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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晾晾     夫人万岁txt下载     夫人万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3章 验身

    “姑娘。www.uu234.netwww.uu234.net”

    云姑姑不曾放开韩的手,那洞悉万物的目光火辣辣的,韩被她看的无地自容又慌乱如热火上的蚂蚁,狠命的想要挣脱开。

    “我…我不知道!”

    韩有些歇斯底里的前兆,她脸色惨白,眼睛却血红,嘴唇哆嗦着,几番碰撞却说不出解释的话来,待云姑姑松手,她趔趄疾步,狠狠的坐了大屁蹲。

    周遭的秀女瞬间散开,谁也不想和韩挨上一星半点儿,反倒纷纷倒戈,说起从前用在程岐马祯身上的风凉话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是,还说人家程岐不检点,原来是自己不干不净。”

    “这韩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秀女不洁呵呵,他们整个韩家都难辞其咎,只怕葛使君也救不了了。”

    韩撑身在地,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猛地抬眼。

    “贱人!你们这群贱人!”

    她狗急跳墙的样子十分可怖,那些秀女见状,不约而同的又让了让,嘴里面还不依不饶的嬉笑道:“快让开快让开,疯病是会传染的。”

    “放肆”

    韩拍打着站起身来,猛地扑向右手边的一位秀女,那人躲避不及,被她准确的掐住脖子,两人倒在帐床上,一时尖叫声四起。

    云姑姑瞪眼,立刻道:“还不快把韩拉开!”

    “是!”

    那些随侍的女婢得吩咐,七手八脚的上前将韩拽开,那人真是疯了,拳打脚踢不顾一切,把葛使君的叮咛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恪守规矩,勤于律己,放屁!

    她现在只要在场的所有人都死于非命!

    尤其是程岐!

    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程岐,那人站在轩窗前,面容冷静,看自己的眼神仿佛神佛看众生,显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不堪一击。

    都是这个女孩儿!

    都是她!

    以守宫砂之计引自己上钩,然后反客为主!

    “程…程岐!”

    韩咬碎牙齿,额角的汗水因太过愤怒而汇聚成河,扑过去,伸出颤抖的双手企图结果那人的性命,却被身后一个较壮硕的婢子抱住动弹不得!

    冯瑟瞧着女婢怀里挣扎的韩,她哪里还有从前的盛气凌人,更没有从前的阴狠毒辣,发丝披散,浑身激颤,若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狼狈。

    冯瑟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很淡定的程岐,微咽口水,没想到这人从前都是明哲保身忍辱负重,如今入选了,才露出本来面目,不到半年,彻底扳倒了韩。

    她不知道韩是否完璧之身,她只知道,韩没了守宫砂,这辈子别说踏入宫门了,就是名正言顺的活下去,都是一件登天的难事。

    女子贞洁大过天啊!

    而马祯瞧着四处的混乱,无奈的叹了口气,朱雀楼里人多眼杂,今夜又闹出这个大的烂摊,只怕消息已经传出去,广为流传了。

    韩毕竟是葛使君的亲外甥女啊,马祯实在是为程岐暗暗捏了把汗,就算程家从前再如何得势,现在族里也是主商贾,如何能和葛使君针锋相对。

    但扪心自问,看到韩这般,她心里还是快意横生的。

    欺人的人,终究会被人欺。

    程岐还真是用自身的经历,给她好好的上了一课。

    “来人啊。”

    到底是云姑姑发了话,她也觉得是时候结束这里的闹剧了,遂道:“把姑娘先请去鸾阁,守宫砂的事情,等姑娘冷静下来再说。”

    她这个‘请’字用的,冯瑟偷摸轻笑,只觉的太讽刺了。

    而韩听到鸾阁两字,一下子炸了庙,那鸾阁可是惩处秀女的地方,那是朱雀喽所有秀女的耻辱柱,她不能被关进去,否则她可就毁了!

    “简素云!!”

    韩喊完,周遭秀女登即唏嘘一片,心说这人还真是疯了,竟然敢直呼云姑姑的名字,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头一个胆子大到破了的。

    “简素云!”

    韩实在是奈何不了那个壮女婢,一边被她拖着往出走,一边切齿道:“简素云你个老贱货!你敢动我!你就不怕我舅舅生剥了你!简素云!你赶紧叫她们放开我!简素云!简素云你这个贱…唔唔…”

    旁边帮忙的女婢连连皱眉,这韩好歹也是大户出身,没想到说话竟然难听至此,更怕这脏字吐出来伤了云姑姑的威严,便用帕子将她的嘴给塞上。

    “姑娘,舌头底下积点儿德吧。”

    云姑姑冷瞥一眼,叫人将她送去鸾阁,随即对满屋的秀女说道:“诸位姑娘不要害怕,姑娘的事情老奴会处理好的。”

    说罢,想要顺着楼梯下去,可到了楼梯口,她又转头叮嘱道:“诸位姑娘别抱怨老奴多嘴,在这朱雀楼里,向来清者自清,容不得一粒老鼠屎,若哪位姑娘想要错了主意,那在做之前,可得好好想一想,不要太自私,因为一个人,毁了朱雀楼里所有姑娘的前途。”

    这话是说韩,但暗地里,也在告诫程岐。

    那人闻言,表面不为所动,心里却已经暗暗记住了,当然,今夜彻底的教训了韩之后,她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云姑姑的眼神又扫了几秒,正准备往下走,方才那个带着韩下去的壮女婢又匆匆的跑了上来,表情和眼神都写满了古怪,对着云姑姑使了使相。

    云姑姑没看懂,皱眉道:“怎么了?”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韩那里出什么问题了?你们可要绑好了她,别叫她伤了自己的皮肉。”

    那壮女婢摇了摇头,很明显不是这种小事。

    “云姑姑…”

    她叫云姑姑附耳过来,小声的嘟囔了几句,而那人听完,脸色突变,下意识的看向原地未动的程岐,目光谨慎而怪异。

    马祯不安的看了看程岐,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冯瑟也是一样,以为韩又供出了程岐的什么秘密,小声道:“程岐,云姑姑怎么那样看你?”

    程岐心里明白,无非是韩的守宫砂又重新出现了,不过这不值得慌乱,毕竟这避红膏的猫腻,天知地知自己知,就算云姑姑想查,也毫无头绪。

    况且,守宫砂若隐若现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云姑姑是个爱省事的,才不想此事闹大,以此抹黑整个朱雀楼的名声,韩这么多年作恶多端,云姑姑隐忍不发,想必除去葛使君的压迫,就是这个原因。

    “知道了。”

    云姑姑低低道,随即和那壮女婢下楼去了。

    …

    鸾阁里,韩被披帛绑的紧紧的,冰冷的地砖上,她如条肉虫般匍匐着,视线和那些女婢的绣鞋持平,这种反转的被凌驾践踏自尊的感觉,甚至比杀了她还难受。

    “简素云!简素云!”

    韩仍是不知死活的喊着云姑姑的名字,旁边有女婢冷哼。

    “你笑我?”

    韩费力的抬头,目眦欲裂:“你个贱货敢笑我!!!”

    落配的凤凰不如鸡,现在谁还会把她这个‘葛使君的外甥女’放在眼里,甚至连搭理都嫌费事,抱臂侧着站,无聊的闲谈着。

    不多时,鸾阁的门被人推开,是云姑姑和那壮女婢走了进来,屋内的一行人赶紧上前,云姑姑冷淡道:“姑娘的守宫砂真的重新出现了?”

    有人点头:“是。”甚是不解,“还真是奇怪了,这红记还能这般?”

    云姑姑想了想,转头道:“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那些女婢得令,回身按住韩,将那人翻过来,上手就要扯她的裙子,而韩在这一系列震惊中回不过神,尖叫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姑娘,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别再挣扎了!”

    旁边按着她的女婢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们的动作会很快的!”

    韩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如何会让她们撕开自己的衣服,乱踢间一脚踢中了一人的面门,那人哎呦着后仰,惊呼道:“血”

    云姑姑被她闹得有些不耐烦,招手让那位壮女婢过去,在这人强悍的扭力下,韩很快就被按住了,那人脸面铁青,冷冷道:“姑娘,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就乖乖听话吧!”

    “姑娘。”

    云姑姑这才将事情说白了:“别说是咱们大昌朝了,就算是全天下,女子的贞洁都要放在第一位,方才寝楼的所有姑娘可都看到了,你的手臂上并没有完璧之身的守宫砂印记,而就算现在出来了,却不能算作好的交代,所以…”

    “所以你们要做什么!”

    躺在地上被按着的韩听到这话,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验明正身。”

    云姑姑利落道:“开腿,验身。”

    韩眼底闪过些许绝望,如同初冬前的秋夜,彻夜凉透了。

    验身。

    她失神游魂一般的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十六年来的世界观壁垒破碎,韩知道,自己的这辈子,终究还是毁了。

    “开腿!验身!”

    …

    韩还是完璧之身。

    深夜里,寝楼三层的人都没有入睡,冯瑟百无聊赖的去轩窗处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指着那里喊道:“快看!是韩!”

    她这样一喊,许多秀女都凑了过去,大家探头探脑的稀奇得很。

    马祯也拘谨的过去看了一眼,回头叫程岐,那人盘腿坐在帐床上,思忖了几秒后,到底起身过去看了看。

    是夜漆黑冰冷,韩家派来的马车停在楼外,鸾阁的门被人推开,几个力气大的女婢抱着一个褥子卷,里面被裹着的人,赫然是刚验完身的韩。

    那人早已晕厥过去,流云般的黑发拖的老长,如同在白纸上龙飞凤舞的一道墨迹,给这两人持续了近一年的争斗,画上一个完整而又残忍的句点。

    “韩这辈子算是毁了。”

    马祯皱眉低低道:“验明正身,那可是女子最大的耻辱。”

    程岐听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韩毁了。

    她知道自己赢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这般狠毒的算计人,在现代里,她以暴制暴利落爽快,愤怒和仇恨都流于表面,以为自己适应不了这般的毒心算计,而当自己真的可以的时候,却又那样的五味杂陈。

    但程岐知道,自己不会被黑暗吞没。

    而韩,她做了那么多恶事,程岐并不觉得这人可怜,只是觉得这人可悲,从小被葛使君送进这朱雀楼里,给她灌输那些入宫为妃的思想,导致那人在成长的路上被揠苗,也越来越扭曲,最后自食其果,毁了一辈子,计划翻覆。

    “人各有命。”

    程岐背过身去,冷静道:“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值得同情。”

    …

    一转眼数天过,又到了众秀女回家的日子,程岐出了朱雀楼上马车,发现程衍不在,想是有些忙,遂吩咐阿桥赶路。

    “那姑娘坐好了。”

    阿桥道了一句,正准备扬鞭子,忽听头顶一阵滚雷而过,他吓得缩肩,不等骂这老天爷的说变就变,那大雨便倾盆而下,浇的车顶如放鞭炮般。

    程岐也吓了一跳,心说这也太诡异了,都初冬了居然还下雨,没办法,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便按住小窗帘,冲外面喊道:“来不及回去了,先就近去程衍的绿茵阁!快些!”

    阿桥应声,飞快驱车溅水而去,不多时到了绿茵阁前,程岐顾不得别的,那风雨吹进车里来冷的很,用袖子捂着头便下车跑了进去。

    阿桥紧随其后,喊道:“宗玉少爷”

    程衍正在小厅里收拾东西,迎面就瞧见门前的水晶帘被人拨开,程岐冒着雨便冲撞而入,他皱眉一愣,旋即赶紧拿了干毛巾递过去。

    “怎么回事?”

    程岐将事情说了,那人听完瞥眼,没做回应。

    程岐擦着头发和身上的雨水,觉得耳朵里好像存了水,用手指扣了扣,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在屋子里乱逛了逛,一时唏嘘。

    上次来这里还像是屎的坟场,现在却焕然一新,雅致轻净。

    程岐笑了笑,自己还真是小瞧程衍的洁癖了。

    那人正在收拾书案,程岐便等着他结束后,一起回国公府,知道程衍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她便继续闲逛,走到窗台前,程岐瞧见一物。

    是个圆柱形的物体。

    程岐拿起来看了看,茫茫然愣住了。

    在眼前比划两下。

    这…这是…

    望远镜???

第164章 我的一切(六千字)

    程岐看着手里的前窄后宽的圆柱形物体,前面还镶嵌了弧形玻璃,虽然比不得现代科技,但怎么看…是细细看还是乍一看,这分明都是简易望远镜啊!

    程岐有些凌乱,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整理书案的程衍,那人明显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她微咽口水,想要问一下。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可思忖好的话到了牙关间,又被她狠狠的咽了回去。

    根据她的微薄了解,这望远镜起源欧洲,是明末才传入华夏的,自己穿越来的这个世界不是伪唐吗?

    是程衍窥探了未来,还是这人…真的也是穿越者。

    正在程岐头脑风暴,心慌慌意乱乱的时候,程衍瞥眼过来,程岐立刻被吓得反应慢了一拍,导致来不及藏好手里的简易望远镜。

    于是乎,两人都愣了。

    程岐眨了眨眼,讪笑的两声。

    程衍则是面无表情,但心里话却是…糟糕,忘了藏好了,但他是谁,如何会被程岐抓到把柄,立刻道:“那不是望远镜!”

    …

    这六个字说完,程衍脸色一下子拉得老长,意识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程岐则一脸上火。

    这人又和上次帮自己绣帕子的花一样,不打自招了,这种头脑的人,爹爹当初为什么会把他过继到长房,是觉得产业太多,家祚时间太长了吗?

    “这…”

    发觉自己说漏嘴了之后,程衍便开始脑中飞快运转,想要找借口,于是乎经过一系列深思熟虑后,他解释道:“这…其实是个水杯。”

    程岐一听这话,险些笑昏过去,但事实是,这个解释太好笑了,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笑,才能抒发心头的笑意,结果就面无表情了。

    笑不动,笑不动了。

    “水杯?”

    程岐把那个简易望远镜递在半空中,明明一脸不信的表情,嘴上却十分配合。

    “既然是水杯,我有些渴了,你倒一杯给我喝啊。”她道。

    程衍睫毛轻抖,用极其细微的动作咽了下口水,随即皱眉道:“这…这是我的水杯,你要喝自己去拿新的,谁要和你用同一个!也太不讲究卫生了!”

    程岐瞥眼,瞳孔深处亮着看穿伪装的光。

    但程衍没注意那道光,只以为程岐信了,而就在他觉得程岐把手收回,是要把那望远镜放在窗台上的时候,程岐却把它放在眼睛前面了。

    …

    糟了个大糕的。

    程衍轻咳一声,尽量保持着心头的情绪。

    程岐无心理他,那些理由听起来都太扯淡了,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看来,这东西若不是望远镜,那就是…那就是个屁,这分明就是望远镜。

    程衍啊程衍,老娘看你啥时候露馅。

    要装蛋,就得装的圆润,不留任何招苍蝇的缝隙才行。

    这雨看样子不久就会停了,程岐瞧着外面风小了许多,不会吹雨进来,便将那轩窗抬起来些,用短杆撑住,随即顺着望远镜向外看。

    这绿茵阁正如其名,是藏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边的,按理说冬天应该是四处都光秃秃的,但许是初冬怪异,气候反常,到现在也随处可见绿色。

    她清澈的视线穿过那些生机勃然,最后落在一座塔上。

    那是朱雀楼隔壁的一座九层高塔,虽然荒废了许久,但素来有人打扫,从来不觉得有多脏污,程岐从前还和马祯去过。

    上去之后,九层高度,自然是一览众山小,但唯一一点的坏处,就是那里的塔门没有栏杆,若踏出去…不死也得落得个半身不遂。

    等一下。

    程岐百无聊赖的看着那塔里的内部,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她方才用这望远镜四处看的时候,发现因为遮蔽的绿荫,其余什么都看不到,视野内唯有这座塔,那么也就是说,程衍做这个望远镜,就是为了看那个塔?

    “程衍。”

    程岐回头,直接问出心中所想:“你费这九牛二虎之力做个望远镜出来,不会就是为了看那个塔吧?”

    程衍脸色铁青,还企图亡羊补牢:“那不是望远镜。”

    程岐翻了个白眼,心说好好好,姑奶奶我不拆穿你还不行吗,遂又道:“你费这九牛二虎之力做这个…水杯出来,就是为了看塔?那塔有什么好看的?”

    程衍的脸色更青了。

    “塔…”他几乎是在往出蹦字,“不好看。”

    程岐一脸无辜:“那什么好看?”

    “雨好看。”

    程衍说完,一把拉住满脸疑惑的程岐,二话不说就往出走。

    程岐这才知道那人为了转移话题,居然想要冒雨赶路,登时哭笑不得:“我说你怎么那么幼稚啊,不是望远镜可以,可我改口说是水杯也不成,你快把手给我松开,我警告你,我可不惯小孩儿啊。”

    谁知她刚说完,身形一晃,前面的人猛地停下来,转身时双臂瞬时抬高,将她整个人壁咚在门框处,两人的脸贴的之近,呼吸都不畅快了。

    程岐一愣,下意识的转过头去,那人坚挺的鼻尖轻微划过她左脸肌肤,带着些许怒意的缱绻,让人心神恍惚,连着后脊梁都麻酥酥的。

    “我擦…”

    程岐用力的往后仰着身子,万分艰难的脸红道:“你要死迈?”

    程衍不说话,只直勾勾的盯着她。

    程岐被看的无地自容,在心里艰难的考虑两秒后,便贴着门框缓缓下蹲,想要从那个让人窒息的壁咚里抽身。

    这种贴墙下蹲是十分累的,但程岐警校出身,坐起来还是十分容易…只是事情有些不太顺利,因为她蹲的时候,程衍也在随着往下蹲。

    频率是一样的。

    程岐登时欲哭无泪,自己又是怎么招惹这个猫主子了。

    “程岐,你抬头看着我。”

    程衍压低声音,居然还带着三分沙哑的磁性,好听的很。

    程岐乖巧的抬头,整个人抱着膝盖缩着。

    程衍神色严肃,斟酌几秒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你绣鞋脏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大个人了!个人卫生一点儿也不注意!”

    …

    程岐…wtf…

    这人的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简直闪断了她的老腰,这要是开车转弯有如此速度的话,估计两人现在已经手拉手cpu一起走了。

    “岐姑娘,宗玉少爷…”

    旁边有道迷茫的声音响起。

    程岐闻言蓦地转头,发现是被自己二人镇住了的阿桥,也明白了程衍为何突然换了话锋,而那小车夫出去撒尿回来,瞧着他俩一起蹲在这里,这会儿程衍还一脸青紫的给程岐擦绣鞋,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的。

    阿桥只觉得…太感动了。

    真是感动死了他了,这般兄妹情,实在是让人唏嘘。

    “岐姑娘,宗玉少爷。”

    阿桥在心里给他们鼓了鼓掌,然后道:“雨势小了些,可以赶路了。”说罢,不想打扰此刻温情,便先去整理马车了。

    见到阿桥出了院落,程衍才利落起身,然后拽起程岐,十分熟练的将她胸口衣袢处的帕子抽出来擦了擦手,冷淡道:“云履的确有点儿脏了。”

    程岐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程衍叠了叠那帕子,见程岐的眼底有着继续话题的**,周全几番,他选择换一种方式,遂道:“程岐,我知道你心中疑惑,但现在还不是得解的时候,等机会成熟了,我自会将我的一切,全部告诉你。”

    程岐瞳孔微颤,下意识道:“你的一切?”

    “对。”

    程衍点了下头,左手拿过她的右手,右手将叠好的帕子放过去,三只手温暖的扣上,又淡淡道:“我的一切,还有你应该知道的一切。”

    言毕,拉过她的手,无声的向院外走去。

    两人踏过门槛的那一刻,天空上的毛毛细雨奇迹般的停了,程岐听话的跟在他身旁走着,转头看去,那人俊美的侧脸带着些许少见的柔情,那是浩如烟波的时光镌刻出来的印记,这般魅力,实在是让人目不转睛。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叫机会成熟。

    …

    回去国公府后,程岐按规矩和程衍一同去蘅芜院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就去潇湘院陪顾氏用夜食,傍晚的小厅里,弥漫着温馨的饭菜香气。

    长房的一行人围着桌边坐,顾氏叫孟姨娘一同坐下,那人却固执的摇头,细心的给顾氏布菜,淡淡道:“夫人不必管我,您饱腹才是要紧。”

    程岚喝了勺粥,温和道:“姨娘,您就坐下和我们一起用吧。”

    “你个臭小子。”孟姨娘瞥眼又是另一个态度,好笑道,“若是只有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在,老娘自然坐得,只是我承诺过,但凡夫人在场,我即为婢,绝对不冒犯夫人一分一毫,你本是知道的,还要害我。”

    程岚素来了解孟姨娘的性子,闻言只是淡然一笑。

    “阿云。”顾氏握了握孟姨娘的手,甚是欣慰的说道,“十年如一日,我就知道当初要你入府填房,是给程家集福的事情。”

    孟姨娘是性情中人,听到这话,微微红了眼眶,轻摇了摇头。

    “有夫人这句话,我也心甘情愿了。”她道。

    程岐看着,也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来,在这个妻主妾奴的时代,能有如此坦诚相待的感情,真是难得可贵啊。

    “把这个吃了。”

    旁边突然伸来一双筷子,在她的碗里放了块鱼子,程岐低头,瞧着那是整个鱼肚子里最大的一块,遂问道:“你不吃?”

    程岱面无表情的吃着豆腐,冷冰冰的说道:“不吃,太腥。”

    “嫌腥我吃。”

    左手边的程衍厚脸皮的来夹。

    程岐赶紧抢先把鱼子块塞进嘴里,含糊的说道:“这是太衡夹给我的。”在程衍鄙夷的目光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即眼神都谨慎了些。

    “怎么不见冬青过来伺候?”她道。

    听到这话,在顾夫人身后站着的张嫂子抬起头来,向她轻轻颔首,示意程岐七日前吩咐的事情都进行的顺利,然后平静道:“姑娘可说呢,冬青姐儿这两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恹恹的没精神,夜半还总说胡话,吓人的很,夫人疼她,这会儿正在耳房休息呢,也没办法出来伺候了。”

    程岐听完,放在食案下的右腿被人很轻很轻的踢了一下,她没去查看,知道那是程岱给自己的暗号,告诉自己,济心药坊那边也都交代清楚了。

    “阿岫啊。”

    顾氏果然在乎一直跟过来的冬青,遂对程岐道:“我看冬青的症状,和我早年的情况差不多,去济心药坊看过了,小佟也说没办法,我想着,你上次不是给我弄来个方子吗,能不能再给冬青抓几副,看看会不会见效。”

    张嫂子见状,俯身道:“夫人,这得病素来面儿广,即便是同一个病,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是两个患法,就算您疼冬青姐儿,也不能病急乱投医不是。”

    顾氏觉得这话有理,但又不想放弃冬青,便又央告了几声。

    程岐拦住再要相劝的张嫂子,道:“也罢,那我就叫细辛去办。”想了想,“只是能不能病好,就得看冬青自己的造化了。”

    程岚听完这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淡淡道:“这几日来,我看冬青总用些绿豆糕做嚼口,那绿豆糕是昆州的特色,冬青又是昆州人,会不会是想家了?”

    程岐眼睛微亮,这倒是个好借口,算是程岚歪打正着。

    果不其然,顾氏也深觉有理,低低道:“是了,近来我也总听冬青嘟囔她的老家昆州,难道真是思乡的心病?”抚了抚额,有些愧疚道,“也是了,冬青起初不是我的陪嫁,是被我一路带到这锡平来,没办法才说成了陪嫁,如今为了我的病熬成了老姑娘,都一晃十多年没有回家了,想家也是常理啊。”

    程岱也吃完了,喝了口茶清嘴道:“母亲既然爱惜冬青,就该早早放她出去成亲生子才是,居然一口气留到了现在。”

    顾氏叹了口气,有些心力憔悴:“我是想,但是我病了这么多年,也没个人能给她做主,是我把她给耽搁了啊。”

    “俗话说,心病还是得心药医。”程岐顺坡下驴道,“既然冬青是想家了,就放她回昆州吧,母亲不便的话,我和程衍安排,保证不会亏待了她。”

    顾氏一听说要把自己贴身十余年的女婢调走,有些五味杂陈:“可…可我这么多年,身边就她一个得力的,她走了,我…”

    “不是有张嫂子吗。”

    程岐笑道:“冬青这几日病着,张嫂子不也伺候的挺妥帖吗,母亲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冬青劳苦功高,我会给她许个好人家的。”

    顾氏见程岐有了主意,也放心的应了。

    夜食用过之后,一行人出了潇湘院,程岐和程衍对视一眼,随即转头和右手旁的细辛低冷道:“这几天冬青那边你去伺候,除了我吩咐过的人,任谁也不许进她的耳房,下月初四,叫张嫂子和母亲说一声,就说不必主仆相看泪眼了,直接派人把冬青送回老家,等马车出了梁城后,给我马上劫了,将人绑了送去程衍的绿茵阁,仔细看管着,我可有好多话要问她呢。”

    细辛得令,认真的点了下头。

    程衍皱眉,心说为什么非得在我的地盘儿审人…

    …

    夜又深了些,夜食消化的差不多的程岐又饿了,想找些东西垫吧,只是二楼的小厨房关火了,细辛便叫青黛去府里的后厨拿些糕点来。

    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小丫头腿脚飞快的拎着两个大食盒往汀兰水榭的方向走,只是路过后院的时候,瞧见了陆二,这人接替了柳华的管家位置,神气的很。

    陆二的身边站了十几个小女婢,一个个怯生生的,应该是新买来的,他瞧见走过去的青黛,立刻道:“青黛!”

    这小丫头一向不太待见陆二,觉得这人好色爱奉承,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只得走过去,问道:“陆管家,有什么事吗?”

    “你这是做什么去?”陆二瞧着青黛水灵灵的脸蛋儿,笑眯眯的问。

    青黛将事情说了,陆二道了一声正好,在那十几个女婢里准确点了三个,往前推了推,吩咐道:“这三个是宗玉少爷买来的,这些日子教了规矩,可以往汀兰水榭里送了,你正好把她们带回去,给岐姑娘看一眼,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来告诉我,我再换一换。”

    青黛心说原来是这事,便应了,瞧着面前的三个女孩儿,相貌不是很出众,但气态还算端庄,遂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叫荔枝。”

    “奴是水桃。”

    “奴叫阿秀。”

    “等下。”

    陆二一听到阿秀这个名字,皱眉道:“你这不行,你叫阿秀,这不是和岐姑娘的幼名冲撞了吗,小心那位主子掴你耳光。”

    那个叫阿秀的女婢一听,立刻吓得瑟缩。

    青黛不满陆二在这里抹黑自家姑娘,咂了砸嘴,说道:“姑娘不会掴你的,若是不能叫阿秀,便顺了她俩的名,改了叫阿果吧。”

    阿果连连道谢,青黛叫她不必多说,带着这三人就要往汀兰水榭走,只是刚一转身,迎面却碰上了一个男人。

    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青黛脸色一白,登时心乱如麻,慌乱间狠狠的低下头,想要蒙混过关。

    陆二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倒是那个男人察觉了,冰冷道。

    “等下。”

    这两字一出,青黛像是被扎了心头的刀,浑身一抽,却又不得不站住。

    陆二疑惑道:“怎么了?”

    那男子眼神如鹰,绕过去青黛的前面,叫那小丫头抬抬头,然后视线不加避讳的打量着她,这般僭越,无疑于将她扒光了游街。

    男子如此,使得青黛身后的三个心来的女婢也惴惴不安,不知道送他们来的人牙子突然又抽什么邪风,好好的盯着人家程岐的贴身女婢胡乱看个什么劲儿。

    “我说宋九,你胡看什么呢?”陆二有些不耐烦。

    宋九摇了摇头,最后又扫了青黛几眼,忽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然后漫不经心的掠过她,走向陆二,笑道:“没什么。”

    他虽然说了没什么,但青黛这口气并没有松下,匆忙带人离开。

    宋九最后盯了她一眼,锋利的目光似乎要把那小丫头单薄的身子戳穿,而陆二最是不解,拍了下他的肩膀,悠哉的往出送他。

    “怎么?瞧着那丫头长得俊,又动心思了?”陆二蔑然的笑道。

    宋九嚼了嚼舌头,负手在背后:“那丫头长得的确不错。”话锋一转,“不过要论对她下手动心思,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陆二斜睨着他,冷笑两声,旋即古怪的哀叹道:“只可惜啊,这丫头是程岐院里的贴身婢子,那位主子如今可是不好惹,我还是不去踩狗尾巴了。”

    “岐姑娘…”宋九百无聊赖的说道,“看来岐姑娘也没什么好眼力,如此拙劣的模仿痕迹都察觉不了,还是什么大家闺秀呢,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

    陆二听不懂,连连追问。

    宋九道:“那丫头叫青黛吧。”

    陆二点头,旋即自以为了然的笑道:“怎么?她卖身的时候,难不成还经过你宋九的手?”

    宋九停下脚步,挑眉道:“当然,这丫头我可记着,就是经我的手卖的。”

    陆二并未放在心上,没管他,自顾自的往前走。

    “这有什么。”他道,“你一个人牙子,手上不知道经了多少奴才,我们这国公府十有五六都是从你手里买的,有什么可稀奇的。”

    宋九没动,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陆二走出两步,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若是普通的婢子,宋九才不会这般揪着不放的,想了想,又转头看他:“你是不是有她的什么短儿?”

    果然被说中了,但宋九谨慎,笑道:“我说了,怕你们告我的欺瞒之罪。”

    陆二了然这人心思,在口袋里摸索两番,扔过去一个小钱袋儿,宋九接过在耳边晃了晃,不多不少,足矣买这个秘密了。

    于是乎,宋九将那袋子前揣好,走过去贴耳小声道:“陆管家你不知青,这青黛原来的户籍,其实…是夷族人,她是被外商贩进来,因病仍在半路的。”

    陆二的瞳孔猛然缩小,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宋九笑道:“是她给我了些银子,买个了好,改了中原的户籍,否则就凭她一个夷人出身的贱种,想要进咱们国公府伺候,就算把脑袋削尖儿了,也不好使啊。”

第165章 新配方、威胁、发作(六千字)

    “什么?”

    听到这话,陆二的心里着实吓了一跳,宋九这件事可是做的太不地道,夷人婢子何种类比畜类的贱种,都敢私自更改户籍,卖到堂堂的国公府来。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不过说心里话,陆二这个老狐狸,在惊骇的同时还有不少庆幸在其中,也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出一个阴损的主意来,遂拍了拍宋九的肩膀,笑道:“宋兄弟,你这件事情说的简直太及时了,真是我所需要的。”

    宋九身为人牙子,这些年不知道进出了多少大户人家,自然最会察言观色,听陆二这么说,他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道:“陆管家不管我引而不发?”

    陆二摇头,大言不惭道:“当然不会,我可是还要好好谢谢你呢。”说罢,扯下腰带上的一枚成色适中的玉佩给他,“你可是帮了我个大忙。”

    宋九见状,美滋滋的手下,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该问的就住口,不该看的就转头,他笑了笑,招呼了陆二一声,离开了国公府。

    陆二送他出府门,随即心情舒畅的往三房的院子里走,刁钻的眸子在这黑夜里透着无法直视的算计和阴险,冷屑道:“青黛啊青黛,你个狡猾的小猢狲,这回你可是逃不出我这如来的手掌心了。”

    …

    “新配料?”

    三房的正院上厅里,程云夺推拒了婢子的茶,一脸艰涩的问道:“谭丕,你是说长房的那个死丫头,在给香坊研制新的香料配方?”

    谭丕坐在对面,脸上没有程云夺的捉急,沉稳的点了下头。

    程云夺迫不及待的问道:“那你可知道是什么配方?是上京的新款式,还是她胡乱配出来歪打正着的?”不停的抖着腿,“这个死丫头。”

    谭丕微微皱眉:“这老奴就不知道了,他们长房这一股绳拧的紧,别说是打听香坊的新配方了,就是多问几句,那程衍身边的白果就学着孟姨娘骂街。”

    程云夺闻言,疲惫的抚了抚额,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孟姨娘骂街’则五个字,他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发怵,倒不是惧怕,而是厌怕。

    毕竟那人骂起街来,用词能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其肮脏污秽无人能出其右,偏偏体力又特别好,只怕就算出了这锡平九城,也难逢敌手。

    “这个孟云。”

    程云夺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莽野村妇,大哥当年怎么会纳她。”

    “那就得问大夫人了。”谭丕淡定的接了这么一句。

    程云夺倦怠的呼了口气,因着连续的费心耗神,嗓音有些沙哑:“当初大哥过身之后,大嫂娘家鞭长莫及,加之秋白因病软弱,长房就能随意我摆弄,没想到这几年叫姓孟的站了起来,处处和我作对,现在更好,来了个程衍不说,程岐那丫头也露出真凶相来,更别提程太衡那臭小子,把和我的仇全全摆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这个三叔当的不称职。”

    谭丕苦笑两声,没有说话。

    “新配方哪里那么好研制,该不会是长房那个小贱丫头在骗你呢吧。”季氏从卧房走出来,接过茶盏抿了口,坐下来道,“她现在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程云夺觉得季氏这话说的古怪,便问道:“什么叫…什么都做得出来?”

