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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晾晾     夫人万岁txt下载     夫人万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8章 宋家鱼行

    庞光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别说程岐吓个不轻,就连素来淡定的程衍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那……那可是香料啊,那不是蚕豆!

    “喂!”

    难得程衍如此霸道总裁的人,也有不忍心的一面,看着庞光这样为自家的生意拼命维护,皱眉上前打开他的手,掐着他的下巴喊道:“快吐出来!”

    谁知庞光铁了心的要吃,硬躲开他的手,将那些香料像是嚼粉笔一样大口大口的吞咽进肚子里,虽然吃不死人,但那干腻的感觉……

    程岐微咽口水,上下打量着他,心说这是什么奇才。

    “你没事吧。”她推开旁边的人,叫忍冬赶紧去取水来给庞光,“你快喝,你说你这人真是奇怪,万一真是香料的问题,你这样吃会死人的,你说你这是给我们家生意帮忙的,还是添乱啊。”

    “阿岫。”

    见程岐不是很领庞光的情,程岚有些看不过去了,想让周老郎中给庞光看一看脉象,谁知那人摆手,咳嗽两声说道:“我也是郎中,我知道自己咋回事。”

    “等你死了,你就不知道了。”程岱在旁抱臂道。

    “太衡。”程岚皱眉,“人家庞郎中也是好心。”

    “我说…大兄弟。”

    那秃头和周遭的人都看蒙了,心说这红疹要真是因为香料的问题,庞光这样一口闷吃下去,不得吐血而亡就怪了。

    “程家人给了你多少钱,叫你给他们卖命啊。”他唏嘘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忍冬皱眉厉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红疹是我家香料引起的!”指了指程岚等人,实在忍不住道,“别以为我们家少爷姑娘好性儿!就一直在这里胡闹!你要是真的有理有据!咱们就官府公堂走一遭!”

    秃头挑眉,和周遭的百姓看了看,扬手道:“咱走就走!”

    “走什么。”

    庞光被那香料弄得直犯恶心,连连扶住旁边的程岐,那人不安的说道:“我说你没事吧,这…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庞光摇头,掐算着时间:“姑娘放心,我一点儿事都没有,只是如果真是这香料的问题,我这样生吞了,早该横身了。”因着太恶心,抓扶着程岐的手没办法松开,“就是……就是太难吃了。”

    瞧着庞光抓着程岐的那只手,程衍不耐烦的瞥了一眼旁边,伸手一把将庞光的手给打开,那人趔趄的坐在地上,脖颈处涌了两下,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咦”

    程岐拎着裙摆连连后退,她回头盯着庞光吐出来的那摊东西,除去那没彻底嚼碎的粉色香料外,也没什么别的吃食,看来这人没吃早饭。

    程岐看了一眼程衍,那人也目光驳杂。

    但这两人并没有多少同情,像庞光这样光天化日沿街叫卖壮阳药的,亏得吃不上饭也是情理之中,这个有手艺没脑子的二货。

    “你……你你……”

    秃头瞧着那一滩呕吐物,脸色更显惨白,看样子是要被勾的恶心要吐,他连连摆手别过头去,气得不行:“恶心死人了你!”

    庞光剧烈的咳嗽着,好像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到了,看的程岐一脸焦灼,旁边的程衍洁癖复发,直接回去屋内了,厉斥道:“给我把人拉走!”

    “等…等下……”

    庞光则继续坚持着不肯离开,谁知这话没出口,他猛地捂上嘴巴,结果那呕吐物却从鼻子里飚了出来,像是两条会跳舞的鼻涕。

    这一下子可把周围的人恶心个够呛,尤其是那特别怕这种情况的秃头,他眼睛一瞪,也忍不住,扶着膝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周遭的人登即散开,各个都是嫌弃的表情,且在闹哄哄的说着什么。

    “等一下。”

    那秃头吐出来的东西一落地,就有股浓烈的腥味在四处散开,程岐身为刑警自然明察秋毫,她不顾程衍的扯拽,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瞧着那其中的肉沫,觉得很奇怪,伸手指了指:“这是什么?”

    秃头吐得虚脱,由旁边的好心人扶着,顺着程岐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他翻着白眼儿想了想,说道:“……早上吃的炖鱼。”

    “鱼?”

    庞光听到这话,顾不得脏乱,用手把那鱼肉末掐了些在手里,在鼻子边仔细的闻了闻,说道:“不对,这鱼肉的味道很怪。”

    程岱嫌弃道:“废话,这是吐出来的,味道当然和吃进去的不一样了。”

    庞光谨慎的摇头:“那也不对。”

    程岐瞧着庞光的样子,仔细思忖几秒,说道:“这么多人同时起红疹,就说明他们在昨天都同时用或者吃了什么东西。”转头对秃头旁边的一个大嫂子平静的问道,“嫂子,昨天你家可也吃了鱼肉?”

    那嫂子也浑身起红疹,用头巾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剩一对眼睛,听程岐这样问起来,和身后同来讨要说法的邻居对视一眼,紧张的点头。

    “吃了。”她道。

    “吃了吃了,刘嫂子还给了我家半锅呢。”那邻居说着说着,有些寻思过这其中的猫腻来,恍然道,“哎呦!该不会是那鱼肉有问题吧!”

    “我家也吃了!”

    “对对!昨天我家也炖了鱼汤!”

    “可是鱼肉的问题?”

    听着人群中的讨论,程岐觉得找到了事情的突破口,赶紧逮着人问道:“是在谁家买的鱼?”话锋一转,“应该不是我家的裕兴鱼行吧?”

    那刘嫂子摇头否认道:“是…是在那宋家鱼行买的,他家昨天开了不少散摊在集市上,而且那鱼卖的特便宜,不少人买呢。”

    她说完,几乎是所有人都开始附和,目标直指宋家鱼行。

    秃头用袖子擦了擦嘴,也回过味儿来,打着臭嗝说道:“是,昨天我把那鱼买回去炖的时候,我家那口子就说味道有点儿怪。”讪讪的挠了挠头,“只是我顾着那鱼便宜,就没顾那么多,谁想到…半夜就起疹子了。”

    “就说我们家香坊在梁城经营了这么多年,出不了问题。”忍冬在旁边斜睨着那人,鄙夷道,“你们这些人,抓个把儿就不松手,你瞧瞧,把我们家这店面毁成什么样子了,你们配得起吗!”

    忍冬底气十足,使得那以秃头为首的人群立刻低迷了气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后悔今日的冲动,程家在锡平横着走,这要是人家追究起来,他们在场的人,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罢了。”

    关键时刻,还是程岐开了口解围道:“都说不知者不罪,今日之事,就不追究你们了。”转头对周老郎中道,“这般过敏,可有什么法子诊治?”

    周老郎中思忖道:“索性不是一直在服用那鱼肉,大家清了肠胃,再喝些清毒解热的药水,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得体虚乏力几天才得以缓解。”

    程岐颔首,瞧着那些因红疹的奇痒而备受折磨的人,尤其是那些缩在大人臂弯里的孩子,怕招风,裹得严实,整个人没了精神,可怜巴巴的。

    “没什么大事就好。”程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治疗这红疹的药水就交由咱家药坊熬吧,在门口设锅,给大家分了吧。”

    程衍等人也没有什么意见,都到这个时候了,那就索性好人做到底,不但能用被误会的委屈获得百姓同情,还能因为既往不咎,而获得众人的青睐支持。

    更何况,那些药水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姑娘放心吧。”

    周老郎中对程岐的做法也颇为赞同,都是医者父母心,遂道:“老夫这就带着小佟回去备置。”

    “姑……姑娘。”

    一大早上还嗷嚎着的秃头听到这话,立刻愧疚迎心,四处的百姓也是各个一脸惭愧之色,都没想到程岐不但不追究,竟还做到了这步田地。

    “无妨,你们若是红疹消了还有精神,就去官府给我们程家作证。”

    程岐十分淡定的说道。

    程岚一愣,又马上反应过来:“阿岫,你这是要?”

    “给咱们家香坊造成如此损失,毁我程家名声,我如何能放过他们。”程岐态度复又冰冷,“再者说了,这都已经入冬了,绥水也冻上了,他们宋家哪里来的那些鲤鱼去贩卖,我看……是偷捞了咱们程家的放生鱼苗吧。”

    程岚恍然,瞪眼道:“这……”

    程岱道:“姐,你别是猜错了。”仔细分析,“咱们程家放生的那些鱼苗,就算是现在,也只能长到巴掌大小,哪里像他们说的那么肥大,更何况,这放生鱼苗是为了祈天福,是奉葛使君之托,和官府有交易的,不许任何人打捞,就算那宋老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吧。”

    “商人嘛,自然是唯利是图。”

    程衍淡淡道:“他们宋家这些年来,被咱们程家挤走了多少生意,是蓄意报复也好,是穷途末路也罢,总之,这些人是吃了他家的鱼才浑身起红疹的,就不能放过罪魁祸首。”

    程岐颔首,利落道:“阿桥,去官府击鼓,咱们和宋家把账彻底算清!”

    “是!”那人跑着离开。

    程岐又回头吩咐道:“这件事情,我和程衍去就行了,大哥,你和老三赶紧回国公府,把事情和祖母她们说了,千万别叫她们担心。”

    程岚如何会不担心,立刻攥住程岐的手,说道:“阿岫,这上公堂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和二叔三叔说了一声吧,叫他们去出头。”

    程衍在旁说道:“不必,我和程岐去就可以了。”放低声音,“因着拜那天通地宝的事情,我和程岐……当堂胡笑,受了不少风言风语,这鱼的事情若交由我和程岐去为大家出头,会有缓解之机的,这也是为了长房的名声着想。”

    程岚只顾着弟弟妹妹的安危,没有仔细考虑,这会儿点了点头,叫他们两个一定要机灵着点儿,这才带着程岱离开。

    “走了。”

    瞧着人群逐渐散开,大家都去济心药坊前等着喝药水,程衍这才拽着程岐想要去官府,谁知半路被一人拽住裤脚,低头一看,是庞光。

    那人自诩帮了程家天大的忙,满脸的期盼和喜悦,抬头道:“宗玉少爷,这回咱们……咱们能合作了吧。”

    谁知程衍面无表情,一口回绝了他:“什么合作?”

    庞光脸上的笑容一僵,讪讪道:“在咱家的药坊卖我的壮阳药啊?”

    “不卖。”

    程衍扔下这么一句话,拽着程岐就走了,后者回头看着那几乎要灵魂出窍的庞光,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也太没良心了。”

    程衍没理。

    …

    公堂之上,那徐府君坐在上头,瞧了一眼旁边坐着的程岐,那人已经换了身干净的冬袍,发髻整洁,面容沉静,身后站着程衍,像是个保镖一般。

    伺候的辛夷和细辛,都在外面候着。

    这程家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却都极其有分量,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一袭兵变过去,这两人一个升了四品美人,一个有着皇帝钦赐的黄马褂,徐府君但凡有点儿脑子,就不会为了宋家鱼行得罪他们。

    更何况,现在的局面,清晰明了。

    他轻咳一声,抽出一枚木牌来掷出去,道:“给本官打。”

    “是。”

    立刻左右有两个衙役上前,按住那个堂下跪着的人,左右轮杖开工,那厚重的击打声响起,接近着是那人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

    挨打的这人,是宋家的账房儿子,叫高绰。

    这是个远近闻名的酒囊饭袋,塞银子掏不出话来,那就上刑,果不其然,还不等打到第六下,那高绰就受不住刑,乱拍打着地面,招了。

    “我…我说……我说!”

    高绰大汗淋漓,嘴唇惨白,双腿乱蹬着:“我什么都说!”

    但徐府君没让停手,那衙役就继续一杖一杖的打下去,高绰险些翻白眼儿,赶紧伸手向程岐的位置,号丧道:“姑……姑娘!您…您饶了我吧!”

    程岐道:“够了。”

    徐府君往后靠了靠,抬手道:“别打了。”深吸了口气,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几个板子就审了出来,“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高绰觉得屁股快要开花,浑身抽搐着,万分切齿的说道:“是……那鱼的确是我们……从绥水下游捞上来的。”

    程衍抱臂道:“可是我们程家的放生鱼苗?”

    高绰点头,那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徐府君皱眉道:“可是那放生鱼苗……这才多久,是如何长这么大的?”

    高绰终于清清楚楚的交代了:“是……我们将鱼苗捞上来后,养在桶里,喂了催长的药,他们便长这么大的,然后我们才拿出来卖。”

    “这就对了。”

    程岐板上钉钉道:“是因为你们喂得拔苗助长的药,所以百姓们吃了,才会浑身起红疹的是不是?”

    高绰一脸为难:“这……我也不知道那药有什么猫腻。”

    “你们好大的胆子!”

    徐府君突然拍案而起,当堂厉声道:“那可是奉葛使君之命所放生的,用来祈天福的鱼苗!使君明令禁止不许捞捕!你们居然明知故犯!”

    高绰吓得肩膀一缩,不敢多说些什么。

    “府君!”

    正当徐府君怒不可遏的之后,外面有衙役进来道:“宋塘带来了!”

    徐府君坐下来,脸色紧绷:“带进来!”

    “是。”

    “进去,进去!”

    那衙役推搡着一中年男子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个男人,正是高绰的爹,而高陵看到在地上痛不欲生的高绰后,立刻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你这个逆子!”

    宋塘倒是没管高绰的死活,当他得知高绰被衙役的人带走后,就清楚事情一定会败露的,那人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性子,铁定会将事情招个干净。

    宋塘被推着强迫的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程岐,那人也看过来,一对桃花眸子泛着冰冷,那凌驾于自己的压迫感,让他很不舒服。

    “宋塘。”

    程岐缓缓开口道:“高绰已经把你们的腌事都交代干净了,外面也有百姓在等着作证,你私自捕捞放生鱼在先,将鱼卖了致使百姓患病在后,欺上瞒下不知悔改,这两罪行并,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程岐说的这样条条有序,徐府君奇怪的看过去,随即又平静的收回来:“方才岐姑娘的话你也听到了,宋塘,你可还有什么药狡辩的?”

    宋塘认栽,他们宋家在梁城贩鱼那么多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直到二十年前程家的出现,市场垄断,一家独大,无数鱼行纷纷倒闭,只有他们宋家还在不停的夹缝求生,如今力挽狂澜不可能,没想到连临死咬一口,也做不到了。

    “程岐。”

    宋塘不甘心的申诉道:“没有你们老程家这样做生意的,吃占独一份,不给别家活路,我哥哥就是被你们程家逼死的!”

    “放屁!”

    忍冬在外面喊道:“你哥哥那是去勾栏妓馆,沾染了花柳病死了!什么时候又赖在了我们程家的头上!胡说八道烂了你狗头的舌头!”

