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太宗寿典
只要没有成为不朽,那么便会死,修行中人,点亮命星,可以活到两百岁,可再如何去延续寿命,五百年始终是一道巨大门槛,这道寿命的门槛,也意味着人性和神性的修行门槛,跨过这一步门槛的......几乎没有。m.www.uu234.net
如今大隋皇帝,就是数千年的历史当中,极其稀少的一位。
太宗皇帝活了六百年。
太宗皇帝,几乎可以说是大隋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几位皇帝之一,在他的统领之下,北境倒悬海的妖族前所未有的溃败,太宗皇帝的功德与成就,仅次于开辟疆域,高到不能再高的那位初代皇帝。
瑞雪兆丰年。
天都皇城内热闹非凡。
所有人都在庆祝太宗皇帝的这场寿典,天都皇城的城门口,青铜古门缓慢提开,站在城头的甲士面色肃静,俯视着那节奔驰在大雪地上,比雪还要洁白三分的白木车厢。
那是教宗大人的所在。
路途跋涉而来,围绕着车厢,骑马奔驰的那些麻袍道者,仍然面色不变,脊背挺得极直,保持着精神上极度的亢奋。
即将入城
城头的甲士知道,恐怕有很多人,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车厢里的人物了。
教宗大人是西岭道宗的希望,这是陈懿第一次离开道宗,前往皇城,接受敕封。
然而天都大部分的大人物,目光并不是放在教宗身上......敕封这件事情,本来就只是走一个过程,只要陈懿被确认了没有修为,是个凡人,那么敕封这件事情便结束了,剩下的加冕与声名,都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的无趣仪式。
天都皇城里的某些大人物,期盼着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
而与教宗大人同行的蜀山小师叔,那个叫宁奕的少年......则是可以让皇城变得有趣的一个角色。
宁奕在蜀山后山打肿了应天府嵩阳和岳麓三座书院的脸,不仅仅如此,还把东境圣山联盟,天宫两座阙主,以及诸多前往蜀山看徐藏笑话的修行者,都讹诈勒索了一遍。
当这件事情传出来的时候,皇城里当夜就有人开盘,赌宁奕不敢来,赔率出奇的高,唯一比这个赔率还高的,是赌宁奕会在半路上被人伏击,光速暴毙。
把各大圣山招惹了一遍,这位蜀山小师叔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如此行事,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步了徐藏的后路。
然而......当教宗大人将与宁奕同行这个消息,传到天都的时候,皇城里的赌坊一片死寂,那些压死赌注的赌徒,气得鼻子都歪了,恨不得自己光速暴毙。
......
......
“先生准备如何打算?”陈懿轻声说道:“皇城内都在等着你的现身,如果应了,恐怕会徒惹许多事端,不如随道宗的车马一起,躲一躲风头。”
宁奕揉了揉眉心,他跟着马车入城,所见所闻,皇城的确热闹:入城之时,万人空巷,来迎接教宗大人,两旁人流拥挤,他耳边传来了轰轰烈烈的炮竹声音,悬挂在皇城街道两旁的鞭炮被人点燃,噼里啪啦的辞旧迎新声音。
丫头面色抖擞,掀开一角车帘,惊喜道:“哥......有人在喊你的名字诶?”
宁奕仔细一听,的确听到了,在迎接教宗的欢呼声音当中,有着倔强的,不愿意服输的声音,高喊着自己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
“宁奕!”
“宁奕!”
短暂的停顿之后,就是
“去死!”
“食屎!”
他面色有些尴尬,他顺着丫头揭开的一角车帘,发现有些人自己素未相识,衣袍风格明显也不是自己在蜀山招惹的那些圣山门徒。
沉闷之余,纳闷说道:“我招他们惹他们了?这也忒恶心了。”
一边是万众高呼,一边是怒而咒骂。
教宗大人笑了,说道:“天都内的风气很自由,圣山和书院的弟子都可以在这里久住。皇城内杜绝动手,但可以挑战,这些人应该是想激怒你,让你接受他们的挑战,输了赢了,都可以一夜成名。”
宁奕心底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是“人红是非多”,总有一些人想博出名争眼球,为此无所不用其极,令人作呕。
他动作轻柔,重新掩上帘子,淡然说道:“晒着好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叫嚣几天。”
对于这种人,宁奕向来懒得理睬。
皇城迎接教宗的仪仗实在太大,他心底清楚,就算自己真的下了车,打了那么两个软骨仔,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挑战者?
真正等着想要报复自己的那些圣山,应该不屑于玩这一套无用的手段,混在欢迎教宗队伍当中的,这些看起来修为并不高深的喽蟾攀峭庋氐茏樱?蛘呔褪墙??系纳4耍?兆湃饶郑?昂翱诤虐樟恕?/p>
自己的处境,就跟十年前的徐藏差不多类似......只可惜这些圣山没有名正言顺追杀自己的理由。
宁奕不想把宝贵的心力,浪费在外面叫嚣的这些人身上。
几大圣山的资源,在路上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距离突破只差一线,如果自己破开第四境,那么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麻烦,总归会小上一些。
......
......
这一年大雪,宁奕跟随教宗一起入了天都皇城。
太宗寿典。
教宗陈懿与东境灵山的佛子一同入城接受敕封,太宗皇帝亲手赐了他一枚额印,额印封授教宗之位,自此之后,登上人间世俗最高的位子,唯一的代价,是不可修行,不可吸纳星辉。
正式敕封之后,寿典开始,举国同庆
大隋天下年关之夜!
夜幕漆黑,被灿烂烟火点燃;雪气渺渺,被喧嚣声音淹没。
丫头陪在身旁,宁奕闭关不出,推拒了外面所有的邀请,一心准备破境。
那位活了六百年的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众生的面前,对于诸多圣山,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人来说,其实是一个值得遗憾的事情。
宁奕也并没有生出想要一睹风采的丝毫冲动,对于那位活了六百年的太宗皇帝......他不可否认对方的丰功伟业,但他并不想去膜拜。
血液里流淌着的某种东西,告诉宁奕,他并不会喜欢这位统率人族四境的伟大皇帝。
......
......
外面喧嚣,内里安静。
屋子里一灯点起,裴烦丫头安静翻着书页,泛黄古卷堆叠,她揉了揉酸涩眉心,身后的宁奕还在闭目修行,所有的资源都被宁奕吞了下去,这些资源......毫不夸张的说,足够一位修行者破开第九境。
宁奕面色无悲也无喜。
体内风平浪静,但已经水涨船高至了饱满之势,不可再吞一粒米粒,修为圆满,牵一发而动全身,突破只差一个契机。
他体内的“白骨平原”,涡旋仍然凝实狭小,但已经挤了好几滴神性水滴。
宁奕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神性与星辉,竟然可以相互转化,只不过并非是等同的关系,凝聚出神性,需要极其磅礴大量的星辉,自己之所以突破需要如此多的星辉,是因为大多数的星辉力量,都被神性吞噬,用来衍生水滴。
他努力尝试破开境界,连着闭关了好几天。
都是毫无头绪,明明到了那一步,却无法成功。
宁奕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将思维放轻松,准备退出修行状态。
若是求不得,那么便不再强求,顺其自然。
桌案那边,裴烦丫头看到宁奕吐出一口气,知道对方仍然没有破镜,有些惋惜地重新把头回了过去,看着天都里某位大儒手抄的《八卦图》,下一刹那,猛地回过头来。
室内的烛灯刹那熄灭,宛若大风刮过,窗户倒开
漫天星辉从少年的眉心,四肢,百骸,各大窍穴当中,点亮开来,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突破异象,灯火虽熄,满室通明!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二字,难以捉摸。
半晌之后,一切风平浪静,裴烦丫头笑意欣喜,看着少年缓慢张开双眼,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舒畅。
宁奕握了握拳,感应着比先前强大不止一倍的星辉,汹涌在自己的血液当中,这些日子的闭关,总算有了一个交代。
终于破境了。
......
......
教宗安排的府邸内,屋檐下抖落些许雪气。
宁奕和丫头坐在门槛前,地上垫了一层黄羊皮,并肩看着漫天的烟火与大雪。
一年前的宁奕和裴烦丫头,并没有想过,两个人最后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抵达这座大隋古都。
丫头轻声说道:“以前我以为,到了这里,就是结束。”
宁奕怔了怔。
她道:“原来这里才是开始啊。”
宁奕有些明白丫头的意思了。
人的追求是在不断变化的。
有时候你想要一朵花,但是还没有抵达目的地,那朵花就已经枯了。
有人会停下来,有人会继续走。
丫头忽然双手扩音放在面前,大声道:“烟花好漂亮啊!”
宁奕摇了摇头,甩掉那些杂念。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双手搭在脑后,虚仰着抬头,看大隋天都皇城上空烟火璀璨。
黑夜变白昼。
不仅仅是那些烟火,等到天都里修行的那些天才出面,这个时代绽放开来,可以把大隋漆黑的夜空全都点亮。
第二十六章 天子脚下买酒喝
天子脚下。
四座书院。
应天府,嵩阳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
一座圣山。
珞珈山。
两座圣地。
天宫。地府。
此外,东西南北四境,所有的天才修行者,在大雪之后,都会向着天都进发,汇聚。
这场盛大庆典之后,就到了大朝会的储选阶段,想要获得资格进入大朝会的那些天才,意欲猎取大朝会的资格,就必须来到天都。
整座天都皇城,将会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但目前为止,寿典之后的天都,并没有变得如何热闹,反而逐渐恢复了平静。
许多人在等着那位蜀山小师叔出场,接受一个或两个的挑战,让整座天都的修行者看看,星辰榜第一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水平。
但事实情况是......那个叫宁奕的蜀山小师叔,跟当年的徐藏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就这么不闻也不问地躲在教宗大人的府邸当中,一步也不曾踏出过。
麻袍道者奉命行事,守住最外面的大门,外面人再如何叫嚣,就算是动用星辉法门,里面的宁奕一个字也听不到。
人不是铁打的,每天站上七八个时辰,都够这些人吃上一壶,更不用说口水战,还要应对那些“铁骨铮铮”的麻袍道者。
没到一个礼拜,宁奕的府邸前就安静下来,没人再做无用功了。
......
......
裴烦最近在看书,看很多很多的书。
宁奕没有办法来形容丫头的疯狂程度......教宗府邸里,麻袍道者会用马车来搬运书籍,这些都是从天都的书库里运来的。
有人读书,只读精华,放弃糟粕。
比如宁奕,宁奕读书只是比正常人稍快一些,想要背掉,记下来,就只能捡着粗枝大干死记硬背,好读书但不求甚解。
但丫头截然不同。
裴烦的记性好得令人宁奕咂舌,坐在桌案之前,脊背挺得很直,从白天阳光铺撒桌面,一直坐到晚上桌案两旁的烛火摇曳。天都藏书数十万卷,优秀作品极多,但糟粕肯定有,丫头来者不拒的统统接下。
这是一种气势磅礴的宣战,宁奕破境之前,就发现丫头的耐性很好,认准一件事情就能够坚持不懈的走下去,无论是修行还是其他的道路,都需要这么一股子韧劲,蜀山的舞台太小,小霜山的藏书固然不少,但与皇城天都相比,还是捉襟见肘。
这个渴望着更大世界的女孩,得到了跳出井口的机会,就不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从入住那天,开始没日没夜缩在府邸当中,甘之若饴的阅书研习。
宁奕破境之后的日子变得清闲一些,替裴烦大佬端茶送水的事情便大包大揽的兜了下来,本想着看书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情,如果丫头乏了倦了,还可以随叫随到的陪聊两句,如果丫头晚上觉得冷,宁奕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充当一下暖被的苦力。结果小半个月过去了,丫头晚上只睡两三个时辰,白天精神抖擞的坐在桌案前,如果宁奕不出言打扰,还真的可以一整天都不觉疲倦困乏。
宁奕吃了苦头,他好几次靠近丫头,发现桌案堆满了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堆叠着自己看不透的符号和笔迹,隐约可以辨认出一丝熟悉的踪迹,似乎是蜀山后山陆圣老祖宗留下的那张“子母阵”符?。
然而不仅仅是阵法,室内堆得书籍一摞接着一摞,丫头翻过一遍就能记住,她开始缓慢扫荡着天都的书库,凭借教宗大人的身份,原本禁制外带的天都书库,此刻成为了裴烦汲取前人智慧的私人书塾。
宁奕试着去追赶一下丫头的脚步,发现这是一个异常困难的事情。
历代钦天监的记录结果,关于太白星以及诸多星辰的星轨研究......
龙脉的测定与探测,寻龙点穴的依据,玄术与星辉之间的联系.......
如何在不修行的前提下,通过凝聚神性,来提高凡人的寿命.......
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研习方向,丫头都有涉猎,裴烦亲自解释过一次,这些都与陆圣老祖宗的符?有关,那张符?涉及的方面极广,日月星辰,修行奥秘,不说完美复刻,想要拓印出一部分,就需要把符?当中的循环弄清楚。
宁奕听着一阵头痛。
在征求了丫头不下十次意见,裴烦同样无奈重复了不下十次,告诉宁奕真的不用每日每刻待在府里陪着自己......就像是一个为教宗端茶送水的麻袍道者,有些事情丫头自己能够照顾,宁奕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
那些阵法看不懂。
书籍也不太明白。
宁奕闷在府邸里接近一个月,浑身都快要生锈了。
他将细雪困了一圈,包上一层黑布,栓在腰间,推开了府门,准备出去走一走。
早就没人在门前闹事,教宗的这处府邸很是安静。
吱呀作响,门开之后,两边站若门神的两位麻袍道者,十分讶异看着这位面色都变白了的蜀山小师叔,心想这厮竟然还有出来的一天?
这一个月来,饭是他们送,书是他们搬,教宗大人的院子大归大,好看归好看,但被宁奕和裴烦住成了这个样子......两位负责看门的麻袍道者,一度怀疑自己在守着监狱。
宁奕对着两位温和一笑,离开府邸。
他大大伸了个懒腰,骨骼咔嚓咔嚓作响,就这么走在路上,觉得浑身舒泰。
这是他第一次脚踏实地的走在天都的街道上,大隋天下极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座城池,街道的地面是由古老的青石拼凑而成,两旁的酒楼和屋舍,带着历久弥新的芬芳,人流攒动,并没有人认出宁奕来。
少年取出了一小贯铜钱,买了一壶酒,一边喝酒,一遍走在天都的大街上。
寿典刚过,屋檐下挂着一盏一盏的大红灯笼,随风飘曳。
宁奕喝着酒,觉得身子暖了起来,也轻了起来,天都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象。
西岭的清白城显得混乱而嘈杂,令人心神不宁。
蜀山地界的安乐城又有些冷清,远远比不上这里繁华。
宁奕看到头顶有迷路的烈麝,从皇城的一角飞了过来,低空掠行,身子砸破了两三盏灯笼,摇摇欲坠,停在城墙上,目光还依依不舍望着某个方向,然后升空,火红的影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雪气当中。
他笑了笑,心想天都繁华到了这种地步,竟然烈麝都不愿意离开?
