，你的那条小蛇同伴呢。”
“祖上认识他？”
“不认识。”
“怎么会呢。”小杜嘀嘀咕咕的，“他还说起过你呢。”
“是么。”非天不以为意，“他叫什么。”
“墨青夜，他之前也是天上的，是神仙。”
“哦。”非天似乎并不在意，“神仙，本尊就认得那几个。”
杜远程有点不甘心似的，继续道“可祖上识得付凌霄，怎会不认识青夜？”
“本尊并不认识付凌霄，都是听无冥说的。”
“祖上跟无冥……那个，有点，那个啥？”
然后，非天戛然无声了。任凭杜远程怎么祖上祖宗的唤他，就是无声无息，半个字也不再说。小杜心里这个悔呀，自己是何等的愚蠢，竟然脱口那样的话，很明显他俩就是有一腿嘛，而且保不准谁上谁下呢。就在他追悔莫及时，小蘑菇突然跑过來急急的道“爹爹，青夜叔又发烧了，你快看看他呀，好烫。”
“咋整的！他的衣服呢。”杜远程的思绪被瞬间拉回现实，接过小墨君捧在手心，可不真，这小家伙浑身又滚烫滚烫的了。完了，现在芙蓉君不在了，沒一个懂医术的，这可如何是好。“青夜呀，你可别吓我了。”将小墨君贴着肌肤塞进怀里，“你一定要挺住啊，我们就要出去了，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你可不能倒下。”
“爹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白伯伯真的死了么……”小蘑菇神色忧伤的道。
“沒，他沒死。”杜远程突然坚定的道，“我会让他活过來的！一定。”
“嗯！”小蘑菇对她的爹爹一概是盲目的崇拜，“小蝶相信爹爹一定能做到！”
杜远程还想跟非天再墨迹几句，便将小蝶打发了，用一个最低级的骗小孩子的伎俩，信誓旦旦的道，小丫头，现在大家都不在了，就剩下我们几个了，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坚忍不拔，你要替爹爹分忧呐，去，快跟上去，守护好黄莺姐姐和小灰灰！
闻言的小蝶顿时勇气倍增，觉得瞬间自我存在感就找到了，雄赳赳气昂昂直奔前方队伍而去……小杜这才无奈的吐了口气，一边抚摸着胸前的小墨，一边暗自道“青夜，我把非天惹烦了。”
“沒有他的帮助，我该怎么得手。”
“其实，我也沒说啥，就是问了问他跟无冥。你也看见了，他俩绝对非一般关系。”
话音方落，胸口一抹痒痒的，小墨君有气无力的咬了他一口。其实墨青夜是在警告杜远程不要再自言自语了，可小杜却会错了意，点头道“我知道，宝贝，你也是这么想的，英雄所见略同。”
枯燥乏味旅途中的小杜得到了小墨的赞同后，兴致大发，滔滔不绝，“你说，他俩谁是上面的，我感觉，沒准是无冥，哈哈哈！”
……
漆黑的夜空下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狂笑，笑得前面的红绿二人都忍不住回首看去。杜远程连忙收敛起表情，继续意。淫道“反正老子是不会在下的，谁知道那家伙了。唉，呀！你别咬我啊，我在下，我在下……上梁不正下梁歪啊，祖宗如此，后裔亦如是……”
在杜远程语无伦次的喋喋不休时，忽闻那个声音淡淡的传來，“我的后裔，你要是再如此，莫怪本尊翻脸了。”
……连翻脸的话都说的这么淡定！不愧是神祖。“祖上，我错了！我就是随便想想，瞎猜，幻觉，闲的，你都听见了……”
“嗯。”非天无波无澜的应了声，“我沒睡。”
“……”杜远程狠狠的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人家不是沒动静就去呼呼了好么。“我再也不说了……再也不瞎想了……再也不意。淫您老人家了。”
非天又是一阵旷世的沉默，后道“我跟无冥沒什么。”
“对对对！你们就是势不两立的仇敌。”
“也不是。”
“反正绝对清清白白！”
“还行吧。”
……
您老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啊！杜远程干脆闭嘴了。他与无冥啥关系其实对自己意义不大，反正现在就要从这破地方出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來了。小杜在心底盘算着该怎么能说服非天帮他去虚境解封青夜的法力，看样子这老人家是懒得动弹，而且绝绝对对的不想趟他们这潭浑水。也是，跟人家又有何干，想到此，小杜的脑海里又冒出一个疑问，为了确保这一次不再惹恼非天，他在心底先谨小慎微的措了一番辞，而后道“祖上，无冥鬼贼曾大言不惭的说，您老一直躺在他的宫殿中，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非天毫不掩饰。
“咳咳。”杜远程转了下眼睛，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个，“呃，躺在床上？”
“棺材。”
“尸体？”
“嗯。”
“也就是说，您老是有实体的？”
“沒有。”
……这不是很矛盾么，小杜又回想了一遍那时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幻影？”
“嗯。”
“看起來若实体般的影子？”
“是。”
貌似非天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題，回答的都很简短，一副老子已经不耐烦了的模样。杜远程静默了须臾，而后鼓足勇气道“祖上，你可以现下真身与晚辈瞻仰膜拜一下么。”
……非天轻微的咳嗽了声，淡淡道“本尊长得和你很像。”
“是在下跟祖宗长得相似才对。”杜远程溜须拍马，一边安抚着浑身发烫的小墨君，一边与非天斗智斗勇，讨他欢心，“晚辈实在是相当非常之想一睹祖上的风姿，此前听青夜他们说，很多人，不，几乎是所有人都只闻您的大名，却无缘得见您的本尊，我作为您的后裔，何德何能可与您老人家相逢倾谈，这等殊荣真令晚辈感动的浑身发抖，祖上，你现个身吧！”
“咳……”非天终于被他说的有点淡定不能了，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的后裔，本尊怎么沒发觉你浑身发抖。”
“是灵魂的震颤！”
“也沒发现。”
“……嗳，您老人家就别抓着我的语病不放了，咱就是很想看看你，满足下我的小心愿呗。”
“想看本尊，拿面镜子就好了。”
第三十三章：影人
……哎，算了，不让看算了。杜远程放弃了眼前这个小渴望，比起欣赏他的雄姿，还是替青夜搞回法力更重要，于是他又拐弯抹角的问道“从鬼界出去后，祖上欲去何方。”
“回去睡觉。”
“呃，回到最初的地方睡觉……”这也太有境界了吧，一个觉哪不能睡啊！非天这种冷幽默的淡然简直要把杜远程弄神经了，“祖上，您真的不打算帮晚辈一把么，一小把。”
“其实，本尊与无冥真的沒有什么。”
……还计较这个呢！杜远程在心底咆哮，“是，明白！晚辈就那么闲扯扯，您尊为万神之祖，怎么会跟无冥那野鬼混一起去，路人皆知，心照不宣。”
“万神之祖？本尊可不敢当。”非天淡淡的叹了口气，“那不过是后世之名。”
“管他呢，反正您就是牛叉。”杜远程循序渐进的道“您老的故乡也在九重天上吧。”
“算是吧。”
“离付凌霄不远吧。”
“本尊确是与无冥很早就相识。”
……咱能不纠结这个了么，杜远程敢怒不敢言，沒人问你好么！“嗯，也是，挺好。”
“何意。”
“沒啥了。”杜远**想把心抓出來使劲的挠挠，“也正因此，他才不敢在您老面前造次。”
非天似有若无的微微一笑，沉吟了下道“付凌霄乃付融的长子。”
终于可以回归正題了，小杜紧接道“这个我也有所听闻。”顿了下，一些往事浮上心头，“听，别人说起过。”
“付融那老头子还真是个风流的家伙。”非天的语气带着久远回忆的味道，“这点，本尊望尘莫及。”
“祖上与付融很熟？”
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杜远程怀里的小蛇身体蓦然一僵，那些久远的如同瀚海沉星般的过往在刹那间又燃亮在墨青夜的心底。回首半世，斑驳疮痍的路途随着岁月的流转，皆已成一场虚幻，然它们留在他心底的暗影却如何也挥之不去。加之画骨府上发生的种种，更令他倍感生命的破碎。杜远程的手还轻轻的按在他身上，很温暖，他下意识的朝他的掌心靠拢了些。
然后就听到杜远程道“祖上，那你也一定知道青夜的，他也是付融的孩子。”
……这个蠢物，笨蛋！怎么就粗神经到这种地步，难道丝毫觉不出他的心思么。墨青夜恨得直咬牙，他多想自己从不曾拥有那些所谓的荣耀与尊贵，多想从出生起就只是一条小蛇，而不是降临在高高的天宫。
“好像，是听说过那么一点点。”非天若有所思，“付融那家伙似是提起过，他还有个儿子什么的，本尊也沒在意，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对呀，现在他的那个儿子长大了，就是青夜呀。”杜远程倒是觉得挺光荣，显摆道。
“哦。”非天应了声，“就是那条你的小同伴？”
“嗯嗯。”杜远程点头如捣蒜，“他本來不是这样的，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青夜很俊美的，漂亮！”
“哦。”非天仍旧不冷不淡的应了句，“我的后裔，你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什么叫扯，我俩好着呢。”杜远程对非天这种略带不屑的语气有点不爽，“一切皆因机缘所致。就跟祖上与无冥一样。”
非天再度意味深长的微笑，闭口不谈那段不为人知的羁绊。沉默了须臾道“付融在仙去之前，曾邀本尊喝酒，酒醉后，这老家伙喋喋的说了好久，大都是关于他那个小妾的。”
“小妾？你是说青夜的母亲？”
“应该是吧。”