    “不错。”细辛也冷冰冰的附和道,“我们家老爷当时要收了你们家那星点儿的生意,偏你大哥不干,非要做那一股绳,现在把自己拧死了,不愿别人。”

    宋塘被这两人有理有据的噎了两句,脸色讪红,气的太阳穴一蹦一蹦的。

    “宋塘。”

    程岐淡淡道:“我们程家一向是合理做生意,从来没在市场上挤兑过你们宋家一分一毫,也不存在所谓的一家独揽。”缓缓起身,“更何况,这件事情和咱们两家的恩怨没有任何关系,你休想胡乱攀扯,混淆视听。”

    宋塘咬牙,却听头上一道醒木的拍击声。

    …

    “老夫人,夫人,岐姑娘和宗玉少爷回来了。”

    蘅芜院里,红参来通禀,程老夫人忙叫那俩孩子进来,又吩咐周妈妈将备好的吃食拿上来,不放心的问道:“怎么才回来?”

    程岐两人进来坐下,程衍看她饿的直接动筷,便主动回道:“祖母放心,我和阿岫回来去了趟药坊,所以才回来晚了。”

    顾氏点了点头,瞧着程岐那有福气的吃相,淡然道:“回来就好,这件事情我和母亲说过了,你们做的不错,只是宋家那边……”

    程衍有些担心那田螺被程岐吃光,赶紧拍了拍她的手臂,谁知那人埋头苦吃一副谁也不理的样子,他只是认命道:“宋家那边什么都招了,那鱼是他们做的手脚,那些百姓起了红疹,也是因为那喂鱼的药,和咱们香坊无关。”

    “那……”

    程岚问道:“府君可判了?”

    “流放。”

    程岐终于抬头,同时那田螺的盘子也空了,她无视程衍那幽怨的眼神,接过青苗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这件事情,大就大在那是放生的鱼苗,府君也是生了老大的气,只是可怜那些伙计,被押去大邑山的矿上做苦工了。”

    “有什么值得可怜的。”程岱不屑道,“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程岐轻笑两声,继续吃着。

    “秋白,你的手臂上的伤,没事了吧。”程衍吃着程岐剩下的菜,回头对程岚问道,“那个秃驴也是没轻没重,你还叫我饶了他。”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程岚淡笑着,一副温和至极的平常样子:“他们也是气急了,你倒好,险些把那人的手臂给扭断了。”

    程衍挑眉,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药瓶来,递过去道:“下午和我程岐去药坊看那些百姓的时候,从周老郎中那里讨来的,你涂上之后,叫忍冬给你好好的揉上一揉,明天淤肿就应该能退了。”

    忍冬接过:“奴才知道了,有劳宗玉少爷费心了。”

    “客气。”

    程衍道,回头又伸筷子和程岐抢着肉菜。

    “你……过分了程岐!”

    而程老夫人瞧着这屋子里长房的四个孩子,虽然吵吵闹闹的,但那一股劲儿拧的却不是一般的紧,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是安慰。

第179章 火起

    宋家鱼行的事情在锡平闹了几日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好在最近没有下些奇怪的暴雨,大都家以为放生鱼苗祈天福的事情妥了,并没有因为宋家而出错。www.uu234.netwww.uu234.net

    相反,被冤枉不追究且依旧为百姓免费分药的程家,顺利扳回一局,而其中最可怜的,也只有以性命相搏,却还是卖不出去壮阳药的庞光了。

    那人不知道是生程衍的气,还是给自己抱屈,成日耗在济心药坊里,说自己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可那位霸道总裁,却是一次都没去过。

    翌日去朱雀楼的路上,程岐在马车厢里无聊的叠着帕子,想起那人,有些哭笑不得的对程衍道:“庞光的药,你就让周老看一眼呗,毕竟……”

    “不行。”

    程衍抱臂且冰冷的拒绝了。

    程岐拄着下巴看他,知道他是气恼当初庞光损了自己的威严,让他到现在还抹不去那‘不能顺利人道’的黑点,遂目光不自主的就看向某一处。

    程衍注意到她的视线骚扰,立刻皱眉并且把腿并上了,顺便伸手打在程岐的额头上,梆的一声,不快道:“胡看什么,我没问题。”

    “嘶”

    程岐五官纠结的捂着额头,委屈道:“没问题就没问题,你打我做什么。”

    程衍尴尬的眨了眨眼,也有些后悔自己打了程岐,但弹出去的脑崩儿泼出去的水,他以拳捂嘴的轻咳,对着车外吼道:“快些赶路!”

    哼着夷族小曲儿的阿桥本身在悠哉的赶路,听到程衍的声音,忙着张嘴险些咬了舌头,他只得一边忍着眼泪,一边回应道:“是”

    车里的程岐挑了挑眉,轻轻的揉着额头,古怪的看着程衍。

    那人斜睨着她:“看我做什么?”

    “没。”

    程岐立刻就怂了:“没什么。”

    程衍深吸一口气,又沉默了几秒后,才打破了这僵局:“香坊的新配方,你到底弄好了没有,那方子被三房拿走了,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程岐百无聊赖的靠着,淡淡道:“也算不得什么新配方,不过……已经有了些眉目了,你别着急,现在生意不也是不错嘛。”

    是的,经历了红疹一事后,他们漫云香坊的生意的确涨了不少,没想到这样一通胡闹,还间接给他们老程家做了免费的广告。

    “在弄就好。”

    程衍平静道:“别累着自己,毕竟你的脑仁儿感觉不大。”

    程岐瞪眼,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看着那人吃痛却硬忍的表情,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敲了两下车板,喊道:“阿桥!快些!”

    “是”

    …

    回了朱雀楼,那里和年前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韩从从前那个上蹿下跳哪都有儿的毒虫,变成了闷声不语,戾气憋闷的老鼠。

    守宫砂之事,她被云姑姑检验了身子,虽然最后鉴定出是完璧之身,但消息传出去后,她整个人的名声算是毁了,遂成日郁郁寡欢。

    马祯很害怕这一切的平静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毕竟韩睚眦必报,受了程岐那么大的算计,如何会这样隐忍,难道是真的放弃了吗?

    倒是冯瑟想得开,她觉得,韩栽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又见程岐这般扶摇直上,算是受了大刺激后想开了,也不想做家族的牺牲品了,今年评选过后,韩便会彻底离开朱雀楼,结束自己的选秀生涯。

    只是这些,程岐从来未考虑过,一方面她觉得现在的韩已经不足为惧,二来是因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不会主动去害人,但别人也别想轻易害了她,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傍晚,程岐瞧着帐床边围着的那些秀女,她们中间,有曾经和韩一路欺负过自己的,也有可怜过自己但无能为力的,而最多的,还是看着她饱受欺凌仍选择作壁上观的。

    可无论如何,这些人现在,都在谄谀奉承自己。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清楚了,一场兵变再次成就了程岐,那人从宝林升到了四品的美人,还在唐耀的手下救过皇帝一命。

    这些,已经可以保障程岐日后的荣华富贵,和程家的满门荣耀。

    “阿岫姐姐。”

    有巴结的狠的,张口就以姐姐亲热相称了。

    “别看你这脸刮了伤,但看上去并不显眼。”她说着违心的好听话,自己也肉麻的牙关打架,“怪道姐姐好看,伤了脸还这样美貌。”

    大昌人对于女子容貌的标准,那真真是一伤毁所有,不存在瑕不掩瑜,就算本人美的不要不要的,但只要挂了一点儿彩,基本就算废了,难为她还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听得身后帐床上的冯瑟笑的花枝乱颤。

    这些人,当初程岐闷不做声的时候去哪儿了,现在才来临时抱佛脚,冯瑟抱臂摇了摇头,和程岐对视一眼,那人也甚是无奈。

    “我不行。”

    她讪笑着对那个巴结自己的女孩儿说道:“你才好看,你比我好看。”

    说罢,程岐拿过旁边的冬袍披上,绕开那些围着自己的女孩儿,在众人的注视下十分无奈疲惫的下去一楼,想出去院子里透透气儿。

    都说树大招风,可这一拨一拨来的,全都是要人命的马蜂。

    而她下楼去后,那些人面面相觑,又各自甩了白眼儿,似乎都有些鄙夷对方面对程岐时的谄媚,又不知谁带了头,她们便纷纷涌去冯瑟的帐床。

    那人现在是程岐身边的红人,又是锡平司马的次女,众秀女打着端盘,心说巴结不上慈禧,巴结巴结李莲英也是一样的嘛。

    “滚开!”

    谁知她们刚刚围过去,那人便冷冽的甩了两个字,众秀女一愣,没想到冯瑟这样决绝,局促的站了站,又围去了马祯那边。

    那人见势不好,赶紧裹着被子躺下了,自以为挨过一劫,谁知那些秀女一下子恼羞成怒了,见程岐不在,又拿出那些刺耳的话来。

    但马祯已经不在乎了,那些人自讨没趣儿,也就散了。

    …

    这边,程岐下一楼出去屋门前站着,冬日的夜幕上渺无云雾,那轮皎洁的月亮挂在上头,映照着院中,那缭绕着的月光,使得她置身云雾一般。

    很快,她就要入宫去了。

    在这锡平待着,就算段贵妃鞭长莫及,危险还如此如影随形,如果是去了靖州去了京城,去了段贵妃的眼皮底下,她可以尽力一搏,以保全自身性命,但如果从一开始就避开这个危险,不是更好吗?

    想着那瓶还没涂在脸上的……毁容药,程岐又动起心思来,她先前只是有些担心,这个疤会太夸张,让她不必入宫的同时,日后也成为一个丑八怪。

    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个现代警察,没有古代人那种女子必须相夫教子的刻板念头,就算日后嫁不出去,老死家里,自己看开了也就罢了。

    况且,程岐掂量着,以自己的身份,别说脸上留疤了,就算是脑袋和屁股长反了,那十里红妆一亮相,依旧会有人喊着我爱你的。

    罢了,就这么做吧。

    程岐暗暗下了决心,也是下了决心就要立刻去执行的性子,她深吸一口是夜沁凉的空气,转身刚想回去,迎面却险些撞上一人。

    是韩从前的一号狗腿子,万菁菁。

    韩失势后,万菁菁也很快就消了从前的气焰,甚至连着她家的万氏票号的生意也一落千丈,真真的站错队,毁一辈。

    抬头瞧见程岐,万菁菁眼底的心虚和悔恨巴不得涌出来,她也想和那些秀女一样去巴结程岐,去换自己的未来,就像从前巴结韩那样。

    但是,正如旁边的冷言冷语所讲,自己生是韩的狗,死是韩的死狗,从前那般欺负马祯和程岐,甚至比韩更甚,如今见程岐得势,又想反水奉承,天底下怎么会有想的那么美的事情。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跟在韩的身边,那人就算落到这步田地,也好歹有个做锡平刺史的舅舅,她现在叛营的话,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

    到底是程岐先开了口,她瞧着万菁菁手里的干净冬袍,疑惑道:“你身上不是穿着冬衣呢吗?怎么还多拿了一件儿。”

    对于程岐的主动,万菁菁也没有料到,遂愣了愣,赶紧道:“是姐……韩在浴房洗澡,叫我去送换新的冬衣。”

    程岐哦了一声,看神态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慢悠悠的上楼去了。

    万菁菁转头盯着那人的背影,瞳孔驳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浴房那边还有位活祖宗,她只得快速过去,推开浴房的门,扑面的水汽瞬间包围了她。

    看来就算韩落势至如此地步,只要有葛使君给她做靠山,朱雀楼的人也不敢如何亏待她,洗澡的配置,还是和从前威风凛凛的时候一模一样。

    万菁菁绕过那巨大的木质屏风,瞧也不瞧水桶里的韩,将那冬袍放在旁边的衣架子上,小声道:“衣服拿来了,我先回去了。”

    “站住。”

    她刚转身,就被木桶里的那人给叫住了,韩转过头来,她冗长乌黑的头发浸泡在热水里,水面之下,那些发丝就像是游弋的细蛇,似乎随时都能破出水面置人于死地,而韩本人,有着比毒蛇更加阴狠的一对黑眸。

    她上下几番打量着万菁菁,瞧那人连看都不想看自己,冷笑两声,韩是坏而且聪明的,她心里十分清楚万菁菁如今的处地和想法。

    不过是离不开自己,又投不到程岐麾下,遂和自己也没什么好态度了。

    她韩的身边,是想来就来想走的吗?

    韩的侧脸是精致而锋利的,她抬手搭在木桶边儿上,颐指气使的说道:“给我冲一冲手臂。”见万菁菁没动,冰冷扬声,“快点儿!”

    万菁菁心里含恨,却还是拿起木瓢舀了热水给她一遍一遍的浇着手臂,但心里膈应着,手上的动作自然也不怎么走心,好几次都是随便一洒就算了。

    而这些,韩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万菁菁又一次舀水的时候,她猛地抬手将那木瓢打翻,使得那颇有些温度的热水溅在脸上。

    “啊!”

    万菁菁被吓到了,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当那挡水的袖子放下来时,万菁菁脸上的愤怒已经无法隐藏了,她皱眉厉斥道:“韩!你做什么!”

    “韩?”

    韩重复着她的话,冷哼着在嘴里咀嚼,斜睨着那人,更加不屑,心说狗腿果然是狗腿子,一辈子都站不去来。

    万菁菁就算是这样和自己对峙,也是个没骨气的。

    “你现在一口一个韩喊得倒是熟练。”韩鄙夷道,“看来,你是忘了当初跟在我身后,满口姐姐姐姐的时候了。”

    “韩。”

    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万菁菁干脆和眼前的人撕破了脸,手里的木瓢干脆的扔在地上梆的一声,底部隐约露出了裂纹。

    韩瞥了一眼,听那人单刀直入的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

    韩的态度也很直白,懒散的挠了挠下巴,她算是看透了,什么太子妃,什么后宫宠妃,都是假的,自己只是家族放出来的倒钩,钩的住,自己就会成为他们的登天梯,被他们踩着,却还是心甘情愿的挺着,而钩不住,自己便成了世人口中的笑话,在族中更会受人排挤。

    既然如何结局都是痛苦,她更要趾高气扬,比从前张扬跋扈十倍的活着,反正韩家的人为了家族名声,不会杀了她。

    “程岐现在是通天大树。”韩冷静道,“底下盘根错节,我已经动不了了,所以便不会再去以卵击石,蚍蜉撼树了,所以万菁菁,你跟在我身边,是永远都不会有翻身的余地了,但你也要清楚,就算不能翻身,你也别想背叛我。”

    韩这一席话说完,万菁菁算是从头凉到尾,就算她知道韩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自己,但这话真出了她口入自己耳,那不寒而栗的感觉,太真实了。

    “韩,别以为你舅舅是葛使君,你就可以在这朱雀楼一手遮天。”万菁菁咬着牙反驳道,“现在的锡平,已经不是葛使君独大了,不管是陈家还是程家,都可以分一杯羹去,你还有什么底气在这里和我言之凿凿。”

    “没有底气?”

