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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剑骨txt下载     剑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 我有剑心一颗(第九更)

    “这座墓门背后连接着的,是白鹿洞书院大修行者的修行洞天。www.uu234.net”

    吴道子站在大墓的门前,轻声道:“这位大人物寂灭之后,洞天枯竭,封锁的静室同样枯竭,整座墓陵都被关在门后,里面应该会有许多宝物,但你我不可挪动,否则会惹上大祸。”

    宁奕看着那扇落满灰尘的古门,以撼龙经默默盘算,这扇古门的确是一个“奇点”,门后连接着大人物的墓陵......

    他困惑道:“白鹿洞书院?”

    吴道子与应天府有仇,怎么会选择去白鹿洞书院大修行者的墓陵?

    “是的,白鹿洞书院。”

    吴道子淡声道:“你听说过‘剑器近’的名字吗?”

    宁奕瞳孔微微收缩。

    在小雨巷对峙之时,白鹿洞的水月大师曾经出手相助,她就是如今白鹿洞书院剑器近一脉的传人。

    剑器近一脉,剑道天赋都相当的高。

    “初代剑器近,是一位了不起的天才。”吴道子眯起双眼,神色凝重起来,缓缓道:“若论杀力,恐怕四座书院当时的天才修行者,加在一起也不及他。他成势以后,摘下了‘剑器近’的敕封,这道声名一听就具有天大气运,据说他的死也是被这道气运压垮。”

    “这是......剑器近的陵墓?”

    “是,也不是。”吴道子顿了顿,犹豫道:“陵墓里面必然有主人的尸体,就像是圣山的陵墓里,有着历代圣山山主的尸首,皇陵里摆放着大隋皇帝的遗体,但是剑器近的陵墓,白鹿洞书院曾经公开过,京都的几位大儒施展手段,都没有解决那道谜题。”

    “剑器近的陵墓里并没有尸体,初代剑器近闭关之后,凭空蒸发一般,修行洞天枯萎,直到白鹿洞书院的后人弟子开启,里面的物品已经生锈,所有的灵气和星辉都已经散尽,与死了没有两样。”吴道子揉了揉眉心,道:“这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剑器近被誉为是整座大隋天下杀力最强的剑修,就这么无声无息死在了大隋天都,数位京都大儒联袂出手,以不可思议的手段溯本还源,试图还清一个真相,然而整座陵墓之内并没有任何收获......初代剑器近就这么坐化了,消散在天地之间。”

    他顿了顿。

    “我觉得当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吴道子伸出一只手按在墓门前。

    他以疑龙经开启“奇点”,火折子的火光摇曳不定。

    “咳咳......”

    剑器近的陵墓里,诸多灰尘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寂灭气息,星辉的阻拦都无法奏效。

    宁奕咳嗽两声,伸出手掌扇了扇尘土。

    “剑器近寂灭的事情,我考察过圣山的古籍。”吴道子挑了挑眉:“紫山的生死禁术当中,提到过,人生不能复生,或许可以被推翻......”

    宁奕眯起双眼。

    “人死如灯灭,既然灯可重新点燃,那么若是满足一些条件,人也可以重新复生。”吴道子喃喃道:“我想找到一例成功的例子......奔波千里万里,始终不能遂愿。”

    宁奕心中的一根弦,莫名的被吴道子的这番话拨动。

    他低垂眉眼,想到了这个和尚说过,心爱的女子被圣山害死。

    和尚奔波万里河山,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为了寻找能够让那女子重新复活的法门吗?

    只可惜人死的确如灯灭,只有余烬,不能复燃。

    “剑器近的陵墓里,每一样物品,都残留着极其浓烈的剑道气韵,不能随意触碰。”吴道子认真说道:“否则触发了当年初代的剑气,你我都会遇到生死危机。”

    宁奕点了点头。

    他看着这座并不算大的陵墓。

    当初剑器近就在这间静室内闭关修行,以星辉和剑气开辟修行洞天,一旁的朽木架子上,悬挂着一柄一柄的铁剑,有些像是二师兄齐锈的剑道意境,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侵蚀,这些铁剑都已经生锈了。

    宁奕走到一面石壁之处,撼龙经默默推算,这里地处阴阳交割,应该有着墓主先前留下来的某样物事。

    果然石壁上刻着一行字。

    “我有剑心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这是当年剑器近留下来的话,字迹看起来还很稚嫩,应该是年幼之时就已经刻在这面石壁上,随着初代剑器近的成长,字迹历久弥新。

    宁奕能够想象出这一副画面。

    刻下这两句话的年幼剑器近,走出书院,在大隋皇城里一鸣惊人,击败所有的同辈修行者,再到后面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为举世闻名的第一剑修。至此,这位白鹿洞书院最惊艳的剑道天才,也算是完成了当年的夙愿。

    暗室之内,密密麻麻的剑器,就悬挂在四面八方,无数岁月过去,木头腐烂,铁片生锈,石壁上有了一些剥落的痕迹,修行洞天枯萎,所有的画面都已经生旧。

    唯有这些剑气,密密麻麻,悬而不发。

    千百年来,始终不变,等待着自己的主人归来。

    当年的初代剑器近,摘下这个敕封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人已逝去,剑气长存。”宁奕心底轻声默念,作了一揖,对于这位在剑道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痕迹的前辈,他报以崇高的尊敬之意。

    来到这间陵墓,吴道子盯着里面的每一样物品,除了那些悬剑,还有双手捧袖的宫女青铜古灯,火焰熄灭,看不清内里雕刻的铭文,但是可以肯定,是一件珍贵的宝物,能够被初代剑器近看重,并且摆放在修行洞天当中,若是可以带出去,恐怕价值连城。

    这间修行洞天,是白鹿洞书院最大的遗藏,这位剑修如果还活着,白鹿洞书院的地位会高上许多,初代剑器近,被誉为四大书院杀力最强盛的天才人物,就算对上应天府的“圣乐王”,也不会落入下风。

    如果剑器近没有出现当初的意外,那么这座修行洞天,也不至于就这么一夜之间枯萎,一丝指点都没有留下,但凡留下一些剑意,引导,白鹿洞书院的剑修传承都会更上一层楼。

    举着火折子,四处查看的吴道子,最后来到了宁奕的身后。

    他盯着站在石壁前已经静立许久的宁奕,有些狐疑,自己疑龙经的部分,到了剑器近修行洞天当中,便有些难以探查,走来走去,才来到这面石壁前,发觉这里可能藏着一些更深层次的秘密。

    眼前这个不知师门的小子,一入陵墓就径直走向这面石壁?

    两部经文各有巧妙之处,寻龙点穴,大山大川,找一处入口,疑龙经要更胜一筹,细微之处,风水导向,撼龙经要强上半头,若是合在一起,那么便真的毫无缺憾。

    吴道子看到了这一行字,他沉默不语,与宁奕一样,他看到了一副少年剑修崛起之时的磅礴英姿,据说剑器近当初打遍皇城无敌手,绝不与无名之辈对敌,而每一位击败的敌手,都取下其剑。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悬在修行洞天内的铁剑,密密麻麻,整座天下,一路走来,击败了多少剑修?

    大隋天下很大,剑道天才已是凤毛麟角。

    上面还有一些剑器,沾染了妖族的气息。

    他想到了一些传闻。

    在初代剑器近,正值巅峰之时,摘下了这个敕封。

    当时的大隋皇帝对他的评价是

    “剑器近三字,前推一千年,后推一千年,唯他一人可摘。”

    事实上,白鹿洞书院惊艳的天才很多,能够在大隋皇城内摘取敕封的,就只有这位英年早逝的老祖宗。

    ......

    ......

    “当年的剑器近寂灭之后,其余三座书院的老祖宗......也没了消息,很快相继阖世,尸体和剑器,以及诸多传承,都没有再重现人间。”吴道子眯起双眼,伸出一只手,轻轻敲击着石壁,喃喃道:“我觉得当年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只是一个巧合......希望能在这座修行洞天当中,找到一些真相。”

    他对着石壁敲敲打打,这座石壁很结实,岁月侵蚀,有些斑驳,里面似乎没有藏什么东西的空间。

    其实这只是一种无用的试探。

    当年的京都大儒,对于风水堪舆的理解,还有诸多的禁忌手段,都要远超如今的吴道子,连他们都没有找到剑器近逝世的蛛丝马迹,更不用说多少年过去之后......想要找到真相,简直是痴心妄想。

    吴道子并不死心。

    “奇点......这里或许藏着奇点......”

    他拼命运转疑龙经,想要在这面石壁上看出一些端倪来,但是很可惜,无往不利的经文,在这面石壁上根本行不通。

    这里的确异于他处,但只有这一行剑意凛然的小字,倒映出这位白鹿洞书院初代剑祖的意气风发,并没有留下其他的线索。

    吴道子并没有留意到,这座陵墓很是安静,宁奕从进来之后,就没有挪动过地方。

    他站在石壁之前,保持着双手环抱细雪的动作,静静注视着这面石壁。

    宁奕的神情有些微妙。

    他怀中的细雪,那一根剑骨,在轻轻的震颤。

    连同着自己丹田里的涡旋,也在震颤。

    石壁之后......有某样存在,引起了白骨平原的呼唤?

第五十五章 大小洞天(第十更)

    吴道子蹲下身子,敲敲打打当中,听到了宁奕声音极轻的一句。顶 点 X 23 U S

    “前辈,得罪了。”

    这句话,是说给墓主听的。

    宁奕伸出一只手,缓慢贴上石壁。

    蜀山后山本没有路。

    宁奕的骨笛震颤。

    于是便有了路。

    整座天下,所有的阻拦,在“白骨平原”之前,都会破开

    那面石壁在宁奕和吴道子面前“轰然炸开”,无数的碎石和飞屑,周围的环境犹如天崩地裂,泥尘如海啸,无数的剑气扑面而来

    “轰!”

    吴道子跌倒在地。

    宁奕面色平静,保持着伸出一条手臂,掌心抵住石壁的姿态。

    在一切骤然散开之后,这座枯萎了的修行洞天,并没有任何的坍塌痕迹。

    刚刚的“石壁炸开”,是尘封在石壁之后数千年的剑气荡开,间接引动的魂海幻象。

    墓陵里经常会有这种情况,星辉和剑气,一切修行者的修行之源,都可能会引发这些幻象。

    哪怕是心智坚毅之辈,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有可能会着了此道。

    吴道子很是狼狈,他的衣袍上沾染了一大片尘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颊上豆大的汗珠顺延两侧落下,砸在地面的尘土当中。

    如果真的是石壁坍塌,这样大的动静,很有可能会引动四大书院的大修行者,要是被抓住了,皇城脚下,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自己。

    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着抱剑长身而立的黑衣宁奕,连丝毫挪动脚步的意思都没有,显然是抵御住了这次剑气倾荡的魂海冲击。

    吴道子骂骂咧咧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不知道宁奕刚刚的行为,有何意义......

    很快他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石壁上绽开了一道裂纹。

    从剑气冲射而出的地方,像是瓷器的龟裂,更像是花纹的蔓延,一路支离破碎,正面石壁,像是涂抹了一层泥浆的烧制窑子,在火烤或高温的情况下,展现出了真正的面容。

    当年的京都大儒,碍于白鹿洞书院的规矩,即便觉察出了这里有所异样,也不敢出手破坏这面石壁,更不敢轻易擅动这座修行洞天......

    如今,两个百无禁忌的后人,反而因此破开了这面石壁。

    吴道子的嘴唇有些干涸。

    石壁悄无声息的,如泥浆般层层剥落,“倾塌”呈现出了一座,隐藏在修行洞天更后面的小洞天。

    这是剑器近的真正墓陵?

    吴道子甚至怀疑,剑器近到底死了没有......这里的星辉和剑气,都无比的旺盛,单单论丰盈程度,恐怕就是捉来一位活着的星君大修行者,也不及这座小洞天残余的星辉强盛。

    这座墓陵里,千年不曾被岁月侵蚀,那面石壁抵挡了一切,大洞天的剑气已经很盛,悬挂着的铁剑数十上百柄,这座小洞天,即便破开了石壁,宁奕和吴道子都不敢轻易入内。

    那里悬着三柄崭新无比的长剑。

    剑器近击败了所有遇到的敌手,从这里的藏剑就可以看出来,悬挂在小洞天里的三柄剑,若不是初代剑祖自己悬配使用,那么便是他击败过的,比外面那些剑修要强上许多档次的强大存在。

    宁奕面色凝重,道:“这里才是真正的‘陵墓’。”

    吴道子看着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小洞天,这座石壁剥落坍塌,那座小洞天里剑气嶙峋,恐怕想要进去探知究竟,很是困难。

    没有足够的修为,便是有命进,无命出。

    以他的炼体强悍程度,也有些心悸于“剑器近”的剑气威力,丝丝缕缕溢散出来,触碰到肌肤,气血都要炸开。

    三柄长剑悬在膝盖之前,不入地面。

    小洞天里,坐着一尊似泥胎又似木刻的雕塑,面容看起来温和而平淡,眉目已经泛黄,发丝的飞舞和鬓角的起落,都被这座泥胎木雕定格在这个刹那。盘膝坐在小洞天里的“这个男人”,背后有十二柄狭小的木质古剑,围绕抱团,形成一个轮转。

    这应该就是剑器近的修行之剑。

    那三柄应该来自于初代剑祖击败过的敌人。

    宁奕的骨笛还在震颤,他伸出一只手来,拨开石壁坍塌之后,自发阻拦外人的剑气,黑袍鼓荡开来,迈入了小洞天当中。

    “你疯了?!”

    吴道子怔住了,他盯着宁奕,结果发现在宁奕的周围有着一股冥冥之间的保护意念,让那些剑气缭绕盘旋,不能入内,似乎因为某种原因,避让三分。

    吴道子试着伸出一只手,结果被剑气刮过肌肤,指尖陡然炸开一道口子。

    和尚怪叫一声,捂着试探的那只手,在原地跳脚,他的体魄已经极为强大,结果根本就承受不了这种程度的剑气,脆弱的像是一张白纸。

    宁奕就站在那座泥胎面前,盯着那位初代剑器近的雕塑。

    他抱着细雪,生出了一种“天下剑修,此处最高”的仰视感。

    这位面相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剑修老祖宗,肯定不是第一位修行剑道的大修行者,他的剑道造诣的确很高,但死得又的确太早,以至于没有多少人,会向面对其他剑修老前辈那样,时刻吊唁,或者记挂敬仰。

    剑器近的风采,被这尊泥胎木雕,定格在了青年时候的模样。

    宁奕看着这尊,上至五官雕刻,下至衣袍挂坠,乃至手链悬剑,无一不栩栩如生的雕塑,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像是跨越了无数的距离,与这位剑道前辈对视,看到了对方温和而又诚恳的目光。

    这座泥胎木雕,什么都像,什么都有。

    但唯独无神。

    剑器近那双含笑的丹凤眸子,缺少了一点神韵,于是便失去了所有的灵动。

    这座小洞天里,除了剑气,什么都没有。

    本该如此。

    这样才对。

    一位奉献一生心血于剑道之上的修行者,寂灭之前,肯定也不会有其他杂念。

    宁奕看着这座小洞天,悬在“剑器近”膝盖前的三柄长剑,虽然携带丝缕妖气,但模样极为端正,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应该在倒悬海斩杀过强大的妖族,剑下染血。

    这三柄长剑的品秩都相当的高,宁奕蹲下身子,卸开黑布,拿细雪轻轻敲击,剑身发出叮当的脆响,擦划而过,一连串火花迸射开来。

    远方的吴道子看到小洞天里的这一幕,眯起双眼,神情凝重。

    这三柄长剑,剑柄上各自拴着黑红白三种颜色的剑穗,本身看起来极为普通,但在与细雪交锋碰撞之时,气势陡变,给人带来的冲击感极为强烈。

    “品秩都不输细雪......”宁奕喃喃开口:“它们的主人,恐怕生前的修为,至少是跟赵蕤先生一个级别的大剑修。”

    宁奕伸出一只手,悬停在一柄长剑之上,准备试着去握。

    吴道子见状,连忙开口道:“不可”

    未等话音落入宁奕耳中,宁奕便收了手站起身子。

    以他无比谨慎的性格,自然不会疏忽。

    这里是四座书院的大墓,若是触摸长剑触发禁制,那么两个人都要玩完。

    其实就算宁奕疏忽,结局也不会有所影响。

    宁奕站起身子,眼神复杂,自己悬停的那只手,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剑气排斥,名剑认主,自己竟然被否决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掠过一眼小洞天,看看自己还有没有遗漏。

    原本准备回身的少年,忽然僵住身子,望向了小洞天,在剑器近背后的某个方向。

    多看了一眼,骨笛的震颤便嗡然大颤。

    宁奕盯着那处剑气汇聚之地,十二柄木剑,轮转的中心之处。

    那里是......

    藏在剑器近背后的......

    奇点?

    他去而复返,拉着吴道子来到了这座小洞天当中,肆虐的剑气,在白骨平原的庇佑之下,让开了三尺清净之地,两个人站在小洞天当中。

    宁奕点出了十二柄木剑剑轴的汇聚中心,吴道子认真盯着看了半天。

    疑龙经毫无反应。

    “这里真的是一处‘奇点’?”吴道子挠了挠头,道:“你别骗我啊......为什么我这边看不出来?”

    宁奕面色凝重,他十分确定,白骨平原的感知从不会出错。

    “这里剑气汇聚,能破开石壁的‘奇点’,便算是他的有缘人。”吴道子喃喃道:“或许你真的找到了‘奇点’也说不准......你觉得会通往哪里?”