聊谈的两个人丝毫沒有顾忌到墨青夜的情绪，一条小蛇的悲哀就这么被华丽丽的忽视了。而小杜又对与青夜有关的一切特别的感兴趣，虽然此前听过河神版的，可他仍想知道的更多些，比起河神那个后辈，他还是更相信非天所言，当即便亟不可待的追问“付融都跟祖上说什么了，他到底爱不爱青夜，有沒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哦。”非天倏忽婉转着音调小小感慨了下，“我的后裔，你很关心他。”
“当然了。”小杜说着摸了摸贴在胸口的小墨，“不瞒祖上，晚辈虽很想知道他的事，可这厮是绝不会说的，即使说了，也多半是些不冷不热的话。反正他也在这里，你不妨就将那段他人不知晓的时光说出來吧，或许这样，青夜就能释然了。”
非天轻轻笑了下，那笑声旷远而缥缈，就好像时光倏然回到最初。“释然。他能否释然与这些又有何关呢。”
“总而言之，请您讲出來。”杜远程坚定的道。
“你是想让他听到他的父亲是爱他的？”非天反问了句，随即又笑道“爱不爱，本尊也不知道，我只记得付融那老头子当时挺怅然。”
“等等。”杜远程蓦然想到一件事，“祖上，青夜能听见你说的话么。”
“不能。”非天淡淡道。
……“那如何才能让他听到？”
“其实也沒什么的，不过是当时我与他父亲喝过一顿酒，一顿喝了三天三夜的酒。那真是漫长的一缕时光啊。”非天沉吟了片刻，“想要让他听见，也容易，只要将你的影子借我一用。”
“好。”杜远程急急道，“祖上随便用。”顿了下，“青夜，我现在就让非天神祖亲口给你讲讲关于付融的事，不管曾经是怎样的，你听了之后总该可以释然一些，他与你父亲曾经是朋友，在付融仙逝前，曾与他说过关于你母亲的一些事。”
墨青夜在杜远程温暖的手中绵长的叹息了声。有些事，他宁愿不知道。知晓的越少牵绊的越少。然，另一方面，他又是那么渴望有人能告诉他，曾经的那段往事，那段被尘封在岁月暗影下的过往。以及自己含恨而终的母亲和那个他憎恨的男人。当时是，非天倏忽道“我的后裔，可以了。”
“这么快。”杜远程惊喜道，随即去看自己的影子，刚要开口询问非天是如何利用的，但旋即他就怔怵了，因为。
他的影子不见了！
月光下，地面空空荡荡，他就犹如鬼魅般失去了影子。
“不，不是吧。”在他瞠目结舌时，一抹声音从身后传來，“我的后裔，本尊在这里。”随后，非天似乎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这样，你们就都能看到我，并听见我说话了，怎么样，还好吧。”
“好……”杜远程转身，望着立于眼前的黑影，旋即钦佩的笑道“祖上，真有你的。”
第三十四章：青夜与非天
银纱白练般的月华下，自己的影子就站在半步远的地方瞧着他，薄薄的如同一张剪纸，而又栩栩如生，分毫毕现。小墨君也好奇的从衣襟里探出脑袋瓜，眯缝着碧绿的眸子盯着这位传说中最神秘莫测的男子看。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能够随意的操控别人的影子，要知道，一旦失去了影子，就等于永远失去了阳光。
黑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看起來颇为暇意，“我的后裔，前面的那几个人可都走远了。”
“沒事。”杜远程现下心无旁骛，“一会儿追上就是，祖上，你说吧，给小青夜好好讲讲，要详细。”
黑影叠起了双腿，用一只手撑着下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头微微的侧向杜远程这边，似是在望着墨青夜。
“听我的后裔说，你长得很漂亮。”非天缓缓的道了句。
墨青夜一双碧翠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然后傲然的扭过了头去。
“呵呵。”非天笑了笑，映着漆黑单薄的剪影，显得几分诡异，“你的父亲确是亲手斩杀了你的母亲。”
墨青夜眸底的光泽蓦然黯淡，转而变得彻骨冰冷。
“我的后裔，他一句话也不能说么。”
“呃，是的。”杜远程抿了抿嘴，心道还是不能说的为妙，要不然凭青夜这小脾气非得跟他顶撞不可，轻柔的摸了摸小蛇的头，道“但是他能听。”
“这不好。”非天貌似几分迟疑，然后站起身來，黑影行至杜远程跟前，一般无二的高度，随后，抬起了手，指尖在小墨君的额头上点了下。下一秒，就听到墨青夜冷冰冰的道“别碰我。”
……不是吧，杜远程翻了翻眼睛，这是闹哪样啊。本來一件很严肃很凝重很幽深的事徒然就变了滋味。“小青青，你别……咳咳，他就是你们那时说过的非天呀。”
“本君知道。”墨青夜依旧扭着头，像是极其嫌弃非天似的，傲然“就算你令本君能开口说话了，我也不会因此感激你。”
“不用你感激。”非天并沒因为小墨的态度而忿恼，“只是这样交谈起來方便些。不过，你的脾气跟你父亲还真是不大像。”
“少在本君面前提那个无耻之徒。”
“我说青夜呀……”杜远程左右为难，“祖上……”
“呵。”非天走开了几步，又重新坐回在岩石上，一个影子跟一条小蛇侃侃而谈，这样的画面真是说不出的鬼魅。“若是付融那老头子听到他的亲生儿子这么骂他，估计气得胡子都翘起來了。”
墨青夜的小脑袋瓜扭得更歪了，简直要一百八十度转到脖子后面去了，眼底的神色波澜起伏，滢滢闪动，随后像是躲避什么似的，一下又钻回了杜远程的怀里。
小杜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太天真，自作聪明了，叹了口气道“祖上，要不我看算了，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非天沒应声，双手支在身后岩石的表面，身体向后仰去，遥望夜空，单薄的剪影令他的轮廓锋锐如刀，“可，本尊好像突然有了兴致。”
……您就饶了我吧，杜远程在心底默默祈祷，这俩人真是谁也惹不起。
“青夜。”非天叫了声墨青夜的名字。
小墨君悄然无声，小脸蛋紧紧贴着杜远程的胸口，令自己沉溺在他的心跳声中。
“其实，本尊觉得付融还是爱你的。”
仍旧无声无息。
小杜眨了眨眼睛，而后有点艰涩的勾了勾嘴角，亦沉默的望向夜空。
墨蓝色的天空一望无垠。银河横贯天之尽头。月影流觞。星光阑珊。美得几分凄凉。苒澈清寒的风拂起衣角发梢，倏忽而过，一如那些年生如夏花的韶华。随后听闻非天辽远的娓娓叙來“彼时，他与本尊说，他要走了。我当时不解，问，为何。他说，该尽之事都已经尽了，再留下來也沒什么意思。青夜，你知道你父亲缘何好端端的就仙去了么。”
世界那般静谧。墨青夜沉在温暖的幽暗中，对非天所问之言置若罔闻。
“他，是去找你的母亲了。”非天微微一笑，似乎从辽阔的夜空看到了故人的影子，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与我说，你一定会恨他，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墨青夜紧紧的咬着牙齿，明白？时至今日，我仍不明白，更不想明白。
“青夜，你要知道，你的父亲可是天界一人之下的上神，他的一举一动会有多少人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议论着。而且，抛开其他不讲，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给你一个好的将來。若非，你觉得，你能在天界立足么。”
“本君就从未想过要在什么天界立足！”墨青夜狠狠的道。
“可，他想你能。你的父亲希望你能在天庭拥有一席之地。而你的出身，你的血脉却是最致命的伤。”
“哼！”墨青夜冷冷的一笑，“对，一切都是他想当然。”
非天直起腰，收回落在天际的视线，黑色的剪影微微的低下头去，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好久了，久到本尊都快要忘记当时的场景了。”
“记得彼时付融那老家伙还放心不下。还托付我，要我在他走后多关照下你，可惜，本尊沒能履行当初对他许下的诺言。呵呵，付融啊，你是不是正恨得我直咬牙。”
“莫要怪我，本尊也是在黑暗中躺了几十万年，也算弥补了失言之过。”
“可，你这老东西始终沒看穿一件事呐，那便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会不会在空寂中痛哭，为了彼时之错？”
杜远程怔怔的望着此刻自言自语的非天，心底说不出的一抹酸涩。
那是，他不曾知晓的沧海桑田。
“这几十万年，本尊也很孤独。”非天似乎是笑了笑，抬起手望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是不是有永远也算不尽的纹路，永远也测不出的命运。“你知道么老家伙，你走不久后，本尊也走了。”
墨青夜深深的闭上双眼，是么，在这世间那个令他憎恶至极的男人也有朋友么。
“我们都老了，活得太久了。”非天的语气充满悠远的释然，“再不离开，就不成样子了。是啊，呵，我们是该走了。”顿了下，“青夜，你父亲处死了你母亲，只是为了能掩盖你的身世。可，他算错了一步棋。人，总是难免会犯错。神祗也不例外。不过他归根结底还是爱你的，你毕竟是他的血脉，这是到了何时都无法改变的。”
第三十五章：一条裤衩……
“掩盖我的身世？”墨青夜冷笑，“你可知，他又可知，我这半世都经历了什么，在九重天宫又受到了怎样的对待！冷言冷语，鄙视唾弃，形单影只，连唯一的亲人也被他杀死了，这，就是他留给我的一切么……除了耻辱还剩什么！”
夜风拂过，带走心底最后一丝余温。
非天半晌沒再言语。敲击着膝盖的指尖蓦然停下。“他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剪影叹息，扬起下颌，望着夜空中的某处，“老家伙，你呀。”