    韩挑眉,那副甩不掉的孤魂野鬼的模样,看得人心悸发慌:“就算我再如何如何暴力鲁莽,也不会说出自己做不到的话。”

    万菁菁心悬不已,上前两步瞪眼道:“韩,你要做什么?”

    韩不去看她,随意的摆弄着水里的发丝,说道:“虽然我动不了程岐,更撼动不了程家。”转头看着万菁菁,笑的可怖,“但想要你们万家票号……在这锡平破产灰飞,还是能做到的。”

    果不其然,韩的威胁一出,万菁菁脸上的血色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她瞧着韩那得意的模样,恨不得扇飞她的眼珠子,但她却不能,她只能切齿的死死扣住那木桶的边儿,用眼神扒了韩的皮。

    见万菁菁如此,韩心里自是快意横生,便笑的越来越嗜血:“万菁菁,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别想摆脱我,只要我韩在一天,这锡平就不会有你万菁菁的任何一席之地,也不会有你们万家的片寸立足之土。”

    说罢,她静静的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的胜利。

    万菁菁恶狠狠的盯着韩的脸,恨不得将视线化成刀子,将那人的脸皮割成九九八十一片后喂狗吃,深吸一口气,好容易压住怒火,抬着沉重的腿往出走。

    “等下。”

    谁知韩再次叫住她。

    万菁菁没有回头。

    韩也没睁开双眼,仍是我是主子你是狗的语气:“油灯暗了,你给我换一盏更亮堂的来。”

    万菁菁没说话,走过去将两盏油灯换了,临了转身去了屏风后,瞧见了韩梳头用的桂花油,她微微蹙眉,复又松开,瞧了瞧那触手可得的冬衣……

    万菁菁深褐色的瞳孔深处,突然出现无数密麻的银光,似针一般,她机械化的转头,那些针仿佛顷刻间就能穿透屏风,将韩扎的体无完肤。

    万菁菁,你跟在我身边,是永远都不会有翻身的余地了,但你也要清楚,就算不能翻身,你也别想背叛我。

    万菁菁,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别想摆脱我,只要我韩在一天,这锡平就不会有你万菁菁的任何一席之地,也不会有你们万家的片寸立足之土。

    脑海里回荡着韩的话,万菁菁逐渐被怒火吞噬,浑身四肢开始不住的颤栗,她死死的攥着拳头,几秒后,拿起那桂花油,动了念头。

    …

    大抵是亥时三刻,也就是现在的晚上十点多,按理来说,放在现代,这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但这里是古代,一没电子产品二没趴体可聚,只能睡觉。

    程岐窝在焐热的被子里,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正在她即将敲响周公的hellykitty的房门,决定和那人大杀一盘五子棋的时候,楼外忽然响起无数尖叫。

    “来人啊!走水了!”

    “浴房走水了!”

    “快来人帮忙!浴房走水了!”

    身为刑警的职业习惯,程岐一下子从迷糊中清醒,瞧着周围的秀女也零零散散的醒来,她光脚下地去了轩窗前,发现浴房那边已经是火光冲天了。

    “怎么回事?”

    冯瑟也凑了过来,漆黑的眼底闪耀着那剧烈的火焰光芒:“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呢?”被漫进来的咽呛得咳嗽两声,“那可是浴房!”

    马祯也骇心的握着手,不安的左右看着:“不会有人在浴房里洗澡吧,这么大的火……不会伤到人吧。”

    “姑娘们!”

    云姑姑冲了上来,这般时刻,她表现的依旧从容而镇定:“姑娘们别怕,已经有侍卫和奴才们去救火了,你们待在楼梯千万别出去!”

    这个时候,出去的就是傻子,遂大家都异口同声的应了,只有程岐别扭的皱了皱眉,然后要下去一楼。

    云姑姑忙拦住她,劝说道:“岐姑娘小心,外面可乱着呢。”

    在这楼梯都能听到外面的奔走声,可见这火势之大,但程岐觉得今夜这火起的实在蹊跷,而且她没记错的话,韩应该还在浴房里洗澡。

    “我不出去,只在一楼窗户那里看看。”程岐正色道。

    以她现在的身份,谁又敢多说什么,云姑姑打量着程岐不会莽撞,也就让她去了,但仍是不放心,叫几个婢子跟着。

    而待程岐下去一楼,果不其然,得知韩还在那浴房里,她去轩窗前,瞧着浴房那边人来人往,尖叫声,燃烧声,还有那木楼坍塌的声音。

    程岐眉头松不开,恍惚又想起什么,转头在一楼里找了找,她看到了缩成一团在帐床上的万菁菁,那人埋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脸。

    “快看!是韩!”

    有人惊呼,程岐赶紧顺着看过去,只见那浴房的方向,有侍卫将已经被那烟雾呛晕过去的韩,那人好在泡在浴桶里,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人彻底毁了。

    她浑身无衣,大片的肌肤上显着偏偏灼烧后的伤痕,还被那些侍卫这样拖拽搂抱着,算是昏着的,若是醒着,怕就算死了也不会这样示人吧。

    “我的天啊!韩……”

    “韩被烧到了!”

    那些同样看到那人惨状的秀女立刻惊呼声一片,大家指指点点,有不敢看的捂住了眼睛,却仍旧从指缝里偷看着。

    可她们喊叫的越惊慌,便有一人缩得更紧,那就是万菁菁。

    程岐转头,将脑海中的线索全都串联了起来,韩去浴房洗澡,就只有万菁菁一个人去送了冬衣,但是现在,那冬衣却还在她的床头摆着,明显是没有交给韩……

    程岐想着,缓缓的走去万菁菁的帐床边,那人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一声不吭像是被这大火给吓到了,但程岐却眼中一现精光,觉得不对。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一角,果不其然瞧见了万菁菁的冬袍裙角,她不但为了隐藏冬衣而裹紧了自己,更因为,那上头,沾染了桂花油。

第180章 最后的人选

    那一道桂花油的印记,就像是开卷考一样,给了程岐所有的答案。www.uu234.net

    而察觉到异样的万菁菁睁开眼睛,那双深褐色的眸子轻微颤动两番,随即小心翼翼的抬头,在对视到程岐的视线后,她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

    程岐拎着那被角还没有松开,万菁菁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便咬牙用脚将那被子给了回来,然后坐靠着,一脸含恨的看着程岐。

    因着韩现在的惨状,几乎整个三楼的人都聚集在轩窗处,大家对着那倒霉催的人指指点点,并没有注意到,那一警一罪的两个人。

    “万菁菁。”

    扪心自问,程岐现在并没有将面前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的心思,毕竟这一切都是韩自己罪有应得,但她想知道,万菁菁为什么要这么做。

    火起之前的浴房,到底发什么了。

    “火是你放的对不对?”程岐压低声音问道。

    万菁菁拉着被子在下巴处,她谨慎的看着程岐,又看了看轩窗旁边那些看韩热闹津津有味的秀女们,迟疑几秒,这才道:“你要告我的状吗?”

    程岐想了想,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平静的坐在她的帐床边,说道:“方才在浴房的时候,你和韩发生了什么?”

    万菁菁一对眼睛瞪得巨大,里面的怒火和不甘几乎是扑面而来,她听到程岐的发问,似乎想要一吐为快,但做了韩这么多年的狗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又清楚得很,知道口舌底下多出是非。

    少说一句,就少一桩潜在的麻烦。

    “没什么。”

    万菁菁把自己紧紧的缩在被子里,说道:“你如果不会告我的状,那就请你离我远点儿,越远越好。”微咽口水,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做出那等事来,还被程岐发现了,心慌驳杂的很,“程岐,你可别多管闲事。”

    程岐垂眸复又抬眼,冗密的睫毛抖出些许的冷笑来,这笑声,让本就心虚的快要崩溃的万菁菁倍感煎熬:“你……你笑什么。”

    程岐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的大人了,又是刑警出身,心理分析最擅长,她无所谓的摆弄着手腕上的镯子,淡淡道:“你放火的缘由,究其根本,想来也不过是和韩发生了些口角,韩几句话,便让你怒火中烧,做出这冲动的事,但是万菁菁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

    万菁菁疑惑的看着程岐,不安道:“我错什么了?”她欺人太甚,这本就是她应该得的报应,程岐你可别忘了,那人当初差点将你淹死。

    “她对我,甚至对着楼内秀女的种种恶行,我自然铭记于心。”程岐站在了一般人而不是警察的立场上说道,“而我说你做错了,是你留了韩的命。”

    万菁菁一愣,似乎明白了程岐的话中深意,旋即浑身颤栗不止。

    “我……我……”

    她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由那疼痛拉回一丝理智,随即硬撑着说道:“我……一开始没想杀她。”

    程岐不在乎,冰冷道:“你若是要做,就要做得彻底。”转头看着轩窗处,那些秀女仍没有散去,她不断的冷笑,“现在倒好,只是烧伤,可赤条身体被外男看到,又毁了皮肤,这可要比直接杀了她还令人痛苦。”

    万菁菁低下头去,死活不肯抬起来,只有那耳边的玉坠摇晃着,以示她心里的狂风骤雨大作,上上下下犹如过山车。

    程岐则继续道:“韩没死,等她醒了,肯定会找你算账的。”

    万菁菁眼圈嗖的就红了,不是愧疚而哭,却是吓得,她当时也是一时冲动没有考虑的周全,初次杀人,难免会有些纰漏。

    但是,谁能想到韩居然没死,以她的性子,就像程岐所说,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万菁菁死死的攥着被子边儿,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分不清主次,极端的恐慌袭上心头,她险些尖叫出来引人注意,万菁菁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浑身发抖如筛。

    程岐瞧着她这样,没多嘴说些什么,起身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发顶,步履平缓的上了二楼,今夜的一切都已经不值得她再去分心了。

    程岐躺在帐床上,顺手摸到自己的软枕下头,那瓶可以让自己免去入宫的药瓶安安静静的放着,她翻了个身,将其拿了出来。

    马祯从轩窗那里走回来,坐在旁边看着她,淡淡道:“这是祛疤复颜的药?”

    程岐无声的点了下头,然后拔开塞子,用手指蘸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涂在了自己的伤口上,那冰凉的微刺意瞬间袭来。

    “嘶”

    程岐轻声道。

    马祯侧躺着看她,关切道:“怎么?很疼吗?”

    程岐轻应,其实那药涂在伤口上并不疼,但是那种即将毁容的恐慌会加重心理上的疼痛感,她咬了咬牙,想起方才对万菁菁说的那段话。

    要做,就要做得彻底。

    程岐索性又在那伤口上涂了一些,然后打挺一般的继续躺着,静静的等待着明天的来临。

    …

    “程岐?程岐!”

    恍惚中好像听到了程衍的声音,程岐感觉自己像是被压在了石块下,她费力的往上推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程岐!赶紧给我醒过来!”

    程衍好像又在她的耳边上蹿下跳,而程岐自己也开始着急起来,这回又像是赶鸭子溺了水,她狠命的往上游着,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在头顶。

    猛地张开眼睛的同时,程岐还倒抽了一口冷气,黑暗终于被光亮驱散,她疲惫的眨了眨眼睛,睫毛像是一根重千斤,连着眼球都干涩的要命。

    与此同时,右脸上的痛楚像是滑溜溜的蛇一样开始偷袭她的神经,程岐艰难的转过头去,瞧见了帐床边负手站着的那人。

    果不其然是一直在昏迷中喊着自己的程衍,那人眼底有着明显的乌青,身上的衣服略带褶皱,虽然不脏,但程岐可以判断出这人至少两天没换衣服了,那白眼球上的血丝,还有嘴上的干皮,都体现着程衍的操心操肺。

    “醒了?”

    程衍平静开口,但嗓子却有些久未过水的沙哑,他缓缓抬步,膝盖处却有着站了太长时间的僵硬酸疼感,扶着桌边坐下,他道:“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程岐闻言瞪眼,稍微动一动,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子一般,但好在程岐是轻伤不下火线的性子,她硬撑着坐起来,不可思议的哑声道:“三……三天三夜?”

    程衍呷了口早就凉掉的茶,说道:“是,你脸上的伤口感染发炎,导致高热久久不退,周老郎中将那些腐肉削掉也没有用。”

    “削肉?”

    程岐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上下窜了个激灵,指了指自己的伤口处,再次作为确定又问了一遍:“削肉?你是说…我脸上被削掉了一块肉?”

    “是。”程衍皱眉,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妆台的位置,生怕程岐会照到镜子,然后才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道,“是这样的,你那晚涂的祛疤复颜的药,里面被人掺杂了可以置人皮肤腐烂的蛆麻草,你涂得剂量太多了,使得伤口感染,你也因为高热了昏厥,是那马幼卿起夜,才发现了你的异常,找了云姑姑,连夜将你送回梁城的,周老郎中和庞光在你身边照看了一天一夜,才叫你退烧的。”

    程岐听完这些,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伸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伤口上包着的那一片纱布,暗暗的心惊,没想到居然烂了这么大的一片肉。

    “别碰。”

    程衍的语气明显很不耐烦而藏怒,起身过去打开程岐的手,将新倒的温茶塞进程岐的手里,说道:“把这个喝了,我去下楼叫青苗把更换的药拿上来。”

    程岐点头,现在一说话就会牵动脸上的肌肉,使得伤口发痛,她目视程衍转身过去,忽然又拽住他的袖子,莫名其妙的问道:“那你…陪了我多久?”

    程衍的手微微一动,瞥眼过去,冷冰冰的说道:“刚来。”

    这人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程岐挑了挑眉,轻抿嘴笑了笑,反正她心里清楚那人待了多久就是了,然后松开了手,道:“我好饿啊。”

    “想吃什么?”程衍道。

    程岐想了想,漫不经心的说道:“焦糖面包,香蕉牛奶。”

    程衍猛地皱眉,从脸上的表情分析,好像是生气了,又好像是沉闷,他并没有接程岐的话茬,只是洁癖性的甩了下袖子,下楼去了。

    他下楼不久,以孟姨娘为首的一群人便扑啦啦的一窝蜂的上来了,那妇人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往她旁边一坐,拉着手便簌簌落泪:“沙漠啊,你醒了啊!”

    这人冲的太猛,坐的也太猛,使得那帐床上下颠簸了两下,程岐有些吃惊的看着目眦欲裂的孟姨娘,咳了两声,忙道:“醒……醒了。”

    孟姨娘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着,眼里的担忧挥之不去丝毫:“瞧瞧,瞧瞧这脸都花成什么样子了。”没骨气的再次落泪,“可是心疼死我了。”

    孟氏程老夫人也很快赶到,孟云赶紧把眼泪擦了让开了位置,叫程老夫人坐在程岐的帐床边,而青苗也搬了圆凳来,扶着殚精竭虑的顾氏坐下。

    “沙漠啊,可还头疼脑热啊?”