就这么逛了一个下午,领略了皇城的繁华。
天色渐晚,宁奕随手丢掉喝空的酒壶,对着双手哈了口气,低头弯腰,掀开厚厚棉布,钻进一个热气迎面的馆子当中。
天都里多的就是这种苍蝇馆子,老板的手艺大多不赖,这种馆子比起酒楼,价格便宜,味道不错,物美价廉,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排场不够,人流嘈杂。
能在天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小馆子,大多是祖上就住在皇城的小户,房子卖了到大隋境内任何一处城池,都能绰绰有余的当个土地主,闲着掌勺做饭,或者当一个甩手掌柜,开家馆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天都的地价越来越贵,傻子才会卖了门面。
宁奕点了一碟油炸花生米,还有一碗天都特供的烧酒,老板端酒上来的时候特地介绍了一下来历,天都的烧酒,取糯米或粳米或大麦蒸熟,?酿瓮中七日,以甑蒸取。
其清如水,味极浓烈。
宁奕轻轻啜了一口,他的酒量不错,西岭大雪天,经常喝酒暖身子,但听说天都的这种烧酒味道很烈,所以喝得小心翼翼。
这一口烧酒入了肚子,小腹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宁奕挑了挑眉的功夫,这股火热很快蔓延到了全身,倒是不觉得如何醉人,浑身轻飘飘,通体舒畅。
“好酒。”
宁奕看着这碗烧酒,轻轻赞叹一声。
又点了一个牛肉锅子,老板端上来一口吊锅,牛角质地的锅把手摆好,煨炖软烂的牛肉,大块大块,随着火红的汤汁翻滚,小二送上来一盘红薯粉丝,一盘切得整齐,表面还带着水珠的白菜。
天都的牛肉锅子,叫做“地锅”,铁锅的内面,贴着一张一张熨好的糙面大饼,宁奕拿筷子头轻轻戳翻面饼,蘸着牛肉红汤滚了一圈,硬饼变软,捞了出来,蘸着几大块牛肉,还有烫软但仍然不失韧性的粉丝,以及两片白菜叶,裹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
天寒地冻,何以解忧?
酒和锅子,还有牛肉。
宁奕埋头吃了下去,他身边的烧酒瓷碗,高高垒堆了起来,牛肉愈发入味,他脑海当中的微微醉意逐渐累加。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宁奕。”
宁奕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他脑海当中昏昏沉沉的念头刹那消散,顿时警惕眯起双眼,目光投向了小酒馆外的那道声音。
小酒馆外,有人掀开幕帘,并不松手,任由外面的冷气不断涌进酒馆里。
有人回过头想要发怒,看到了后者身上的衣袍,顿时沉默。
一身大红袍,书院的风格,那个人身后还有一帮拥簇,他掀开帘子,缓慢走了进来,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坐在宁奕的对面,微笑说道:“皇城内不准动手,你运气可真是好啊。”
宁奕放下碗筷,看着穿着大红袍,曾经在西岭境外见过一面的男人,他本来的好心情散去了一大半。
管青屏笑意盎然,缓慢凑近宁奕,声音放得极轻,一字一句说道。
“就凭你也配星辰榜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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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徐藏的道理(第一更)
“就你也配星辰榜第一?”
这句话在宁奕耳边不无讽刺的响起。
宁奕从管青屏刚刚走进馆子的时候,就松下了碗筷,默默拿着桌布擦了一下双手。
宁奕在默默盘算着一些东西。
皇城内不许动手......
这的确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规矩。
如果动手了会怎么样?条条框框,律法写得很清楚,大概就是仗势欺人者得到应有的处罚,惹是生非者受到不轻的惩戒......没有人会完整地把这一条大隋律法看完,他们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一条规矩在头上,皇城内要太平,于是不能动手,有什么恩怨都要出城解决,这就足够了。
但很可惜,宁奕并没有在盘算这些。
他默默计算着管青屏和自己的距离,至于这个男人要说些什么,从掀开帘子的那一刻起,宁奕就大概猜到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宁奕没有想到,管青屏竟然把头贴了过来,选择了如此挑衅的一种方式,宛若耳语一般,来说出这一句话。
这让宁奕所打的盘算全都落了空。
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宁奕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贴近,也不需要一丝一毫的贴身手段,他只需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管青屏浑身上下的任何一个地方。
管青屏话刚刚说完,他听到了宁奕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冷笑声音,只觉得这笑声听起来有些渗人,不过一刹那,整个人天旋地转,耳旁传来轰然一声。
宁奕猛地起身,一记膝撞重重砸在管青屏的小腹之上,砸碎了这位应天府得意弟子的护体星辉,这一击并没有留力,全力施为之下,直接将大红袍下,腰带上栓系的铁质兽头都砸得粉碎。
沉重的一声如雷闷响,管青屏面色苍白弯下腰来,宁奕双手按在对方头颅之上,动作极其轻柔的“一压”,紧接着又是一记膝撞,砸在脸上,砸得管青屏满面鲜血,痛苦的闷哼一声,伴随着膝盖离开面门的动作,牙齿连带着血渍,稀里哗啦掉出来好几颗。
酒馆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片死寂。
宁奕沉默看着这一幕,被他拽着头发的管青屏已经失去了意识,气若游丝,有一搭没一搭喘着粗气,造成这一切的,只不过是两记出其不意的膝撞。
他皱了皱眉,硬生生止住了想要把手中这厮脑袋按进锅子里的冲动,然后停住了所有动作的后续。
宁奕本以为管青屏的护体星辉,能够扛过这两下,后面会有一场苦战......这个大红袍男人当初在西岭,自己怎么看都是一个狠角色,敢来只身埋伏徐藏,怎么今日一动手,如此的弱不禁风?
刚刚这两下,宁奕并没有动用自己的星辉,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境界,所以只是动用了纯粹体魄的力量,在蜀山上,千手师姐教导的不仅仅是《星辰巨人》,还有一些肉搏厮杀的体术,这些体术宁奕掌握得很熟练,当初拿铜人木桩练手,如果反应稍慢,就会被打得浑身青肿,练到最后,宁奕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但凡是欺身入内,给自己带来威胁感的,呼吸沉下来,宁奕会感应到对方即将到来的任何一种动作,并且做出反应。
至于管青屏这样把脸凑过来让自己打的,宁奕还是第一次遇见,浑身上下都是弱点,应天府这样的修行者,不重视体魄,与宁奕靠得如此之近,护体星辉被砸碎了,就注定只能当一个沙包。
外面那帮呆滞的应天府弟子,怔怔看着酒馆内的那个猛人,一只手拎着管青屏脑袋,这个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应天府弟子,现在就像是一个昏睡的死人,面上的血水滴滴哒哒连绵落在锅里,相当凄惨。
宁奕取出一两银子,问老板:“够不够?”
老板颤声说道:“够了,够了。”
应天府的弟子被打成这个样子,天子脚下,就算是圣山客人,也不愿意与书院为敌,这个少年真的是一个猛人,不折不扣的猛人。
这种猛人吃饭,谁敢要银子?
宁奕拖着管青屏离开,酒馆地板上多了一道血渍,老板恍然如梦,猛地惊醒。
听那个凄惨的男人进门时候喊了一声名字......宁奕?
前不久被嘲笑连门都不敢出的那个蜀山小师叔宁奕?
“嘶......”老板倒吸了一口冷气,拿起一两银子,擦了擦袖,望着宁奕拎人离开酒馆的背影,觉得好生高大,好生威武。
宁奕拖着管青屏来到了街上。
“砰”的一声,那道大红袍就这么被宁奕丢了出去,晚上的皇城,街道上仍然人流极多,从小酒馆里钻出来的宁奕,哐当一声扔出来一道身影,很快就引起了注意。
管青屏在应天府内的地位应当不低,身后还跟着几个明显衣袍品秩低上一头的弟子。
宁奕看着七八个还在惘然状态的应天府弟子,认真问道:“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地上躺着的那位,目光涣散,满面鲜血,牙都掉了,衣袍一看就是应天府的,天都的街道内很快就沸腾起来。
打伤了应天府弟子的那个少年,就站在闹市当中,声音平静,丝毫不忌惮外人的目光。
宁奕腰间的那柄细雪,裹着一层又一层的黑布。
他平静想着徐藏对自己说过的话。
“人若欺我,何须去忍?”
“骂他,讽他,远离他,不如打他。”
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就是拳头。
自己闭关如此之久,外面的消息已经传成什么样子了?蜀山的小师叔因为惧敌,故而龟缩在内,不敢外出?
在酒馆里碰到了当年想要杀死徐藏的管青屏,对方竟然还敢如此羞辱自己?
宁奕的背后是蜀山,是已逝的徐藏,是千手星君,也是赵蕤先生。
宁奕丢不起这个人。
他望着这些应天府的弟子,大多只是一些四五境的寻常弟子。
街道上已经逐渐热闹起来,围观者凑成了一个圆,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的交好的都有,就是没人关心躺在地上的那厮死活,只关心这一架打不打得起来。
宁奕扫视一圈,平静说道:“你们要是怕那条规矩,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挑战的机会。皇城内公平对决,不负责任。”
仍然是一片死寂。
“别怕,你们可以一起上。”他挑了挑眉,说道:“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
......
“教宗大人,有幸与您见面手谈一番,不觉时间飞逝,莲青甚是欢喜。”
三四道麻袍随风起伏,跟在白袍少年的身后。
西岭教宗抵达皇城,按照惯例,会前往诸多毗邻的势力拜访,今日便去了天都不远处的应天府。
教宗大人的身边,有一位青衫年轻男子,一行人行路速度不快也不慢,在天都的街道上缓慢走着。
青衫男子笑着说道:“教宗大人,红符街有一家很不错的馆子。里面的烧酒,还有牛肉锅子,都非常的出名。如今时候不早,不若我来请您去尝一尝天都的美食?”
陈懿看着自己身旁,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子,温和说道:“都听青君安排。”
青君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家馆子素来人多,我已经派了人去占位,我们现在走去便可。”
说说笑笑。
几位麻袍道者的面色木然,抬起头来对视一眼,重新低下头去,几度欲言又止。
他们能看出来陈懿的面容,已经带上了一丝疲倦,教宗大人事务繁忙,来到天都皇城,替道宗牵丝引线,结识各方来路,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但是即便是教宗,也不好拒绝这个男人的邀请。
四座书院,应天府,嵩阳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各自有一位天赋极高的年轻修行者,代表着一整座书院的年轻一辈,虽然各自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出过手,但是不可否认的,他们就是一座书院的门面。
就像是上一代的周游之于道宗,扶摇之于珞珈山,徐藏之于蜀山。
书院四位君子。
眼前的“青君”莲青,就是应天府的那位门面。
据说他的修为按捺在第九境巅峰,为了避免与洛长生撄锋,一直低调示人,等待着大朝会的到来。
未来若是不出意外,青君就是应天府的话事人。
陈懿揉了揉眉心,吃一顿饭是常事,他之前去的那些圣山,大多会包下天都内比较出名的一整栋酒楼,作为宴请教宗的场所,以此表达诚意。
倒是这位青君,行事风格较常人不俗,请教宗吃馆子。
红符街的确是天都比较出名的小吃街,到了晚上,越发热闹,人流拥挤,一度有些走不动路。
青君身后的几位应天府弟子皱了皱眉,麻袍道者替教宗大人开路,一行人艰难来到了那家馆子门口。
所有人都围在门外。
水泄不通。
“让一让让一让......”
应天府的几位青君跟班,得了莲青的眼神授意,推开人群,先一步的挤到了场所当中,或许是因为衣袍的缘故......人群让路得很是顺利和干脆。
“发生了什么?”
一位应天府的青君跟班,怔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管青屏就躺在地上,这位红袍品秩的弟子,满面鲜血,鼻青脸肿。
满地狼藉。
地上还躺了六个?
这些都是应天府派来的人,被打成这个样子?
人群让开一条道路,青君盯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位弟子,面色阴沉,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你们都是应天府的?”
宁奕顿了顿,笑着说道:“老样子......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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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个单章,说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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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前面二十万字,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从西岭枯庙里走出来的少年,握住了机遇,一步一步,终于来到了天都皇城,他抬起头来,伸出手,摸到了那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与《浮沧录》不同,我想写的,并不是一个沉重的故事。
大纲线理得很顺,伏笔埋得也很满意,这个故事的开头,是带着一丝压抑的爆发,贫苦孩子得到了机遇,从懵懵懂懂当中成长,他接过了徐藏递过来的剑,背上了盛名的同时,也背上了“小师叔”应该背负的责任,但是现在……宁奕还不知道这道责任意味着什么。
因为他还太年少。
他还不懂徐藏说的那句话,“世间规矩诸多,需要一剑斩开。”
我想写的,就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此间有条条框框,无数束缚,不能快意。
然后一剑一剑,把这些都劈开的故事。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麻烦,会遇到许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能”的规矩,但其实这些都无法束缚住一个人,最大的问题,是在于“自己”。
是选择低头,还是选择拿起剑?
说了这些,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希望大家能慢慢看下去。
希望大家把月票都投过来。
支持喜欢的作者,支持原创,支持优秀的作品。
让更多的人,看到《剑骨》。
等到上架的时候,还会再开一个单章……
另:今天本来想加更,花圣私底下沟通的时候,很体贴的说不用加了,求质不求量,爆发都留到上架那一天……那么就还是老样子,晚上9点第二更,等到上架的那一天,我会把自己所有的存稿发出来,希望大家理解,对于学生而言,每天两章已经很不容易,书评区里就不要再说我更的少啦,上个月可是更了22万字啊,平均每天7000字,简直是业界良心。
第二十八章 青君
场间的气氛变得极为凝固。www.uu234.net
应天府弟子之间,有品级高低,青袍是一级,红袍是一级,腰带扣不扣兽头也是一级,红袍扣兽头就是应天府某位师叔人物的亲传弟子,再往后就是应天府的小君子。
小君子已经不靠衣袍来突出品级,类似于各大圣山的准圣子,这些小君子与圣山准圣子不一样,有些圣山的圣子席位悬而未决,准圣子还有着继承重位的机会,但是应天府的大君子已经定了下来。
就是眼前的青君。
管青屏的修为的确不俗,但很可惜被宁奕近了身,就算是修为再高一些的小君子前来,没有防备之下,与宁奕近身肉搏,也占不了丝毫的便宜。
青君面色阴沉,低头看着恹恹昏厥的管青屏。
他听到了宁奕的话语之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他已经猜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大庭广众,应天府竟然丢了如此巨大的一个脸?
还是在自己宴请教宗大人的现场?
青君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诸般愤怒情绪来回涌动。
他望着站在场间,腰间悬着黑布,凸出剑形的的少年。
宁奕在这个男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这个披着粗麻青衫的男人,给自己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宁奕丝毫不怀疑,对方可能是后境巅峰,甚至是第十境的修行者......几乎不用去想,这就是各大圣山当中最为天才的那一批。
出自于应天府的话......应该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青君了。
自己第五境的修为,如果打起来,恐怕就像是管青屏之于自己一样,大概率会被这个修为不明的男人蹂躏。
宁奕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群嘈杂,为一个白袍少年让出了宽敞的道路,在麻袍道者的拥簇之下,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
“咦”
这道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意外,像是没有想过,对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人群避让开来之后,白袍少年无视了那些躺在地上的应天府弟子,缓慢前行,来到了宁奕的身旁,他转过身子,看着面色难看的青君,认真说道:“莲青,介绍一下,这是救过我性命的一位朋友,蜀山的小师叔......宁奕。”
说到名字的时候,陈懿的发音变重,他的神情不变,自始至终都是风轻云淡的淡漠。
这些应天府的弟子,陈懿并不在乎,天都皇城里滋事打架的规矩......其实破戒的并不是少数,不长眼的小人物惹上了权贵,难不成权贵还要忍气吞声?只要别闹得太过,都可以一言两语的揭过。
宁奕的身份,比这些倒地的人,要高上太多。
陈懿扫视了一圈痛苦呻吟的应天府弟子,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声音才变得些许凝重,缓慢道:“我想这里刚刚发生的事情,恐怕有些误会。”
青君默默捏紧缩在袖中的双拳。
他自嘲笑了一声,心想教宗大人这误会两个字,用的可真是有水平。
满地倒下来的,都是他应天府的人,这还能有什么误会?