    “哼。”季氏冷冷道,“老爷你细想,程岐从前多窝囊的一个人,怎么会吊个脖子就转性,俗话说狼行千里吃肉,依我看,她从前就是因着大哥过身,长房没有靠山才选择明哲保身,现在好了,程岱长大了,又来了程衍帮忙,她现在更是待入宫的庄宝林,自然不必伪装。”

    “我想啊,这程岐就是要你撕破脸。”

    季氏难得如此认真的分析道:“新配方的事,十有**是假的,就是通告锡平人的幌子,就是说,咱们两房要各过各的,要分家。”

    “分家分家又是分家。”

    程云夺的脸色瞬间铁青:“成天出了分家,你这嘴里还没有别的话了吗!”

    季氏虽然和自己夫君不同心,但毕竟是过了十余年的夫妻,那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实际上一清二楚。

    “程云夺,我知道你的意思。”季氏索性挑破道,“你不就是怕口舌嘛,你想分家,却又担不起全天下人的骂名,这般没见识,注定做不成大事…”

    “季邰平,你给我滚进去!”

    程云夺忍不住,指着卧房的方向脱口大骂。

    季氏脸色一白,没想到程云夺竟然当着谭丕一个吓人的面驳自己,愤怒的回头瞥了一眼那个老账房,好在那人是个老道的,沉肃道:“既然三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快,还是回卧房休息吧。”

    谭丕这样一说,倒是解了方才的尴尬,季氏懒得继续挨骂,便进卧房去了。

    程云夺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颓废的仰靠在椅子背上,不发一言。

    怎么会这样,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国公府的事情竟然大变样,不但平白被程衍抢走两庄产业,还处处被压制被狭隘,如今还落个没良心的名声。

    造孽啊,还不如大哥在时痛快。

    程云夺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不用看就知道是管家陆二,遂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宋九送走了?”

    陆二应了,瞥了一眼同样愁眉不展的谭丕,眼珠骨碌一转,走去程云夺的身边俯身小声道:“三老爷,香坊新配方的事情,奴才或许有办法弄到手。”

    谭丕缓缓抬头看过去,深邃的眸子暗暗泛着幽幽的光芒。

    程云夺也睁开眼,这陆二从前是柳华亲手带出来的徒弟,这些年来虽然学他师父学的有模有样,但办事到底没有那人稳妥,多半油滑。

    这人,能有什么窥探新配方的好办法。

    “你能做什么?”程云夺问。

    陆二听出这人语气中的不信任,微愣了愣,旋即轻笑,这毕竟也是意料之中的态度,遂想了想,没有将话全全说满。

    “三老爷。”他嬉皮笑脸的说道,“奴才知道您信不过,但奴才真有一个较为周全的好办法,但一时半会儿不好解释,不过您若是放着奴才去做,总比在这里被动等结果的强啊,您说是不是?”

    程云夺听这话,虽然怪异但却的确有几分道理,遂谨慎的用目光打量了几番面前的人,觉得陆二就算不靠谱,也不会有胆子随意玩笑自己。

    “既如此。”程云夺冰冷道,“你就去做吧,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陆二松了口气,忙笑道:“奴才得令。”

    …

    汀兰水榭的三楼卧房里,青苗小小的身子站在较大的帐床前,正努力的想要把程岐的褥子捋平,只是她人小胳膊短,总够不到里面的部分。

    青黛走上来,看的发笑,将领回来的食盒放在不远处的花桌上,叫青苗过去伺候程岐用饭,自己则认真的整理起那人的床褥来。

    青苗点头,过去程岐所处的书案前,看着她正在冥思苦想些什么。

    “姑娘。”她轻轻晃了晃程岐的手臂,“您不是饿了吗,青黛姐姐去后厨拿了填肚子的吃食回来,您用一些在想吧,您都想了半天了。”

    程岐回身,叫她去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摆好,随即低头看了看面前铺的纸张,这许久也没写出几个字来,有些讪然。

    看来把现成的香料做成香水,从焚烧改蒸发的法子,真的很难啊。

    “青黛。”

    程岐起身往花桌那里走:“你也饿了吧,过来和我一起用些。”

    那丫头还在想宋九的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就没答应,而且不知不觉间手里的整理动作也放慢下来,整个人从背影看都是那么的魂不守舍。

    程岐觉得奇怪,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上,却把那小丫头吓个半死,回过神来脸色都有些白了,手心儿里也汗涔涔的,不安的揉搓着。

    “青黛你怎么了?”

    程岐没往别处去想,只伸手摸了摸青黛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是不是发烧了?可这也不热啊,还没有我额头热。”

    青黛忙摇头,往旁边走了走:“没,奴没有生病。”

    程岐过去花桌前坐下,不放心道:“没有生病,脸色怎么这么差。”

    “虽然没有生病,但是身子却有些酸软。”青黛低低的解释道,“许是前些日子下雨返潮,奴穿的不够,着凉了吧。”

    程岐没有多怀疑,拿起筷子吃起饭来,想了想,转头含糊道:“青黛,我写的那张新配方的纸,你帮我折好了收起来,可别叫人摸了去。”

    青黛应了一声,依言照做,她将那纸叠成方块放好,在程岐看不到的有些局促的呼了口气,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在见到宋九后,终究是悬得高高的。

    真是…躲不开的命运啊。

    她回头盯着程岐的背影,那人往嘴里大口送饭,忙活的很,青黛看着不知不觉露出一个欣慰又复杂的笑容。

    若说程岐做主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对自己都是上等好,只是这个好,在程岐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不会一往如旧了。

    …

    因着入冬,而程岐又已经入选,所以朱雀楼不需要去的那么勤,正好一场大雪银装素裹的包了整个锡平九城,老夫人怕冷,也担心孩子们的身体,便叫程岐在家里歇着,好好的放上七日的假。

    冬天不下雨下雪是好,但是那厚厚的一层雪在早上被阳光一照,几乎成了司机们最讨厌的深夜远光狂魔,实在是太白太亮太刺眼。

    程岐娇小的身躯缩在温暖的帐床里,那遮光的幔帐帮她抵御了那些刺亮,听着青苗连着唤了两声也没反应,在睡梦中和周公打牌打得火热。

    青黛走了上来,叫青苗先去打些洗漱的水来晾着,正好细辛在二楼备膳,她则准备去后厨取些熬好的粥来,临走多看了一眼程岐,还是不放心道:“姑娘的身子睡过了会发沉,到时候一天都恹恹没精神,待会儿再叫几次。”

    青苗乖巧的点了下头。

    青黛这才拎着空的食盒出去汀兰水榭,只是刚拐出那卵石小路,迎面就碰上了一个阖府最不想见的人,瞬间冷了表情。

    “陆管家。”

    青黛冷淡的看着陆二,问道:“陆管家怎么在这里。”

    陆二负手在身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早上吃央了食,随便溜达溜达,消化一下茶肠胃罢了,你可别笑话我。”

    青黛捧着那半人大的食盒,有些费力的说道:“我自然不会笑话,只是陆管家要消化积食,也不该往这汀兰水榭的方向走,我们姑娘的院子,就算是几位少爷靠近都要通传的,陆管家小心惹恼了我们家姑娘。”

    陆二笑了笑:“这是自然。”瞧着青黛怀里的食盒,“你这是要去后厨吧,瞧瞧这么大的食盒,你一个人哪里捧得动,怎么不见那个细辛,还是我帮你吧。”

    说罢,陆二便将手往青黛的怀里伸去,只是他的目标下手处微微隆起,带着异于常人的都软,却根本和接食盒毫无关系。

    青黛自然察觉,忙臊红着脸往后退了几步,气恼道:“陆管家自重。”

    说罢,不忿的往前快步的走着。

    陆二紧随其后,左右探头不快道:“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好生不懂事,你可知道在这国公府里,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女婢求我摸摸她,我都不肯,你倒好,我白给你的好事,你却横扒拉竖挡着。”

    青黛紧皱眉头,语气愈发厌恶:“那就麻烦陆管家去找那些自愿的吧,总之陆管家的这般好意,我青黛是受不住,也没这个福气。”

    陆二闻言坏笑,眼底一闪狡猾的精光,原地站住道:“青黛没这个福气,古图图却有,是不是?”

    青黛一听到‘古图图’三个字,浑身像是过电般,猛地停在原地。

    “你说什么?”小丫头不安的转过身,“你叫我什么?”

    陆二知道宋九没骗自己,遂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青黛眨了眨眼,有些绝望的意味在脸上:“是宋九告诉你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

    陆二缓缓往前,绕着她一步一步的走着,就像是在画一个无形的牢房般:“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你知不知道,私自更改户籍,还卖身进了国公府,这样大的罪过若是去告官的话,你这小贱人会死多惨。”

    青黛脸色霎时惨白,手里的食盒险些拿不准,但嘴上还试图狡辩:“你…你胡说八道,我才不认识什么古图图,我是青黛,我叫周青黛。”

    “一个类比畜类的夷人婢子。”陆二万分不屑的说道,“就算花了银子改了中原户籍,说到底也是披着人皮的猪狗,四脚跪地的东西,是不能站起来的。”

    青黛到底还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她年纪小却机灵,知道陆二既然没有选择直接去报官结发,而是来威胁自己,就是想让自己帮他做事,否则自己这个捏在他手里的短处,可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陆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青黛索性把话挑明。

    陆二眼睛一亮,笑道:“你倒是聪明,当初有胆子瞒天过海,现在…”话锋一转露出真面目来,“你跟了我,我便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你做梦。”

    青黛倒是有宁死不屈的骨气:“就算我青黛今天今天跳河割腕,在这花坛的边儿上一头撞死,也不会便宜了你。”

    陆二微微眯眼,青黛也是撕破了脸:“别以为我青黛做不出来,你可别小看了我,反正我被拆穿了也是死,大不了同归于尽。”

    陆二毕竟还得用这丫头做事,沉默几秒,懒懒的说道:“真是,你这小丫头就是不抗逗,我陆二是谁,满府的丫头勾勾手就取之不竭,我才不会费时间费心力在你一个干瘦的死夷人身上,你不干,殊不知我还嫌脏呢。”

    青黛斜睨着他,没有接话。

    而陆二咂了砸嘴,这才道出真正目的:“青黛我问你,你们家那位主子,最近是不是在研究什么香坊的新配方?”

    青黛神色一凛:“你是想让我背叛我家姑娘?”咬牙切齿,“做梦…”

    只是话没说完,青黛的睫毛狠狠抖了两番,立刻慌乱起来,瞧着陆二手里的那张卖身契,那是自己原名‘古图图’,上面还有实打实的红手印。

    “你以周青黛为名的卖身契在我们国公府存着。”陆二笑道,“这张是我让宋九给我送过来的,上面是你的手印儿,只要你帮我弄到那个新配方,我就把这张卖身契交给你,任由你处置。”

    青黛微咽口水,眼神盯着那张卖身契都发直,明显是动心了。

    只要…

    只要毁了那张卖身契,她就可以永远都是周青黛了,就算陆二和宋九再如何如何反悔,没有证据,她就不会被‘古图图’这个名字再折磨下去了。

    陆二瞧着青黛的状态,冷笑两声,知道事情成了,又威逼利诱道:“我也懒得和你卖关子,周青黛我把话给你放在这儿,明天早上,我还在这里等你,你若是不把那个新配方给我弄来,咱们就官府见。”

    青黛神色驳杂,恶狠狠的盯着陆二。

    那人丝毫不在乎,脚步沉稳的往来时的路走去:“周青黛,反正一旦东窗事发,逃不了的是你和宋九,我陆二作壁上观,别以为我怕你,什么鱼死网破,殊不知只有鱼死,网是不会破的。”

    说罢,消失在青黛的视线里。

    那小丫头在那人走后,才缓缓的无助的蹲在了地上,惨白的小脸埋在膝盖间,那食盒和她娇小的身子形成显眼的对比,冷风一过,不自主的哆嗦起来。

    姑娘…

    姑娘可别怪我啊。

    …

    傍晚,用过夜食的程岐继续坐在书案前胡乱的写着,那纸上记着的,是香坊一款卖的很好,但是顾客反映普遍呛鼻的九华香的配方。

    这香卖得较贵,都是些大户人家才用得起,但燃烧起来的呛味,则最严重的。

    如何化成水捏。

    程岐抱头沉思,结果事实证明,她并不适合沉思,就这样拄了会儿头,她就昏昏欲睡又要梦周公了,青苗过来端了杯茶给她,顺便将她叫醒。

    程岐一晃神清醒,有些尴尬的接过茶喝了,回头找青黛揉肩膀,那小丫头却没在三楼,她连着喊了几声,那人才从二楼上来,断了洗漱的水。

    “怎么了?”

    程岐坐在帐床边洗手,打量着青黛的表情:“魂不守舍的?”

    青黛抬头,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来,摇了摇头没法解释。

    程岐逗趣儿道:“怎么?看到冬青能被放回老家了,你也想家了?”接过青苗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要不然,我把你也放回老家去?你看怎么样?”

    青黛闻言,浑然一僵,神色愈发不自然起来。

    回家?

    回老家?

    回到那个,折磨她的精神鞭打她**的恶魔巢穴?回到那个,把她比作畜生,肆意凌贱自尊的地府囚牢?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遥想着那一个个和蟑螂潮虫作伴的寒冷深夜,那踩在身上的无数脚印,那落入发间的吐沫痰水…

    再想想如今的安定生活,这般疼惜自己的主子。

    青黛眼圈蓦地就红了,怕程岐发现,只当做没端住那水盆,哎哟一声洒的满身都是,赶紧叫青苗服侍程岐睡觉,自己去二楼更换衣服。

    程岐皱眉,不知道这小丫头今天是怎么了,遂吩咐青苗去看看,自己在帐床上又坐了几番,这才翻身睡了。

    而二楼里,青黛看着手里的那张纸,这是程岐吩咐自己每夜收好的,叠的四四方方像是豆腐块,仔细的藏在袖子里,咬了咬牙,攥了攥拳。

    该死的陆二。

    青黛迷茫的看着轩窗外,有泪花在眼眶里闪烁。

    “青黛姐姐。”

    青苗平静的走过去摸了摸她的手:“你怎么了?姑娘很担心你。”

    青黛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时泪意已经消失了,她伸手摸了摸青苗的发顶,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听得青苗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青黛姐姐…”

    青苗慌乱道:“我…我害怕。”

    青黛脸露决绝,问道:“你都记住了吗?”

    青苗怯生生的点头。

    “记住了。”

    青黛道:“很好。”

    再次转头,牙关紧咬,却又无力的松开。

    姑娘。

    对不住了。

第166章 对峙(六千字)

    开始写六千字的大章,首先是因为剧情会更连贯,其次不用为了每章那两千字而拼凑水字数去收尾,但价钱是一样的,所以大家可以放心订阅,晾会保证质量的。www.uu234.netm.www.uu234.net

    翌日清晨,汀兰水榭的三楼帐床内,程岐从睡梦中转醒,伸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她翻过身去,瞧着正在仔细擦拭窗台花瓶的青苗。

    那是个较大的白釉瓷花瓶,里面也没插什么时新的花卉,主要作为装饰,青苗一个小小人环抱着捧着,就算动作再小心翼翼,看上去也仍让人悬心不已。

    “青苗…”

    程岐刚睡醒,嗓子还有些哑:“你别擦了,小心摔碎伤到你。”

    青苗虽然要强,却不是逞强的性子,闻言轻手轻脚的放下那个花瓶,虽然尽力在克制,但仍能看出来气喘的痕迹,她走过去,将那厚重的幔帐掀开。

    “青黛和细辛呢?”

    程岐推拒了她给自己穿鞋的举动,起身过去花桌前,喝了杯凉茶解开:“她们两个怎么不在,叫你一个人伺候。”放下茶杯,又茫然想起来道,“对了,青黛前天晚上不是带回了三个女婢呢,她们人呢?”

    青苗给程岐费力的整理着床铺,依言回答道:“姑娘不知道,那三个女婢是二等的身份,不能伺候姑娘近身的,再者说了,细辛姐姐也不放心,再三交代了奴和青黛姐姐,不许别人上三楼,免得出什么乱子。”

    细辛这个人还真是外粗内细,程岐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青苗那么一个小小的人,给自己一丝不苟的整理床褥,实在是不好意思,遂接了把手。

    “姑娘别,还是奴来吧。”

    那个刚到程岐下巴的女孩儿规矩的很,许是因为家境原因,亦或者这孩子生来就是个稳妥的性子,遂不敢越雷池一步。

    “姑娘可以先坐去妆奁子前,奴马上伺候姑娘洗漱上妆。”青苗还算利落的将那床褥铺完,提着裙下去二楼端了盆温水来。

    “请姑娘净手。”青苗淡淡道。

    程岐把手在里面泡了泡,不想累到青苗,便让她把水盆放在桌上,谁知那小丫头死活不肯,她只好随意洗了洗便罢了。

    “你这么小,会妆面梳头吗?”

    待转身面对那圆镜子时,程岐瞧着青苗映出来的雪白面颊,好奇的笑道:“只怕连这些钗子珠花都认不全吧,还是等青黛回来给我弄吧,你去歇着。”

    青苗再次摇头,她叫程岐坐好,为了弥补身高的差距,她搬来了矮凳踩着,熟练的撩起程岐的一缕青丝,用篦子缓缓的梳理着。

    程岐看着稀奇,心说这半大的孩子还真有几分架势,给自己束起那些繁琐的发髻来也是有条不紊的,瞧那手法,怕是比青黛还要熟练些。

    “你这是和谁学的?”

    程岐瞧着自己散乱的发丝被青苗灵巧的小手一拨一拨的挽上去,便打开那个妆奁盒子,在里面随意的摆弄着那些较沉的首饰,问道:“是和你娘吗?”

    可是看着张嫂子那双小短胖的手,倒也不像是会束发髻的样子。

    果不其然,听到程岐发问,青苗才说道:“不是我娘,我娘不会弄,她从前的发髻还是要我每天给她弄,我这些,是和奴隶所的一个婆婆学的,她的手虽然满是皱纹和老斑,却巧得很哩,市面上流行什么她都会,还有些独创的。”

    “独创的?”

    程岐微微转头:“这发髻还能自己随便束吗?”

    青苗点了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像姑娘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是得顾着规矩束发髻,奴们这些婢子就不必了,闲来无事自己研究些花样儿,在脑袋上顶着只当是逗个趣儿。”

    程岐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不过也只是我们这些不在主子身边伺候的。”青苗话锋一转,“像细辛和青黛姐姐这种一等贴身女婢,还是得规规矩矩的。”

    程岐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又翻了翻那妆奁盒子,忽而一愣,将那里面的首饰全都掏了出来,又晃了晃,疑惑道:“奇怪了,我的东西呢?”

    身后的青苗见状,清澈的眸子内闪过一丝紧张,小声道:“姑娘在找什么?”

    程岐还在仔细的翻着,推开青苗递来的篦子,起身又看了看妆奁后面,生怕那纸张掉去了后面,一边找一边嘟囔道:“哪儿去了?难不成长翅膀飞了?”

    而青苗想起昨晚青黛的吩咐,又壮着胆子问了一遍。

    “姑娘在找什么呢?”

    青苗微咽口水,往回拢了拢话题:“可是再找那张纸?”

    程岐猛地回头,吓得青苗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握着那个木制篦子,十根小手指不安的搓捏着,也不敢抬头直视自家姑娘的眼睛。

    “对,就是那张纸?”

    程岐上下打量了青苗几眼,有些谨慎的问道:“怎么?是你拿走了?”

    “不是。”青苗下意识的低低道,“不是我。”

    程岐抱臂,居高临下自然给人一种压迫感,而这种感觉,并不仅仅是因为身高的差距,更有那身为警察,骨子里的威严庄肃的氛围。

    “不是你是谁,还是你看到是谁拿走了?”程岐指着那妆奁道,“你可别和我撒谎,那纸我叫青黛每日收好,如何会不翼而飞了?”

    青苗攥着篦子的手改为攥着衣角,用力的捏着,导致那手指尖都泛红,几秒后咬了咬牙,这才把实话说了出去:“…那纸,就是青黛姐姐拿走的。”

    程岐闻言一愣,抱着的双臂也有些愕然的垂了下来:“谁?”

    青苗绷着脸,眉头微皱,蚊子声的嘟囔道:“是青黛姐姐,她今早趁着姑娘还在睡着,上楼来拿走的,奴问了,她好像…好像…”

    程岐本身是个急脾气,瞧着青苗这样吞吞吐吐,简直快要抓狂:“快说!”

    青苗吓得肩膀一缩,下意识的脱口道:“青黛姐姐要把那张纸给陆管家。”抬起头来,看着程岐的眼睛以示诚实,“青苗不敢和姑娘撒谎。”

    程岐皱起眉头,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严谨的思忖当中。

    实际上,程岐很清楚青苗一家人对自己的忠诚度,这小丫头绝对不敢和自己说谎的,因为她的死契可是在自己手里,另外,她也不相信青苗会平白用那张新配方的事情去诬陷青黛,她更不相信青黛会背叛自己。

    但是,写着新配方的纸的确不见了。

    青黛这一早上也没有出现。

    程岐的脸色一寸寸的沉了下去,总之不管是青黛人心不古想要背叛自己,还是这其中有别的原因,想要得知真相,就要打开薛定谔的盒子,放出那猫来。

    “青苗,你在这里等着细辛取饭回来,我出去一趟。”

    程岐说完,脚步利落的下了楼,留在原地的青苗握着那个带着体温的篦子,跑到窗口处看了看,那人健步如飞,很快就出了汀兰水榭的院门。

    “青黛姐姐…”

    青苗小手扒着那窗框,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担忧。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

    后花园里,园湖的水都结了冰,上面一层被积雪覆盖,因着入冬后这里鲜有人行,所以洒扫的并不是很及时,走上去的脚印依旧十分明显。

    青黛捧着怀里的东西,拘谨的在小路上走着,虽然此刻初冬风冷,但那东西似乎带着火一样的温度,这更让她浑身发着虚汗,生怕出什么意外。

    青黛的小脸被吹的惨白,亦或许是紧张所致,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她是埋着头走路的,直到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人,才小心的抬起了头。

    果不其然是陆二,那人一副‘等你好久了’的不耐烦的样子,伸手把她从小路口拽出来,青黛哪里抗得过她的力气,脚下一滑便摔倒在了地上。

    陆二此刻才不会怜香惜玉,虽然他是和喜欢青黛这张脸皮儿,但自从得知了这小贱人居然是夷族出身后,便再也没了兴趣。

    在这大昌朝,夷人律比畜类,甚至还不如那些猪狗,如果他碰了青黛,和了那些牛羊有什么区别,他虽然好色,却也分三六九等。

    “老子要的东西呢。”

    想到这里,陆二对青黛原来越不客气,当然这种态度,多半也有他不能再垂涎意淫青黛这个小人的原因,便选择由爱生恨。

    “快把东西拿来给我,小心老子把这湖凿个洞,淹死你个小贱蹄子。”

    听到这话,青黛瞪了瞪眼睛,就知道陆二这个王八蛋是个见利忘义的,从前还肯说些好听的软话哄哄自己,现在倒是一个字都舍不得了。

    怎么,中原人就那么高贵,夷人便猪狗不如,可以任人轻贱吗?

    看到青黛那愤恨的眼神,陆二更加不快了,他这种主子身边的狗腿子,成日在程云夺的身边摇尾乞怜,出卖自尊过生活,到了比自己低等的人面前,为了发泄,自然会变本加厉,以达到心里平衡。

    更何况,在陆二的眼里,夷人还算不得人。

    “你个小贱种。”陆二甚至不屑用手去触碰青黛的身子,直接上脚将那柔弱的人给踢得翻个身,“敢这么看老子,小心老子一刀杀了你。”

    青黛在程岐面前是个爱抹眼泪的,但在陆二面前,却韧性十足,她忍着肩头上的剧痛,用手捂着缓缓的站起身,顺便扫了扫身上的雪。

    只是这样平常的举动,却让陆二更加鄙夷,在他看来,夷人守着体面,这就好像猪羊站起来走路,猫狗学着拿筷子一样。

    青黛向往众生平等,自然不会在乎陆二这样的歧视者,她从怀里拿出那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来,举在陆二的面前说道:“东西我带来了。”

    陆二眼睛放光,立刻上前两步就要夺在手里,却被青黛先一步拿开了,那小丫头往后退了好几步,将那纸攥得死死的,眼神尽是防御和敌意。

    陆二见势,不屑的笑了笑:“怎么?反悔了?你就不怕我揭穿你了?”

    “不是反悔了,我做事从不回头看。”

    青黛说话利落,态度更利落:“只是我带来了你要的东西,但你可带来了我所需要的东西,如果没有的话,我便即刻把这张纸吃了。”

    陆二继续笑的狰狞:“好你个小贱种,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青黛神色坚定:“就算我生为夷人,天生下贱,但我手里有你需要的东西,我便有了价值,有了价值,自然就有资格和你讲条件。”

    瞧青黛这样思绪条理清晰,行动敏捷有准备,陆二知道自己想黑吃黑是有些难了,遂十分不情愿的将那张写有‘古图图’,并按有手印儿的卖身契拿了出来。

    “个贱人。”

    陆二把那张卖身契往前递了递,叫青黛也过来:“快点儿,咱们两个各取所需之后,就再也没有恩怨,你别给我磨蹭,我可没有时间。”

    青黛垂眸又抬眼,在原地思忖了几秒后。

    陆二看着她,眉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不知不觉声音也加大了:“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点儿过来!把东西给老子!!!”

    “给你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青黛一骇,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只是没有察觉,被身后的陆二偷袭,手里的那张纸竟然被他抢去了,还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哈哈,东西是我的了!”

    陆二立刻将那纸藏在了怀里,瞧着顺着脚印赶过来的程岐,他虽然身为这国公府的奴才,但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比主子还要得意,得到了新配方,连个问好都没有同程岐讲,转身就顺着假山的缝隙里跑了。

    青黛的眼底尽是颓废和愧疚,头也不敢抬,她根本无法面对程岐,自家姑娘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背叛了她,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程岐却始终无言。

    她盯着面前那局促的少女,这个自己穿越而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程岐在心里是不把青黛当成使唤丫头的,她很疼这个每天要忙上忙下的孩子,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丫头反水了。

    “陆二拿走的。”

    程岐现在不得不相信青苗所言:“是我写给香坊的新配方是不是?”

    青黛的眼眶鲜红一片,却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掉眼泪,如果这个时候哭了,岂非会脏了程岐的视线,遂咬着唇点了点头,噗通的跪了下来。

    虽然地上全都是雪,但听那膝盖碰地的声音,这丫头必定是用了力了。

    程岐瞧着青黛那膝盖布料处有更深的颜色渗出来,微微蹙眉,但她知道,面对背叛过自己的人,同情就等于**,遂伸手扯下自己冗长的披帛来。

    …

    三房的院内上厅,洗漱过后,程云夺正准备用朝食,瞧着季氏从卧房里面走出来,他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过多搭话。

    季氏也懒得理,这么多年的夫妻生活皆是如此,有什么好说的,只怕在来个十年二十年,两人对面走路,都只当谁也看不见谁了吧。

    “老爷!”

    程云夺刚刚入座,正要被身边的丫头伺候用朝食,忽然听到院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未曾通传就闯了进来的陆二。

    程云夺瞧着陆二脸上的窃喜,上下打量一眼,有些悬心的站起身来。

    “出什么事了?”他压抑住心头的情绪,“这般慌里慌张的?”

    季氏也十分不快,训斥道:“陆二,你好大的胆子,若是我衣衫不整,你闯进来可是要掉脑袋的,都办事半老了的,还是这样没规矩。”

    陆二是欢喜过了头,这会儿反应过来,又听季氏这样说,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给季氏认错,嘴里嘟嘟囔囔的,具体也听不清是说了什么。

    程云夺极其厌烦的皱起眉头,这个关键时候,季氏还在乎那些细枝末节,简直要把他活活气死,遂厉扬声:“起身!快说!”

    见自家夫君不帮着说话,反倒胳膊肘往外拐,季氏翻了个白眼儿。

    陆二被这两口子折腾的快要尿血,又是下跪又是起身的,气喘吁吁,连连咽了好几下才说道:“三老爷,新配方弄来了!”

    程云夺瞬间由怒转笑,心说果然被自己猜中了,没想到陆二这个平日就会插科打诨谄媚奉承的人,居然也能把事办的靠谱,遂点了点头。

    “办得…”

    “程云夺!你给我出来!”

    没想到,程云夺这个‘好’字还没说完,院里就响起一人的厉斥,听上去可是火冒三丈的不能轻易惹,他怔了怔,和屋内的几人面面相觑。

    百合从外面匆忙的小跑进来,一脸难色的看着季氏,小声道:“夫人,是汀兰水榭的那位女霸王来了。”

    “程岐?”季氏十分不满程岐方才直呼自己三叔名讳的事情,没规矩不说,岂非当着阖府的面在三房脖颈子上拉屎,“她又来胡闹什么?”

    百合为难道:“这…这奴就不知道了。”转头又对程云夺说,“那位女霸王还绑了自己的贴身丫头青黛,在外面跟个活阎王似的,三老爷…要不然还是叫岐姑娘进来吧,她再站下去,阖府就要全知道了。”

    “她绑了青黛?”

    程云夺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陆二,见那人的脸上有着掩藏不住的做贼心虚,烦心到极致的闭了下眼睛。

    看来他方才想错了,陆二办事果然要出岔子,一辈子和他师父柳华比不了,就算把那新配方弄来了,到头还是蹭了一屁股青屎,要自己给擦。

    “罢了。”

    程云夺疲惫的揉了揉山根:“去把程岐给我叫进来,这样在外面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都是要进宫的人了。”

    百合得令,又匆匆的出去了。

    季氏同坐了下来,脸色不是很痛快:“这个活祖宗,不知道又…”

    只是这次季氏的话没说完,就又被来去迅速的百合给打断了,她进屋后,不知道怎么张嘴,踌躇两秒,才说道:“三老爷,岐姑娘说…要去蘅芜院和您算账。”

    “蘅芜院?”

    程云夺瞪眼,十分愤怒的一拍桌子:“反了她了!不去!”

    …

    蘅芜院的上厅里,红参从程老夫人的卧房里走出来,瞧着坐在上座,一脸铁青的程云夺,淡淡道:“回三老爷,老夫人说了,她不愿给你们判官司,您和岐姑娘有什么事,就当着周妈妈的面分辨,她自会公道处事。”

    周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在这国公府里数十年,资历最老,向来是她说话顶半个老夫人,遂程云夺和程衍都没什么意见。

    “既是岐姑娘和三老爷有话讲。”周妈妈道,“二房那边就不必来人了。”

    红参点头,出去吩咐了。

    “岐姑娘。”

    周妈妈对旁边坐着的程岐说道:“按理说,您是晚辈,这样对峙自己叔父实在不妥也不太合规矩。”话锋一转,“但昌朝素来讲理,您也不是娇惯的人,这般如此必有原因,还绑了青黛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程云夺皱眉,周妈妈这话看上去公正,但明心人听着,还是向着长房。

    “三叔。”

    程岐冰冷的盯着程云夺,又看了一眼被自己用披帛绑着,跪在厅内的青黛,说道:“按照您和程衍的约定,漫云香坊已经是我们长房的了,既如此,如何运作香坊的生意,是我们长房自己事,出什么新方子,也和您无关,作何您要费那九牛二虎之力,要陆二收买我身边的女婢,偷我的新方子?难道三叔是想反悔,再将那香坊收回去吗?”

    程云夺早就想好了,一旦事发,所有错处都往陆二的身上推,想必那人做事事前也有这个心理准备,更何况,他还捏着陆二城外的妻儿一家。

    “什么新方子。”果不其然,程云夺道,“我根本不知道,你方才口口声声说我指使了陆二,不如,你直接叫陆二问话,这不是更方便吗?”

    “擒贼擒王。”程岐冷冰冰道。

    程云夺双眸微眯,没有和她计较,转头道:“陆二。”

    那人站在程云夺的身后,听着自己主子那语气,就是要拿自己顶罪,心里痛恨的同时又十分无奈,只得过去听话。

    “回岐姑娘的话。”

    陆二想了想,既然今天都被程岐抓现行了,那么现在反驳也没用了,反倒会因为太苍白而被她耻笑,倒不如认了,有程云夺在,大不了挨些板子,难不成程岐还要把自己扭送官府,把这件事闹大,把人丢到锡平去?