    程老夫人端详着程岐,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程岐的头是有些沉,但是不怎么疼了,她如实说了,然后瞧着屋子里面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大抵知道自己的脸是个什么情况了,遂伸手。

    顾氏不解道:“怎么?要喝水吗?”

    程岐指了一下妆台上扣着放的圆镜,说道:“青苗,把那镜子给我。”

    青苗哪里敢,程岐被送回来的那碗,她看了一眼那人的脸,而后周老郎中削腐肉的时候,她一直在旁陪着,算是心有余悸。

    一般人的脸破了相,都会悲痛万分,更何况是很有可能因为如此,而无法入宫的程岐呢,姑娘长得美若天仙,突然变成这般模样,让她怎么接受现实。

    青苗不敢去看程岐的眼睛,怯生生的躲去了已经更名月盈的青黛身后,那人瞧着程岐不断抬着的手,也故作不见。

    程岐不快的皱起眉头,她并不想大作大闹,她只是想看看伤口的情况怎么样了仅此而已,见这两人你推我推的,扬声厉斥:“月盈,把镜子给我!”

    月盈一骇,摇了摇头:“姑娘,伤口会好的,您还是别看了。”

    “青黛!”

    程岐难得发了脾气。

    程老夫人见势,无奈的握住程岐抬在半空中的手,安慰道:“沙漠啊,你可千万别痴心,这都是皮肉伤,周老和那个姓庞都说了,只要伤口愈合,再涂抹些祛疤复颜的药物,就会好的,咱…咱还是不看了啊。”

    程岐不知道怎么说,无语的呼了口气,忽然又听有脚步声靠近,原是程衍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更换的药贴,顺手将镜子递给了程岐。

    孟姨娘瞪眼,一把夺过夹在腋下:“你个臭小子!你是想害死你妹妹吗!”

    程衍的态度倒是利落,扶着程老夫人从帐床上起来坐去椅子处,自己则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用手掌捂着药贴,使其药膏变得温暖。

    “这有什么,程岐的心理承受能力,我想应该还是不错的。”程衍道,“再者说了,你们越是这样瞒着她,不是越表明她脸上的伤很严重吗,到时候思绪郁结会导致伤口愈合缓慢,人的精神也不会很好,倒不如给她看了,知道了,也就彻底放下心了,人总要面对现实的。”

    程岐忙点头附和道:“就是。”冲孟姨娘伸手,“您还是把镜子给我吧。”

    孟姨娘很是为难,三番两次看向程老夫人和顾氏,是后者先点了头,前者才怅然的颔首,她得了吩咐,才迟疑的将镜子交了出去。

    程岐一把接过,也没做什么心理建设,抬起来就看了看,因着那大片的腐肉伤口,整张脸都微微发肿,但五官还是很秀气的,并没有太太太有碍观瞻。

    她伸手想要将那片纱布撕掉,却被程衍拦住:“别动,笨手笨脚的。”

    月盈忙道:“姑娘,还是让宗玉少爷来吧,您这几日昏迷着,几位长辈精神不济,不能久陪,一直都是宗玉少爷看顾着换药的。”

    程岐闻言,颇似挑衅的看向程衍,心说你不是说刚陪一会儿吗?

    但那人脸皮还是很厚的,即便被揭穿没有万菁菁的局促,也没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将程岐脸上的纱布取下来,为了防止肌理的肉和纱布粘连,他探头凑去程岐的脸庞,为了观察靠的极近,甚至那呼吸吹的程岐的睫毛都晃了。

    而所有人都盯着程岐的伤口,并未注意到程衍的举动,可唯有两人,见到这一幕缓缓的皱起眉头来,为首的,自然是大昌第一姐控,程岱。

    他抱臂在侧,见势不快的撇过头去,瞧了一眼自家大哥程岚,想要让他提醒一下程衍的距离问题,但怕程岐伤痛,只得咬牙忍下。

    另一个,便是程老夫人,她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便松开了,看着程衍的目光也多有意味深长,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而在此时,程衍已经将那片纱布成功的取了下来,瞧着那里层的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像是下意识而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程岐则缓缓的举起了镜子,好家伙,就算做足了心里准备,可脸上的狼藉还是让她大吃一惊,虽然只是薄薄的一片肌肤被削掉了,但那鲜红色的肌理,还活着的密集细胞再生的感觉……不知不觉起了鸡皮疙瘩。

    自己的脸,居然这个样子了。

    打量着程岐的反应,孟姨娘也心惊胆战的,她忙把镜子拿开,说道:“没事没事的,人没事就好,脸上的伤口咱们可以慢慢养。”

    程岐淡淡的问道:“我的脸现在这样了,是没办法入宫了吧。”

    听到这话,程衍抬了下头,眼底一现深邃,好像是有些明白了来龙去脉,神色也渐渐显出责怪了,应该是很生气程岐的自作主张,不和他商量。

    更何况,程岐那个沙雕掌握不好药膏的量,若是再多涂些,怕是现在就以为高热不退活活烧死,彻底去见阎王了。

    “你别想那么多。”孟姨娘接过话茬,“伤养好才要紧。”

    虽然她这么说,但从眼神来看,程岐知道自己的入宫之路算是断了,她心内狂喜的同时,也露出些微笑在唇角,平和道:“没事了。”

    现在整个屋子里,也就只有程衍能理解她说的这三字了,那人啧嘴,将焐热后的药贴细心的给程岐贴好,还不敢用力。

    程岐就这样坐着让他贴,眼睛险些对眼儿,程衍的手指很是修长好看,掌心的纹理很清楚而干净,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像是百合花。

    “疼吗?”程衍面无表情的问。

    “不疼。”程岐毫无感情的回答。

    程老夫人在旁看着,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拍了一下顾氏的手,那人回头,她露出一个意味很深的笑容,然后示意自己没问题的摇了摇头。

    …

    程岐彻底毁容不能入宫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下子锡平九城的人就都知道了,当然也少不了朱雀楼的那些秀女。

    她们围坐在一起议论着,语气里也没了当日的奉承谄媚,尽是幸灾乐祸和不屑一顾,先是韩倒台了,后有程岐毁容,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心情畅快的事情接连发生。

    只是她们说着说着,自然就会勾带上另外两人,其中冯瑟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们白了几眼也就罢了,倒是马祯,整整三天都在听那些人的讥讽。

    “以为自己攀了高枝,谁知这高枝也太不结实了。”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大家哄堂大笑,马祯脸色复杂,她也很担心程岐的情况,但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是挺让人为难的。

    “众姑娘!宫里的赵总管到了!”

    二楼传来云姑姑的声音,所有人一瞬精神,不知道皇帝又派赵总管来这朱雀楼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发落程岐的,遂都争先恐后的下楼去。

    待所有人都到了跪好之后,那个熟脸的赵总管这才将圣旨打开,清了清嗓子里的痰水,说道:“大昌钦昌:因着国内流年生乱,指使国力受损,无力承担今年的选秀置办,遂朕决裁,取笑四月份的选秀。”

    赵总管说完,所有人都是一片哗然,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不选了?

    今年不选秀女了?

    那她们这一年的辛苦训导,难道全都付诸东流了吗?

    谁知赵总管眼神冰冷的扫过去,目光落在了马祯的身上,那女孩子安安静静的跪着,听到这些,并没有异样的神色。

    “且!”

    赵总管开口,大家又一片寂静,那人则继续道:“珍窑坊马氏之女马祯,钟灵毓秀,兰质蕙心,着封七品御女,于四月十九入主温玉轩,钦此。”

    这一席话说完,又掀起好一片波澜,尤其是马祯,她震惊太过,甚至忘记了抬头谢恩接旨,还是冯瑟提醒,她才谢恩领旨的。

    “我……臣妾……多谢皇上隆……隆恩。”她不可置信道。

    赵总管面容放平和许多:“马御女,您绣的那些帕子,圣上都过目了,说您的女红好的出奇,从针脚来看,就知道您是个温婉的人。”笑了笑,“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了,熬了这么久,您总算是出头了。”

    马祯手里握着那圣旨,只觉得火一般的烫,都说那些晚功时绣的手帕一类,皇帝是不会看的,没想到,没想到天道酬勤,皇帝……居然真的都看了。

    冯瑟瞧着她,颇有些欣慰的说道:“好了,今年你赢了啊。”

    马祯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啪的就落了下来,她抬起头,瞧着周遭那些秀女或是钦羡或是嫉妒的表情,呼了口气,从未觉得人生如此痛快舒畅过。

第181章 赴约(谢谢小猪的月票)

    马祯入选的消息传遍锡平之后,他们家里珍窑坊的生意一下子风生水起,程岐听说了之后,还特地叫程岱去送了贺礼,也是偷偷的为自己庆祝一下。www.uu234.netwww.uu234.net

    自己从现在开始,是自由身了!!!

    不过程岐知道自己不会入宫了,但却不敢相信最后的名额居然会落在了马祯的头上,毕竟那人除了女红不错外,可以说是毫无亮点了。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不用入宫了,程岐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每天在汀兰水榭的三层寝楼里除了吃喝,就是练习书法,成日哼着那首不要再孤单。

    “我在树叶落下的时候等你,带你去见我的初心,那是一如童年的晴朗天气,有人唱绿草如茵,我要多么的努力……”

    楼里的炭盆烧的很旺,地上铺着很是柔软的兽皮毯子,程岐随意的穿着套淡蓝色的绸制寝衣盘腿坐着,将袖子松垮的挽在小臂处,一边转着毛笔,一边欣赏着自己的书法作品,若有所思几秒后,随意团了扔进炭盆,任由其飞灰湮灭了。

    “不好不好。”

    程岐又拿起一张铺在地上,写了两笔又停住了,瞥眼看着窗外的雪,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日子从来都没有这样静谧而安详过。

    这才是穿越来,主角该过的日子嘛,那些打打杀杀,撕撕逼逼的,简直不要太累太烦,程岐喝了口茶,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她这样优哉游哉的,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一侧的三人。

    青苗接过手里的茶眨了眨眼,抬头道:“月盈姐姐,咱家姑娘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压低声音不敢让程岐听到,“不会是破了相后……心如死灰,决定修心养性要出家做姑子去了吧。”

    细辛负手冷眼:“胡说八道什么,去取小食过来给姑娘吃。”

    青苗依言照做,将手里的茶交给月盈,那人打量着很是佛系的程岐,觉得青苗方才的话还挺有道理,附和道:“反正我瞧着姑娘的样子不对劲儿。”

    细辛倒是没看出来,摇了摇头:“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月盈也说不出来,或者说她的思维还是局限在古代,局限在那些对女子有着种种束缚的规矩里。

    在月盈的认知里,别说是程岐破了相,就是一般女子破了相都会变成见不得大天的残次品,能嫁出去已是万幸,更何况,是程岐这般的身份。

    破相,这合该是致命的打击。

    本该入宫,一跃成为殿前宠儿的,现在却在这里练习字迹。

    不过她们国公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再怎么心急如焚,反观程岐,人家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里搁,不但不担心伤口留疤的问题,还惦记着天气暖和一点儿后出去逛逛。

    就不怕被人看到,指指点点吗?

    “姑娘。”

    月盈心里苦啊,却又不敢多说,生怕程岐现在的状态是绝望后的强撑,自己多劝几句把这个平衡打破,会让程岐陷入崩溃的境地。

    “该换药了,奴扶您从地上起来。”

    月盈说罢,要程岐从那兽皮毯子上站起来,说了很多次这三楼没有地龙,就算烧着炭盆坐着毯子,但为保万一,还是回去帐床上坐着免得着凉。

    练习书法这件事情,刚开始动手的时候,还会有种接触新事物的好奇,凭着这份好奇坚持一会儿,便会出现屡屡受挫的厌烦感。

    程岐写了一早上了,早就没兴趣了,将笔墨纸砚交由细辛收好,起身过去妆台前做的乖巧,伸手想要将脸上的纱布撕下去,却看到了端着点心来的青苗,便叫月盈等下,拿起那茯苓糕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月盈拿着药贴在旁边等着,表情实在是有些上火,真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样心大是好事还是坏事了,连连催了两次,那人才不情愿的放下点心。

    月盈帮程岐揭下那纱布,瞧着那愈合的还算顺利的伤口,唏嘘道:“那瓶药膏里怎么会被人掺了蛆麻草呢。”又自顾自的嘟囔着,“那可是周老亲自给您配的祛疤复颜的灵药啊,周老是不会害鬼囊的,奴看啊,就是有人居心不良,在那药里面做了手脚,就是想让姑娘彻底破相,进不了宫。”

    这本身是程岐作自作受,所以月盈的这一席话,她也没办法往下接。

    但那小丫头向来护主,十分不忿,不解气的说道:“以奴的见解,肯定是朱雀楼的那些人做的。”忽的停住瞪眼,迟疑道,“不会是…马家姑娘吧。”

    程岐被她的胡思乱想逗笑了,摆了摆手:“你胡说八道什么。”

    月盈不肯放弃,继续有理有据的分析道:“您看哈,马家姑娘和您关系好,床位离您又那么近,下手也最方便啊。”顿了顿,拿出自认为最有利的证据,“您别忘了,您失去了入宫的资格,那名额可是落在了她的头上。”

    “行了,你别在我耳边叨叨了。”

    程岐瞧着又急匆匆上来的青苗,问道:“怎么了?”

    青苗道:“万家的马车到了,在角门外等着姑娘去赴约呢。”

    程岐哦了一声,吩咐道:“你去说一声,就说我马上出去了。”

    青苗点头又离开了。

    月盈给程岐换上新的药贴,皱眉担忧道:“姑娘,要不然咱们今日还是把这事推了吧,您脸上的伤还没好呢,周老说了,这伤口不能吹风的。”

    程岐拿镜子打量了一眼,甚不在意的笑道:“没事,贴了药贴和纱布,我再戴一个帷帽就是了,正好还不用描妆了,咱们都省事不是迈?”

    月盈不快道:“就算不精装细化的,也还是要扑些胭脂,显得气色好些。”扶住程岐消瘦的肩膀,不放心道,“姑娘,你说那万家姑娘闲来无事,约您出去做什么,从前在朱雀楼里,她不是经常联合韩挤兑您吗?”