剩下宁奕一个人站在原地,事情究竟是什么,还不是全凭一张嘴?
但凡是徐藏葬礼那天在场的知情人,都知道那天到最后,宁奕一个人狮子大开口,在蜀山后山敲诈勒索,全凭一张嘴。不仅仅是应天府,七八座圣山都遭了殃,着了道。
这一张嘴开口,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不是随口就来?
没有等宁奕开口,青君就“轻松”摆了摆袖,微笑说道:“教宗大人不必多说......我知道这是一场误会。”
莲青被应天府的某位长辈特地叮嘱过,蜀山的小师叔宁奕,如果真的来了天都,要“好生对待”,但是“不容小觑”。
陈懿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缓和。
果不其然。
青君缓缓说道:“但我应天府的弟子,被打得如此之惨,作为他们的师兄......我总不能坐视不管。教宗大人,您说呢?”
陈懿的面色有些难看。
宁奕淡然说道:“你想要如何?”
他的一只手,已经握在了裹着细雪的黑布之上。
青君眯起双眼,他仔细回味着夷吾星君面对面描述的细节,能够生吞三千年妖君胎珠,他自问也能做得到,但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眼前这个叫宁奕的蜀山小师叔,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境界,青君摸不透。
四座书院看似和谐,但其实并非如此,因为某些“历史残留的问题”,彼此之间暗流汹涌,青君如果出了手,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实力,很有可能会引起不好的后果。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过眼前的蜀山小师叔。
宁奕给青君一种“弱者”的气息。
并未是示弱。
而是宁奕即便掩藏了所有的星辉,不显山不露水,在青君的感应之下,仍然觉得这是一个气息微弱的修行者。
青君甚至怀疑......宁奕只是一个中境修行者。
他低下头来,瞥了一眼管青屏的伤势......的确很惨,惨得不忍直视。
宁奕的修为......需要摸清楚,不然不好动手。
青君平静说道:“修行者之间的误会很容易解开,因为什么引起,就用什么解开。”
“你把管青屏打成这个模样。”他声音木然,道:“那就来一场公平的挑战。”
宁奕挑了挑眉,他的呼吸变得轻微急促起来。
青君身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人同样披着一身随意的青衫,发丝散乱,气息凛然,比管青屏强大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比起青君,差了不止一个层次。
宁奕眼神微缩,这是一位应天府的小君子。
宁奕面无表情,望着青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气息内敛,幽若深渊的青君,没有去看宁奕,而是平静对着身旁披青衫说道:“管青屏一脉的事情,便由霖君你来解决吧。”
那位气息外放,已经抵达后境的应天府霖君,轻轻嗯了一声。
管青屏一脉,是“青衫湿”的后人,霖君是元霖的称号,他蹲下身子,揉了揉管青屏的额心,面无表情往后者嘴里塞了一颗丹药,用力掌掴两下,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音,才徐徐站了起来,来到了宁奕的面前。
宁奕的目光越过元霖,望向青君。
他似乎觉察到了一丝不妙,比起这个霖君给自己带来的压力......他更加能够感受到的,如今迫在眉睫的,是青君对自己的试探。
青君在试探自己的修为。
这场挑战,接还是不接,成了一个问题。
宁奕轻轻吸了一口气,他一只手搭在包裹细雪的黑布剑柄上,与青君的眼神对视。
他的背后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柄细雪随时可能出鞘,整个人融入了剑意当中,随时可能递出,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决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
狭路相逢勇者胜。
青君盯着宁奕,想要看出丝毫的不安,胆怯,但是都没有。
宁奕忽然咧嘴笑了笑,按在剑柄上的五指发力,攥拢黑布。
青君瞳孔微缩。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中境......
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后境。
甚至是第十境!
青君猛地想到了上一个名列星辰榜第一的洛长生,那个怪胎从羌山神仙居走出来,在自己还只是第八境的时候,就已经抵达了第九境巅峰。
当时的洛长生,身上也带着一股平凡至极的意味,没有将修为公开。
场上的气氛凝固,所有人屏住呼吸。
元霖面色凝重,他感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气,虽然渺小,但是不容忽视。
来自于宁奕搭在黑布剑柄上的那柄剑。
如果打起来,结局会如何,元霖不清楚......他被青君推上台面,就是为了探一探宁奕的修为深浅,夷吾星君对应天府的几位天才都交待过,如果有一天遇到了宁奕,并且有着发起挑战的机会......他们应该怎么做。
元霖沉声说道:“宁奕,我向你发起挑战,只论胜负,不论生死。”
宁奕挑了挑眉。
“为了公平起见,你我都只动用初境的力量。”元霖深深吸了一口气,青君能够觉察到眼前少年的气息陡变,他也感知到了一些,生怕宁奕是个像洛长生那样扮猪吃虎的猛人,自己到时候恐怕会被暴揍一顿。
元霖认真说道:“如何?”
他看到眼前的少年,仍是面无表情,但气势上却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身子瞬间松弛。
宁奕声音极轻的说了一个“可”字。
元霖瞳孔收缩。
那道黑袍瞬间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身前的青石板陡然炸开,一道身影高高跃起
没有用剑,黑布撕裂的声音也没有响起。
将自己修为压制在第三境巅峰的元霖,双手抬起,抵在面门之上,竭尽全力的去抵挡从天而降的这一击。
高高跃起的宁奕,双手攥拳,一锤捶下。
有万夫莫开之势。
夹杂着徐藏传授的“砸剑”奥义。
还有千手师姐的《星辰巨人》功法。
一击。
砸在元霖的手臂之上,带着双臂,轰在霖君脸上。
宁奕掌握的,所有手法,全都压缩在第三境之内,轰砸在这一击上!
轰然一声
一片死寂。
接着是“噗通”一声。
元霖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地面。
宁奕轻飘飘落地。
以应天府的小君子霖君为圆心,地面绽出一张蛛网。
这位压境之后要与宁奕公平一战的应天府小君子,目光涣散,整个人跪倒在地,身子向后仰去,缓慢倾斜然后倒在地上,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与先前倒地的应天府弟子并无任何的不同。
第二十九章 风波乍起
烟尘四溅。m.www.uu234.net
红符街一片死寂。
宁奕落地之后,一只手重新搭回剑柄之上,他神情如常看着那个缓缓倒下的应天府霖君,眼底没有丝毫的波动,一片平静。
不喜也不怒。
应天府的几位弟子,青君的跟班,则是不敢相信这位蜀山小师叔的战力,刚刚宁奕的那一击,的确没有动用超过第三境以上的星辉力量,但是仅仅是一击,就将应天府“青衫湿”一脉的霖君打垮。
应天府的修行功法,极其注重基础,前三境的修行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若是全天下的圣山书院放到一起,应天府的处境修行者,应该是最为强大的一类。作为代价,则是应天府的内门弟子比起其他圣山,并不算多,很多资质普通的修行者就此停步在前三境,过分追求初境的强大,而导致一直提升不上,停滞在第三境巅峰。
抛开青君不提,应天府几大脉系,能够站在台面上的那些小君子,都是至少第七境的天才,霖君在“青衫湿”一脉,修行速度极快,初境的基础打得无比牢固。
但很可惜,他遇上了宁奕。
宁奕的初境吞噬了相当霖君修行到第七境以来,累加在一起的资源。
这还不止。
宁奕的初境功法,是周游赐下来的《紫玄心法》,以周游的眼界,当初在红雀背上,也称赞这门功法在初境的妙用。
清白城墓底的一颗五百年隋阳珠,周游赠送的一千粒紫玄丹,安乐城劫三皇子的两颗千年珠子,一众天材地宝,这才堪堪破开了初境。
如果说霖君的初境修为极其坚韧,像是一条河流。
那么宁奕就是一条大江。
如果双方只能动用第三境的力量,那么再来两个霖君,也不够宁奕打的。
宁奕的修为进展并不算神速,他需要消耗巨额的天材地宝,连周游都不愿意负担这些巨大的压力,靠着徐藏拔剑拜访圣山,才勉强支撑着宁奕修行一年。
再往后,路将越走越窄。
周游的眼界放得很远,十境之下皆为蝼蚁......宁奕这样的修行者,放到同境界可以横扫,可千难万难,最难的,就是突破十境,点燃命星。
对于宁奕而言,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仅仅是抵达第五境,就已经消耗了如此多的资源.......很难想象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
......
年轻教宗看着倒地的那位应天府霖君,他的面色并没有任何的欣喜,而是相当凝重的抬起头来注视青君。
他很清楚现在场上的局势,青君被宁奕逼到了如今的地步,很有可能下不来台面,如果莲青出手......后果可能会越演越烈。
陈懿直视着青君的瞳孔,轻柔说道:“谨言。慎行。”
大朝会的储选还没有开始,青君这种坐镇一座书院级别的天才,如果率先出手,与宁奕交锋,那么整个天都,都会乱起来。
宁奕排在星辰榜第一,后面有一千一万个人不服气。
但是不服气归不服气,如果这个位子真的挪出来,让他们去坐,九成的人没有资格,真正像青君这样有资格去争一争的人......也绝不敢轻易坐上去。
这个位子实在太招惹仇恨。
上一个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是洛长生。
亲眼见过叶红拂和北境小烛龙的修行者,都知道那两位天才是何等的刻苦,即便天资如妖孽,为了赶上洛长生,几乎没有一刻的停歇。
即便他们当中,有些人没有见过洛长生,仍然可以想象出那位羌山谪仙人的风姿。
青君如果出手,若是输了,就是彻底的丧尽颜面,不仅仅是他个人,还有所代表的应天府,还没有等到百草盛开,自家的门面就被人砸了打烂,一败涂地。
所以他只能赢,不能输。
可若是赢了宁奕,那么星辰榜第一的位子,这个看似抢手实则烫手,百无一用只惹仇恨的头衔,就会落在青君的头上。
嵩阳书院的沧君顾沧,岳麓书院的离君钟离,这两位看似不争不抢,其实一直留着注意,紧紧盯着自己,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机缘造化,这两位书院的大君子,随时都可能来拦上一手,自己拿了这个头衔,百害而无一利。
青君看着宁奕,应天府的几位弟子,已经开始将那些倒在地上的同门扛起,重新回到了莲青的身后。
教宗大人的话,提醒了莲青。
谨言慎行。
他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
宁奕手指搭在剑柄上,平静看着这位青君,目光缓慢挪向昏厥不醒的管青屏一众人,说道:“我并不想说什么道理......但是应天府的脸,是他们凑上来自己丢的。如果青君还要追究下去,我并不介意与你也打一场,看看谁的道理更大。”
现在打起来,宁奕没有丝毫胜算。
但他必须要说这么一句话,并非是死撑面子。
而是宁奕已经感觉到了,青君已经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如果自己萌生退意,就算今日能够身退,但不需要多久,很快那些书院的后境修行者就会找上门来,麻烦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不仅仅是应天府,还有嵩阳和岳麓两座书院。
麻袍道者从馆子里掀帘而出,宁奕与管青屏发生矛盾的地方,那位老板被带了出来,看到了教宗大人,心头一颤,这位信奉西岭教义的老板,无比诚恳的对天发誓,表述了自己对于教宗大人的崇敬之情。
然后老板将事情的经过大概叙述了一遍......那位应天府的弟子先行挑衅在先,至于之后发生的,已经不用再说。
应天府弟子的面色很是难看。
被两位青君跟班架着肩头的管青屏,昏昏欲坠,意识有了一丝清醒,听到了外面的嘈杂。
他脑海当中都是那个飞来砸在自己面门上的膝盖。
管青屏恍恍惚惚睁开双眼,先是感到了两个同袍架着自己,心底踏实了许多,看到了青君就站在面前,他的表情又惊喜又痛苦,满面委屈地吃力说道:“青君师兄......有人欺辱应天府!”
再一抬头,宁奕站在不远处,他的情绪无比愤怒,口齿不清,艰难伸出一只手,指着黑袍少年,激昂说道:“对,他,是他.......就是他!”
宁奕怀抱双臂,微笑不语。
青君面无表情,看着管青屏,淡声说道:“丢人的东西。”
管青屏微微一怔,刚刚准备接着开口,一道劲风袭来,摔在他的脸颊上,根本来不及去躲,“啪”的一声被砸出一口鲜血,又是一颗牙齿被打掉。
青君收回那只手,平静说道:“在外面惹到了惹不起的人,要学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懂了吗?”
管青屏大脑一片空白。
他面色苍白环顾一圈,看到了周围看笑话的那些人群,自己身旁昏迷不醒的同袍师弟,还有“青衫湿”一脉的霖君,都相当凄惨,看起来都被教训了一顿。
然后管青屏的目光缓慢聚焦在不远处,看到那位尊贵的教宗大人,带着几位麻袍道者,就站在宁奕的身旁。
他大概花了三四个呼吸,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有青君的意思。
看着青君冷漠的神情,管青屏红着双眼,给了自己重重一个耳光,“咕咚”一声,将那颗被打掉的牙齿吞咽下肚。
“很好。”
青君看着教宗大人,语气温和说道:“此事就此揭过,双方各退一步,教宗大人意下如何?”
陈懿并没有答应或拒绝,而是把目光放到宁奕身上。
青君是一个顾及面子的人,这一趟的冲突与道宗无关,宁奕代表了西境地界的蜀山,管青屏代表了天子脚下的应天府......经过了慎重思考之后,他不想与宁奕发生冲突,但又搁不下这个颜面道歉,故而把话语权挪交到了教宗的头上。
青君提出了双方就此揭过,只要教宗愿意给个台阶,那么一切都烟消云散。
然而陈懿早就看破一切,他只是微笑着望向宁奕。
不做无谓的劝架人,和稀泥这种事情,陈懿不愿意也不喜欢做。
他先前担心宁奕会在与应天府的对碰当中吃亏,所以站了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应天府再如何愤怒,也要顾及自己的面子......道宗的伙伴是整个天下的圣山,应天府需要教宗大人的友谊,不可能为了管青屏这种弟子而得罪教宗。
现在看来,若是宁奕知进退,那么这场对碰也该结束了。
果不其然。
宁奕平淡说道:“青君愿意低头认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这句话说出来,青君的面色并不好看,但他仍然忍了,既然想要把这件事情揭过,那么三言两语的便宜并不算什么,让宁奕占了便是。
但万万没有想到。
宁奕顿了顿,目光望向红符街头,屋檐上的某个方向。
他微笑说道:“但是我并不想就此揭过。”
第三十章 小轮转王
红符街头。顶 点 X 23 U S
宁奕目光所望的方向。
屋檐砖瓦上铺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片,月光皎洁,有人蹲在屋檐上,一身宽大长袍,碍手碍脚的大袍裹在身上,被风吹动,显得有些滑稽,这道身影束手束脚蹲在屋上,一言不发的沉默注视着红符街上的动静。
他看到了宁奕的目光,兜身大袍下的面容,隐藏在夜色当中看不清楚,唇角像是绽开了微笑,能够看到黑暗当中的洁白笑意。
微微颔首算是示意见过了。
天子脚下,有很多天才。
宁奕修行千手的星辰巨人之后,感知力逐渐变得敏锐,他能够感到越来越多的,令自己不容小觑的气息,在向着红符街赶来。
果然如此,即便自己府邸前已经无人,但一旦有了风吹草动,仍然会第一时间引来一批喜爱“看热闹”的。
青君同样感知到了这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即便他是应天府的大君子,在皇城里享有盛誉,大部分人都需要给自己一个面子。
但如今陆陆续续赶到红符街的某些人物......其中有些人,是不会给自己面子的。
譬如蹲在自己身后,红符街街头屋舍顶上的那道身影,即便青君没有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单单是那道闻到了就能让他厌恶的气息......隔着十万八千里,他就知道,来的一定是那个行事风格诡秘难料,最近紧盯自己的地府小殿主。
小轮转王。
嵩阳书院的沧君和岳麓书院的离君,这两个人盯着自己,但好歹是行走在光明之中,借着四座书院自古以来皆为盟友的理由,彼此之间互相盯梢,不存在有秘密可言。
可是这位地府头号杀手,小轮转王,无名无姓,只有这么一个代号,藏在黑暗当中,青君甚至隐隐觉得,如果那位小轮转王觉得时机成熟了,他甚至不会选择在皇城内挑战自己,而是找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时机,试着刺杀自己。
这样的感觉实在让人觉得不适。
青君无法摆脱“小轮转王”的跟踪,他从未掉以轻心,但即便日夜跟随,青君仍然无所畏惧。
他不害怕“小轮转王”的刺杀,自己能够成长到这一步,并且作为想要与整个大世,所有同辈修行者一争锋芒的天才人物,就算地府的十殿阎王都放出消息要刺杀他,他也并不会因此而道心失守。
红符街的风波越闹越大。
这是青君不想看见的,时间拖得越久,这场事件就越难平息。
嵩阳书院的修行者已经来了,岳麓书院的小君子也在远观着这场事件,四座书院,除了祖训“不争不抢”的白鹿洞书院,都有在场的人物。
......