    宁奕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吴道子的面色逐渐慎重起来了,宁奕没有开口,他却明白了宁奕的意思。

    这世间如此多的陵墓。

    连四大书院的陵墓,宁奕也是说来就来,毫不拖沓,丝毫不犹豫,更不说忌惮和害怕。

    而他现在站在这里,找到了“奇点”,却不敢入内......此间只有一个地方,也唯有一个地方。

    吴道子声音沙哑道:“你觉得这个‘奇点’......通向,皇陵?”

    句句艰难。

    宁奕点了点头。

    他平静说道:“除此以外,我还怀疑剑器近寂灭的真相......就在皇陵里。”

    吴道子有些惘然。

    “这座小洞天里的剑气太盛,寂灭之前......很有可能经历过一场大战,这座级别的修行者,打起来能把整座皇城都给毁了。”

    宁奕深吸一口气,道:“还记得你说的么......其他书院三位老祖宗,不久之后也都阖世,所有的宝物,佩剑,都不再问世......”

    吴道子瞳孔微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宁奕看着那尊泥塑,声音带着一丝喃喃的复杂。

    “剑器近,很有可能是被偷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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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皇陵墓底的罪恶

    剑器近,被偷袭了。www.uu234.net

    宁奕说出这句话后,吴道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并不是因为这句话说得十分荒唐,而是因为......这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真相。

    “剑器近”泥胎木雕膝盖前的三把悬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吴道子是剑道的外行人。

    即便如此,他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三柄悬剑的剑身之上,带着浩然正气,还有未曾荡开的妖气,最符合身份的,就是其余三座书院的老祖宗,曾经在倒悬海与妖族大剑修厮杀,本身就是剑道境界极高的大修行者。

    回头去看,倾塌的石壁。

    他的呼吸放缓,变得沉重起来,目光也变得十分复杂。

    也许根本就没有大小洞天,这面石壁就是为了扼杀当年的真相而生。

    “剑器近在这里设下了‘奇点’。”宁奕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一种预感,那里给了我极大的压迫,应该通向的地方......就是皇陵,以初代剑器近的身份和手段,的确有资格设下这么一个‘奇点’。”

    “没有逆天手段,纵然找到‘奇点’,也千万不可踏入皇陵。”吴道子盯着宁奕,一字一句道:“这是我死去的师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你先前试探了我很多次......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修行的经文乃是《疑龙经》,疑龙撼龙,只得一半,并非不可踏入皇陵,但死在里面的概率极大。”

    宁奕环抱双臂,手指敲打包裹细雪的黑布布料。

    “你是蜀山的后人,跟温韬后面学了《撼龙经》,所以能找到青山府邸底下的龙脉,来到剑器近洞天的时候,找到这面石壁比我要快......”吴道子笑了笑,道:“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这样就太瞧不起我了。”

    “天都风头正劲的蜀山小师叔,宁奕?”

    宁奕没有否认,而是干脆利落承认了这一点。

    宁奕停住敲打剑布,忽然道:“温韬已经金盆洗手了。”

    吴道子面色平淡。

    “因为你的缘故。”宁奕顿了顿,道:“他说那一次失手,看见你被抓住......然后被大卸八块,死在了东境圣山的大人物手里。”

    “金蝉脱壳罢了,小道尔。”

    吴道子淡淡的笑了一声,眼神闪逝一些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微笑道:“我这种人,行走在黑暗之中,早晚会有失手的那一天,如果没有一些手段,还怎么混下去?”

    吴道子明显不想多提。

    宁奕便没有再追问。

    但他心底却冒出了诸多疑惑:以三师兄的眼力,极少有可能会被瞒过,就算温韬被吴道子骗过了,那东境圣山的大人物呢?这可是被抓了个先行的盗墓贼,砍掉四肢,千刀万剐都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情,什么手段,能让一个未破十境的炼体者,在星君境界的大人物手底下逃生?

    这绝不是他口中所提的“小道尔”。

    无论这件事情,多么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现在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吴道子就这么无比安稳的站在自己面前,四肢健全,头脑清醒,这是事实。

    无论是怎么发生的。

    发生了的,便是发生了。

    宁奕看着和尚,轻轻吸了一口气。

    有这般瞒天过海的手段,和尚的背景绝不简单。

    听说当时这件事情,险些让这座圣山与东境灵山打起来。

    和尚与东境的灵山,或许真的有很深的瓜葛。

    “我身上的确有《撼龙经》。”宁奕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两部经文合二为一,即便是皇陵,亦可以全身而退。”

    吴道子面色凝重,道:“宁奕......规矩你都懂,我不再赘述,入皇陵之后,千万小心行事,合则生,分则死。”

    宁奕笑着点了点头。

    他伸出一只手,白骨平原的剑气流光,从四面八方如游鱼一般汇聚开来,触碰这处空间,打穿连接两座墓陵的“奇点”。

    ......

    ......

    倾塌的巨大石块。

    被剑气切割削断的霜雪石柱,支撑着宁奕和吴道子头顶空间没有坍塌的,是一条又一条的星辉锁链,缭绕在墓陵当中。

    这才是通天的手段。

    一步都不可擅动。

    宁奕和吴道子,额头都渗出了冷汗,修行疑龙经和撼龙经的两位后人,默念心法,感到了莫大的杀机,就在自己的头顶,随着那些围绕墓陵缓慢穿梭的星辉锁链,而不断挪移,奇点的背后,这般的威严,应该是皇陵的某处入口。

    霜雪石柱,是可以抵御星君境界轰击的坚韧材质,人族重要的领地城池,都以霜雪巨石铺展城头,这是一种稀世罕见的珍贵物质。

    当年赵蕤想要锤炼一柄绝世锋锐的剑身,就考虑过拿霜雪巨石劈砍锋芒,磨砺剑身,当一块磨剑石......最后因为找到了更合适的材料,遂而放弃。

    然而四面立起的霜雪石柱,一直通向远方,这些石柱被人剑气切断,连着好几根一起倾塌......宁奕和吴道子对望一眼,面色有些苍白。

    这就是当初剑器近与书院三位老祖宗爆发战斗的场地吗?

    四周的皇陵阵法,涌起了阵阵雾气,庞大如巨蟒的星辉锁链,缓慢穿梭,犹如龙身绕行,拖在地上溅出火星,锁链通体湛蓝,在雾气当中蒙上了一层阴翳,有三分“龙蛇起伏”的意味,余下的七分,就是宁奕和吴道子此刻感受到的“杀机暗藏”。

    这里布下了诸多杀阵。

    当年三位书院老祖宗,为了悄无声息杀死“剑器近”,恐怕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将剑器近的修行洞天,通过奇点转移到皇陵地底,在这处封锁了星辉和体魄的地方,试图扼杀大隋天下最惊艳的剑修。

    如果没有猜错,恐怕其中还有封禁剑气的阵法,只不过被剑器近直接冲碎。

    这些杀阵大多已经残缺,但余下的威能仍然极其强悍,宁奕丝毫不怀疑,自己此刻,若是胆敢妄动一步,就会触发杀阵,整个人都被劈得神魂俱灭。

    他捏着丫头的那座“小子母阵”,后背有些发凉,这里无法动用符?,想走也走不了。

    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吴道子的袖子里也捏着符?,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显然他也发现了......皇陵有来无回,这并不是一句空话,所有的传送阵法都失效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前面是数之不清的杀阵。

    “我日他个仙人......”和尚手心全是冷汗,他看着宁奕,声音沙哑道:“你我交换疑龙经和撼龙经,不然全都得死在这里。”

    宁奕犹豫了片刻,吴道子说得不错,若是不交换经文,两个人一步都迈不出去,等到雾气当中的星辉锁链,沿着龙蛇路线,走完一个周天,这些杀阵变幻了杀法,灾难就很有可能落在自己的头顶。

    两个人对望一眼,冷汗潸潸,当下念道。

    “寻龙千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

    到了此刻,疑龙经和撼龙经,这两部经文,宁奕与吴道子谁也不敢藏私,如果在自己的经文当中藏私,很有可能就是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

    片刻之后,宁奕得到了完整的寻龙经,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欣喜,他一直盯着头顶的星辉锁链,看着一条一条龙蛇来回游掠,自己半部撼龙经,就只能算出大概的杀伐位置,杀阵的触发随时可能落在自己脚底,一整本经文得到之后,他小心翼翼推算,终于推出一个完整的位置,目光望向吴道子。

    “巽,风雷,坤,离火。”

    完整的寻龙经风采绽放

    一整座巨大的八卦图案,在宁奕和吴道子的眼底展开。

    八卦扭转,杀阵已经开始变幻,一旦感应到生机,这座维护了皇陵某处入口上千年的阵法,便会毫不留情的开始绞杀。

    恐怕唯有剑器近这种级别的大修行者,可以无视杀阵和规矩,在这里展开肆无忌惮的搏杀。

    这座皇陵入口,漂浮散落着一些几近破碎的物事。

    宁奕和吴道子,踩着寻龙经推演而出的方位,一步一步前行。

    看着这些漂浮的书院落纹玺印,以及散乱的杀阵卷轴,宁奕抿起嘴唇......真相已经呈现在了眼里,当年的那一战,三位书院老祖宗祭出了相当多的压箱底手段,如今的应天府,嵩阳书院,岳麓书院,本该珍藏至今的宝物,都在这一战被剑器近打碎。

    宁奕还看到了一条枯萎的断臂,血液不曾风干,一粒粒悬浮在断臂之旁,剑气附着在那条断臂上,被齐肩砍断,神性陨灭,滚落的血液仍然带着巨大的血脉压迫感。

    这位被砍断手臂的书院老祖宗......是大隋皇族的成员。

    走到最后,杀阵尽头,宁奕和吴道子两个人,推演方位耗去了极大的心力。

    吴道子扶膝而立,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的星辰锁链,将一地的猩红,漫天的凌乱都封锁起来。

    这是一座永不消弭的阵法,将皇陵的入口保护起来。

    也将当年的真相锁住。

    宁奕长身而立,黑袍无风自动,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飘来的一角衣袂。

    神性干涸之后,这片衣袂,枯萎成了如泥似木的样子。

    宁奕记得。

    小洞天里,剑器近的雕塑上,就缺了这么一角衣袂。

    原来世人苦苦寻找千年的剑器近,就只隔着一面石壁而已。

    四座书院表面上一片太平,地底下,却埋葬着被剑气斩断的仇恨。

    所有的罪恶和污浊,都在皇陵里被锁了起来。

    宁奕的眼神有些复杂。

    真相永远不会迟到......就像是他刚刚走进小洞天,看到的那副雕塑一样。

    鬓角飞扬的剑器近大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保持着微笑的姿态,目视着前方。

    像是在说。

    “你来啦。”

    即便隔了千年。

    他仍然耐心等待着揭开真相的那个人到来。

    剑气长存,风骨仍在。

    仪容鬓发,不曾动摇。

第五十七章 生与死,轮回不止

    宁奕捏着那一片石化了的衣袂,他站在皇陵入口的尽头,看着星辰锁链缓慢穿行,在雾气当中缠绕霜雪石柱。顶 点 X 23 U S

    皇陵当中步步杀机,容不得自己有丝毫放松。

    “前辈......若您有灵,可否保佑我此行平安?”宁奕轻声笑了笑,喃喃说道:“待我出陵之后,一切昭雪。”

    那片衣袂并无感应。

    吴道子面色复杂。

    人都死了上千年了,哪里还有灵智?

    “该走了。”

    吴道子知道宁奕心绪复杂,出言提醒:“如果待会杀阵再度变化,感应到我们,恐怕会徒生许多事端。”

    宁奕点了点头,当下不再犹豫。

    两个人运转完整寻龙经,顺延着皇陵的道口,一路向着地底摸去,经过了青山府邸数个“奇点”的传送,宁奕和吴道子已经无法判别具体的方位,他们现在所处的皇陵空间究竟位于哪里,真的是天都地底吗?还是另有其他龙脉?

    天都的大儒精通风水堪舆,站在大隋天下的至高点,为皇族寻觅的龙眠之地,必然是天下气运最为昌盛的地点。

    这一脉所有的传人,都想见识一下天下最大的气运所聚之地,大隋皇室的墓陵。

    当年大隋皇室的几位风水先生,各自负责为高祖设计一角的墓陵,夺一方天地的气运,据说是为了让初代皇帝能够藏住天机,成为世间长生不老的存在。

    大隋皇室的血液,带着至高无上的威压,也带着极其强大的诅咒。

    身负皇血,便不可能成为不朽。

    无数年来,皇室的天才修行者们,已经以亲身的例子,证明了这一点。

    无论距离那一步多么解决,哪怕只在咫尺之间,哪怕就握在了手掌只差收拢五指,终究没有成功诞生出一位不朽。

    惊艳如太宗皇帝,六百年来,修行之姿举世无双,气吞万里如虎,在涅??之后,面对着日益接近的大寿门槛,逐渐消磨了成为不朽的那股锐意,选择诞下龙子,先保住皇室的传承香火。

    “这里的杀阵,密集程度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和尚掐诀念着两部经文,袖袍里密密麻麻的符?跳跃游掠,撼龙经和疑龙经合并之后,伴随着念诵之音,隐约有异象浮现。

    就像是一条幼嫩的小龙,黑白二色,阴阳之形,扭曲摇曳在袖袍当中,指引方向。

    “据说当年修筑皇陵,请了道宗三清阁的活神仙黄石公,辟开烟火,大造墓陵。”吴道子低声说道:“后来代代墓陵,都有最顶尖的大师,国运昌盛,与这一脉的香火鼎盛避不开关系,如今天子脚下的大国师袁淳,便是亲手布下皇陵阵法的修行者。”

    宁奕听过“袁淳”的名字,太宗三位嫡子,太子所选的那位老师,便是当今天都国师“袁淳”,陪伴了太宗四百年的老人,功参造化。

    “皇陵内的空间并不联通,恐怕除了太宗皇帝,谁也不知道这片皇陵究竟有多大。”吴道子眯起双眼,双手拢袖,道:“地下皇陵,是大隋皇帝最珍贵的遗产之一,历代的皇帝都长眠在这里,据说初代皇帝根本就没有死......而是躲在黄石公修筑的无漏大阵里,躲避天机,等待着成为不朽的那一刻到来。”

    宁奕也看出了这一点,皇陵的空间由“奇点”打通,并不是连接在一起的陆地,有时候眼前即便有路,仍然无法前行,只能触发“奇点”,来前往下一段地点。

    好在自己有骨笛在身,所有的“奇点”都拦不住自己。

    吴道子瞥了一眼宁奕,这个少年身上的某样宝物,带着打碎空间屏障的效力,在盗墓这一脉里,几乎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世上的大墓,信不过千斤巨锁的青铜古门,只信无数符?汇聚在一起的“奇点”。

    没有人信得过自己死后的守墓人。

    这些停滞在悬空当中的“奇点”,便是墓主死后,唯一守在墓前的屏障。

    吴道子不由心悸,如果与自己一同进入皇陵的,不是宁奕,而是别人......

    那么在误入皇陵之后,他便是施尽浑身解数,也无法破开这层奇点屏障,要被硬生生困死在这里,即便有着完整的寻龙经,盯着出口却不能开启,要饱受人世间最大的折磨,煎熬至死。

    念及至此,一阵后怕。

    “剑器近的小洞天里,竟然连接着皇陵......”宁奕触发一座又一座传送阵法,奇点破开,两个人周遭的环境不断变化,但大部分都是破碎的断壁残垣。

    “这座皇陵,似乎已经被弃用了。”吴道子皱着眉头,轻声道:“为何感受不到一丝的香火传承,连气运也无......是当初那场大战的缘故吗?身负皇族血脉的书院大剑修,带着剑器近挪移踏进皇陵空间,打得周围气运崩坏,这一处皇陵就此破碎开来,就此沉沦,以至于千百年来无人问津。”

    “很有可能。”宁奕点了点头,他神情凝重,道:“剑器近大人的这一战......看起来打得十分惨烈。”

    肉眼可见的,四座书院的宝物,被剑气劈碎,散落在触摸不到的“奇点”之外。

    宁奕眼神当中,有一丝不解。

    这场死战,似乎是......剑器近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皇陵的深处,剑气汪洋如大海,在那座小洞天里,他摘下了三座书院院长的佩剑,悬在膝盖之前。

    剑修可死,剑不可丢,连本命剑器都被摘了,可见那三位书院大剑修在当初的那一战,打到后面,已经力竭无法抵抗。

    为何剑器近最后结局仍然寂灭?

    难道还有藏在更深处的敌手吗......想到这里,宁奕的面色有些难看,他想到了天都的血夜,丫头的父亲死去的那一夜。

    裴?f大人一生的轨迹,与剑器近很是相似。

    两位剑道的绝世天才,都死在了皇城当中,当初的十大圣山围剿裴?f,与如今的三座书院合杀剑器近,都是早有预谋的杀局......此间的剑气终成绝唱,只可惜毁在了阴谋与围攻之下。

    “可惜可叹,天妒英杰。”

    吴道子喃喃道:“我本希望,这位剑器近能够从寂灭当中走出,给我一丝希望......”

    宁奕瞥了一眼和尚。

    吴道子的眼神,一丝痛苦纠缠,带着悔恨。

    若是这世间,真的有办法,能够让一个死人从寂灭当中焕发生机,那么他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挽回当年的遗憾。

    这世上哪来的这种法?

    宁奕平静道:“你要复活的人,来自何方?”

    “不可说,不可说。”吴道子面色黯然,他攥紧双拳,有些失落道:“有位信得过的大人物,对我说过,这世上是有办法救活‘她’的......如果在皇陵当中也寻觅不得,我只能去倒悬海那边试一试了......”

    “信得过的大人物?”

    宁奕眯起双眼,想到吴道子言辞之中曾经提到过的“紫山”,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紫山山主?”