    程岐心里还藏着那人纵火的事情,万菁菁无端端的找她出去,无非是为了这件事情,也多半是怕自己说出去。

    今日去赴约,程岐一来是想彻底表明自己的态度,二来也出去透透气,算是一举两得了。

    “腮红扑就扑。”

    程岐在府里面憋了这么久,早就忍不住了,催促道:“反正今日的这门我是非出去不可了,你快些快些,别磨蹭了。”

    月盈劝不住,只得由她去了,待更衣描妆好之后,她扶着程岐出去,看着那万家的马车,还是别扭:“姑娘,要不然,还是坐咱自家的马车吧。”

    程岐笑道:“人家亲自派马车来接,若是拒绝,也实在是太失礼了。”拍了拍她的手,又招呼青苗,“你就留在府里吧,叫青苗伺候就行。”

    月盈拿她没有丝毫的办法,只得嘱咐青苗要寸步不离,待马车走后,瞧着那样子是要出城,便叫一小厮绕小路快马去绿茵阁,通知程衍一声。

    …

    另一边,在蘅芜院里,用过早膳的几人坐在一起喝茶,作为锡平第一八卦收集者的孟姨娘率先开口,提起了东府那边的事情。

    “东府那边?”

    季氏放下茶盏,漫不经心的说道:“东府那边能有什么事情,无非是程杭那小子又闯祸了吧。”不悦的低喃,“成日就知道带着文常胡闹,耽误了学业。”

    听她这样说,孟姨娘不屑的撇了下嘴,那程铭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时候成了近墨者黑了,还真会给自家儿子洗白,还不都是一路货色。

    季氏听到孟姨娘那一声戚,脸色立刻垂了下来,二房的郑氏见状,赶紧放下怀里的程去程老夫人的怀里,打圆场道:“想来也不是程杭的事情,之舟不管闯了什么祸,背后总有白老夫人兜着的。”

    “阿云。”她明明是二房的正室夫人,面对孟姨娘时,却总有些拘谨,“你说东府那边,不会是棠儿姑娘的事情吧。”

    孟姨娘这才懒理季氏,点头道:“就是程棠的事情,听说她自打嫁了那樊家老爷,开始倒是备受宠爱,可到后来,待遇便一落千丈了。”懒哒哒的敲了敲自己的腿,俨然一副唠家常的模样,“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那樊家老爷……是个什么头性子,要的玩的就是一个兴致,可叹那程棠寡淡无趣儿,长得又不是拔尖儿的出众,很快就泯然众人矣了。”

    郑氏闻言,只觉得不妥,程老夫人还在旁边坐着呢,孟姨娘就头头的说出口,还把泯然众人矣用错了,便低声提醒道:“阿云,注意分寸。”

    说罢,她有些明显的看向程老夫人,可那位是什么人,县主出身,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哪里会被孟姨娘的两三句脏话给噎住。

    更何况,孟姨娘嫁进国公府也有些年头了,这人的口风谁人不知。

    而程老夫人那样波澜不惊,倒是显得郑氏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了。

    季氏冷笑,这个郑氏,果然是小门户出身,上不得大台面,说话做事胆小如鼠不说,还总是没来由的提醒这个提醒那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规矩。

    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让程云夺魂牵梦绕十几年的。

    怕不是那人脑壳有包。

    “我那个妯娌。”

    程老夫人缓缓开口,到也没避讳什么:“想用程棠定这盘棋,没想到那孩子却是个臭子儿,这一招走错了,走错了啊。”

    孟姨娘点了点头,到底是有些可惜程棠:“只是可怜了棠儿那孩子,花一样的好年纪,就要在那琉璃花房耗上一辈子了。”

    程趴在程老夫人的膝前,半大的孩子把那些话也听得明白了些,然后很是委屈的抬头看着程老夫人:“祖母,就不能让棠儿姐姐会来吗?”

    程老夫人怜惜的揉了揉他的发顶,慈蔼道:“伯礼想让棠儿姐姐回来吗?”

    程用力的点头,以示自己的心意诚恳:“想,棠儿姐姐烹的茶最好喝了,她说话也最好听了,只是半年都都没见到她了。”包子脸皱起来,“还有阿岫姐姐,她都不陪我玩儿,成日东奔西跑的。”

    顾氏这才笑着开口道:“那大伯母下次要好好教训一下你阿岫姐姐,到时候你去汀兰水榭找她,叫她陪你好好的玩一次。”

    程这才笑的灿然。

    郑氏把程叫回身边:“别去烦缠祖母。”抬头对程老夫人道,“母亲,程棠那孩子是真的回不来了是吗?许了好处,那樊家老爷会放人的吧?”

    季氏鄙夷的往后靠了靠:“郑,这事你就不要妇人之仁了,你那副菩萨心肠不好使的。”继而不断的泼着冷水,“你这意思,就是要母亲去开口了?”

    郑氏脸色一讪:“没有。”

    “再者说了。”季氏也懒得在外人面前挤兑郑氏,倒显得自己不大度,“程棠许给樊家老爷,那是东府的白老夫人的主意,和咱们国公府没有关系,那白老夫人又是个在乎名声面头的,把程棠接回来,就算是合离,也会被说成弃妇,这可是有辱门楣的事情,白老夫人才不会那么做。”

    孟姨娘也道:“想必那樊家老爷也不会放人的。”

    郑氏心头冰凉:“那这么说,程棠……”

    “人各有命。”

    季氏利落道:“谁让她摊上那样一个祖母,白瞎了好出身。”话里带刺,“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小门户入望族,还能做正夫人吗?”

    郑氏被她说的愈发拘谨,还是顾氏看了看,打圆场道:“罢了,咱们用完了朝食就别在这里打扰母亲休息了。”

    说罢,给程老夫人行礼后,带着她们一齐离开。

    程老夫人回去卧房,听红参说程岐出门去了,便叫了月盈来问话,这才得知那人去赴约了,有些不放心程岐冒然出门。

    “身边也只跟了一个那么小的青苗。”程老夫人道,“你们也由着她。”

    月盈道:“老夫人放心,奴已经着人去通知宗玉少爷了,若是姑娘出城,在绿茵阁那边也有个照应,再者说了,咱家姑娘的身份,万家也不敢怠慢。”

    程老夫人闻言,稍加放心,称赞月盈两句做事细心,然后叫她下去。

    老太太由周妈妈扶着坐在帐床上,捉摸道:“……程衍啊。”

    周妈妈不解道:“宗玉少爷怎么了?”

    程老夫人摇了摇头:“沙漠的这个脸啊,怕是不会好了,那么大的一片伤疤在脸上,别说是入宫了,就是一般嫁人也难啊。”

    周妈妈忙安抚道:“老夫人放心,姑娘的脸一定会没事的。”

    程老夫人俨然听不进去,在心里面盘算着什么:“她程岐又不是什么西施貂蝉杨贵妃。”瞥眼旁边的那盆富贵竹,“得另行打算才是。”

    …

    “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青苗坐在程岐旁边,晃悠的有些困倦,微微斜靠着她,却不敢用力。

    程岐苦笑这孩子如此小就举步维艰的,叫她放心靠着,说道:“万菁菁约我在朱雀楼旁边的九层高塔说话,咱们这是出城去。”

    车厢里就她们两人,青苗小心翼翼道:“出城去?还去那塔上?”攥了攥程岐的衣角,“这实在是奇怪,姑娘……要不然还是别去了。”

    要谈私密的事情,自然要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程岐叫青苗别紧张,催促车夫快些赶路,直到将至晌午,才到了那九层塔下。

    那塔空置了很久,但却经常有人打扫,算不得脏污,塔前还有一座凉亭,顶上盖着薄薄的雪,里面坐着等候了许久的万菁菁。

    那人居然一个婢女都没带,瞧见下车的青苗,眉间一蹙。

    程岐没管,拉着青苗过去,万菁菁的脸色看上去很是憔悴:“万菁菁,我如约而来了,你有什么话,赶紧说了吧。”

    万菁菁透过帷帽打量着程岐的脸,隐隐绰绰看不太清,便道:“我要说什么你必定是心知肚明,还请你摈退左右,咱们塔上去说。”

    程岐瞥了一眼那高塔,只得答应了万菁菁的请求,她迈步先行,两人进去塔内之后,万菁菁落上了门锁,美名其曰道:“怕有人跟进来,你别怪罪。”

    程岐如何会怕一个小小的万菁菁,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人一路无言的上去了第九层,那里的高窗没有遮挡,稍不留神跌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程岐,我……”

    “上屋抽梯吗?”

    万菁菁刚刚开口,就已经被程岐看穿,她一愣,脸色有些艰难:“你果然聪明过人,怪不得韩都栽在了你的手里。”

    程岐转过身,冷静道:“你落锁的时候,我就已经踩到了。”理了理袖子,瞧着云履上扑的灰尘,“你今日找我,无非是想让我帮你。”

    万菁菁难以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程岐则继续道:“韩现在还没醒,但听梁城的风声,也快醒了,到时候那人必定会来找你算账,你害怕,想让我给你出个主意,对不对?”

    被程岐整个戳穿,万菁菁索性也露出本相来,眼圈微红,看来也为自己当时的冲动之举而生出了无尽的悔意。

    她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因为那几句话,便做了那可使家族倾覆的事情。

    “程岐。”

    万菁菁不太确定的说道:“你不会……不帮我吧。”

    “昔日东汉末年,那荆州牧宠爱幼子,冷落长子刘琦,刘琦又担心自己会被后母当成眼中钉拔掉,便请诸葛孔明为自己出谋划策,上屋抽梯一计后,诸葛孔明不得已为他出了一计。”程岐平静的深吸了一口气,“他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现在,你可懂我的意思了吗?”

    万菁菁蹙了蹙眉,思忖道:“你是想让我离开锡平?”

    “听说你的姨夫在昆州颇有权势,就算关系再不好,你去投靠,总要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做出些样子来。”程岐淡淡道,“更何况,韩醒来,急着找到算账的也只是你而已,她虽然有做舅舅的葛使君,但那人为官多年,最会分辨利弊,韩已经是他盘上的弃子,他如何会为了韩把手伸去那么远的昆州,就算顾着你姨夫的面子,时间久了,也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

    程岐说的很有道理,万菁菁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儿,觉得此时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但是……但是她不能去昆州,她不能去昆州!

    “程岐。”万菁菁为难道,“我不能去昆州。”

    程岐不解道:“就算你娘和你小姨的关系僵了多年,但你好歹也是她唯一的亲外甥女,她不会不管你的,你若是留在锡平,是逃不出韩的手掌心的。”

    万菁菁摇了摇头,侧过身极其难堪道:“程岐,不是谁都像你那般,有疼爱你的兄弟姐妹,也不是所有舅姨亲戚,都似你舅舅一般。”

    程岐觉得这话里另有玄机,便静等万菁菁继续开口。

    那人撑不住,果然将事情的真相说了:“程岐,当初是我娘先和我姨夫私下好上了的,但是……我祖母偏疼我小姨,硬生生的拆散了他们,叫我小姨嫁给姨夫去昆州过好日子了,我娘气怒,在成亲的当天大闹了一场,还把我小姨的脸给抓的破了相,自此近二十年,两家毫无往来。”

    程岐闻言,暗暗一惊,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若是我小姨听说了我的事。”万菁菁无奈道,“别说帮我了,怕是要连放十里的爆竹好好的庆祝一番,所以。”她抬起头,“求你帮帮我。”

    程岐迟疑:“可我怎么帮你啊?”

    万菁菁坦然道:“程岐,现在的锡平,也就只有你们程家和陈家……能和韩家相抗了,陈家我够不上,而程家……我也只有找你了。”

    程岐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万菁菁,先不提你私自纵火的事,和我没有丝毫的干系,就说从前,你在朱雀楼是如何折辱我的,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这样拼尽全力的帮你,你未免也太过自私自利了吧。”

    万菁菁既然把她约上了塔,自然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她瞪了瞪眼,横跨一步在九层的门前,不顾一切的切齿道:“程岐!你今天帮也得帮我!不帮也得帮我!你要是不帮!那咱们两个就一起掉下去摔死才算!”

    程岐一愣:“我擦?”

第182章 接错人了(谢谢扭秤的月票)

    程岐的手心开始蹭蹭冒汗,因为她正背对着那塔的高窗口,现在的情况是,只要万菁菁拼尽全力的冲过来抓住她,两人必定会跌下去。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而且,那高窗不止一个,而是三个。

    “我说……”

    程岐微咽口水,不知道万菁菁穷途末路之下会不会冲动,抬了抬手,示意那人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你……你可别缺德啊。”

    她做刑警的时候,没少处理那些想不同的轻生事件,但程岐的观点是,好好活着就什么都会有,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劝了也没用。

    所以,作劝导工作的,从来都没有她的份儿,程岐从来都是在那些轻生者的注意力转移到同事那里去的时候,冲过去将他们抱住的那个人。

    这会儿,面对这种情况,程岐仔细的回想着从前同事是怎么说的。

    “你……可千万别冲动啊,有啥事想不开要跳楼啊。”

    明明是她快要掉下去了,却在劝别人别跳楼,程岐也欲哭无泪,这个高度要是掉下去的话……就算下面有雪,自己也知道如何保持安全姿势,即便是保住了自己性命,也得断胳膊断腿的吧。

    这又是医疗条件很一般的古代,阑尾炎都治不了,更何况是骨折。

    “万菁菁,咱们有事好商量。”

    程岐讪笑着:“有事一定要好好商量哈,咱们一起想办法度过难关。”复又换成正经的脸色,“你说你,还这么年轻,这么貌美的,有什么坎儿过不去的,何苦要轻声跳楼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说罢,将自己的帷帽摘了下去。

    想着当初高队长说过,这个时候,拿自己举一反三是最有效的,当初高队长就给自己瞎扯了一套,救下了一个因为高考失利的轻生女孩儿。

    具体就是,自己晌午离婚了,媳妇儿当天下午就和别人领证了,以为孩子是自己的,结果其实早就被绿成了青青草原,一放一片的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

    当然,女孩儿是救下来了,高队长回去却跪了搓衣板,因为那个女孩子轻生的地方很是人群密匝,惊动了媒体来拍,高队长说的话都被录下了,这就导致阖城都以为高队长的媳妇儿真是个……那啥。

    活学活用,活学活用。

    程岐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你看看我的脸。”一把扯下脸上贴着的纱布,再揭下那药贴,露出那伤口来,“你看我的脸!”

    万菁菁果然瞪眼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程岐的伤口居然这么大,怪道她都救了皇帝一命,却还是被取消了入宫的资格,这个疤,实在是太醒目了。

    周老郎中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伤口吹风,可现在这个处境,程岐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一个劲儿的自黑道:“你看看我这脸,都烂透了,是削了一层肉下去才好的,就算新肉长出来,也会留下很大的一块疤,你也知道,女子破相是多么大的事情,我这……以后肯定是嫁不出去的了,就是个老死家中的命。”

    万菁菁胸口的起伏程度明显小了许多,看样子程岐的话是起作用了,而那人则趁热打铁的说道:“你看哈,我本来……可是要去宫里做娘娘的,起点就是四品的美人啊,还有封号,结果现在呢,破了相,成了吧唧糊脚面上的粑粑,全天下的人都在笑话我的无福消受,说我倒了血霉啊。”

    “说不定,说不定……”

    程岐觉得太尴尬了,莫名其妙的说起了根本不好笑的笑话:“你说……韩会不会醒来之后,听说我不能入宫的事后,乐的忘了找你算账呢?”