......
“但是我并不想就此揭过。”
当宁奕说完这句话后,青君的神情并没有任何波动,他早就听说了宁奕的“大名”,当初在蜀山后山,连夷吾星君都吃了他一个大亏。
所谓“臭名昭著”,用在宁奕身上,再贴切不过。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蜀山小师叔什么都不会,只会狮子大开口,空手套白狼。
青君已经挥手示意,让自己的师弟们,抬着这些受伤的弟子,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他望着宁奕,语气厌恶道:“你想要多少?”
宁奕怔了怔。
他挑了挑眉。
青君的这句话颇有些意思。
息事宁人,早早了结这件事情,宁奕能够感觉到青君的意思,这场风波开始酝酿。
如果换一个时间地点,或者更早一些......宁奕都会答应对方的请求。
他也不想闹得满城皆知。
但是......红符街上的那道目光,越过了青君的肩头,越过了人群的间隙,映在了宁奕的瞳孔当中。
宁奕与那位“小轮转王”对视了。
教宗陈懿先前给过自己一份情报,这座皇城里的天才的确极多,天宫地府,四座书院,还有在皇帝寿典宣布封门锁境的珞珈山。
以自己如今的实力,中境第五境界,就算被某座书院一位抵达后境的小君子挑战,也可能会下不来台,若不是刚刚那种压境而战的局面,宁奕根本就不可能答应。
皇城之内不准动手,规矩在这里,教宗在背后,宁奕就是不要脸的不肯应战,这些圣山书院的人,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但是那道目光的意味并不相同。
宁奕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意味。
是“狩猎”的意思。
在西岭菩萨庙的时候,寒露一过,天寒地冻,清白城外面廖无人烟,为了饱腹,宁奕必须背着猎弓出门打猎。
他猎杀过没有任何抵抗力的雪兔,也猎杀过四百斤的野猪王。
在那个时候,宁奕打杀猎物,靠得全是琢磨出来的技巧和耐心,几乎没有动用过骨笛,更多时候是把白骨平原当做一个吉祥物吊坠,挂在胸口保佑自己平安。
雪兔和野猪都不好猎杀。
这是两种猎物,也是一种猎物。
狡兔三窟,蛮猪皮糙,想要杀死它们,都需要有耐心的盯梢,摸清楚猎物的习惯,底牌,以及所有的想法。
这就是“狩猎”,猎人与猎物,永远都是这样,先观察,再出手。
那道蹲在红符街头,对着自己微笑的身影,给自己带来的危险感,要比青君高很多。
并不是说那道身影的修为比青君高很多。
青君莲青,是应天府的大君子,是一位活在天都皇城律法当中的天才修行者,他的实力固然强大,但是有着条条框框约束,想要对自己出手,要考虑大隋律法,要考虑书院意志,要考虑蜀山的千手。
但是有人不受规矩约束。
那道蹲在屋檐上的黑暗身影......虽然在笑,但是毫不掩盖地抬起一只手,缓慢在脖前划过一条横线。
他想要杀死自己。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战。
宁奕面无表情,他知道很多人已经盯上了自己,其中的大部分不足为惧,圣山的人不敢下狠手,但是地府的杀手不在意这些......大隋律法司允许了地府的存在,太宗皇帝亲眼注视着皇城地底的深渊,将其握在手心,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
地府的杀手,行走在黑暗当中,但是他们的存在,并没有对皇城内的权贵造成恐慌。
如果某位地府杀手接到了杀死重要人物的任务,一定会有向上传递的意志,层层延续,直到能够批示任务的那个层次同意了,才会决定执行,这是一个纠缠在地下,无比复杂且无比庞大的关系脉络。
“地府想要杀我?”
宁奕心底默默念了一句,他不再去看蹲在屋檐上咧嘴而笑的那道身影。
陈懿给的卷宗情报上提到过,地府的天才修行者,会选择一位光明当中的天才,有一位叫做“小轮转王”的顶级年轻杀手,盯上了应天府的青君。
那个蹲在屋檐上的身影,望向青君的眼神,明显带着一丝无趣,望着宁奕的目光当中,反而带着强烈的探知欲和欣喜。
青君是一个无比谨慎的人物,据说“小轮转王”已经盯了他很久,但是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机会,这并不是一个秘密,钟离和顾沧,甚至应天府的几位小君子都知道这件事情,有人等着青君和小轮转王之间的战斗爆发,但是迟迟没有声音。
宁奕皮笑肉不笑。
现在看来,小轮转王是盯上了自己。
的确,“蜀山小师叔”,以及“星辰榜第一”的名头,可是比“应天府青君”要来得更加具有分量。
在荒原当中,猎人随时可能成为猎物。
当狩猎野兔的雪豹,被人类盯上。
或者是......狩猎野兔的人类,被雪豹盯上。
这两者本质并没有差别,彼此之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猎物与猎人,在结局落定之前,随时都可能会反转。
但是有一点不会变。
谁先怯了,谁便输了。
宁奕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青君也好,钟离顾沧......自己当初在蜀山招惹的那帮圣山天才,在皇城内,都不需要真正的在意。
那位蹲在屋檐上的“小轮转王”,那种无视规则的杀手,才是自己需要提防的人物。
宁奕手指搭在“细雪”剑柄上,他平静回想着自己幼年时候打猎,被雪豹盯上后的画面。
他搭了弓,回了头,面对雪豹。
僵持当中,他含着骨笛,一箭射穿了一根两人合抱的雪木。
险境之中,他绝不会示弱,也绝不会后退。
如果他再长大一些,那一箭所射的,就不再是雪木,而是那头豹子。
屋檐上的身影,藏在黑暗当中,目不转睛凝视着宁奕,他的心脏在缓慢而有力的跳动,看着那位“星辰榜第一”的少年,仿佛找寻到了自己真正钟爱的猎物。
小轮转王脑海当中,盘算着自己该如何享受这场美妙的狩猎。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
“皇城规矩,大隋律法!”
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
宁奕看着莲青,面色郑重说道:“青君,我有一剑,你敢不敢接?”
红符街满座寂静。
那道蹲在屋檐上的身影,无声的笑了笑。
真是一个狡猾的猎物,皇城规矩,大隋律法.......好一个堂而皇之的保护罩,那个人向青君发起了挑战,在皇城内,诸多势力的关注下,这注定是一场不了了之的争斗。
这是想要借着青君,试图向自己示威?
第三十一章 五滴神性的一剑
“皇城规矩,大隋律法......”
青君眯起双眼,双眼微寒道:“宁奕,你这是在向我挑战?”
红符街原本喧嚣的声音,到了此刻,变得极为安静。www.uu234.net
落针可闻。
四座书院,被捧到青君这种地位的天才修行者,即便没有真正在世人面前出过手,也无人敢质疑他们的实力。
至于宁奕这位半路杀出来的蜀山小师叔,坊间传闻......修为并不算如何高超,只是因为被徐藏看重,潜力无穷,才被列到了星辰榜第一的位置。
大部分的情报认为,一但宁奕与圣山的圣子级别人物交手,或者与青君这样的书院领袖比试,只要无法展现出当年洛长生那样的压制力,很快就会跌下星辰榜第一的位置。
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的弟子,望着红符街对峙的两人,面色郑重......如果青君和宁奕打起来,那么天都皇城,从今天开始,就要乱起来了。
教宗微微皱着眉头,望着宁奕,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青君这样的人物,真人不露相,几乎没有出过手,谁知道他藏了几张底牌?若是要真的打起来,蜀山和应天府,都无法承担输掉的后果。
宁奕与教宗的眼神对视了一下,他明白陈懿的意思,微笑点头,示意不用担心。
然后上前一步,他并没有抖散那块裹在细雪上的黑布,挎在腰间的那柄三尺细雪,被宁奕卸开束缚,握在手上。
“是挑战,也不是挑战。”宁奕声音平淡:“我不动用一丝一毫的星辉,单单只有一剑,青君你如何去接,与我无关。”
宁奕环顾一圈,人群当中,鱼龙混杂,有当初日日来自己府邸门前叫嚣的无名之辈,也有一些跃跃欲试的名气之流,但他一个也瞧不上眼。
时时刻刻被追被撵,着实烦人。
他需要一剑,让天都的这些人,看到自己的实力,然后掂量一下他们自己的斤两,省得时刻叫嚣,耳边聒噪。
这一次红符街,正好是一个契机。
青君是个相当自负的人物,自己不动用星辉,那么他便不会动用星辉,宁奕知道自己提出了这个挑战,青君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
果然。
披着一身宽松青袍的莲青,面色不变,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答应宁奕的请求。
他觉察到了身后那道身影气息的变化。
跟着自己许久的“小轮转王”,此刻应该就藏在红符街的某处位置。
让青君心底觉得有些轻松的,是那个如跗骨之蛆的地府杀手,此刻把杀气转移了,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小轮转王没有再盯着自己,而是将杀气倾注到了别人的身上。
莲青心头微松,他眯起双眼,打量着宁奕,似乎明白了对方如此之举的意义。
树大招风。
小轮转王盯上的,应该就是眼前的蜀山小师叔了。
“我的行事太过谨慎,小轮转王找不到机会,现在是一个好机会......不需要我动手,自然会有人找宁奕的麻烦。”青君心底默默念道:“应下这场,接了这一剑,也算了却了一桩麻烦。”
念及至此,他不再犹豫。
青君望着宁奕,双手负后,微笑说道:“你不动用星辉,我也不动用星辉,就站在这里,不动也不退,接下你这一剑。”
宁奕的境界再高,这一剑无法动用星辉,又能奈自己如何?
青君巍然不动,面色平静。
就算是洛长生来了,不动用星辉,在三尺之外,递出一剑,又能奈自己如何?
......
......
红符街道,人流开始向着两边拥挤,离开。
麻袍道者护着教宗大人,疏散着想要涌来看看热闹的人群,这条小街足够宽敞,因为这场风波的缘故,闹到现在,两边的店家为了防止损失,大多已经闭门。
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的两位年轻领袖,到了此刻,终于“姗姗来迟”的抵达红符街,但正巧不巧的赶上了最后一幕。
顾沧和钟离,两人各自踩着一柄飞剑,从相反方向而来,悬停在红符街上空,默默注视着下方。
他们要看看,这个热闹......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结尾?
而夜色当中,除了宁奕和青君,并没有其他人发现藏在屋檐上的“小轮转王”,即便是沧君和离君来了,那道身影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而是舒舒服服缩在屋檐上一角,等着红符街的一出好戏上演。
地府的藏匿功法,是世间最顶尖的刺杀法门。
小轮转王的修为可能不如书院四位君子,但只要他不想暴露自己,那么很少有人能够提前预知。
红符街空出了好大一片场地。
前后两端,都被肃清开来,微风吹过,挂在街头屋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
教宗皱着眉头问道:“够吗?”
女子麻袍道者轻柔说道:“已经空出了三十丈,十境之下动手,剑气再盛,也很难波及到这个距离,红符街场地大,两位都不动用星辉,只有一剑,肯定是够的。”
摇曳的大红灯笼,雪白的青石板。
被风吹起的雪屑,还有坚硬的冰渣。
宁奕的黑袍下摆,在风中轻轻摇晃,他一只手缓慢攥拢细雪,黑布被捏出剑柄轮廓。
伞剑的伞面被毁之后,宁奕在小霜山上,把多余的伞骨,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配件,都清理干净,他找不到能够媲美当初徐藏制作伞剑的材质,只能把细雪的剑身从伞身当中剖开,取出,作为一柄纯粹的剑器来使用。
细雪的剑鞘随着那个男人一起下葬。
宁奕平日就用黑布包裹细雪,白骨平原的魂魄糅了进去,这柄细雪锋芒虽盛,却不会伤到自己。
他平举细雪,与青君之间相隔六尺。
三尺又三尺。
这是一个很近的位置,只需要前踏一步,就可以把剑插入青君胸膛。
但宁奕不会再前进一步。
六尺距离......足够他释放这一剑的剑气。
青君负手而立,原本平淡的面色,在宁奕举起细雪的那一刻,开始变得晦暗不明。
那柄被黑布包裹的长剑,尚未拆封,就给了自己足够大的压力。
宁奕举起细雪,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一只手按在眉心,丹田处的涡流,开始缓慢的旋转,为数不多的神性水滴,在丹田当中缓慢流淌,交集在一起,此刻被宁奕艰难抽动。
神性的涡流开始旋转,主人的意志强行压盖之下。
细雪之内藏着的那根剑骨,开始不安分的颤动起来。
连带着整柄黑布包裹的长剑,都开始颤动起来。
一滴水滴被抽走......
两滴水滴......
三滴......
一共抽取了五滴神性水滴,宁奕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这是他能够调动的全部“神性”了,他闭上双眼,不断蓄势。
宁奕的脑海当中,翻来覆去都是一个画面。
后山大涧的劈山断江的那一剑!
白骨平原抽取神性,递入剑骨,化为剑气!
自己现在只有五滴神性。
面对青君......这一剑能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红符街一片死寂,众人看着宁奕无端的举剑,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三十丈的距离,感受不到丝毫的杀气外溢,星辉流动。
但青君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隐约感到了骨子里的躁动,对方的蓄势时间越久,自己越是不安。
下一刹
宁奕忽然睁开双眼。
他沉声说道:“接剑!”
青君瞳孔收缩......来了!
黑布炸开,细雪一截雪白剑身露出。
以宁奕青君二人为中心,两人之间一道无形气机炸裂开来。
红符街街面之上,青石板轰然一声,一块一块以极其猛烈的速度掀开,犹如一条长龙,龙骨挑起,两旁隔着相当一截距离的街道屋舍,店家当铺,红墙砖瓦被剑气砸中,轰然倾塌。
烟尘当中。
一道身影伴随着脚底剑气揭龙骨,蹬蹬蹬踏地掠行,身子如箭矢一半倒退,几乎平行于地面,只留下双脚点地,一直后掠三十丈,直到红符街尽头,这才猛地停下,踩踏地面,脚底绽开一张蛛网。
青君原本背负在后的双手,掠到红符街就尽头之时,已是抬起覆面,两边青袍破碎不堪,抵抗着迅猛无双的剑气侵蚀,虽然做到了不动用星辉,但他终究还是出了手。
青君面色阴晴不定,站定之后,双手不再覆面,而是划过一道交叉的掠行轨迹。
撇袖。
伴随着双手撇袖的动作,在红符街越滚越烈的剑气被他兜在袖中,像是娃娃赌气一般的猛然摆袖,于是两旁最末端的小楼遭了殃,沉闷的两声重响,烟尘四溅,缓缓原地倒塌。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个黑袍小师叔的身上。
那柄如雪洁白的三尺长剑,震散了裹身黑布,向着世人,露出了细雪的真面容。
宁奕面容平静。
两位书院的大君子眼神动容。
缩在屋檐上的小轮转王眯起双眼。
整条街一片死寂。
“所向披靡,无可匹敌。”女子麻袍道者轻声感慨道:“这......就是细雪吗?”