    称长房和三房不和?

    老夫人可是最讨厌家内不宁,程岐孝顺,必不会如此。

    “岐姑娘,是…是老奴猪油蒙了心,以为姑娘和三老爷不睦,听说姑娘在研制新的香料配方,便想着弄到手,去讨好三老爷过活,谁知道,姑娘和三老爷情同父女,哪里不睦,倒是老奴多此一举了。”

    早上四点到七点写了一万二,感觉肝要爆了…

第167章 揭穿、维护、交换、月盈(六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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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二说完,倒把程岐活生生的给气乐了,别说是这国公府了,就是阖锡平你随便揪出一个人来,谁不知道自己和程云夺合不来,怎么到了陆二嘴里,他们两人还出了个情同父女。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敢问陆二是那只眼睛看出来的,程岐知道,肯定不是脸上的那两只,或许是屁股里藏着的那只,当真是喷粪了。

    但陆二也是个聪明的,他这洋洋洒洒一席话,首先是把程云夺给摘干净了,表明偷配方的事情和那人无关,其次又表了个衷心,而最关键的,他是逼着程岐不能和程云夺翻脸了。

    他方才口口声声说了没有不睦,情同父女,程岐若是反驳或是说些别的,可就是不敬长辈,故意挑拨家族团结,这样就算不被老夫人责备,也会落人口舌。

    这样里里外外把话口堵了个遍,程岐听着,心道这人果然油滑,想必这也是程云夺留着他办事的原因,反应速度和随机应变能力实在太强。

    程岐想了想,换了个话茬,毕竟两房还没分家,顾着祖母的心情,她也不能把这事闹出花去,关键是,把那张纸拿回来。

    “陆二,你的意思我明白。”程岐瞥了一眼略带得意的程云夺,巧妙道,“但三叔的意思我更明白。”

    程云夺脸色落下,隐约知道程岐要说什么了,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程岐淡笑道:“方才三叔说了,他没想要我的新配方,都是你陆二多此一举,既然如此,那就把新方子还给我,此事就此作罢,我也不追究了。”

    陆二闻言也是一愣,说实话,他还挺盼着程岐胡闹一场,这样一来,事情就会比现在好办的多,谁知这人这般宽容,倒显得棘手了。

    他点了火,偏偏程岐不借东风。

    “陆二。”

    瞧见那人犹豫着,程岐就知道他不想给,遂又道:“我方才可看到了,这配方是你从青黛的手里抢走的,现在就在你身上,你拿出来,我不怪你,衷心为主总没错的,只是你坏了主意罢了。”

    程岐拿起旁边的茶呷了一口,气态拿的十分稳妥:“更何况,你是这府里的管家,我就算是主子,也得给你三分薄面,剩下的,就全由三叔做主便是了。”

    周妈妈在旁看着,眼睛里面有着些许满意。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早就缕清了,但程岐的处事,倒是十分不错,现在只看着三房那边要不要就坡下驴,把这件事了了。

    程云夺当然想把事情了了,但是他不想把方子还回去,让陆二折腾着一溜十三遭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那张方子吗,如果这个时候还回去,岂非竹篮打水,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的事肯定会传出去,就算不是沸沸扬扬,也得是小街巷口人尽皆知。

    到时候,他的名声又得臭上三分,倒显得程岐顾着家族连面,落了一个不忍责备三叔,懂事顾家委屈隐忍的好人设。

    程岐要的就是这个,这也是她今日的筹码。

    程云夺想了想,既然闹出去是臭,不闹出去也是臭,那干脆和程岐一较到底算了,季氏说得对,好名声顶个屁用,手里的银子才是真的。

    鬼才不会因为你的名声好,而主动帮你推磨。

    “陆二。”

    想到这里,程云夺言语里暗示陆二道:“那方子不是…不在你手里吗?”

    周妈妈眼色一深。

    三房这就不懂事了,难不成真的要撕破脸皮吗?

    对面坐着的程岐,从脸上的表情看,像是料到又像是意外,总之是勘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而陆二见势,忙改了口风,但毕竟被程岐抓现行,便扯谎道:“这…这新方子是被我拿了不错,但…但奴才太慌乱,把那纸给丢了。”

    程岐冷哼一声,心说这人还真是没创意。

    “丢了?”她道。

    陆二忙不迭的点头,一口坚决:“丢了丢了,被奴才弄丢了。”

    程岐沉默几秒,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既然如此,周妈妈,麻烦你派几个得力的小厮,陪着陆管家去府里找一下那张方子。”压低声音,加重威严,“势必要把那张方子给我找到。”

    周妈妈隐笑,立刻道:“是。”

    陆二脸色一白,程岐这是做什么,她应该知道自己说谎了,瞧着周妈妈招手唤来的几个健硕小厮,他不安的往后仰了仰:“你…你们要做什么?”

    “陆管家。”

    程岐盯着他:“麻烦你,给我好好的找,必须给我找出来。”回头看脸色有些不好的程云夺,“三叔还没用朝食吧,不如现在让后厨备一下,侄女我陪您吃,反正…陆管家可得找好一会儿呢,您说不是吗?”

    程云夺见程岐这是采取干耗的战术,绷了绷脸,转头瞧着被架起来,正准备被带出蘅芜院的陆管家,又瞥眼地上跪着的青黛…

    等一下。

    程云夺端详着青黛掩在凌乱发丝下的眼神,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只是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下意识道:“慢着。”

    程岐抬头,那押着陆管家的几个小厮也依言停下了脚步。

    陆二还以为程云夺是要帮自己说话,谁知那人看着自己,出乎意料道:“陆二,把那张新方子拿出来。”

    程岐眼神泠然,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跪着的青黛。

    怎么了?

    难不成有什么猫腻吗?

    陆二不知道程云夺为何如此,但当着这些人又不能问,便挣脱开那些小厮,走过去,将怀里那张所谓的丢了的方子拿出来,交给了程云夺。

    那人接过,打开来一看,手背上的青筋登时鼓的像是盘桓的蛇。

    “这…”

    程云夺抬着充着血丝的眼睛,恨不得将视线化成箭矢,刺穿陆二的身子。

    这位管家被看的发毛,瞥了一眼青黛,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顾规矩的将那张方子抢到手里,上眼一瞧,那竟是…一张白纸。

    什么新方子,是青黛骗了自己。

    陆二直接炸了毛,所有的愤怒汇聚成火山一瞬间喷发,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夷人给骗了,他竟然被一个夷人给骗了!

    陆二被自己生平最瞧不起的人羞辱,极端的气怒驱使下,猛地扑过去死死的掐住青黛的脖子,恨不得直接生吞活剥了她。

    “你!你个小贱人!你敢骗我!”

    陆二发了狠,加之青黛被绑着没法反抗,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周妈妈等人吓了一跳,赶紧叫人去拉开陆二,谁知没等那几个小厮动手,程岐倒是一脚将陆二踹的老远,顺势将青黛搂在自己的怀里,解开了披帛。

    先前的青黛嘴里是被塞着东西的,这会儿抽出去能说话了,这小丫头手忙脚乱的拾起那张白纸,哆哆嗦嗦的递给程岐看,脸上尽是衷心的期盼。

    “姑…姑娘。”

    青黛眼神坚韧:“奴…奴没有背叛您,那张方子是你日夜颜值出的心血,奴才不会交出去,才不会…才不会交给陆二的!奴没有背叛您!”

    程岐心里一瞬五味杂陈。

    “你…”她心疼又费解的蹙眉道,“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二蓦地转头,咬碎牙齿道:“这小贱蹄子是…”

    “因为奴是夷族人!”

    青黛把这个秘密,抢先在陆二的前头喊了出来,而她这样一喊,别说是陆二那个被抢了白的,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青黛。

    这个在程岐身边,在阖府最尊贵的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一等女婢,居然是昌律上较畜生还有些许不如的,夷族人出身。

    而唯有程岐搂着青黛的胳膊,并没有松开,反倒一下子搂的更紧了些。

    怀里的小丫头察觉到,眼泪一瞬间如泉涌,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她其实是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的,只是她没有料到,姑娘在第一瞬间,并没有放开自己。

    当然,这其中有很多原因。

    而最大也是最重要的,程岐是现代人的思维,在她的世界观里,所有人都平等而自由的,不存在谁比谁高贵,也不存在谁天生为奴,所以她从来不去说一些会伤害到青黛自尊的话,也不会故意去指使她。

    但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活了快一年了,关于异族出身和中原出身的巨大差距,和夷人私改户籍的严重程度,程岐还是心里有数的,所以在场众人的反应,她也是清楚而无奈的。

    “姑娘…”

    青黛死死的攥着程岐的衣袖,哽咽的快要说不出话来:“是…是奴…是奴胆大包天…骗了姑娘…枉姑娘对奴这么好…奴…奴…”

    程岐见她哭的快要晕厥过去,赶紧伸手帮她捋着后背,而她这样的身份,竟然照顾一个夷人贱种,连周妈妈这样的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见夷人地位。

    程岐是打心眼儿里心疼青黛的,而茫然间,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也仿佛明白了什么,遂低低道:“人生来平等,何分三六九等。”

    青黛听到这话,深褐色的瞳孔狠狠的颤了颤,喊了一声姑娘,然后死死的抱着面前的程岐,失声恸哭,那声音似乎实在宣泄委屈,痛呼不甘一般。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那个哭声给震慑到了,那般伤心,那般绝望,但夷族出身到底是中原最看不上的罪恶烙印,青黛仍是罪无可恕的。

    陆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而这抹笑,让程岐很不舒服。

    她扶起怀中的女孩儿,用右手轻易的搂着她,不叫青黛哭昏过去,然后看了一眼周妈妈,说道:“劳烦您,这件事我自有主意。”

    周妈妈似乎预料到了,但又没办法阻止,还是劝阻道:“姑娘,您和老夫人一样都是菩萨心肠,但夷族人…”

    “我说我自有决断。”程岐又道。

    周妈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回去卧房去,不再干涉剩下的事情了。

    而程云夺见势,不知道程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死丫头行事,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青黛。”

    程岐对怀里的人说道:“既然给陆二的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在这儿。”

    不远处的厅外响起细辛的声音,程岐回头,那人举着那张纸,道:“是青苗交给奴的,她说是青黛让她收起来的。”

    程岐见势,大抵知道怀里的丫头到底要做什么了,拍了拍她的背作为安慰,然后叫细辛过来带她回去,将那个真的配方拿在手里。

    此刻上厅的闲杂人等已经都屏退的差不多了,程岐索性开门见山:“三叔,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和你做个交易。”

    程云夺严慎道:“什么交易?”

    程岐举着那个新配方:“我把这个新配方给你,叫陆二。”瞥眼那人,“把青黛原来的卖身契给我,这件事,我就此作罢。”

    程云夺冷笑,这其实是个划算的,但架不住他有些贪心:“为何不是把香坊或者缎庄还给我?”

    程岐冷冽道:“第一,那本来就是我们长房的,不存在还给你一说,第二,为了青黛不值得,第三,得寸进尺终究没有什么好下场。”

    程云夺脸上的笑一僵,也似是习惯了这人的说话方式,便道:“好。”吩咐陆二将青黛的卖身契交给程岐。

    那人被骗了一次,学乖了,说道:“若再是假的怎么办?”

    程岐神色冷傲:“我程岐从来不做那种事。”

    陆二闻言,又瞧了一眼程云夺,见那人点头,这才和程岐交换了那两张纸。

    “多谢三叔成全。”

    程岐说罢,转身离开。

    程云夺目送其身影,缓缓起身,接过那张配方攥的用力。

    “这丫头。”

    他沉下眼色:“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这次好险。”

    陆二知错的低下头去。

    …

    离开蘅芜院之后,程岐并没有回去汀兰水榭,而是去了一趟庄上,等回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上了二楼,瞧见细辛正在给青黛擦药。

    她白日里绑那人的时候太过用力,导致青黛的手腕上满是青紫。

    “姑娘。”

    瞧见程岐,细辛先开了口,青黛则满脸愧疚的站了起来,她得知了今日程岐用新配方换自己卖身契的事情,强忍住泪水,低低道:“…姑娘。”

    程岐打量她一眼,随即先行上了三楼。

    “跟我上来。”她道。

    青黛闻言,回头不安的看了一眼细辛,那人和青苗倒是不嫌弃她的出身,按照细辛的原话,这叫‘都是下九流,谁瞧不起谁啊’。

    “去吧,姑娘是个好人,不会怪罪你的。”细辛道,“不过姑娘的脾气…骂你几句你便忍着吧,她把你们卖身契都换回来了,想必不会赶你走的。”

    青黛点头,这才上楼去。

    程岐正在摘自己头上的发饰,青黛忙上去伺候,那人没阻拦也没说话,直到那高竖起来的发髻全都披散了,轻松了头顶,她才起身坐去花桌前。

    因着木楼没有地龙,所以炭盆烧的旺盛。

    程岐坐在旁边,叫青黛过去一起坐下,沉着片刻才道:“我知道,你今天犯这个险,就是想把你是夷人的事情告诉我,是不是?”

    青黛被戳穿了心思,更加左立难安。

    “你别怕。”

    程岐道:“陆二威胁你,你自有你的难处,不过你宁可官府受罪,也不肯背叛我一分一毫,这让我很感动,我身边正需要这样的人。”

    青黛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姑娘竟然真的不怪自己?

    程岐终于露出一抹能让青黛安心的笑,说道:“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会继续把你留在身边伺候,以后不管旁人怎么说你,你都不必放在心上,你要记住,你是伺候我的,只要我不介意你的出身,别人就都没有资格。”

    青黛抿唇点头,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姑…姑娘。”抹了抹泪,“奴真是上辈子攒了洪福,这辈子才能碰到姑娘,伺候姑娘啊。”

    “好了。”

    程岐摸了摸她的头发,从怀里取出那张卖身契,打开来看了看:“古图图?”抬头问青黛,“这是你做夷人时候的名字?”

    青黛听到古图图三个字,浑身窜了个激灵,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程岐察觉到她的异样,心里有些诧异,看来青黛的童年生活很残酷,否则也不会给她留下这般阴影伤痕,唏嘘的同时,又不免无奈起来。

    在这种制度下,出身真的是决定了一切,还不如现代,这里的人,像青黛这样的最底层出身,竟然连咸鱼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姑娘。”

    青黛低着头,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说道:“小的时候…奴有个弟弟,我们两个被贩到中原…做…做游妓。”

    程岐皱眉。

    游妓…便是那些外商在他们的脖子上牵着狗绳,挨个小巷子走,三枚铜钱儿便能玩弄一回…比冠玉楼里的那些女妓还要不如的玩物。

    “后来还没等到恩客,奴就病了,那外商就把奴给扔了。”青黛道,“是奴隶所的宋九把奴捡了回去,奴不想再…再过从前那样的生活,便用从外商那里偷来的几两银子,让宋九改了户籍,才…才卖到这国公府来的。”

    程岐听得心疼:“那你弟弟呢?”

    青黛忽的更加痛苦起来,双肩颤栗的可怕:“弟弟…被外商倒卖的时候…因着不实中原路…在关口迷了方向…一帮人饥极了…为了不饿死…那个外商…外商头子就把弟弟…把弟弟…”

    ‘刺啦’

    青黛话没说完,听到一道清晰的纸张撕裂的声音,她浑噩的抬头,却是一惊,没想到程岐竟然把那张写着古图图的卖身契给撕了。

    “姑娘?”她悬着泪珠问道。

    程岐将那些碎片扔进炭盆里烧了,回头冷静道:“跟着我,没人会欺负你了。”

    青黛羽睫轻颤,泪意崩溃的点了下头。

    程岐淡淡道:“古图图在你们夷族语里,是什么意思?”

    青黛低低道:“…小狗。”

    “还真是难听,那青黛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是上个管家柳华。”

    “青黛是味中草药,虽然清热,但性味咸寒,不好。”程岐看着轩窗外,那一轮明亮的弯月挂着,漂亮得很,“以后你就叫月盈吧,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亏损一分一毫。”

    青黛听话,用力的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人生来平等,何分三六九等。

    姑娘,有您这句话,青黛必定衷心伺候您一辈子。

    …

    三房的院中上厅里,程云夺和谭丕对坐着,陆二站在旁边,往后是看热闹的季氏,那人瞥眼程云夺手里的那张纸,冷淡道:“这真是新配方?”

    程云夺点了点头道:“应该没错了。”

    谭丕道:“三老爷还是打开吧,也不知道岐姑娘到底研制了什么新的方子。”

    程云夺闻言,缓缓的将那四方的叠起来的纸打开,动作轻柔,生怕损毁,随即展平给众人看,但四人上眼,都是一头的雾水。

    这上面的确写了一个方子,旁边还有些他们看不到的鬼画符,谭丕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有些迷茫的说道:“三老爷…这…这不就是那香坊里的招牌,九华香吗,这…这也不是新方子啊。”

    程云夺一把将那纸抢回来,前后看了一遍,登时要气的爆炸。

    陆二也慌了,不安的退后两步,生怕那人一个雷霆之怒落在自己头上。

    “那…旁边的那些圈圈叉叉又是什么啊?”

    季氏探着脖子问道。

    程云夺死攥着,咬牙切齿道:“…谁知道。”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因为程岐要做的根本不是什么新型香料,她只是要把那香料化成水,焚烧为蒸发而已,所以那配料并未改动。

    其次,季氏口中那些所谓的圈圈叉叉,其实是一些化学公式而已,他们这些没接触过现代科学的古代人,自然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也就是说,他们用那张卖身契换回来的,依旧是张没有用的白纸。

    “程岐…”

    程云夺被怒火焚烧,头发丝都冒着白烟,回头恶狠狠的盯了一眼陆二,恨不得把那人看化了,低低道:“…又中了她的诡计了。”

第168章 审问、面圣、减重(六千字)

    因为那新配方根本看不懂的事情,三房那边虽然吃了个大亏,但到底没有深追究青黛是夷族出身的事实,程岐想着,这多半也有程老夫人的缘故。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因为青黛是程老夫人亲自挑选了送给程岐的,若论处置,自然是她这个大家长最后话语权,程云夺就算满肚子火,也得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而对于程老夫人的态度,程岐心里还是有些把握的,因为夷族出身太过卑贱,许多大户人家甚至都不屑于买回来当奴隶,按他们的话说,有染自己门楣,但程老夫人却没有,夷族奴隶照样买,也照样用。

    连往来接送程岐去朱雀楼,这般体面的活,都能交给车夫阿桥,这恰恰说明程老夫人心里还是人类平权的,加之青黛衷心,便也没有追究。

    平平静静的过到了下月初四,到了将冬青‘送走’的日子,那人在潇湘院的耳房里苦熬了许多时日,似乎已经看出了自己的败局,所以在顾氏去看她的时候,冬青也没有多嘴说些什么,只是顺着程岐等人安排的话茬,称自己的确想家了。

    顾氏可怜她,许了她很多盘缠,不仅亲自安排了嫁妆单子,还把自己贴身的手帕送给了她。

    其实老姑娘在大昌朝是不太好嫁人的,但冬青在国公府伺候过,还是大夫人的贴身女婢,这样体面的差事相当于远扬贴金,这可不是光说出去好听。

    顾氏将自己的贴身手帕相赠,就是这样的道理,到时候冬青在婆家也能少受些委屈,或许还能因为顾氏给的嫁妆,更加高人一等也说不定。

    当天在潇湘院的卧房里,顾氏听从了程岐的话,并没有去主仆相看泪看,后者称哭天抹泪不利于冬青的病情,但实际上,也是怕冬青事到临头反悔,说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来,叫顾氏可怜她,就不叫她走了。

    说实话,主仆情分这么多年,顾氏是一定要送送她的,程岐这么做,多少会让这两人都感到怀疑,冬青不必说,就算她得知了程岐的所有计划也没有,到底是顾氏那头,被程岐随意搪塞几句便说过了…不知是不是心照不宣。

    “锡平到昆州的路可是不远。”

    最贴身的女婢要走了,顾氏自然一脸愁容,听张嫂子说,近来冬青病着,顾氏也是睡不好吃不香的,成日惦记着,情分可见一斑。

    就连临走,她还在想着如何如何许给那人好处:“她虽然是个婢子,但这么多年,同我已与姐妹无异,你一定派人好生送她走。”

    程岐表面上还是答应了,且怎么好听怎么说,目的是绝对不会亏待了功臣。

    顾氏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放心没放,只是从枕头底下拿出一物来,程岐以为是冬青的卖身契,心说那东西不是已经还给冬青了吗?

    果不其然,顾氏手里的并不是卖身契,而是另一样关键性物品,她小心翼翼的展开交给程岐,低低道:“这是冬青的户籍。”

    程岐接过,上眼一看,不由得有些唏嘘。

    母亲对冬青是真好啊,不但给了盘缠和嫁妆,还以贴身信物相赠,而做了这些还不够,竟然还花钱,去官府给冬青改了户籍。

    从奴隶出身的贱籍,改为了普通百姓所持的良籍。

    这两者虽然只相差了一个字,但从本质上,却是天壤之别,从此以后,冬青就不再低人一等了,而有了顾氏做靠山,她嫁人后定能风生水起。

    程岐拿着那户籍,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亏得母亲对她这么好,要是顾氏知道自己熬病这么多年,就是拜冬青那一杯一杯的洋金花水所赐,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越想越觉得自己隐瞒下真相是正确的。

    程岐又嘱咐了两句,主要是让张嫂子看顾好,别半路走漏出什么风声,叫顾氏察觉出什么风吹草动,那人机敏,立刻也理解了程岐的话中深意。

    “姑娘放心吧,我会伺候好大夫人的。”张嫂子道。

    其实不必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单单从青苗身上,就能看出张嫂子的影子,办事稳妥老道,护住忠心耿耿,这些都是难得一遇的好品性。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程岐说罢,转身出去蘅芜院,刚出了院门,就瞧见了来找自己的程岱,那人见她出来,就站在原地等,直到自家姐姐和自己并肩。

    “冬青那边都安排好了吗?”程岐问。

    程岱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安排好了,马车已经离府了,宗玉哥已经安排了香坊的伙计在半路拦她,想必晌午的时候,就能关押在绿茵阁了。”

    “很好。”

    程岐还是很放心程衍的办事效率的,抬头瞧了瞧还算早的天,说道:“正好,那我就过去守株待兔,帮我备车吧。”

    谁知程岱丝毫不给自家老姐的面子,负手就往别处走去:“自己吩咐,我还要赶去学府上学呢,不要这么依赖别人好不好。”

    “哎?”

    程岐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心道这人还真是奇怪,一会儿给自己饭桌夹菜,一会儿给自己一盆冷水,维护自己的时候,舍得下命劫法场,嫌弃自己的时候,连个出城的马车都不给自己准备。

    罢了罢了,求人不如求己,程岐只得自己吩咐。

    她的出行都是阿桥负责的,程岐前些日子保护青黛的时候,说传不传,阖府里的人也几乎都知道了,阿桥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备受感动,也更加衷心了。

    所以在程岐半路受宠姐邀约,准备去冠玉楼坐坐的时候,他极力劝阻,甚至犯上不让程岐下马车,但说出来的话依旧苦口婆心。

    “姑娘…您不能去那种风月场所。”阿桥皱眉道。

    程岐耸了耸肩膀,这在阿桥的眼里,仍是不合规矩的举动:“这有什么,我从前也来过这里啊,还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

    阿桥道:“那是姑娘扮了男装,您这会儿可不是什么程家哥儿,您是咱们国公府的长房大小姐,要是让人知道您去了冠玉楼,可是要掉名声的啊。”

    程岐好笑道:“我的名声难道还不够烂吗?”

    “姑娘好容易作了几首好词,叫全天下的百姓高看了一眼。”阿桥说来说去还真的说到了重点,“姑娘可别忘了,上京的黄金窝子里,可还有一位霸王主在牢牢的看着您呢,上次的事情没弄成,这会儿肯定等着姑娘的错呢。”

    程岐听说来了,阿桥在这里含沙射影,说的就是段亭段贵妃,不过这人说的很对,段贵妃找茬都这么厉害,若是真捏着自己的短,还不得被生剥皮。

    罢了罢了,程岐只得道:“那我就不去了。”想了想又道,“你去招呼一声门口的龟奴阿辽,就是我今天不去看她家姐姐了,等有空再来。”

    阿桥登时松了口气,依言照办,等回来之后,火速敢在冬青的马车前,将程岐送去了绿茵阁,程衍正在那里等着她。

    因着上次的事情,程衍索性也没收拾什么,那个简易望远镜就大大方方的摆在了窗台上,程岐看过了,也没什么兴趣。

    “对了。”

    冬青还没有被押过来,两人在这屋里等的无聊,程岐拄着花桌,瞧着对面等着茶凉到八分再喝的程衍,说道:“你上次说…什么才是合适的时机啊?”

    程衍抬头看了她一眼,但没有说话。

    程岐放下手臂,往前探了探身子:“今天能算合适的时机迈?”

    “不能。”

    那人丝毫不给面子。

    程岐一,深度怀疑程岱的脾性,就是和面前的人耳濡目染来的,赌气的撇了撇嘴,说道:“不能就不能,我可告诉你,你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下次逮到什么所谓的合适的机会,你要说,我可还不听了呢。”

    “不听拉倒。”

    那人也丝毫不受威胁。

    程岐更了,这要是放在现代,早就打的程衍脑袋屁股两开花了。

    “你别急。”

    好在程衍看出她的求问心切,好心的安抚了一句:“我说了会告诉你,就一定会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时机很快就会来的。”

    程岐哦了一声,又懒散的趴在桌子上,冬日的太阳很亮很刺眼,她索性把脸颊埋在臂弯里面,绿茵阁的地龙烧得很旺,暖呼呼的,困意也很快袭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程岐和周公k完了一取死了都要爱之后,她忽然被一阵激烈的脚步声吵醒,身为警察的天性和习惯,程岐几乎是一瞬清醒,猛地起身看向门口的位置,然后神色垂冷下来,心也放了下来。

    是香坊的几个信得过的伙计,他们按照吩咐,把冬青给劫回来了。

    那人果然早有预料,就知道好端端的,程岐要把自己送回什么昆州老家,还不让顾氏送别,这其中肯定有旋即,实是证明,正是如此。

    马车刚出了梁城上了官道,她就被劫走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些山匪悍贼才没有这个胆子,必定是程岐的人。

    程岐瞧着地上侧躺着的冬青,被五花大绑的像是一只螃蟹,嘴上也塞得满满登登的,发丝凌乱,身上的衣物似乎有打斗的痕迹。

    程岐觉得不对劲儿,看着送她来的几位伙计,也是一脸的疲惫和后怕,甚至有两人脸上还挂了彩,眼角的淤青很是明显。

    “怎么回事?”她问道,“出了什么乱子吗?”

    为首的伙计和身后的同伴对视一眼,这才说道:“姑娘不知道,这位姐姐可不是普通人,多少有点儿本事在身上,要不是奴才几个也学过些三脚猫的功夫,还真差点儿让她给跑了。”抱拳拱手,“来晚了,还请姑娘见谅。”

    程岐自然不会怪罪,只是没想到冬青有些小功夫在身上,遂道:“无妨,你们的伤势没问题吧?”

    “姑娘放心,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的。”那几个伙计道。

    程岐点了点头,嘱咐道:“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们自己养养,别去咱家的济心药坊领药了,免得惹人怀疑。”

    “是。”

    几个伙计利落的应了。

    程岐又道:“把她给我解开。”

    为首的伙计闻言一愣,瞧着地上的冬青,方才劫她时候,那险些脱手没法回来复命的后怕还在,遂瞪眼道:“可不敢啊姑娘,要是伤了您怎么办?”

    程岐自然是不怕的,随手指了一下身后的程衍:“有他在,伤不了我的。”

    那伙计看了一眼程衍,见那人点头,才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冬青松绑,又识时务的招呼其余的同伴离开,合上屋门,在外面听吩咐。

    冬青被松绑后,在地上又趴了几秒钟,随即才撑身坐起来,平静道:“姑娘有什么话就问吧,只要我做过的事,我一定会承…”

    ‘啪’

    谁知冬青话还没说完,就见程岐眼角凛过一道银光,如闪电般,随即抡圆了手臂抬起来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掴了过去,那声音就像迟到的雷鸣。

    程衍在后面也是暗暗一惊,摸着桌边坐下,微咽了口水。

    程岐这一巴掌可是不轻,冬青直接被打倒在地,好半天没起来,那左脸高鼓火辣红肿,像是被黑炭烧过一般,几乎要感觉不到了。

    冬青掩在发丝下的神色也多了些慌乱,经过青黛的事情,她本以为程岐是个知道自身苦楚,就是能体谅好说话的,没想到今日竟然脸色突变。

    别说诉苦了,就是话,都没让自己说完啊,难道是不打算听了吗?

    “是谁指使你的?”

    程岐坐下来,态度十分果断的说道。

    冬青瞳孔微颤,重新费力坐起来,摇了摇头道:“没人指使,都是我…”

    “你昆州老家的妹妹。”

    程岐再次堵住她的话,也是堵住了她最后的侥幸:“我前些日子以你的名义写了信过去,她已经再往新远这边赶了,估计今天傍晚就能到。”

    冬青听到这话,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

    程岐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果决和机警,在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从前的软弱无能和避世颓废。

    冬青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一切都天翻地覆了,连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在时光的刀刃中,雕刻出了另一副模样。

    原来一她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今日这般不是审问,而是质问。

    已经由不得自己不说了。

    “是三房老爷…”

    冬青低头沉默了许久,最后选择妥协。

    程岐并没有太多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幕后黑手的人选,像冬青一样沉默片刻,她才说道:“母亲对你这么好,你为何要背叛她?”

    冬青抬起头来,苦笑两声说道:“我本意是不想的,但三老爷以我妹妹做威胁来要求我害大夫人,我那时也才跟大夫人没多久,那种缺德的事情,做了一次两次就没办法收手了,我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做到减量而已。”

    “更何况…”冬青羽睫轻颤,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到底说出心中酸楚,“大夫人这么多年不放我走,也不帮我找下家,就让我在国公府这里苦熬着,我从二八的好年华,到如今的半老徐娘。”抬头反问,“谁来赔我?”

    程岐缓缓坐直身子,拿出那张更改过的户籍来:“这是母亲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你的。”打开来给冬青看,“母亲派人去官府,把你从贱籍改做良籍了。”

    看清那张纸上所写的字后,冬青整个人如遭雷劈,狠狠的愣了一愣,旋即整个人侧跌在了地上,失声恸哭,泪如雨下。

    程岐冰冷道:“母亲知道这些年来耽误了你,也对不起你,所以得知你要回昆州老家嫁人,给你置办了无数的盘缠和嫁妆,就是想要弥补你,还拉下脸面亲自派人去给你改户籍,有几个大夫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改回这种事情,连陆二这种管家都不会去自跌颜面,她一个当家宗妇却做了,你对得起她吗?”