“放心不下我？真是笑话。”墨青夜句句如刀，“他是放心不下他自己的后世之名吧！做过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怕是在黄泉之下都闭不上眼睛。也好，那就让他在地狱中诚惶诚恐的经受折磨吧，为他曾经的过失付出代价。”
“呵。”非天含义不明的一笑，“他说，你是他的过错，可你更是他的孩子。”
墨青夜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瞬间复杂痛苦的情愫蔓延过灵魂深处，然后听到非天舒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那一日真是个好天气。我与你父亲坐在树下喝酒，喝了好多坛，最后他先醉了，然后，就说了这番话。”顿了下，“那老东西，当时还哭了呢，真是丢人呐，付融。”
杜远程蓦然抬起眼眸望向那抹剪影，随后又缓缓的低下眼帘。有多少伤痛是不为人知的，在别人的目光之前，在阳光白云之下，是永远不能流露的，只有在转身的刹那，在酒醉时分，才能抬手拭去眼眶中的泪水。
“真是怀念啊，那样的日子。”非天吐了口气，感叹的笑了笑，“青夜，关于你父亲，我知道的也并不多。但，还是那句话，本尊始终觉得，他是爱你的。”
墨青夜死死的咬住自己的齿列，不让眼泪落下來。“你说够了么！”
“够了。本尊也有些困了。”说着，漆黑的剪影站直身体，再次望向远方的银河，“老东西，好好的安睡吧。你的儿子，活得很好，可要比你刚强多了，这下你总该放心了。”
语落，那抹剪影便消失在视线之中。杜远程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地上映着皎洁的月光，自己的倒影又重新回到了脚下。
“祖上？”
安安静静。
“唉。”小杜叹气，“青夜，我相信他说的。”
墨青夜亦沉寂无声。
当安慰捉襟见肘，唯有冷暖自知。
此刻，任何安抚的话语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好了！我们赶紧追上大队伍吧！”杜远程深吸口气，将夜晚寒彻的空气吸入肺腑，一扫方才的忧郁，“青夜，不管咋样，你能说话了，哈哈。”
“哼。”墨青夜低低的冷哼了下，算是对他的回应，可衣襟下那双深碧色的眸子依旧沉落在恍惚之间，潋滟的出神的睁着，望着幽暗温暖之中。小杜飞奔的脚步带來阵阵颠簸，然后，他似是倦了，敛去最后一抹流转的眸光，轻轻的阖上双目，贴靠在那人的胸前，沉沉的睡去。
似乎，只有梦境，能令他暂时忘记一切。
所有的，一切。
“喂，，等等我！”杜远程大呼小叫的声音响彻云霄，终于成功的传入红绿二人的耳朵，走在最前面的两抹影子放缓步伐，回首望去。
“沒人呐。”红袍者道。
“这嗓子可真够响亮的。”绿袍者道。
“呵呵，可别小看了这小子，有点门道。连个人影都看不着，声音却能传这么远，要不是有深厚的内蕴实难办到。”
那一声声嘹亮的喊叫仍不绝于耳的传來，红绿二者眼底神情颇为复杂，停下脚步望着幽暗的前方。见领路的停了下來，跟在后方的韩立等人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轮番背着白威的尸首走了这么远，他俩早已精疲力竭，黄莺与小灰灰也靠在一起歇气，唯独小蘑菇仍精力充沛，跳着脚大喊“爹爹！，，”
杜远程的听力那是相当霸道，远远的就听见了小蝶的声音，脚下加速，如风似电的就奔了过去，激起一阵滚滚尘烟……
见一个人影风尘仆仆的朝这边狂奔而來，绿袍者一笑，讳莫如深“蛮快。”
“是呐。”红袍者似乎也心有余悸，“这小子的体内蕴藏着一股连他都不自觉的强盛力量，很可怕。”
“可怕不可怕的，也不是你我所能见得的了，皆是以后之事了。”绿袍者语气似乎几分怅然，“从这里出去后，咱们莫要再管江湖事了。”
红袍者默不作声，望了望头顶万里苍穹，隐而不宣的勾了勾嘴角。
“终，终于赶上了。”杜远程弯腰手拄膝盖气喘吁吁的道，一边大口的喘气一边微微抬起眼望向十几米外的人影，“青夜，累，累死我了！”
“爹爹，，”最先跑过來迎接的是他可爱的女儿……小蘑菇见到杜远程喜出望外，嗖下一个小飞身，从地上跳起來凭空掠过数步的距离，结结实实的搂住了小杜的脖子，随即只听噗通一声，尚未站稳的孩儿他爹连同丫头片子一起摔在地上，人仰马翻……
“死丫头你这是要死啊！”杜远程推开缠在他身上的小蘑菇，拍拍屁股站起來，旋即便发觉红绿二人正眼神深邃的盯着他瞧，小杜也沒在意，将目光落在了最显眼的石奴身上，石奴的脚边平放着白威的尸体。看到这个画面，方才心底的一抹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小蘑菇在一边马不停蹄的问“爹爹，青夜叔儿呢。”
“睡着了！”杜远程沒好气的道，一边往前面走去一边揶揄道“啧啧，你啥时候跟你青夜叔好的穿一条裤子了。”
“小蝶才沒跟青夜叔穿一条裤衩。”
“是裤子！你妹的……”
说來也是，小墨君好半天都沒有动静，杜远程摸了摸衣襟，将手探进去，用指尖戳了戳一动不动的小蛇，“喂，小青青。”
小墨君微微的睁开眼睛，觉得浑身有气无力，低低的道“干甚。”
“呀！”小蘑菇跟发现新世界一样，“爹爹，青夜叔在说话！”
“我听见了好么。”杜远程翻了她一眼，大惊小怪的，遂又对青夜道“沒啥事，就是看看你干哈呢。”
第三十六章：你给我等着！
墨青夜就不搭理他了。说话间已到了大部队跟前，杜远程只是看了眼红绿二者，并未讲话，与傅锋二人寒暄了几句，面对黄莺就又无语了。很快，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从鬼界一出去，就通天大路各走一边了。见大家都在歇气，杜远程想有些话还是趁此重申一遍的好，于是对黄莺道“黄姑娘，你过來下。”
黄莺望了他一眼，眼底神色变幻，随着走到一旁静谧处，始终也沒看他。
“从这离开后，你跟小灰就回家去。”杜远程道。
黄莺笑了笑，“那你呢。”
“我，还沒想好。”杜远程抓了抓头发，“但无论如何，我们走的都不是同一条路。”
“可，我就是想跟你走一样的道路。”黄莺决然的道，“就算，只是朋友。”
“什么？”杜远程有点不敢置信，“黄莺，你终于想开了？”
“不，我沒有。”黄莺失落而无奈的笑了下，“可比起分离，我宁愿让步。”
杜远程抿了下嘴角，刚想语重心长的开导她一番，忽闻怀里的青夜冷冰冰的道了句“一个女子，竟不知羞耻到这种地步！”
……
黄莺的眸光忽然就变得凌厉，咄咄逼人道“那，你好么！一个男子竟也不顾尊严到这种地步！”
……按捺已久的战争终于在小墨君能开口说话的时刻爆发了。
现在每个人都被现实折磨得精疲力竭，内心烦躁，可以说点火就着。随即，小杜就感到胸前一阵微微的发痒，小墨君扭动着小身子从衣服里爬了出去，从衣襟的缝隙间探出头，怒视着黄莺，与此同时，黄莺也蔑视的回瞪着他。
空气都凝固了，杜远程挠头的叹气，“我说……”
“闭嘴！”小墨君首先狠狠的给了他一句，然后一字一顿的道“你给我等着！”
“呵呵，好呀，我倒要看看你能将本大小姐如何！”黄莺也跟他杠上了，“我等着。”
“青夜，咱不好这样哈，人家毕竟是女子。”杜远程觉得大事不妙啊，墨青夜这是要动手了，幸亏现在是条小蛇，沒有杀伤力，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这边想平息这场毫无意义的风波，那边黄莺倏忽冷笑道“他不也是女子么。”
……
小蛇的身体气得发抖，牙齿咬的咯咯响，墨青夜只觉得喉咙间热辣辣的疼，本來他就十分虚弱，再加上在结界里那一番折腾折磨，浑身烧的跟小火炉一样，勉强撑起精神不让自己晕过去。可眼前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如此不识好歹，趁人之危的与他叫嚣。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贯傲气霸道的青王殿下终归是咽不下去这口气了，在即将逃离鬼界的路上杀气侧漏。“杜远程！那个非天呢！”
“咳咳……你说祖上他啊，睡觉去了吧。”小杜被小蛇凶神恶煞的气场弄迷惘了，“青夜，你找他干嘛……”
“把他给本君叫醒！”墨青夜一字字如刀锋，“我有事求他。”
“啊。”杜远程觉得后背都冒凉风，求这个字眼能从墨青夜口中说出來真是百年不遇，想來必有大事，于是连忙对着虚空深处以意念呼唤“祖上。祖宗。您老醒醒。”
悄然中，非天一点动静也沒有。仿佛已经沉沉的陷入另一个超然世外的大梦。小杜心下思忖，青夜这般兴师动众的，想必是被黄莺气到极点，想要求非天直接将他们俩送回樊落山，毕竟从前非天跟付融关系不错，青夜也算是他老友的孩子，这层关系下说啥也得帮个忙，一念及此，杜远程差点沒笑出声來，加大力气呼唤着非天，在灵魂深处大呼小叫，嘴上也马不停蹄。
终于，虚空中飘來一抹慵懒不耐的声音，“喊什么……”
“祖上祖上您老终于苏醒了。”小杜急切的道“青夜有事找您。”
“何事。”非天意兴阑珊。
“青夜，非天神祖醒了，你快将拜托之事说与他。”
小墨君却在一瞬间沉默了，“我要单独说给他听。”
……杜远程翻了下眼睛，“那好吧，你俩私聊，祖上，你都听见了吧。”
非天看起來还未彻底的睡醒，嗯了声，过了会儿才道“那本尊只好单独唤他了，也不知这孩子能否听得到。”
孩子？哈哈，小杜在心底大笑，便不再作声。
然后，但听墨青夜冷声道“放我下去！”
“哦。”杜远程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了地面，“你能行么。”
小墨君头也沒回，愤愤然的朝着左前方爬去……随后就消失在树丛中。
“爹爹，小青叔儿怎么了。”小蘑菇不解的问，“他是不高兴了么。”
“对，很不高兴。”杜远程严肃的道，“你啥时候见他高兴过。”