    吴道子沉默不语,过了半晌,轻声道:“紫山是修行生死禁术的圣山,你可以猜到这一点,我并不意外。只是我答应了那位山主大人,生死之事,不可泄露一丝一毫......她的魂魄还有那么一丝,天机若是泄露了,我无法想象后果......”

    宁奕轻轻叹息一声,不再去问。

    “宁奕,生与死之间,并非只是合眼与睁眼。”吴道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认真说道:“有人永远的合上了眼,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死了......但若是他睁不开眼,他也绝不算是活着。”

    宁奕蹙起眉头。

    “我能从东境活着出来,并且得到紫山山主的指点......就是因为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比我懂得更多。”吴道子低垂眉眼,自嘲笑了笑:“可惜命贱如蚁,恨不得那日替她去死。”

    他看着宁奕,欲言又止,很多话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

    宁奕看着和尚,那双眸子里的情绪似乎带着一丝忏悔,一丝内疚,还有一丝熟悉的痛苦......

    “竟是一个痴情种。”宁奕挑了挑眉,不再去看和尚,而是抬起头来,道:“这是最后一座奇点了。”

    吴道子呵的笑了一声。

    宁奕和吴道子,站在了一面沉重的厚墙之前。

    至此,就已经算是脱离了当初的战场,四周的剑气逐渐变淡,纠缠的气息也感知不到。

    “这是深入到了哪里?”吴道子皱眉。

    “或许真的到了皇陵吧?”宁奕笑了笑,平静道:“布下守陵奇点的大儒,肯定不会想到......会有我们这样的来客。”

    吴道子看着这面石壁,回头去看,身后已无退路,这一路走来,已经确定了,此处正是广袤皇陵当中被放弃的一处,当年剑器近一战,打得这里几近破灭,回去的路已经无法寻找,只能一路前进。

    “生与死,轮回不止......”吴道子喃喃道:“我们能活着走出去吗?”

    宁奕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吸了一口气。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贴在墙壁之上,奇点的光芒逐渐触发。

    绽放。

    “这里皇陵,安顿死人的皇陵。”宁奕平静道:“所以......他们死,我们生。”

第五十八章 死去的王

    一片平原。顶 点 X 23 U S

    天光垂落,如碧波荡漾,万千光线如柳枝拂动。

    一口棺木。

    风气荡开,草叶倒飞,无数草屑飘摇飞起。

    盛大的光芒,就照耀在这片草原之上。

    站在草原空旷之地的两个人,是唯一的生灵,此时此刻,显得格格不入。

    宁奕,还有吴道子,两个人看着这一幕,面色严肃,彼此对望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意味。

    他们从未想过......这样的一副场景,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抱着死心的和尚,想过触碰奇点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刀山火海,会是天雷滚滚,会是无数的杀阵禁制劈头盖脸砸过来......但是眼前竟然是一片空旷的大草原?

    这算是什么?

    “这里不简单。”

    宁奕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吴道子抖擞精神,用寻龙经去探查周围的风水与阴阳,结果发现......这里根本就无法辨别方位,抬起头来,盛大的光芒垂落,变幻莫测。

    这并不是头顶的太阳,他们也没有抵达地面之上。

    “寻龙经用不了......”

    “奇点也找不到......”

    这里的禁制,出乎意料的强大。

    宁奕死死盯着远方的那口棺,一字一句认真道:“那口棺是谁的棺?”

    吴道子口干舌燥,试着前踏一步。

    杀机顿然掀起,在宁奕和和尚两个人的骇然目光当中,草原的草屑骤然炸开起伏,就在和尚迈出那一步的瞬间,似乎触发了某座惊天大阵,所有的杀气倾泻开来

    整座草原,犹如一条龙脊,巨龙炸开了沉睡的眸子,整座穹顶之上的盛光猛地熄灭。

    闭眸合眸,阴阳交割,黑暗白昼。

    永夜铺展开来。

    犹如浓雾一般,那口棺木所置的位置,如海啸般滚来滔天长夜。

    陆地震颤。

    紧接着一只马蹄高高扬起,一匹漆黑骏马奔出黑雾当中,眸子里燃着炽烈的猩红魂火,马背之上,披着雪白甲胄的干枯士兵,攥紧长矛,扬起上半身,竭尽全力的掷射而出

    “嗖!”

    那道猩红长矛,跨越苍穹,直奔吴道子而来。

    和尚的面色陡变,大袖抬起,金灿法印倒射而出,在空中不断放大,与那根长矛对碰,接着两两破碎,掀起一股劲风。

    黑雾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已经席卷了大半的草原。

    骑在马匹悲伤的干枯鬼尸,缓慢踏出黑雾,勒停马骏,目光炯炯,盯着宁奕和吴道子,干瘪的胸膛缓慢下凹,凹陷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抬起头来,迸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啸声

    吴道子环顾四周,面色苍白。

    和尚喃喃道:“它妈的......它妈的......”

    一道又一道的漆黑高大身影,从那片阴雾当中缓慢踏出,之前震撼大地的声音,是成千上万的马蹄冲击,一道又一道的骑马阴兵身影,慢条斯理踏出阴雾,在永夜之下舒展身子,这是他们在漫长岁月里的第一次复苏。

    阴骑兵的目光,盯着踏入两位皇陵的擅闯者。

    宁奕已经卸下的裹在细雪上的黑布。

    他默默攥紧了长剑。

    阴兵过道......这是墓陵里最为禁忌的几大景象。若是遭遇了,唯有避退,若无能够开辟光明的祥瑞之物,或者能够降服阴兵的法宝,一旦躲让不及,被阴气侵蚀,便再无生机。

    此时此刻,这些阴兵,明显不是要走这条过道。

    而是摆明了,冲着自己来的。

    这是比阴兵过道还要凶险狠戾的墓陵阵法。

    宁奕盯着黑雾的那一端,那口棺木安静躺在草原的正中心,所有的草屑,已经被阴气侵蚀的惨白,几近枯萎,草叶尖头低垂,向着那一头低头膜拜......棺木里躺着的墓陵主人,曾经是整个大隋天下的主人,所有的子民尽皆臣服,世间的生灵对他而言,恰如此刻墓陵的草屑一般,若是有人敢闯入他的墓陵,乱去了清净,那么便只有一条死路。

    死后阴兵滔天。

    他要入墓者死!

    前后左右,一片漆黑。

    缓慢踏出阴雾的阴兵,披着沉重的甲胄,锃亮的铠鳞生锈,带着斑驳血迹,目光并不呆滞,看起来已开启灵智,而且灵智不低。

    和尚的后背贴靠在宁奕后背。

    “这人也太狠了......”吴道子头皮发麻,喃喃道:“走南闯北,这么多墓陵,这是最狠的一位了。这座墓陵看起来一片太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老子只是走了一步......就他娘的派了这么多阴兵冲杀,这是直接要我死啊!”

    “......”

    宁奕只是沉默,他双手攥紧细雪的剑柄,丹田气沉,双脚踩踏草原大地,靴子旁边草屑拔地而起,缭绕黑袍,轻微打转。

    皇陵里埋葬着大隋的历代皇帝,不知道那口棺木里是哪位皇帝,这座杀阵冲杀起来,别说自己和吴道子了,就是星君级别的大人物,都无法抵御。

    吴道子靠着宁奕,声音都在颤抖,怒道:“老子一件八境品秩的撼天印,就这么一砸,通体粉碎,这些阴兵都是当初陪他下葬的修行者吧?盯着老子看,恨不得要吃了我们。”

    宁奕攥紧细雪,盯着远方的黑雾,沉默不语。陆陆续续的阴兵,骑在马背之上,身子缓慢撞破雾气,草原辽阔,与宁奕和吴道子隔着一小截距离对望。

    数百?

    成千?

    上万?

    黑云压城城欲摧。

    那些阴兵停顿了片刻,紧接着有一甲举起高高的大旗,黑气滔天,重重插在大地之上,拔出了背后的双刀,然后开始冲锋

    四面八方。

    天地震颤。

    宁奕头一次体会到了处在战场正中央的感觉,天地昏暗,无数根长矛掷了出来,铺天盖地的矛尖,在掷出的那一刻,抛向上空,缓慢停滞一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倾泻而下,耳膜爆破的声音,压得宁奕几乎要双膝跪倒在地。

    吴道子声嘶力竭的嘶喊声音,被嗖嗖嗖的破空声音压过,和尚一挥大袍,那件破烂麻袍里,飞一般的涌出了无数金光。

    宁奕双手杵剑,瞪大双眼,震惊无比地望着吴道子。

    先前的八境品秩撼天印,可以与八境炼体者硬撼的灵山宝贝,此刻多如牛毛一般被吴道子抖了出去,带着和尚的星辉灵气疾射而出,迎风暴涨,与矛雨碰撞,在空中绽开,天崩地裂的法宝破碎声音当中,两个人的头顶,无数星辉炸开,犹如下了一场疾风骤雨,却不波及宁奕和吴道子,星辉雨珠砸落在地,反弹而起,在两人周围撑开了一道丈余大小的原型屏障。

    和尚竟然有如此多的法宝?

    “宁奕!你那宝贝呢?!”

    吴道子面目狰狞,他以一己之力对抗着阴兵冲杀,这才只是第一拨的掷矛,接下来才是难熬的时候。

    和尚回头大声吼道:“找不到奇点,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宁奕面色苍白,他额头全是冷汗,拼命推演。

    黑袍周遭的寻龙经符?飞掠到了极点,风水堪舆的无上至宝,在这座墓陵真正失了效,设置这座陵墓的大师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把奇点藏的极好!

    让所有来客......有来无回!

    宁奕身负白骨平原,可若是找不到奇点,就得死在这里!

    他拼命想要找到一条出路......

    或者找到能够保全自己的办法......

    丫头的隐匿符?没有用,白骨平原也没有用......

    自己还有什么手段?

    宁奕闭上双眼,所有的声音都逐渐远去。

    ......

    ......

    一线潮般的黑骑,四面八方冲杀而来,煞气凝聚在吴道子耳旁,山哭海啸,和尚面色惨白,如坠无间地狱,肌肤都渗出了血液,带着淡金色光芒的血丝,密密麻麻浮现,渗透麻袍,让撑开双臂的和尚,看起来像是一尊涅??的佛陀。

    怒目之相。

    无数的铁骑,挥舞着长刀,从数千丈外的草原开始驰骋。

    黑潮当中,极为显眼的几道身影,迅疾如雷,之前的阴兵没有急着爆发,便是等待这几道身影的号令。

    为首的几位大将军,即便死去多年,仍然保持着当年的神情,踏出阴雾之时,身上镇狱甲随呼吸缓慢开阖,三万六千片鳞片,如婴儿拳头大小,犹如活了过来。

    这几位大将军佩负长刀,跨坐马背之上,随马掠出,抖擞身上死气,神情恬淡浑然不似死人,只是眸子猩红,微翘的嘴唇也猩红,一张脸面却覆满惨白,黑色长发随马背颠簸而不断抛散。

    其中有一位气质极其阴柔的大将军,缓慢侧身,张弓搭箭,只是微微眯眼,便毫不犹豫射出一箭

    一道黑线闪逝天地之间。

    轻描淡写。

    却如重锤砸下!

    “嗖”的一声,吴道子撑开的那道屏障被一瞬之间贯穿,他瞳孔收缩,整个人被巨大的力度砸中,炼体者体魄脆弱的像是一张白纸,层层叠叠的莲花在肩头开启绽放,行走世间墓陵,积攒了不知道多少身家的和尚,惨嚎一声,几乎祭出了全部家当,法幡金钵符?,忙不迭全都砸出,在这一箭之下,齐齐炸裂开来

    那一箭最终悬在和尚麻袍肩头,被佛光满溢的金钵挡住,凭空炸开,这一箭并未杀人,拦在两人头顶的屏障却从内而外被震得支离破碎。

    和尚重重砸在宁奕身前,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模样极其狼狈。

    他有些绝望。

    抬起头来。

    漫天的矛雨即将落下

    远方那位纵马而掠的大将军,在马背颠簸当中,再度拉开一弓,搭弦上箭。

    ......

    ......

    草原之上。

    有个少年,睁开双眼。

    他的额头满是冷汗,在最后的时刻,顺延着心中的感应......卸开腰囊,取出了一样物事。

    一根枯草。

    一根,看起来有些发涩,十分干燥的枯草。

第五十九章 大阳之物

    世间墓陵,均为阴性。m.www.uu234.net

    即便这片草原的阵法再是高明,也掩盖不了这一点。

    所以在吴道子踏出这一步前,这座墓陵被不知名阵法掩盖的极好,气息几乎没有外泄,看起来便如暴露在炽热阳光之下,一座全无杀机的明媚之地。

    可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步踏出,风云骤变。

    数万阴兵冲杀,世间几乎没有比这煞气还要浓烈的阵杀之术。

    整座草原,阴雾缭绕,苍穹顶上,是一片巨大漆黑阴翳笼罩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

    宁奕从腰囊当中取出那根枯草......周身的淡淡漆黑雾气,随着他取出举起枯草的动作,嗤然瓦解。

    三尺之内,荡开一片清净。

    远方那位张弓搭箭以箭尖对准宁奕方向的阴柔大将军,抑扬眉尖,轻轻咿了一声,松开捻箭的手指,又是一根黑线掠过天地之间。

    这一箭冲破阴雾,闪逝一条极其狭小的黑线,一瞬之间,将拦在面前的所有物事击得破碎开来。很不凑巧拦在这一箭路径上的铁骑,只是微微扭头,便毫无预兆的被射得爆碎,连人带马炸开漫天血花。

    这一箭之威,和尚就算倾尽全部,也不可能拦得住了。

    马蹄奔腾

    仰面掷出长矛,还保持着舒展脊背姿态的阴兵,神情漠然,目光跟随长矛一同落向远方。

    穹顶落下的“嗖嗖”之音,令人头皮发麻。

    那位阴柔大将军的一箭射出,风雷震颤。

    箭尖的速度胜过声音,草屑横飞,整片大地被箭道剐出巨大沟壑,掀起两拨巨大浪潮。

    所有的时间都凝固起来

    高举着一根枯草的少年,浑身颤抖,唯有紧攥草根的五指无比坚定。

    世间所有的阴气,都有一个天敌。

    吴道子跌坐在地,看着那根枯黄干瘪,缓慢亮起,犹如此间唯一明灯的草屑。

    他瞳孔失神,盯着那根枯黄的草屑,喃喃道:“大阳之物......”

    那柄悬停在宁奕面门之前,裹挟风雷,将四周空间都钻出漆黑裂纹的箭矢,前进速度变得“极为缓慢”,滔天的黑雾,被那根枯黄草屑上释放而出的淡淡阳气所压制,最终卸开了所有的力道,一点一点撞碎在宁奕面前三尺的阳气屏障之外。

    大阳之物。

    宁奕攥着草屑,他的面色苍白,先前承受着四面八方的阴气冲击,骨子里都烙了一层阴煞的气息,血液是冷的,四肢也是冷的。

    他在拼命运转丹田涡流,试着向这根草屑......送去一些神性。

    但是草屑,似乎并不需要这些神性。

    而是自发运转。

    宁奕先前便知道,这根在后山石壁,被自己无意之间拔出来的枯草,似乎并不寻常,但他翻来覆去研究,时不时从腰囊当中掏出来端详,始终不得其解。

    到了此刻,阴煞大阵的冲杀之际,这根枯草自己生出了感应,强烈的呼唤着宁奕,想要出来“见一见”世面。

    是阴煞大阵的缘故,还是这座墓的缘故?

    宁奕攥着枯草,滔天的黑雾涌了过来,整个世界一片漆黑,马蹄声震颤耳膜,几乎要让吴道子崩溃,和尚竭力喊道:“你他娘的......撑得住吗?!”

    那位阴柔至极的大将军,面色沉了下来,捻起三柄细长箭矢,搭在了弓上,疾射而来,另外的几位大将军,披着猩红甲胄的那位,面目威猛,双手掌心拍打悬在腰侧的刀鞘,两柄长刀出鞘落入手中,拖刀从战场上奔来,勒马高昂,隔着数十丈就是一刀劈下!

    刀气翻滚如雷,在阴雾当中撕咬砸来,砸得地皮凹陷寸寸炸开。

    那根枯草虽然卑微,被宁奕取出之后,却缓慢挺起了脊背,抬起了头。

    与这片大草原上的其他草屑不同......它根本就没有跪伏的念头。

    或许是这座墓陵里的主人,死后的意念实在太过强大,所有来到这里的活物都要死去,所有来到这里的死物都要低头......哪怕是一株草,也要臣服。

    所以引起了这根“枯草”的反抗。

    它.....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是一根草。

    但不管它是什么......

    它绝不会低头。

    劈砍而来的刀气,爆碎在“大阳之物”的三尺之外,紧紧抱着宁奕大腿的和尚,目瞪口呆看着先后射出,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宁奕面前的那三根箭矢,撞上草屑散发的大势,撞得自身节节破碎,他面目呆滞,喃喃道:“这他娘的......这是什么神仙东西?皇帝的面子都不用给的?”

    “皇帝要你命,你给不给他面子?”宁奕面色难看,没好气踢了一脚死死抱着自己大腿不肯松开的和尚,道:“赶紧的......起开!”

    和尚干笑两声,松开宁奕大腿,起身看着满天破碎的宝物,忍住了想要伸手把破碎箭矢收回来的冲动,看着空空荡荡的麻袍大袖,又看着自己被最先前那一箭射碎的宝物,碎片还在阴雾当中浮沉,心痛不已。

    “大阳之物,可以镇世间一切阴气。”吴道子面色凝重,喃喃道:“墓陵主人的身份越大,死后阴气越重,越难镇压.....你这样宝贝是从哪里来的,竟然能跟大隋死去的皇帝对抗?”