    冬青听完这些,哽咽无言,眼底满是愧疚。

    “你说你青春空耗。”程岐继续打击着她,“可你扪心自问,你当初二八年岁要不和母亲嫁到这锡平来,身为一个贱籍婢子,如今是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又从哪里换来你妹妹十数年的安稳度日,冬青,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程岐说完,当着冬青的面将那张花了许多时日银钱换回来的户籍撕得粉碎,然后毅然决然的向屋门口走去,另外道:“程衍,等冬青的妹妹到了,把她们两个好好的安排一下,昆州老家是回不去了,关在庄子里面做苦工去吧。”

    程衍神色平静,点了下头。

    地上的冬青被击碎了精神,整个人浑噩的躺在地上,流出来的眼泪极其苦涩,呼出的每一口空气,都在无声的诉说着愧疚和后悔。

    …

    青黛和冬青的事情解决了之后,程岐也不必冒雪去朱雀楼,就在她以为自己能好好整理一下香料化水的办法,能平静的度过这个冬日的时候,初九那天,宫里来人下了道旨意,要程岐进宫面圣。

    不但如此,此次前来下旨的公公还带了好多皇帝的重赏,称这些都是皇帝嘉奖给她的,但话里多了些安慰的意思,这便叫程岐不安起来。

    如果这些赏赐是用于安慰自己的,那就说明皇帝也许是知道了夜明珠的事情,知道了段贵妃当初的所作所为,毕竟若是嘉奖作词天赋,已经有了那条宫绦了。

    只是以段贵妃的手段,她若是不想让皇帝知道夜明珠的事情,那是多么的轻而易举,可现在…程岐有点儿拿不住了。

    这次入宫,到底是皇帝真的想要安慰自己以告诫贵妃,还是段贵妃又一计对付自己的阴损招数,程岐心累,在古代活着真尼玛好难啊。

    但不管怎么说,入宫面圣都是大喜事,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更是值得阖府忙上忙下许多天都没有怨言的大事,去还是一定得去的。

    只是入宫面圣之前,程岐还要做一项准备,因为面圣的日子是下月,也就是赶日子在除夕的当天,所以还有一月的时间,程老夫人和孟姨娘觉得,程岐这几个月吃的好像圆润了些,面圣不好看,便决定让她抓紧减重。

    当然,循序渐进是来不及了,所以直接上猛药,绝食。

    当然不是整整一月水米不进,那可就直接把人给活活饿死了,主要是减少程岐每日的供饭,多喝水,连参汤都不给。

    才短短十天,就把程岐饿的脱了相,白日在三楼的花桌前趴着,程岐整个人都没精神,连水也不想喝,只在那里可怜巴巴的砸着嘴。

    现在别说是肘子猪蹄,就是来两个满头,她都是吃出烧鸡的味道来。

    青黛在旁边看着,心疼自家姑娘,说道:“姑娘,再喝口水吧。”

    程岐听的快要翻白眼儿。

    “再喝水。”她饿的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我的肚子里面就快能游鱼了。”

    这本是严肃而悲伤的事情,结果青黛一不小心笑了出来,程岐瞥她一眼,那人这才捂着嘴跑到轩窗那边了,结果往下看的时候,瞪了瞪眼,无奈笑道:“到底还是被抓住了啊。”

    程岐疑惑的抬头,不等问青黛发生了什么,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穿了上来,像是地震一般,想来是火急火燎的孟姨娘没错了。

    那人果然来了,身后还跟着程岚和程衍,手里…提溜了怯生生的青苗,那小孩儿的怀里藏着包点心,根据推理,应该是偷吃的给程岐被发现了。

    因着阖府都在监督程岐减重,所以厨房里出现汀兰水榭的丫头,就十分的引人注目,青黛和细辛目标太大,但没想到青苗这个小小的,也没能成功。

    孟姨娘上来,二话不说就狠狠的拧了一下程岐,那人哀嚎着起身,瞧着这人带着小茴和张嫂子,来势汹汹的说道:“就说饿了这些天你还圆滚滚的,合着是叫青苗那小丫头偷东西吃。”

    这本是青黛和细辛的主意,程岐哪里知道,遂无辜的很。

    孟姨娘才不管,大手一挥:“给老娘搜,把整个三楼都给我搜个遍,不允许这丫头藏一粒米吃。”

    小茴和张嫂子异口同声:“是。”

第169章 藏点心、发烧、丧命(六千字)

    小茴和张嫂子听完吩咐后,立刻在整个汀兰水榭里大肆搜查起来,程岐瞧着这两人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忙活,饿的眼花缭乱,连看的力气都没有了,干脆走去帐床边,仰躺在身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孟姨娘见势,坐过去和她讲人生哲学诗词歌赋,想要提高一下她的文化素养,这样到了皇帝面前,那读书人大家闺秀的气质也能浓些。

    但孟姨娘哪里懂那些,好容易念一句李白的诗,还给安杜甫的脑袋上了。

    程岱是被孟姨娘揪上来的,方才上来一看,程岐饿的气虚乏力,还想帮着说几句公道话,但程衍没开口,他也觉得这是为程岐好,索性坐了下来。

    程衍坐在旁边,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橘子,一边看着程岐的方向。

    那人现在是饿成了狗,自然也有了狗的嗅觉,闻到那橘子的清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险些吓到了旁边的孟姨娘。

    那人回头,发现是程衍的橘子惹程岐上钩,便催促程衍快吃掉,挥手一个横扫又将程岐打倒,下了死命令道:“不行,你休想。”

    程岐欲哭无泪。

    不知小茴和张嫂子翻箱倒柜了多久,总之这两人是恨不得把汀兰水榭的灰尘和空气都带走,然后拍了拍身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称没有吃食了。

    孟姨娘的火气这才消了下去,把青苗叫到身边,也没骂也没打,只说:“以后不许再给你家姑娘偷东西吃了,听到没有,她若是吃胖了,圣上就不喜欢了,到时候你家姑娘就不能进宫当娘娘了,你记住没有?”

    青苗懂事的点了点头,看样子已经被‘进宫当娘娘’的传销大师洗脑了。

    程岐坐起来,瞧着自己但凡能装东西的地方都扫空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送客的时候,听到孟姨娘说道:“宗玉,你还在看什么呢?”

    程岐抬头,瞧着程衍走过来,嘟囔道:“笑话还没看完吗?”

    谁知程衍只是绕过她,再去看那些被掏空的地方,伸手在里面摸了摸,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怕漏下什么,你最狡猾了,我再检查一遍才放心。”

    程岐恨不得气死过去,怎奈现在连抬腿替那人屁股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认命的看着他摸索,切齿道:“…你个该死的。”

    孟姨娘确很满意,回头对程岱道:“你看看你二哥,这才对嘛。”

    程岱也认真的点了下头,自己这个姐心眼儿太多,保不齐房顶都能藏两挂腊肉啥的,遂往前走了几步:“宗玉哥,我帮你。”

    “不用。”

    程衍看完最后的妆奁盒子,拦着他往回走道:“没了,咱们走吧。”

    程岱愣了愣,应了一声。

    孟姨娘又嘱咐威胁了程岐几句后,一行人这才风风火火的离开,他们才真的算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不放过任何一片云彩。

    程岐生无可恋的躺在帐床上,双手叠着放在心口。

    神啊,快把我带走吧。

    青苗走过来,有些愧疚道:“姑娘,奴没用,没能把吃食拿过来。”

    这孩子为了自己都做了贼了,程岐哪里忍心怪她,坐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只是这安慰的话没说出口,她突然神色一变,然后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青苗吓了一跳,不安道:“姑娘?”

    青黛也莫名其妙的,还以为哪里有什么怪味道,便也跟着闻了闻。

    “姑娘?”青苗道,“您在这儿闻什么呢?”

    程岐缓缓的起身,一边嗅着鼻子,一边满屋的走,仔细道:“你们两个闻到了没有?”越闻越用力,“你们两个闻没闻到?”

    青黛皱眉:“闻到什么啊?”

    程岐眼睛直放亮光,一拍巴掌肯定道:“是玉带糕的味道!”

    青苗抬头,觉得自家姑娘可能是饿过头,出幻觉了,忙要扶着她躺下。

    程岐甩开她的手,也不顾青黛的一脸焦灼,顺着味道径直走向那妆奁盒子,将里面的抽屉拉出来一看,有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真的是玉带糕。

    “我就说有点心的味道!”

    程岐大喜过望,拿起那还温乎的点心,虽然只有两块,却立刻吞咽起来。

    青黛和青苗对视一眼,实在是一头费解。

    孟姨娘带着的小茴和张嫂子不是已经把吃的都搜刮走了吗,这突然来的玉带糕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而坐在妆台前,美滋滋的吃着点心的程岐却反应过来了,她转过身坐着,瞧着屋子里程衍走过的地方,吩咐道:“你们俩,快把程衍翻过的地方再翻一遍。”

    再翻一遍?

    一个地方翻三遍?

    青黛和青苗双双不解,但架不住程岐催促,便依言照做,结果还真有惊喜。

    只要是程衍碰过的地方,十个有九个都塞藏了一小包的点心,有的是玉带糕,有的是山楂糕,有的是龙须酥,有的是芙蓉饼,总之都是程岐爱吃的。

    只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一包里最多藏了三块,最少只有一块,但架不住藏得多,加起来也得有两盘,足够给程岐饱腹的。

    瞧着那人吃的十分满足,青黛既无奈又欣慰的笑了笑,她无奈程岐一个国公府的长房嫡女竟然在家给饿肚子,欣慰在于,程衍的良苦用心。

    这一个一个的包好点心,又一个一个的藏,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况且要是被那位姓孟的发现了,不知道程衍少爷要被数落成什么样子。

    “程衍,好程衍。”

    程岐吃着,嘴里面还不住的嘟囔道:“好人啊,真是个好人。”

    青黛忍俊不禁:“姑娘,您慢点儿吃。”

    青苗见状,也赶紧给倒水:“姑娘,小心噎到,那点心可是干呢。”

    “好人好人。”

    程岐吃的啥都听不到了。

    …

    日子很快就到了下个月,因着锡平这边的船运码头开了,其中负责的就有她舅舅顾杭一个,所以快速安全起见,本来是要走水路的。

    但不要偏来,要时偏又不来,那持续了一秋天的诡异雨水最近不下了,连着两场大雪将那绥水冻得结实,程岐又只得走陆路。

    程云夺不知道是真的为了程岐,还是想要支开程衍,便叫那人带着护卫队亲自护送程岐去上京面圣,那人也没有拒绝,说答应就答应了。

    在程岐看来,无非是程云夺不相信那张新的配方,怕程衍留下鼓捣,所以才出此最简单也最有用的中等策略,所谓拖上一天是一天。

    程老夫人也同意了,想必她是能看出来程云夺的‘良苦用心’的,但叫程衍去护送有两点不可避免的好处,一是程衍的武功较高,二是给他正一正身份,此一行也给全天下人看看,她的继孙是个什么样子。

    面圣很重要,所以程岐很快就启程了,他们只需要出锡平,在武山源城的太平驿馆那里等着,靖州,也就是上京皇帝自会派人来接。

    这还是程岐自打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出梁城,从前虽然也出过,但只是去朱雀楼而已,更何况,这次能离开锡平,看看外面的世界。

    虽然都是同一个昌朝,但一州九城却各有不同,可见这全国十四州,该是有多少令人兴奋的风土人情,要不是面圣不能耽搁,她非要好好的玩一玩。

    穿越来的这一年过得,可是惊心动魄呢。

    在锡平汾城的驿馆启程后,程岐又马不停蹄的赶去郾城的佳兴驿馆,那郾城是锡平的边城,进了那里再出了关卡之后,就正式离开锡平。

    再赶近百里的山路,过了蒙山关口,就进入武山地界,听说那里还立着他祖父弟弟程青,也就是白老夫人的夫君的碑位。

    这人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叔祖父,程岐是要下去见一见的。

    只是还是那句话,要来不来,不来偏来,眼看着临近傍晚,还有十几里的路程就要到郾城的佳兴驿馆了,却凭空一个打雷,下起倾盆大雨来。

    那风刮得是从前少有的激烈,使得整个马车都倾泻摇晃恐怖的很,程衍费力的掀开小窗的帘子,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程岐所乘坐的马车。

    那人启程前饿的没什么力气,疲惫至极下又在路上折腾了这么多天,这会儿又风水雨淋的,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冒雨下去马车。

    阿桥忙给他穿上蓑衣,喊道:“少爷小心!”

    程衍瞧着那些随行的护卫,又抬头打量了一下雨势,喊道:“杨大哥!”

    先行马上的护手首领立刻道:“少爷!”

    程衍喊道:“还有多远到佳兴驿馆!”

    “往东十里!”杨大哥回应道。

    程衍闻言,跑去程岐的马车前,喊了几声,里面没有人回话,他不安的掀开车帘子一看,程岐整个人窝在里面,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不用上手,这一看就知道是连天折腾,程岐发高烧了啊。

    这样大的雨,两边的寒风往里灌,要是慢慢赶路的话,程岐怕是得烧干了,程衍咬了咬牙,也罢,长痛不如短痛。

    “杨大哥!”

    他回头顶着雨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先去驿馆安排!叫管事的去请附近的郎中过去驿馆候着!再雇几个附近的年轻媳妇儿等着伺候!”

    杨大哥皱眉点头,带着几个兄弟快马先行。

    程衍则叫程岐的车夫让地方,亲自拿起马缰,一扬一落,叫那马快行。

    又奔波了一刻钟多,在程衍的驱使下,马车终于停在了佳兴驿馆前,那管事的早就带着伙计等着了,见势赶紧叫人送伞过去,笑脸相迎。

    “宗玉少爷…您是宗玉少爷吧。”管事的亲自打着伞冒雨跑过去。

    程衍还哪里顾得上他,喊了一声快过来挡雨,然后撩开车帘子,将里面浑身烧的滚烫的程岐紧紧的抱在怀里,侧着身子免得她被雨淋。

    管事的一愣,忙把伞往前递着问道:“岐姑娘这是怎么了?”

    “奔波发了高热。”

    程衍飞速的抱着那人进去驿馆内:“房间在哪儿?郎中和伺候媳妇儿呢!”

    “郎中在房间候着呢。”

    管事的忙引着程衍上了二楼,进了那间干净雅致的屋子,远近闻名的乔老郎中正在里面恭敬的站着,见状忙道:“老朽…给宗玉少…”

    “伺候的管事媳妇儿呢!”

    程衍将程岐放在帐床上,回头焦急的问。

    管事的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来那些酒菜是白准备的,忙道:“这突然下起了大雨,就算要来,也得晚啊。”

    “你这馆里没有伺候的女婢吗?”

    程衍接着问。

    管事的为难的摇了摇头。

    程衍气得咬牙,招手让管事的出去,回身对乔老郎中说道:“我小妹高热,还请您老妙手回春,她身子弱着,怕是用不了猛药。”

    见程衍这般捉急,乔老郎中安慰道:“宗玉少爷别急,若只是一般的高热,行针就会好的,不必用药。”又咂嘴为难,“只是,这岐姑娘衣服都湿透了,若不赶紧换下来的话,行针也没有用啊。”

    这程衍当然知道,所以他才会吩咐雇些丫头婆子来,但眼看着那些人不来,程岐又开始浑身发抖,他简直要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不如…宗玉少爷您给换了吧。”

    乔老郎中道:“您与岐姑娘是兄妹,这般情急,无人会说什么的。”

    程衍为难。

    这实在是不合适啊。

    乔老郎中忽然一脸正色的说道:“清者自清,宗玉少爷不必顾忌。”

    说罢,避嫌的出去了。

    程衍见状,也知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反正大昌国的民风,兄妹姐弟之间也没有多么避讳,成年后一起洗澡睡觉的,也有各别。

    他叫人取了包裹里的干衣服来,走去帐床边,深吸一口气,将程岐湿透了的冬袍脱了下来,里面的襦裙也潮乎乎的,但想必最里面的小衣是没问题的。

    他坐在床边,将程岐抬起来抱在怀里,单手熟练的解开她的衣扣,在心里面念着以正君子风范的心经,将那潮潮的襦裙脱了下去。

    可就算他念着心经,也不免晃了下神,正常的男子,面对这般,想必都会生出些羞赧的念头,更何况是程岐这般,娇嫩欲滴的待采花朵。

    程衍盯着程岐那香滑圆润的肩头,和那线条清晰的锁骨,手掌下,是她吹弹可破的后背肌肤,微咽口水,呼吸不由得困难了些。

    “妈的,我真是欠你的。”

    程衍骂着,伸手捏了一下程岐的肚兜边缘,确定没湿后,手脚飞快的给她换好了新的襦裙,再唤乔老郎中进来。

    为了让程岐能更舒服些,程衍叫她枕着自己的腿,一边帮她擦着湿发,一边瞧着乔老郎中给她把脉,穴位行针,施以最周全的医术。

    “岐姑娘这脉象虚弱,可不仅仅像是高热的样子啊。”

    乔老郎中捻着胡子分析道。

    程衍无奈,将她绝食减重的事情说了,惹得那老郎中不快。

    “怎能这样胡闹。”

    他道:“秀女素来严格控制饮食,本就乏力体虚,竟然还不给吃食,这样连番赶路颠簸,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难熬。”

    程衍没说话,眼底却有些心疼。

    “也罢。”

    乔老郎中道:“老朽会给岐姑娘好好调理的,宗玉少爷大可放心了。”不知不觉又赞不绝口,“只是宗玉少爷这般上心,真是叫老朽刮目相看啊。”

    程衍淡然一笑:“这没什么。”

    “针行完了。”

    乔老郎中缓缓起身,折腾了一晚上,也有些困倦:“再有半个多时辰,岐姑娘的高热便可退去,只是未免出什么意外,还请宗玉少爷费心看顾。”

    程衍起身相送:“这是自然,先生慢走。”

    乔老郎中拱手离开。

    程衍小心翼翼的放下程岐,站在屋子里伸了个拦腰,连夜赶路,他整个人也是疲惫不堪,脱去湿漉漉的外袍,想要换上干净的衣服。

    “咳咳…”

    就在他刚把外袍脱下,健硕的光滑脊背展漏无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咳嗽的声音,程衍捧着新衣服猛地回头,顺势捂住胸口,一副险些受到侵犯的样子。

    好在程岐只是咳嗽了两声而已,仍是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状态。

    “高热还想占我便宜。”

    程衍皱眉换好衣服,又听程岐咳嗽了两声,不放心的过去坐下,那人平躺着似乎很不舒服,他便伸了伸手。

    病中的人自然是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程岐抓着程衍的手臂,抬身往他的怀里靠了靠,那人自然的搂着他的背,靠在冰冷坚硬的床柱上,一脸生无可恋。

    妈的,程岐你不是上天派来救赎我的,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吧。

    只是就算心里抱怨,程衍还是口嫌体正直的,他就这样任劳任怨的抱着程岐略微发抖的身子,给她捂着被子,直到半个时辰后,程岐的呼吸逐渐稳定下来。

    程衍浑身酸疼,却不敢动,伸手摸了摸程岐的额头,感觉冰凉凉的,终于放下心来,便想把程岐放下,去楼下大堂吃口饭。

    “哥哥…”

    程衍刚一动作,怀里的程岐忽然嘟囔了一句,那人一愣,神色有些古怪,然后低头小声的说道:“你喊我什么?”

    “哥哥…”

    程岐似是无意识,睫毛不安的抖了抖,又极小声的说了一次。

    程衍的瞳孔略显深邃,茫然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平静的轻应了一声。

    他应了之后,程岐的睫毛不再颤抖,眉头也松开了。

    “哥哥…”

    她低低呢喃道:“谢谢你…每天早上…都送东西给我吃。”停了停,“香蕉牛奶很好喝,焦糖面包…也很好吃。”

    程衍听着,露出些许笑容来:“不客气。”

    然后两人又保持这样的姿势,大抵一刻钟后,程衍实在是饿了,便赶着那些雇来媳妇儿过来,将程岐交给她们,下楼用饭去了。

    杨大哥和阿桥他们还在等着他,见到程衍下楼来,后者忙道:“少爷,岐姑娘的高热可退了?”

    程衍点头,顺势在桌边坐了下来,馆里的伙计忙给程衍上了碗筷,那人折腾了这许久,饥肠辘辘,立刻风卷残云起来。

    “宗玉少爷。”

    杨大哥没想到程衍一个斯文人,还有如此吃相,看的讪然。

    “这岐姑娘病了,咱们是不是得在这驿馆休息几日再启程啊。”他道。

    程衍吃的满嘴鼓着,点了下头。

    只是他这嘴里面的东西还没等咽下去呢,袖子里的卷轴再次灼热起来,程衍咀嚼的动作一停,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而杨大哥他们看着程衍袖子发亮,都是一头雾水。

    “宗玉少爷,您袖子…”

    “我知道。”

    程衍将那卷轴拿了出来,左右旁人是看不到上面的字迹的,打开来,果然又出现了一行字,写着:

    天禧十七年冬月二,兵临城下。

    又是丧命之险!

    程衍下意识的看了眼上面的那句‘他乡遇故知’,微微皱眉,没想到这次的丧命之险竟然还是冲着程岐来的,只是值得松泛的是,比起从前的快速消失,这次的字迹,是很慢很慢的在变浅。

    也就是说,距离丧命之险还有些时间,况且还不知道敌人是谁,于是乎…

    程衍端起饭碗继续吃。

    习惯了。

    程岐老遇到丧命之险。

    这人就是命里该着,习惯了,都习惯了。

    只是杨大哥一行人还莫名其妙的,又不敢问,也都没吱声。

    …

    翌日清晨,程岐醒过来,分明昨夜高烧成那样,今天却浑身轻松,丝毫不像是病人的样子,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在这个世界里,她一旦生病,就会好得很快。

    听到敲门声,原是程衍端着饭菜上来了,问及情况,瞧着程岐没事,也稍微放下心来,叫她坐过来吃饭。

    一说到吃饭,程岐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

    瞧着她吃,程衍放在桌上的手敲了敲,想起卷轴上还没消失的丧命之险,有些犹豫的想要劝说,叫程岐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要入宫。

    谁知这话还没说出口,管事的忽然一股风儿似的冲了上来。

    “宗玉少爷,岐姑娘!”

    管事的气喘吁吁的停在房门口,看的屋内的兄妹二人一头雾水。

    “怎么了?”程衍问道。

    管事的惊喜道:“是…是平广王殿下来了,他听说姑娘昨夜病了,特地从武山往这边赶了一晚上的路,亲自来接姑娘入宫!”

    程岐惊愕,程衍则一脸冷漠。

    来的真是时候。

    这下子不入宫都不行了。

第170章 永远记得、再遇对手(六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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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王爷?”

    程岐听到平广王的名号后,也着实愣了一愣,上次自己好悬被季北厚处死在断头台的时候,就是平广王突然出现拨乱反正,而这次只是在驿馆高个热,这人居然又来亲自迎接自己入宫,还是连夜冒雨而来。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她什么时候有如此面子了。

    不过程岐素来是个知趣儿的人,想着平广王对程家如此厚待,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程家是开国大族,虽然如今辉煌不在,但昔日的功劳仍不可没,再者,听说这杨璋和自己的曾祖祖父交好。

    难得他们老杨家成了帝族之后,还能出这么一个重情义的人。

    “快请王爷进来。”

    程岐说着便站了起来,顺便拉了旁边面无表情的程衍一把,瞥了瞥他,心说这人是怎么了,听到平广王来,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忘了当初是人家救了自己,话说那还是你亲自去请来的耶。

    “王爷,您请。”

    管事的点头,忙出去将平广王迎了进来,那人还是印象中的模样,身着一袭玄色冬袍,却不是很厚,脸色坦然而平静,负手在背后,虽然打扮没有皇族那般的奢华繁琐,但骨子里却有着无法被磨灭的贵气。

    “给王爷请安。”

    程岐乖乖的行了膝礼,旁边的程衍也拱手应了。

    “王爷怎么来了。”

    程衍的问话听起来有些不礼貌,程岐立刻皱眉给予警告,但那人不但视而不见,还继续不客气的说道:“程岐会入宫的。”

    程衍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他认为平广王是来强行押解程岐入宫的,而后者听到这没良心的话,恨不得飞起一脚踢得他得痔疮,但平广王在,她只得讪笑两声的解围道:“有劳王爷冒雨赶来,我的身子无碍,即刻就能启程。”

    平广王看了一眼面色沉肃的程衍,似乎已经是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毕竟当初这人来找自己和蒋小王爷的时候,嘴上明明说着请求的话,但脸上依旧装大爷。

    蒋小王爷说这人,是个难搞的。

    也不知道这两人私下在一起,都要胡乱搞一些什么。

    “宗玉少爷不必紧张。”平广王走过去,叫那两人不必拘礼,齐齐坐下来继续说道,“本王冒雨而来,只是担心岐姑娘的身子而已,没别的意思。”

    程岐觉得这话更古怪了,偷偷的瞥了平广王几眼,又看向程衍,那人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对平广王有很大的敌意,可面前的是曾经的恩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在法场上,将平广王和蒋小王爷请过来解围之后,程衍向蒋小王爷道了谢,却没和平广王多说几句话。

    这人说来奇怪,是只针对平广王,还是不喜帝族杨家?

    但不管怎么说,平广王都救过自己一命,程岐一向是滴水之恩涌泉报答,更何况程老夫人看人最准,连她都口口赞誉,想必也只是程衍自己别扭罢了。

    “岐姑娘不必勉强。”

    平广王淡淡道:“什么都没有姑娘的身子要紧,昨夜一场入冬怪雨,怕是伤了姑娘的精神,你们大可修养今日再走,皇上那边自会理解。”

    他说完,仔细的打量了几眼程岐的脸色,奇怪的咦了一声。

    来报的人不是说程岐连夜高热,不仅脸色惨白如纸,甚至连身子都因为高热不退而开始发抖,按照这些秀女弱不禁风的体质,程岐今天能醒过来就已经是好不错的了,怎的面前这人,不但精神饱满,还甚是健康的样子。

    而程岐瞧出平广王的疑惑,心里微悬了悬,或许因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所以身上的伤病总是好得很快,便道:“都是程衍和管事的悉心照顾,再者说了,昨晚本就是小热,退了也就好了,不知王爷可用过朝食了,若是用过了,咱们即刻就启程吧,面圣的事情可耽搁不得。”

    她说完,也顺理成章的将平广王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那人道:“岐姑娘可千万不要勉强,殊不知容颜憔悴的面圣,也是对皇上的不敬呢。”

    “皇上会喜欢程岐的红光满面的。”

    程衍在旁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出门下楼去了。

    程岐一愣,随即心头涌上来一股闷火,责怪这人的莽撞,另一面又十分担心这人会惹恼平广王,但谁知那人并未介意什么。

    “这程宗玉的性子还真是孤拐。”

    平广王呷了口茶道。

    程岐陪笑道:“他就是个洁癖怪人,王爷见谅。”

    听她这么调侃,平广王轻笑了笑,然后甚是欣慰的说道:“无妨,那日他一人一马奔袭求援而来,我就知道,云央兄选他为后人,果然没有错。”

    程岐抬头,瞳孔内闪出些疑惑来,却没有说话。

    …

    一行人启程后,又经过几日的赶路,终于到了靖州,一路过了四城关卡,至第五城便为帝都,也就是让全昌朝人心驰神往的,上京。

    程岐是第一次来上京,她从前以为锡平作为商业大州,那阡陌交通,软红香土就够繁华惹眼的了,没想到来了这里,才领略到,什么是真正的昌盛。

    长安大道连狭邪,青牛白马七香车。

    这里虽然没有锡平大,但人群密度却远远超越了锡平,所以这里的人眼烟火气儿十分浓郁,而且,街道上面弥漫着的,是那种上京人民骨子里的奢靡。

    放眼望去,临街尽是门庭若市的富裕人家,比肩擦过的公子哥,腰间最次也要挂着翡翠绸子,嘴里说着的,却不是什么之乎者也,而是今天要去那处的勾栏逍遥快活,哪位姑娘身段嘴软,床上的叫声嘴甜一类。

    程岐掀开车帘,闻言轻眨了眨眼。

    果然,富裕人家多出纨绔膏粱,这些并排走着的,不知是谁家的啃老族。

    有闲散着走过去,无意间瞥到程岐的,被她那令人难忘的容貌吸引,在原地站了几秒,那眼中的垂涎几乎要飘到程岐的脸上来。

    马车里的那人微微皱眉,却没有放下车帘,这到让那人更感到好奇,并行的同伴不解的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纷纷一愣。

    哎哟哟,这是谁家的好姑娘。

    京城的姑娘多半富态,这也是因为京城的生活轻松的缘故,但这里是伪唐贴近真的的大唐,所以也有着以丰满为美的说法,像程岐这样娇小清瘦的,还是较为少见,但这般清骨,也算是这丰满的潮流里,不拘一格的别样风姿。

    尤其是程岐长得很好,京城的姑娘花样多,涂脂抹粉多半艳俗,锡平却流行天然去雕饰,更何况程岐天生不喜欢那些胭脂水粉,那轻柔干净的面容,很快吸引了那些纨绔子弟的注目。

    而正当他们蠢蠢欲动的时候,轩窗口的程岐却是被一只手给推了下,随意那里又出现个人脸来,是眉间藏怒,一副阴沉相貌的程衍。

    那个眼神,好像在说,谁动了我的酱牛肉!

    他是武人出身,又见过血腥,这样一看过去一发势,哪里是那些人能比得了的,遂纷纷转头回去,讪讪的流着虚汗。

    程衍见状,这才作罢,将那轩窗帘子放下,抱臂坐回去。

    程岐挑眉耸肩,觉得很无辜。

    而街上的那几个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位说道:“哎,那是谁家的姑娘啊,咱们成日这般外游,竟也从来没见过。”

    “看穿着打扮,应该不是靖州人吧。”

    “是不是靖州人又能如何,瞧那马车,就知道不是咱们能攀得起的,再者说了,那姑娘应该是名花有主了吧,方才那人可是吓我一跳。”

    “说来奇怪,那少年到比那姑娘还要俊俏。”

    “哈哈哈”

    “我说,你别是断袖癖又犯了。”

    “去你娘的。”

    一行人在街上放肆大笑,随即启程开始了一天的无所事事。

    …

    马车晃晃悠悠的上了官道来到了皇城下,程岐在城北门下了马车,瞧着面前巍峨高耸的城墙,一望无际,似乎永远都走不到边界一般。

    “是岐姑娘吧。”

    程岐刚下车,城门下就走过来一位脸熟的老太监,她仔细想了想,这不是上次亲自给自己送皇上赏赐的宫绦的赵总管吗。

    “赵总管好。”程岐轻轻颔首。

    “姑娘可别。”赵总管的态度要比上次殷勤多了,“老奴可受不起,听说姑娘在锡平发了高热,如今可大好了?这彻夜颠簸,可是苦着呢。”

    程岐笑道:“有劳总管挂念,我一切安好。”

    赵总管忙点头道:“可是呢,姑娘是个有大福的人,一点儿小病自然是睡一觉都能好了。”微微侧身,“那老奴引姑娘进去。”

    抬头,赵总管这才发现随行的平广王,忙行礼问安。

    “王爷来了。”他道。

    平广王点头,四处随意的看了看说道:“你且引岐姑娘去见皇上吧,本王带着程宗玉四处逛一逛,到时候自会去向太后请安的。”

    赵总管应了,探手道:“岐姑娘您请吧。”

    程岐本身是第一次来,却必须装出第二次来的样子,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能进内宫的程衍,那人冷淡道:“快去,我等你。”

    这五个字说的冷漠,但程岐却听得莫名心安,点了下头,这才踏出脚,随着赵总管进去。

    平广王瞧着城门下守着的禁军,并未理睬,带着程衍进了城门后往左走去,他负手在背后,淡淡道:“岐姑娘这一进一出,怕是得耗费上小半天,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这九重皇城…”

    “这九重皇城。”

    程衍无所畏惧的冰冷的打断他的话:“像我这样身份的人,这辈子或许也只能来这一次吧。”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羡慕和惊喜,“不是或许,是肯定。”

    平广王笑了笑,走在他的前面:“正是如此,本王才想带着你好好逛一逛这里的景色。”忽然深邃,“让你看看,其实这黄金房子,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程衍闻言皱眉,抬头看着平广王的背影,没有开口。

    因着程衍不能进内宫,平广王便带着他去了御花园的荷花池子边,前几日的一场初冬怪雨融化了不少冰面,遂看起来雪雨交融,诡异的很。

    两人站在池上的石桥上,都一言不发。

    程衍本身就不爱说话,更何况是面对不太对胃口的平广王,一时使得气氛变得有些难堪起来。

    他是背对着平广王的,这样的姿势,幸亏这里焚烧,若是被别人看到,可要算大不敬,怕是连程岐和程岱都要受连累。

    “你好像很讨厌本王。”

    平广王转头,平静的问道。

    程衍一动不动:“不敢。”

    “当初你去找蒋小王爷救程岐的时候。”平广王道,“本王说要帮你,你就一副不愿接受施舍的样子,可是本王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

    程衍终于转过身来,冷淡道:“只是觉得,王爷不必如此替别人弥补。”

    平广王闻言一愣,旋即失笑。

    “我怎么替人弥补了?”

    他不在自称本王,这倒是无意间拉近了与程衍的距离,那人眺望去,声音里的冰冷总算削减了些:“对不起程家的,并不是王爷您,本身就另有其人,而那人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也不想创造重提旧事的机会,所以王爷这样对程家好,其实是会给双方都带来巨大危险的。”

    “你这孩子。”

    平广王看着程衍的目光逐渐认真起来,沉默几秒,说道:“看来,云央兄临走之前和你说了不少从前的事情,你可有告诉别人?”

    程衍轻摇了摇头。

    平广王垂眸:“你做得对。”

    程衍斜睨着他。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直到有内监来才打破了这僵局,那小内监说太后娘娘等平广王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要那人即刻去。

    “本王知道了。”

    平广王回头看了一眼程衍,吩咐那内监道:“这位是程家的宗玉少爷,是陪岐姑娘来面生的,你引他去如意馆的偏殿休息吧。”

    小内监刚要应,却听程衍道:“不必了,我记得来时的路,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城门里的马车等程岐就好,什么如意馆,我没兴趣。”

    小内监浑然一骇。

    这人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平广王殿下,竟也敢这样无礼。

    “也罢。”

    平广王好脾气,说道:“那宗玉少爷就请自便吧。”从怀中拿出自己的腰牌来递给他,“这是本王的,如果有人为难,出示一下亮明身份即可。”

    程衍不客气的收了。

    “对了。”

    平广王想了想,这才平静道:“我知道旧仇难解,但你没有和别人说,想必是知道说了也没用的,但话又说回来,恩字难消,杨家人有的或许忘记了,但也有的人,会永远记着十七年前的事情,永远都放在心上。”

    听出他的话中深意,程衍微微眯起眸子。

    几秒后,他脸上的寒意消退些许,恭敬的行礼离开。

    “多谢王爷。”

    …

    程岐随着杨总管进了城门后,却没有去皇帝的御书房或者浴堂殿,而是转去了后宫,去了一处奢华耀眼的宫院。

    那宫院的匾额挂的极其的高,加上阳光又太过刺眼,程岐抬着脖子看了好几次都没有看清,一时好奇道:“这里是哪里啊?”