“可他还在发烫呢。”小蘑菇仰着小脸看着杜远程，“爹爹怎么不给青夜叔穿衣服。”
“哪还有衣服了！”杜远程叹气，“你芙蓉哥哥也消隐了。”
“那还会回來么。”小蘑菇一脸天真。
“不知道。”杜远程黯然的摇了摇头，望向黄莺，又无话可说。心道青夜你赶紧吧，咱俩好撤，再带上咱闺女。那白威和石奴怎么办，尤其是白威该用何种方式保存住他的尸体，想回去樊落山后青夜总会有办法的。这边小杜在暗自打着算盘，那边黄莺对发生的一幕一无所知，有些茫然的望着白雪覆盖的树丛，不知那条会说话的小蛇在搞什么伎俩，总而言之，如今墨青夜在她心中是半点君子风度都沒有了。
“呵。”黄莺双手叉在胸前，冷冷蔑然道“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他是这样的。”杜远程接了句，“你说的很对。既然知道，还跟他计较，黄大千金的度量也好不到哪里去。”
“远程。”黄莺听闻小杜句句帮着那个男子，心里极其的不公，“可他毕竟是个男人，我是女子尚沒他那般小肚鸡肠。”
杜远程挑了挑眉梢，沒再言语，心里祈祷着下一秒就脱身离开。等了好半天，也沒见青夜从树丛里出來，想必是求非天之事多费周折，又或许是这俩人聊上了？
第三十七章：咱是爷们
正在他猜测着种种时，蓦然，见到幽暗的丛林间恍惚的走出一个高挑消瘦的身影。
小杜卡了卡眼，小蘑菇也揉了揉眼角，父女俩对视一眼，随后皆张大了嘴巴，连一边的黄莺也怔住了。旋即，非天的声音就传了过來“我的后裔，本尊答应了青夜的请求，将他变回人身了，不过他现在体力仍旧虚弱，怕是走不了多远的路，你多照看一下他吧，我要回去睡了。”
杜远程颓然的吐了口气，不是吧，这就是墨青夜求非天办的事！失望，浓浓的失望涌上心间，本以为下一秒就可以飞回梵落山，沒想到……这个沒有正事的蟒妖！
墨青夜身上穿着薄薄的里衫，竟是此前他缩遁成蛇身前的衣裳，在冷彻的夜风中飘飞漫卷，发丝轻杨，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然后，只见小墨君冷飘飘的扫过杜远程，直奔黄莺而去。
与此同时，连同红绿二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望了过來，韩立与傅锋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杜远程回过神來，几步冲到墨青夜跟前，拽住他的衣袖道“青夜，你，你想干哈……”
“给本君滚开！”墨青夜狠歹歹的甩开他，对着满目震撼之色的黄莺沉冷道“就是你这个狂妄自负、不知廉耻的贱民想要夺走本君的夫人么！”
……杜远程的心霎时翻江倒海，“青夜，你淡定。”
“滚！”墨青夜碧绿的眸子怒火熊熊，推开杜远程，两步走到黄莺跟前，二话沒说扬起手就抡了她一个耳光。
……全场都惊呆了。
红绿二者也瞠目结舌。
黄莺挨了一巴掌后好半晌都沒回过心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被那个俊美的男人打了，他竟然出手打一个女人！“你！你……”
“怎样。”墨青夜丝毫不觉有什么，冷睨着黄莺，如覆薄冰“本君打的就是你。”
“青夜，你别……”杜远程一面扯着他，一面对黄莺喊道“还不赶紧躲了！”
“呵。”黄莺捂住脸颊，步伐半分未动，“我不躲，看他还能怎么样。”
小蘑菇的脑袋瓜晃來晃去的望着眼前这三位神色愤怒纠结的大人，出于同性别的保护主义色彩，她扯着小脖子对墨青夜道“青夜叔，你不许欺负小黄姐姐！”
“滚。”墨青夜沉而冷的给了她一个简洁至极的答复，凉薄的唇角微微勾起，睨着黄莺道“看本君还能怎样，可以！”语落，作势抬手就要再赏她一记耳光，被杜远程及时抓住了手腕，“青夜，够了你。”
“怎么，心疼了？”墨青夜的眸光冷得飞雪飘零，冷冷一笑“不收拾一番这个贱民，她断不知天高地厚，断不会记住你是我的人。”
“唉。”杜远程黑线加无语，“青夜呀，这都什么时候了，重点是这个麽。”
“少跟本君说什么重点！”墨青夜欲图挣开，“在我的世界里，重点始终只有一个。”
“好好好。”杜远程无可奈何，心道非天呐，你可真有正事！看來不把话说个明明白白，今个是别想走了，遂对黄莺道“黄莺，你表个态，要是你还想从这里走出去，就赶紧给老子拿出个态度來！”
其实墨青夜的那一巴掌打的并不重，可在黄莺感觉却是脸面尽失的一击，这等屈辱在她的平生又怎经历过，就算在神隐谷被变成鸟雀之时，也未曾受到这等卑劣的对待。而此时，又听闻杜远程这般说，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來，“态度？呵呵，那我告诉你，本小姐的态度也从來沒有变过！”
“贱民。”墨青夜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倏忽却笑了，很冷，“总道是本君现在这般样子，法力全无，那么，你就拿起手中的剑刃吧！你我來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输了的就从此退出。”
……小杜差点沒晕过去，这都是说的啥呀，“青夜呀，咱别的，咱毕竟是个爷们，不好这样的哈，你淡定，淡定……”
“爷们？”墨青夜带着深深的自我厌弃与嘲笑道“如今的我，还配得起这两个字么，我……我。”他几乎说不下去，在画骨府上种种的折辱与凌虐再度浮现眼前，“少说这些风凉话了。”
“沒啊，你当然是了。”杜远程实在捉摸不透情绪瞬息万变的小墨君，“咱不闹了哈，听话。黄莺，你赶紧先走几步。”
“好。”黄莺果断的答复，“本大小姐也不会占你的便宜，你尽管用剑便是。”
这时，身侧的红绿二者忽然爆发出一阵怪笑，红袍者满脸看戏的表情道“有意思，沒想到还有这个段子让我等娱笑一番。”
傅锋与韩立终归与青夜不熟，不好上前阻拦，只是焦急而无奈的望着眼前的闹剧。寒彻的夜风阵阵吹过，却吹不散心底的愤恨与妒忌。爱，真的可以令人丧失理智，做出不可理喻之事。
“呵，本君看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墨青夜不顾众人的目光，势必要与黄莺你死我活一般，“那，我今日就成全你！放心，本君不会用剑的，且让你三分。”
总算是拿出点君子风度了？杜远程的脑袋嗡嗡的，看來再不出手这俩人真要打在一起了，“行了你！给老子老实眯着吧！”说罢，一个公主抱就将小墨君抱了起來，对红绿二者吼道“看什么看！带路去！”
红绿二人笑的含义不明，连连摇头，唏嘘不已，也沒再多言，好戏看不成，就抓紧离开此地才是要务，遂飘飘然转身前去，口中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议论着什么。
黄莺的手已按在腰间佩剑，性情刚烈的她正欲与墨青夜一决雌雄，却被杜远程拦下，心中不服，道“远程，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你莫要阻拦。”
“屁！”杜远程口无遮拦的道，“你与他之间的事，就是你与我之间的事，黄莺，你还不明白么，这么说吧，如果你俩真打起來，我完全可以为了他杀了你。”
一语落，黄莺就愣住了，眸光闪烁，隐隐水泽。
于此，欲挣脱开的小墨君也怔怵了，随后缓缓的垂下了眼帘，悄然不动了。
“你们都先走。”杜远程定定的道，旋即低头瞪着小蘑菇“你也是！”
第三十八章：小青青发飙了
小蝶这才缓过神，小脚步忙不迭的追赶小灰灰而去，在经过仍自出神的黄莺身边时，拽了拽她的衣袂，“小黄姐姐，爹爹生气了，我们，我们还是快走吧！”
黄莺被小家伙扯得身子微微动了动，却沒有挪开，依旧站在原地。泪水无声的滑落，滴在衣服上，晕开一抹深色的痕迹。
“滚！”杜远程突然朝她吼道。
黄莺死命的咬了下嘴唇，血色顿时沁出，恨恨的一扭头，哭着跑开了。
杜远程望着她飞速离去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茫茫然道“青夜，这下你满意了。”
“满意？本君不满意。”墨青夜被他抱在臂弯间，仰望着头顶漆黑的夜空，“她死了，我才满意。”
“何必呢。”杜远程低下眼睛看着他道“又何必斩尽杀绝。青夜，你太极端了。”
“对，沒错。”墨青夜一字一顿，碧透的眸子倒映着苍穹的繁星，“本君一向如此。要么，就在天堂，要么，就堕地狱。”
“唉。”小杜耸了耸肩，“好吧。”
“我对别人心慈手软，那别人对我呢！他们又是如何对待我的！”墨青夜的语气徒然变的冷厉，流转视线望向杜远程，盯着他的眼睛，“谁又会怜悯我。”
杜远程艰涩的笑了笑，“我啊，我怜悯你，不单怜悯，还疼惜，喜欢，宠溺。”
“滚。”墨青夜翻了他一眼，“休在此胡言乱语。”
“啧啧，明明心里受用的很，非得摆出这副死样子。”杜远程见前方已经不见了人影，才将墨青夜放下來，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衫披在他肩头，“对付下吧，我这衣裳都被打零碎了。”顿了下，狡黠的一笑“嗳我说小青青，你是怎么说服非天帮忙的，貌似那个家伙很懒的搀和。”
“本君的名号是青夜，你脑袋烧坏了么。”墨青夜无论何时似乎都沒有好脸色，“沒怎么说。”
“沒说啥，他就答应了。”杜远程一边扶住他的胳膊，一边往前走，“你可别吹了，沒准方才在小树林里你都给人家跪下了。”
“胡说！”墨青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只是与他说，要变回人身罢了。”
“然后呢？人家拒绝了，你又怎么样了，哎呀呀，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以身相许了，哈哈，回头我得问问非天去，看看你都跟他暗许下什么誓言了，是给人家捶肩揉背还是端茶倒水。”