    宁奕瞥了一眼吴道子,道:“我说我是捡来的,你信不信?”

    吴道子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复杂。

    捡来的??

    “这里有东西刺激到它了。”宁奕面色凝重,道:“它不受我控制,皇陵在试图压制它,如果它低头了......那么我们就完了。”

    吴道子连忙回过神来,他明白宁奕的意思了,这件大阳之物,就算再是逆天,也不可能跟大隋皇帝的威严对抗,这座墓陵里的阴气埋藏了不知多少年,前方阴兵的气势还在攀升,那位张弓搭箭大将军的箭矢,一箭来得比一箭沉重......如果等到草原的阴气全面复苏,这件“大阳之物”扛不住了,那么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自己和宁奕。

    “阳气只能庇护三尺之内,寻龙经不被阴气缠绕,可以运转......”宁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死死盯着前方,一字一句道:“你报方向,我来开路!”

    “好!”吴道子浑身都是冷汗,他开始掐诀,这里天机难测,但在“大阳之物”的开辟之下,果然绽放出了一线生机,眼底铺展的八卦摇摇欲坠,大袖飘摇,和尚的额头冷汗潺潺,他望着宁奕,咬紧牙关,欲言又止。

    “没时间犹豫了。”宁奕眯起双眼,冷冷道:“再不报位,我们都得死。”

    吴道子咬牙切齿道:“南十三!”

    宁奕闭上双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再度睁开双眼。

    眼前是奔驰而来的阴雾,以及不断冲出雾气,又被吞没,再度冲出的漆黑铁骑。

    他握紧枯草,向着吴道子指出的方向,开始缓慢的前进。

    墓陵的大阵开始缓慢转动,所有的阴气滔天而起,被引向一个方向。

    天地昏暗,唯有一根枯草可开光明。

    覆着猩红骨面的漆黑铁骑,挥舞双刀而来,马蹄高高踏下,踩在枯草微弱光辉的三尺之外,溅开了一滩鲜血

    宁奕面色苍白,脚步平稳而坚定。

    前方后方,是数之不清的阴兵大军。

    千军万马,撞在一起,血肉横飞,一副极其惨烈的画面,在他眼前展开。

    此间已成了地狱。

    没了方向,唯有微弱的寻龙经符?,成了最后的依靠。

    “奇点......”

    “奇点......”

    吴道子跟在宁奕身旁,他双手攥紧宁奕黑袍的后摆,三尺范围极其狭小,就贴在他的衣衫周围,偶尔掠出光芒之外的衣袍边沿,在落回之时,只剩下一片余烬。

    蚍蜉撼树,两个人的缓慢前行,就像是一盏明灯立在黑夜之中。

    佩戴双刀的古代大隋将军,面目狰狞,嘶吼着提刀斩了下来,刀器爆碎开来,那根枯草第一次出现了颤抖,光芒一颤,连人带马撞在枯草屏障上的大将,没有撞碎宁奕的“大阳之物”,而是自己撞成了一滩阴雾血肉,嗤然破碎。

    一个人就像是一座孤城。

    千军万马的冲撞,丝毫阻拦不了宁奕的前进。

    他举着枯草,面色苍白,眼神坚毅,向着远方一步一步走去。

    那里有一抹光芒。

    很远。

    慢慢变得近了。

    两个人的身后,所行的那一长串直线,鲜血淋漓,阴雾沸腾,无数的阴兵前赴后继,撞死在光明之上。

    吴道子面色苍白,喃喃道:“该死的......那是奇点?”

    宁奕没有说话,只觉得喉咙有一丝沙哑,干涩。

    他死死盯着那道微弱的光芒。

    寻龙经推演出来的,能够离开这里的唯一生机,就是那抹光芒。

    而这片草原上一片永夜,世间漆黑,唯一绽放光芒的......就是草原中央的那口棺材。

    撼龙经和疑龙经,两部经文,若是合并,只要不触犯墓底禁忌,那么即便是皇陵......也可以全身而退。

    但在墓底之中,最大的忌讳,就是去触碰墓主的棺木。

第六十章 狮心之王棺

    “怎么办?”

    吴道子眼眸通红,盯着宁奕,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出来问道:“宁奕......怎么办?”

    两个人处在滔天黑雾的正中心,无数的铁骑冲撞在草屑之外,阴气飞溅,火星迸发。www.uu234.net

    一位古代大将骑乘在马背之上,驾驭飞剑而来,生了锈通体漆黑的细小飞剑,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围绕着宁奕的方圆三尺疯狂凿打,噼里啪啦爆溅开来,这位大将怀中抱着一柄巨大黑匣,匣子里躺满三尺扁平长剑,马背颠簸,上半身却稳如泰山,与那几位捆缚重甲鳞胄的大将不同,他身上披着一件漆黑蟒袍,气度从容不迫,不断拂袖拨指,像是抚琴一般击出匣中安静躺着的飞剑,一柄柄三尺长剑犹如道道狭长流光,飞出之时流线型裂开,犹如倒垂天幕的磅礴大雨,击穿拦在前方的兵卒后心胸甲,汲取血液之后,变成一道道猩红血光,对着宁奕和吴道子不断疾射。

    压迫越沉,草屑的阳气便激发地越跋扈。

    宁奕并未觉得**上有如何负担,长千上万的猩红剑气,撞在阳气上破碎绽开,也阻拦自己前进都做不到。

    但精神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一望无垠的漆黑草原,向前向后都是一条绝路。

    “走!”

    宁奕眯起双眼,他的脊背仍然挺得极直,到了此刻,吴道子的精气神已经有了一丝松懈。

    皇陵的凶险程度,比起应天府的墓底,要来得凶猛太多。

    书院的大墓,那些禁制虽然凶猛,夺人性命,但至少有退路可寻,可以不必触发,安然无虞的度过,只要不触动宝物便可。

    但皇陵当中的这位狠主,当年不知道如何统御天下,死后竟是如此凶戾,所有踏入陵墓的全都得死!

    唯一的奇点,就设在棺木之上!

    就算你有天大能耐,他在棺木里要见你一面......若是真的能逃出这里,吴道子的心底也会被烙上一个巨大的阴影。

    宁奕盯着那口棺木发出的光芒,他面无表情,压力越大......他的脊背就挺得越直。

    这股熟悉的威压感,他在感业寺就体会到了。

    这就是所谓的皇权么?

    徐藏说的无数规矩,条条框框,最大的那一条。

    宁奕一只手拎着细雪,一只手举着枯草,缓慢前进,步伐坚定。

    千军万马撞在一己之身,俱是破碎开来。

    这条猩红路径,缓慢延伸。

    一直到了棺木之前。

    那团微弱的光芒,在永夜当中并不耀眼。

    但如果不是宁奕手中的这根枯草,这便是黑夜当中唯一的光。

    吴道子的双腿已经有了一些打软,并非是他的缘故,即便是这根草屑挡住了大部分的威压,剩下来的皇族余威,依然倾泻到了宁奕和吴道子的头上。

    走到后面一段,这些阴兵便不敢再冲锋,尖戾的嘶吼声音,在宁奕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这些阴兵生前为大隋皇帝征战,知晓这位主子的暴戾无常,最喜安静,死后又怎敢忤逆,惊扰棺木周围的安宁?

    黑雾当中,一片死寂。

    这位棺木里的墓主,生前脾性便极为暴虐,最喜欢一个人无事时候安静独处,死后仍然如此,这片墓陵在广袤草原之上,千百年来无人踏入,一直是极其安静的地方。

    若有人敢来冒犯。

    那便有死无生。

    宁奕站在棺前,面色平静。

    吴道子捏着鼻子不敢说话,袖袍里还攥着一张品秩不低的隔音符?,他不知道这种在皇帝眼中的“低劣阵法”,此时此刻能不能起到隔音的效果。墓主生前喜欢宁静,若是自己开口说话,被残留此地的帝皇意志察觉,或是被不知名的阵法认做“聒噪之音”,触发棺前的绝杀,宁奕手上的“大阳之物”能不能挡得住,还是一说......

    行走世间极阴极凶极贵之地,须千般谨慎,万般小心。

    两个人目光对视,袖袍内的寻龙经,开始在棺木上寻找“奇点”,这口棺木的材质极其珍贵,宁奕认不出来,他的目光投向吴道子,后者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见过。

    两人不敢触碰棺木,看上去,这口棺的质地,像是金铁与木材的融合,带着一股冷意......不用去试探也知道,这口棺木的材质绝非凡品,恐怕细雪也无法劈砍奏效,世间品秩最高的剑器,都很难砍出痕迹。

    “这位墓主......让我想到了一位曾在紫山古籍上看到的伟大存在。”

    攥着隔音符?,吴道子小心翼翼开口,这座棺木的阵法似乎没有那么强悍,没有触发杀阵,他松了口气,仍然是极轻的声音:“征战在广袤无垠的草原,麾下铁骑极其彪猛,生性暴虐,喜好安静......大隋的编年史里,找不到符合这种条件的皇帝......”

    宁奕眯起双眼。

    “但有一位特殊的存在......”

    “两千年前的北境狮心王。”吴道子盯着这口棺木,里面躺着的那位伟大存在,已经长阖人间,棺木上没有纹刻丝毫的痕迹,赤红色的棺木纹理,像是狮子的鬃毛,内里居住的,是一颗永不停歇跳动的野心。

    “倒悬海曾经爆发出妖修越境的庞大战争,他们跨越了那片枯竭的海洋,来到了北方的冻土高原,彼时天都的皇帝还未立下,面对战乱无能为力,是北境的狮心王平定了这场战争。”

    “狮心王回到皇城,在拥簇之下坐上了皇位......号称‘狮心皇帝’。然后他很快便死去,死在了历史难以正名的洪流当中。”吴道子盯着棺木,声音极轻极轻,仿佛看见了里面躺着的,正是在历史留下极其浓重一笔的那个男人:“据说狮心王死在了李家的政变当中,他流淌着皇血,坐在大义与征伐的宝座之上,身后跟随着无数的衣袍,却被身后的逆臣谋算,跌下王座.......最终的黑暗岁月过去,他的拥簇者再一度掌握了大权,替他修筑了皇陵,才能够在天都中长眠,但其实很多人觉得这是一件荒唐的传闻,因为狮心王的肉身早应该被仇恨者损坏。”

    “狮心王当过短暂的皇帝......”宁奕蹙起眉头,喃喃道:“他死后葬在了这里?”

    “恐怕是的......”吴道子点了点头,他面色凝重道:“狮心王与紫山的背后大人物曾经有过交集,他曾经身负重伤,来到紫山避难,在生命走向死亡之时,曾经向着当时的山主求道,希望能够以生死禁术,逆转死亡,向着背叛的逆臣报仇,然而最终以失败告终。这位北境之王,死后很多年,才被平反,至于当年发生了何等的大事件,现在已经无从得知。”

    宁奕听说过狮心王。

    这位在北境打压妖修的大修行者,饱受世人的赞誉和诋毁,世人给他戴上的,既有“北境之王”的皇冠,也有“暴君”、“杀戮者”的称呼。

    “这里是皇陵比较偏僻的地域......很难想象,其他的大隋皇帝,那些在位足够之久,能够精心修筑墓陵的皇帝,会把死后的阵法,巩固到什么模样。”吴道子心有余悸的回头,喃喃道:“狮心王的墓陵,杀戮之气太过沉重,这还是后人为其铸造,若是他能够在天都坐的安稳一些长久一些,像是如今的太宗一样,恐怕你这件大阳之物,也无法阻拦阵法的阴气冲杀。”

    宁奕心底同样感慨。

    这位狮心王的墓陵,手笔的确很大,这些阴兵如果可以带到外面,应天府不知道能不能够抵挡得住煞气冲杀?

    这样的一座皇陵,游离在大隋正史的皇帝陵墓之外,不知名的天地当中,自成洞天,生灭由外界的气运弥补填充,气运与风水,都是极佳之地。

    天都究竟要汇集多少龙脉,才能安葬如此多的大人物?

    只不过风水轮流转,墓养人,人养墓,这些生前赫赫有名的皇室大修行者,死后的余威仍然在,狮心王的威严,在他死后仍然流传了两千年,北境的修行者经常会念一句“吾王保佑”,抵御妖族战争之前,会念一句“武运昌盛”,这些都是因他而起。

    寻龙经的推演,进行了小半柱香。

    外面的阵法,未曾消散,红着眼的几位大将军,就坐在马背之上,等着闯入狮心王的两位盗墓者,走出棺木的清净范围,一举击杀。

    煞气缭绕宁奕和吴道子。

    那根枯草摇摇晃晃,发出的光芒始终微弱,自始至终都是如此,令人不免担心,下一刻便会被煞气冲散。

    最终的推演结果出来了......

    吴道子背后的冷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踏入这口棺木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事情不会太过美好。

    他沙哑道:“宁奕......我找到‘奇点’了。”

    和尚咬了咬牙,盯着赤红色的棺木,艰难说道:“奇点......在这口棺里。”

第六十一章 长眠的暴君

    奇点在这口棺里......

    宁奕攥着枯草的掌心,早就被汗浸透,他盯着这口狮心王的古棺,声音沙哑道:“我来开棺......你小心一点。www.uu234.net”

    “好。”吴道子深吸一口气,他屏住呼吸,不再给宁奕添乱。

    宁奕注视着这口古棺,头皮有些发麻,在墓陵里行走,忌讳的就是妄自挪动墓里长眠的主人物品,其中最大的忌讳,就是揭开棺木,与死人见面。

    这是何等身份和地位的大人物?

    生前还是喜欢清静的那一种,自己扰了狮心王的清修,还要揭开对方的棺木......

    宁奕的心底忽然一动。

    他挑起眉头,古怪的看着这口棺,狮心王死后,被安葬在皇陵当中,这些阵法可能是他死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但这里的“奇点”,却绝对不是狮心王预先布置的,那位布置皇陵的大风水师,设下了这么一个死局,外面的人来到这里,想要离开,便只有揭棺,与死去的狮心王见上一面。

    宁奕深吸一口气。

    等自己揭开棺木,定然会迎来比先前阴兵冲杀更加凶狠的画面。

    这位长眠此地的暴君,不知道还有多少的愤怒,等待着掀棺那一刻的暴起。

    宁奕抿起嘴唇,他悬停一只手掌,在草屑的阳气笼罩之下,微弱的星辉在掌心凝聚,吸力缓慢加大,这口古怪的封口并不严密,任何一位修行者,哪怕只是初境,只要能够来到这里,那么便可以揭开这口棺材。

    “要开了......”

    宁奕回过头,看到了吴道子谨慎的目光,对着自己点头。

    他屏住呼吸,缓慢凝聚掌心星辉,将棺木挪开了一条缝隙。

    草屑开始震颤。

    宁奕的面色凝重起来。

    这是一条极其狭小的缝隙,棺里一片死寂,棺外已经风云剧变,草原上压得极低的黑云,被大风吹得撕裂开来,围绕着两人一棺,掠行成无数的烟气,丝丝缕缕,彷徨在棺外极远距离的阴兵,惘然抬起头来,不知所措。

    苍穹开始下雨。

    万千雨丝垂落在大地之上,砸在阴兵的肩头,便如墨珠砸在水池当中,荡开一团雾气,原本身躯如精铁的阴兵,被雨丝洗涤荡开,缭绕的雾气当中,唯有那几位面容惨白的大将军,唇齿猩红惴惴不安的坐在马背之上,衣袍浸泡在大雨里,望着那口漆黑的棺木。

    之前拥挤的草原,此刻变得空旷起来。

    反而更加渗人。

    “风云剧变,大凶之兆。”吴道子面色惨白,喃喃道:“阴气比之前浓烈了十倍......这些雨滴砸碎阴兵,是因为区区阴兵,承受不住这般滔天的阴煞。”

    枯黄的野草,微弱的光芒缓慢摇曳。

    宁奕已经觉察到了一丝压力,若是完整掀开棺木,恐怕真的无法抵抗这种程度的阴气侵蚀,必须要赶紧离开。

    宁奕嘶哑道:“我数三个数。”

    吴道子攥紧双拳。

    “三。”

    “二......”