    谁知这一下算是捋了老虎的胡须,万菁菁的怒火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燃的越来越旺,程岐一下子麻了爪,连连咽口水道:“你……你怎么……啊!”

    她话没说完,忽然远处闪来一道极其刺眼的银光,程岐惊呼一声,下意识的用抬起手臂挡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去高窗外。

    从这里,能看到程衍所在的绿茵阁,但是程岐不太确定,那人是在绿茵阁还是在漫云香坊,有点儿崩溃的仰了仰头。

    没想到万菁菁要玩这么大的,她现在才后悔没有听月盈的劝阻。

    “程岐。”

    万菁菁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奇怪了,程岐闻言回头,那人满脸僵硬,眼底有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她咬碎牙齿:“既然咱们两个都没有来日了,那就……”

    “谁说我没有来日的!”

    程岐忍不住反驳道:“就算我没有了容貌,可我家里够钱啊,国公府和舅舅家都有势,就算这辈子因为这张脸不出门,那国公府也够我转一辈子了。”

    她说完,又后悔了。

    这些话无非又把万菁菁给激怒了,她红眼落泪,干脆道:“程岐……凭什么你什么都有,拔尖儿的脸蛋,高贵的出身,临了……我却什么都没有了。”

    程岐实在是不理解她和韩这种人,就因为出身不如别人,便各种怨各种恨,最后在这种本不该的情绪里,将自己的一辈子也浪费掉了,这不值得了。

    “万菁菁。”她苦口婆心的说道,“你别看我,你看看别人,你觉得你的出身不如我,但你往后看,天底下还有那么多食不果腹的人,在饥荒年代,那些人连观音土都没得吃,你却能锦衣玉食,这难道不好吗?”

    程岐小心翼翼的往旁边走了走,让自己的后背对着墙壁,而不是高窗:“再者说了,你嫉妒我的容貌……我的容貌也毁了,天无绝人之路,万菁菁,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上,所有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的,你相信我。”

    “程岐,你别再安慰我了。”

    万菁菁现在是油盐不进,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颓废的状态看得人心慌:“你什么都有,自然理解不了我的感受。”她含恨落泪,“我和韩一样,早早的被送进朱雀楼待选,是族里放出的钩子,钩不到猎物,就会沦为一枚弃子,我根本不敢告诉我爹,伤了韩的火是我放的,我害怕……他知道以后,为了免去万家的各种杀身之祸,将我送出去任由韩宰割啊。”

    万菁菁缓缓的抬起头,像是在白眼球上封了红色绒线一般:“程岐,反正我是活不下去了,你就和我一起死吧!”

    说罢,她猛地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程岐的病才好不久,身子还软着呢,凭着现代的感觉往旁边一躲,却忘了自己穿的衣服目标太大,被那人拽到袖子,狠狠的扯了过去!

    “我擦”

    程岐尖叫一声,被万菁菁拽的向后仰倒过去,她下意识的伸手扒住那窗边的砖沿儿,巨大的下坠力让她的指腹瞬间摩擦出血!

    因着被万菁菁拽着,她整个人像是快要被撕开一般,悬空使不上力,她的身子剧烈的撞击在塔身上!

    程岐闷咳一声,几乎是用本能让自己不松开手,五脏被撞的生疼,本就虚弱的身子扛不住,意识也逐渐薄弱起来。

    “姑娘!!!”

    下面忽然响起青苗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程岐一下子回神,微咽口水,她屏住呼吸向下看去,这个高度,至少得有三十多米,摔下去肯定完了啊!

    “程岐!”

    万菁菁死死的攥着她的袖子,顺便抄住她的一条腿,那人眼神嗜血,势必要拉下她一起死,要这个锡平身价最高的女孩儿给自己垫背!

    “程岐!跟我一起见阎王去吧!”万菁菁嘶喊道。

    程岐皱眉,厉斥道:“要见你自己见!”用另一只脚去蹬她,却因为幅度稍微大些就要扒不住,只得作罢,“你要死!就别拉上我!老娘还没活够呢!”

    “程岐”

    他说完,下方突然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程岐忙低头看过去,却发现青苗小小的人旁边,又多了一个较大的身影,不用想都知道是程衍。

    程岐霎时间心安。

    “程衍!救我!这娘们儿疯了”

    程岐铆足了劲儿喊道:“我快坚持不住了”

    九层塔下的程衍心乱如麻,整个人都要僵住了,这要是掉下来,是猫也得少个七八条命,得亏自己来的快,得亏啊……

    “万菁菁!你找死!”

    程衍发出无用的威胁。

    青苗着急的哭喊着,伸手拽了拽程衍,指了一下那塔一层的门:“少爷!快!门在那边!”跺脚仿佛踩缝纫机,“快点儿救救姑娘啊!快点儿!”

    程衍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也是一下子急昏了头,闪电般的冲去那边,却发现那门被人落了锁,狠命的锤了锤,却因为那门较厚,而一时无从下手。

    万菁菁瞧见程衍来了,愈发发了狠,干脆一蹬那塔身,硬生生的将程岐从塔上拽了下来,两人尖叫四起,同时从三十米的高度摔了下去!

    青苗吓得快要昏厥:“少爷”

    程衍闻言,几乎是一瞬间冲了回来,他来不及分辨那两个人,只记得程岐有一套水蓝色的冬袍,跃身踏至一层与二层的高窗边儿,一把接住那人,为了化解那巨大的冲击力,他猛地旋身,用自己当肉垫,摔在了雪堆里!

    “噗”

    程衍忍不住被撞得涌出口血来,却没有什么大碍,随意抹了一把,赶紧去查看怀里的人,谁知这一看,他整个人愣住了。

    怀里的人不是程岐,而是早已昏迷过去的万菁菁。

    而几步之遥的青苗,瞧着自家姑娘在三层的位置伸手垫了一下窗边儿,然后才狠狠的摔了下来,整个人都懵了,瘫坐在地上。

    “姑……姑娘?”

    青苗连滚带爬的过去查看程岐,嚎啕道:“姑娘!”

    程岐没死,但是方才摔下来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粉身碎骨,她伸手在三层的窗户处垫了一下,让那冲力转移,这会儿摔下来,她隔着冬袍的袖子都清晰的听到了骨裂声,估计左手臂断了。

    那疼痛很是缺德,正好让她疼的不会昏迷。

    “程衍……”她气若游丝,“你特么……接错人了。”

    说完,程岐死尸一般的趴着。

    “我……我靠!”

    程衍到死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接错了人,遂一把将万菁菁扔了,膝行过去将她抱在怀里,那人疼的脸色惨白,低低道:“疼。”

    程衍见她没有生命危险,暂时放下心来,关切道:“左臂?还是右臂?”

    “……好像。”

    程岐到底坚持不住了,眼前恍惚黑白,已经看不清程衍的那张俊脸了,那对桃花瞳孔逐渐涣散,喃喃道:“……都断了。”

    …

    程岐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她刚刚睁开眼睛,就听耳边传来程衍焦急的问话:“你醒了?是不是醒了?醒了没有啊?”

    程岐被他吵得头疼,想要伸手揉一揉太阳穴,双臂却沉的动不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一般,她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双臂接连骨折了。

    “我……醒了。”

    程岐沙哑道:“万菁菁那边……怎么样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她。”程衍看来又是一夜目不接暇衣不解带,“万菁菁……没死,不过她推你下塔是事实,母亲和祖母已经告了官,他们万家完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程岐眨了下眼,随即调侃道:“是啊,你接的那么准,万菁菁当然死不成了。”

    程衍脸色一沉,别扭道:“我……失误而已。”

    “失误?”

    程岐叫程衍将被子掀开,瞧着自己双臂上的夹板,倒还算专业,可以说是这个年代的最高水准了:“要不是我自己机智,你没接住我,我可就不是断两条手臂的事情了,我就直接嗝屁了。”

    到底是自己没接住程岐,程衍被她这么数落,也没还嘴。

    程岐瞧着,也没继续往下说,毕竟也是自己要赴万菁菁的约的,转念一想,问起了另一件事:“程衍……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万菁菁在……”

    “望远镜。”

    程衍截住她的话,却是看向了别处:“我……正好在用那东西……四处看,无意间……无意间发现了你和万菁菁在那塔上,觉得不对劲儿,才赶过去的。”

    程岐恍然,原来当时那一道银光闪过来,其实是那望远镜的镜片反射过来的远光,那个时候,程衍就已经发现自己和万菁菁了。

    “不管怎么说。”程岐淡淡道,“还是谢谢你了。”

    程衍没说话,听着楼下响起一阵激烈的脚步声,便知道是孟姨娘一行人赶了过来,识趣儿的让开了位置。

    果不其然,孟姨娘等人过来,拉着程岐又是好一顿的哭喊查看,可怜那人伤得那么严重,还要逞强的抬一抬胳膊,以示自己没那么脆弱。

    最后还是程老夫人发话,那些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那老太太嘱咐了程岐好好养伤,还有万家那边的发落,果然是衡阳县主,行事风格不差当年分毫。

    “沙漠啊。”她瞧着自己这浑身是伤的外孙女,心疼的紧,但并没有流于表面叫人看出来,“万家那边,祖母会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程岐微微颔首:“多谢祖母。”

    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道:“祖母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我们程家的孩子,就是这样金尊玉贵的,谁也不能动一根头发丝。”

    程岐不知为什么,忽然红了眼眶儿,她忙低下头:“祖母,您的意思沙漠心里最明白了,是沙漠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程衍在旁看着,也道:“祖母,小岐这边没有大碍,我送您回蘅芜院吧。”

    程老夫人应了,起身拉过程衍的手,缓缓的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响起这老太太平静的话音。

    “孟姨娘还要操持家室,你母亲和秋白身子不好,太衡又要去学府,沙漠这边就交给你照顾了。”程老夫人道,“我看,你对沙漠倒还算上心。”

    程衍眉梢微挑,瞬间又落下:“孙儿知道。”

    “你不知道。”

    到了一楼的门口,程老夫人突然停住,然后说了这么四个字。

    程衍一愣,马上恭敬的低下头去:“祖母别气。”

    “祖母不是气。”

    程老夫人握着程衍的手不肯松开,并用另一只手覆上去,说道:“宗玉啊,说到底,沙漠并不是你的亲妹妹,甚至和你连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是,恰恰是因为这一点儿,祖母却要你更用心的去照顾她,你可做得到?”

    程衍神色平静,似乎是读懂了程老夫人的背后深意,又像是只听清了流于表面的那些话语,淡淡的点了下头:“孙儿明白。”

    程老夫人看着他,深邃的眼底突然流露出些更复杂的东西:“宗玉,祖母要你照顾沙漠,要对她好,要一直一直的对她好,你得答应祖母。”

    “祖母。”

    程衍道:“孙儿会做到的。”

    “好孩子。”程老夫人点头道,“那你先上楼去吧。”

    程衍向旁边等着的周妈妈点了下头,转身上楼去了,而那人扶住程老夫人伸来的手,低低道:“……老夫人。”

    程老夫人瞥她一眼,露出抹平和的笑:“你个老鬼,到底还是你精。”缓缓的敛回笑意,“到底还是让你给看出来了啊。”

    周妈妈也淡然一笑,低头瞧着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脚印:“老夫人,您心里怎么盘算的,老奴也算是知道个星点儿,只是……怕是不妥啊。”

    程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又道:“我倒觉得,宗玉那孩子……好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意一样。”停了停,“瞧他的样子,倒是没什么态度。”

    周妈妈道:“您从前不是说过吗,宗玉少爷……”略微迟疑,“对待咱们岐姑娘的态度,确实有点儿不顾分寸吗。”

    “是好事。”

    程老夫人突然道:“现在这种情况,不顾分寸便是好事了。”

    …

    瞧着程衍又回来了,程岐无辜道:“你不是送祖母去了吗?”

    “有周妈妈在,祖母要我回来好好照顾你。”

    程衍很是熟练的接过月盈手里的温粥,拿起勺子搅了搅,从里面捞出一个梅子来,挑眉道:“原是梅子清粥。”回头吩咐青苗,“去取些小萝卜咸菜。”

    青苗应声离开。

    “小萝卜咸菜?”程岐疑惑道。

    程衍放下碗,将她扶着靠坐起来,满脸冰冷却细心的掖着被子:“梅子清粥配上酸脆爽口的萝卜咸菜最好吃了,就你这饭量,两碗不是问题。”

    程岐瞧着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臂,嘟囔道:“我想吃肘子。”

    “你想吃个粑粑。”

    程衍吐槽了一句,叫青苗将拿上来的咸菜放下,舀了勺粥递过去,程岐听话的吃了,咂了砸嘴,又吃了口咸菜,果然搭配。

    程衍就这样喂着,那人也安安静静的吃。

    细辛抱臂看着,了下月盈,那人挑眉耸肩的,又看向青苗,那小丫头并不觉得这一幕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就是哥哥照顾妹妹而已啊。

    但是那两人就不一样了,偷笑两声,似乎已经看透了其中的态度,只是这种态度在两人的身份辖制下,会变得很不安。

    “吃饱了。”

    程岐避开最后一勺,淡淡道:“没咸菜,吃不下了。”

    程衍垂眸,淡定的将那勺自己吃了,叫月盈和青苗将碗筷收拾了。

    “方才祖母在楼下和你说什么了?”

    程岐问道。

    程衍抬头道:“你听到了?”