墨青夜蓦然停下脚步，冷冰冰的盯着他，“杜远程，你说够了沒！”
“嘿嘿，开个玩笑了，走走。”小杜暗自撇嘴，以上的种种倒是不可能，但保不准青夜管人家叫叔伯之类的了，小样吧，切。随即但听小墨君沒好气的道“他既与付融相识，想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呀这话可说不得啊。”杜远程连忙捂住青夜的嘴，“你刚刚求人家办完事，回过身就暗地里这么损他，是要遭报应的。”
“报应？报应之类本君早就遭够了。怕什么！纵是当着他的面我也不会改变言辞。哼，沒想到他与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竟然是故友，还在一起把酒言欢。”
“算了咱不提这个了，都过去了。”杜远程飞速转移话題，“嗳青夜，我有个设想。”
“说。”
“你说咱俩是回樊落山去呢还是，去别的地方先躲躲。”
“躲什么！该來的躲也躲不去。”墨青夜一口否决，“这就是你的设想？”
“想法。”杜远程暗自思忖，此前未免想的太过单纯，万一付凌霄或者无冥中的任何一个找上门來，那就不好办了，怎么也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到青夜恢复了法力再说。“要不，离开鬼界后，你先寻个稳妥之处避身？”
“哼。”墨青夜冷刻一笑，满目嗤之以鼻的表情，“对与本君而言，这世上就无稳妥之处。若说死的稳妥，倒是不难。”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乱糟糟的。”杜远程抿了下嘴角，发现时而这厮真是绝顶的不讲理，“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么，从这离开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虚境将你的法力解封，其他的事等办完这事以后再议，可你目前的情况，我又怎么能带你一起前去，把你一个人留在梵落山我又不放心，唉。”
望着小杜唉声叹气的样子，小墨君久久的不作声了，半晌低低的道“累赘，是么。”
“什么呀！”杜远程摆了摆手，“行了我可不跟你说了。”
“哼，爱说不说。”墨青夜回了句，静默了片刻，语气幽幽的道“可你想让我去哪，事到如今，我又有何处可去。”
“我这不也正想呢么。”小杜转了转眼睛，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地方倒是有一个，可，就怕你不愿意。”
“何处？河神府？”墨青夜不冷不热的，句句带刺，“也好，总道是本君有日子沒去那边了，正好借此良机，前去拜见河神大人。”
……“不是他那！”小杜气鼓鼓的道，“烦人，我说你咋这么烦人。”
“烦我了？那我就走好了，正好成全你与那个贱民。”
“正好你妹，不跟你说了！”
不到十句，俩人就吵起嘴來，默不作声纠结前行。走出沒多远，墨青夜忽然一甩衣袖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我！……”杜远程在万般无奈下只好再次举起了白旗，“好了好了，我不对。”顿了下，和颜悦色的道“我说的不是渭染那里。”
“不管哪里，本君一概不去，不去！”
……小杜最后一丝耐心也要磨灭殆尽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得给老子去！”
空气在他话音落下时彻底的凝固了。墨青夜一双冷寒入骨的碧绿眼眸瞬也不瞬的盯着他，随即尖刻的讽刺道“怎么，这么急着把我安顿出去，是要与那贱民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么。”
“你明知道不是！你明知道是为什么，我是什么意思，非得拧着劲的误会我，污蔑我，你爽啊，墨青夜，这样你就痛快了？”
墨青夜瘦削的双手在衣袖下紧紧攥着，单薄的胸膛一起一伏，死死盯着杜远程却好半天沒说出话來，然后一字字道“有她在，本君一刻也无法痛快！”
第三十九章：觉觉
“她马上就滚了，从这出去她就滚蛋了！青夜呀，她不是关键的，关键的是以后我们该怎么办！你多大了，怎么连这点问題都想不明白。”
墨青夜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望着前方凄迷的夜色，冷笑道“你对那个贱民就一点都不心动么，她对你可是连命都能不要。”
“一千遍一万遍了。”杜远程闭了下眼睛吐了口气，“一点不心动，一点也不！”
墨青夜暗自的微微垂下眼帘，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但就是怎么都顺不过架來，半晌，冷冰冰的道“你让我去哪。”
“凤羽那。”杜远程神情颇为凝重，“只有他那，目前看來是最稳妥的。”
“凤羽？”墨青夜微一蹙眉，“你说的可是东瀛凤羽。”
“正是。”杜远程眼底掠过一抹喜悦，“你也认得他？”
“不认得。”墨青夜凉飕飕的，“你认识的人可真不少，且各个都大有來头。”
“我也不认得。”小杜赶紧把话往回唠，“那不是上次为了去虚境救你么，不得已才冒名顶替的参加了他的生日宴，就这么，就，勾搭上了。”
“勾搭？”墨青夜的眼神蓦然变得冷厉如刀，“杜远程！真有你的，才哪么一晃的工夫，你又跟凤羽不清不楚！”说着，冷森森的逼近小杜，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颌骨，“你，不是跟他也有一腿吧，嗯？”
“看你说的，啥叫有一腿，分明就是两腿。”杜远程说罢自己也不禁苦笑，“青夜，我是那样的人么，见谁跟谁好，你当我是发情的公狗呐。”
“狗也沒你这么沒羞沒耻！”
“唉！我的天。”杜远程轻轻的拨开他的手，叹气道“你还真当我魅力无法挡了，谁都待见我。”
“哼！”墨青夜抹了他一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那，勾搭是什么意思！”
“就是联络上了，联系上了。”看來他那个世界的语言在此真是不能随便用，小杜心道，还是现在就把话说明了为上，省得以后计较，“不过，他之所以对我，怎么说呢，比较待见，呃，不是待见，就是还凑合吧，是因为把我错当成了非天。他一直叫我小哥哥什么的，就认定我是非天不变了。”
“哦？”墨青夜的语调扬了扬，“如此，你有那么一个传说中呼风唤雨的祖宗，真是走运。”顿了顿，“连本君也沾了你的光。”
……这话基本上就唠不下去了，杜远程转而果决的道“反正出了这，你就上他那去。我把你送过去，然后再走。”
墨青夜就是一阵静默，缓缓的独自朝前走去，高挑瘦削的身影在月光下落下斜长的影子。“说的蛮轻巧，你可知东瀛在何方。”
“知道啊，虽然有点记不清了，但大致的方向我是晓得的。”见青夜松了口，小杜长长的舒了口气，屁颠屁颠的跟上去，重新将爪子搭在人家的胳膊上道“不知道还不会问么，鼻子下面一张嘴，就不信找不到东瀛。”
墨青夜沉吟了片刻，冷厉道“那就快走！一会儿他们不见了人影，看你怎么从鬼界出去！”
“嗯嗯嗯。”杜远程连忙就扶着小墨君的胳膊乐颠颠的大步向前了……不过走出一段距离，在不远处的夜幕下依稀可见到影影绰绰的身影时，青夜的脚步却变得越來越缓慢，不知不觉中已经跟一只小蜗牛一样了。“宝贝，你走不动了么。”
“滚。”墨青夜温怒的睨着他，“你这孽障都是从哪里学的花言巧语。”
“呃。”杜远程暗自叹气，“青夜，你要是走不动了我背你。”
“不必。”墨青夜微微扬了扬下颌，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后道“那个非天呢。”
“睡觉去了。”杜远程信誓旦旦的答道。
“本君知道！”小墨沒好气的道，压低声音“我是问，他去哪睡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杜远程眨了眨眼睛，“非天神祖神出鬼沒，他所言的睡觉云云估计就是隐遁。可他具体隐遁在何处，我也不清楚啊。”
“哼。”墨青夜对他的答复相当不满，“蠢，笨！又蠢又笨。”
……小杜发现了他真是躺着也中枪，“青夜，你到底想说点啥。”
“不知道！”小墨对于他无法领悟自己的精神显得非常的烦躁，抓狂，纠结成一团，“跟你这等愚物说话真是浪费唇舌。”
“……”小杜只能低着脑袋瓜挨训，转移话題道“总算追上他们几个了，快别墨迹了，上來！”说着蹲下身去。
“你是傻的么。”小墨君恨恨的道，也不知在纠葛什么，下意识的朝四周瞅了瞅，小眼神有点怪异，“你不觉得。”
“觉得啥？”
“傻！”忿忿不被理解的小墨对着小杜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不觉得他无处不在么！”
“啊。”杜远程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是啊，我怎么从來沒想过这个问題。”
“哼！你一天除了吃还能想什么。”小墨君转着碧绿的眼睛，沉沉道“就算他隐遁睡去了，可他的神识依旧存在。本君甚至怀疑，此时此刻我们说的话也都被他尽收耳底。”
“不能吧，他都说睡觉了，你睡着了也不可能听得见别人说话。”
“愚蠢！”小墨君呵斥道，“非天跟我等怎能一样。”
“也是。”杜远程缓缓的站起來，“他道行高深莫测，估计睡了也跟醒着一样。不过咱俩又沒说他啥，沒事。”
小墨君的手紧紧攥住，再握紧，克制着心底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怎生就，如此不开窍！”
“……”小杜一边嗯嗯的应承着一边探头望向不远处的人影，又不见了……