“不。”陈懿声音更轻,他认真说道:“这是宁奕。”
第三十二章 一剑之后(第二更)
悬在红符街上空的两柄长剑。
踩在白皙小剑上的顾沧,面色凝重,盯着下方的宁奕,越看越是惊心动魄。
他喃喃道:“一剑破开红符街三十丈距离,不曾动用丝毫星辉,这是何等杀力?”
“至少第九境,是个狠人。”踩在漆黑剑器上的离君钟离,面色复杂,说道:“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星辉,有人说他只是一个中境,看来是无稽之谈,递出这一剑,需要极大的积蓄,没有后境的星辉,根本无法拥有如此庞大的剑气。”
钟离顿了顿,冷笑道:“就是他是个初境,能递出这一剑,也可以匹敌后境的修行者。蜀山小师叔果然名不虚传,颇有些手段,看起来的确配得上细雪。那些天天跑到教宗府邸去挑衅的,都是一帮蠢材,也不想想徐藏是个什么人,他看中的传人,能是庸俗之辈?”
“现在看来,以后应该没有人会找他麻烦了。”顾沧眼神从下方的人群当中一一掠过,毫不意外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呆滞的面容,他木然说道:“这一架打得很妙,没人输也没人赢。青君接住了这一剑,没有动用星辉,应天府的修行者也开始注重体魄了?”
“青君不容小觑。”钟离平静说了一句:“红符街的这一架,他比我强。换做是我,要想接下这一剑,我会比他狼狈一些。”
“珞珈山闭山,叶红拂如果不出来,那条北境的小烛龙会闲下来。”顾沧轻声叹息:“没人愿意出头,箭射出头鸟,要是被小烛龙这个武痴找上门来,输赢都不是一件好事。”
“输赢都不是一件好事......说的像是你能赢小烛龙一样?”钟离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冷笑起来,满脸戏谑问道:“被小烛龙找上嵩阳书院,你顾沧就算把书院给的宝器都用了,能改变什么结果?”
顾沧面色憋屈,他没好气说道:“你的话说得轻巧,当初谁信誓旦旦要做年轻一辈第一人,结果出门历练的时候,在倒悬海被曹燃狠狠教训了一顿?”
钟离不再去笑,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心底念了一句“吃亏是福”,然后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洛长生,叶红拂,小烛龙曹燃,他们三个人......在大朝会之前,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这句话倒是实话。
顾沧没有反驳。
他看着红符街上握着细雪的那个蜀山小师叔,忽然心思一动。
“这个叫宁奕的呢?”
“他肯定不行。”钟离瞥了一眼,揉了揉眉心,说道:“他实力不错,但没有给我叶红拂和曹燃的那种压力,更不用说洛长生了......我总觉得他给我的感觉,跟当时隐藏实力的洛长生完全不一样,洛长生那个叫不动声色,能看出来是尊大菩萨,有谪仙人的风采,这一位总让我觉得差了许多火候。”
顾沧点了点头,道:“的确......这个叫宁奕的,是个很难捉摸的人。我甚至一度怀疑外面说他只有中境的那些人,说的是对的。”
钟离捋了捋思绪。
岳麓书院的离君仔细回想着红符街的每一个细节,发现自己看不出来丝毫的端倪。
越是高手,对决时候无用的动作越少,宁奕与青君对弈,站定距离之后,所做的,就只有抬剑和递剑两个动作,无可挑剔,无懈可击。
钟离正色道:“他能砍出这一剑,有点手段,这场架不输不赢,但这还不够,就算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听起来唬人的虚名,一样不够。星辰榜第一的头衔不算什么,如果洛长生不在星辰榜上,那么叶红拂和曹燃谁会在乎这张榜?”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叶红拂和曹燃也不在这张榜上,那么我们会在意这张榜?”
顾沧明白了钟离的意思。
他轻声说道:“宁奕是个有意思的人,距离大朝会还有很久的一段时间......这一架打完,小轮转王很有可能会盯上他,天都最近不太平,据说小轮转王从来没有失手,不知道会不会罩上宁奕的门。”
“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钟离淡淡说道:“宁奕和青君,这两个人......小轮转王无论选哪个,都会失手,甚至有可能把自己交待了。”
“这是直觉。”钟离说完之后,听到了一声诡异的冷笑。
他蹙了蹙眉头,目光望向屋檐某个方向。
一直窃听两人对话,缩在屋檐上的那团阴翳,听到了这句话,神情变得漠然而不屑,他看完了红符街的这一剑,已经确认了下个狩猎的对象,便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早该离开。
只是两座书院的大君子,罕见的说了这些话,听到最后,让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掩盖这道声音极轻的阴冷笑声。
钟离和顾沧听到声音,望向屋檐之时,小轮转王已经融入黑暗当中。
“地府小轮转王......听起来好吓人的名头。”
顾沧不无厌恶的说道:“说得好听,以小博大,以弱博强,说白了,就是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能走在黑暗当中,天天鬼鬼祟祟。”
地府的杀手,最为招人痛恨,几乎所有的天才修行者,都忌惮着这群从来不露真面容的杀手。
敌在暗,我在明。
永远都依靠偷袭和暗杀这两种手段,这就是地府的杀手令人厌恶的地方。
......
......
烟尘弥漫的红符街。
青君抖了抖袖,他面色并不好看,之前曾自负说过,自己不退也不出手,就这么硬抗一剑,真正到了那一剑临头时候,就发现自己说的那句话,是实实在在打了自己的脸。
能够登上星辰榜第一的宁奕,的确不是等闲之辈。
他呼出一口气,肺腑当中的空气被挤压得厉害,与人对敌,尤其是与剑修,像宁奕这种不讲道理的剑修,只比拼一剑,那么就只有一口气。
如果自己气短,这一剑能够不靠星辉接下来,还是另外一说。
这一剑杀力不凡,最可怕的是宁奕竟然没有动用星辉。
星辉附着在剑气上,带着主人修行而来的不同气息,有些可以爆炸,有些则是阴冷,或者炽热,这些剑意如果附加在剑气上,会给青君带来更大的麻烦。
一剑如此,剑剑如此,这还了得?
收剑的少年站在烟尘之外,宁奕轻轻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落在自己肩头上的灰尘,平静至极的说了一句:“揭过了。”
与应天府的这桩恩怨,算是揭过了。
青君抖了抖袖,此刻深吸一口气,道:“好。就此揭过。”
这是双方都想看到的结局。
至此,宁奕没有再去看红符街那头的青君,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这一剑递给青君。
给天都皇城看。
给整个天下看。
让他们看清,徐藏的师弟,赵蕤的传人,接过蜀山小师叔位子的,究竟姓甚名谁。
教宗大人的麻袍道者维护着红符街的秩序,给宁奕和陈懿让出了一条道路。
白木车厢就等在不远处,宁奕和陈懿一起登上了车厢,听到外面的喧嚣声音逐渐响起,白马踢踏青石板,沉闷踩起雪屑。
陈懿笑了起来,他轻柔道:“宁奕,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
宁奕抿起嘴唇,微微一笑。
路途当中没有多说什么,应天府邀约的事情自然黄了,教宗把宁奕送回了府邸,那节白木车厢缓缓离开。
宁奕站在府门之前,两旁的麻袍道者,暂时还不知道这位府邸主人,在外面究竟做了一件多么轰动天都的事情。
少年的面色有些苍白,紧紧抿唇,站在门前,轻轻敲了敲府门。
恍惚从看书状态醒来的裴烦丫头一路小跑打开了门。
宁奕在丫头惘然的目光注视下,坚持着迈入门槛,走了两步,等到府门关上,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院子里有一个小石凳,宁奕坐了下去,他的面色陡然白了三分,没有转身去望向丫头,而是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浑身的汗液已经打湿了衣袍,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一切的起因,是因为自己强行调动涡旋里的“神性水滴”,去递出那一剑。
宁奕的头脑昏昏沉沉。
丫头担心问道:“你出去打架了?”
宁奕勉强笑着嗯了一声,轻轻道:“别担心......没输,没吃亏。”
丫头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她看到宁奕回过头来,却忽然慌了神。
宁奕眉心像是被撕裂了一片,猩红的血滴粘稠,渗透肌肤,逐渐凝实,跟自己的“剑藏”不同,宁奕眉心的那片猩红,是真正的血,渗透肌肤之后,弯弯曲曲在面颊上流淌。
宁奕觉得有些温热。
他有些后悔,抽出五滴神性水滴了......
如果少拿一些,应该不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从递出那一剑之后,宁奕就觉察到了身体的异常,浑身不再轻盈,而是沉重如铁,意识模糊,反噬的作用极其强烈。
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
包括陈懿。
所以宁奕几乎没有说过一个多余的字。
他咧嘴笑了笑,道:“丫头......别担。”
心字没有说出来。
丫头的影子一个变成三个,三个变成九个,一片恍惚。
坐在石凳上的少年,后脑向地,噗通一声倒下。
第三十三章 剑藏(为IG加更)
天都红符街事件,以宁奕递出一剑作为最后的结局。
一剑砍破红符街,逼退青君三十丈。
满城沸腾。
回去之后,因为这一次在红符街自作主张的挑事,让应天府与道宗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青君白白损失了一场饭局,只能改日再邀请教宗大人,而且还在天都内不大不小的丢了一个脸......在场的涉事弟子都被严厉处罚,尤其是前不久才从西岭境内执法归来的管青屏,被“青衫湿”一脉罢黜了红袍内扣的弟子资格,关在府内禁地闭关。
宁奕递出那一剑后,府邸门前才算是真正的安静下来。
也只有这一座府邸安静。
城内尽是风雨飘摇。
各种议论声音不绝如缕。
“新来的蜀山小师叔是个猛人啊,看来天都要不太平了,当初想要打压他的那些圣山呢,怎么一座都没有站出来?”
“珞珈山刚刚封山,叶红拂跟随师尊扶摇修行历练,不知何时回天都。”
“北境的小烛龙曹燃,满世界行走,似乎正在找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对手,据说洛长生破境之后,曹燃仍是去了一趟羌山神仙居,试图挑战洛长生,最终受了不小的刺激,除了叶红拂,他想再找一个同境能打一场的,恐怕很难。那些圣山的圣子不是傻子,谁都不想跟这个没有宗门的武痴打一架,曹燃出手没有轻重,大朝会前的比拼,若是打狠了,伤了体魄或者道心,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道这位蜀山小师叔,跟那几位猛人比起来如何......天都无人,风雨将至,可能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看到他们之间的对决。”
教宗大人的行程很满,寿典之后,他仍然待在天都,要等到一座书院一座书院的走完,才会离开这里。
托陈懿的福。
麻袍道者替宁奕拦下了许多邀请和不情之请。
宁奕在红符街递出那一剑,击退青君之后,才算是真正在天都站住了脚,对于外界实力的质疑,打出了响亮的一个耳光,随之而来的,有大大小小的交好和联络。
天都的皇权世家,诸多的大小势力,都试图与这位蜀山小师叔攀上一些交情,摆在宁奕面前的请帖,能够从今年年关排到明年年关。
“张嘴。”
“啊”
裴烦在床边正襟危坐,一只手端着粥碗,碗里盛满浓稠的八宝粥,另外一只手拎着瓷勺挖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嘴唇抿了抿,相当贴心的试了试温度,然后送到“声名大起”的某人口中。
这位蜀山小师叔与外界想象的完全不同。
透支了五滴神性之后,宁奕的身体承受不住巨大的抽离压力,就像是第一次喝酒的少年,完全不知自己深浅,为了面子“炸”了一个雷子,第一时间觉得还行,紧接着回到府邸就猛地倒地,好在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昏昏沉沉躺了两天,紧紧闭眼,面色苍白看起来像是一个死人,但祸害遗千年,好死不死吊着一口舒缓的气。
裴烦看到宁奕这副模样不知道多少次,生气归生气,没用归没用,习以为常之后,无论这厮受了再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多惨的模样丫头都见过,死不了能回来,那就好。
浑身酸麻不能动弹的宁奕,吞下了一口粥,咕隆一声咽下,发出了酣畅淋漓的叹息。
人生当中,第一次发觉,能够张嘴吃饭,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刚刚倒下,一开始是浑身无法动弹,有意识,但沉浸在痛苦当中,挪动不了手指,也睁不开眼睛,浑身出了无数的汗,他能听到丫头的声音,但所有的声音堆积在脑后里盘旋,不断放大,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宁奕无法做出回应。
昏昏沉沉睡去,再醒来,如此反复。
真正的度日如年。
等到他醒了,发现自己可以睁开双眼,那种麻痹的感觉仍然存在,自己动不了身子,也无法开口说话。
但让宁奕心底觉得一阵温暖的,是自己张开双眼,就看到了裴烦的脸蛋。
“饿了?”
“......”
“渴了?”
“......”
“怎么了?”
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拿眼神交流,宁奕艰难上下翻着眼,极为聪明的丫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吃粥。喝水。换衣服。
等到粥熬好了,宁奕能够开口了,他声音虚弱的说了一遍红符街的事情。
裴烦早就知道了,这几天大街小巷都在传,府邸门前异常安静,前前后后,一反常态来了许多恭敬有礼的人,许多请帖都是她拒绝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有耐心的听宁奕说了一遍,宁奕说话的时候,会顿上一顿,她就把刚刚吹凉了一些的粥,喂到宁奕口中。
“事情就是这样......”
宁奕说完,他有些庆幸蜀山素来独行,没有什么盟友,西境就只有紫山,这里是天都,唯一算得上关系还可以的,就是白鹿洞书院,这座书院冷冷清清,即便是与蜀山之间,也常年没有什么往来。
自己动用五滴神性,递出那一剑,实在是有些伤害身体。
昏厥倒下,封闭六识,是一种自我保护,如果不是这种保护,宁奕很可能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身体里的积蓄全都抽干......至于再之后,或许倒下了,就是永远的倒下了。
宁奕心底暗暗捏了一把汗,觉得有些后怕。
初生牛犊不怕虎。
自己砍了青君一剑,青君吃了这个亏,自己也是有苦说不出,如果蜀山盟友多,借着来道谢和恭贺的当头来入府,发现宁奕这么一具躺尸,在红符街玩的是一出釜底抽薪,到时候消息走漏,自己费尽心思的打算就全都落了空。
他有些口干舌燥,问道:“是不是惹来了很多是非?”