    前面走着的杨总管闻言,回头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别说话。

    程岐听话的闭嘴。

    看样子,这里的主人身份很是不一般,难不成是公主或是皇子,还是皇帝的日常居所之一吗?

    到了院门前,杨总管叫里面的宫女去通禀,那女子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称皇帝请岐姑娘进去,程岐在后面听着,心说这还真是皇帝住的地方啊。

    电视里的皇帝不都是住在金銮殿里吗,怎么他穿越来的这里,皇帝却像是怀揣着一颗大大的女装大佬的心,这装潢也太不九五之尊了。

    好像…皇后所居。

    等一下,这不会是先皇后的故居吧。

    程岐越想脑洞越大,随即同赵总管进去正殿,往左一拐,那极其金贵厚重的书案前坐着一人,她知道不能私自抬头,便赶紧低下了。

    “皇上,岐姑娘来了。”赵总管躬身道。

    程岐不知怎么,心猛地漏掉一拍,这书案后面坐着的,还真是皇上啊。

    奶奶的。

    她一个现代人,如今竟见了真皇帝了。

    但就算好奇心驱使,程岐也不敢抬头看,只按规矩跪下行礼,她的脑海里还记着面圣的礼数,但好死不死的就是不记得皇帝的长相。

    朱雀楼里是有皇帝年轻时候的丹青的,那叫一个潇洒俊逸,气度不凡,虽然现在已经人到中老年,但气质应该仍在。

    程岐竟然无聊的在心里推理起来,首先,年轻的时候好看,那么到了中年也不能差到哪儿去,具体可以参考奥斯卡资深陪跑者小李子。

    再者,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平广王可是不差。

    “不必拘谨。”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深沉,挺有磁性,想必龙椅十七年,身为帝王,就算再怎么养尊处优,也是有天子气派在的。

    最好能像陈道明老师。

    “抬起头来。”

    皇帝又发话。

    程岐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抬起头来,当她看清皇帝的长相时,那深褐色的瞳孔瞬间缩小成针鼻儿,一时震愕,导致呼吸都凝固了。

    这十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脑海里回忆起他那张英俊潇洒的青年画像。

    岁月,就好像在关闭了美颜特效的同时,又为他开启了前置摄像头。

    好一个中年油腻肥宅老皇帝。

    程岐就看了这么一眼,就觉得好像连吃了十盘肘子一样。

    “怎么?都是第二次见朕了,还这样小心翼翼。”

    皇帝倒是觉得自己挺清爽,理了理袖子,起身笑道:“听说你入选之后的这一年来,过得很是精彩啊,别说锡平,就是上京,都到处是你的消息。”

    不知道皇帝这话是夸还是贬,程岐谨慎的没有答话。

    “只是你上次来,朕怎么不知道,你有如此好的文采。”皇帝笑道,“正好你今日过来,不如就此上京再做一首诗,做得好,朕才叫你起身。”

    程岐无语。

    这还是个爱听诗的骚客,她腹诽完,赶紧在脑海里搜罗,心说关于上京的诗词啊,也就是描写盛景的,盛景盛景。

    这华夏上下五千年,唯有大唐是鼎盛,那些描写盛世的,多半是唐,可这里偏偏是伪唐,又不能用,这倒是为难住了她。

    “怎么?”

    皇帝挑眉,见她一脸难色:“可是腹中墨水干涸了?”

    程岐讪笑道:“皇上取笑的是。”微咽口水,“面圣威严,紧张了。”

    “别紧张。”

    皇帝重新坐下来,斜靠着身子,一副非要等到诗的表情不可。

    程岐在袖中攥了攥拳。

    程岐一急,猛然想起了《红楼梦》里林妹妹的那首《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她想起来,也就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皇帝听着,在嘴里翻覆嚼了嚼,笑道:“朕让你说上京,你却说山庄稻花,这岂非是所答非所问啊。”

    程岐反映到也快,立刻道:“回皇上的话,若是农家百姓都如此安乐,那京城乃天子脚下,必定更加繁荣昌盛。”

    皇帝听到这个解释,看样子还挺满意,无声的笑了笑。

    “起来吧。”

    他道。

    程岐谢恩,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来。

    肩膀上忽然搭了一只手。

    程岐身为警察,反应速度极快,登时转头看过去。

    那是一只极其纤柔的手,那指甲上的丹蔻花汁红得耀眼,五根手指轻轻的敲打几番,使得她不安的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后,却是浑身猛地紧绷。

    那女子发髻高挽,钗佩繁琐,用最昂贵的料子包裹着最完美的身躯,且高贵美艳的脸上尽是笑意,但那双丹凤眼的最深最深处,却翻滚着无法浇息的杀意,殷红的唇珠轻抬,她笑道。

    “岐姑娘果然好文采,本宫今日得见,才叫佩服。”

    程岐浑身窜过一道激灵。

    这才反应过来。

    这里不是什么皇子公主所居,也不是皇帝的日常休息室,这里是紫微宫。

    住着整个大昌最尊贵的女人。

    “给贵妃请安。”

    程岐道。

第171章 唤醒的记忆(六千字)

    程岐和段贵妃这样面对面的站着,互相望穿对方的眼底,前者那红颜祸水般的桃花眸闪耀着无畏的反抗力,后者,则锋芒暗藏,于无形中夺人性命。www.uu234.net

    “岐姑娘,许多时日不见,如何脸色这般憔悴?”

    还是段贵妃先开了口,面对曾经险些死在手里的人,她没有丝毫的愧疚,就像是杀了林知墨的韩一般,她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大把大把的人性。

    程岐也处变不惊,来到宫里,势必会见到段贵妃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有劳贵妃娘娘挂记。”她淡淡道,“有事殚精,如何能养好身子。”

    段贵妃听出她话内深意,缓缓的提裙过去皇帝的身边坐下,甚是娴熟的帮那人磨起墨来,而殊不知,那双白皙的手,还是杀人的时候才最灵巧。

    “岐姑娘这话就有趣了。”段贵妃垂眸,那浓密的羽睫如葵扇般,“国公府上有衡阳县主和程云夺,下有程衍程岚,有什么事需要岐姑娘劳心伤神的。”

    “贵妃明知故问。”

    这一句话落了,段贵妃磨墨的动作也随之停住了,她嫣红的唇角缓缓落下,然后抬起头来,眼底的黑暗已经渗透了神色,是那样的冰冷。

    而程岐在殿中央侧站着,她身形虽然娇小,但却如泰山般不可摧屹,秀气的脸上满满的写着坚毅,眼中闪耀着的,是问心无愧的质问。

    段贵妃没想到这人会把事情挑的这么明显,瞥眼旁边坐着的皇帝,那人作为其中的知情者,并没有说什么。

    说到底,这两个女人,代表的是两方势力。

    程家,段家。

    这两个家族都是当年助力自己夺位的功臣,他根本没办法表态,更何况,他表面上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遂道:“给岐姑娘赐坐。”

    赵总管应声,挥手叫不远处的一个宫女搬了圆凳来。

    程岐谢恩后就平静的坐了下来,期间,皇帝再没有说些什么,似乎是在观察着她的举动,而段贵妃却不停的谈笑风生,一副与皇帝不是君臣却是夫妻的样子。

    只是这些看在程岐眼里,她是不在乎的,不过实话实话,段贵妃这样的大美人围着中年油腻老皇帝转,笑靥如花的样子,看得人实在是不舒服。

    这就叫一朵鲜花,被牛粪糊住了。

    坐着太无聊,可没有皇帝的开口,她又不能自主离开,程岐的视线落在那个足足有一人高白瓷花瓶上,试着读一读那上面写的诗句。

    但是字迹太小了。

    好像是李贺的将近酒。

    “岐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正当程岐将注意力转移的老远的时候,书案右侧的段贵妃忽然抬头道,她抬头看过去,一脸无辜和紧张,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两人方才说了什么。

    走神走得太厉害了。

    “是…”

    程岐只得硬着头皮顺着她的话说:“贵妃娘娘说的是。”

    皇帝闻言斜睨过来,神色似笑非笑的让人不安。

    而段贵妃一下子笑的前仰后合,那饱满的挤得显眼的胸脯乱颤,锁骨处垂着的罕见玛瑙如血珠般凝聚,随即,段贵妃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

    “臣妾就说嘛。”她道,“像岐姑娘这样的出身和容姿才情,入宫才是宝林的位分实在是不合适,依臣妾看啊,不如直接入九嫔。”

    程岐瞳孔微缩,心说这老娘们儿真损啊,这是故意挖坑让自己跳啊,遂赶紧起身跪在地上,低冷道:“贵妃娘娘说笑了,程岐不敢高攀。”

    段贵妃居高临下,高傲的身影比那白瓷花瓶还尊贵:“岐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姑娘的才情堪比子健,只封宝林实在是委屈了。”

    程岐盯着段贵妃的裙摆,沉默几秒,忽而冷淡道:“贵妃娘娘若是真的这么心疼我的话。”抬头直视,“揣手于怀,就是最大的奖赏了。”

    程岐说玩,旁边的杨总管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拂尘好悬掉了,赶紧偷瞄书案后的皇帝,那人微微嚼了嚼嘴,表情很是淡漠而复杂。

    反观段贵妃,却有些蒙愣。

    揣手于怀。

    程岐这话很明显了,就差把‘你别害我’四个字说出来了,而段贵妃显然是没有料到程岐有这般熊胆,一时没能控制好神色。

    索性她背对着皇帝,那人并没有看到。

    但是正视的程岐,却心底一惊。

    “揣手于怀何必,既然以后你要入宫,本宫自然会好好照料。”段贵妃道。

    此刻的段贵妃十分可怕,她的声音虽然充满着轻松和愉悦,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看着那朱唇轻启,出来的笑意十分有违和感。

    还有这女人的那双眼,一层叠着一层杀意,看穿心事,叫人冷透裂开。

    “贵妃客气。”

    程岐冷淡道。

    段贵妃亲自伸手将她扶起来,隔着袖子,她锋利的指甲刮着衣料上金线发出沙沙的声音,又盯了她几秒,忽然靠近了几寸。

    程岐一骇,却听那人说道:“岐姑娘这脸是怎么弄的啊?”伸手在程岐的右脸上轻轻地抚摸,一副很是担忧关切的样子。

    段贵妃的手凉的像是死人,程岐后脊透出虚汗来,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是我不小心划伤的,叫贵妃见笑了。”

    段贵妃没说话,反倒看去皇帝的方向。

    那人眼花,又是一直眯着的,先前并没有注意到程岐脸上的伤口,这会儿听段贵妃这般,才好奇的往前靠了靠,说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程岐微微蹙眉。

    这个中年油腻老皇帝,自己方才和段贵妃那样暗中交兵,他都没有过问或是给出些站立场的反应,可一听说自己破相了,立刻清醒起来。

    果然,古代女子,尤其是宫中女子,多半以色侍人。

    从前自己的这张脸,就是通往人生巅峰的通天梯,可现在这梯子折了,那这条从汀兰水榭走向灼华宫的路,怕是又要艰难三分了。

    “是我疏忽,还请皇上见谅。”

    程岐将头低下去。

    皇帝没说话,但听到赵总管那一声极其低微的叹气声,她就知道皇帝到底还是介怀了此事,不过她不难过,反而很是高兴。

    她本来就不想入宫,知道皇帝介意此事,便如同找到捷径了。

    而正当她窃喜的时候,一双手忽然伸了过来,掐住她的下巴叫她抬起头,入目是段贵妃越凑越近的脸,而那人眼底的窃喜,已经藏不住了。

    漂亮的女人,总是对其余漂亮的女人充满了敌意,段贵妃就是如此,她从前一直忌讳着程岐的美貌,如今总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这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便能看出来,此事有多让她耿耿于怀了。

    “看起来,岐姑娘的这个伤口可是不深呢。”

    段贵妃淡淡道:“自古以来,女人都以贞洁和容貌立身于世,岐姑娘这脸上的疤痕不除。”转头看皇帝,“事情可就难办了呢。”

    女人以贞洁和容貌立身于世。

    这句话若是放在现代被程岐听到,那段贵妃的那对洁白的门牙,可是要飞出去三米远还不止,瞧瞧这话,像是裹了脚布一样,令人深恶。

    在程岐看来,这个世界上,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皆以品性立世。

    为善终有善报,为恶终有天收。

    这是老舅爷曾经和她说过的。

    但话说回来,这里是他奶奶的古代…稍微说点男女平等,解放平权的言论就会被当成不守本分的异类看来,这真是很让人欲哭无泪了。

    不过程岐就算反驳不了什么,也不想看着段贵妃在自己面前得意洋洋,遂平静的浇了她一盆冷水:“贵妃娘娘且请放心,我家的济心药坊有位老郎中,他手里有一方复颜去疤的良药,既然我这伤口已经愈合,疤痕清消,也是早晚的事。”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段贵妃,笑容着实僵了一僵。

    “这样啊。”

    段贵妃的声音已经沉下去了,眼睛微微睁大,如暴毙般隐怒。

    “那还真是不错。”

    她低低道。

    …

    与此同时,沿路返回的程衍正走在铺满积雪的卵石小路上,只是这御花园要比他想象的大,就算出去了,也四处都是树丛木亭,用来休息所用。

    他绕过了一座有一座,眼看再往前走个小百米,就要踏上那出城门的路,可隐约间,程衍听到不远处些细微的说话声,使得他一下子警惕起来。

    现在往回走虽然来得及,但程衍谨慎,知道这里不是别处,这里是皇城,是全天底下秘密最多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站了站。

    那说话声在左前方靠近,他看过去,猛地皱眉。

    陈家陈望?!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程衍来不及思考,赶紧运用轻动在脚底,让踩雪声不是那么明显,随即绕到那片翠绿的,挂着薄雪得松树林后。

    程衍躲好后,顺着那松树林的缝隙看过去,只见外面的木亭里左顾右盼的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皇族服饰,看那金尊玉贵的架势,再估算着年纪和腰间的蟒佩,应该是段贵妃所出的六皇子杨。

    而旁边的两个人,程衍仔细看看了,凭着脑海中的稀薄记忆,知道先前的那个是千机军的总统领唐耀,而另外那个男子,应该某一处城门的守将首领。

    另外,就是缓步而过去的陈望。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四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程岐微微眯起眼眸,整个人机警如猫,遂侧耳倾听。

    六皇子始终是背对着他的,声音也很小,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而已。

    对面的唐耀身为千机军总统领,常年习武,底气浑厚,声音也大些。

    “六殿下,不是说子时动手吗?”

    那守将首领也道:“是啊六殿下,如果现在围困紫微宫的话,贵妃娘娘可还在那里呢,末将等人可无法保证娘娘的安慰。”

    兵变!

    程衍的瞳孔剧烈一缩,下意识的看向浴堂殿的方向。

    程岐入宫面圣,应该在浴堂殿,如果六皇子真的勾结武将兵变的话,以自己的武功和对这个皇城的记忆,应该可以将程岐平安带出去。

    想着,程衍稍微放松下来,心说程岐绝对不会有事的,于是乎,他继续听着那三人的对话,而六皇子接下来的表态,却让人犹如置身寒冬,战栗不止。

    “无妨。”

    六皇子的血似乎是冷的,听到兵变或许会伤到自己的生身母亲,语气里竟然一丝担忧都没有,甚至更有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架势。

    不愧是母子。

    一样的心狠手辣。

    但唐耀一时犹豫,劝阻道:“六殿下,那可是您的母妃啊。”

    六皇子冷淡道:“母妃最希望的,不就是本皇子顺利登上皇位,保得她们段家百年荣耀继续吗,既如此,母亲会理解本皇子的良苦用心的,提前气势,就算父皇那边有察觉,也可来一个措手不及,更有胜算。”

    他说的不乏有道理,但主要还是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太过无情了,说唐耀和那守将首领无法反驳,其实还是被他给震慑住了。

    唯有陈望一脸的波澜不惊。

    “对了。”

    久未开口的他忽然想起一事来,说道:“那紫微宫不光有贵妃娘娘,还有今日从锡平的齐国公府来的长房岐姑娘,若要起兵,她也乱兵中难保命。”

    ‘哗…’

    那松树叶上的雪忽然哗啦啦的落地。

    六皇子是背对着,而对面正对着的唐耀瞧见松树后的一双冰冷的眼,立刻警备的大吼一声道:“什么人!”

    说罢,疾旋而去,抽出佩剑将那一排的松树削的只剩下半身。

    可那松树纷纷倒下后,并未露出人影,唐耀提着佩剑愣在那里,心跳因为担心兵变暴露而飞快加速,左右看了看,除了来时的一排脚印,并未有那偷窥者离开时的其余脚印。

    “唐耀,是你太敏感了。”

    六皇子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半稚嫩半成熟的脸来,他与生母段贵妃一样,都有着一双令人胆寒如凛冬的眼,高挺的鼻梁像是杀人的刀。

    唐耀分明看到了,并未回头,小心翼翼道:“有人。”

    六皇子并未在意,仿佛眼睛此刻所视到的一切,已经是大火焚城后的废墟,缓缓的转回头去,看了一眼负手平静的陈望。

    这两人看着对方,就像是照着镜子。

    “无妨。”

    六皇子还是那句话:“就算有人,今夜过后,也会成死人的。”瞥眼陈望,“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出宫去吧。”

    陈望颔首,复又道:“那程岐怎么办,程家在锡平的势力,很难倾覆。”

    六皇子忽而冷笑:“你放心,等今夜过后,锡平便会是程家独大了。”

    陈望眼底露笑,拱手先行离开。

    唐耀实在是没找到方才那只眼睛的主人,回身请示六皇子。

    那人道:“半个时辰后,见背面火起,便起兵。”

    说罢,抬步向前。

    唐耀和那守将首领对视一眼,随即道:“蒋革,咱们也走吧。”

    蒋革点头。

    …

    待那四人离开后,程衍担心唐耀身为武人的直觉,再次回来检查,便足足待了有一刻钟后才从那木亭的顶子上跳下来。

    他身形轻巧,果然如高空的柔猫一般,随即扫了扫身上的脏污,望着那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神色也越发严峻起来。

    原来程岐在紫微宫。

    那么趁乱将程岐带走的计划算是失败了,程衍紧皱眉头,忽然想起那日卷轴上所出的字迹来,拿出看了看那新出的四个字。

    兵临城下。

    如今这四个字的意思,算是真相得解了。

    程衍将那卷轴收好,想着现在去内宫要人实在是不可能,按照从前的记忆,这里应该离北东宫只有不到一里地的距离,深吸一口气,转身拔腿。

    …

    外面已经蠢蠢欲动,但总有笼中鸟还享受着当下的片刻安逸。

    紫微宫里,段贵妃叫程岐尝了尝她的新茶。

    “这可是倭国进贡来的。”段贵妃淡笑道:“岐姑娘喝着如何?”

    程岐抿了一口,巨苦无比,微微皱眉没开口。

    段贵妃见状,笑了笑道:“可是极苦,一般人喝不惯啊。”

    程岐不知道段贵妃这是闹哪一出,干脆饮尽半杯,随即道:“天色已晚,我已不便打扰皇上和娘娘休息。”

    说罢,恭恭敬敬的行了叩拜礼,程岐道:“程岐告退。”

    皇帝没有阻拦,颔首道:“那就退下吧。”

    “谢皇上隆恩。”

    程岐言毕,这才缓缓的往出走。

    “岐姑娘。”

    段贵妃忽然在背后笑道:“明年入宫后,可要陪本宫去御花园看浮萍。”

    听到这句话的程岐蓦然愣住。

    她将要到达门前的身子,竟然开始细微的颤抖起来。

    两旁的宫女看着,有些不安。

    程岐的表情满是惊恐和震愕,那瞳孔深处像是经历了洗劫一般,又像是其中的地表塌陷,涌出的巨浪快要将这里淹没,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而那掩在袖中的手,仿佛爬满了蠕虫,在吸食身体的热量,程岐只觉得血管内的液体流速减缓,周遭的一切都在减速,甚至可以听到,细胞破碎又新生。

    那一刻,她想起年初的一段对话。

    曾几何时。

    也是在这紫微宫里。

    也是居高临下的段贵妃。

    …

    “程岐,别以为入选了就可以如何如何,殊不知,想把脚迈进灼华宫可没有那么容易,本宫一路厮杀上来,自然容不得任何人侵犯。”

    “娘…娘娘…我……”

    “程家女入宫为后,呵呵…本宫即刻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娘娘饶命…”

    就在她手指腹的皮肤在那冰冷的地砖上快要磨出血时。

    “既如此,本宫可以和你交换个条件,程岐,你是想要你的命,还是想要你弟弟程太衡的命,一刻沙漏消止前,你做个选…”

    “我弟弟!我要我弟弟的命!还请娘娘饶过太衡!别杀他!”

    “好,那想必,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

    “来人啊,把准备好的东西给她。”

    “多谢…娘娘赐白绫。”

    …

    这一席对话在脑海里,在原主的记忆最深处被唤醒,是因为那句浮萍。

    段贵妃说。

    程岐,程家如浮萍,冯家才是荷花,你且要跟本宫斗,你可有不动的根吗?

    她自然没有。

    而当这一切都真相大白的时候,她还是没有。

    程岐觉得有些窒息,她不敢回头,只听着段贵妃稀薄的笑,继续的往前走。

    原来…

    原主是因为如此,才会上吊自尽的。

    好一个狠毒的女人。

    程岐至门前,负责的宫女立刻将门打开,外面的阳光猛地闯进来,好悬把浑噩的她给撞倒,提裙迈过那门槛,身后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她站在门前的石阶上。

    视野里却没有人。

    程岐轻眨了眨眼,动作是极度震惊后的缓慢,就知道这一切是段贵妃,竟然还真的是这个毒妇,原主太过天真,她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冬日里没风,还真是奇怪。

    忽而鬓发被撩起,耳边纠缠过一道北风,程岐缓缓转头。

    一抹剑光在她深褐色的瞳孔里一瞬放大!

    “程岐!”

    ‘叮咚!’

    就在那长剑将要扎进程岐的左眼时,右手边忽然飞来一柄红珠短匕,使用者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叫那短匕击断了长剑,然后扎进身后木门两寸深!

    只可惜那长剑离程岐实在是太近了,被折断的部分飞出去时,狠狠的擦过她的脸,随着那道血迹飞出去,她也被一只手拽出去老远!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程岐受力,飞出去跌倒在旁边,浑身是五马分尸般的痛,只是她条件反射的撑身,看过去,竟是程衍!

    这人私闯内宫!

    还…受伤了。

    程岐扶着墙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支从程衍肩胛骨处穿出来的箭头,殷红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甚至都流淌到了地上。

    程岐上前两步,凛眸道:“怎么回事?”

    谁知她话音刚落,皇城的北方忽然爆发出一道剧烈的响动,随即大片黑色的烟雾从视线内蔓延而来,带着冲天的火光,无数嘶喊声也海啸般而起!

    程岐赫然一骇!

    “这是!?”

    “兵变。”

    程衍低声冷淡,回头瞧着程岐脸上的伤口,那红色的血蜿蜒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是那样的妖冶而美艳,仿佛是开在雪地里的曼陀罗华般。

    虽然不深。

    程衍的眼神却在一瞬间阴沉的看不见光。

    他转头,看着伤到了程岐的唐耀,那人也没料到他的出现,但是程衍的那双眸子他认识…没想到方才松树林后的人,会再次出现,还坏了大事。

    “敢动程岐。”

    程衍说了这么一句,正好旁边的木门被不明所以的宫女打开,他一把将程岐推了进去,然后利落的关上门,顺势拔下那柄红珠短匕。

    “找死。”

第172章 阖宫绽开血色花(六千字)

    程岐被程衍推得踉跄几步,狠狠的跌坐在殿内冰冷的地砖上,旁边的宫女连忙将她扶起来,不安的问道:“岐姑娘?出了什么事了?您脸上的血…”

    不知怎的,听到动静的段贵妃猛地起身,然后神色凝重的走向轩窗,当她看清外面的汹涌大势后,素来冷静的眸子鲜有惊慌。m.www.uu234.net

    怎么回事?

    不是说今夜子时起兵吗?

    老六怎么私自提前了!

    段贵妃袖子掩盖下的指甲,因着紧张和愤怒驱使下的攥拳,切入掌心。

    坏了大事了。

    莽少!

    段贵妃深吸一口气,又狠狠的呼了出来,知道自己精心谋划的一切,都将在今夜付诸东流,老六这次,实在是求成心切了。

    而皇帝顾不得段贵妃,他被瞒在鼓里,听到方才那山呼海啸的嘶喊声时,整个人像是鼓上的蚂蚁,被震惊的说不出来话。

    这会儿,瞧见程岐被一俊美少年扔进来,皇帝赶紧起身过去,瞧着她脸上那颇深的伤口,眼底闪过一丝可惜和遗憾,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程岐也十分焦灼,这兵变实在是太突然了,只得道:“皇上,有人起兵反了。”

    皇帝赫然一凛:“是谁!”

    “是唐耀。”

    站在轩窗前的段贵妃低冷道。

    程岐看过去,那女子华贵如宝珠,侧脸是美的那样惊心动魄,她阴冷的眸子盯着外面的厮杀景象,慌乱消散,仿佛罩了一层霾,让人堪不透。

    “唐耀?”

    皇帝闻言瞪眼,几步走过去轩窗前,瞧着几步之遥的唐耀,他像是被惊雷击中般震悚,忍不住伸手,颤抖的指着他:“你…你个叛徒,朕待你不薄,你可是朕的心腹啊,是朕一手给你筑成了千机军,你现在却来反朕!”

    唐耀闻言看过来,也看到了段贵妃。

    那人好在没有生气。

    “皇上。”

    唐耀冰冷的说道:“大势已去,您这江山,该换人了。”

    与此同时,段贵妃却往旁边退了一步。

    程岐狐疑瞥眼。

    而唐耀知道这是段贵妃在给自己制造时机,剑眉倒竖,反手一甩腿边的玄铁佩剑,狂猛的跃身而来,举剑劈开那在此刻倍显脆弱轩窗梁,目标皇帝头顶!

    那人肥胖难移动,如此反应!

    千钧一发!

    “皇上小心!”

    程岐瞧见旁边挂着的倭国武士刀,一把抽出来,顺势将皇帝狠狠撞开,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抬着刀尖背部,抗住了唐耀砍下来的剑!

    ‘叮’

    这一声摩擦,险些刺穿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但程岐到底是个女子,会的也只是些现代的格斗术,比力气,是敌不过如此强横的唐耀的,那人用力之猛,使得那刀背都割破了程岐的手掌!

    鲜血瞬间顺袖四溅!

    皇帝大喊:“程岐!”

    “叮”

    又是一记兵戈相击的声音响起,原是程衍用手中的红珠短匕再次切断了唐耀的佩剑,那可是玄铁,足矣见得程衍的爆发力!

    唐耀也没料到,踏地退身,鞋底和石阶面的雪开始融化!

    …

    手上猛然卸力,程岐也吃痛的向后倒去,她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方才实在是太用力了,现在两条胳膊都快没知觉了。

    “姑…姑娘…”

    旁边吓傻了的宫女指着程岐的袖口。

    程岐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发现两边的袖子都被血浸湿了,这才知道,方才自己的手臂肌肤被唐耀巨大的蛮力给震裂了,现在正在汩汩流血。

    不过这些比起中枪,都是小儿科。

    程岐回头看了一眼皇帝:“皇上,您没事吧?”

    皇帝到底是皇帝,沉吸一口气,逐渐恢复了镇定:“朕无妨。”不知为何,瞥了一眼在旁边无动于衷,脸色阴沉的段贵妃,他道,“那个少年是?”

    程岐这才艰难起身,说道:“皇上见谅,我二哥私闯内…”

    “赏!”

    皇帝厚然朗声。

    程岐一愣,呆呆的看着他。

    什么玩意儿就赏了。

    皇帝神色肃穆,负手而立,此刻终于有了些帝王的形象,他知道唐耀所领的千机军肯定是被谁给拦住了,否则早就冲进来了。

    应该是禁军或者…

    “是太子殿下”

    突然有宫女指着外面大喊!

    段贵妃闻言,凛眸扯开那宫女看出去,果不其然,太子和那禁军统领率人赶过来救驾,两方打作一团,而唐耀这边,并未看到六皇子的身影。

    段贵妃稍微放心,只要六皇子事发之后能置身事外,就不会有大问题,就算起兵失败了,也只叫唐耀和蒋革背锅就好了。

    只是,太子怎么会知道今日之时。

    可以确定太子是知道的,否则他不会来的这么及时。

    段贵妃想着,无意间瞥到和唐耀厮杀的程衍,眼中的疑惑随即消散。

    还有他手里的那柄红珠短匕。

    看来,季北厚说的没错,上次派去杀程岐的探子,是程衍杀的没错了,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较为消瘦的少年,竟有如此高的本领。

    …

    不光是段贵妃和季北厚,就连唐耀也小瞧了程衍,他是武将出身,武功都是大开大合,偏偏程衍身形诡异迷踪,持着一柄匕首近身,次次偷袭!

    他就像是一道黑色的冷风,快的唐耀根本就抓不到,而那人所到之处,掀起无数的风暴,将他的身上破碎的体无完肤!

    “好快!”

    又一拳落空后,唐耀发自内心的感叹!

    程衍神色冰冷,旋身在半空而起,鞭腿若疾风,狠狠的抽向唐耀!

    那人用手臂在身前抵挡,趁机一把抓住程衍的脚踝,击掌而上!

    程衍皱眉,只觉得一股恶戾之气瞬间穿透靴底袭入脚面,呈摧枯拉朽之势将裤腿里变成地狱,所接触的皮肤处,都爆裂开来!

    程岐猛地扒住轩窗框,担心的半个身子都要探出来了:“程衍”

    那人闻言,甩出手中的匕首闪开唐耀的手,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踉跄的落在轩窗旁,一把将程岐推了回去,并且低冷道:“我没事。”

    说罢,程衍将那轩窗关上,回身时,那柄红珠匕首割喉而来!

    程衍凛然,一把攥住!

    那匕首直接扎透他手背而出,距离他的喉结只有一寸远!

    ‘叮’

    远处突然飞来一箭!

    唐耀不察,被同样刺穿了手,顺势放开那柄匕首,往后退了两步!

    程衍同他看过去,发现是还未放下弓的太子。

    那人面无表情,话也没多说,只是抽出腰间佩剑,开始斩杀叛军!

    有禁军拦着,千机军死活打不到这边来,也就是说,在这紫微宫前,和唐耀决一胜负的程衍,是保护皇帝的唯一一道防御线。

    他若是输了,皇帝必死。

    但对于程衍来说,皇帝不算什么,他要保护的是程岐。

    这个全天下,对自己最重要的少女。

    “是你报的信。”

    唐耀将掌心的木箭拔出去,恶狠狠的说道。

    程衍没说话,但这在唐耀眼里却算是默认了,他啐了口血水,浑身的衣衫被方才的程衍攻击的破碎成片,露出里面同样狼藉如棋盘格子的肌肉来。

    “好小子,我非要你死在我的剑下!”

    唐耀说完,直接肉拳袭来!

    程衍后仰躲开,顺手抽出掌心里还扎着的红珠匕首,撑地翻身,横腿扫在唐耀的膝盖上,虽然他腿受了伤,但唐耀的膝盖骨处,仍然发出了恐怖的断裂声!

    那人轰然倒去,可是在将要接触地面时,却又拍地而起,奋力甩袖!

    有两道银光从其中飞出!

    程衍难察,被那两道银光击在肩头处,却没有立刻吃痛,他狐疑的低头,在看清那道暗器时,瞳孔浑然颤动连番!

    那是类似开花勾爪类的东西,还连着一根切不断的银线,被唐耀攥在手里!

    那人冷笑:“看招!”

    他说完,程衍登时闷哼一声,原是那附在他肩头上的暗器开了花,那精致的‘花瓣’狠狠的嵌进了程衍的肉里,死拽不下来!

    唐耀用力回拽,程衍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摔碎一般的落在地上!

    “噗”

    程衍立刻喷出口血来。

    “程衍”

    轩窗不知道何时又被程岐推开,非是那人鲁莽,而是程岐很清楚,禁军和千机军纠缠在院外,谁也进不来,若是程衍死了,紫微宫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而唐耀闻言,转头看过去,迎面却是那柄武士刀!