“难道！你与本君就只是说话么。”墨青夜这边眸光流转，却发现杜远程心不在焉，一拳打在他头上吼道“杜远程！你有沒有在听本君讲话。”
“听着了。”小杜委屈的又去揉脑袋，这一天到晚不是脑袋疼就是屁股疼，“除了说话还要饭饭，觉觉……啊！对呀。”他终于恍然大悟，“我们还要觉觉的。”
“哼。”小墨嗖下扭过小下巴。
第四十章：鬼山迷雾
“嗯，这绝对是个问題了。”杜远程沉吟，分析“如果他一直在，无处不在！那么我们要么就是啥也不干，要是干了……那岂不是都被他看去了，哎呀，好害羞呀。”
……墨青夜顿时就黑线连连。
“不行，我得找他谈谈，这太重要了。”杜远程的表情倏忽凝重庄严，“这涉及到你我的性福。”
……墨青夜阴着脸不再搭理他，径自朝前方而去。
于此，小杜又开始千呼万唤起非天來。“祖上，祖上，有急事，请现身。”
果不其然，压根沒回应。
不过话说回來，这种事要怎么开口跟人家言明，这分明就是怀疑人家有偷窥的癖好。他一遍遍的唤着非天，一抬眼，却望见几步外小墨君轻飘飘华丽丽的晕倒了。“这家伙！死也要逞强。”飞奔而至，将面色苍白的小墨君从地上扶起來，“跟你说八百遍了，我背你，背你！”
“不必！”墨青夜始终将头别到一边，纠结的道“我才不想在姓非的面前丢人。”
“你已经丢人了好么。”杜远程简直要翻白眼了，“你该丢的人已经丢尽了，好的么。”
“你！……”墨青夜转过头狠狠的盯着他，眸底的神色蓦然间就变了，变得幽暗而凄然，随后一笑，冷而颓废，“是，你说的沒错，时至今日本君已无任何颜面再去丢了。”
杜远程暗自抿嘴无奈，不过沒再跟他纠缠，将情绪霎时恍恍然的小墨君像木偶一样背在身上，又扯了扯他肩头的外衣，“搂着我点。”
然青夜却似浑然无觉般伏在他的背上一动未动，手臂依旧无力的垂落在他胸前，漆黑如泉的发丝染了小杜满肩，悄然岑寂，如置梦境。
“我说你又琢磨啥呢。”
“嗯？”墨青夜似乎回过些心神來，轻轻的道“沒怎么。”
“嗳你就别瞎想了，搂住我！小心掉下去。”
令杜远程出乎意料的是，墨青夜这次十分的乖顺，双手交叉在他的锁骨处，轻然的搂着，然后将头轻轻的伏在了他肩头，脸颊向着外侧，黯然无声。
见小墨好不容易暂时的消停了，小杜也沒再跟他搭腔，看來情绪低落也有好处。遂加紧步伐向前追赶。愈向前行，视线愈发的朦胧不清，空气中凝绕着层层浓雾，却是令人可怖的深褐色，完全不同于山间常见的瘴气，弥漫在天地间，遮蔽了月影星辰。
杜远程的脚步顿了顿，透过若层峦叠嶂般的浓雾极力的朝远处望去。而此时，伏在他脊背上的青夜好似睡去了，平稳而均匀的呼吸细微可闻。当时是红袍者的声音穿过重重雾气传至耳畔“快些跟上！”
“这地方是怎么回事。”杜远程一面应道一面快步穿过雾气，才发现原來自己距离大部队竟然是这么的近，可由于被浓雾阻隔，根本看不清。
“到了。”红袍者沉沉道，语气若铁石一般笃定。
“到？到哪了！”杜远程震惊之余有几分气愤，不是说好将他们带离鬼界的么，到了这么个荒山野岭鬼雾罩罩的地方就说到了！红袍者沒言语，转而却对一边的绿袍者道“我们回去还须得点时间呢。”
绿袍者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须得几个时辰。”
一头雾水的杜远程看向几个同伴，这才发觉黄莺傅锋他们几人正使劲的仰着脖子朝上望去，顺着他们诡异的视线，小杜也向上看去，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雾气氤氲间，是一座山。一座高得看不到尽头的山。漆黑浓重的夜空下，这座极其巍峨极其恢弘的山峰岿然立于层叠浓雾中，若是不仔细分辨都很难发现。
小杜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半步，险些沒跌倒，颠簸将背上的青夜惊醒了。
“怎么……”墨青夜的语气有些迷蒙。
是时，韩立似乎刚从此梦魇般的现实中回过心神，对杜远程道“杜兄，他们所言的鬼界边境就是此处了。”
闻言，墨青夜也微微抬起头來向上看去，随即幽幽的叹了口气。“这要本君如何上得。”
“沒……事。”小杜茫茫的道，“总能爬上去。”顿了下，对红绿二者怒目相视“你们俩不会就把我们扔这了吧。”
“我二者已兑现了承诺，是时候该道别了。”绿袍者苒苒道，遥指湮沒在云雾中的山峦，“此山，便是鬼界通往其他界域之路。”
“不，你那意思就是你俩就地要闪人了呗，留下我们去爬这座看不到顶的山呗。”杜远程卡着眼睛，随即脸色一变，喊道“告诉你姓绿的，不把老子们带出去，谁也别想走！”
“呵呵。”绿袍者并未动怒，神色反倒颇为悠闲，“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我兄弟也只能尽意到此了！你们无能，无法从此处脱身，难不成还要我们背你们上去不成。”
“月兄无须跟他等废话。”红袍者当机立断的，完全不把小杜放在眼中，“毛头小子，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你可要记好。看到这座山了吗？如果你们想活命，想逃出鬼界，就必须往上爬，但不用爬到最巅峰，因为最上面是沒有路的，那是通往天界的方向。看样子，你们多半是要回那个什么落山，在妖界，只须爬到三分之二处就可了。”
一席话说得小杜彻底的愣住了，怎么个情况，从來了鬼界貌似就在不停的爬山，爬弯这座还有下一座，如今又要翻山越岭。“红鼻子，这就是你说的捷径？！”
“是的。”红袍者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他这了，瞄着根本看不清路的山峦，“此处是最快最近之路了。呵，我真是奇怪，像你们这种对鬼界的地形一无所知之人，是如何进得來的。”
什么地形天形的，杜远程此刻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直觉被人彻彻底底的给玩了。如果非得爬山离开，还不如去爬当初杀向画骨府的那三座山了，虽然也陡峭崎岖，可比起眼前这座远看不似山，近看还是山的鬼地方不知强出多少倍。
第四十一章：白骨之路
就在他满腔怒火之时，又听绿袍者不急不缓的道“逐兄，想必他们当时也是误打误撞，根本对鬼界的构造就是瞎子摸象。也罢，总是到了各奔东西之时，在下就给你们详细的说一番也无不可。”
当然绿袍者可沒这么好心，他只是不想在这关键时刻惹恼了杜远程扯上不必要的麻烦，延误了脱身的最佳时机。“整个鬼域皆被崇山峻岭所围，而丰都恰是位于最中央的谷中，你们是如何进來的我不清楚，可要想离开沒有比这条路这座山更捷径的了，此山位于皇城的北侧，也正因为它极高极险，很少有人会选择从这里出境，也因此久而久之这条路几乎就被荒废遗忘了。但，如果你们选择其他的道路，怕是不走上个两三天连出口的影子都看不见。现下情况这般紧急，你们耽搁得起么。”
一番话可谓说的滴水不漏，看样子绿袍者却是沒有说谎，因为他也沒必要这么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才是重中之重。杜远程几人面面相觑，其实若是就小杜一人这座山也不算什么，称不上无法逾越，顶多是筋骨受些劳累，可眼下除了他还有青夜，更挠头的是还有黄莺和小蘑菇。而且还带着白威的尸首，死者是最重的。就算让石奴代劳，这一伙老弱病残的可要如何翻过这波云诡异的山峰。
“看样子，你们是都听明白了。”绿袍者语气讪讪的，对红袍者道“逐兄，你我就此上路吧。”说罢，只见他身形一掠，就消失在了浓重的雾气中。红袍者最后留给杜远程一个冷蔑而暗爽的笑容，也跟着消失无踪。
“妈的。”小杜狠歹歹的骂了句，“要不是……老子非追上你们暴扁一顿不可！”
见领路的不见了，小蘑菇有点慌了，如今小丫头也造完了，小脸蛋上布满尘土，两个圆圆的发髻东倒西歪，小衣服更是狼狈凌乱，俨然一副从垃圾堆里捡來的孤儿模样。“爹爹，他们走了……”
“看见了！”杜远程恨恨的，长长的吐了口气，“我对他们的利用价值也结束了，还不走等什么。”冷冷一笑，“人呐，还真是现实，呵呵，就沒一个好东西！”
望着杜远程在那里跳着脚怒骂抱怨，其余的人都有些无语。此时韩立道“杜兄，不如我们也抓紧上路吧，既然他二人都已进山，可见这条路本身并无闪失，只是难以攀爬。”
“路，确是这条路。”杜远程倏忽语气悲壮的道，“可，要我们如何走得。”
“白兄就交给我们，你照顾好青夜就行了。”韩立说着扛起白威的尸体，对傅锋道“你我先上去引路。”
杜远程望着巍巍高山，浓浓鬼雾，重重的叹了口气，又看向一侧岿然不动的石奴，心底真是千般滋味，“石奴，不，千屠，我们走。”转而对黄莺道“到了你们姐弟该去的时候，就去吧。”
黄莺沉默须臾，几分阑珊，“该去哪里。”
“家。”杜远程定定的道，“你们该回家去。”
“呵呵。”黄莺带着浓重的落寞笑了笑，“却不知哪里通往人间。”
“应该在妖界之下。”杜远程思忖道，“方才听那红绿二人所言，此山是通向三界的枢纽，最上端虚空之上便是天界，往下是妖界，那么再往下一个阶层就该是人间了。人间下面就是我们所在的鬼界。”
黄莺幽幽的叹息，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身边的小灰灰身上，她的弟弟，由于她的任性一路跟随着他们來到此处，如今也精疲力竭，风尘仆仆，却从未曾抱怨过半句，就那么憨厚的沉默的陪在她身侧。突然，黄莺就顿感悲从中來，小灰是无辜的，他沒有犯任何错误，却被自己扯了进來。而此时，她肩上背负的也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性命，还有弟弟的。
一念及此，这位一贯任性傲气的少女忽然眼神坚定，步履更加坚定的向山上迈去。“小灰，我们上去，小心。”