    “一”的声音落下,宁奕一只手掌按在棺木之上,他猛地抬臂,掀开棺木,狮心王古棺的滔天阴煞轰然涌了出来,手中捏紧的枯黄野草发出了尖锐的嘶声,先前无比坚定的对抗意识,一刹之那就被冲刷地摇摇欲坠。

    吴道子的寻龙经符?瞬间被阴煞冲散。

    穹顶的雨丝变成了磅礴大雨,那几位跟随狮心王征战冻原的古代北境大将军,神情悲悯,翻身下马,站在草原之上,凝望着王的古棺。

    宁奕睁大双眼,看着躺在棺木里的那个男人。

    这具身体的主人既不高大,也不强壮,躺在这样的一具巨大古棺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双手攥着一刀一剑的刀把剑柄,两柄长器似乎捅穿了棺木,连接着草原的大地,这个男人的姿态,看起来似乎随时有可能扶着剑柄坐起身子。

    狮心皇帝的面容上,覆着半张古老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面颊,男人的面容显得沧桑而又自信,即便经过了无数的岁月,死去后的唇角,还是挂着浅淡的笑容,那半张面具上,狮子的鬃毛随着棺外的风气摇曳,被压在身下,如瀑布般散乱的红色发丝,同样摇曳起来。

    藏在面具下的那双眸子,缓慢亮了起来。

    人死如灯灭。

    宁奕盯着那双面具下的狮子眼眸,确认了看到了一双逐渐睁开,然后逐渐亮起光芒的眼睛。

    他嘴唇干燥,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这一刻的感觉,就像是站在广袤无垠的世界中心,天地黑暗,但那双眸子睁开,山河万里,都亮了起来。

    如果这个男人拎起长剑坐起身子,告诉自己他要去征服这片天地的万里河山,麾下缺少一位拎剑的剑修,那么宁奕心神动摇之下,一定会立誓跟随。

    这就是“北境之王”的王者风姿。

    远方的大草原上,追随狮心王一同来到墓陵的几位大将军,卸下手中的武器,将铁弓,长剑,长刀,重重插在草原之上,疾风掠过,惨白的霜草随风摇曳,凄凉如大冬过境,噼里啪啦的骤雨砸下,雾气弥漫,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仍然不妨碍几位身材魁梧的将军远眺。

    生前与妖修厮杀征战,恶贯满盈,手底不知有多少亡魂的北境大将,此时竟是泪流满面,忍不住的轻声抽泣。

    断去的残兵可以重铸。

    但死去的人终究不能复活。

    出乎宁奕的预料......这口棺木掀开之后,那双眸子缓慢的亮起,凝视着掀开古棺的来者,眼神当中并不是冲天的杀戮,而是缓慢黯淡之后,许久不曾消逝的一丝释然。

    并没有暴戾的杀戮之阵。

    也没有夺人性命的剑气。

    这位死去的狮心皇帝,在大隋两千年的风云当中,被塑造成了“凶残暴戾”、“心狠手辣”的暴君形象,但可笑的是,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他的模样,当年所有的当事人,要么死在了那场波及皇城的政变当中,要么死在了岁月的侵蚀之下,一切的真相,都变成了历史的尘埃,留给后人的,就只有史书上的寥寥只言片语罢了。

    狮心王根本就不是一位暴君。

    这位喜爱独处和宁静的北境王者,与史书上描绘相同的,是他那广袤似海的胸襟,以及无与伦比的野心......他能够征服如此巨大的版图,麾下能够容纳如此多的英杰,又怎会是一个对待下属肆意打杀的暴戾之辈?

    宁奕注视着那双残留着浅淡金色的眸子,他轻声道:“这是你的拥簇者,想要留给后人的真相了......对吗?”

    如果自己畏惧于狮心王的凶戾之名,不敢揭开棺木,返回阴兵阵法当中,即便是大阳之物,也不可能抵御无穷无尽的阴气冲杀,最终逃不过饮恨于此的下场。

    那位设下奇点的先生,算好了一切。

    唇角微笑的狮心王,双手攥着剑柄,那截剑身看似插穿了棺木,插入了草原之上,其实就只是两柄破碎的断剑,在狮心皇帝最后的战役当中受到了不可修补的损坏。

    覆着面具的男人,躺在棺里,他生前最喜欢的“安静”,还有“刀剑”,陪伴着他长眠于此。

    狮心王微笑“看”着宁奕,不言也不语。

    “刀剑在两侧,大义在心间......”吴道子看着棺木里的狮心王,肃然起敬,他喃喃说道:“若是我能早生两千年,我愿追随您,征战北境之外,还天下一个太平!”

    宁奕看着狮心王,这具身躯的修为境界难以估量,早已经寂灭,狮心王生前必然是点燃了三颗命星,步入涅??的大修行者。

    他的肉身千年不朽,但神性却差了一些......白骨平原察觉到了这些神性的异常,抵达了这种境界的大修行者,似乎距离不朽也只差一步。

    这是冲关失败了?

    流淌大隋皇室血液的修行者,想要成为不朽,难如登天,从未有一个成功的例子。

    如今躺在棺中的狮心王,便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棺木里的男人,握着刀与剑,其他的都不要了,他微笑正视着前方,等待着掀开自己棺木的那个人到来,或许会是大隋后世的子嗣,或许就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盗墓者,无论是谁,他都将无私地,把这座棺木里的一切,倾其所有的馈赠出去......

    只要对方能够发现。

    吴道子看着久久注视棺木里的宁奕,看到后者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握住刀剑的狮心王的双手。

    宁奕神情复杂。

    这里就是奇点之所在。

    也是这座棺木里,狮心王留给后人的遗嗣。

    他所有残余的神性......凝聚成了一颗结晶。

    宁奕的白骨平原欢呼雀跃,将那颗神性结晶剥离开来,丝丝缕缕缭绕,渗入皮肤当中,最后凝结成为一团团的萦絮。

    宁奕注视着狮心王的微笑。

    他拿着仅仅只有自己可以听闻的声音,喃喃道:“还是说,这才是你想要留给后人的真相?”

第六十二章 盗火者

    “狮心皇帝棺木里的“奇点”被触发了......”

    吴道子有些紧张的抿起嘴唇,没想到,连寻龙经无法推演出的具体落点,竟然被宁奕算出来了。www.uu234.net

    他很担心,这片小天地当中不知道还有多少的禁制,如果一不小心再度触发什么杀阵,引来了比阴兵冲阵还要可怕的异象......

    吴道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在并没有发生最坏的预想。

    天空中飘摇的大雨,雨丝连成线,在这一刻凝滞在天地之间,颗颗水珠饱满分明,如同时间静止。

    大草原上的风仍然在掠动,草叶纷飞,泛白的霜草,掠过高空,切割雨幕。

    披着漆黑蟒袍的大将,面容肃穆,双手搭在插入大地的剑匣端头,眺望远方的狮心王棺,四周的剑气缭绕切割雨珠。

    松下搭箭姿态的阴柔大将军,双目通红,噙着嘴唇,惨白面颊上,混杂着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水珠,他挺直脊背,沉重甲胄和骨骼缓慢发出咔嚓的脆响声音......

    草原上一片寂静。

    掀开了这座墓陵的奇点,千古寂静的草原,缓慢停下了所有的运转,一切有灵无灵的生灵,似乎都停下脚步,驻足远眺,目送宁奕和吴道子。

    丝丝缕缕的漆黑光线,缭绕绽开,像是在这片常年寂灭的枯竭之地,绽出了一朵惊艳的花朵,棺木所在的正中心,就是花苞。

    宁奕双手扶住棺木一侧,他凝视着棺木里长阖的狮心皇帝,认真道:“谢谢您......谢谢。”

    狮心皇帝苍白的面容,被一滴雨水水珠打湿。

    他似乎笑了笑。

    草原上,大将面色肃穆抬起头,拔出武器,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入阴雾当中,苍鹰尖啸斡旋,战马马蹄擂打地面。

    阴煞雾气滚滚而来

    光芒包裹宁奕和吴道子,离开了这里。

    ......

    ......

    空空荡荡的大墓墓底,并非是剑器近的大小洞天,而是回到了最初的四大书院墓地。

    灰尘摇曳。

    这里也是禁地,但来到了这里,宁奕和吴道子都大大松了一口气,那股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和尚喘着粗气,扶着膝盖,弯腰喃喃道:“就是再给老子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去皇陵了......这也忒渗人了。”

    宁奕抬起头来,揉着眉心,最后他去触摸狮心王棺底,自己心里也没底......他收起了那根草屑,如果不是这件“大阳之物”,那么自己和吴道子早就凉凉了。

    数万阴兵在大草原上列阵冲杀,就算是点燃了命星的大修行者,也根本抵抗不住这种杀势,要被戳穿挑在长矛上,尤其是那几位气势磅礴的大将军,生前跟随北境狮心王征战,修为高得吓人,死后碍于种种禁锢,被大阳之物克制,这才没有奈何得了自己。

    宁奕在离开狮心王墓陵之前,做了一个天大的手脚。

    就在触发奇点之时,他以裴烦丫头的“子母阵”符?,在那一头留下了一个印记,那片小天地极为特殊,如果有可能,宁奕还想再去一次......

    他捏着子母阵符?,这座阵法可以打通两片空间,立下全新的奇点,宁奕试着感应了一下,他的眼神当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果然无法感知,在狮心王陵墓的奇点,就像是浩渺星海当中的一粒粟壳,无从挑选而出。

    狮心皇帝虽然大方宽容,对于那些有命能够走过他陵墓杀阵的闯入者,愿意留下一条性命,甚至还愿意给予造化,却绝不会容许有人来亵渎自己!

    宁奕收起袖袍内的那张符?,他现在身在书院墓底,或许符?的无法动用,与这里的环境也有关联。

    “宁奕......我们成功闯入书院陵墓的事情,不可外传,至于狮心王陵墓的所见所闻,我会烂在心里。”吴道子盯着宁奕,认真说道:“绝不可能有人能够闯入皇陵,这是大隋天下数千年来的共同认知,如果这件例子被我们破了,风水一脉很有可能都遭到灭门之灾。”

    宁奕点了点头,他轻声允诺道:“此事,你大可放心。”

    和尚点了点头。

    他环顾四周,看偌大的墓道,尘封的古物,所有的物事,蒙上了一层灰尘,显得古老而又沧桑,但此刻看来,都不再神秘。

    吴道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清。

    “我本以为......书院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真正可以让死人活过来,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心甘。”他笑了笑,自嘲道:“这些奇点联通的墓室,里面棺木所躺着或置放的人物,有些是长阖故去的大修行者,得以安眠;有些则是久眠未僵的窃天机者,寿元未尽,躲在这里苟延残喘。”

    宁奕抿了抿嘴唇。

    “如果应天府,嵩阳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真正遇到了不可抵抗的打击,这些古代的大修行者或许会复苏过来,作为‘老祖宗’,来替后辈子嗣来扛上一些劫难。”吴道子低垂眉眼,喃喃道:“这就是他们的底牌......但这样的底牌,哪座圣山没有呢?”

    宁奕知道很多圣山,都将墓葬之地,选在宗门山下,但凡懂些藏匿天机之术,将死未死的老祖宗,便是宗门埋下来的一张底牌。

    “连狮心皇帝都不可避免......这世上,果然不存在真正的复生之术。”吴道子靠在石壁之上,他目光木然,“时间长河不可逆,修到最后终成空。”

    宁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和尚,吴道子的修为并不如何高深,愿意为了一位女子,出入各大圣地墓陵,奔波千万里,若是寻一件千金之重的宝物,早已经寻到。

    可要寻所谓的“复生之术”,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镜花水月。

    “走了......”吴道子平复心情,咧嘴笑了笑,合并了完整的寻龙经,他找到了墓底的出口奇点,从这里可以返回青山府邸,然后匿去气息,离开应天府。

    “宁奕,我并没有失去所有的希望,听说倒悬海的那边,还有着能够复活一个人的远古遗迹......我背负着完整的寻龙经,天下何处都可以去得。”吴道子盯着宁奕,道:“这里有一样东西,你在皇陵里救了我一命......今日便送给你。”

    宁奕看着和尚一只手探入大袖当中,缓慢伸出一只手掌,掌心躺着一枚锃光瓦亮的龟甲,这枚龟甲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岁月侵蚀,外壳留下了好几道极深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刀凿或者剑痕。

    “这枚龟甲是当年东境圣山陵墓所得......我一时贪心,忍不住伸手去拿。”吴道子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龟趺山的陵墓里,撼龙经和疑龙经还未合并,我推算出墓里初代圣山山主的雕塑当中,有着一件了不起的至宝,却并没有推算出伴随而来的杀机......就是这件宝贝,害我白白损失了师父留给我的一次‘假死机会’。”

    宁奕接过龟甲,细细把玩,他的面色有些微妙,这枚龟甲入手清凉,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凡品,但星辉无法灌注,不接纳任何的能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华而不实的装饰品。

    既不好看,也不好用。

    吴道子认真道:“这枚龟甲无比坚固,能让东境圣山山主出手,镇压整座龟趺山墓底的宝贝,又怎会是一件凡品?”

    “只是我无法捉摸透,这枚龟甲该如何使用......”说到这里,和尚的声音明显有些尴尬,道:“你大可以拿去用,东境龟趺山找了几百年,都没有找到藏在雕塑里的镇墓之宝,若是相信气运之说,害怕被龟趺山牵连,也可以把龟甲还给我,我慢慢摸索。”

    宁奕听到这句话,连忙翻转手腕掌心,将龟甲握在手心,笑眯眯道:“你放心,我保证把这枚龟甲摸索的明明白白。”

    无比坚固......

    看似无用,实则十分无用......

    宁奕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骨笛,但现在不是向龟甲内注入神性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和尚的好意,收下了这枚龟甲。

    “你准备离开天都?”宁奕挑了挑眉。

    “或许是离开大隋......”吴道子吐出一口郁气,他望着陵墓,喃喃道:“如果我有一天倦了,乏了,要死了,我绝不会给自己挖一座墓,死都死了,还弄那么多勾心斗角,累不累啊?”

    和尚笑了笑,他拍了拍宁奕肩膀,“生命是一个宝贵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不要就这么死了......很可惜的。”

    宁奕面色有些复杂,他有些没明白,这个时候,吴道子跟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跟温韬说一声对不起了。”

    吴道子温声笑了笑。

    他触摸奇点,回过头来,看着宁奕,眼神复杂说道:“还有......”

    “我其实和徐藏,算是半个故旧。”

    吴道子的袖袍开始缓慢飞掠而起。

    他笑了笑,低下头喃喃道:“或许他根本不认识我?”

    和尚吐出一口气,幽幽道:“我尊重他当年的选择,但我不能原谅他......如果换做是我,我会去救她。”

    宁奕怔了怔。

    他明白和尚口中的“她”,究竟是谁了......

    这世上有这么一个姑娘,与那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蜀山小师叔最是登对。

    那时候,大隋天下很大,却只有那么寥寥三四个名字,如雷贯耳。

    那位仰首不可望及的剑仙小师叔,孤独而不可一世,对于很多人而言,恨之憎之,对于一个卑微的盗墓者而言,长住在黑暗当中,所有的光火都显得灼目,所以只觉得羡慕。

    走过了万人追捧的长路,走到了孤独长眠的墓底。

    满溢着才名和艳冠的骷髅,相拥着崭新或腐朽的泥沙。

    盗火者,偷全天下的光,照一个人的碑。

    吴道子不再去看宁奕,手掌抵住墙壁,这次离开青山府邸,他仍然会寻找复生之术,什么也不为,只为完成自己的夙愿。

    卑微的人也可以爱人。

    不被爱的人也可以爱人。

    哪怕那位姑娘不认识自己......其实也无所谓的。

第六十三章 剑鸣

    吴道子离开了书院的墓底。顶 点 X 23 U S

    宁奕并没有急着离开,他来到青山府邸下,最主要的目的是破境,已经抵达了第六境,磁性算是功德圆满。

    在狮心皇帝墓陵内,他拿到了北境狮心王的神性结晶,这颗神性结晶现在缠踞在自己的丹田之中,上下沉浮,像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里面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神性......宁奕有一种预感,如果把徐清焰的神性水滴聚集到一起,恐怕就能凝结成为一块神性结晶,而这一颗狮心王毕生心血凝结的结晶,恐怕拆散开来,以神性水滴来算,是一个天文数字。

    宁奕默默掂量着吴道子赠给自己的龟甲,这枚龟甲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如果灌入神性......很有可能会爆发出不一样的效果,和尚出自灵山,修行只修**,其他的路子一概不通,拿了这枚龟甲,丝毫发挥不出作用。

    他将龟甲收下,掐着寻龙经,在大墓内缓慢行走。

    最终来到了剑器近的那座洞天门前。

    宁奕面色凝重,他的手中,捏着一角泥化了的衣袂,出自剑器近大人的雕塑,皇陵里的那些画面已经证实了当年发生的一切,白鹿洞书院悬而未决的困惑,真相就藏在墓底洞天之中。

    大洞天内,悬挂着的剑器密密麻麻,宁奕小心翼翼避开锋芒,来到倾塌的石壁之前,他蹲下身子,尝试着把那一角衣袂,放回剑器近的衣袖上,最终以失败告终,两片衣袂泥化之后,没了神性,便再也粘粘不回来。

    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气。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宁奕站起身子,攥了攥拳头。

    他很想试着把神性注入剑器近的泥塑当中,看看能不能产生奇迹......但凭借自己的丹田里,仅有的那么几滴神性,根本不可能奏效。

    宁奕试着去拆分狮心王的神性结晶,发现这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如果真的能够把狮心王的结晶拆开,今日或许就能成了。

    “这样的一尊泥塑,可以带出青山府邸么......”宁奕眯起双眼,他开始打量这尊“剑器近”,盘膝而坐的年轻男子,鬓角飞扬顾盼生辉,膝前悬着的三柄长剑,剑气犹存,看起来凌厉无比!

    不可动。

    他咬了咬牙,似乎在做艰难的决定。

    蜀山上的教诲,向来是,在遇到造化时候,有条件一定要带走,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带走。

    这一处小洞天,是剑器近留给后人的最后一样东西,如果自己今日就这么放弃了,来到这里陵墓的下一个人,还不知道会是谁......

    更重要的是......宁奕攥紧衣袂,在皇陵入口之时,他握住了这枚衣袂,似乎能够感受到,隔着很久远的时空,千年前的剑器近,对自己的一份嘱托和厚望。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今日就这么离开了,会后悔一辈子。

    宁奕念着寻龙经,围绕着剑器近的泥塑石像,踩着八卦阵法,转了好几圈,排除了大部分的禁制,最大的威胁......就是悬在剑器近膝盖前的三柄长剑。

    悬挂着黑红白三色剑穗的三柄长剑,模样各异,剑穗漆黑,剑刃如游鱼,遍体生寒的那柄,剑身篆刻“龙藻”,猩红如龟甲龟裂的篆刻“龟文”,剑穗雪白剑身雪白,清凉剑光摇曳其中的叫做“白虹”,这三把长剑,是三座书院当年盛极一时的院长佩剑,在倒悬海诛杀过诸多妖君,杀气凛然,此刻铮铮作响。

    这三把长剑,被剑器近摘下来放在膝盖前,此刻成了宁奕最大的阻拦。

    他不知道触摸这三把剑,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宁奕取出一张符?,这张是隔音符?,能够阻隔小范围的声音,他将这张隔音符?布置在小洞天的顶上,然后又在书院的大墓墓陵里逛了好几圈,不得不说,这里是一座宝藏密集之地,各色各样的符?,予取予求。

    “这是一张小型的防御符?。”

    “阻震符?......还有这种符??”