    “没。”

    程岐坦然道:“方才细辛瞧见你和祖母在楼下来着。”

    程衍擦了擦手,接过帕子顺便在程岐的嘴角捻了一下:“没什么,祖母只是要我好好照顾你而已。”放下帕子,“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程岐皱眉,一脸嫌弃。

    这人居然用自己擦手的帕子给自己擦嘴,连连的呸了几声。

    程衍难得露笑,却是高冷的冷笑:“呸什么。”抬起自己好看干净的手在那人的眼前乱比划着,“我的手可比你的嘴干净多了。”

    程岐气的噎住了,要水喝。

    程衍将温水喂给她,瞧着那干净的液体一点点的消失在她的樱桃小唇内,目光逐渐柔和下来,淡淡道:“程岐。”

    那人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合适的时机吗?”程衍问道。

    程岐猛地抬头,一脸憧憬。

    可程衍只是笑了一下。

    “快到了。”

第183章 程棠回来了

    万菁菁推程岐下塔的事情,在锡平闹得不轻,有身为衡阳县主的程老夫人亲自开口请罚,不出半个月,万家就在梁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家在唏嘘那人势力的同时,不免又将注意力放到马家的身上,那人四月初入宫的那天,程岐趴在墙头看了,阵仗是真的很大。

    这还只是七品御女,若换成她以四品美人的身份离府,不知又有多气派。

    但不管怎么说,程岐是不用去靖州那个虎狼窝了,虽然脸毁了,双臂也断了需要休养,但这一个春天过得也是要多滋润又多滋润。

    成日里无所事事,活脱脱像一个巨婴般。

    但不方便也是真。

    比如,拉粑粑需要别人给擦屁股。

    洗个澡,被月盈和青苗两个人上下胡乱摸着,真的是非常尴尬了。

    …

    一转眼,已经是五月初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程岐的手臂经过一个春天的修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孟姨娘等人谨慎,加之程岐也有些担心古代的医疗水准,遂将拆夹板的日子,推迟了半个多月。

    但是,夏天热啊,夹板里流汗还不能擦,肌肤上像是爬了只虫子,痒得很。

    “姑娘,您就忍忍吧。”

    月盈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将那根红色的襻膊绑的紧,跪在地上用抹布沾着冰凉凉的水,在擦洗本来就很干净的地面。

    “明天就能拆夹板了,您也终于可以好好活动活动了。”她道。

    程岐现在就能活动自如,只是抬起来放下去的姿势像极了机器人,她瞧着那月盈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样子,有些心疼的说道:“你别擦了,这地又不脏。”

    月盈到不觉得苦累,毕竟这和她从前做的那些比起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姑娘您就别唠叨了,奴才擦了这么一回儿,您都催了三四回了。”把手浸泡在冰凉凉的水里,舒服的透了口气,“您现在是不觉得脏,可那都是奴三天两头一擦的成果,要是像您说的,好几天不擦,那才显得出脏呢。”

    程岐瞧她还挺会苦中作乐,索性也就不阻止了,她盘腿坐在帐床上,瞧着自己洁白圆润的脚趾头,随意的动了动,然后拉长声开始抱怨。

    “胳膊好刺挠啊”

    “别喊了。”

    谁知她刚说完,就听到了程衍的声音,程岐抬头看过去,那人大步流星的上楼走过来,手里还拿着,类似藤条的物件儿。

    活脱脱像考试没考好,你的老师将要拿着半尺好好的‘怜惜’你一顿一样。

    月盈也瞧见了那根藤条,抬头不安道:“宗玉少爷?”

    程衍没理,坐过去程岐的帐床边,刚要开口,却见青苗捧着个极其轻薄的小毯子走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程岐的赤足给包裹住,这才算完。

    程岐扑哧一笑,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身为现代人,别说露脚丫子了,就是露大腿露肚脐儿都没什么,可这里是古代,脚丫子很重要。

    “还是你细心。”

    程岐别扭的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头发:“去楼下歇着吧。”

    青苗乖巧点头离开。

    程衍目送那小丫头离开,对于那人连自己都要避讳的举动,有些不快,然后轻轻的拿过程岐的手臂,将那根藤条顺着夹板和肌肤的缝隙中伸了进去。

    “哎……你干啥……”

    程岐不知道那人要做什么,只是疑惑的话没说完,就明白了。

    当那藤条伸进夹板里去的时候,瞬间化身老头挠挠乐,一下子解决了她手臂上犹如跗骨之蛆的瘙痒,她瞪了瞪眼,挑了挑眉。

    “还是你厉害啊。”

    程衍倒也坦然:“我也是今天才想起来这一招。”任劳任怨的帮她挠完左胳膊挠右胳膊,“等今天过后,就能彻底拆夹板了。”

    程岐点头,然后叫月盈将妆台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交给程衍,那人接过,原是个白瓷的瓶子,巴掌大小,晃了晃,里面装的应该是液体。

    “别乱晃,小心撒出去。”程岐提醒道。

    程衍打量着那瓶子,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问道:“这是什么?”眼底一闪了然,笑道,“是你给香坊研制的那个新配方?”

    程岐忙不迭的颔首,窃喜道:“你打开来闻闻。”

    程衍依言照做,为了防止是程岐的恶作剧,他很小心翼翼的凑鼻过去,又鼓起勇气轻嗅两下,眉头缓缓松开,不解道:“这不就是九华香吗?”

    程岐乖巧道:“是啊。”

    程衍不明白了,他往那瓶子里看去,疑惑道:“那这也不是新配方啊。”随意的把塞子塞回去,“你捉摸了一春天,到底是在捉摸些什么啊。”

    程岐忙解释道:“你别着急,你看哈。”拿过那九华香来,晃了晃,里面清晰的传来水声,“我虽然不会研制新的香料,但是我会变粉为水啊,月盈月盈。”

    那人闻言,赶紧将那个小炉拿过来,然后上面放上小银盘,这两样东西总体看上去不过拳头大小,精致灵巧的很,很讨喜。

    程衍瞧着月盈熟练的将那液体状的九华香倒在小银盘上,再点燃下面的小炉,冥冥中似乎明白了程岐想要做什么,嘴角噙笑,淡淡道:“原来如此。”

    这九华香由粉化水之后,算是经过了一道精炼的萃取,所以味道不似粉状时那样浓烈刺鼻,反倒很轻,如果不是凑近闻,是闻不到什么味道的。

    可是那小炉点燃后,盖上银盘,透明色的液体在上面缓缓蒸发,味道却意外的弥漫出来了,清新寡淡,也不会出现白烟袅袅呛出眼泪的情况。

    “怎么样?”

    程岐扬着小脸,甚是自豪的说道:“我是不是天才?”

    “你是个天才。”

    程衍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但他转念一想,又问道:“只是天才,这样做的话,成本就会提高很多吧,如果入不敷出,可就不妙了。”

    “所以啊。”

    程岐伸了根手指头比划道:“制作成本增加了,那这香水的单价也要增加,配上这小炉和银盘,就可以把这个东西,打造成轻奢消费品啊。”

    程衍瞧着她言之凿凿的,又问:“轻奢消费品?”摇了摇头,又把她的手臂拿过来用藤条瘙痒,“可是这样一来,普通的老百姓可就消费不起了。”

    “都说了是轻奢消费品,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程岐拿过藤条,像是老师教学生一样的抽打了两下程衍的腿,好在她手臂就算好了,有夹板控制也使不上力气,那人也不觉得疼。

    “既然要把这款香水打造成轻奢品,那咱们的受众者也要改变啊。”程岐条条有据的说道,“咱们主打的受众人群,就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姑娘妇人们,像她们这种一定要走在锡平时尚最前沿的,一看到这种稀奇且高级的,还是上京没有的好东西,一定会大肆抢购的,而且水要比粉消耗的快,她们必须买一堆才行。”

    月盈在旁边听着,很是佩服自家姑娘的头脑,虽然很多词她都没听过,想了想问道:“可是姑娘,到底还是消费不起的老百姓多啊,专门卖给那些富户,就算她们买,销量也一定跟不上啊。”

    程岐又摇了摇手指,仔细给那两人分析道:“你们这又是不懂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针对那些有能力消费的人群,让她们尽可能的去花钱,因为她们在这上头花的钱,其实是那些普通百姓的好几倍。”

    这就像那些在电视上播出的酒品广告,那些产酒的厂家,他们其实要针对的消费对象,不是一般喜爱喝酒的,而是那些嗜酒如命的酒鬼。

    因为就算那些酒鬼只占了消费者的十分之一,但他们的购买力度和上瘾程度,都会是后续那些十分之九的成百上千倍。

    也就是说,80%的酒品,实际上都是卖给了嗜酒者。

    而那些广告,也都是在暗示你……喝喝喝必须喝!今天不喝每天没有……的消费理念,然后在最后来一句不痛不痒的……不要贪杯哦。

    程岐办案子的时候,接触过这些,所以自然清楚。

    而月盈听完这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摸了摸自家姑娘的腿,“还是姑娘您最聪明了,而且那由粉化水的方子,只在姑娘的脑瓜里记着,这回就算是三房也抢不走,咱们漫云香坊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了。”

    程岐被夸奖了,也喜滋滋的点了点头。

    程衍倒是态度平静,说道:“什么方子?”

    程岐现在已经认定面前的人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了,随口道:“当初被三房收走的那个方子就是,只是上面是一些化学公式,他们才看不懂而已。”

    程衍闻言轻眨眼,不过没说话。

    上楼来的细辛将冰果的葡萄喂给程岐,淡淡道:“姑娘,既然是新的,那就改个名字再买吧,也算是……革旧迎新。”

    她这么说,实际上的意思,是让香坊和三房彻底断了关系。

    程岐明白,她答应了,然后在脑海里仔细的搜罗了一圈儿,可叹她在现代的时候不怎么喜欢喷香水,这会儿竟然思绪空空。

    “不如……”

    程岐灿烂的笑道:“就叫兰……蓝豆吧。”

    “人家那叫兰蔻。”

    程衍在旁无语的提醒道。

    而他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一下子抿住了唇,瞥眼程岐,那人用一种你果然上当了的眼神看着她,憋笑的厉害。

    “那……那就叫兰蔻吧。”程岐笑哈哈的说道。

    月盈不知道那两人其中的猫腻,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笑道:“姑娘,这个名字可真好听。”复又感叹,“以后终于不用再被呛得直咳嗽了。”

    程岐应声,只可惜昌国人只喜欢熏香,否则做成随身可以携带的小瓶,往身上喷洒的那类,一定能卖得更好些。

    “程衍。”

    程岐蹬开脚上的小毯子,叫月盈把足衣和云履穿好,这才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去香坊看一圈儿吧,考察考察市场情况。”

    程衍左右无事,便答应她了。

    “等下。”

    程岐坐去妆台前,正准备戴帷帽,突然开始挤眉弄眼起来:“等下等下。”

    程衍皱眉:“你做什么鬼脸?”

    程岐很是委屈的说道:“我没做鬼脸,是我脸上的伤口有些痒。”

    细辛看了一眼,取来了新的药贴,说道:“夏天出汗,那药紧贴皮肤,又那样黏黏的不好清理,肯定会很痒的。”

    程衍接过那药贴,一边小心翼翼的揭开程岐脸上的旧药贴,淡淡道:“脸上的这个贴多久了?两天了吧。”

    细辛点头:“是,姑娘脸上的疤痕淡了很多,所以换的不勤了。”

    程衍道:“那贴完这最后一贴,应该就不用再贴了。”

    他左手撕下那药贴,瞥眼右手的新药贴,刚要帮程岐换上,抬头却是一愣,瞳孔深处不经意的颤动两番。

    程岐见状不解:“怎么了?我的伤口怎么了?”

    她这样一说,细辛和月盈也赶紧看过去,却也同时愣住了。

    这三人的反应让程岐很是不安,拿过旁边的镜子看了一眼,她也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几天前还有痕迹的伤疤,如今……全然消失了。

    肌肤一如从前般光滑,甚至要更嫩些,也丝毫没有色差。

    “姑娘!”

    月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欣慰道:“咱们……咱们的脸好了。”激动的拽了拽也有些吃惊的细辛,“就说咱们姑娘的脸会好的,你快看!”

    “我看到了。”

    细辛的声音也哽咽了许多。

    程岐察觉,看了看那比自己还高兴的两人,欣慰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的脸居然还能恢复如初,难不成,这真是穿越者所带来的好处。

    只要是伤口,就会很快的愈合,而不留伤疤。

    以此证明。

    自己不属于这里。

    就像她当时因为唐耀而造成的手臂伤口,也是没留下一丝痕迹。

    “太好了。”

    程岐不知怎么也大松了口气,瞧着程衍笑了笑:“那今天更要出去了。”说罢,起身把帷帽拿开,拍了拍脸,“出发!”

    程衍失笑,先行负手往前走。

    手却突然被程岐拽住。

    他不解的回头,却发现程岐拿着自己的左手看的认真,程衍微微眯眼,好像知道了程岐在做什么,赶紧抽了回来,然后冷脸道:“快走。”

    言毕,三两步的下了楼去。

    可程岐却深吸了一口气,当日兵变,程衍和唐耀打斗的时候,手掌被那人用匕首活生生的扎穿了,可现在看时,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她盯着程衍的背影,一副早已把那人看透的神色。

    装吧。

    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

    两人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优哉游哉的漫步在街上,有认出来程岐的,却被那人光滑无疤的脸蛋给镇住了,诧异的张了张嘴。

    “这……程岐不是破相了吗?这脸什么时候又好了啊!”

    那人拉过街坊说了几句,顿时炸开了锅。

    程岐瞧着路上的行人都看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虽然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在讨论自己脸上的事情,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长得好看,也不能这样看啊。”程岐嘟囔着。

    程衍皱眉,一把将她拉去自己的里面走着,顺便藏在那墙的阴影里,省的这夏日太阳大,晒得她不舒服。

    程岐打了个哈欠,出来就有些犯困,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样一来,那些人看到我脸上的情况,会觉得周老的药贴很神奇,纷纷去抢购的吧。”

    程衍学聪明了,怕自己再说秃噜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

    程岐瞥了他一眼,偷笑几番。

    不过自己的脸破相还能恢复,多半都是因为自己是身为穿越者的原因,那些不明就里去购买药贴的人,怕是要狠狠的失望一番了。

    两人走着,绕过一条街,迎面是东府。

    那左边角门处,有个人被门前的小厮给推搡出去,踉跄几步险些跌倒,还很是不客气的说道:“老夫人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必回来了。”

    程岐定睛一看,直接愣住了:“程棠?”

    程衍也闻声看过去,果不其然,那个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橙衣女子,不是年前嫁给樊家老爷的程棠,又是谁?

    只是程岐有些看不明白,程棠这是……回娘家?

    怎么还被赶出来了?

    程岐顾不得那些,招手道:“棠儿姐!”

    程棠闻言,仿佛听到了大救星的声音,转头看过去,眼中的泪水一涌而出,三两步的奔过来,想要抱住程岐,却被程衍冷漠的给拦住了。

    那人将手臂横在程岐的身前,一副长城成了精的样子:“棠儿姐,怎么这么久了才会娘家来看看。”敲了敲程岐的夹板,“小岐受伤了。”

    程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是了是了,万菁菁推你下塔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瞧着那夹板,“可好些了?”