杜远程眨了眨眼，为黄莺突变的态度所惊诧，不过也沒多言，现在他们沒有任何一秒钟的时间去关注关于情感，关于情绪，所摆在眼前的路，是何其的漫长。漫长的望不到光亮。石奴走在最后，小蘑菇紧跟小杜的脚步，而伏在肩背上的青夜却出奇的安静，沒有像往常那样硬是逞强。于此，他们一行人的身影彻底的消隐在云雾中，被深褐色的浓雾淹沒。
可就在杜远程的脚刚踏上这座山峰的岩石时，他猛然愣住了。与此同时，发现走在前面几米远处的傅锋与韩立正回转身來望着这边，在目色震惊的飞速看了杜远程一眼后，又回首举目望向上方，深深的恐惧在几人心间蔓延开去。
因为，脚下所踩的根本不是石头，而是人骨。
惨白的遗骸横七竖八的向上堆叠着，一望无尽。仿佛整座山都是由白骨堆积而成。
就在这几分仓皇失措的时候，一直悄然无声的青夜忽然道“终于是又回到了这里。”
“怎么，你來过？”小杜难以置信的问。
青夜默不作声，半晌道“三万年前。”
“啊？”杜远程更惊诧了，“三万年……你那时不是在天上么。”
“呵，是，是在天界。”青夜的语气带着对往事冷刻的自嘲，“曾经。我从九重天上坠身而下，历经的就是这座山。断魄崖。”
“哦……”小杜似懂非懂，“你从天界跳下來，就跌落到这里了？”
“算是吧。”墨青夜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用一种很低很低的声音道“是必经之劫。”
“嗯，原來。”杜远程踢了踢脚下的白骨，“那这些人都是沒逃过劫数死掉的。”
“我也不清楚。”墨青夜微微的摇了摇头，“放我下來。”
“你呆着吧！”杜远程对着莫衷一是的韩立二人挥了挥手“继续！”
“杜兄，这山太为怪异。”韩立心有余悸，“现下看來，似乎连一块石头也沒有，全部是尸首的遗骸。我们……唉！”
“别说是尸骨了，就是活人，现在也得踩着上！”杜远程决绝道，“开路！”
见小杜的态度如此决然果敢，韩立抗稳背上的白威，艰难的向上攀爬而去。傅锋随后，每走一步，就用剑刃在人骨上刺上一下，确定它们的稳固性后，才往上行。
第四十二章：小蝶的第一个爷们
头顶不见月色，唯有漫山遍野的森森白骨泛着鬼魅的翳光，残破的骷髅犹见狰狞，好似含冤而终，不得瞑目。小蘑菇吓得双脚发软，紧紧的攥着杜远程的衣角，有这么一个爹，她还真是走运。小杜也将妖刀拔出來当拐杖用，行路颇艰。而鬼魅的是，妖刀却在这恐怖阴翳的情境下光芒大振，似乎吸收了周遭浓重的阴气，变得更为戾凛。
“放我下去。”墨青夜又道。
“你往哪下！”杜远程唉声叹气的，“小青夜呀，你就不能让咱省点心呐。”
墨青夜紧紧抿着薄唇，“本君好得很，快点。”
“我问你，不逞强能死不吧。”
小墨倏忽垂下眼帘，其实他很清楚，以自己的状况走不了多远就会倒下，可总不能就这样趴在杜远程的背上，像什么话。且他眼睁睁的看着小杜经历了种种搏斗厮杀，想他的体力也已耗去了大部分，如今还得背着自己爬上这座断魄崖是何等的艰难。心底是这般作想的，明明是很不忍的，但话到了嘴边就又成了另一番光景，“让你放我下去就放！是死是活那是本君的命数，与你无关！”
……
当下就连一边的小蘑菇也忍不住了，小小声的嘟囔道“青夜叔真不懂事。”
“黄口小丫头，你说什么。”青夜毫不留情的给了小蝶冷冷的一句。
“沒啥，我的嘴巴可不是黄色的。”小蘑菇摇头晃脑的，踩着光溜溜的骷髅，小手死死的抓着小杜的衣袂，“青夜叔你眼睛有问題了。”
杜远程在一边低头偷着笑，但也沒有丝毫要放下青夜的意思。
“很有趣是么，你的宝贝女儿公然顶撞本君令你心花怒放了是么。”
“我可沒有。”杜远程一脸无辜，“小蝶，你看到你爹爹我开花了么。”
“沒有，爹爹你就是一根草。”
“看看，听听。”杜远程感叹道“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孩子的心灵是天真的。”
“哼！你们……行。杜远程，你真可以。”墨青夜说罢狠狠的捶了一下他的肩，“松手！让我下去。”
“哎哎别闹了，开句玩笑，跟一个小屁孩你也认真。”小杜见小墨真的不悦了，脸色一变对小蘑菇喝道“还不赶紧给你亲亲爹爹道歉！”
他这边话音将落，脊背上的人已经挣脱着纠结着掉落在了满地白骨之上。小蘑菇低呼了一声呀！“青夜叔掉下去了。”由于凌乱堆积的骨骼表面光滑，墨青夜顺势往下翻滚出了好几米，才勉强抓住横七竖八的白骨停下來，半撑着身体喘息连连，现在的他已经不起任何波动了。
“都是你干的好事！死丫头片子。”小杜恶狠狠的咬牙道，旋即向后微微倾身，探步向下滑去，这样的话可以保证他不至于从山上滚落。行在上方的四人听到下面的响动，皆停下步伐回首看去，韩立招呼道“杜兄！沒事吧！”
“沒事沒事，你们继续走。”杜远程回了句，发现墨青夜正好被走在最后面的石奴给挡住了，若不然非得一路滚下山去不可。“让你闹，这下舒服了。”抱怨了句，他抓住青夜的胳膊将他拽起來，又弯腰在他的膝盖脚踝上抚了抚，“咋样，摔疼沒？”
“躲开！”墨青夜阴沉着苍白的脸颊，作势就要往上冲，杜远程按住他道“我说你行了，要真想自己走，就先给我歇一会儿。”说着，他一屁股坐在了一堆白骨上，拍拍腿道“來來，坐下。”
小墨君居高临下的冷睨着他，站在骨堆之上赫然不动。迎风而立，英姿飒爽。墨发飘飘，神色傲然。小杜看着忍俊不禁，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硬是将青夜按在了自己腿上。“你就别撑了，也别气了，我这就让小丫头给你陪个不是还不行，嗳，你们俩一天天的还嫌不够乱。”说着，对滞留在原地的小蘑菇叫道“给你爹我速速下來！小心点啊。”
听到了组织的召唤，小蝶连滚带爬的飞扑而至，她也晓得自己这下闯祸了，青夜叔从山上滚下去了，遂杜远程的标版女儿瞬间端正了态度，一张无辜的小脸写满深深的歉意，戳在墨青夜身边，怯怯的扯了扯他的衣袖道“青夜叔，小蝶知道错了，呜呜，你说的对，我的嘴巴是有点发黄。”
“噗……”杜远程暗笑了声，“咳咳，不是让你说这个。”遂飞速的朝小蘑菇狠狠的使了个眼色，用口型道“赞美！”
“哦哦哦。”小蘑菇跟他混了这么久，小小的心灵早就被张狂纨绔所玷污，当即果决的道“青夜叔，你真帅！”
……墨青夜倏忽一怔，眸底的神情当即便几分茫然，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了。小杜暗中冲小蘑菇竖了竖大拇指，小家伙乐滋滋的，又追加道“青夜叔是小蝶见过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英俊的男人！”
杜远程就卡了卡眼睛，“怎么的……怎么你青夜叔就成了第一个了，那我呢，那你爹我呢！”说着，一把揪过小蘑菇，“小丫头片子，你把老子摆在什么位置！”
小蘑菇飞速的眨着眼睛，随即忽然两只小手腾下捂住了脸蛋，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小小声的道“小蝶有沒有见过爹爹。”
“你傻了吧。”杜远程点着小蘑菇的脑袋瓜，“溜须也得有个限度，也得讲究个实际好么。”
“本來……”小蝶莫名其妙的害羞起來，眼睛不住的偷偷瞄着墨青夜，“小蝶，第一个见过的男人就是青夜叔。”
在杜远程尚自一头雾水时，墨青夜倏忽就将头低了下去，垂散下來的发丝被风拂起掠过脸颊，碧绿的眼眸一片潋滟。也不知是雾气浓重显得，还是白骨之色映得，反正看上去毫无血色的脸竟然微微泛红。旋即但听青夜咬牙切齿的道“岂有此理！成何体统！你……简直，岂止是……”恼羞成怒的小墨君语无伦次，语气恨恨，双肩轻颤，“杜远程！这就是你带出來的乖女儿！”
第四十三章：今生缘分已尽
“呃……”小杜终于是明白了，一时也呆愣在那。这种事，这种事真是说不出的尴尬啊……回想起彼时的画面，确实令人脸红心跳。可小蘑菇在他的心里始终就是个小丫头毛也不懂，事实上她也确是不懂个毛，啥都往外说！看了就看了，自己在心里偷偷的回味回味，意淫意淫也就算了，非得坦荡荡的表个灯笼白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小孩子么，就当提前性教育了……”
“什么！你这愚物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墨青夜刷下抬起眼眸冰锥一样望过來。
“咳，提前性……教育。”小杜咂了咂嘴，“青夜，说点正经的，你可知这断魄崖有多高。”
墨青夜黯然的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从天界坠下直至妖界，一共七天七夜。”
“啥！七天！”小杜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从空中坠落的速度何等之快，竟然用了七天七夜，那若是靠他们这种蜗牛似的爬，不得一个月啊。“我的神，那我们何时才能爬到妖界的通路口。”
“不知道。”青夜淡淡的道，“如此说來，倒不如一直当一条蛇了。”
“看你说的。”杜远程拍了拍他的肩，又凑过去在人家脸上亲了一口，“能变回來那是万幸，嗳，话说非天这么久了还沒睡醒。”顿了下，有点恨恨的道“这位祖宗关键时刻总是沒影，青夜，小丫头，打起精神來，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说着，换上一抹柔和的语气问小墨君“小青夜，你歇好了沒？”
“把那个见鬼的小字给本君去掉！”墨青夜忿忿的道，腾下站起身，不管不顾的就往上攀爬。小蘑菇和小杜君相视一眼，吐了吐舌尖。杜远程叫了声千屠，石奴便也跟随他们再往上行。脚下的白骨纵横交错，有好多残缺的骨骼徒然从骨堆里支起來，锋锐的缺口一如刀锋。最可恨的是，每踩上去就打滑，尤其是踩到骷髅头的时候，不小心就会翻落下去。浓雾遮挡着视线，已经看不到上面傅锋等人的影子。小蘑菇紧紧的抓着小杜的手，一边爬一边小声的道“爹爹，是所有的男人长得都跟青夜叔一样么。”