丫头笑着点了点头,道:“不用担心,我都拒绝了,没人知道你这副模样。”
宁奕长长舒了一口气。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境界不够,如果自己境界能够再高一点,破开后境,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
至少在对付青君的时候,不需要布置如此多的先决条件,最后仗着“白骨平原”,才占了一剑的便宜。
“接下来的日子,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出去了。”裴烦喂完了粥,扳起好看的面容,丫头留了长发,一根发绳束在脑后,长发及腰,府邸内的壁炉燃烧,温度适宜,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线衣,勾勒出姣好的腰线。
宁奕虚弱的嗯了一声。
从后山回来,他发现丫头的气质变了,以前那娇嫩如花蕊的柔软,缓缓绽放,变了一副模样,或许是裴?f大人留下来的“剑藏”,终于被点燃,星火飘摇,丫头浑身带着一股剑意,认真说话的时候,凛然不可直视。
他一直看不透丫头的境界。
进入后山之前,丫头应该已经抵达了中境巅峰,那道影子的袭击,彻底激发了她体内的剑藏......裴烦现在像是换了一个人,宁奕能够从言行举止当中,隐约看出熟悉的气息。
徐藏的剑道师父是裴?f。
裴?f大人是她的父亲,宁奕似乎有些明白了......虎父无犬子,剑藏里遗承的,恐怕是剑圣大人的精神宝藏。
躺在床榻上,丫头就坐在不远处,她平静翻阅着一些书籍,这些日子素来如此,为了照顾宁奕,她把一些古籍搬到了宁奕室内的书桌。
宁奕闭目养神,他回想着与青君在红符街对决的那一刻。
自己摸剑时候,耗尽了五滴神性,那稍纵即逝的剑意。
与任何的高手对决,都是一场宝贵的财富,宁奕在走出蜀山之前,没有一丝一毫的经验,他总结着实战当中的教训,一点一滴积累,如果自己当初换一种递剑方法,或许还可以省下一些神性?
他在缓慢摸索,脑海不断重演那一副画面,沉浸其中。
就在宁奕床榻对面不远处的裴烦丫头,坐在藤椅上,沐浴着外面的阳光,半边身子在光芒下,她捧着一卷古卷,神情看起来恬淡而又自然。
剑藏在发着极淡的红光。
宁奕并不知道,这卷古卷,已经不是当初丫头研究的“子母阵”。
丫头捧着古卷,读的无比艰涩,她神情看不出有丝毫的波动,唇角微翘,甚至有一丝乐在其中的意味。
读到阳光当头,读到夕阳西下。
两个人有说有笑,丫头喂着宁奕吃了晚餐。没过多久,透支神性的酸涩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宁奕再一度昏昏沉沉睡去。
丫头回到屋子里,环顾一圈,面色平静。
她将合上的书卷放在桌面。
她知道红符街的那一剑,绝不是如今的宁奕能够砍出来的。
宁奕为了这一剑,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会多问。
丫头看着室内的明光,一柄又一柄的剑器,剑尖随着自己挪动而挪动,始终保持对准自己,密密麻麻,上千倍悬剑,就这么悬挂在屋舍内,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眉心的那枚红印大绽光芒。
剑藏。
藏剑。
漫天剑器缩小入眉心,星辉汹涌。
女孩面色如常,她将那卷古卷拿起。
《剑藏卷》三个字赫赫在目,带着浓郁剑气。
一座剑藏,漫天剑器,一卷古文。
这是裴?f留给自己女儿的最后遗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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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我见青山多狼狈
裴烦一把一把摘下悬挂在自己屋内的藏剑,眉心当中,星辉磅礴,这些藏剑一柄一柄被吞入其中。www.uu234.net
裴?f死前,在几座圣山山主的交谈当中,被称为最接近不朽的男人。
剑圣大人留下来的这座剑藏,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大手笔,眉心的那枚“红枣印”,内里蕴藏了一座洞天,悬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飞剑,这几乎就是神灵的手段。
能够取出这些飞剑,就需要剑藏继承者拥有浑厚的心力。
丫头把那卷《剑藏卷》也放入了眉心洞天,整间屋子重新变得空空荡荡,堆叠的书卷都已经清空,该还回去的,都让麻袍道者搬回车厢,送回书库当中。
房间里还悬挂有一样物事。
那是一张简陋的符?。
整间静室,极为安静,那张符?无风自动,崭新的符纸,不带有一丝一毫的褶皱,与蜀山后山的那张符?截然不同,这张符?看起来像是一张枯黄的画纸,明明崭新,却带着一股久远的历史气息。
上面画着一些晦涩难明的符号,蝌蚪文,似乎印刻着不为人知的阵法。
陆圣当初在蜀山后山悬了一张敕令,五百年蜀山后山被列为禁区,所有人不得入内,唯有敕令认同的有缘者,譬如赵蕤先生,还有徐藏,才进入过蜀山后山。
只需要触摸那张符?,就会被送到一线天背后,跨越一整座巨大峡谷,来到蜀山后山的禁区。
这便是子母阵,能够跨越两方空间,一来一回,精准的送到目的地。
丫头已经研制出了一副简易版本的“子母阵法”,这张符?便是简化陆圣后的产物,与天都皇城的子母阵不相同,这一座子母阵,并不需要多少的星辉和资源,手捏符?,便可以跨越空间。
与三皇子这些皇族权贵,能够肆意跨越两地的手法,也有所不同。
李白麟从感业寺回到皇城,只用了数十个呼吸,他捏碎了一块极为珍贵的玉佩,里面蕴含了大大小小的各种阵法,本身就是巨大资源的耗损物品,不存在第二次使用,唯有这些身世背景吓人的权贵子弟,遇到危机时刻,才会选择捏碎玉佩。
如果遇到了修为高得离谱的大修行者,譬如千手大人这种,拥有着封锁空间,或者扭曲空间的能力,这些玉佩将不再具备精准性,甚至在危机关头,可能无法将三皇子送走。
只不过层次越高,越知道大隋皇室的恐怖之处,这一座天下都是姓李的,即便是一座圣山的主人,拥有着封锁空间的能力,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裴烦丫头注视着那张符?,从后山出来,研究这张符?,便成为了她目前最感兴趣的问题,陆圣的子母阵,比起蜀山其他大修行者的教导,要来得更加有挑战性。
她发现了这座法阵的深奥之处,即便到现在,仍然大部分看不太懂。
这张符?,舍弃了很多,为了封锁后山,逼迫着“有缘人”跨越一线天,来到陆圣自己的造化地,似乎整座后山,还有其他的造化?
裴烦不太明白,但她在陆圣的敕令基础上,做了一些细微的改动。
这张符?有着基本的传送功能,使用次数肯定不及蜀山后山那张,消耗的资源应该也需要一些,但是完全可以负担得起。
但是不同的是,陆圣的那张敕令,那一座子母阵,是固定地点的。
裴烦做出来的,就只有一张符?。
这一张符?,便是一座子母阵。
符?上雕刻的蝌蚪文,用来记录此地的空间紊流,法阵的开启需要空间定点,此后去往任意的地点,都可以做到一张符?来回往返。
裴烦注视着那张来回摇曳的符?。
她默默想着一些事情。
宁奕受的这些伤,让他在床榻上躺了好几头,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应天府的挑衅。
再归根结底
“红符街......”
“青君。”
裴烦揉了揉眉心,平静吐出两个字,然后裹紧身上的黑袍,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这张符?。
......
......
应天府。
小青山。
这是青君的修行场地,一整座府邸围绕着小青山建造,历代的应天府年轻领袖,都住在这座府邸,于这座青山脚下修行。
“今晚重新约了教宗大人,时候不早了,应该动身了。”
青君睁开双眼,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暮色将至,夕阳余光一丝一丝吞没在地平线上,青山山下一片残红,府邸内的水池,不断喷吐着水流,这里的地底,连接着一处天然温泉,即便是十二月的天都,水池也不会结冰。
青君的身体就浸泡在泉水当中,星辉笼罩,热气腾腾,教宗大人的时间很紧,每日都要处理各种事宜,好在应天府的面子足够大,在红符街的那场风波过去之后,青君亲自手写了一封信,向陈懿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且希望能够重新见面,弥补一叙。
这一次应天府包下了一整座“摘星楼”,并且邀请了极多的同袍,四座书院的修行者都有到场,青君邀请了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的两位大君子,甚至连那位白鹿洞书院的琴君“声声慢”,也答应会到场。
四位大君子,琴君是最低调的那一位,与白鹿洞书院奉行的主旨相差不多,不吵不闹不争不抢,比起“琴君”这个称呼,莲青顾沧钟离,更喜欢称呼那个女人“声声慢”。
慢条斯理,不急不缓。
人如其号,声声缓慢。
能够请到“声声慢”,倒也是个意外惊喜。
看来新一任的教宗,对于四座书院来说,都是值得交好的人物,不问世事的声声慢,愿意来到“摘星楼”,肯定有白鹿洞书院背后大人物的意思。
青君揉了揉发涩的眉心,不再去想那些杂念,缓慢从温泉当中站起,热雾当中,他掀起悬挂石壁的白布,擦拭干净身子。
胸膛有一口郁气。
一道轻微的红印,正巧不巧,烙刻在青君的胸口之处。
那是一枚剑印。
想到这里,青君的神情就一阵阴鸷。
那日在红符街,自己不动用星辉,徒手接了蜀山小师叔的一剑,那一剑剑势极其骇人,自己出手晚了一些,就被剑气砸在胸膛,恢复了两天,仍然觉得偶尔会胸口气结。
他何时吃过这等亏?
青君沉重吐出一口郁气,换上一身崭新的青衫,走出水池,浑身气息变了一变,这座青山素日无人,是极安静的修行圣地,青君一个人独居在这里,并没有仆人和侍从。
他不需要这些,他只喜欢独居。
这里是应天府内,无比安全的地方,即便是被小轮转王盯上,青君也丝毫不忌惮对方敢来此处。
青山脚下,有着一座历史悠久的阵法,如果有人胆敢前来,那么便会触发阵法。
没有青君的允许,谁都进不来。
青君抚摸着胸口的剑印,他面色阴沉念着刺出这一剑的那人名字。
“宁奕。”
然后喃喃说道。
“若是放开手脚......”
接着青山脚下,便响起了沙哑的一道声音。
“若是放开手脚,又该如何?”
青君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他猛地回过头来。
青山脚下的府邸上空,有一道黑袍身影,捏着符?,身形在缓慢的燃烧当中,逐渐浮现出来,暮色燃烧,这道身影踩在一柄狭小剑器之上,声音听不出来是男是女。
青君眯起双眼。
这是什么?传送法阵?能够无声无息破开应天府的阵法,来到青山脚下?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阵法?
“贵府的阵法实在太烂。”那道踩剑身影,声音不缓不慢说道:“我直接走进来也可,不过麻烦一些,并无大碍。”
他顿了顿,淡然道:“如何相见,都是一样。”
青君声音寒冷道:“你是谁?”
小轮转王?
不......不可能是那个家伙,地府的杀手如果真的有无声无息潜入自己府邸的手段,就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必然会悄无声息的刺上自己一剑。
那道踩剑身影平静说道:“我是谁不重要,我来做什么很重要。”
黑袍下的裴烦丫头面无表情,她抬起一只手,缓慢按在自己眉心当中。
她木然说道:“听说青君今日包下了整座摘星楼,宴请四座书院,还有道宗教宗。”
青君眯起双眼,隐隐约约有着不祥的预感。
“你来做什么?”披着青衫的男人,发丝湿漉漉搭在肩头,他的气势开始升腾,星辉燃烧当中,发丝开始缓慢升起,这是一种相当可怕的星辉释放。
渊?s岳峙。
裴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神情。
她一只手指按住“剑藏”,轻声说道:“我来请青君,施展手脚,打一架。”
青君瞳孔微缩,抬起头来。
漫天剑器,密密麻麻,阵列不绝。
女子抬手指下。
青君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悬剑,能够在一瞬之间布满视线,轰然悬停,之后俯冲砸下,将小半座青山府邸都砸得沉下。
半晌之后,一切风平浪静。
地面震颤,剑器重新倒悬回去,一柄一柄叠加,回到黑袍身影的眉心当中。
小半座青衫府邸已经倾塌。
勒令剑器“回巢”的裴烦丫头,注视着倒在凹坑当中不省人事的青君,衣衫破碎,两只手臂抬起挡在面前,意识被砸得昏厥,模样并不凄惨,只是狼狈。
身前身后,传来了嘈杂的呼喊声音。
府邸大门有人尝试破开。
裴烦走到青君面前,拔出最后一柄长剑,收回眉心。
丫头平静的想到,红符街的那一剑,至此才算是结束。
打了一顿青君,怨气已解。
她捏住符?,面无表情说道:“我见青山多狼狈。”
身影徐徐消散,不留痕迹。
“料他们见你应如是。”
第三十五章 谁人可摘星?
天都皇城内,有几座酒楼,享誉盛名,“摘星楼”便是其中的一座。m.www.uu234.net
摘星楼今日被包了一整座酒楼。
能做出如此大手笔的,天子脚下,除了皇室权贵,就只有书院圣子这种级别的大人物。
青君今日包下了摘星楼,宴请西岭刚刚登位的教宗大人,以及其余三座书院的年轻天才修行者,来到摘星楼共叙。
顾沧和钟离,都答应了这场邀请,教宗大人也没有回绝,而是在百忙之中,抽出了这么一个时间。
四座书院的弟子,早就来了摘星楼。
顾沧和钟离来的稍微晚一些,来到摘星楼最高层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袍女子,身旁立着一只巨大琴匣,斗笠面纱垂落,看不清真实面容。
琴君。
“声声慢......稀客,贵客。”顾沧笑着找了个位子,就选在声声慢旁边,隔着不远,他轻声说道:“琴姑娘近来如何?”
黑色面纱下,看不清面容的声声慢,慢条斯理端起了一盏茶,掀开一角面纱,轻轻啜饮,根本就没有搭理在外人看来身份地位极高,位列天都四君子的顾沧。
顾沧微微一笑,讨了个没趣,也不恼怒,继续说道:“都说白鹿洞书院不争不抢,能把琴姑娘请过来......青君的面子果然很大。”
声声慢缓慢将茶盏放回桌上,只字未发。
顾沧眼神里藏着一抹郁气,自嘲说道:“看来青君面子是比我要大上一些了。”
前不久嵩阳书院同样宴请四座书院,也是在摘星楼。
但白鹿洞书院收到请帖,未予回应。
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钟离挑了挑眉,他知道顾沧对于白鹿洞书院的这位琴君姑娘,一直抱有某种不能明说的态度,只可惜人家一心问道,对于他的邀请,向来是理也不理。
根本就看不上这位沧君。
声声慢带着一顶斗笠,面纱下的面容极为神秘,据说生得很是好看......这一点毋庸置疑,白鹿洞书院的女弟子都很是好看。
在成为嵩阳书院大君子之前,顾沧曾经与声声慢交过手,有幸一睹芳容,自此之后,便开始死缠烂打,两座书院的师门长辈,都为此出过手,事情一度闹得天都沸沸扬扬。
最后声声慢闭门不出。
顾沧便无可奈何。
顾沧的修为不俗,背负天都大君子的盛名,但声声慢就是瞧不上。
今日一见,他又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
“顾兄请自重。”
斗笠面纱下的那张面容毫无波澜,声声慢平静开口,目光似乎瞥了一眼顾沧,道:“今日我为教宗大人而来,别无他意。”
钟离眯眼,乐呵呵环抱双臂,等着看一出好戏。
“过几日嵩阳书院也会宴请教宗大人,还是在这座摘星楼。”顾沧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琴姑娘可愿赏个脸面?”
声声慢头也不抬,淡声道:“这一次见了教宗大人,我便要闭关了......祝顾兄好运,与教宗大人交好关系。”
“你......”顾沧的面色轻微一变,眼神有些黯淡,终究是叹了口气。
纵然你百般殷勤,千种献好,人家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他顾沧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为了声声慢,在众人面前丢过脸,伤过心,何必再去纠结这些?