    宁奕踩着寻龙经的八卦阵图,游走在墓陵四周,那些隐而不发的禁制,全都被他避过,这里的符?是书院前辈留给子嗣的遗泽,只要小心取用,不会触发阵法。

    宁奕抱着一大沓子符?黄纸,他挑选的都是那些防御性的符?,这些符?能够阻拦外界的震颤,也能够防止剑气的迸发触发禁制。

    如果他要抱走剑器近的泥塑石像,这三把长剑,恐怕很难避开。

    宁奕开始在小洞天里布置阵法,他小心翼翼运用星辉,将一张又一张的符?,拈在虚空之中,各自凝滞,悬停漂浮,不触碰“龟文”、“龙藻”、“白虹”的剑身,层层包裹,一张又一张的符?,叠在一起,确保了这三把长剑的绝对静置。

    为了防止声音触发禁制,除了自己先前贴在小洞天顶上的那张隔音符?,宁奕还在这座小洞天的另外三面石壁上,都贴上几张隔音阵法符?。

    做完这一些,宁奕消耗了不少的星辉,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下自己带走剑器近的雕塑,应该不会被人发觉了吧?

    只要不触犯禁制,自己抱着剑器近就跑,在书院墓底的时候谨慎一些,踩着寻龙经,只要除了墓道,到了奇点,就可以离开这里,然后利用丫头的子母阵,回到教宗府邸。

    心底默默念了一遍流程。

    没问题......

    宁奕伸出两条手臂,搭在剑器近泥塑石像的肩头,他面色凝重道:“前辈......再一次得罪了!”

    那尊坐落在书院陵墓内,数位京都大儒联袂探查均无所获的剑器近雕塑,在小洞天石壁内,发出了缓慢的挪动声响......宁奕面色凝重,这尊神像着实沉重,以宁奕如今的体魄,竟然隐隐有些吃不消力道。

    丹田内的神性涡旋,在轻轻的震颤,一丝一缕的神性分散开来,宁奕面色红润,眸子熠熠生辉,两条手臂缓慢起势,将那尊泥塑石像,缓慢抬起,与座下的小洞天分离开来

    “嗡!”

    “嗡!”

    “嗡!”

    三道剑鸣,几乎不分时刻的响起,宁奕眼神微眯,震颤的剑鸣被四张隔音法阵符?压制下去,外界的杀阵禁制,并没有引起反应。

    宁奕紧绷在心底的那根弦,稍稍松懈下来,果然这里藏着一招后手。

    他抬起剑器近泥塑石像,缓慢将其放在地上,之前悬在膝盖前的三柄长剑,裹在符?当中,轻微震颤,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只在这座小洞天内可以听闻,想要窜出外界,便被隔音法阵压制得死死的。

    “想要跟小爷斗?”宁奕冷笑一声,看着三柄长剑,道:“再去修行五百年吧!”

    三柄长剑闻言,似乎是心有所感,仿若真的生出了灵智,颤动的频率高了起来,只可惜再大的声音,都会被隔音符?拦住,无法传出书院陵墓,更不用说让外界的人得知这里发生的一切。

    宁奕不再去看那三柄长剑,他动作轻柔,缓慢背起石像。

    刚刚踏出一步。

    整个人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宁奕面色瞬间狰狞,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得倒飞出去。

    他簸坐在地,面色震惊回过头来,看着整座小洞天,升起了一道浩然磅礴的剑气。

    包裹在“龙藻”、“白虹”、“龟文”外面的数百张防御符?,几乎在同一时间,不分先后,被剑气冲破,从剑身内喷薄而出的三道剑气,无比锋锐,撕裂了所有的符?,三道剑气彼此之间交融汇聚,相互缠绕,只不过停滞瞬息,便继续向上冲去。

    直接击穿这座小洞天

    气冲斗牛!

    宁奕目瞪口呆,大洞天内,那数百柄“剑器近”曾经击败敌手之后,摘下来悬挂在室内的剑器,那些生锈长剑,那些死寂之物,竟然是在此刻,通通复苏,整间静室大放光明,数百道剑气,在一瞬之间泉涌而出!

    置身在静室当中的黑袍少年,呆若木鸡,背着剑器近的泥塑石像艰难起身,怔怔看着无数剑气争先恐后冲霄而起,从书院的大墓当中冲破地表,凿穿夜幕。

    从青山府邸的龙眼温泉,轰然绽开

    这些剑气,是寂静黑夜当中,最灼目的烟火。

    距离最近的应天府内,闭目修行的应天府主,第一时间睁开双眼,面色极寒,拎起悬在面前的三尺青锋,不过一个呼吸,整个人已经消失在静室当中。

    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两位院长同样如此,如此滔天剑气在自家地盘内出现,如何藏得过这等顶尖强者的耳目。

    白鹿洞书院,此时此刻正与水月一同论道的书院院长,面色陡变,望着剑气冲霄的方向,杀气凛然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书院陵墓撒野?”

    水月眯起双眼,她与院长一同掠行而起,心有所感,望着远方直冲云霄的那些剑气,喃喃道:“这些剑气......好熟悉的气息......”

    ......

    ......

    大洞天内。

    宁奕卸下剑器近泥塑石像。

    他面色苍白看着笑意盎然的“年轻男子”,一点也笑不出来。

    “前辈......您这是,要我死啊?!”

第六十四章 请君入瓮

    宁奕深吸一口气。

    他背起剑器近泥塑石像,从腰囊当中取出一条黑布裹在面颊之上,踏着寻龙经符?,飞掠而起,他没有再走那道极快的奇点,而是原路返回,想从青山府邸地下冲出。

    四大书院都发现了墓底的异变,这些异样必然瞒不住那些感知极其强大的大修行者,恐怕连府主级别的人物都已经惊动了。

    宁奕咬了咬牙,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飞掠当中,他面色陡变,回过身子,两只黑色袖袍抬起,原本悬停在小洞天泥塑石像膝前的三柄书院长剑,此刻齐齐而动,三道剑气切割而来,宁奕抬臂格挡,长剑与星辰巨人体魄硬撼,无主之物纵然品秩极高,杀力也相当有限,刺啦两声,宁奕的袖袍被撕开两道颀长裂口,两旁狭隘墓道溅起一大滩烟尘。

    宁奕继续飞掠。

    被拍入石壁当中的剑器,嗡然震颤,抖落剑身上的尘粒,再一度“缓慢”调转剑尖,直冲宁奕后心而去。

    如此反复,宁奕来到青山府邸墓道之时,已经拍击剑器不下十次,星辰巨人的体魄本是巍巍然不染尘埃,已经颇显狼狈,双掌血迹斑斑,宁奕盯着“穷追不舍”的三柄长剑,星辉尽出,硬撼一击,接着反作用力,掀开墓道上方的八卦阴阳,抱着剑器近雕塑,在龙眼温泉当中一冲而出。

    ......

    ......

    “青山府邸地下出事了!”

    冲天剑气从青山之上飞掠而起,盘踞不绝,隐隐约约有结阵之势,漆黑长夜,剑气如大日升腾,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股异象。

    应天府的小君子陆陆续续从静修状态当中醒来。

    青山府邸阳面的龙衔珠屋檐下,一身青袍的青君,睁开双眼,他的手心握着一块暖玉,此刻毫不犹豫捏碎暖玉。

    应天府自从上一次青山府邸的袭击事件之后,便请了京都的大儒,再一次的加固阵法,连绵青山脚下,一旦有人潜入被发现,那么所有的阵法都将启动,空间将被锁死,即便是星君境界的大修行者,也很难撕裂空间进行挪移,甚至连高品秩的“子母阵”,都将不再奏效!

    青君身前摆着一张青木桌,桌上摆放着的大小物事,书院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尽数破碎开来,这位书院大君子,眼神内的儒道温和之意荡然无存。

    暖玉捏碎,应天府的地底大阵,犹如龙脊连绵,发出了嗡然长鸣之音。

    青君看着龙眼温泉的阴面,双手按下,青山府邸阵法凝结,那位来客无论身负何等神通......都将被留在应天府内!

    他攥紧双拳,长身而起,目光望向已成囹圄之地的龙眼温泉阴面,大声笑道:“请君入瓮!”

    ......

    ......

    青山府邸的夜色轰然破碎,数位小君子驭剑而来。

    温泉炸开,一道抱着石像的身影直冲云霄!

    面颊蒙着黑布的宁奕,神色寒冷,他捏着丫头的子母阵法符?,发现此刻空间已经被应天府的大阵镇压,想要传送离开,已成痴心妄想。

    紧接着便有一道寒光掠来!

    踩着飞剑的应天府小君子元霖,盯着那道破泉而出的应天府来客,抬起一臂,袖内的星辉汹涌而出,脚底踩踏的那柄印刻“青衫湿”三字,品秩不低的青色长剑,陡然一颤,化作十道流光,伴随着连续极快的十次点指,嗤然冲出。

    宁奕一只手拽动剑器近泥塑石像,横挡在自己面前。

    这十道流光砸在剑器近泥塑石像的三尺之外,如撞在泰山巨岳之上寸寸崩碎。剑器近是剑道境界高得没边的剑修老祖宗,此刻这具泥塑石像就是本尊,只不过神性凋零,肉身枯萎,但剑性仍存。

    背着泥塑石像在墓底一路逃亡的宁奕,在最后抵抗那三柄长剑之时,发现了这一点古怪之处,泥塑石像似乎可以抵御剑气!

    这位应天府霖君虽是后境,但连剑修也不算,剑气脆弱不堪一击,搬出泥塑石像,是为了印证猜测。

    果然!

    宁奕神情微动,抬起头来,夜空当中已经悬了三四柄长剑,应天府的小君子来了好几位,其中不乏有熟悉的面孔,各自踩踏一方空间,将自己包围在阴面府邸当中。

    漫天剑气砸来,这些小君子并不多言,出手就是驭剑化形,抬袖射出无数剑气!

    宁奕抡动剑器近泥塑石像,拍开所有射来的剑气,气势如虹,直接杀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霖君。

    “孽贼尔敢!”

    元霖青衫摇曳,双手按压,青衫湿一脉的法相陡然凝结,一位风烛残年的青衫老人,由星辉凝结,手持一盏油灯,浮现了上半身,带着一股沧桑意境,缓慢将眸光睁开,徐徐盯住宁奕。

    阴风骤来,拉扯宁奕衣袂,那位青衫湿法相凝聚而出的古老异人,吹动面前灯火,无数阴风在宁奕面前袭来

    吹得宁奕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什么破烂玩意?”

    脚底一路踩开蛛网的宁奕,奔跑起来犹如龙象,势不可挡,仅仅是一个抖肩,奔跑途中的所有阴风全被震开。

    阴风倒卷,那道第七境刚刚凝聚而出的法相,被宁奕身躯震回的阴风吹得支离破碎!

    “一力破万法?”元霖面色大变,心底陡然一颤,他连忙掐诀,踩住脚底飞剑,驭剑向上而掠,整个人与地面垂直,长袍与长发不断抛飞。

    星辰巨人功法内敛于身,宁奕猛地停住身形,双手攥紧剑器近老祖宗的泥塑石像,拽住底座衣摆,一路犹如拖刀而行的古代大将,行走之姿极其霸道地拍开了前后左右砸来的剑气,停滞之后,他抬头望向勒剑向上而飞的元霖,微微蹲下,轰然一声。

    青山府邸阴面的地面,宁奕先前所停之处,一张巨大蛛网崩绽开来。

    在所有人的震惊目光当中,双手攥着人性泥塑石像的黑袍影子,原地蓄势半个呼吸,犹如一枚炮弹,直接向着驭剑而飞的元霖小君子弹射而去。

    元霖听到了“嗖”的一声,微微转头,悚然而惊的看到一个蒙着黑布的少年,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宁奕抡动剑器近泥塑,千钧巨力在这一抡砸之下,不惜动用了“砸剑”的意境,泥塑石像剑器近,那副抿唇含笑的意气风发模样,在狂风当中显得有些凌乱,剑器近若是有灵,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人当做武器抡砸?

    “砰”的一声巨响!

    连哀嚎也没有,驭剑的霖君便化为一只断线的风筝,飞得越高,跌得越狠,夜色凄惨的半空中,还有一连串飚飞的血珠

    做完这一切,宁奕并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身子还悬在半空中,有那么一丝下落的趋势,抡动剑器近泥塑石像的少年,双手手掌抵住剑器近泥塑,微微向下按压,将那尊石像置于身下,借着磅礴而发的星辉,扭转方向,再一次弹射而出

    宁奕在半空中,以俯冲之势,掠向第二位应天府小君子。

    星辉在掌心拉扯开来,犹如一张粘稠的蛛网,那尊沉重的石像被弹射之力震得向后震颤,宁奕双手合掌攥拳,“极其吃力”的隔空抡砸,石像之间的星辉长绳如满弓之弦,划出了一个极其圆满的弧度。

    骤然收缩。

    “砰”的第二声,第二位不重体魄修行的应天府小君子,被陡然出现在面前的剑器近石像砸得倒飞而出。

    宁奕抱住泥塑石像,轰然一声砸落在龙眼温泉池子正中,万千水幕炸开,水汽磅礴,缓慢弥散之后,显露出一道并不高大的身影。

    双手按在剑器近泥塑肩头的少年,踩在水面之上,星辉附着在脚底,黑发和黑袍都被水汽打湿,黑布蒙住了大半的面颊,只露出一双眼眸。

    宁奕眼神冰冷。

    转攻为守。

    仗剑而来的两位应天府小君子,从十丈之外开始加速,漫天剑影一左一右,开始凝结,最后化一!

    两道身影如风如雷,脚底一路炸开青石,踏到泉水之上,掀起两拨巨浪,几乎不分时刻的左右刺向宁奕。

    宁奕不躲也不闪。

    系在腰间的黑布细雪也不曾出鞘。

    宁奕抬起两只手掌,掌心剑意迸发,两柄长剑抵在掌心,剑尖迸发出极其磅礴的剑气,宁奕闷哼一声,膝盖微微弯曲,第七境的星辉涌入,让他有些痛苦,只不过这些剑气......

    不过土鸡瓦狗尔!

    两柄长剑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宁奕抬起的两条手臂,袖袍内风雷震颤,浮现节节湛蓝符?,背后一双巨大的星辰眸子陡然睁开。

    宁奕猛地攥掌,抓得两柄长剑支离破碎。

    “剑修?!”一位小君子感应到了自己剑器上的连绵之意,声音变得不敢相信。

    两位小君子面色苍白,准备飘然而退,宁奕猛地吸掌,攥住两人衣领,力道极其蛮横地拉过两道身影,额头对撞一下。

    世界变得安静下来。

    宁奕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起双臂,攥着两个不省人事的应天府小君子,缓缓举起,然后向前迈步。

    水波荡漾,水汽弥漫。

    远方黑暗之中。

    有位拢袖的青衫大君子,脚底搁着一盏灯笼,第一个来到这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过一步。

    宁奕掷出两位小君子。

    青君不接也不看,任由他们砸塌自己身旁的左右两面府邸石壁。

    依然是那副拢袖负手的高高在上模样。

    青君面无表情道:“宁奕,来都来了,何必藏着掖着?”

    蒙着黑布的宁奕,站在水汽里。

    他攥紧腰间的黑布长剑,轻声笑了笑道:“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那位高冷孤傲帅气逼人的蜀山小师叔。”

第六十五章 借我一剑

    拦在阴面阳面之间的府邸石壁坍塌。顶 点 X 23 U S

    烟尘缓慢升腾。

    站在烟尘里,脚底灯笼还发着淡淡荧光的青袍男人,声音轻柔道:“书院大阵已经激发,事情已经闹大了,你以为你还跑得了?”

    宁奕站在池子边沿,他攥着细雪剑柄,丹田里的神性涡旋,正在不断的攀升气息,试图抽离一些神性。

    红符街的那一剑,宁奕竭尽全力的抽取了五滴神性水滴,然而此时此刻,如果要与全盛状态的青君单挑,五滴神性水滴......显然是不够的。

    那颗狮心王的神性结晶,在被白骨平原“缓慢”的啃噬,试图啃下哪怕只有一丁点的碎屑。

    “你的星辉境界并不高......在红符街的时候,我果然是被你骗了。”

    双手拢袖的青君,淡淡道:“能够杀死小轮转王,外面的人之前有些低估了你,你应该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

    宁奕攥了攥细雪剑柄,重新松开,掌心渗出了很多的汗滴,然后再度握紧。

    他面色肃然的盯着青君,那位斜斜倚靠在门口的应天府大君子,看似懒散,实则浑身都绷紧,犹如一根随时都可能疾射而出的箭矢。

    他的搭话,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应天府的大修行者很快就会到。

    “外面都说,你是上次擅闯青山府邸的那位剑道修行者......”青君微笑道:“但你跟他不一样,你没有给我这种压迫感,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天都里住着一个很厉害的怪物,但那个怪物不是你。”

    斜斜倚靠着的男人,忽然之间正起了身子,不再是那副懒散模样,拢袖的双手徐徐垂下,在磅礴的掌控力度之下,杀气凛然而轻柔地激起地上的尘埃。

    “我本为这次的相遇,准备了诸多的手段,现在看来......都不需要了。”

    话音落下。

    宁奕瞳孔收缩。

    青袍男人脚底的灯笼骤然炸开,一团青色火焰四溅开来,青袍鼓荡,这团青色炽热火焰高高跳起,犹如被箭矢射穿挑中,嗤然而来

    宁奕抬起双臂挡在面前,那团盛大火光在他面前三尺之处轰然炸开。

    身后温泉接连炸出数道通天水柱!