    他暗暗一惊,立刻晃身躲开,谁知那柄武士刀立刻横切而来,唐耀没想到程岐的反应也不错,掌推而开,却在无意间将背后露给了程衍!

    那人抓紧这程岐给创造的机会,咬牙一把将肩头上的暗器给拽了下来,顾不得撕扯下来的皮肉鲜血,带着那坚韧银线跃身而起!

    唐耀大惊失色!

    糟了!

    程衍则眼露杀意,手中的银线顺利缠绕过唐耀的脖颈,随即同他倒下,顾不得险些摔碎的盆骨,只死死的不松手,势必要将唐耀勒死!

    可唐耀已有察觉的情况下,有一只手是横在银线内的,他也死攥着,只是这样被程衍的双腿盘着,用不上力,血丝很快就斥满了他的眼睛!

    “该…该死的…毛头小子……”

    唐耀没办法,用力的肘击程衍,那人本来就受了内伤,这一下,又连连吐出好几口血来,眼看要支撑不住,立刻喊道:“程岐!”

    那人心照不宣,瞧着地上的那柄红柱匕首,想要去捡,却被唐耀发现,那人一脚踏住,任凭程岐怎么推撞,都抽不出来!

    唐耀背水一战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程衍的牙龈咬的出血,额头上青筋暴起,喊道:“程岐!”

    程岐回头,神色凌然,一步扑过去唐耀的身前,看了一眼程衍,二话不说将他肩头的木箭抽出来,拼尽全力的扎进唐耀的左眼!

    “去死吧!”

    血浆扑面而来。

    程岐嘶声尖叫。

    她喊完,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巨大的声音反差,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般。

    只是程岐此刻,心乱如鼓。

    她。

    杀人了。

    程岐缓缓的睁开眼睛,待要看清唐耀的惨相时,那人的身子却被程衍一把给推得倒下,然后那人将她搂在怀里,很是用力,却一言不发。

    “没事了。”

    程衍低冷道。

    程岐呆愣,记得太子因羊肉羹处死那几十人的时候,程衍也是这么说的,短短的三个字,却是用这一身伤痕换来的。

    程岐迷茫的点了下头。

    “脸上的伤口还疼吗?”程衍问道。

    程岐摇了摇头。

    “咳咳”

    程衍来不及问第二句,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程岐推开他,却听不远处的禁军里有人高呼:“天净池!快来人保护太子殿下”

    皇帝闻言,探身厉声:“哲儿”冲出来看着浑身鲜血的程衍,仍以皇帝的身份命令道,“程衍!快去护驾”

    “是!”

    程衍牙关紧咬,攥着红柱匕首,破开叛军而出!

    程岐跪坐在原地,一脸担忧。

    这个狗皇帝。

    …

    唐耀死后,那些千机军果然气势萎靡,程衍为首一路杀过去,那些将太子围困在天净池的叛军很快被斩杀冲散的干净,徒留满地的鲜血。

    太子受伤昏迷,程衍叫人将他抬走医治,因着厮杀太过而体力不支,他只得在池边坐下,动了下腿,左靴却踢到了一物。

    程衍低头查看,在那积雪里翻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金色卷轴来。

    他以为是自己的,可能是打斗中无意间掉了出来,然后塞回袖子里,谁知袖中响起一声轻微的玉器碰撞声,程衍整个人浑然一愣。

    他拿着那个卷轴。

    袖子里的是自己的。

    那这个是谁的。

    “宗玉少爷”

    就在程衍头脑风暴的时候,远处有人来寻他,紧急关头,他来不及将这个卷轴也一起收起来,便下意识的将它扔进了天净池。

    那卷轴凿开了冰面,沉入水里。

    随即,程衍因着内伤严重,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昏倒过去。

    …

    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仿佛是从冬眠状态下重新苏醒一般,程衍抬起千斤沉的眼皮,感受着周遭的温暖,转了转酸涩的眼球。

    好痛,浑身上下每一处令人舒服的地方,尤其是右肚子,好像被泰山压着一般喘不过气。

    程衍费力的抬头看了一眼,瞬间满脸黑线。

    他伸出手指关节不客气的敲在程岐的额头上,那人吃痛的嘶了一声,却仍是在睡梦中,程衍又敲了一下,那人才揉着惺忪的眼直起身来。

    “你…”

    和程衍深邃的眸子对视,程岐登时大松了口气,看来高热是退了,她伸手在程衍的额头上摸了摸,可透过袖口,可以看到她的手臂上缠满了绷带。

    那是唐耀的杰作。

    程衍皱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也缠满了绷带,本来是想要关心一下程岐,却没想到自己伤的要比程岐重多了。

    无力的放下手,程衍虚弱道:“这是在哪儿啊?”

    “这是太医署的偏殿。”

    程岐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过来:“你那日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

    程衍不太相信,并且冰冷的自负道:“我没有那么脆弱。”

    程岐翻了个白眼,接过他喝完的水杯放回去:“是唐耀,他在牵引你的暗器里面下了毒,你高烧了三天三夜,后又睡了两天,这不是才醒过来。”

    程衍闻言一愣,没想到自己整整昏睡了五天。

    “兵变的事情,如何了?”他到底还是问起了正经事。

    程岐坐下来,说道:“唐耀死了,那些千机军立刻就溃散了,太子殿下率着禁军很快就平了兵乱,那蒋革当场就被斩首了,连着唐耀的家眷,皇上诛了他们两家整整十二族,剩下的叛军发配为耕奴了。”

    “十二族。”

    纵然是较为铁石心肠的程衍,听到皇帝诛杀那两人十二族,也有些骇然,这两家十二族加起来,怕是得有好几千人。

    “一共杀了七千多人。”

    看出程衍的想法,程岐也有些沉重的说道:“连坐还真是可怕。”

    程衍没有答话,他再想另一件事。

    六皇子。

    方才程岐的话里,根本没有提到六皇子,看来在段贵妃的暗中帮衬洗啊,那人是成功的置身事外了,遂并没有选择和程岐说起。

    二就是陈望。

    六皇子预图谋反的消息,并不是程衍送去北东宫通知太子殿下的,而是他将要溜到北东宫的时候,瞧见陈望从里面走出来了,随即很快出宫消失。

    而紧接着,太子殿下便去通知禁军,平乱也很及时。

    这么说来,陈望并不是帮六皇子的,而只是六皇子一行内的内鬼,他表面在为这位小皇子效力,实际上,是听从陈家大爷安排,受命于太子这边的。

    只可惜,这次兵变,六皇子没有露面。

    否则,段家和六皇子就完了,那样一来,皇位就一定是太子的了。

    怪爷只能怪,六皇子小小年纪,行事太过谨慎了。

    “程衍。”

    见这人突然陷入了深思,程岐招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程衍摇头:“没什么。”

    “皇上有旨”

    他刚说完,李总管的声音传了进来,那人也随之带着几个内官到了,他手里恭恭敬敬的捧着一卷圣旨,道:“皇上有旨,宗玉少爷有伤,不必跪听。”

    程衍斜靠起身,淡淡道:“多谢皇上体恤。”

    李总管这才展开圣旨,念道:“大昌钦昌:齐国公府程衍,在唐蒋之乱中护驾有功,又救太子于千钧,着赏赐黄马褂一件。”

    说罢,有内官呈上来一个精致的黑色绒盒,程岐赶紧接了下来。

    “谢皇上隆恩。”

    程衍并未多惊喜。

    李总管知道程衍性子冷淡,也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随即又从那个银盘上取出另外一卷圣旨来:“皇上有旨,程岐跪接。”

    程岐一愣,转头和程衍对视几秒,以为也是救驾的事情,跪地静听。

    “大昌钦昌。”

    李总管多看了程岐一眼,这才说道:“齐国公府程岐,在唐蒋之乱中临危不惧,护驾有功,着升为正四品美人,改封号为纯,迁居闲德轩。”

    程岐闻言。

    草泥马。

    这下可怎么办。

    本来以为自己的脸二次受伤皇上肯定更加嫌弃,没想到这个中年油腻的肥宅大叔竟然不按套路出来,现在倒好,自己不但得入宫,还他妈的越升越高了。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岐姑娘?”

    见程岐发愣没有谢恩接旨,李总管好心的提醒了一声:“岐姑娘,您还愣着干什么啊,快起来接旨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天大的喜事儿。

    程岐无语,这种好事给你,你要不要。

    “多谢皇上。”

    她接过那圣旨,只觉得有千斤沉,目送李总管等人出去,宽阔的寝殿又只剩下她和程衍两人,但他们两个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程岐随意的将那圣旨放在旁边,背对着程衍坐着,有些惆怅,现在这种不可逆转的情况,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你若是不想入宫,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谁知程衍忽然在她的身后说道:“反正还有三个多月,你才入宫。”

    程岐闻言,吃惊的回头看着他。

    “你说什么?”

    程岐站起来走过去,不可思议的问道:“你难道不想我入宫吗?”

    程衍面容仍是冷淡的,虽然嘴上说着通情达理的话:“如果宫里是绝对安全的,可以让你一辈子养尊处优,没有烦心事,我自然是愿意的。”话锋一转,“可你看,就算是这密不透风的皇城,也时时有着杀身之险,所以,我不想你入宫。”

    程岐看着他,眨了眨眼。

    “那…”她略带迟疑的说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我不是说了吗。”

    程衍伸手捏了捏山根处,看上去很是疲惫:“办法总会有的,距离你入宫还有三个月之久,我们可以慢慢考虑。”

    程岐觉得,这人是在放屁。

    她百无聊赖的坐回去,盯着那圣旨发呆。

    程衍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不知不觉,思忖起他那日去救太子,在天净池边捡到的那个,另外的卷轴。

    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一个相同的卷轴。

    会是谁的呢?

    里面又写了些什么?

    只可惜天净池属内宫,他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再进去了。

    程衍无声叹气,摸了摸床边,自己的卷轴一直是贴身放着的,小心翼翼的打开来看了看,果不其然,那句新出的‘兵临城下’消失了,而属于程岐的那句他乡遇故知,字迹的颜色也恢复了,没有逐渐消失的迹象了。

第173章 除夕

    没有啥太重要的剧情,就是男女主的过年(羞羞)日常,不喜欢的可以不订

    听说了宫变的事情后,程老夫人连连封信入宫,确定程岐和程衍的安全,那两人本来在乱战中都受了伤,但不忍心祖母担惊受怕,便觉得强行启程。顶 点 X 23 U S

    皇帝本意是想让他们修养些时日,除夕过后再回锡平,这样也安全些,但皇帝一张圣旨给程岐提了位分,那人忽然觉得四面楚歌,更何况,这里是京城,不是自家的锡平,这可是段贵妃的地盘。

    那人对自己本来就是虎视眈眈,再留下去,岂非是空手以待她的摆弄,所以在程岐据的理力争之下,皇帝只得同意他们离开。

    本来是要按原路返回的,但程衍谨慎,担心段贵妃和六皇子的爪牙,便提议从梁州走,绕海康再回锡平,相对安全一些。

    程岐自然是同意的,现在的程衍伤势颇重,如果遇到什么险情,便如同突袭瓢泼大雨但伞破了,反正除夕之前是肯定赶不回去了,为保安全绕个远也没什么。

    一行人从梁州过到海康时,听那里的官兵说,从辛州过武山的新武关处遭到了上千悍匪的袭击,几百名守卫的官兵都死于大火中,惨不忍睹。

    程岐坐在马车里,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程衍,那人闭眼休憩,听到车外杨大哥和那官兵首领的对话,也没有反应。

    程岐微攥了攥拳,心说果然被程衍说对了,要是两人执意原路返回的话,新武关就是必经之路,只怕早就死在那群悍匪的手里,灰飞烟灭了。

    上千啊,就算再来三个程衍,也是无能为力。

    “新武关方圆百里并无山寨,怎么会有悍匪无缘无故的来烧杀?”

    马车外,杨大哥有些疑惑的说道。

    那官兵拄着枪杆子,百无聊赖的说道:“兴许是从曲宣逃饥荒过去的,这年头这世道,除了靖州的京城,那天子脚下的人是人,剩下的,都别提了。”

    杨大哥闻言苦笑几声,给那官兵们封了些好处,这才继续驱车赶路,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赶到最近的一个阳曲客栈。

    以化名兄妹入住之后,程岐躺在二楼的厢房里,这个客栈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却十分整洁,甚至连程衍的都没挑剔,可见老板的洁癖也是不轻。

    “姑娘?”

    门外有轻柔的女声响起,程岐撑坐起身子,道:“谁啊?”

    “姑娘是我,晓芹。”

    门外那人淡笑道。

    原是这客栈老板的小女儿,程岐叫她进来,那人手里端着木托盘,上面摆着较为清淡的昼食小菜,过去桌前放好,道:“姑娘饿了吧,这是我爹叫人做的。”

    来海康的这一路她就没停过嘴,瞧见路途有什么好吃的就叫程衍给买,而那人也总是口嫌体正直,这会儿包裹里还有半卷麻花没吃完呢。

    “多谢啦。”

    程岐随意的坐下来,拿起筷子要吃,忽然想起来道:“我哥那边呢?”

    “我爹已经去送了。”

    晓芹坐在旁边,等着她吃完收拾,但这样坐着实在尴尬,便聊了起来:“恕我唐突冒昧,不知姑娘打哪儿来啊?”

    程岐吃着那脆脆的青菜儿,嘴里像是兔子一样:“打新远来。”接过晓芹递来的茶咽了咽,“要去锡平的外祖母家,这不是快过年了吗。”

    晓芹听到这话,哎呦一声,可惜道:“那可来不及了,从这里往锡平赶,少说也得三天才能到,可这明天就是除夕了。”

    “所以也就不着急了。”

    许是因为离开了京城,离开了那个看似繁华实则糜烂危险的地方,程岐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说道:“我和我哥打算除夕过后在赶路。”

    晓芹也附和着点了点头,说道:“是了,哪有除夕还在路上的,否则这一年可就要不停的奔波了,留一天不耽误,也图个吉利。”

    程岐自然是不迷信的,但晓芹这样说了,她也觉得图个吉利挺好的,嘴里的饭菜嚼了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也是叨扰你们了,本来都闭店了。”

    “没什么。”

    晓芹丝毫不在乎的说道:“姑娘这就客气了,虽说我们过年不做生意,但有要住的旅人,也就都留下了,过年本就是图个热闹,也是与人方便。”

    程岐笑了笑,快速的将那些小菜吃完,麻烦晓芹将那些空盘子收下去,而那少女将要离开的时候,猛然想起一句话,立刻转身道:“姑娘。”

    程岐刚坐在帐床边,抬头不解道:“怎么了?”

    晓芹回想起程衍的那张俊颜,不知不觉羞红了脸,这朴素小城,那人就像是尘沙里的一颗明珠般耀眼,狠狠的撞了一下她的心。

    “是二少爷。”她转交道,“他叫我和姑娘说一声,今天晚上一定一定要关严实门窗,免得有冷气儿吹进来,叫姑娘再次着凉。”

    程岐闻言愣了愣,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答应了。

    晓芹这才关门离开。

    程岐坐在那里,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是程衍话里有话,无缘无故叫自己关窗关门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什么暗示?

    她缓缓的躺了下来,因为心里的不安,连衣服都没有脱,她盯着那干净的帐床木顶,似乎在想一些很复杂的事情,然后…很快就睡着了。

    …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

    ‘砰。’

    一道不大不小的碰撞闷响的声音出现,程岐从睡梦中转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在床上坐起来,瞧着不远处的轩窗外好像有道黑影。

    程岐猛地警惕起来,想起程衍临睡前叫晓芹转交的嘱咐,一对桃花眸小心翼翼的眯了起来,随即无声的从软枕下摸索出那柄红珠匕首,那是程衍给她防身的。

    她反握着那匕首,为了不发出什么,便光着脚一步一步的走去窗前,程岐先是谨慎的蹲了下来,如果那黑影突然闯进来,可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几秒后,外面并没有什么动静,程岐这才站起身,因着方才的声音,那轩窗已经被撞开了个小缝,她贴着墙斜睨着看,看到一只陌生的手。

    难不成,是段贵妃派来追杀自己的?

    那人的耳目竟然如此之快吗?

    程岐焦灼的皱了皱眉,但不管怎么说,大半夜的过来爬自己窗户,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深吸一口气,左手一把推开轩窗,右手举着匕首狠狠的扎过去!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导致那匕首扎穿了那只手后,又扎进了木窗框中。

    “啊…”

    不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程岐这样扎下去,那力道反噬手臂,在细密剧烈的震动中,她手臂皮肤上的伤口,再次开裂流血起来。

    …

    禁锢着那程衍的人,瞪着眼睛看着那柄匕首。

    “程岐…”

    他皱眉抬头:“你做什么?”

    听到程衍的声音,程岐也尴尬的抬起头,也看清了现在的情况。

    首先,今夜的确有人对自己图谋不轨,但看样子并不是段贵妃的人,倒像是地痞流氓无赖的那种,许是白日里看到自己,夜半才生了歹心。

    那人昏死过去,半个身子卡在窗框处,手还被自己扎穿了,而程衍踩在二楼的飞檐上,拎着那人的腰上带子,一脸冰冷的说道:“谁让你乱动的。”

    “先别说我,你快把这人处理了。”

    程岐说完,将那歹人手背上的匕首拔出来,然后瞧着程衍将那人带走,回身坐在桌旁,用手帕擦拭着上面的血。

    只是越擦她越有些迷茫和无奈,看来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以暴制暴,永远都是百无一失的,可曾几何时,自己已经如此狠手了。

    “一柄匕首有什么好看的。”

    程衍的轻功很高,程岐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动静,没有转头。

    “你管我。”

    程岐淡淡道:“好看我就看。”

    “别光看。”程衍面无表情的将那轩窗关好,过来坐在旁边,“这么喜欢你就搂着睡觉,我给你说媒,让你和这柄匕首成亲。”

    自己不过调侃了一句,那人却扑啦啦说了一大堆,程岐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不快的将那匕首放在桌上,拿过那茶要喝。

    结果半路,却被程衍捉住手臂。

    “你做什么?”程岐古怪的问道。

    程衍瞧着她手腕处的细血涸,觉得不对劲儿,二话不说就将程岐的袖子给推了上去,那人来不及阻拦,染红的绑带映入程衍的视线。

    “这是怎么弄的?”

    程衍的声音隐有怒意:“都叫你好生注意了,你却还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不放在心上,你知不知道,这幸好是冬天,若是夏日,怕是会流脓感染的。”

    程岐见这人生气了,赶紧解释道:“是…你别骂我,是我方才扎匕首的时候力气太大了,怕是把伤口给震开了。”讪讪的将那袖子往下推,“没事没事,等会儿我自己重新更换一下绷带就好了,你别生气。”

    程衍没说话,俨然是…不高兴了,他站起身来,在程岐有些紧张的目光注视下走了出去,那人以为他回去睡觉了,可没过多久,程衍又回来了。

    手里还拿着药膏和绷带。

    这人是来给自己重新包扎的啊,程岐呆呆的看着他坐下,在那人犀利的眼神洗礼下,她乖乖的把胳膊伸了出去,还小声的说道:“我有点儿怕疼。”

    “忍着。”

    程衍丝毫不理,也不怜香惜玉,说的程岐呲了呲牙。

    程衍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手上的动作却极致轻柔,他小心的解开结扣,将那被血染红的绷带一圈一圈的解开来,当那一寸一寸的伤口露出来时,程衍的神色也一分一分的沉了下去,那状态,就像是将要爆发的睡火山一样。

    唐耀,用箭扎死你真是太便宜了。

    程衍在心里恶狠狠的说道,就该生啖其肉,饮尽他的每一滴血。

    “嘶”

    程岐一缩,在疼痛的驱使下,想要将手臂缩回来,但程衍攥得紧,又给狠狠的拽了回去,厉斥道:“别动,再动我打你。”

    程岐很有骨气的…怂了。

    “放这里别动。”

    程衍叫程岐将手臂放在桌上,打开那盒药膏倒在掌心,然后深呼一口气,缓缓的将那冰凉凉的药膏涂在微微出血的伤口上,为了快速吸收,轻轻的揉搓着。

    那药膏是冰凉的,程衍的掌心却很热,这样的冰火两重天,让被按摩的程岐有些异样的感觉,尤其是程衍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掠过肌肤时,那属于男性的,那带着雄性荷尔蒙的粗糙触碰…好奇怪。

    在现代世界里,程岐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唯一的一场马拉松暗恋,也在那男孩搬家后无果而终了,哪里和男生牵手拥抱过。

    “我说。”

    程岐怎么说,就算表面是个十三岁的少女,但真实的心理,仍是二十四岁的成年人,面前的程衍才十五岁,不知怎的,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她方才居然对程衍起意了。

    也怪这少年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晓芹偶尔见一次就把持不住,更何况自己这样日日得见,还有肌肤触碰的情况下。

    “不用这样细致的按摩吧。”程岐有些尬笑的说道。

    她说完,程衍的动作一停。

    两人都没说话。

    他盯着手中程岐的细腻臂部肌肤,又是满脸黑线,仿佛能听到有乌鸦掠过自己头顶,留下四个尴尬的点的声音。

    他妈的。

    程衍不知道该怎么办,程岐的皮肤就算受伤了,也实在是太滑太嫩了,不愧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国公府小姐,结果自己摸着摸着,就有些…忘我了。

    然后现在这个局面,不知道如何进行下去。

    “我这是…”

    程衍被提醒,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后,却并没有收手,而是更加用力大方的按揉起来,并且一本正经的说道:“为你好。”

    程岐干笑两声,没有戳穿他。

    流氓就说流氓。

    一脸正色的给谁看那。

    时间又这样过去了小一刻钟,直到那些药膏完全被吸收掉了,程衍才停止那按摩的动作,却没有松开手,程岐往回抽了抽,也是无果。

    “程衍,你干什么?”程岐有些困了,不耐烦的说道,“快松开我。”

    “程岐。”

    程衍垂眸,声音忽然多了三分认真:“你还记不记得,我答应过你,要把你想知道的我的一切,告诉你。”

    程岐的瞌睡虫瞬间被赶跑了一大半,这件事情她自然记得,也顾不得自己被程衍拽着的手,往前俯身凑了凑,问道:“那现在…是何时的时候了?”

    程衍没说话,只是抬起了头。

    程岐吓了一跳,反应的不及时,并未把身子抬高。

    程衍的瞳孔轻微一颤。

    她的面容近在咫尺。

    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味,程衍攥着她手腕的力道,蓦然加大,不知不觉间将那人又往前拉了些许,直到鼻尖儿快要碰上,抢夺着今有的空气。

    月色皎洁映入屋内,程岐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像是镀了一层瓷釉般,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下,竟然看不到一丝瑕疵。

    不知为何,对视着程岐的那双朦胧氤氲的桃花眸,程衍有些醉了,似乎那双眸子里闪耀着的不是光,而是可以令人沉迷的美酒。

    “…程衍。”

    程岐完全愣住了,却因为被他攥着,抬不起身子来,又被程衍这样盯着,双颊很快飞上两朵红色的小云,配上那副娇怯的样子,实在是可爱的很。

    “你赶紧松开…”她欲哭无泪。

    程衍则充耳不闻,胆子大了也越靠越近,他坚挺的鼻尖抵在程岐的下巴处,斜睨着那人的晶润朱唇,往上抬头,静悄悄的擦了过去。

    程岐浑身一紧,整个人都傻了。

    程衍。

    亲了自己…

    这人是疯了吗,是不是被前些日子的兵变吓傻了。

    但程衍的越距并没有结束,他低头缓缓往下,凑去程岐的脖颈处,望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他微咽口水,竟然不可思议的微微的张开了嘴。

    程岐瞪眼,她敏感的肌肤都能感觉到程衍嘴里的潮热,鸡皮疙瘩乍起,她实在是承受不住这人的突袭,用另一只手将他猛地推开!

    可程岐忘了,还有一只手被程衍攥着呢,于是乎,在她将程衍推倒摔向凳子的同时,自己也跟着扑了过去,那人怕摔着她,硬生生的垫住了。

    扑通一声,两人叠着倒在地上。

    程岐趴在程衍的胸口处,刚想询问那人的情况,谁知程衍一个翻身竟然将她给压在了下面,目视她脸上的绯红,忽然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脸红什么?”

    程岐一听这话,恨不得把他裤裆里的东西整条拔了,自己因为什么脸红,你程衍难道自己心里没点儿逼数吗?

    还真是吃了花椒,麻了隔壁啊。

    “程衍,等回去锡平后,也让那马婆子给你看一看,跳个神。”程岐不留余地的讽刺着他,“看看你是不是被鬼怪附身了。”

    程衍的笑居然持续了这么久都没有消失,他盯着身下的佳人,神色里不但没有对德国骨科的愧疚,也没有进一步往下的**,只是很平静。

    “没关系,不急在这一时。”

    程衍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即将她一把抱去帐床上,帮她将两旁的幔帐放了下来,冷淡道:“好好睡觉,明天除夕,晚上我带你去逛夜集。”

    程岐不安的拉了拉被子,瞪着他。

    程衍今夜的发笑频率让人发毛,点了下头,将那桌上的匕首给她好好的藏在枕头下面,还拍了拍,然后才走去房门处。

    临了在门口,他终于恢复了往常的冰冷如霜,盯着程衍,说道:“别以为今晚沾了我的便宜,明早就能沾沾自喜的出去炫耀。”

    程岐愣了。

    啥?

    自己占他的便宜?

    这一股火总算是窜了起来,程岐拿起那匕首猛地飞过去!

    ‘当’

    那匕首稳稳的扎在木门框上。

    程衍已经消失了。

    日你祖宗。

    …

    翌日清晨,程岐被一人摇醒,皱眉睁开眼睛一看,又是程衍。

    “你又…”

    “吃饭。”

    还不等程岐说完,程衍便冷冰冰的截住了她的话:“今天除夕,街上可是热闹着呢,尤其是海庙那边,等吃完饭,我带你去那边玩儿。”

    昨晚的事情可是把程岐给膈应坏了,但程衍这样闭口不谈,自己主动提的话就有些怪怪的,只得认命的起身,过去桌前吃饭。

    好在昨晚是合衣睡得,要不然今早又得被这个登徒子占便宜,只是在程岐看清那人拿来的饭后,她的嘴角,开始缓慢的抽搐起来。

    这人,太缺德了。

    他们这行人本就是客栈老板好心留下居住的,所以不会给他们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准备早饭,只用了两个大碗,里面盛了热乎乎的饭,和一些可口小菜儿。

    虽然简单,但拌一拌后吃起来肯定特别的香,但关键的是,自己的碗里只有一些墩干冬瓜片和炒豆芽儿,而程衍的碗里,却又是豆腐又是鸡蛋的。

    甚至,还有一个香喷喷的鸡腿。

    “程衍,为什么你那里有一个鸡腿?”

    程岐不高兴的指着他的碗。

    程衍大言不惭的说道:“厨房就剩一个了,我伤重,得给我吃。”

    程岐坐下来,瞧着程衍不疾不徐的吃着,不甘心道:“你好歹也读过书,难道不知道孔融让梨吗?”把碗往前推了推,“快把鸡腿给我。”

    谁知程衍看了看,夹了一块豆腐进去:“给你。”

    把自己不喜欢吃的给自己。

    程岐五官气的集合:“我不吃,夹走!”

    程衍一脸平静,伸筷子将那块豆腐夹走,结果还在程岐的注视下,很是‘不小心’的多带走一根甜脆可口的豆芽儿。

    “不好意思。”

    程衍恬不知耻的说道。

    程岐气得不行,咂了砸嘴,眼珠忽然咕噜一转,然后将自己碗里的冬瓜片夹起来放进程衍的碗里,笑嘻嘻道:“快吃快吃。”

    “不要,拿走。”

    程衍丝毫不领情。

    “哦哦哦。”

    程岐乖巧的点了下头,然后顺理成章的‘不小心’带走了他碗里的鸡腿。

    程衍一愣,抬头看她。

    程岐忙把那鸡腿塞进嘴里,结果一不小心呛到了,咳嗽个不停。

    程衍沉默几秒,鄙夷的笑了一声。

    “活该。”

第174章 天通地宝的真面目

    “程衍!”

    程岐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兴奋的脸都红了,虽然穿的不是很多,但这样跑跑跳跳的一上午,脖颈处冒着热汗的气,招手道:“程衍!这边!”

    程衍脸色阴沉,他根本没想到上了街后,自己一撒手,程岐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消失在人群里,她小巧的身形方便的很,倒是杨大哥他们根本追不上。www.uu234.netwww.uu234.net

    “程岐!你给我站住!”

    程衍怒斥,用力的拨开面前的人群,向程岐所在的位置‘游’去。

    除夕热闹,街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买卖吆喝,程衍的声音霎时间就淹没在那大潮里面,程岐哪里听得见,只是又瞧见了什么稀奇的,挤了过去。

    “程衍!这有卖糖人的!”

    程岐随身没有带着银钱,瞧着那小贩旁边桶里的热糖浆要没了,急得不得了,生怕程衍过来满了,最后一勺子糖浆也被用完了。

    “姑娘想要吗?”

    那小贩瞧着程岐俊俏,自然而然的笑着打岔起来:“那我送姑娘一个吧。”

    “可以吗?”

    一听到免费,程岐眼睛都亮了,被人挤着往前走了几步,和那小贩也只有一步之遥,攥着手在胸前,笑道:“白送的话,你难道不做生意了吗?”

    “除夕生意好,但是我也就准备了两桶。”

    小贩笑道:“我也想回家早早和爹娘过年不是,那这最后一勺,就送给姑娘好了,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

    “我喜欢…”

    程岐想了想,淡然的笑道:“我喜欢迎春花。”

    “好嘞。”小贩晃了晃那勺子糖浆,在板子上利落的画起来,他手腕灵活,那勺子看着可不轻巧,几个来回,那板子上就出现了一朵漂亮的迎春花。

    冬日天冷,那迎春花的糖画很快就冻好了,小贩将那细竹棍拿起来,小心翼翼的交给程岐,笑道:“姑娘拿着吧,刚晾好的最甜了。”

    程岐喜滋滋的接过,张开嘴巴咬了一下最边上的花瓣,那糖浆入口即化,甜的她眉头都皱起来了,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

    “姑娘。”

    小贩瞧着她高兴,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还真没见过这样开朗的姑娘:“这糖浆可是甜呢吧,瞧着你都好吃的跳起来了。”

    程岐也哈哈哈的笑了几声,正当她和小贩说的很欢的时候,只觉得旁边一道阴影挪移了过来,导致对面的小贩都笑僵了。

    程衍瞧着那两人谈笑风生,脸色愈发不好了,直接夺过程岐手里的糖画,举了举说道:“这种东西吃了坏肚子。”

    小贩这就不高兴了,你不吃就不吃,你尬黑就不讲究了。

    “把东西给我。”

    程岐也落了脸色。

    程衍斜睨着她,几秒后,见那人不落下风,只得将那糖画给她,随即又顺手掏出一块碎银来,很是大方的扔给小贩儿。

    “这……”

    小贩瞧着那小块碎银,这可比自己半个月赚的都多,愣了愣,把那银子往前递了递给程衍:“用不了这么多,一枚子儿就够了。”

    “留着吧。”

    程衍不在乎这些,拉着程岐就往出走。

    小贩瞧着那两人的背影,擦了擦额头紧张的汗,心说方才那个少年是什么个情况,走过来跟密布的阴云一般,大过年的咋还这样不高兴。

    罢了罢了,有钱赚就行。

    …

    程衍带着程岐去了海康人过年过节都喜欢逛的海庙,对着那里供奉着的海婆婆许了几个谁也不知道的心愿,随即顺着官道往出走。

    路过那一座又一座的十里亭,程岐哼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歌曲儿,说道:“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程衍被她这么遛了一个早上,有些累了,直接道:“回客栈。”

    “啊”

    程岐十分不情愿的拉了个长声,不过这样狂奔了一上午,脚有些痛,便紧走几步跟上程衍的步伐,点了下头:“那好吧。”

    “对了。”

    不过程岐经过早上的教训,又探头过去道:“一会儿回去路过集市,咱们买点儿好吃的回去吧,省的…一个鸡腿也要两个人抢来抢去的。”

    程衍的嘴角细微的勾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程岐伸了个懒腰,中午的冬天还是挺舒服的,尤其是海康立着锡平近,要比一般的地方暖和些,她又打了个哈欠,说道:“程衍,咱们…”

    “轰隆隆”

    话没说完,一道滚雷从头顶猛地袭过,如神灵敲鼓一般!

    “我去!”

    程岐下意识的抱了下头,同时弓了一下身子,转头和程衍对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浓云密布的天空,皱眉道:“妈的,难不成是又要下雨了?”