顾沧轻轻摇了摇头,想到了自己师父说的那些话。
“不如一心向道。”
琴姑娘一心只想追求大道,他也可以做到。
天都大朝会来临之前,顾沧会击败所有拦在面前的敌人,走在大道的最前方。
念及至此,道心便不再犹豫。
顾沧吐出一口浊气。
“过了这么久,青君怎么还没有来?”
钟离也皱起眉头,宴请贵宾,四座书院平起平坐,作为主人,应该要更早一些的到达摘星楼,为何到了如今还不现身?
教宗大人事宜繁忙,在一旁的麻袍道者已经向三位大君子表达了歉意,可能会稍迟一些。
今天的这场宴席,教宗陈懿才是主角。
又过了一会,摘星楼下一辆白木马车停下,教宗大人下了马车,登上摘星楼。
主角来了。
嵩阳和岳麓两座书院大君子,眼前一亮,将教宗迎向座位。
书院和道宗之间,虽然地处偏远,一个处在天子脚下的天都,一个处在西岭境外,但是两者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四座书院在天都之外,密密麻麻散枝开叶,大隋天下,有着极多直系分属的小书院。
道宗则是覆盖了整座大隋天下。
东土的佛门不兴,足不出户,波及不到四境之内,固守着东土的一片地域,道宗的教义则是覆盖广袤疆域。
如果书院想要更进一步,就要与道宗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关于书院和道宗教义的拉拢,合流,以及落实到下方,真正需要做的一些繁琐事情,这些都是今天这场宴局要谈到的内容。
包括声声慢在内,三座书院的年轻领袖,在落座不久之后,都与陈懿交谈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那么包括永陵城在内的十八座城池,贫困的子民,未满十四岁,只要满足条件,就可以去书院接受教育。”陈懿轻声而严肃的说道:“这些银两,我会从三清阁内拨出,作为回报,希望书院能够退让一步,收取道宗的银两能够少一些。”
顾沧和钟离对望一眼,彼此还在犹豫。
大隋境内永陵城在内的十八座城池,那里地处偏隅,靠近南疆,贫困之地,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白鹿洞书院会协助教宗大人。”声声慢同样坚定说道:“大隋境内还有许多孩子读不起书。这部分银两,书院会帮其免掉。”
顾沧听到这句话,不再犹豫,认真说道:“嵩阳书院附议,并且愿意补贴教宗大人,为南疆献一份微薄之力。”
钟离叹了口气,到了他应该表态的时候,前面两位大君子如此坚决,容不得他虚与委蛇,只能点头答应。
教宗算是松了口气。
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他揉了揉眉心,忽然有些疑惑道:“青君呢?”
自己到达摘星楼,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道宗和书院合作的事宜,都前前后后谈了一小半了。
青君还没有到?
顾沧和钟离的面色也不好看。
这实在有些不像话了。
把教宗请了过来,把书院的其他三位大君子也请了过来。
自己姗姗来迟?
这是什么意思?
声声慢语调木然,带着一丝讽刺,道:“或许是青君修行时候遇到了一些问题,在青山府邸下忘了时间......这是常有的事情。”
话音落下,摘星楼顶层外,有人轻轻敲门。
教宗皱起眉头,看着那位敲门之后恭恭敬敬对着三位大君子鞠躬的应天府年轻子弟,颤抖着声音说道:“诸位......青君大人,今日可能来不了了。”
顾沧冷笑道:“来不了了?他还真以为自己天都无敌了不成?请了我等,还有教宗大人,自己摆起架子,一个时辰,连人影都没看见,现在轻飘飘的甩来一句来不了,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应天府的弟子,看到了沧君如此态度,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离不是急性子,他示意对方不要紧张,微笑问道:“青君出了何事?”
应天府弟子心想,一个多时辰了,青山府邸发生的事情......外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摘星楼最高层无人敢进,若是再拖下去,教宗只怕真的要发怒了。
他咬了咬,道:“青山府邸......出现了一些意外。”
“哦?意外?”
顾沧乐了,笑了起来,道:“你如果说青君修炼时候走火入魔,这倒是一桩好事。”
这句话说得应天府弟子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咬牙切齿,偏偏对方是嵩阳书院大君子,自己无可奈何,不知道该怎么样把家门口的丢人事情说出来。
一位从摘星楼下上来的麻袍道者,此刻来到了应天府弟子的身后,道宗的麻袍道者,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
他望着教宗大人,平静没有感情的说出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青山府邸被人砸塌了,青君遭遇了袭击,昏迷不醒,今晚的宴会应该是来不了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
应天府弟子的脸色通红,觉得憋屈又丢人。
顾沧和钟离,则是一片愕然,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陈懿怔了怔。
青山府邸,应天府的修行圣地,专门留给历任大君子修行的场所。
“那么多阵法......”钟离曾经去过应天府青山府邸,那里阵法诸多,极难入内,小轮转王一直没有动手,便是如此。
“对方应该是个阵法大师。”麻袍道者恭声说道:“青山府邸的阵法毫无波澜,那人解决战斗的时间用的很短,青君没有支撑多久,据说模样很是狼狈。”
“嘶......”顾沧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狠角色?
“还有......”犹豫片刻,麻袍道者说道:“那人用的是剑。”
三位大君子对望一眼。
他们想到了前不久,红符街的那一剑......还有那个杵剑而立的身影。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
陈懿轻声说道:“我曾经听说,能在摘星顶楼聚会的,都是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
“世上星辰八千颗,英才何其多?”
“但......谁人可摘星?”
教宗面色平静说道:“我本以为,青君会是其中的一位。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被放了鸽子的陈懿,没有面露任何不快,但是他说出这句话,没有忌惮给任何人听到,包括那位应天府的弟子。
应天府弟子面色苍白,教宗从他身边走过,麻袍道者恭恭敬敬将披风给陈懿披上。
陈懿平静说道:“告诉青君,以后都不必宴请道宗了。”
第三十六章 声、声、慢
教宗离开摘星楼后。m.www.uu234.net
钟离和顾沧两位大君子面色复杂,互相对望一眼,看出了彼此心中的震撼。
能够无声无息破开应天府阵法,而且将青君重创......这样的一位修行者,很明显比自己也要高出一个层次。
“会不会是偷袭?”离君蹙眉说道:“能破开应天府阵法,地府的那些阴货,就喜欢玩偷袭这一套,但是没道理的......这个日子挑得太精准了。”
今日青君受伤,导致这场摘星楼的聚会不欢而散。
教宗连剩下来的谈判都不愿意继续了。
别说陈懿这样地位尊崇的大人物,就算是泥菩萨,三番两次的被放鸽子,也有两分火气,最后教宗离开摘星楼,放出的那番话,几乎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青君让自己很失望。
教宗没有说一句贬低青君的话,但是青君身为应天府年轻一脉的领袖,就在自己家的青山府邸,被人轻而易举的打倒,这种实力,以后还怎么去跟大朝会的天才争锋,真的能够代表应天府吗?
顾沧抿起嘴唇,他想到了一个人物。
红符街那一剑之后,那个人就闭关不出,在教宗府邸内终日没有消息,恢复了之前刚到天都时候的安静。
“会不会是......宁奕?”
顾沧眯起双眼,道:“这个人十分神秘,初到天都,谁都摸不清他的底细。”
“不太可能。”钟离摇了摇头,说道:“这一次青君败的很彻底,甚至可能连应天府大君子的位子都保不住。如果宁奕有如此实力......何必去冒着巨大风险前往应天府青山府邸,直接在红符街全力一剑,青君必然拦不住的。”
“今夜的事情,不可能是命星的大修行者出手,越是修为高深,越知道应天府底蕴,同辈对决,容不得他人插手......”
“也就是说,天都有一位比青君,比我们......至少要高出一个头来的年轻人物?”
说出这句话后,顾沧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简直就是疯了。
他一路吃了多少天材地宝,整座书院的资源倾囊而为之。
“第二个洛长生?”
钟离冷笑道:“做到这件事情很难?曹燃就足够了,根本就不需要洛长生。”
顾沧面色难看道:“这怎么可能?”
“或许青君在倒下之前也是这么想的。”钟离沉声道:“但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
......
摘星楼顶,钟离和顾沧之间还在说些什么。
女子已经无心去听。
关于青君的这件事情......她的脑海里,倒是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拎起巨大琴匣,黑袍斗笠轻轻一脚蹬在圆桌桌腿之上,整个人向后滑去,微微仰身,“跌”出了顶楼,一把拽起琴匣,就这么背在背后。
从摘星楼顶掠下,大袍的边缘切割黑夜,女子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快要落地之时,十指微微向下按压,星辉嗤然顺延十指燃烧,如坠深海,落在摘星楼下的空地上,不染一丝尘埃。
白鹿洞书院的弟子,在教宗走后,便自觉地组织离开,这座书院不问世事是真的,不争不抢也是真的。几乎很少外出,从不惹是生非。
背着巨大琴匣的黑袍女子,在深夜当中,显得极为惹眼,即便罩着一身黑袍,也能看出来她的身材婀娜,走起路来摇曳生风,沉默当中带着一股肃杀。
声声慢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红符街那一剑,是蜀山小师叔递出来的。
那位蜀山小师叔......名字叫做宁奕,她之前有所耳闻,水月师叔曾经爱慕着上一任的小师叔徐藏,徐藏十年前大开杀戒,得罪了大隋天下一大半的圣山,逃亡十年之后再回到蜀山,便带回了这个叫做宁奕的少年。
据说徐藏是一位剑道天赋极高的天才。
那么宁奕能够继承蜀山小师叔的位置......必然不会是个庸才。
青君被人在这个关头教训了,而且教训的如此之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前段时间,红符街递出一剑的那个少年。
声声慢抿起嘴唇,她知道那位蜀山小师叔住在哪里,皇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宁奕住在哪里。
顺延着小巷子,一路前行,拐弯。
然后到了街面上,两位麻袍道者候在府邸处。
到了。
看到了这么一个背着巨大琴匣的姑娘,两位麻袍道者投来疑惑的目光。
声声慢没有掀开掩面的面纱,平静说道:“我来自白鹿洞书院。”
两位麻袍道者眼神当中带着一丝讶异。
这么大的漆黑琴匣,以及戴斗笠覆面纱......
身份不言而喻。
两位麻袍道者重新低下头颅,不再去拦。
他们会拦下一些不友好的人物,势力,但是白鹿洞书院与蜀山交好......宁奕也曾经打趣的说过,如果那位白鹿洞的琴君愿意登门拜访,他一千个一万个欢迎。
声声慢站在府邸门前。
她没有急着敲门,而是问了两边麻袍道者一个问题。
“这些日子,他可曾出去过?”
两位道者摇了摇头。
“那么......今日呢?”
再是摇头。
琴君的面色没有波动,她心底有了一点预兆,那个预兆告诉自己......很有可能,自己真的猜对了。
破开青山府邸的,是一位阵法大师。
宁奕若是一位阵法大师,就可以悄无声息的行走在天都当中,去往应天府的青山府邸。
她面色平静,伸出一只手,虚握成拳,悬停在青铜大门前。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
......
裴烦捏住符?,周遭的空气一阵燃烧。
她重新回到了教宗府邸的房间里,确认已经平安返回,丫头并没有第一时间放松,而是将府邸内升起一座屏障阵法,将气息和呼吸都笼罩起来,以防外泄。
做完这些,她的面色顿时苍白三分,眉心的红枣印记更加猩红,丝丝缕缕的剑气在屋子里不受控制的乱撞,切碎了好几角木质家具,柜子都被撞翻。
这一次的出手有些不明智。
丫头低估了“剑藏”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为了打压青君,她动用了比自己预估要多的“剑气宝藏”,而应天府的反应速度也比自己想象的要快上很多。
剑气回巢之后,裴烦便捏住“小子母阵”,返回了教宗府邸。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收剑过急,肺腑之间残留了一小口剑气。
青君的修行境界不低,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剑藏”这种攻击手段,不讲究一击必杀,而是讲究气息绵长,两个人之间的对拼,就是看谁先松懈一口气,如果当时丫头输了,那么恐怕就要被留在应天府的青山府邸了。
不过她倒是丝毫不害怕会出现那种情况。
她一口气息的长短,能抵住青君三四口气,有父亲裴?f留下的剑藏在体内蛰浅,丫头的耐力极为强悍。
这种对拼方式尤其适合自己。
青君输得不冤枉。
应天府的青君被人打成那副模样,消息肯定瞒不住也藏不了。
裴烦知道,今夜之后,天都就会引起一场新的风波,比起红符街还要震撼。
她知道青君今夜在摘星楼宴请贵宾,所以特地挑选了这个时机,这一架打完,青君在天都布下的伏笔,想要施展的抱负,估计都没有了。
至少与道宗的合纵连横,肯定是荒废了。
丫头平缓着自己的呼吸,等到面色好看一些,才缓慢来到宁奕的房内,坐在床榻边缘,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孔。
自己离开到回来,并没有花太久的时间。
宁奕还在沉睡。
宁奕的手指,在梦境当中微微动弹了一下。
丫头看着床榻上沉睡的宁奕,面色疲倦的笑了笑。
如此一行。
她心甘情愿。
......
......
声声慢站在府邸门外。
她感受不到里面有一丝一毫的气机。
站在这里,就像是站在普通寒舍外,一模一样,甚至犹有过之。
她即便将自己的六感顺延星辉铺开,笼罩在这座府邸上空,也仍然无法感知里面的一丝一毫动静。
白鹿洞书院的功法,感知能力非常强大。
她背后背着“太古遗音”,书院的传世名琴,没有道理感知不到里面的呼吸。
这只能说明一点......这座府邸内,有人布下了一座非常高明的阵法。
她的疑问,已经在这处府邸前得到了解决。
这位白鹿洞书院大君子,缓慢收回了悬停在府邸门外的那只手。
她不露声色笑了笑,对着府邸大门认真说道。
“星辰榜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院子内。
裴烦挑起眉尖。
她感应到了门外站着一道身影。
也听到了那一句话。
然后是极其缓慢的一句话。
“声声慢,代表白鹿洞书院,向蜀山问好。”
说完这一句话,那个女子放弃了叩门的动作,离开了府邸门口。
声声慢,人如其名。
声音虽慢,行动却不慢。
第三十七章 笼中女孩的反抗(二)
皇城的角落。www.uu234.net
一处小别院。
自从那一天,女孩做出了自己头一次的反抗。
在她人生当中从来没有低过头的那位哥哥,便真的低了一次头。
徐清焰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天都皇城的情报,每日都会送到这处院子当中,可惜记载的都是一些琐事。
在院子里侍奉徐清焰的小昭,每日都会把卷宗上的情报读上很多遍。
里面大多是一些无趣的事情,天都的律法发生了什么改动,几大圣山有哪些来客......从庆典开始之前,这些圣山就已经准备来了,反复提到这些,实在无趣。
徐清客不屑于在这些情报上动手脚。
他并没有隐瞒什么。
这些消息很无趣......是因为天都在大部分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无趣的地方。
无聊的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过去。
直到一个消息的传来。
“蜀山小师叔入了天都皇城!”
从那一日起,徐清焰的眼神里多了一样东西。
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小昭能够看出来,徐清焰的眼中多了一些光芒,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像是久居在黑暗当中的枯灯,有了一丝火光?
然而那个叫“宁奕”的少年,并没有在天都皇城,掀起多么大的风波。
“太宗寿典开始了,那位小师叔顶着无数骂名,一场挑战都没有接受。”
“一个月过去了......他恐怕真的是一个懦夫,教宗府邸门前,已经没人去挑战了,这纯粹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
当这样的消息传到院子里,通过一张黄纸了解“宁奕”的小昭,有些感慨唏嘘,心想这个叫做宁奕的家伙,也不是多么的天才和强大,来皇城的时候,通篇都是吹嘘,在蜀山后山胆敢得罪那么多的势力,来到了皇城,不还是得乖乖卧着藏着?