    宁奕不再隐藏修行气息,一尊巨大的星辰巨人法相陡然浮现,古老而深邃的抬头高喝一声,两条由星辉凝聚的手臂节节浮现,合掌之势,架在宁奕的身前。

    黑袍上燃烧的余烬被风吹散,水汽倾荡开来,宁奕站在泉水池旁,之前倚靠着青君的门口已经空空如也,不见丝毫人影。

    耳旁骤然传来了破空声音。

    宁奕猛地弯下身子,瞳孔瞪大,一只拳头毫无花俏地砸中他的胸膛,青君已经欺身入怀,这一拳自下而上的轰砸而出,带着万钧龙象之力,星辰巨人的法相被这一拳砸得支离破碎,映入眼帘的是一枚快速放大的膝盖。

    宁奕双手攥住细雪剑身拦在面前,以剑身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击膝撞,饶是如此,仍然头晕目眩险些喷出一口鲜血,胸口一阵钻心剧痛,整个人向上向后抛飞而起,难以想象,这位应天府的大君子,已经将体魄修行到了如此程度。

    一般而言,书院的修行者避免近身作战,修行一口剑气,以星辉与人厮杀。

    这位青君不走寻常路,看起来文文弱弱,但体魄却如龙似象,比宁奕的还要强横!

    宁奕在空中翻转几圈,极其狼狈地砸回水池当中,轰隆一声掀出一大圈气浪,他一只手杵剑,另外一只手擦了擦唇角血迹,面色阴沉盯着单脚独立站在远方,此刻才缓慢收回那一击膝撞的青袍男人。

    青君信手丢去刚刚扯下来的蒙面黑布,面色柔和,不温不火,双手?w掌翻压,浑身发出了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炒豆子声音。

    他看着面色苍白的黑袍少年,戏谑笑道:“宁奕......你那招压箱底的手段呢?红符街的那一剑呢?耍来看看啊。”

    宁奕杵剑站起,他面色难看,白骨平原几次尝试啃噬狮心王神性结晶,均以失败告终。

    他环顾四周,雾气茫茫,自己的身旁不远处,就是那尊巨大的剑器近泥塑雕像。

    宁奕眯起双眼。

    他鼓起一口气,丹田涡旋里的神性水滴,再一次疯狂流淌,抽离开来,絮萦缠绕,被挤压到细雪剑骨之中......

    宁奕抬起手臂,攥着细雪,黑布包裹着剑身。

    这个姿态,与红符街一模一样。

    青君饶有兴趣打量着举剑的宁奕,他知道了这个举剑而立的黑袍少年,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只有第六境的星辉而已。

    但是宁奕与红符街的自己,已经截然不同。

    小雨巷领悟而出的剑修剑意,磅礴而缓慢的被压缩到剑尖之上。

    青君自始至终都是玩味的表情。

    他在等宁奕出剑。

    甚至两者之间的距离间隔,都与红符街的那一剑差得不多。

    天才修行者,修行星辉修行剑气修行体魄,无论走哪一条道路,都是在修行自己的道心。

    如果道心不稳,那么天资再高,都将一事无成。

    红符街的那一剑,在青君原本完美无瑕的道心上,增添了一道裂痕。

    青山府邸的那一剑,则是险些将他的道心都击碎。

    如果青山府邸的那位来客,真的就是宁奕......并且由青君亲自证实了这一点,那么他的修行之路,将蒙上极深的阴影,并且越走越窄。

    “来吧......”青君心底默念一声。

    宁奕攥剑。

    黑布炸开。

    一连串的水柱随着剑气而掠,最终悬停在青君面前。

    这一剑与红符街的那一剑,如出一辙。

    两位圣山顶级天才的对弈,然而不同的是,宁奕只抽出了一滴神性水滴,灌注的大部分都是剑修的剑意!

    青君双手抬起,不是拦在面前,去做防御姿态,而是硬生生抬起手掌,以掌心体魄硬撼这口势不可挡的剑气!

    轰然炸开

    宁奕脚步踉跄,被巨大的反震力轰砸,接连后退,险些站立不稳,重重将细雪插入水面,整个人滑出一道颀长痕迹。

    龙眼温泉的玉瓷砖瓦,铺垫极深的池水,在这一剑剑气的轰砸之下,尽数掀起,砖瓦破碎,犹如老龙高吟,水雾弥漫当中,宁奕盯着远方那道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的影子。

    “宁奕......你......”

    声音缓慢。

    那个抬起双手,端详着如玉手掌,看着残缺剑气在掌心跳动,而后徐徐拢掌,将所有剑气按压熄灭的青袍男人,喃喃说道:“让我实在失望。”

    宁奕看着那道青袍,面色有些苍白。

    “四座书院里的修行者,都不修行体魄,我住在青山府邸从不出门,更不愿意与人交手,便是不想暴露自己的修为境界。”

    青君的身上,青色的雷霆噼啪作响,原本攀升的气势缓慢向下跌落。

    “钟离顾沧声声慢,从来都不是我所认同的对手。”青君的声音带着一丝漠然:“北境的小烛龙曾经说过,如若不修体魄,那么总有一丝破绽,有了一丝破绽,就有了一丝落入下乘的可能......我要赶上洛长生的脚步,在大朝会雄踞榜首,就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短板。”

    “那一日,我本以为你的剑意算不了什么......为了不暴露实力,我不曾动用任何法门,星辉和体魄,我一样也不想动用,才有了你成名的那一战,红符街一剑逼退我三十丈。”青君笑了一声:“现在你看呐......你的剑意,算得了什么?”

    宁奕面色有些苍白。

    青君的修行境界,比起千手大人所说的“圣子普遍八境”,恐怕还要高上一头,徒生按灭自己七境剑气,毫发无损。

    他的确有资格说出这番话。

    “时间要到了......师叔祖应该快要赶来了。”

    青君挑了挑眉,他看着水雾那端的少年,轻柔笑道:“宁奕,杀你之前,我要打碎你的道心......让你体会一下道心破碎的痛苦。”

    青君蹙起眉头。

    水雾那端的少年影子,再一次缓慢抬起了剑。

    沙哑的声音,传到了青君的耳中。

    “我还有一剑......你敢不敢接?”

    青君瞳孔微微收缩,天生的警觉响起,汗毛炸得竖立。

    他紧紧盯住那道身影。

    雾气那端

    宁奕双手持剑,脚底水波清净,刹那生出无数涟漪,相互碰撞荡开。

    他面色坚毅,缓慢闭上双眼,感知着自己的体内。

    丹田涡旋里,白骨平原成功啃下了一小块“狮心王”的神性结晶。

    宁奕脑海里浮现出那片苍莽的草原。

    他喃喃说道:“前辈,可否借我一剑。”

    池子之前被剑气溅飞的雨滴,缓慢落下,落在宁奕的肩头。

    细雪的惨白剑锋,将一滴水珠切为两半。

    ......

    ......

    狮心皇帝的墓陵当中,草屑疾飞。

    那位身材并不高大,长阖墓中的男人,半张面目戴着狮心面具,笑容温和,左手按刀右手按剑,似乎随时都可能在棺木当中坐起。

    此地千年极静。

    少年郎轻柔的声音,在这片草原上掠过。

    “前辈......可否借我一剑?”

    疾风骤雨,百草抬首。

    棺木内,醇厚而低沉的声音,缓慢响起。

    “可。”

第六十六章 疾风骤雨

    丹田涡旋之内。www.uu234.net

    那块被白骨平原小心翼翼撕咬下来的神性结晶,刹那剥离开来,犹如骤然狂风席卷草原,无数环抱在一起的草屑,就此散开

    上百滴神性水滴,密密麻麻挤满了宁奕的丹田当中,甚至还有膨胀的趋势。

    狮心皇帝的一小块神性结晶,竟然蕴含有如此恐怖的能量?

    宁奕痛苦的闷哼一声,双手攥紧剑柄,向着自己的细雪剑锋,不断灌输神性,丹田内的神性水滴数量庞大,白骨平原的出入口却极为狭窄,一滴一滴输送的速度已是极快,只不过数个呼吸,宁奕的身子就好像要被神性水滴撑炸了一般,此时此刻,他终于有些明白,感业寺那个女孩的痛苦之处了。

    这道剑势越演越大,脚底的水池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堵巨大的剑气水厦平地而起,宁奕高高站在水厦之上,紧闭双眼,面色扭曲。

    疾风骤雨,一叶孤舟。

    他感应着那道青袍的身影,努力捕捉,然后一剑斩下!

    青君面色逐渐苍白,看着那股轩然掀起,不可阻挡的剑气狂潮,在自己面前越滚越大,越滚越高,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几乎快要窒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转身开始掠行。

    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巅峰的十境修行者前来,也不可能抵挡这一剑的锋芒!

    滔天水厦伴随着这一剑迸射而出。

    青君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剑气飞掠,他转身想要抵抗,双手抬在面前,体魄和星辉全力施展,站在原地,仅仅接触只不过一个瞬间,青君的星辉被滔天剑气冲散,他甚至听到了自己骨骼破碎的声音。

    原本有了一丝巩固迹象的道心,被这一剑砸得彻底崩溃。

    “怎么可能?!”

    “他从哪来的这一剑?!”

    意识已经接近模糊。

    青君咬紧牙关,面上覆盖了一层凄惨的霜色,手腕弯曲变形,就像是被狂风巨浪拍中的一只小船,摇摇欲坠。

    就在快要坚持不住,濒临崩溃的前一刻

    有一人拍中他的肩膀,接着一袭红衫拎剑踏出,面无表情,一剑斩下。

    滔天水厦轰然崩塌。

    夷为平地。

    那道剑气砍碎水厦,仍然不停,掠向全力一剑之后,已是乏力了的宁奕。

    宁奕面前同样瞬间浮现一道身影。

    戴着斗笠的女子,一只手按住斗笠,另外一只手抬起,并拢中指食指,两根手指自上而下的轻轻划过天地之间,一道漆黑长线与应天府府主的剑气长线对撞,两拨气浪炸开,阴阳两面的青山府邸,在剑气绵延当中被波及,连绵倾塌。

    宁奕面色苍白,他已无更多的力气去站立,摇摇欲坠,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握剑,直至此时,细雪还被他牢牢攥在掌心。

    第二道戴着斗笠的女子身影,比起先前拦下剑气的那位来得稍晚一些,出现在宁奕身旁,扶住宁奕,好让其不要跌倒,稍稍缓过了一口气。

    “年轻一辈的同辈之争,输赢已出。”水月扶着宁奕,看着那道递出一剑之后,面色漠然的红衫应天府府主,讥讽道:“应天府府主......是以为杀了宁奕,就能弥补自家得意弟子的道心缺憾了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水月刻意将“得意弟子”的咬文嚼字,念得重了一些。

    青君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喃喃道:“师尊......我......”

    应天府府主拍了拍他的肩头,环顾四周,青山府邸已经被摧毁地不成样子,最关键的龙眼温泉,更是被人捣毁了阵眼,再也无法凝聚气运。

    “应天府大阵启动,即便是我,也不能撕裂空间而来。”应天府府主面无表情,冷冷道:“墓底有变,这是头等大事,你等二人一路阻拦,不然怎会发生此等惨剧?”

    这句话说完,青山府邸之内,凭空多出了好几道身影,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的两位院长,同样衣衫不整,面色难看,似乎经历过一场不大不小的争斗。

    先前一路,这两个女人,本是一同掠行,即将赶到应天府青山府邸之时。

    忽然之间,白鹿洞的院长苏幕遮便对着自己三人出手,试图阻拦三位书院大人物抵达现场的速度。

    认出了那些冲天而起的剑气,出自于自家老祖宗剑器近的修行洞天,更感应到了院子里“剑器近”一脉传承气息的水月,当时以传音告知苏幕遮,势必要拦住书院的其他三人,墓底的异变,很有可能与白鹿洞千年的未解之谜有关。

    果不其然。

    水月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尊泥塑石像。

    冲天而起的剑气,将四座书院里的大修行者,几乎都惊扰醒来,此刻一道一道身影,出现在青山府邸内,而且隐隐约约,分为两派。

    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两座书院的人马,站在了应天府身后,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来了一位又一位。

    应天府的夷吾星君,在小雨巷之后受了重罚,就在青山府邸不远处闭关修行,是应天府第二位赶来的星君修行者。

    他来到青山府邸,面色凝重,看着宗门内倒下来的小君子,身上淤青红肿,被打得极为凄惨,又看到了青君那副惨淡模样......心底已经了然。

    夷吾星君目光寒冷,盯着宁奕。

    宁奕的身前,就只有一位白鹿洞书院的苏幕遮,这位女子星君,不显山不露水,修为不俗,谁也不知道这一脉究竟有多深的底蕴,这个封号敕令的品秩不低,敢一人拦在宁奕的面前,面对四位星君修行者,显然也是一个狠角色。

    水月的修行境界,比不上当年同一辈的“神道剑”三人,她距离星君境界还差了一些,此刻面色并未有如何动摇,而是直起身子,面色漠然从众人面前扫过。

    两拨人马,渊?s岳峙。

    宁奕擦了擦嘴角,盯着三座书院凝聚的众人,心想果然四座书院,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内地里,早已经风起云涌。

    “书院的陵墓有变,有人前来盗墓......让我从修行中醒来。”

    阴柔的声音,打破了场间的死寂对峙。

    “私闯书院陵墓,若是被抓到了......”夷吾星君披着一件白衫,他懒洋洋瞥过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宁奕的身前,那个按压斗笠的黑袍女子,笑着问道:“苏幕遮大人,您可知道,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苏幕遮!”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的两位星君,面色铁青,沉声道:“我等身为星君,书院之主,今日要为了庇护外人,撕破颜面?”

    苏幕遮不言也不语,斗笠下的眉头,皱了皱。

    应天府府主沉默片刻。

    他拎着长剑,平静说道:“天子脚下,惹是生非。闯我青山府邸,打我府内弟子,这两点挑出来,看在蜀山那位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漠然道:“但......入青山地底的陵墓,你的命,便由不得他人了。”

    “苏幕遮......你先前拦我,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但若是解释不清楚,且白鹿洞今日执意要站在宁奕面前......”

    应天府府主面无表情道:“盗火者生,盗墓者死......陵墓里的老祖宗知道了,恐怕会很失望的,四座书院,以后说不得就只剩下三座了。”

    苏幕遮攥了攥掌心。

    她微微偏转头颅,目光投向水月。

    掠行路上,她十分信任水月,以至于如今,将自己置于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青山府邸地下,似乎藏着书院了不得的大人物,自己拦在宁奕面前,应天府府主若是真正决意出手,唤醒某位封号品秩高得吓人的大修行者,那么白鹿洞书院,恐怕就要遭到无辜的牵连......

    这些年来,白鹿洞书院处处低调,从不惹事,并不是因为真的不愿去争。

    而是因为,书院里必不可少的那些底牌,她们缺少了最大的一张。白鹿洞的墓陵里,自剑器近大人的修行洞天枯萎之后,历代的老祖宗,都无法留下神性的复苏机会,一代不如一代。

    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的朝天子选官子,随便醒来一位,翻转手掌,就足以压过整座白鹿洞书院。

    苏幕遮的眼光投向水月。

    三座书院,要自己给出一个解释。

    宁奕......能不能保?

    自己先前,若不是听闻这件事情,与剑器近大人有关,绝不会贸然出手。

    此刻看来,三座书院的逼宫,倒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计划,这句话不放到今日,也会放到白鹿洞书院阻拦他们的下一日。

    接下来......该怎么办?

    水月的目光,投向了宁奕。

    面色苍白的宁奕,目光从那尊的泥塑石像上收回。

    他看着远方的三座书院,应天府的青衫红衫,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的大人老人,一道道漠然的瞳孔,注视着自己。

    宁奕笑了笑,他看着这些大修行者,轻声说道。

    “应天府。”

    “嵩阳书院。”

    “岳麓书院。”

    “三座书院。恬不知耻。”

第六十七章 何不见光明(求票)

    “三座书院。恬不知耻。”

    这一句话说出来,几位大修行者的面色陡然变了。

    应天府府主的面色尤其阴沉。

    能让他们保持没有动手的,不仅仅是身为星君境界修行者的“居高自傲”,还有一分对于眼前斗笠女子的忌惮。

    眼前的宁奕只不过是位未破十境的蝼蚁罢了。

    但有一人,并没有保持这份星君境界的“气度”,而是选择直接出手。

    夷吾星君拔下一枚漆黑发簪,他微屈中指食指,那道发簪便化为一道流光,骤然迸射而出,对准宁奕。

    拦在宁奕面前的斗笠女子看不清面纱下的面容。

    苏幕遮腰间悬着一柄长刀,她一只手始终按在刀柄之上,按得长刀刀尖翘起。

    此刻这位白鹿洞书院院长,微微震掌,长刀重新归回腰间位置,出鞘的一个刹那,似乎撞到了某样不起眼的物事。

    青山府邸不远处,好不容易在剑气余波下躲过一劫的某面墙壁,轰然倒塌。

    夷吾星君慢悠悠抬起手掌,那枚发簪“缓慢”飞回掌心。

    他微笑问道:“苏幕遮,你执意如此?”

    苏幕遮缓缓道:“看起来......青山府邸下面,似乎藏着一些秘密,应天府不愿意让人说出来,这就急着杀人灭口了?”