    程衍也神色严肃,不耐烦道:“怎么回事。”看了看不远处的十里亭,“没办法了,就先去那里躲一下,等雨停了再走吧。”

    程岐点头,和程衍小跑过去,可也巧了,两人刚进入那十里亭,那暴雨便倾盆而下,好像是倒黄豆一样,噼里啪啦的砸的冒烟。

    “冬天下雨。”

    程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于这种罕见的自然天气现象,她只得无奈的逗了一下趣儿说道:“那夏天怎么不见下雪啊?”

    程衍送了她一眼的鄙视,然后道:“冷不冷?”

    程岐瞧着他那玄色的披风,看起来好像很暖和的样子。

    “冷。”她笑眯眯的看着程衍,“是有点儿冷啊。”

    程衍打量她一眼,伸手去解脖颈处,那披风的结扣,结果解到一半,就在程岐以为他会把披风给自己时,那人动作一停,又把结扣系上了。

    “哎?”

    程岐瞪了瞪眼,

    程衍挺了挺胸膛,还故意把那披风拢的紧了些:“是有点儿冷,你忍一下吧。”

    程岐气的呲牙。

    “你…”

    …

    傍晚,程岐端过晓芹送过来的两碗饺子,因着碗边儿有点儿烫,她急匆匆的上楼却疼的呲牙咧嘴,到了厢房门口,那碗却被一人接过去。

    程衍端进屋里放下饺子,问道:“什么馅儿的啊?”

    “不知道。”

    程岐兴致高昂的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比划两下:“吃了就知道了。”说罢,夹起一个吹了吹放进嘴里,香的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好吃。”

    她含糊的说道:“好像是猪肉白菜儿的。”

    程衍冷笑两声,坐下来也很是优雅的吃了起来,那刚出锅的饺子吃了,整个人的四肢百骸都暖呼呼的,饱腹的感觉会让人感到幸福。

    不多时,窗外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程岐吃光最后一个饺子,兴冲冲的跑去轩窗口,探着身子看着,伸手指了指:“好长的一挂鞭炮啊!”

    程衍转头看着她,那人瘦小的身子往外伸着,俏丽的侧脸掩在暖色中,更有那皎洁的月光浸泡在眼眸里,其中除了欢喜,还是欢喜。

    “好热闹。”

    程岐笑的开怀。

    程衍看着,也不知不觉的露出笑容来,他再次夹起一个饺子,很是满足的吃了起来,这样两个人的除夕,还是挺好的。

    …

    连着三日赶路,终于在第四日回了国公府,一家人又是好一阵担心,顾氏瞧着程岐和程衍身上的伤,心疼的抹泪不止。

    “娘,没事了,我和程衍这不都平安的回来了吗。”

    程岐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安慰着。

    顾氏疲惫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姨娘,那人虽然也担忧无比,但到底也没有做出哭哭啼啼的样子,给两个孩子添乱。

    “你说好好的。”

    孟姨娘无奈道:“怎么摊上这么个事。”

    程岚在旁边坐着,这些日子殚精竭虑,他的身子又变的差了许多,转头看着旁边吃着点心的程衍,低低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宫变呢?”

    程岱递给程衍一杯茶,也问道:“那千机军可是皇上一手培养起来的,那唐耀可是皇上的心腹啊,怎么会造反呢?”

    程衍虽然知道真相,但眼下这么多人,他也没办法直说,况且皇家皇子间的事情他并不想多多掺和,只在锡平保全程家,就已经足够了。

    争储的那条河,实在是太混了,最好不要轻易的下脚去趟。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程衍喝了茶,淡淡道:“都说人心难测,谁又知道皇上和唐耀之间的事情。”

    程岱微微皱眉,没做回应。

    “但不管怎么说。”程岚倒是没想太多,“你和小岐能平安回来,就是万幸。”

    “阿岫。”

    坐在程岐旁边的程姝忽然小心问道:“那个段贵妃没有为难你吧?”

    因着那金镯子的事情,程岐现在看到程姝,心里面就觉得怪怪的,韩用来藏毒药的那个金镯子,和程姝的那只一模一样。

    如果说段贵妃想让韩杀了自己,那程姝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

    程岐不知为何撒了谎,沉默几秒,又道:“段贵妃并没有召见我。”

    程姝深褐色的瞳孔细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轻轻的应了一声。

    …

    因着除夕当天又下怪雨,锡平刺史葛使君和程家的裕兴鱼行,为祈天福,放生了三万尾鱼苗在绥水上游,下雨融化了冰面,想必它们可以活下来。

    而民间的百姓,则一股脑的去了璞庙,拜那里供奉着的‘天通地宝’。

    去璞庙的马车上,程岐百无聊赖,在她看来,不管是‘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这些都是自然界的的反应,和迷信无关,更和那璞庙里供奉着的‘天通地宝’无关。

    瞧着车里的其余人神秘兮兮的讨论着,她又好笑又无奈。

    “我说,那天通地宝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程岐趁他们说累了休息,便默默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有那么神气吗?拜了那东西,这天气就能恢复正常?”

    孟姨娘听到这话,立刻瞪眼拍了下她的手,低斥道:“不许胡说八道。”

    对面的程衍抱臂露出嘲笑。

    程岐皱眉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委屈道:“为什么打我?”

    顾氏淡笑道:“这话可不能胡说的。”

    因着青黛的身子被揭穿,到底有些不合规矩,所以现在出行,程岐的身边跟着的都是青苗,那孩子不大,神经到挺大。

    “姑娘。”青苗抬头看她,“这天通地宝可是很灵的,您别不信。”

    “这自古以来哪儿有冬天下雨的。”张嫂子接着女儿的话说道,“肯定是咱们得罪了什么过路的神仙,才叫这头脚放倒的,咱们拜了天通地宝,表了诚心,那神仙大人闹够了,也就走了。”

    程岐听得哭笑不得,遂忍不住反驳道:“闹?一闹闹两年多?”

    孟姨娘啧了一声,瞪着她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啊。”

    程岐挑眉,笑道:“那还真是个调皮的神仙。”

    …

    等到了璞庙,程岐深刻的领略到了什么叫做人山人海,今日好像比平常过年过节还要热闹,要不是有家仆开路,不知道要被冲散到哪里去。

    不过他们程家在锡平这般独一无二的身份,庙里自然会有安排,有小僧引着他们进去庙内,一屋子的人得小僧示意后,纷纷跪了下来。

    程衍在她旁边,因着庙里人太多,用来跪着的蒲团准备不全,他瞧着程岐跪下来的瞬间,将自己的衣摆甩过去,给她垫在膝盖下。

    程岐一愣,那地面冰冷,这倒是免去了很多疼痛。

    “谢了。”

    她低头说了一句,但程衍高冷,没有理她,倒是旁边的孟姨娘看到了,瞧见程衍对程岐这样无微不至,本应该是高兴的,但现在看来,却有些别扭。

    这也太…无微不至了。

    “你见过那天通地宝吗?”

    程岐问程衍。

    “没有。”那人摇了摇头,“你别问了,一会儿监寺就会把那东西清出来了。”

    程岐哦了一声。

    “起经”

    有小僧在旁边双手合十的说道,而他说完,开始垂眸嘟囔起经文来,与此同时,庙内所有的人都俯身下去,同那小僧一样念着经文。

    程岐自然不知道该念啥,亦或者是他们念得是啥,但样子总要装一装,便也趴在地上,碰巧眼前出现两只蚂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程衍,你看。”她轻轻的用胳膊碰了一下旁边的那人,“有蚂蚁,冬天居然还有蚂蚁啊。”

    程衍瞥眼过来,有些无语她的幼稚,但还是耐心的解释了她的疑惑:“应该是前几天的雨把它们都给浇出来的,你小心它爬你袖子里去。”

    程岐听完,赶紧把手抬了起来。

    “嘶”

    程衍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即痛苦的闭上眼睛,程岐不解的看着,结果自己的腰间也被人狠狠的拧了一下,不敢回头,知道是孟姨娘下的手。

    除了她,谁掐人还能这么疼啊。

    “你们两个。”

    孟姨娘在他们身后说道:“都给老娘好好念经,二房三房还有秋白,都去和葛使君放生第三批鱼苗了,这事可是咱们程家长脸,今天来拜这天通地宝,你们两个还是长房的,就得更认真,才能叫人随口称道。”

    这人粗中有细,程岐觉得有道理,赶紧也像模像样的念叨起来。

    程衍在旁边仔细听着,脸色越听越黑。

    只听程岐不停的嘟囔道:“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摘下星星送给你,拽下月亮送给你,让太阳每天为你升起。”

    “你胡念道什么呢。”程衍低斥道。

    程岐充耳不闻,继续沉浸在虔诚的祷告中:“变成蜡烛燃烧自己只为照亮你,把我一切都献给你只要你欢喜,你让我每个明天都变得有意义,生命虽短爱你永远不离不弃,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程衍在旁一脸上火,这是什么沙雕成了精。

    ‘当’

    正当程岐念得起兴的时候,寺庙外面忽然被一道敲钟声穿透,她不明所以的抬起了头,却又被孟姨娘给狠狠的按了回去,顺便又掐了一把。

    “别动弹,要请天通地宝了。”

    程岐闻言好奇,更想看看那所有人嘴里神奇不已的天通地宝到底是什么,不安的动了动,听着监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稍微抬了抬头。

    那胖胖的监寺穿着僧衣,手里端着个木盘子,上面盛着一物,看上去只有一个拳头的大小,是用百家布做成的绸子盖着的,根本看不到里面。

    程岐无奈咂嘴,这还是看不到啊。

    “起宝”

    旁边的小僧扬声道。

    程岐眼睛一亮,是要掀开那绸子了吗?

    果不其然,那监寺将木盘子放到佛龛前的小桌上,庄肃道:“各位施主,感谢你们今日冒着风雪前来,宝物有灵,自然也是心诚则灵,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满屋子的人齐刷刷的念道,程岐也赶紧低了低头:“阿弥陀佛。”

    监寺又看了看,这才将那宝物上的绸布掀起来,只不过他动作太细微,所以程岐没有听到,就以为没有掀开,便谨慎的没有抬头。

    ‘linglinglinglingling’

    而大抵是一两分钟后,庙内忽然响起一道程岐很熟悉的音乐声,那是……圣诞节的……铃儿响叮当。

    怎么回事?

    程岐疑惑的抬起头,却在看清那个所谓的天通地宝时,满脸的哭笑不得。

    脑海里,回想起程岚曾经对那宝物的描述。

    这天通地宝是天降神物,可轮转四季,每每到夏日便会出现天籁之音,保一方平安,自从那东西降到锡平,这数十年风调雨顺,灵着呢。

    原来如此。

    程岐诧异的嘴都快合不拢了,她死都没想到,这被锡平人供为神物,拜了那么多年的,所谓的天通地宝,竟然是……圣诞节主题的音乐水晶球。

    之所以响起了音乐,是因为……它是太阳能的,那太阳能板不是很大,所以拿出来遇到阳光后,或者是因为冬天,才一两分钟后响起的。

    那么多年还能用,足以见得这璞庙的僧人将它保存的多好。

    程岐微咽口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不过现在却有个字可以形容她现在的智商,那就是蠢,蠢透透儿的。

    程岐觉得,就好像有人抓出她的大脑,然后沾了泡沫水去刷鞋一样。

    这真是。

    无知者无畏啊。

    对着一个水晶球拜的那么起劲儿,也就身后的这群蠢货能做出来了,但最让她憋出内伤的,就是她……还不能说。

    因为她说了,这些人也听不懂啊,还会说自己不敬神物。

    “程衍……”

    程岐又轻轻的碰了碰程衍,提醒道:“你看看那东西。”

    现在的情况是,程岐至少百分之六十可以确定,程衍和自己一样是从现代来的穿越者,那么这个水晶球,程衍也一定能认出来。

    果不其然,那人在看清那东西后,也是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程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表情。

    “这…”

    程衍似乎也被震惊大了,转过头和程岐对视,张了张嘴:“这是……”

    “圣诞节主题的水晶球。”

    程岐蚊子声说道。

    程衍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但说实话,这个事实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这就像是一个失去味觉的人,吃了很多年的巧克力雪糕,结果后来才知道,其实一直吃的是屎一样。

    “这些个傻子。”程衍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程岐看他的反应,就知道程衍绝对也是现代人无疑了,但程衍不说,她仍旧没有戳穿,只是附和着说道:“拜了这么些年,竟然……也不知道这是哪家厂商生产的水晶球,妈的这质量也太好了。”

    程衍又看了几眼那水晶球,抿了抿嘴唇,转头和程岐对视,不知为何,两人在这种极致荒诞的情况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

    而后面的孟姨娘见他们抬头,赶紧皱眉提醒道:“都给我…”

    “噗”

    程岐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个憋笑喷了出来。

    听到这声,监寺看过来,人群里也产生了些许的骚动。

    可程岐实在是被戳中笑点了,看着程衍,那人也是抽动着嘴角,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样子,终于,两人都坚持不住了,开怀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第175章 挑唆

    从璞庙回去的路上,程岐坐在马车里,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胳膊,孟姨娘这一下子掐的可是太狠了,感觉一块皮要被揪掉了,而且好像还越揉越疼。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旁边坐着低头无言的程衍,那人被孟姨娘连掐了两下,应该是重伤,但没想到这是个要强的,脸不白牙不呲的。

    程岐无辜的皱眉,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头程衍的手臂,那人浑然一颤,然后十分不快的拍掉她的手,恨不得瞪穿了她。

    程岐委屈的撇了撇嘴,心说你疼就说啊,在这里当什么忍者。

    “你说你们两个。”

    对面坐着气的满脸铁青的孟姨娘,她抱臂急喘着气,看来这两人掐了三下,还是不解她心头的气。

    旁边的孟氏哭笑不得,握了握她的手:“阿云,你不必如此。”

    “夫人。”

    孟姨娘的态度十分恨铁不成钢,盯着对面讪讪的两人,说道:“你说说,你们两个方才是抽什么邪风,好端端的胡笑什么,叫全梁城的人看笑话!”

    “姨娘您别生气。”

    程岐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和程衍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孟姨娘一眼看穿,仍是不依不饶的,“你们知道错了吗?我看你们是觉得闹得还不够。”扬手过去,吓得程岐连连缩起肩膀。

    “我恨不得把你们两个抽出车外去!”

    这是私底下,孟姨娘也不管顾氏在场,反正这些年来,长房的这些孩子都是她亲自养大的,遂厉斥道:“不管是放生鱼,还是去拜璞庙,这都是大事,放生鱼的事情葛使君交给了咱们国公府,却被二房三房占了头功,现在阖锡平的人都在说他们两个的好,我这才叫秋白跟着去,叫百姓不要忘了咱们长房,今天特地带上你们两个去拜庙,也是这么个理儿,你俩倒好,在庙里,当着那天通地宝的面哈哈的傻笑,这下完了,一切的心血都白费了,还给人留了话柄!”

    “姑娘。”

    左手边的张嫂子是头一次瞧见孟姨娘发脾气,实在是唏嘘,她从前也在些门户不小的人家伺候过,像这样厉害的姨娘,还是第一个。

    “您和宗玉少爷方才到底笑什么呢?”张嫂子不解的问道。

    孟姨娘方才也是气的狠了,这会儿听张嫂子这么问,也觉得奇怪,程衍本身不是胡来的性子,而就算程岐爱玩闹,也不会这样不分场合轻重。

    “张嫂子问的对,你们两个方才到底傻笑什么呢!”

    她的眼神吓人的很,这倒是让程岐想起了现代世界里,成日因为自己暴力执法而蹭蹭上火的高队长,微咽口水,又不知道咋说水晶球的事情。

    “程衍。”

    关键时候,程岐很是义气的把程衍给卖了出去,用膝盖碰了碰那人的腿:“赶紧说啊,你方才胡笑什么啊,逗得我也跟着你犯错。”

    程衍闻言皱眉,慢动作的转头看过去。

    程岐还死不认账的说道:“你说啊你说啊。”

    程衍深吸一口气。

    “因为你当时…”他想了想,然后一脸正色的说道,“牙缝里有菜叶。”

    程岐瞪眼。

    我擦。

    …

    “哎呦呦,这孟姨娘下手可是真重啊。”

    汀兰水榭的三楼卧房里,程岐将冬袍脱下来,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孟姨娘掐出来的那块青紫,简直是惨不忍睹。

    青黛涂了药,给她小心翼翼的揉着,心疼道:“姑娘可是金贵呢,这要是留下什么痕迹来,孟姨娘可是得悔死呢。”

    不知怎么的,被青黛这样揉着淤青,程岐想起了除夕的前一夜,和程衍在海康的曲宣客栈时发生的事情,那人沉重灼热的呼吸,坚挺白皙的鼻梁,还有脖颈肌肤处,那缓缓从里层渗透出来的酥麻之意。

    “姑娘?”

    见程岐突然发起呆来,青黛连连唤了几声:“姑娘您怎么了?”

    程岐摇头回神,只觉得从脸颊顺到耳朵,热的快要爆炸了,用手捂了捂,瞧着天色有些晚了,便叫她们都下去二楼休息。

    “如果姑娘疼的太厉害,就叫奴上来给您揉一揉。”青黛不放心道。

    程岐连连点头,推着她要她们都下去,随即坐回帐床前,从那软枕下面摸出一个冰凉的瓷瓶来,里面装着的,正是那瓶被掺了蛆麻草的,复颜祛疤的药膏。

    她紧紧的握着那药膏,随即又小心翼翼的松开手指,自己的脸上现在不光有上吊那日留下的疤痕,还有当日兵变被唐耀划伤的伤口。

    程岐拿过旁边扣着的铜镜,瞧着自己脸上的狼狈,可也奇了,那么深的伤口短短几日便恢复了三分之一,按照这种进度,不到三个月就能完美如初了。

    如果说,自己脸上的伤口就算不消失,皇帝都坚持让她入宫,那更何况伤疤消失了呢,想到这里,程岐的脑仁都要爆炸了。

    既如此,只能拼一把了。

    程岐看着那瓶药膏,如果把这个涂在脸上的话,伤口会加速溃烂,到时候再把声势闹得大些,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毁容了,兴许不入宫的几率还能大些。

    但是,但是有个但是。

    虽然自己以现代人的灵魂在古代,伤口会飞快的重新生长,但愈合后,却会留下正常的疤痕,如果想让皇帝厌弃自己,就需要弄出很大一片在脸上……

    那么问题就来了。

    就算不入宫了,脸上留下如此狼藉,日后也很难见人了啊。

    程岐陷入这种两难之中,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干脆一个猛子扎在了柔软的锦被上,撅着屁股,咬牙切齿道:“……我擦。”

    …

    就在程岐在汀兰水榭纠结擦不擦那药膏的时候,临溪台的正厅里,季氏也在给程姝的脸上擦着什么,带着一股寡淡的异香。

    而旁边的圆凳上,坐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妪,她一丝不苟的盯着程姝,似乎在打量着她的肌肤情况,冰冷道:‘这东西虽然,但物极必反,玉儿姑娘的肌肤瓷白如玉,晶莹剔透,没半月涂一次即刻,千万不要贪多。’

    程姝轻轻点头:“多谢牵婆婆。”

    这个牵婆婆,和当时被程岐跳大神的马婆婆是一样的性质,都是那些山里面隐居多年,身上带着许多怪异传说的世外高人。

    这次,是季氏特地去大邑山将牵婆婆给请了出来,弄了些古方,给程姝涂在脸上,求的是永葆青春,肌肤复原。

    说实话,程姝身为十五岁的妙龄少女,肌肤状态正是鼎盛时期,这样加倍补的话,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但季氏却偏不这样想,她这辈子最恨的,除去二房那个,让程云夺魂牵梦绕了半辈子的郑,就是程岐的那张,远远超出程姝的脸。

    现在程岐在兵变中被二次毁容,这正是程姝反超的大好时机,别说牵婆婆的这个古怪方子不顶用,这才涂了两次,就见得皮肤晶莹剔透,饱满雪白。

    “牵婆婆。”

    季氏高兴的同时,留个心眼儿多问了一句:“不知道您这古方里面,都藏了什么好东西,能叫玉儿的脸色红润细腻,跟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谁知牵婆婆抬眼,瞳孔内多了三分的意味深长。

    “这个。”

    她不疾不徐的说道:“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总之是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就是了。”锤了锤左腿,复又道,“知道太多,也没什么好处。”

    一听这话,季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和旁边的程姝对视一眼,那人垂眸,嘴角勾起来的笑意多了三分苦涩,那枯寂的内心,也漾出些不甘心来。

    不管是程云夺的魔鬼式教导,还是如今季氏千方百计给自己弄来的古方,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超过程岐,超过她的天生丽质。

    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后天不管怎么努力,都敢不让别人的先天资本。

    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

    这种情况,饶是程姝的教养再好,心里面还是有些复杂的,她想着前些日子林知墨横死的事情,平静的眨了眨眼,然后将视线投去自己的妆台前。

    那个妆奁子下层的抽屉里,还装着段贵妃赏给自己的那只金镯子。

    “听说。”

    季氏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那人在给程姝揉着手臂,每一处都不肯放过:“那个庞家的二姑娘,前些日子被歹人给羞辱了,还怀了孽种。”

    牵婆婆闻言,点了下头。

    程姝也听说这件事情了,关于庞家二姑娘的谣言,锡平传了两种,一种是那二姑娘私生活紊乱,小小年纪,闺房里竟一个伺候的女婢都没有,全都是清一水的长相俊俏的小郎,这次有孕,不知道是其中哪个倒霉催的。

    第二种,便是庞家官方辟谣,歹人袭击一说。

    而对于这两种说话,程姝是颇有些倾向第一种的,从前她们一些闺中姑娘凑在一起玩耍时,就总能听到些关于那庞家二姑娘不好的话,都说她不检点,也没人和她坐在一起,况且看那人的举止,便可知道,那些话还有三分真。

    若是和家中小厮鬼混怀孕,程姝还是觉得有可能的。

    而季氏继续问道:“我还听说,是那庞家老爷特地去了大邑山,请婆婆您出手将那个孽种拿掉的,这般折损阳寿阴德的事情,您也敢做。”

    程姝也看了过去,那面容皴黑的老婆婆闻言,丝毫不在意的理了理袖子,像她这种人,早就活透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些,便道:“为何不敢做。”

    季氏可听说了那牵婆婆给庞家二姑娘落胎时的情形,那是要多血腥有多血腥,光是幻想一下她可就要吐了,脸色白了白,还听说,那二姑娘丢了半条命去。

    这牵婆婆下手可是不轻啊。

    在锡平,像这种未婚先孕的女子,如果要落胎的话,是没有几个正经郎中敢下手的,因为这是损阳寿阴德的事情,也会损及自己身为医者的名声。

    所以即便牵婆婆下手特别狠,庞家人也只能认了,谁让自家的府宅里,出了这么一件丢了祖宗脸面的事情,更有那庞家大姑娘,被自家妹妹的丑事牵连,受不了满锡平的风言风语,最后上吊把自己给勒死了。

    可怜一朵娇俏之花,就这样消香玉陨在这世俗的口舌中了。

    “那还真是辛苦婆婆了。”

    程姝不知思忖着什么,低低道:“这样的事,做久了总是不好。”

    “玉儿姑娘放心。”

    牵婆婆冰冷道:“这种事情,老婆子我一共就只做过两次而已。”

    季氏好奇,立刻又瞪大眼睛问道:“那第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她那猎奇的样子看的程姝不舒服,敲了敲她的手,示意她不要问,但季氏却偏不听,她还就想知道,又是哪家的姑娘不自尊自爱,婚前和野汉鬼混。

    谁知牵婆婆眼露狐疑,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季氏一愣:“您说什么?”

    “我说。”牵婆婆又不解的重复了一次,“你难道不知道,我上一次是给谁拿掉了孩子吗?”深吸一口气,“说起来,我也是二进国公府了。”

    二进国公府。

    这短短的五个字信息量可是太大了,晃得季氏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倒是帐床边坐着的程姝逐渐谨慎起来,问道:“烦请婆婆将事情说明白,什么叫您是二进国公府,既然今天是二进,为的是我的脸,那这一进又是何时,是为了哪房哪院的人,是什么事?”

    被程姝这样一连串的质问,牵婆婆的脸色有些不快,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何况程家在锡平九城,可是巨富的门户,自己一个怪婆子,也敌不过他们。

    “这个事。”

    牵婆婆淡淡道:“那你们可就得去问,你们国公府里,那位最有名的人物了。”

    程姝难得皱眉,刨根问底道:“是谁?”

    …

    傍晚,那蘅芜院的正厅里,在经过青黛夷人一事后,再次坐满了人,而与上次不同的事,这次出头的,不是程云夺,换成了气势汹汹的季氏。

    上次程云夺是被告,底气并不是很足,这回,季氏成了原告,加之程老夫人从来不会出席这种局面,遂牌面大得很。

    她将长房和三房的人全都叫了过来,而除了程云夺和程云杉两兄弟外,人也将将到齐了,甚至顾氏也来了,程岐扶着她坐下,有着被打扰后的不耐烦。

    “娘。”

    另一边,程衍也扶着顾氏,接过张嫂子递来的披风给顾氏披上,抬头和程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微愠不快,不知道季氏今日到底要做什么。

    非要这个府里鸡犬不宁吗?

    “我说三婶。”

    还是程岐先开了口,他们这样分边坐着,对峙的感觉不要太强:“您这深夜不睡的,把我们都叫到这里来,到底所为何事?”

    季氏面无表情,冷冷的哼了一声:“沙漠啊,你不必着急,自然是……有关你们长房的事情。”缓缓露出笑来,“今日三婶,是要给你们讨公道的。”

    “讨公道?”

    程岱一听这话,破天荒的嘲笑道:“这话听起来,怎么和那商纣王要励志做个明君一样,实在是可笑。”

    程岚被自家三弟逗笑了,却借着咳嗽,抬袖子捂了捂。

    “程太衡。”

    瞧着程岱当中这样折辱自己的母亲,程铭咬牙指着他:“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儿,长辈面前,也这样放肆。”

    “程铭。”

    程岐忽而冰冷如北风一般:“休要拿你的手指着我弟弟,你身为兄长,成日留恋烟花柳巷,只把那些胭脂水粉做文章,不学无术的纨绔膏粱,你有什么资格去教训别人,做不出兄长的榜样,狗仗人势倒是好有一套。”

    “你!”

    程铭又气又羞,满脸血红,看样子是想起身去打那人,可他从余光得见,坐在程岐右边的程衍,将自己的腿从二郎翘的姿势,缓缓放了下来……

    一副自己要动手,马上就会自讨苦吃的样子。

    程铭眼神闪烁三番,拿起旁边的茶一饮而尽,还为自己讨面子的说道:“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一介女流一般见识,没规矩的死丫头。”

    程岐似笑非笑,没有理会。

    季氏瞧着他们长房的孩子联合起来欺负自家程铭一个,自然是满心不快,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刺眼的团结,装出一副兄弟姐妹同仇敌忾的样子给谁看。

    好在,这份团结很快就会结束了,长房的人,马上就会起内讧的。

    “都别吵了。”

    季氏在顾氏面前拿出一副家族大宗妇的样子,看的张嫂子一脸阴沉,这人敢在大嫂面前如此无礼,不知道到底拿捏住了长房的什么把柄。

    “我今夜把你们都叫过来,可不是让你们吵架的。”季氏冷淡道,“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实在是让人厌烦。”回头问陆二,“人呢?”

    “已经带来了。”

    陆二拍了拍手,那蘅芜院的院门被人打开,有个人影立刻闯了进来。

    “叫老娘做什么!一个个杀千刀的碎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程岐不必看过去,只在心里不安的念道着,孟姨娘出什么事了吗?

    而那人也很快走到了厅中央,瞧着季氏将所有人都聚齐在这里,立刻十分不客气的质问道:“我说季邰平,你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既然你把我们都叫来,那就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弄这些虚假的,你以为你是马婆子啊!”

    季氏脸色铁青,但为了今夜的大事,还是认下了怒火。

    这种乡野村妇,既无知又鲁莽,大爷当年怎么会纳她入国公府,这不是在妄自菲薄,顺便糟践了他们程家的门楣吗。

    “孟云。”

    季氏冰冷道:“我没记错的话,十年前,你小产过一个女儿是吧。”

    这件事情程岐是不知道了,所以听季氏说完,她的眼底露出些许惊愕,转头看着孟姨娘,那人皱起眉头,叱道:“废话,满府谁不知道,你还胡问什么!”

    “我记得。”季氏缓缓起身,说道,“当时是你过度劳累,晕倒了,醒来后才得知自己的女儿没了,是不是?”

    孟姨娘不知道季氏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听她说着,脸上的神色也谨慎起来,瞧着她饶了自己走了一圈,没有开口。

    瞧着孟姨娘的异样,季氏更加笃定,冷冽道:“实际上,你被骗了。”

    孟姨娘瞳孔缩小,下意识的看了眼顾氏,那人的脸色也唰的变白了,程岐察觉这两人古怪,在袖子里攥了攥拳,觉得今夜的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了。

    “陆二。”

    季氏现在是心情大好,却在用面无表情来压抑自己:“你去把人带过来。”

    陆二得令,又叫小厮带上一人来,俨然是方才在临溪台的牵婆婆,而她一走进来,顾氏浑身一抖,猛地将程岐的手攥的特别紧。

    “娘?”程岐不安的唤道。

    顾氏微咽口水,浓密的睫毛不停的颤动着:“到底……还是让他们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

    “知道!”

    季氏猛地扬高声音,十分有力度有把握的说道:“知道孟云当年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小产!而是你娘叫牵婆婆趁着孟云昏迷!给硬生生拿掉的!”

    季氏说完,满厅子的人都愣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秒后,无数的碎语像是潮水一般覆盖了这个,而顾氏,也成了事件中的毒妇。

    季氏见状,目的已经达到,便重新坐了下来,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程岐都蒙了,转头看向顾氏:“娘?”

    程衍和程岱没有动作,程岚则一脸的不可思议:“娘?”他不太相信顾氏会这样对待孟姨娘,那人对长房如此衷心,“三婶说的可是真的?是您打掉了孟姨娘十年前的那个女儿?”

    顾氏咬着嘴唇,有些艰难的点了下头。

    她这样一承认,周遭的议论声就更大了,季氏也就更得意了。

    “你!”

    在大家糟乱的时候,忽然听见孟姨娘的一道响亮的话音:“你个老贱妇!这种事情做了之后!就该守着规矩!这辈子都不多说一个字!”

    说罢,所有人就见孟姨娘冲到那牵婆婆的面前,抡圆了,照着后者的脸狠狠的抽了一巴掌,那声音,响彻云霄!

第176章 偷鸡不成、沈鹿回来

    那牵婆婆虽然怪术厉害,但在体能上哪里是村妇出身的孟姨娘的对手,那人一个厉害的巴掌打过来,她登时眼冒金星,趔趄疾步倒在地上。www.uu234.net

    牵婆婆好歹也是挺大岁数的人了,孟姨娘还这样下手,可见这件事情有多激怒了她,季氏也被骇了一跳,微咽口水,起身退了退。

    这孟云太生猛冲动,万一冲过来连自己一起打可就不妙了。

    “我说孟云!”

    季氏扯着陆二在旁边,皱眉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在蘅芜院,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你也太没有规矩了!你视程家家法为无物吗!”

    她这样喊着,却躲在陆二的旁边,实在也没什么气势,孟姨娘冰冷的甩她一眼,然后说道:“那你季邰平在蘅芜院,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来羞辱大夫人,有把老夫人放在眼里,有把程家的规矩家法放在眼里吗?”

    季氏一听这话,推开陆二上前,瞪眼恶狠道:“我说孟云,你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一点儿好歹也不知,我这可是替你伸冤!替你打抱不平!”

    “你季邰平如何会有这样的好心。”

    孟姨娘无情的反驳着她,也将这人今夜好容易塑造出来的公平伪善,给撕扯的一干二净:“你不过是想用此事,叫我们长房生出内讧,从而自相残杀,你好在一旁看热闹,至时坐收渔翁之利不是吗?”

    她这样一说,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便从孟姨娘和顾氏的身上,转移到了季氏的身上,那人神色慌乱局促,怒不可遏:“……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而她说完,却见孟姨娘缓缓的走向顾氏,所有人都被这个举动弄得屏住呼吸,程岐则微微伸臂在顾氏面前,生怕孟姨娘一个暴怒,伤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顾氏。

    谁知,孟姨娘在走到顾氏面前后,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在全体人员的注目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恳切道:“夫人恕罪。”

    程岐一惊,对面的季氏更是瞪大了眼睛,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所以。

    顾氏被孟姨娘这样一跪,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捂着帕子哽咽道:“都是你当年冲动,如今……又叫人翻出来说,可是再戳你的心啊。”

    孟姨娘不知不觉也红了眼圈儿:“夫人,都是我不好,当年一意孤行,叫夫人如今受了这天大的委屈,还要被这满府人的挂在嘴上羞辱。”说罢,又狠狠的掴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是我孟云的错!”

    “阿云!”