“咳咳，死丫头片子你发花痴啊！”杜远程狠毒的瞪了她一眼，随即嘿嘿一笑“应该差不多吧，差也差不到哪去。”顿了顿，一抹坏笑道“你青夜叔可是加强版的。”
“加强版是啥意思？”
“以后你就懂了。”小杜语重心长的带坏孩子，随即满目憧憬的道“以后我们三个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死丫头你沒事多溜须溜须你青夜叔，说点好听的知道不。”
“我刚才说了，结果……他就不高兴了。”
“你说的那是个毛啊！能不能有点登次！高端大气国际化！”
“哦……”小蘑菇云里雾里，望着前面墨青夜的背影道“爹爹，我看小青夜叔爬不动了。”
“唉，不光是他啊，你爹我也要不行了。”杜远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自言自语“实在不得已，就得让石奴扛着他了。”
“那那，石奴背着小青夜叔，是不是爹爹就背着小蝶了？”小蘑菇欣喜的道。
“滚，，一边玩勺子把去！”
此间无话，一行人拼命攀登着白骨如山的断魄崖，但进度却不尽人意。深褐色的雾气遮天蔽月，仿若置身无边地狱。不知走了多久，几人终于再也爬不动了，坐在白骨上气喘吁吁。青夜说什么也不肯让石奴扛着他走，本就十分单薄消瘦的身子骨如今看起來更加的不堪一击。
“杜兄，你觉得我们真的能从这出去么。”韩立有点心灰意冷的道。
“当然能！必须能。”杜远程斩钉截铁的道，“只是时间问題。若是死路一条，那红绿二人现下跑到哪里去了？嗳？韩兄，你说那俩家伙什么來头。”
“不大清楚，但看起來他们既非仙界之人也非妖界之辈。”韩立若有所思，“应该是俗世中人。”
“凡人？凡人的术法高到那种程度？”
“呵呵，杜兄，江湖中也有的是英雄豪杰呐，其武功术法不再你我之下。话说回來，杜兄不也本是凡人麽。”
“不是本來是，是现在也是。”杜远程笑了笑，有点小感慨，“只不过比起别人來，在下的运气更好些。”顿了顿，“韩兄傅兄，此番还须得二位帮忙。”
“杜兄你不用多言，我们自会先将白兄的遗体护送回妖界，然后再做他意。”韩立似乎猜到了杜远程心底所想，道。
“如此，感激不尽。”小杜缓缓的点了点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事，“芙蓉现下何处，你们可知？”
“若如杜兄所言的，他暂时魂魄消隐的话，应该是回了天界。”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小杜一笑，“等这些罗乱都平息以后，在下必要登门拜谢芙蓉庄主。”
这边杜远程与韩立侃侃而谈，那边小蘑菇已经趴在叠叠白骨之上昏昏欲睡。任凭什么环境也挡不住一颗想睡觉的心。墨青夜则有气无力的靠在小杜的肩上，似乎累得连喘气的力气都沒了。黄莺与小灰灰靠在一起，又饿又困又累，始终沉默着，保存着体力。这漫长到无望的路途令每个人都感到深深的沮丧，但谁也沒有流露出來，只是隐埋在心底。还好鬼界的气候寒冷，若不然白威的尸体都将在慢慢路上腐烂殆尽。就在这时，黄莺突然道“远程，我有个提议。”
“说。”
“不如，你们先走吧。”
“什么？”杜远程一抹诧异的看向她，随即果决的道“不行！”
“我不是戏言，更非故意说这般气话之云，远程，你对我们姐弟已是仁至义尽了，走到这里，走了这么远，你都沒有抛下我们，其实摆在眼前的境况显而易见，若非我们，你们或许早就如那红绿二人一般，逃出升天了。反正这座骨山除了环境恶劣，难以攀爬之外也沒什么危险，你们先走吧，我和弟弟慢慢的爬，总会有出去的那天。不要再因为我们滞留不前了，凭借你们几个的功夫，从这里出去并不太难。”说罢，黄莺目色决然的望着杜远程，“他日，若是有缘，我必会到妖界看你。可今日，你我的缘分就暂尽于此了。”
第四十四章：空谷幽歌
一番话说得小杜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是不想黄莺对他纠缠不清，但一码归一码，如今他们是同伴，是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周折走在一起的同伴，怎么能抛弃他们独自求生，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不！既然一起來的，就要一起出去！”
黄莺的眸光一晃，心底动容到无法言喻，一边的小灰灰几乎热烈盈眶，颤着声音道“小远哥……”
当时是，墨青夜靠在小杜的肩上低低的冷冷一笑“你对她还真是有情。”
“那不是情，是义。”杜远程坚韧的道，“道义。”
墨青夜静默，半晌道“若是有一日，相同的情境发生在本君身上，你又将如何抉择。”
“根本不可能啊。”小杜就笑了，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咱俩不可能会是那种关系，咱俩只可能是这种关系，哈哈。”
“哼。”青夜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嘴角却不自觉的轻轻弯起。“孽障，我们先回妖界将白威和千屠的尸体冰冻起來，然后，本君听，听你的。”
“尸体？石奴是活着的好吧。”杜远程叹了口气，“就算无知无觉，也是血肉之躯。”
“可你不觉得，他死了更好么。”墨青夜沉沉的道，从他肩上抬起头來，望着下面一望无尽的浓翳鬼雾，“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总有一日，本君要将他的魂魄寻回。”
“……”小杜暂时的默然，空茫的望着某处，青夜是要亲手将石奴杀死么，太残忍了，他断是难以做到。“可，他，你……下得去手么。”
“沒何不忍的。之于千屠，那是解脱。”墨青夜一字一顿道，“我想他也绝不愿这般苟活于世。”
“……好吧。”杜远程艰难的道，“那就由你來吧。”
“我怕是不能。”青夜惨淡的一笑，“如今我拿什么來将他封存在千年玄冰中，只有你可以。孽障！怎生如此妇人之仁。”
“……”小杜翻了翻眼睛，“嗯嗯嗯，我心软，我娘们，我來行了吧……有话就好好说呗，总喷我。”
墨青夜不再言语，毅然决然的站起身，单薄的身形在寒彻的风中轻微的摇晃，“走！”
“哎哎，你让石奴背你一段路吧。”
“不必。”墨青夜决绝的道“他是千屠，是本君的故友，难道只有你一人讲究义字么。”
“……”杜远程默然的点点头，“好，那就依你所愿。”
在逆境之中，每个人都给予了彼此最大的宽容与原谅。在他们咬紧牙关以求逃生之时，却不知，步伐早已越过鬼界之境。关于断魄崖，墨青夜只说出了一部分，这座山巍峨无尽，千万年，万万年伫立在此处，是脱离于三界外的灭魂噬魄之地。斗转星移，岁月流逝，从开天辟地之时到如今，沧海桑田风云变幻中它也由最初的平平无奇变得高立万仞。沒有人知道断魄山究竟有多高，因为那湮沒在浓浓云雾中的山巅是通往天界的疏途。而鬼界位于三界的最底层，经年累月那些从天界，妖界乃至人间坠落而下的仙，妖，人纷纷寂灭于此，莹莹白骨堆积如山，最终形成了这方无尽无边的骨山。而之所以名为断魄，正是因其拥有彻底毁灭生灵魂与魄的诡秘之力，生命除了躯体外，还有神识，就是通常所言的魂魄，而魂与魄其实是神识的两个层面，魂为依附，魄为根基。一个生命的魂散了，并不代表其真正的消散，只有魄亦散去，生灵才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断魄崖，顾名思义，就是湮沒一切堕之生灵。
再度踏上这片阴翳强大之地的墨青夜，心底并不平静，不过他的性格令他将所有的情绪尽埋心底。彼时从九重天坠仙台上一跃而下的他，在历经了七天七夜地狱般的折磨后，终于坠落到妖界梵落山。因为他一半的仙缘血脉，他并未因此魂飞魄散，可那一半仙骨也徒然的折损了。从此，他成了妖界之王。
那是三万年前的事了，但如今对于墨青夜而言，依旧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这条踏骨之路艰辛无比，随着他们越攀越高，周遭的阴气也越來越重。
在这皑皑白骨中，不知有多少九泉含冤的灵魂，他们在阴萧之地挣扎着暗涌着，凌厉鬼气在虚空中无限蔓延。
果不出所料，小墨君沒走多远就又轻飘飘的跌倒了。
瘦削的身体撞击在白骨上发出咯咯的声响。
小杜长叹一声，“我就说吧，逞能。”
小蘑菇自告奋勇的抢先扑上去抓住青夜的衣袖，想要将他扶起來，却被墨青夜推开了，“黄口小丫头，本君无须你來扶。”
小蝶瞥了下小嘴，真是个怪脾气的家伙，她幼小的心灵里是这样残念的，但表情仍旧很无辜很乖巧，带着点点若无其事静静的戳在那，望着墨青夜顽强的爬起來，再跌倒，再硬撑……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提起來，杜远程抿着唇道“这是锻炼身体呢。”
小蘑菇在一边捡笑，被小杜恶狠狠的瞪了眼。
“滚！少在本君耳边说这等风凉话。”墨青夜甩开小杜，抬头望向前方无尽的白骨，幽幽的叹息了声。
如今他的进度还赶不上黄莺和小灰这两个普通人。若换作以往，区区一个断魄崖根本不在话下。今非昔比的巨大落差令墨青夜心里翻搅纠葛，那沉积在灵魂深处极度的自厌感又深彻的浓重了几分。漫无边际的路途耗尽了所有精神与心力，最初心底还有恐惧，而如今，几人都早已麻木，只知道双腿不停的向上迈动，脑海里空空如也。饥饿，寒冷，无望等复杂感受交织在一处，令路上出奇的沉默与压抑。守护着白威尸体的韩立傅锋二人也是走走停停，举步维艰。耳畔风声鹤唳，直觉有无数冤鬼游魂汹涌而至，藏身在深褐色的雾霭中，扑朔迷离。
就在一行人神经麻木，腿脚迟缓的时候，忽然，从层层浓雾间传來一声极其幽怨的空灵的声音，仿若在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