    夷吾星君眯起双眼。

    “三座书院,恬不知耻。”苏幕遮微笑道:“宁奕没有把白鹿洞书院放在里面,我自然要保他一保,无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故事,我都愿意听一听,各位不妨陪我一起听一听。”

    说到这里,斗笠女子面纱下的目光微寒,她望向夷吾星君,手指搭在腰间长刀之上,冷冷道:“嫌弃盏茶工夫太长的朋友,大可以一走了之,或者来陪我的这把刀聊上片刻。”

    应天府府主盯着苏幕遮,双手负后,捏在袖子里的十根手指,悄无声息的缓慢掐诀,平静道:“既然如此,后果自负。”

    苏幕遮按住刀柄,一笑置之。

    注意到这一幕的夷吾星君,眯起凤眸,唇角微微翘起,不言也不语,将发簪重新插回发丝当中,白衣随风轻轻摇曳。

    ......

    ......

    “诸位都是大修行者,比我境界要高。”

    宁奕踩在龙眼温泉的泉水之上,他面色从容,淡然说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越是修行,越知不易。在破境时候,各大圣山,绝不会容许有人打扰自己弟子。”

    应天府府主背负双手,十指在袖内缓慢掐诀。

    他面无表情看着宁奕,仿若在看一个死人。

    “应天府......嵩阳书院......岳麓书院。”

    “之所以说你们三座书院恬不知耻。”宁奕顿了顿,平静道:“是因为你们三座书院的老祖宗,就做过在他人修行破境之时,进行偷袭的无耻行径。”

    青君气得面色苍白,他怒骂道:“宁奕,你,你......血口喷人!”

    应天府府主眼神漠然。

    夷吾星君眯起双眼,眼神有些困惑,望向三座书院的当权人物,发现这三位大人物,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养气功夫极好,来自小辈的这般侮辱,都能坦然受之。

    他抖了抖白衣,沉默不言,心底有一个让自己难免难堪的猜想,缓慢浮现。

    一人一刀,拦在三座书院面前的苏幕遮,轻柔说道:“宁奕......继续。”

    宁奕平静道:“剑器近大人,在破境之时,被人偷袭致死,洞天枯萎,交战痕迹,就藏在当初大洞天的石壁之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心底咯噔一声。

    当初的那几位大人物,交战之处乃是在皇陵,宁奕若是把私闯皇陵之事说出来,大隋皇城的追杀将比书院来得更加可怕,就算自己逃回蜀山,恐怕也没有用。

    果不其然。

    愤怒的青君,攥紧双拳,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师尊的漠然神情,而是盯着宁奕,咬牙切齿,声音沙哑道:“证据何在?”

    宁奕眯起双眼:“你要......证据?”

    “好,那我就给你看证据。”

    宁奕攥拢手掌,星辉在龙眼温泉的泉水之内,大肆冲撞,将镶嵌在墓道那头,在宁奕钻出陵墓之后就失去感应的三柄剑器,重新引动。

    青山府邸地下一阵冲撞,剑气斗牛而射。

    宁奕的星辉,引动剑器近陵墓的三柄长剑,从龙眼温泉地底找到了正确的路线,疾射而出,冲出水面带出三道水柱,在空中调转剑尖,滑出极其圆润的曲线,直奔宁奕而去。

    水月连续点指三下,将这三柄品秩极高的长剑定在自己面前,她轻轻弹指,剑器发出铮鸣,仍然在不甘的震颤。

    水月面色阴沉,盯着三柄长剑,黑红白三色的剑穗,以及剑身上独一无二的纹刻,让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三把在书院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剑器。

    “龙藻,龟文,白虹。”

    宁奕盯着青君,平静道:“这三把剑,就悬在剑器近大人的膝盖之前,沾染了鲜血,千百年来不曾移动过位子,原址不变,诸位可去亲自探查。”

    “我有一问,应天府最后那位持龙藻剑的大剑修曹毗,最后去了哪里?”宁奕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剑器近寂灭之后,曹毗为何再也不在世人面前露面,那柄龙藻剑为何再也不现尘世之间?你应天府如此坦荡,要做四座书院执牛耳者,要做天下读书人的归属之地,该如何解释?”

    青君的面色有些苍白。

    “白虹和龟文两柄剑......同样如此,品秩不输我细雪的剑器,销声匿迹,难道是书院没人举得起剑了?佩戴白虹龟文的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两位大剑修,人间蒸发,究竟是去了哪里?”宁奕微笑道:“难道是书院的三位大剑修,联袂出发去北境倒悬海,跟万年大妖扳手腕了么?”

    “你......”青君面色涨得通红,他看着一言不发的师尊,又看向宁奕,到头来,就只有愤怒的“你”字说得出口。

    “这顶帽子扣得真是轻松啊......”眯起双眼的夷吾星君,心底轻声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宁奕所说的自家老祖宗,当年所做的某些不光彩事情,是否真的确有此事,而是幽幽说道:“这三柄剑器,书院找寻已久,苦苦没有下落,倒是白鹿洞书院,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了......怎么就好端端在剑器近的洞天里出现了?”

    “曹毗大人当年距离破境只差一步,怎知不是剑器近来偷袭他老人家,窃来龙藻?”夷吾星君平静说道:“千年前的事情,如何盖棺定论?莫要瞎说,惹得天怒人怨。”

    宁奕面色阴沉。

    “剑器近已故,我们三座书院,曾一起为其吊唁,至于当年的真相,我相信时间自会揭晓。”

    应天府府主背负双手,轻声道:“世传剑器近高傲无双,我相信他不会偷袭应天府的曹毗大人,当年的事情,不去追究便是......你说的这些,终究只是一个猜想罢了。”

    宁奕气得笑了起来,气得袖子打颤,双拳紧攥,却又偏偏无可奈何。

    宁奕知道应天府府主说得没错。

    若是他不带着这些人前往皇陵,那么将永远也无法证明,剑器近死去的真相......

    他注视着应天府府主深邃的眼神。

    书院的主人,历代薪火相传,所有的秘密,并不会如何藏私,所以应天府府主......正是少数的知晓当年真相的存在。

    他表现得如此平静,毫无波澜,就是因为他知道,宁奕根本就不可能奈何得了自己。

    当年的战场,在皇陵的入口。

    皇陵有无数阵法设禁,但凡踏入皇陵的,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相信宁奕能够走入皇陵。

    所以眼前的黑袍少年,无论说得多么接近真相,没有证据,说出来的终究只是一个故事罢了。

    宁奕沉默而无声地盯着书院的三位院长。

    这三位大修行者的眼神里,平静如海,不起波澜。

    “宁奕......你让我有些失望。”

    应天府府主笑了。

    他看着宁奕,眼神里带着一股可悲而又可笑的意味。

    凭着这一番言论,能掀起什么波澜?

    “搬出剑器近的死,想要欺骗我等,让白鹿洞书院出面保下你?”嵩阳书院的老人,看着斗笠女子,轻声道:“苏幕遮,请你让开!”

    斗笠女子置若罔闻,黑色皂纱下,她轻轻抿了抿唇,微微偏转头颅,面色凝重,以余光望向宁奕。

    这些......还不够的。

    她知道宁奕说的是真相。

    水月也知道宁奕说的是真相。

    但是这些,不够让当年在剑器近身上发生的事情,在这座青山府邸,在这座人世间,成为所有人都公认的真相。

    苍穹之上,隐隐约约有闷雷声音。

    青山脚下,寒风掠过,豆大的雨滴砸落。

    宁奕面色苍白,他攥着剑器近的一角衣袂,缓慢行走,踩在池水之上,一步一涟漪,最终到了那尊泥塑石像之前。

    天雷隐约。

    映照得少年的面容苍白而又坚毅。

    宁奕蹲下身子,一只手捻起衣袂,试图将缺了一点的泥塑石像,拼凑完整。

    宁奕看着那张含笑的面容,无比认真的轻声问道:“前辈,何不出来见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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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料峭春寒,最是杀人

    “前辈,何不出来见见光明?”

    这句话说出来,吓了夷吾星君一跳,这位气质阴柔的星君境界大修行者,面色阴晴不定,盯着那个面色诚恳,蹲在剑器近泥塑石像之前的少年。

    少年捋了捋有些发湿的鬓发,无比认真的注视着那尊泥塑石像,千年前的“剑器近”身躯,失去了神性之后,衣袂石化,气机全无,可若是它就是当年那位白鹿洞书院的大剑修,却让人不得不信。

    因为那尊石像的身上,古老的服饰衣袍,飞扬的剑眉与鬓角,意气风发的眼神,以及背后抱成宝轮的十二柄飞剑,实在是太过拟真,栩栩如生。

    书院的几位命星修行者,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祥预感,盯着那尊石像,星辉嗡然大颤,一尊又一尊法相凝结而出,出现在青山府邸这片小天地当中,这些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彼此对视一眼,目光重新凝聚到宁奕身上,随时准备出手。

    苏幕遮也皱起眉头,她的斗笠皂纱,边沿流淌飞掠,青山府邸内的阴风越刮越大,这位修为冠绝白鹿洞的女子刀修,抬起头来,望着头顶苍穹。

    青山府邸处在龙脉交界之处。

    阴阳割昏晓。

    阴面的阴气在缓慢苏醒,引起了穹顶的异变,风雷鼓荡,云层昏暗,雷光乍现,一闪一闪撕裂苍穹云气,犹如一条若隐若现的长龙,盘踞在众人头顶,鳞爪都已经探下,随时可能俯身冲下。

    “这是有大人物苏醒的迹象......”

    苏幕遮仰面望着苍穹,喃喃道:“修为超越星君,至少是涅??境界的大能......要醒过来了?”

    这句话,让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如临大敌。

    应天府的命星,神情难看,盯着雾气当中的黑袍少年,看着后者真挚的面色,又看到了穹顶的异象,咽了一口口水。

    “这异象,难道是......宁奕??”

    “真的有涅??境界的大能要复苏了?”

    宁奕蹲在剑器近的泥塑石像之前,他捏着一角衣袂,体内的白骨平原,在缓慢的运转,狮心皇帝慷慨给予的那粒神性结晶,剥开之后,化成了密密麻麻上百滴的神性水滴,此刻被他一滴一滴注入剑器近泥塑石像当中。

    他盯着剑器近那双始终微笑的眼眸,心底越来越紧张。

    宁奕也感觉到了头顶的异象,穹顶雷声越来越大,砸落在池子里的水珠同样气势磅礴。

    他不知道这些异象是否由自己所引动......但是自己的狮心王神性结晶,无比心疼的,一滴一滴输送进泥塑当中,如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掀起波澜,这位大剑修的生前境界,恐怕不会输给狮心皇帝,想要以这些神性结晶引动剑器近的复苏......是宁奕在山穷水尽之时,想要尝试的最后一搏!

    穹顶的雷光,连绵成线,竟然真的有一条雷龙,轮廓已经出现。

    “真的是一位涅??境界的大能......”

    苏幕遮斗笠下的面容有些苍白。

    水月看着头顶异象,面色难看,喃喃道:“这股气息,有些不对......”

    应天府府主面色自若,他收回背负在身后的双手,袖中的印决已经掐完,滚烫的符?缓慢熄灭,他拎起三尺青锋,感应着自己脚底,那条庞大的龙脉,缓慢苏醒的气息。

    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的两位老人同样面色漠然。

    “宁奕,我还真以为你能把那位剑器近请出来。”

    应天府府主拎着长剑,他看着蹲在泥塑石像前,那位不动声色,实则额头已经渗出豆大冷汗,与穹顶砸落的水珠,一同滚下面颊的少年,他喃喃道:“逝者不可复生,可惜了,剑器近是真的死了。”

    宁奕咬了咬牙,他仍然在固执的输送着自己体内的神性水滴,接近百滴的神性水滴,对于宁奕而言,是一笔天文数字,但是此刻却显得捉襟见肘。

    “若是剑器近真的活着,也不至于,连一丁点传承都未曾留下......”应天府府主拎着长剑,开始缓慢前进,他微笑看着斗笠女子,侧首认真问道:“苏幕遮,听闻你点燃命星之后,不愿继承书院前人遗藏,潜心修刀二十年,势必要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刀路,不知现在......境界何如?”

    斗笠女子早就搭在刀柄上的那只手,缓慢攥拢刀把,水珠顺延斗笠滚落,大风吹动,犹如一道泼洒开来的细狭雨幕,她按下斗笠,一字一句沉声道:“你可以来试试。”

    书院之争,并非意气之争,已经绵延千年。

    应天府府主面带笑意,仰头看着穹顶。

    雷光乍落。

    他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疾风骤雨之中,那位大红袍浸湿的府主,拎剑踏出,身后所行之处,地面之上,“后知后觉”炸开一连串土石碎屑,一剑倾尽全力的劈砍而出,星君境界的星辉,犹如飓风过境,掀起通天水柱。

    一柄墨刀挑开漫天水汽,先是展露一截刀尖,接着便是一位披着黑色斗篷按着斗笠的女子,肩头撞出水汽,以兜圆之姿态,踏水而行,撞出水柱。

    一刀递出!

    竖着切开天地的一剑,与横着撕裂万物的一刀,就此撞在一起

    剑气刀气绵延扫荡。

    水月面色陡变,身子横掠,刹那浮现在宁奕身前,抬起双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这位书院剑道小师叔不过命星,但剑气修为,相当强横,漫天水气,如千军万马踏来,冲击在她的三尺剑气屏障之上,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噼里啪啦狂响不止,只是微微凹陷,便被剑气剿灭,发出不堪的嗤然破碎声音,片刻之后,缓慢溢散如烟。

    竟是凭借命星境界,硬生生抗住星君境界的一击强攻。

    即便只是余波,威力仍然可怕。

    书院的一些命星修行者,面色苍白,站在最前方的首当其冲,被剑气刀气波及,以刀尖剑尖杵地,双手攥柄苦苦支持,仍然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乎站立不稳。

    这两位星君,隐藏多年,几乎没有在世人面前展露过实力,此刻倾尽全力一战,仅仅一击,便是声势滔天!若是单对单对捉厮杀,这两位的杀力之强盛,在大隋天下必然有一席之地,与凭借大衍剑阵才能所向披靡的覆海星君之流截然不同,剑修刀修,行走的均是世间最极端的道路。

    一刀一剑之后,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各自倒退,最终各退十丈。

    应天府府主面色凝重,他剑尖平举,水珠在面颊上缓慢落下。

    “苏幕遮,你没有让我失望。”

    双手攥刀的斗笠女子,面无表情。

    应天府府主轻声道:“若是单对单,生死厮杀,结局的确不好说.....你已走到了星君的极致,要杀死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白鹿洞书院的斗笠女子,皱起眉头。

    斗笠女子似乎心有所感,面色苍白起来,大雨磅礴,落在身上,隐隐有窒息之意。

    大红袍飘摇的府主,站在青山府邸空旷的天地之间。

    他轻柔笑了笑。

    府主仰起头来,看着雷光绵延的穹顶,朗声开口:“请老先生出手,清理门户!”

    ......

    ......

    大雨磅礴,雷光流淌在天际之外。

    纸窗被人啪嗒一声推开。

    面色本就带着一丝苍白,看起来身子并不好,带着一股怏怏之气的男人,倚靠在醉生梦死的酒楼顶楼,他眯起双眼,望着皇城之外的雷光与大雨。

    披着宽敞红衣,姿容慵懒带着一丝狐媚的女子,倚靠窝在他的胸口,轻轻舔舐 着太子殿下开襟的胸膛,舌尖打转。

    “红露......你说,”太子笑道:“怎么之前天气还好端端的,忽然就打雷了?”

    被念做“红露”的女子,知道这位“皇城头号权贵”,向来懒得关心外面的风风雨雨,如今推开窗户,她顺着视线瞧了一眼,红拂河的河水摇曳金红之色,里面蕴藏的皇族气血,让她不敢直视,连忙闭上双眼。

    她侧过头来,听着心跳,小心翼翼,声音极轻道:“殿下......打雷,是因为要下雨了。”

    男人仍然怔怔看着窗口,纸窗被狂风吹动,来回拍打敲击。

    外面天地间,千丝万缕的雨线,在三尺之外,被禁制拦住。

    他向着外面,伸出一只手,禁制避让,掬了一捧雨水。

    “天都一直是这样,阴晴不定的。”太子喃喃开口,他攥紧拳头,啪嗒一声,雨水炸开,化成热气钻出掌心,袅袅升起。

    纸迷金醉的年轻男人,笑着收回拳头,在面容姿色即便放在皇城当中,也足以排进前十的女子面前缓慢摊开,外面的雨线诞生自天地之间,并不带有丝毫肃杀之气,攥拳之后再摊开,他的掌心却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金色血液。

    女子抬着头,注视着太子的面容,神情真挚而无辜,懵懂而无知,犹如一只小兽,舔舐 着伤口,楚楚可怜,口中含糊不清。

    男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将红露按入自己怀中,悬停在衣襟外的那只手,隔着一层薄纱,缓慢游掠,偶尔停顿,揉捏抚摸,像是在爱抚一只幼嫩的猫崽,任由其聆听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目光缓慢转动,望向楼外。

    那里风雨飘摇。

    太子搂着红露“正襟危坐”,侧首望着远方大雨连绵,面色漠然。

    靡靡之音在耳旁不绝如缕的男人,很久没有露出这么一副神情了。

    袁淳曾经对他说过。

    天都有一场大雨将至。

    凛冬已过,万物复苏。

    料峭春寒,最是杀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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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杀百草的年代,少年走出菩萨庙,接过全天下最重的剑,向着人世间,斩开了一线光明。 …… …… VIP群【莲阁】:549974786。(进群需要提供粉丝星值截图。) 一群:深水巨兽群:559826111。(已满) 二群:剑骨聊天群:903405682。(妹子群主,欢迎灌水。)剑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