    瞧着孟云的嘴角飙血,顾氏险些急的昏过去,想要起身扶她,却听左手边响起一道疲惫而又庄严的声音,那人道:“怎么回事?”

    众人回头,原来是深夜而起的程老夫人,而大家也心照不宣,方才的一切程老夫人是都听见了的,但她从来不闻不问,只叫这些小辈们自行解决,但果然一提到儿孙自私的大事,她便坐不住,要出来讨要个真相。

    “给祖母请安。”

    “给老夫人请安。”

    满厅子的人扑啦啦的起身行礼,程老夫人厌烦的皱了皱眉,叫他们免礼,随即坐在上座上,腿上盖着周妈妈拿来的毯子,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大半夜这样吵吵闹闹,弄得内宅不宁,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这话分明是在指责季氏,那人咬了咬牙,瞥眼同样眼底含恨的孟姨娘,咬了咬牙和程老夫人顶嘴道:“可是母亲,受委屈的人不能明理伸冤,加害者却能逍遥法外,阖府的风气都被大嫂带歪了,这样,难道不会被天下人耻笑吗?”

    程老夫人斜睨着她,然后是周妈妈开了口教训道:“三夫人,注意分寸。”

    季氏牙咬的咯咯直响:“母亲,这件事情,一定得说个清楚。”

    她不肯放弃,而这也是程老夫人想知道的内情,便道:“孟云。”

    孟姨娘听见,赶紧过去厅中的冷地上跪下:“老夫人。”

    程老夫人摸索着毯子上的花纹,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年前你小产的那个女儿,到底是不是顾宁指使那个婆子做的?”瞥眼顾氏,“如果真是这样,身为大户闺秀,又是望门宗妇,这样狭隘的心胸,不配入程家。”

    “老夫人明鉴!”

    一听到程老夫人要责怪顾氏,孟姨娘忙撑身解释道:“老夫人,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无奈的咬了咬嘴唇,“这件事情,我本打算瞒一辈子的,但如今不说的话,就委屈了夫人,所以我说了之后,老夫人要怪,就怪我吧。”

    “你且说。”程老夫人道。

    孟姨娘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这个十年前的秘辛道了出来:“我的出身实在太低,家里养不起,要将我卖身为奴,从良民改贱籍,是夫人遇到我,接济了我许多年,而后又亲自做媒,让我做了大爷的妾室。”

    “我本意是绝对不从的,夫人待我这样的好,我如果做了大爷的妾室,那就成了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小人了,但夫人说,自己身体弱,没法照顾大爷,希望能让我进府,替她侍奉大爷,但我却是想要好好的伺候夫人,所以就答应了,而后进府的几年,也一直没有与大爷同房。”

    “再后来,大爷一次醉酒,错入了我的房间,才算是有了实际,但我当初发誓绝对不与夫人争宠,所以这个孩子我绝对不能留,夫人要我留下,和我说了好多好多贴心的,是我倔强,执意叫牵婆婆将这个孩子拿下去了。”

    孟姨娘洋洋洒洒一席话,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个一清二楚,长房的几个孩子也放下心来,程岚也甚至红了眼眶,愧疚自己方才竟然真的起了疑心。

    就知道孟姨娘和顾氏关系亲如姐妹,是不会互相伤害的。

    程岐也松了口气,同时,对那个连诗都念不出几句的孟姨娘刮目相看,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孟姨娘一句衷心,还真的坚守了一辈子。

    只是,私断程家香火,这样的罪过,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过去的。

    程岐看向程老夫人,那人在孟姨娘说话的时候,从头至尾都没露出什么其余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如何处置孟姨娘。

    “孟云。”

    这样紧张压抑的气氛下,程老夫人蓦地开口:“你好大的胆子。”

    孟姨娘咬牙,深深叩首道:“老夫人息怒。”下定了决心,“您若是生气便尽管罚我的,只是不要怪罪夫人,当初夫人一定要我留下那个孩子,但是进府之前我发了毒誓,要用一生一世来报答夫人的恩情,绝对不僭越分毫,所以就算是现在让我再选一遍,我还是会把那个孩子打掉!”

    程岐闻言,更加佩服这个莽妇了,这天底下的人,都几个能做到说到做到的,而面前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女子,不但做到了,甚至为了遵守这个誓言,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般衷心,也可见一斑。

    “姨娘。”她忍不住心疼道。

    而对面的季氏完全冻住了,她死活没想到,会有孟姨娘这般的生母,竟然会为了别人打掉自己的孩子,这……这太让人不寒而栗啊。

    她现在,不但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更是叫阖府的人都知道,孟姨娘不光是个只会骂街的粗粝女子,更是个忠心耿耿的赤诚之人。

    自己又被套进去了。

    季氏跌坐在椅子上,那锋利的指甲在椅子把手上扣除一道痕迹来,她极其激烈的喘着气,却不肯放弃最后报仇的机会。

    “母亲。”季氏转头对程老夫人恶狠狠的说道,“不管怎么说,私自打掉咱们程家的香火,这就是罪过,您怎么着也得给死去的大哥一个说法!”

    顾氏一听,赶紧跪去孟姨娘的旁边,泪流满面的求情道:“母亲,母亲您别怪阿云自作主张,她这样也是为了顾及我的感受,您要是罚,就让我替她吧,是我没能好好包容,才叫她决心落胎的!”

    孟姨娘噙了许久的泪珠啪嗒落地,她扶着顾氏,欣慰道:“夫人,您为了我已经做了许多了,如今,我是不会叫您再受委屈的。”抬头,无畏的看着程老夫人,自请责罚道,“孩子是我打掉的,您就罚我吧。”

    “孟云。”

    顾氏本来要阻拦,但程老夫人一开口,便谁也不敢说话了,但见那人由周妈妈起身往卧房里走,冰冷道:“去领三十个板子,剩下的就都散了吧。”

    这样大的事情,却落得如此不痛不痒的责罚,季氏自然不甘心,猛地站起身来喊道:“母亲,您就这样饶了孟云吗!”

    “三夫人。”周妈妈瞥眼过来,提醒道,“老夫人要睡了。”

    周妈妈是老夫人的心腹,她说的话,基本就代表了那人的态度,而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并没有追究孟姨娘,那三十个板子,只是走个发落的流程。

    季氏皱眉,眼底的神色似乎有些狗急跳墙,她气的快要哭了,坐在椅子上,也顾得老夫人会不会听到,拿起一个茶碗就摔在地上!

    “贱人!”

    季氏大声叱道。

    程铭担心,赶紧低声劝阻道:“娘……您小点儿声。”

    季氏目视前方冰冷的地砖,浑身颤栗如筛,气的是汗如雨下。

    不过她气成这样,长房的人是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自作自受不值得任何人同情或是怜惜一丝,程岐想着,又是个有惊无险的夜晚。

    老夫人走后,顾氏由张嫂子伺候着回了蘅芜院,那三个少年也结伴回去了西井亭,孟姨娘这边,在程岐的威胁下,板子自然延后至以后再打。

    而一行人中,唯有季氏还坐在那里,是程铭相劝两次后,才将将起身,只是刚刚出去蘅芜院的院门,迎面便碰到了程云夺。

    季氏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程云夺自然也听说了,要不是程铭在这里,程云夺恨不得手刃了季氏,以此宣泄那人自作主张,给自己带来的愤怒。

    “爹。”

    程云夺平日里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程铭都习惯了,但像今夜这样暗潮汹涌的忍怒,还是有些少见,遂心生不安:“咱们回去吧。”

    程云夺至此一句话没说,只冷冷的哼了一声,甩袖前行。

    没挨骂,季氏还是有些吃惊的,但知道回去之后会是一阵狂风暴雨,便又切齿的嘟囔了几句,这才跟上。

    …

    “今夜的孟姨娘,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三兄弟回去西井亭的路上,程岚发自内心的说道:“作为长房的大家长,她做的已经很好了,看来人的品性,和读书识字无关。”

    程衍附和道:“是啊,姨娘才是赤诚心肠。”

    说罢,进院后和程岱去了左边,而程岚则单独回去右边的正房,忍冬应该已经在耳房睡下了,他也不想折腾那人起来伺候,便推门进去了。

    只是这门一推开,迎面却扑来一股略带湿气的血腥味,程岚一愣,想要去叫那两兄弟,但冥冥中,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深吸一口气,难得壮了壮胆子,顺手抄起临门书案上的戒尺,小心翼翼的往血味飘来的方向走去。

    不是自己的卧房,反倒是自己的书房。

    程岚咬牙,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到了那书房的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而那血的味道浓到了极点,仔细听,里面还有些痛苦的呻吟声。

    程岚闭眼复又睁开,下定了决心,用手肘将那门一下撞开,同时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戒尺,拼尽全力的就要打过去!

    “……是我。”

    一道含笑却十分虚弱的声音响起,而这个声音,程岚再熟悉不过,他强行停下自己的动作,定睛一看,竟然是沈鹿。

    是,浑身是血的沈鹿。

    那人穿着一身褐色的冬袍,此刻已经被血给染透了,那鲜红的颜色顺着衣摆流淌在地砖上,她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唯有那双眼睛比今夜的繁星还璀璨,却因着痛苦而时不时的紧闭,她的手捂在小腹处,防止那血喷涌而出。

    程岚瞪眼,一把将那戒尺扔的老远,走过去在她旁边,都这个时候了,他也顾不得质问那人当时的不辞而别,神色尽是紧张和关切:“怎么回事?”

    “对不起。”

    沈鹿颤抖着唇瓣,艰难的将想说的话逼出牙缝:“我……实在是……无处可去了……才……过来打扰……打扰你的。”咽了咽口水,她绝望的往后仰了仰头,“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即刻……就走。”

    说罢,她咬牙撑身,却被程岚制止住了:“你别动。”

    沈鹿从梁城门卡一路逃到这国公府,还带着这样的伤势,哪里还有力气,只得认命的靠在那书架前,瞧着程岚跑去外厅去找寻些什么。

    不多时,那人又脚步匆匆的回来,原是拿了绷带和止血的药。

    “我……我自己来。”沈鹿费力的身后。

    “都说了你别动。”

    此刻的程岚,脸上没有了方才的慌乱,更多的是让人心安的稳重,见多了这人的手足无措和疲倦软弱,沈鹿眼底一亮,心道你还能被逼出这一面来。

    程岚则二话不说,将沈鹿身上的冬袍解开来,这丫头里面单薄的长衫早就被那血浸透了,他小心翼翼的解开掀开,眼中一震!

    沈鹿那白皙平坦的小腹处,竟然有着一道两寸长的伤口,看样子像是被刀剑一类划伤的,只要稍微施压,就会源源不断的往外流血。

    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程岚也来不及擦那些血,只将那止血的药末倾洒在自己的手掌心,道了一句你可忍住了,然后不曾犹豫的盖在那伤口上。

    “啊……唔!”

    那疼痛如箭矢般钻入小腹处,沈鹿下意识的躬身搂住程岚,她为了不让自己喊出来,便死死的咬着嘴唇,双臂也将那人的脖颈环的极紧极紧。

    程岚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盖着她的伤口,沉着道:“这药效极快,你的伤口应该很快就不会流血了。”用手试了试,将沈鹿微微推开,瞧着那药末将那伤口给封住了,然后取出那绷带来,绕着沈鹿的身子缠的认真。

    “怎么回事?”

    程岚这才有空问起缘由。

    沈鹿疼的根本不敢动,烂肉一般摊靠在书架前,低低道:“我知道,自己给你们国公府惹了麻烦,所以,我将事情和冯宜说了,便走了。”苦笑一声,“只是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她给认出来,叫沈都头上门,让你们丢了好大的脸。”

    程岚没说话,难得多了几分程岱的冷冰冰。

    “我本想着。”沈鹿则继续道,“离开锡平后,就去武山找师父,为了保住性命或许再也不回来了,没想到那梁城太守下了死令,四个城门的关卡全都增添了大量的兵力,我已经是笼中之鸟,再也飞不出去了。”

    程岚听着,就算再如何不想关心,却还是问了出口:“那这些日子,你都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回来和我把事情说清楚?”

    “我哪里还有脸面回来。”沈鹿露出一个苍白且无奈的笑,“我只好在这梁城里隐姓埋名的活着,可每日却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今天晚上被那府兵发现,激战一场后却被人刺伤,我实在无处可去,知道他们不敢来国公府,所以才跑到这里躲了起来,你……你千万别怪我。”

    程岚听完没说话,那是让沈鹿悬心不已的沉默,她瞧着程岚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出走,无力的低下头去,好像伤口不疼了,心却有些疼了。

    这样颠沛流离了许久,又受了伤,自己最珍视的人还是这般态度,沈鹿素来坚强的泪腺有些忍不住,终于落下晶莹的泪珠来。

    可这又能怪谁,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时不该将冯宜的帕子拿去当了,可话说回来,自己一个偷鸡摸狗的贼,在这国公府里,就算有程岚的庇佑,又能藏匿多久呢,更何况,那个叫程岐的,首当其冲的讨厌自己。

    一日踏入贼盗门,一世都是门中人。

    师父说的没错,她就像是个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哭什么。”

    程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还有两件干净的衣服,蹲下来,用毛巾沾着那水帮沈鹿擦拭着身上的血,随即将衣服给她盖在身上,淡淡的交代道:“我扶你去卧房休息。”

    “不必。”

    沈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想动,伤口实在是太疼了。”

    程岚没有坚持,又道:“留着府里吧。”

    沈鹿闻言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经历了这么多,没想到程岚居然还愿意留自己在府里?

    但程岚愿意,自己却没这个脸了,遂沈鹿摇了摇头。

    “不用。”她低低道,“你今夜肯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你放心,等天快亮的时候我就离开国公府,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程岚微微皱眉,想了想,又道:“那我想办法给你送出锡平,让你去武山找你师父,你看如何。”

    沈鹿无疑的再次拒绝了:“你不必再这样了,我是出不去的,现在城门四个关卡都布满了官兵,人行来往查的极严,只要我一露面,就会被杀死,况且……我已经不想再把你们程家牵扯进来了。”

    程岚没有再说话,起身回了卧房,再也没来看她。

    而沈鹿靠在那书架前,遥望着那透进月光的轩窗,也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前那样亲密的两人变成这样,都是自己一手所为。

    想要继续留在这里,留在程岚身边。

    但没办法。

    她是贼啊。

    她沈鹿是个贼啊。

    …

    翌日清晨,程岚自睡梦中转醒,因着昨晚被重重事情折腾,睡得有些晚,所以今天起得也晚了,他坐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穿鞋去了书房。

    果不其然,沈鹿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昨夜在书房躲避的女孩不见了,她蹭出来的那些血迹也消失了,唯有自己的衣服,板板整整的叠好放在旁边。

    程岚看着,仿佛那人从未回来过一样。

    心里空的像是被劫掠了。

    “少爷?”

    来伺候程岚起床的忍冬寻过来,见他发呆,疑惑道:“您看什么呢?”

    程岚落寞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秋白少爷”

    有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程岚抬头,发现是程衍身边的辛夷,立刻悬心发问道:“这样急急忙忙的,出什么事了?!”

    辛夷气喘吁吁道:“是香坊那边,有好多人来闹事,说用了香坊的香料,身上起了红疹子!要我们家少爷给个说法呢!”

第177章 闹事者

    等程岚急匆匆的赶到那里时,香坊门前已经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了,那写着漫云香坊的匾额也不知被谁也摘走了,碎成两半被踩在脚底下。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人呢!你们程家都是死人吗!”

    “就是说啊!来个人把这事情给我们解释清楚!”

    “我家孩子现在还没醒呢!你们得给个说法!”

    “别以为你能程家家大业大就可以欺压百姓!现在可是官民平等!大不了我们上京城告御状!也得推了你们做的缺德事!”

    “出来!给老子出来!”

    “程家没有喘气儿的了吗!”

    忍冬跟了程岚这么多年,如此大的架势也是第一次遇到,生怕那些失去理性的百姓伤到自家少爷,赶紧伸臂维护道:“少爷,咱们还是从后街过去吧,您要是现在这样走进去,怕是被被他们生啃了啊。”

    那里来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程岚也相信程衍不会在产业上投机倒把,但还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遂听从忍冬的话,从后街绕去后门。

    刚好荣婶子在,见到程岚虚弱而来,立刻上前搀扶,她跟着程衍做事也有大半年了,自然拿长房的孩子当自己亲生的一般。

    “哎呦我说秋白少爷,外面这么乱,您怎么来了啊。”荣婶子害怕程衍被那些急需出气的百姓发现,赶紧迎进后门,“若是被磕碰到,可怎么是好。”

    程岚从后门进去后,便开始左顾右盼的找程衍,面对外面的情况,那人不在他也实在没勇气出去对峙。

    “宗玉呢?”

    程岚焦头烂额的坐下:“外面都乱成一团麻了,他人怎么不在?”

    紧随其后的辛夷连忙解释道:“秋白少爷别急,我们家少爷送岐姑娘去朱雀楼了,想必这个时候正在回来的路上。”

    程岚点了下头,但仍是放不下心,伸长脖子往外看去:“那也就是说,这人是秋白走后才涌上来的?”

    辛夷点头。

    程岚身子弱,因为奔走的急,不停的咳嗽着,荣婶子马上叫人倒茶来,他接过润了润喉,不安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婶子这才一脸焦灼的说道:“是这样的,今天咱家宗玉少爷和岐姑娘刚刚启程去朱雀楼没多久,外面便不断的有人上门,又是打骂又是摔砸的,说是用了咱们家香坊出的香料,浑身开始长红疹了,还有说自家孩子闻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我们压不住,这人就越来越多,变成现在这样了。”

    辛夷点了点头,接过话茬:“只是咱家的香料从来没出过问题的,用的也都是从前传下来的老方子。”

    程岚蹙眉抬头看他:“会不会…不是说阿岫正在给香坊研制新方子呢吗?会不会是那新方子里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

    荣婶子道:“岐姑娘还没把那方子告诉我们,再者说了,那方子不是被…三爷给拿走了吗,我们手里根本没有啊。”

    程岚脸色一闪愧疚,低低道:“是了,是我忘了。”

    荣婶子和辛夷对视一眼,又小声对程岚道:“秋白少爷,您说…那些人在宗玉少爷在的时候不来讨要说法,现在又上门胡闹,会不会是……”

    辛夷也觉得不对劲儿,附和道:“就是,我看啊,他们这样异口同声的,肯定是是先串通好了。”态度十分问心无愧,“咱们家的香料怎么会有问题。”

    程岚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起身往外看着,不解道:“那…宗玉不在,在外面维持的是谁啊?是盛叔吗?”

    “盛大哥还在杭小舅那边没回来。”荣婶子擦了把额头的虚汗,“是……是太衡少爷在外面呛嘴。”

    “老三?”

    程岚虽然软弱,处事也不似程衍那般有力度,但一说弟弟妹妹有难,便像是水结成了冰,蹭的站起身,二话不说的就往大门口处走去。

    程岱果然在那里,他的身前站了许多香坊的伙计,那些人挡着身后的少年,各个的脸上都是忠心耿耿,不断的吼着,叫那些闹事者退后。

    “别过来!这可是我们家长房的三少爷!要是伤了他!有你们好果子吃!”

    “别说他是程岱!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我们个说法儿!”

    带头闹事的,是个秃头的发福中年人,他还戴着卖鱼的皮革围裙,身上散发着的浓厚的腥味,面对香坊伙计的警告,也丝毫不惧。

    “哎!”

    方才说话的伙计瞪大眼睛,气怒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把程岱又往后挡了挡,生怕那秃头冲上来伤到那人,“你可别忘了!咱身后这位主子!那可不仅仅是程家长房的三少爷!更是以后上京的大理寺正!那是吃皇饷的!”

    秃头听到这话,仍是不知者不畏的,在他看来,程岱就是个刚到自己胸口高的毛头小子,什么三少爷,什么吃皇饷的大理寺正,他的认知里没有这个概念。

    “老子不管!”

    秃头也大声的吼道:“老子要个说法!”又转身张开双臂,对身后那些同样义愤填膺的百姓继续道,“他们程家!做人的不会做人,做生意的不会做生意,前有偷贵妃主子夜明珠的程岐!后有在香料里下毒的程衍!我呸!”

    “你……”

    伙计气得不行,但那秃头俨然一副油盐不进,就是来要账的态度,而伙计正要再开口的时候,一双较小却很有力度的手拍住他的肩膀,他紧张的回头,瞧见面无表情的程岱,那少年眼神冰冷,不似十二三,倒像是当天的季北厚。

    “三少爷。”

    程岱的性格孤僻不好惹,那是锡平人尽皆知的事情,伙计不敢阻拦,只叫那少年独自迈过门槛,站在那三层石阶前,沉肃道:“我是程太衡。”

    虽然这孩子只有十二岁,但架不住在国公府里长大,姐姐软弱哥哥无能,长房唯他一人撑腰,一路磨砺到现在,气场也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

    果不其然,他这‘我是程太衡’五个字一说出来,人群中非议的声音立刻小了许多拿去,而方才还气势昂扬的秃头,也谨慎的咂了砸嘴。

    “你就是…那位三少爷?”秃头把语气放的正常了些。

    程岱身后的伙计见势,狠狠的冷哼了一声,果然是欺软怕硬,猪狗一般,这会儿见了自家少爷真人,也拿不出那狺狺狂吠的丑态来了。

    “我方才说了,我是程太衡。”程岱漠然重复。

    那秃头不知怎的,面对这个半大的小崽子有些底虚,心说这大户族养出来的孩子果然和穷苦人家不同,瞧那高贵不凡的样子,恐怕是金子做骨,那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化银的水,现在看自己的眼珠,也是那深海蚌珠吧。

    不过,他今天不是来寻衅滋事的,而是真的有状要告,遂秃头被身后的人鼓动着往前两步,不怕死的指着程岱鼻子道:“老子骂了这么久,你们程家可算派个人出来张扬了。”

    “有话快说。”

    程岱懒得和她扯淡,单刀直入的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个孩子吆五喝六的,秃头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嘴上如何如何,心里还是有些顾忌程家的势力,遂厉声道:“好,我说。”

    “我说……你们给我好好看着!”

    秃头转过身去,怒吼了一声,然后猛地掀起自己的衣服!

    “哎哟喂!”

    “快看快看这人的背上!”

    “和我家孩子一模一样!就是这香坊出的香有问题!”

    秃头衣服脱掉,露出肌肉略微贲起的上身,因着民风较开,周遭也没有几个捂眼睛不敢看的,倒是有密集恐惧症的,打个激灵转过头去。

    程岱身后的那些伙计见到秃头的背部情况,也都觉得鸡皮疙瘩林起,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小声嘟囔道:“…三少爷,您看这……”

    程岱见到,也皱起了眉头。

    只见秃头那蜜色的后背肌肤,不,是上身的皮肤上,到处都是凸起的硬邦邦的红点儿,还有的因为衣料粗糙而刮破了,正在汩汩流血。

    那红点儿的密集程度……

    赶来的程岚看到,胃中一抽搐,险些吐出来。

    “秋白少爷。”

    辛夷也不敢看,赶紧扶住程岚的身子,无奈道:“……这…”

    程岱回头看着自家大哥,深呼了一口气,本来以为是有人带头闹事,没想到这些告词居然是真的,这让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决策了。

    “怎么样!”

    见程岱不敢开口了,秃头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气势上风,因着冬日风冷,他一边将衣服穿好,一边冷笑道:“臭小子!这回你们无话可说了吧!”

    “就是!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浑身红疹!就是用了你们家的香料!”

    另有人吼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人喊完,人群再次炸开了锅,而他们喊着骂着,仗着人多便不停的往香坊门口紧,那些伙计喊着少爷小心,却有些抵挡不住了。

    眼看城门将要失守,程岚生怕程岱受到威胁,拼命的把他往回拽,他虽然体力跟不上,但思想却很深刻,他深知那些穷人的仇富心理,一旦得逞,就会集体将这里拆了,甚至有可能趁乱伤害到他们。

    到时候就算自己和程岱受伤,甚至被踩踏死了,那也会法不责众,更何况是自家香坊有错在先,他咬牙,小臂快要被那秃头伸进来手给捏断了。

    程岱紧皱眉头,担忧的喊道:“大哥!”

    “别走!”

    那秃头露出得逞的笑意,他在看到程岚那般痛苦的表情后,手上不由得更加用力,谁让他们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模样,凭什么!

    “给我们个说法!”

    秃头得意不饶人的怒吼道。

    “给我们个……啊!!!”

    正在局势有些控制不住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些人趔趄身形的惊呼声,像是被人给推开了般,随即,程岚感到小臂一轻,秃头的手已经松开了。

    他急忙忙的收回小臂,掀开袖子,瞧着里面的青紫,抬头看过去,发现秃头的小臂被一人攥着,那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微微施力……

    “哎哎哎!”

    那秃头立刻步了程岚的后尘,疼的呲牙咧嘴,费力的去看那人,却对视上一双雾意蒙蒙的泪眼,他愣了一愣,有些恐慌道:“宗……宗玉少爷。”

    “程衍……程衍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方才还骂声大躁的人群立刻散去了些,毕竟那位主子可是请的来蒋小王爷和平广王的神人,又有着对打季北厚不落下风,一掌能击飞断头台斜斧的好本事。

    还是和程岱一样,点火就着不好惹的臭脾气,误伤了可就不好了。

    “宗玉少爷……”

    秃头被他扭得跪地转身,痛苦道:“饶……饶了我吧。”

    即便他这样说了,也露出愧疚的表情,但程衍并未原谅他方才那般几乎要扭断程岚手臂的行为,仍是越攥越用力,那秃头的手臂,似乎真的要断了。

    眼瞧着那人的脸色一寸寸白下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程岚真的担心程衍一个冲动将那人手臂当着人面折断,遂无奈道:“宗玉,快松开他。”

    程衍俊美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斜睨着那悲痛挣扎的秃头,冷冰冰道:“那秋白你方才叫他松手的时候,这个秃驴有把手松开吗?”

    程岚一愣,算是又感动又着急,自己和程岱谁也管不住这臭小子,可千万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事,便又要开口劝阻。

    “好了。”

    谁知程岚话没脱口,就又有一只纤柔的手伸过来,原是程岐,她握住程衍的手腕晃了晃,冷静道:“既然要交代,那就给他们个交代。”

    程衍不解气,最后用力捏了一下,才将秃头的手松开,那人到底扭动,握着自己的手臂疼的颤抖,旁边有人看不过去,抱怨道:“自家香料出了问题,还这样伤了人家,果然是过继来的孩子,没个规矩大小。”

    闻听此言,程岐率先看了过去,冰冷道:“你到我跟前来说。”

    那男子脸色一红,登时缩去人群中不见了,程岐暗道了一声废物,然后瞧着满地打滚的秃头,道:“这位秃驴……秃头大哥,我们家的香料绝对没有问题,这都是老人传下来的方子,我们香坊也一直恪守分量,想必是你们弄错了。”

    秃头好容易没那么疼了,由旁边的人扶着站了起来,惨白的嘴唇抖了抖,用无恙的那只手指着程岐:“弄错了?”又指了指的鼻子,“一个两个是弄错了,那这满街的人还都能是弄错了吗?!”

    “是啊!”

    “你休想三言两语搪塞我们!”

    “给我们个交代!”

    眼看又要闹起来,程岐招手示意,然后叫秃头再把衣服脱下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这样当街看男子的赤条上身,实在是不合规矩,但她当日扒裤子的壮举还在锡平人口相传,遂也没人说什么不该有的闲话。

    秃头为了补偿,只得将自己的衣服重新脱下来,那一片红点密密麻麻,看的程岐也只打激灵,心里连连犯膈应,拔下自己发上的钗子,挑破一个。

    “疼吗?”她问。

    秃头皱眉摇头:“不疼,只是快要痒死个人了。”

    “千万别挠。”

    程岐回头吩咐还在马车前的阿桥:“去药坊请周老郎中过来。”

    那人得令,腿脚利索的离开。

    见程岐是真的想要实质性的解决一下这件事情,围拢来的人也逐渐平静,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家起红疹的人的情况。

    “我说阿岫,你怎么也回来了?”

    趁这个空档,程岚赶紧抓过程岐问道。

    “朱雀楼那边不急。”程岐道,“香坊出了事,我自然要回来看看,跟何况这次事出突然,又满含蹊跷,我也是放心不下啊。”

    “是啊。”

    程岚一筹莫展:“好好的,怎么会起红疹呢。”

    程衍负手皱眉道:“会不会是有人动了香料的配方?”

    “不可能。”

    荣婶子在后面拍胸脯打包票:“我看的极严,那料子绝对没有问题,制出来一批也是先试过再售卖的,绝对我不会有问题。”

    程衍点了下头,好歹荣婶子也跟了他快一年了,这人的办事能力,他还是有目而睹的,连连啧嘴,也不知从哪里寻得突破口了。

    “周老郎中来了”

    人群外面传来阿桥的声音,那人拨开围堵着的百姓,叫周老郎中和小佟赶紧过去门口,气喘吁吁道:“姑娘,周老来了。”

    程岐忙下台阶:“先生,麻烦您给看看。”指了一下秃头的后背,那人肌肤上的红点经过冷风洗礼,更显得青紫可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郎中也是少见这样的情况,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瞧见程岐手中还未扔下的钗子,接过来,也是挑破了几个红点,瞧着那流出来的血水。

    “可是什么要命的病症?”程岚不安的问道,“如何会奇痒无比?”

    周老郎中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仔细端详了几番,这才道:“夺人性命却不至于,只是……老夫也没见过这般。”

    见周老郎中都这样说了,那秃头一下子按耐不住了,转过身道:“先生!您可得救救我啊!我……我可不想死啊!您…救命啊!”

    周老郎中皱眉:“转过去。”

    秃头照做。

    周老郎中又挑破了几个红点,还算是有把握的说道:“这症状,十有**像是过敏所致。”拨了拨红点下面的红肉,“只是不知道,是何物过敏。”

    过敏。

    程岐再次皱眉,这样看来,应该是自家香料出问题了没错,她咬牙转头和程衍对视一眼,那人也意识到此事难办,头痛的揉了揉山根。

    “何物?”

    秃头这下得了理,把衣服穿上,回身极有底气的说道:“就是你们家的香料!”

    “不是香料!不是香料!”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人的喊声,所有人一齐看过去,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有想起来的,似笑非笑几番,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程衍。

    那人在看清来人后,也是一脸铁青。

    程岐认了出来,迷茫道:“庞光?”

    可不是咋的,那一边喊着不是香料不是香料,一边七拐八拐的跑过来的人,不正是当日给程衍推销壮阳药失败,还让程衍落了一个男性能力不足的名声的村野游医,膀胱……庞光吗?

    “是……是我。”

    庞光气喘吁吁而来,到了众人面前,拄着膝盖好一通咳嗽,这才道:“没想到岐姑娘还认识小人。”费力抬身,“没错,小人就是庞光。”

    “你来做什么?”

    对于这个抹黑自己男性能力的罪魁祸首,程衍很不耐烦的说道。

    “等一下。”倒是程岐抓到方才庞光话里的重点,问道,“你方才说不是香料不是香料。”停了停,“你是说,这秃驴……秃头的过敏,不是因为香料?”

    庞光一个劲儿的点头,解释道:“没错。”拿出手里的纸包打开,里面装着的正是香坊出的香料,“小人想着,这过敏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这位秃头大哥的体质问题,但这么多人同时过敏,想来不是,那就是第二种,这香料有问题,可我方才试过这香料了,并未出现任何过敏情况,所以,此事另有原因。”

    程岐闻言,看向那些上门讨要说话的百姓,那些人听到这话,根本就没有思考几秒钟,直接推翻。

    “你说没事就没事!糊弄谁呢!”

    “就是!我们也没看到你用那香料啊!烂舌根下出瞎话!”

    “谁知道你是不是内托!跑这来抓瞎呢吧!”

    “我看啊!就是过来帮着程家人遮掩的!咱们可千万别信他!”

    庞光见没有人信自己,看了看程岐,又看了看程衍,最后将目光在那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心想为了自己以后壮阳药的出路,干脆拼一把吧。

    “谁说我没用过!”

    庞光大吼一声,竟然将那一包香料全都倒进了嘴里!

    “我擦!”

    程岐惊呼:“你不要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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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万岁介绍:
抓人贩子被歹徒一枪崩的穿越了,醒来又发现自己被毁容了,程岐表示真愁skr人,妖魔鬼怪怎么踏马这么多!没关系,拿起金箍棒,俺老娘来也!且看她如何三拳打飞小渣渣,倒拔门口白莲花!**************只是某人发现,自己的预备役媳妇儿画风突变,不但骨骼清奇,好像智商也在直线下降,无奈摊手,你这泼猴。#傲娇总攻vs中二少女#某傲娇:追妻难受。某中二:多喝热水。——————书友群429908206,已有两百万完结作品,坑品更新有保障,都来可怜可怜孩子吧!夫人万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人万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人万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