她不懂太多的道理,只知道这座天下的未来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这座院子的现在主人。
但是徐清焰知道感业寺那一天之后,发生了什么。
救了自己一命的宁奕,竟然是蜀山的小师叔!
李白麟势必要拿下的位子,被宁奕抢走了,而宁奕平安无虞的活到了这里,而且还来到了皇城......
宁奕是一柄藏锋的剑。
他来到了皇城,绝不可能平庸沦落。
徐清焰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所有的抹黑,她觉得在将来,都会变成狠狠打在抹黑者脸上的耳光。
然后没过多久......
就有了红符街的那一剑。
接着就有了青君在青山府邸落败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但是很多人猜测是宁奕做的。
蜀山小师叔就这么成名了,明里只出了一剑,就踩在了应天府青君的脸上。
徐清焰笑得很开心,小昭看着自家小姐笑得模样,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清焰指着黄纸上“宁奕”的名字,很认真的说道:“喏......记住他的名字,他一定会。”
顿了顿。
徐清焰面颊两边笑出梨涡,道:“一定会很出名,很出名的。”
侍女小昭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叫“宁奕”的人,已经很出名很出名了。
屋外的阳光正好。
冰雪都已经消融。
屋外有人敲了敲门。
“啊......白大夫来了。”小昭眨了眨眼,心想这般无趣的日子,也就只有这些盼头了。
新来的大夫叫做“白起源”,是一个很不错的医师,医术精湛,笑容温和,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不喜欢那位大夫。
小昭有些郁郁的低垂眼帘,心想白大夫比阎大夫要好太多啦,英俊潇洒就不提了,好歹人家不会像阎寿那样动手动脚,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恶心。
但是徐清焰并不这么认为。
久居黑暗当中,她知道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皮囊再好看,终究是皮囊。
能够来到这处院子里,替自己医治身体的,哪里有一个好人?
哪一个不是受了三皇子的钱财,才来这里办事?
越是表面光鲜亮丽,越是内里污浊不堪。
小昭开了门,进来了一位披着白色麻袍大褂的年轻男子,很难想象,如此年轻,就能够得到三皇子和徐清客的青睐。
白起源的面容看起来带着三分阴柔,放到天都皇城里,是最受异性追捧的那一类,斯斯文文,说话声音落落大方,令人舒适。
进门之后,小昭就帮白起源接过那个沉重的小白木箱,双手拎着,摇摇晃晃。
白色是圣洁的颜色,道宗的教义是光明,所有的配色都是白色。
这个大夫名字中就带着一个“白”字,整个人又穿着一身白色,就连医治病人所用的木箱,都涂抹了一层细小的白漆。
洁白,纯真。
就像是他的长相和声音一样。
好看,好听。
小昭很难不喜欢这位白大夫。
“徐姑娘最近身体是否还有不适?”
白起源来到了院子里,他保持着一个三尺之外的距离,屋檐下一角黑暗,隔开了两个人。
徐清焰坐在黑暗当中,她藏在帷帽下的面容,缓慢摇了摇头。
小昭帮着小姐答道:“白大夫......小姐最近身体好多啦。”
白起源并不恼怒,他微笑说道:“昨日给小姐的药,可曾服了?”
徐清焰仍然是摇头。
小昭又一次急忙的帮答道:“白大夫......小姐嫌药苦,但抿了一口的。”
徐清焰只是沉默。
小昭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不喜欢这位白大夫,她感到了徐清焰的不悦,但顿了顿,终究还是低声说道:“昨晚的药......小姐抿了一口,然后就,就吐了。”
白起源看着黑暗里的那张帷帽,轻柔问道:“徐姑娘担心那些药是害人的?”
“昨天的药,是应付天气大寒,能够滋补身子,吃了并无坏处。”白起源随身带着一个小壶,他取出一小沓黄纸,里面就是昨日给徐清焰的药粉,倒了一些在小壶里,摇了摇一口喝下去。
白起源诚恳说道:“徐姑娘可以放心的喝,白某不敢有其他想法。”
徐清焰无动于衷。
白起源沉默片刻,认真说道:“三皇子殿下听说最近徐姑娘觉得无聊,特地托我给你带了一些礼物,你看看哪些喜欢?”
他蹲下身子,打开那只白色药箱。
小昭瞪大双眼,心想怪不得如此沉重......里面打开之后,密密麻麻堆叠着稀世罕见的珠宝。
荧石夜明珠,金钗,紫珊瑚手链......大部分是她叫不上名字的首饰,但她知道,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拿出来,恐怕价值都能抵得上天都的一座小院子。
价值连城的荧石夜明珠,在这个木箱里,就像是一个无用的石头,堆在角落。
徐清焰根本就没有去看。
她再一次的摇了摇头。
白起源与阎寿不一样,他甚至不避讳在自己面前提到三皇子的名号......这是李白麟的心腹亲信,至少得到了三皇子的信赖,他想要借着自己,借着这次机会,来攀高枝,在天都内取得更多的东西。
譬如说权力。
再譬如说地位。
白起源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合上白色木箱。
他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问道:“徐姑娘一直在提防我,是觉得我有哪里做的不好?”
这一次黑暗当中,停顿了很久。
徐清焰最后一次摇头。
她开了口,说了话。
“你并没有哪里不好......嘘寒问暖,殷勤献好,该做的,能做的,你都做到了。”
徐清焰道:“但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就是医好我的病。”
白起源眯起双眼。
黑暗中的女孩站了起来,她平静说道:“以后你都不要来了,我不会配合的。你跟阎寿并无区别,由你来医治......我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
徐清焰之所以会说这句话。
是因为她知道,这位白起源是李白麟的心腹之一,来到这里给自己治病,如果自己不配合,他并不会因此而死掉。
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配合了。
这是她最后的抗争。
若是不能生,那么何惧死?
白起源揉了揉眉心,他沉默的想了很久,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徐姑娘,你想要什么?”
他这一次来,带着三皇子的恩赐前来,上面的大人物再一次知道了这只笼中雀的反抗......但是时机未到,如果不压缩神性,那么徐清焰每一天的情况都会变得十分恶劣。
谁也不知道,那颗神性炸弹,什么时候会炸开。
若是一旦炸开,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所以白起源问出了那一句话。
他来之前,就接到了上面的意思。
问清楚这个女孩,究竟想要什么。
从白起源口中说出来的这句话,是李白麟的话,也是徐清客的话。
你想要什么?
院子里安静了那么一小会。
“宁奕。”
女孩口中迸出了这么两个字。
白起源听说过这个名字,红符街递出一剑,天都四座书院的风波,就是因他而起。
女孩顿了顿,说道:“只有宁奕能够医好我的病。”
“我想见他。”
第三十八章 信杀
教宗府邸里,于傍晚时候,迎来了一位客人。顶 点 X 23 U S
“姓白,叫白起源......”
灯笼悬挂,随风摇曳。
宁奕正在院子里参悟剑法,丫头还在书房里看书。
麻袍道者认真汇报了候在府外的那人信息。
那个叫白起源的男人,反复强调自己只是一个医师,并没有任何不敬的念头,来教宗府邸这里,是为了送一封信给宁奕。
宁奕让麻袍道者放那个白起源入府。
他收起了“细雪”,这几日一直在参悟剑法,回想着红符街对弈的那一剑,有了些许收获,只不过总是差了一些火候,或许是缺了一些灵感。
宁奕以黑布将细雪裹起,那个叫做白起源的年轻男人,便正好跨过府门,走到了院子里。
“宁先生......百闻不如一见。”
白起源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他轻声开口,同时取出了一封信,道:“我替‘徐’姑娘,送一封信给您。”
白起源将“徐”这个字,念的很重。
宁奕接过信纸,撕开熨烫的贴条,轻轻抖开,里面的字迹倒是熟悉。
宁奕在感业寺里见过徐清焰写字。
女孩的字迹很是好看,干净利落,带着一分英气。
是本人的真迹。
这封信的内容很是简单,大概就是一些朋友之间的叙旧,以及想念。
宁奕看着熟悉的字,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徐姑娘竟然还记得自己。
信的最后,徐清焰提出了想要一见的想法。
宁奕收起了那封信,望着白起源,道:“你替三皇子做事?”
白起源怔了怔。
他沉默片刻,轻轻说道:“是。”
宁奕皱起眉头,信里徐清焰没有提到她的身体如何......有些古怪。
宁奕问道:“近来徐姑娘的身体如何?”
白起源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答道:“徐姑娘的身体不好,不愿意配合我们的治疗,说是一定要见上宁先生一面......殿下没有办法,只能派我来请您。”
宁奕抿了抿唇。
其实他每天在修行的时候......都会想到徐清焰。
那个体内布满神性的女孩,如果能够每天见面,自己的“白骨平原”就有了足够多的,足够充沛的神性!
这是一座宝藏,自己的剑气需要神性的弥补,而徐清焰就是这么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神性宝藏。
涡流因为自己上一次的透支,只剩下一滴神性水滴,可能是宁奕修为浅薄的缘故,诞生神性的速度越来越慢。
大多都是雾气。
雾气凝结才能成为水滴。
徐清焰身体里的神性,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了。
宁奕瞥了眼白起源,叠起那封信后,将其放在桌面,拿着一簿古册压住。
他淡声道:“院子在哪里,改日我便去拜访。”
“小雨巷......幺七三号。”白起源声音很轻,诚恳说道:“宁先生若是无事,今日便去了吧,徐姑娘性子倔,她的身体拖上一日,便要多承担一日的痛苦,我等实在为难。”
宁奕闻言之后皱了皱眉。
他倒是不担心这座院子里会有什么埋伏。
天子脚下......谁敢动手脚?
三皇子也好,二皇子也好,这些人敢在皇城内肆意妄为?
只是他隐约感到,自己参悟的那一式剑意,只差最后的一点隔阂,就可以突破了。
宁奕有些惋惜,有些舍不得。
但他也知道,修行的事情,强求不得,有时候只差一线,可能要熬上许久。
他站起身子,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
......
两个人一起出了府邸。
黄昏夕阳将沉未沉,暮色将烬未烬,影子拖曳到了地平线上。
白起源的神情很是平静。
宁奕走入小巷,一前一后,白起源带路。
两个人随意聊着一些话,打发时间。
“我本以为徐姑娘真的很记挂我,看来并非如此。”
宁奕把弄着腰间的那柄细雪,漫不经心开口。
黑布缠绕剑身,小巷很窄,宁奕有一搭没一搭拿着黑布包裹的剑尖,戳碎覆在巷面还没完全化去的雪层。
小巷两边,左右传来咔嚓咔嚓的沉闷响声。
宁奕身后雪气弥漫。
听到了这一句话,白起源的前进步伐顿了顿,笑道:“宁先生何出此言?”
宁奕很是惋惜的叹气道:“如果她真的记挂我,在我刚刚到皇城的时候,就该来找我了,看来徐姑娘的日子过得不错。”
白起源微笑道:“徐清客先生把唯一的妹妹当成宝贝,容不得有任何人欺负,徐姑娘自然过得很好。”
“我忽然有些后悔跟你一起出来了。”
白起源面色僵硬,道:“为,为何......”
“你就这般把我请了出来,蜀山小师叔的脸面往哪里放?”
“你应该三番五请,次次诚恳,这样才能体现出我的与众不同。”
白起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忽然想到了坊间的传闻,据说这个叫宁奕的蜀山小师叔,得尽了徐藏的真传,用剑是一把好手,犯贱也是一把好手。
“......”
“罢了,罢了,徐姑娘想要见我,我就不摆架子了。”
他只能诚恳说道:“殿下宅心仁厚,必然不会亏待您的。”
宁奕挑了挑眉毛,道:“哦?不亏待我?”
宁奕心底暗自冷笑一声,心想这个叫白起源的男人,恐怕不知道那位“宅心仁厚”的三皇子殿下,在感业寺差点就要杀了自己吧?
走到这个小巷子里,宁奕就留了一个心眼。
他以细雪左右戳击巷子墙壁雪层,其实是在试探这条小巷,有没有布下阵法......事实证明,狗改不了吃屎,就算是在天子脚下,也有人想要试一试,触碰禁忌条例,是怎样的滋味。
这条小巷被布下了隔音阵法,不仅仅如此,宁奕还觉察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丫头这些日子给了自己一座“小型防身阵法”,还教过自己一些浅薄的阵法知识,这种狭窄地域,如果布下隔音阵法,恐怕是为了防止某些“大动静”的产生。
宁奕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说话,与白起源一起前进。
他倒要看看,三皇子要玩什么花样。
这条小巷出乎意料的长,越往深处走,星辉越稀薄......
这是要限制自己的实力?
宁奕回头看去,毫不意外看到了已经有人堵在了小巷的入口。
他懒洋洋说道:“还要走多久啊?”
白起源没有回头,漠然道:“快了,前面就是了。”
终于到了小巷尽头。
宁奕平静注视那座小院子。
大门敞开,里面的身影坐在阴暗当中,即便披着大氅,也能看出来身形瘦削,那双灿金色的瞳孔直视着自己,毫不掩盖着自己的威压。
宁奕一只手拎剑,杵在地面。
他早就猜到了结局。
要见自己的或许真的是徐清焰。
但是自己见到的,就只有麻烦。
......
......
李白麟并没有出手,他只是坐在府邸内,身下的“皇座”隐藏在黑暗当中,平静望着不远处杵剑而立的宁奕。
三皇子声音轻柔,像是醇厚的烈酒,却带着致命的毒性。
“宁奕,好久不见。”
宁奕微笑道:“也没多久,一年而已,你见我的频率,跟你见你爹一样。不知道你见他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么说?”
院子里一片死寂。
“嘴硬,且臭,不知道待会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李白麟的声音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漠然道:“宁奕。你以为天都发生的那些事,你能瞒得过我?”
“我知道你的修为,上次见面的时候,就只有第二境,再如何快,都不可能破到后境。”
宁奕面无表情,心底咯噔一声。
是的,这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在感业寺前见过自己出手,知晓自己修为的人,都被徐藏杀死了。
但是这位三皇子李白麟是一个例外。
宁奕轻轻吸了一口气,故作无事笑道:“徐姑娘要见我......那封信是真的,她的人呢?”
坐在府邸黑暗内的三皇子,平静说道:“笼中雀,若是不愿意听从主人的命令,有时候就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
宁奕冷笑道:“你们根本就治不好她吧?”
李白麟也笑了,道:“不......我们根本就没有准备去治好她。”
“你该憎恶她的。”
李白麟轻声喃喃道:“这些事情都因她而起。本来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的,我什么都有。但是她偏偏想要见你。”
三皇子顿了顿,道:“而我偏偏不想见到你,恨不得你从这个世上消失。”
“她提醒了我,有你这么一个人物存在。”李白麟说道:“你自己动手了结,结局会好一些。”
“你可真是个天才。”
宁奕笑了笑,道:“天子生下来的蠢材......殿下,您真的是太宗的亲生儿子吗?你在这里杀了我,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说这些话的时候,宁奕的手心已经渗出了一些冷汗。
扪心自问......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抬出这条巷子的,就是宁奕的尸体,那么会有什么后果?
教宗会如何,蜀山会什么......他们拿大隋皇室又能如何?
宁奕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就算千手师姐有再大的能耐,就算陆圣老祖宗还活着,也救不活自己。
李白麟并没有动怒。
他看着这位修为只有中境的“蜀山小师叔”。
“放心,你将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这件事情会做的很漂亮,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恩怨,也不会有人查出凶手。”
说完这一句话,他的身形便开始燃烧,而后徐徐消散。
整座小巷,杀机倾泻。
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