    程岐没想到,这才嫁过去半年多,程棠一朵好好的娇花就被蹂躏成了这样,当然,她仍然是锦衣玉食,珠翠满头的,但那精神状态,那眼神神色,足以说明她在琉璃花房里是举步维艰,在樊家老爷的手里,是生不如死。

    她看了一眼那东府角门的方向,那赶走程棠的小厮似乎没料到国公府长房的两个当家做主的孩子在,有一瞬间的局促,迟疑两秒,然后又合门进去了。

    没想到这白家老夫人如此无情,这程棠好歹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女,就算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回娘家这么大的事情,面子上总得过一过吧。

    可白老夫人没有,程棠没能如她所想的勾住樊家老爷,无法给程杭铺路,她便利落的将那人给抛弃了,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叫她进府门。

    不过,程棠今日回娘家的架势,可是丢人的很。

    无有车轿随从,一人而已。

    听说,她嫁过去时带了三个陪嫁婢女,有一个主动爬上了樊家老爷的床,一跃跳上了她的头,还有两个,也被那老头子糟蹋了,疯了一个,死了一个。

    可怜签的都是死契,没法追究。

    一个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就那样瘗玉埋香了。

    “棠儿姐……这是刚从白老夫人那里出来吧。”

    程岐没有说明,倒是巧妙的给了程棠一个台阶儿下,那人瞬间领悟,眼睛里满是感激的点了点头,也有些不安道:“是……刚出来,正要……回去。”

    程岐瞧程棠如此,生出些不忍之心来,想了想,对程衍道:“你先去香坊那边和缎庄处看一看吧,我……带棠儿姐去春水河那边散散心。”

    程衍不放心:“散心?”

    “不过是说些姐妹间的体己话。”程岐用肩膀推了推那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你赶紧去得了。”

    说罢,不顾胳膊上的夹板,拉着程棠就往春水河那边走,她回头对程衍又笑嘻嘻的说道:“等会儿我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哈。”

    程衍微微挑眉,在原地看着她们两个消失在拐角处,这才转身离开。

    …

    春水河上,程岐租了一条小型的画舫,两人坐在里面,她探头看着,淡笑着说道:“这要是晚上的话,一定会很漂亮。”

    程棠端着那杯茶,久久难以下咽。

    “阿岫。”她苦涩又欣慰道,“你脸上的伤口……”

    程岐满不在意的放下船窗的竹帘,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说道:“好了。”拿起梅子干儿吃了一枚,被酸的撅起了嘴,“我也以为会留疤痕呢。”

    程棠的精气神不是很好,微微点头道:“周老的药贴还真是灵啊。”

    程岐颔首,她尽力的想要将气氛调动起来,让程棠松泛松泛心情,可她不管怎么说怎么笑,那人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没办法,程岐只得选择放弃,拄旁望天。

    她现在一身轻松。

    程棠看着她,心里面也是领了她的情,但她现在有块大石头压在心上,实在是连假笑也笑不出来。

    “阿岫。”

    她为难的说道。

    程岐抬头:“嗯?”

    “我有喜了。”程棠道。

第184章 鸾绣

    程棠这短短的四个字,像是一个大霹雳般,程岐被雷的外焦里嫩。www.uu234.net

    有……有喜了?

    这也就是说,程棠怀孕了。

    也就是说,程棠坏了樊家老爷的孩子。

    就是说,程棠和樊家老爷。

    同床了。

    程岐瞧着面前虽然憔悴,却依然如花似玉般的美人,一想到这样的人,被樊家老爷压在身下……她实在是想象不下去,痛苦的捂住了额头。

    好恶心。

    “棠儿姐。”

    程岐万分艰难的抬起头,坐了这么久的画舫都没眩晕,这会儿倒是有些头重脚轻了,小声道:“樊平那个老菜帮子知不知道你有喜的事情啊?”

    程棠泫然欲泣,嘴唇被她咬的出了很深的痕迹,尤其是看到程岐那意料之中的反应后,更是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手,极其不安。

    看来,怀了樊家老爷孩子的事情,在她看来也不是很光彩。

    “他知道。”

    程棠闷声说道:“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准许我回府去看看祖母的。”

    程岐心说那老菜帮子还有点儿良心,想了想,不知道怎样继续开口,但程棠肯把怀孕的事情首先告诉自己,也是难得的信任。

    或者说,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能帮程棠了。

    “几个月了?”程岐打量着程棠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得有三个月了吧。”

    “正好三个月。”

    程棠说着,伸出左手缓缓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虽然孩子还没生下来,但那体内孕育着生命的感觉却是那样的清晰,即便程棠再如何讨厌樊家老爷,对于肚子里的亲生骨肉,她还是很怜惜的。

    看着那人复杂又欣慰的表情,程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怀孕是好事,樊家老爷的事情不能加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你都有了三个月身孕了。”程岐为她打抱不平道,“那樊平居然还让你一个人回东府去,竟然连一个伺候的女婢都不带。”

    谁知说道这里,程棠噙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簌簌而落,她扑在旁边的床身木板上失声恸哭,惹得那画舫都开始微微摇晃起来。

    程岐吓了一跳,赶紧用双臂撑住那床身,无措道:“棠……棠儿姐!”

    程棠情绪崩溃那一瞬,随即听到程岐的声音又很快收了回来,她梨花带雨的抬起头,瞧着程岐的样子,赶紧叫她放下手。

    “阿岫,你的手臂。”她担心道,“你快把手放下。”

    程岐实际上是不疼的,因为这个夹板半个月前就应该拆了,方才她下意识的抬起双臂,不小心扯开了绑绳,这会儿她叹了口气,干脆用牙叼开,将自己的左手臂的夹板拿了下去,再拿下右边的,一齐扔进了那春水河里。

    程棠看着,担惊受怕道:“阿岫,你的手臂可还没好呢。”

    程岐试探性的活动两下,那很陌生却又很熟悉的灵活感重新找回,并且在动作时毫无疼痛,她终于放下心来,看来自己的手臂是真的长好了。

    “没事,棠儿姐。”她无所谓的晃了晃,“已经没事了。”

    程棠还悬着心,在她的认知下,女孩子破了点儿油皮都要细心养着,程岐倒是个特别的,破相断臂,却依旧出入自如,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程岐这一年多是变了,变得阔达,让她羡慕。

    “阿岫。”

    程棠心里憋闷,好容易找到个诉苦的人,遂低低道:“那樊平……一开始对我是百依百顺,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摘得,但是……两个多月后,他就失去了兴致,不再看我,又纳了别的女孩儿,成日欢乐,再也想不起我这号人物来了。”

    “樊平又纳妾了?”程岐不可思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都是青楼妓馆赎出来的妓女。”

    程棠悲痛的捂住脸颊,泪水从指缝中悄然滑落,实在是难以想象她在那琉璃花房过得是什么样子的日子:“如何……你怎么会听说。”

    程岐皱眉,拍了拍她的膝盖。

    程棠猛地抬起头,双眼血红,满满都是绝望和不甘心:“阿岫……我……我好歹也是……东府出来的……我好歹也姓程啊……我……我也是大小姐……现在……我居然要和那些贱妇……称道姐妹……和她们……笑脸相迎了。”

    程岐听得心里一揪一揪的,又不知怎么去劝。

    在她看来,人与人之间就不存在感同身受四个字,只有针扎在身上,才会知道那有多疼,否则说的一切,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棠儿姐。”

    程岐恍然道:“这孩子是男是女啊。”仿佛抓到了安慰的稻草,“那樊家老爷的大儿子才九岁,却被他当做掌中宝一般,老来得子不已,你这个孩子稳稳当当的生下来,他必定会继续好好待你的,你放心。”

    谁知程棠却摇了摇头,眼泪被她的动作甩的四溅:“阿岫……郎中说了,瞧这胎象多半是个女儿。”深深的叹了口气,“樊平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

    “这个老菜帮子。”

    程岐气的直咬牙,这个重男轻女的悲催年代。

    “阿岫。”

    程棠忽然攥住了程岐的手,踌躇几秒,却没有继续开口。

    程岐抬头看她,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

    “阿岫,算是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吧。”

    果不其然,程棠说道。

    程岐听到这话,微微抿了抿嘴唇,沉默几秒后,将手给抽了出来。

    程棠见状,眼圈儿瞬间就又红了,颤抖着嘴唇说道:“阿岫,你可不能不帮我啊,我……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姐姐,可我好歹也是你的堂姐啊,你难道就要这样见死不救吗?我在那个虎狼窝里生不如死啊!”

    程岐缓缓的蹙起眉头,瞧着今日的程棠,终于露出了真的面目。

    “阿岫。”

    那人不肯放弃,死拉着她得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现在可是锡平九城最尊贵的姑娘。”急喘着气,“你……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去求求程老夫人,以她的身份,只要她开口,樊平一定会放人的,我想……我想就算他再如何如何,也不敢招惹当年叱咤风云的衡阳县主的。”

    程岐心绪驳杂。

    她不是妇人之仁的人,却也不是不想帮程棠,可当初程棠出嫁的那几天,她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不知劝了多少句,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

    “棠儿姐。”

    程岐想着,也就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想当初你要嫁的时候,我成日围着你左劝右劝的你不听,你非要嫁去樊家,要给程杭那个王八蛋做垫脚石,这些事情这些场景,你还记不记得。”

    程棠脸色一讪,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我……”

    “棠儿姐,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现在这种情况,你脚上的泡有多少都是你自己走的,当初你但凡松一丝的口,我都会帮你,甚至在你出嫁的当夜,我还特地跑过去看你,可你呢?”程岐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程棠紧咬嘴唇,复又松开:“阿岫……”

    “棠儿姐。”

    程岐缓缓的起身,走过去甲板上,做手势让船夫掉头回岸,随即又回身对程棠说道:“就算我现在是整个锡平九城最尊贵的姑娘,可你这件事情,我依旧没办法插手,七出你一条没犯,若是犯了被休,你后半辈子就毁了,再者说了,就算你不想在那里了,也得是白老夫人去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堂妹,没有话语权。”

    见程岐突然这样坚定,程棠霎时间慌了起来:“可……可我……”

    程岐瞧着她那样,啧了两声,只得道:“这样吧,你好歹也是咱们程家……嫁出去的,今天回娘家省亲,也不能一位长辈都不见,你和我回国公府,如果我祖母能见你的话,你有什么苦,就和她诉吧。”

    程棠闻言,仿佛黑暗中看到一缕曙光,忙点头道:“好好好。”

    程岐又道:“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我祖母从来都不是什么慈心菩萨,她若是不肯插手帮你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

    程棠不停的应着。

    现在这种情况,只要能见到程老夫人一面,就有机会。

    程棠抽噎两声,说道:“谢谢你,阿岫。”

    程岐没说话,而她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让程棠也没什么话可说,她默默无声的叠着衣袖,将那袖口的花样翻出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只是这一举动,程岐注意到,那个花样……

    和那套被自己扯破了的,海蓝色的雪茉花裙袍,是一模一样的针脚。

    当日趁着自己上吊未遂摔下来昏迷后,划伤自己脸颊的那人……

    程岐张了张嘴,重新坐了下来,抓过程棠的衣角看着,确定那针脚是荣婶子口中的鸾绣,便问道:“这是……”

    “这是鸾绣。”

    程棠低低道:“你认识这个?”

    何止认识。

    程岐眼神发直,有些谨慎的问道:“这个绣样儿,挺少见的吧。”

    “嗯。”

    程棠点头,又想起来淡淡道:“对了,我记得……玉儿有一套海蓝色的雪茉花裙袍,那上面就是鸾绣。”她明显只是叙述自己知道的,“只是……后来那套衣服再不见她穿,我问了一嘴,她说是……送给程了。”

    程棠说完,程岐整个人都懵了。

    “我……”她机械般的说道,“我倒是见过程穿那套衣服,只是……她只字未提那套裙袍……是……是……”

    程岐硬逼着自己说出那人的名字:“是……玉儿姐姐送给她的。”

    程棠苦笑道:“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得了那么好的一套衣服,她如何会说那是别人送的,自然会只字不提了。”

    程岐哦了一声,低下头去。

    她深褐色的瞳孔地震一般的颤动着,脑海里也像是经历了二战一般,她实在是不敢相信,那套海蓝色雪茉花的裙袍,原主人竟然是,程姝。

    那也就是说,划伤自己的脸颊人是,程姝。

    还有那人和韩那只一模一样,都是段贵妃赏赐的金镯子。

    千丝万缕联系起来。

    程岐扶着自己的额头,痛苦的抖着睫毛,没想到啊没想到,真凶竟然不是和自己日日作对,句句撕逼的程,反倒是……

    同自己相亲相爱,如亲生姐妹的程姝。

    那个她事事维护的大姐。

    而现在想起来,那瓶祛疤复颜膏里的蛆麻草,也应该是那人放的了。

    程姝。

    你骗得我好惨。

    程岐紧闭眼。

    “你妈逼。”

    …

    回去国公府的路上,程岐始终是一言不发,有路人回头看,她就像是被踩了猫尾巴一样,斜睨过去,厉斥道:“你看你马呢!”

    程棠谨慎的跟在后面,听得肩头一缩,她不知道其中缘由,单单以为程岐是因为自己而生气了,遂红着眼圈儿,有些手足无措。

    程岐则不在乎,飞快的回去国公府。

    可也巧了,刚进府门,就碰到了正要出门的程姝。

    那人发髻高挽,犹如小山一般堆在上头,点缀着密而不繁琐的珠饰,一丝杂发都没有,光滑如玉的脖颈配着红玛瑙项链,衣饰高昂,体态端庄,带着微笑款步的走过来,见到程岐惊喜道:“阿岫?”

    程岐浑身一震,只觉得手指尖瞬间麻的没了知觉,她闭眼深吸着气,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程姝,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的转过身去。

    “玉儿姐。”

    她还算平静的说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去璞庙还愿而已。”程姝并未察觉到程岐的异样,温和道,“你这手臂上的夹板拆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又跑去哪里野了。”

    “没。”

    程岐指了一下不远处站着的程棠:“碰到了棠儿姐,来看一眼祖母。”

    程姝这才注意到程棠,但她是什么身份,自然不甚在意那落入低谷的人,回头对程岐道:“祖母用过昼食,应该在午睡吧,不如咱们一起去璞庙吧。”

    她说完,眼中一惊,竟然失态的往前一步。

    “你这……”

    程姝有些吃惊的伸手摸了摸程岐的脸,低声呢喃道:“阿岫,你这脸……你这脸上的伤口……好了?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啊……”

    这本是关心的话,但现在程岐看透了程姝的伪装,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里面不对劲儿,好像对于自己的伤口愈合,她很是不情愿一样。

    “不留疤痕,难道不好吗?”

    程岐有些冷淡的问道。

    程姝一愣,旋即笑道:“这是当然,不留疤,当然是好事。”

    “对我来说是好事,对别人来说,却是坏事了吧。”

    程岐的语气不太客气,说的话也莫名其妙,但是程姝的脸色却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变得尴尬起来,不知道是和原因。

    程姝的女婢檀香见状,皱眉道:“岐姑娘,我们家姑娘这是关心您呢。”

    程岐轻呼了口气,她虽然心里憋了许多话,想要抓着程姝问个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不是撕破脸的好时候,遂道:“姐姐你……不是还要去璞庙还愿吗,趁着天色还早,那就快快上路吧,晚了可就不方便了。”

    程姝道:“你和棠儿不去吗?”

    程岐点了点头,忽的又换了语气说道:“不去了。”那对漂亮的桃花眼多了些许冰封千里的距离感和讽刺,“我这脸都好了,也就没什么愿可还了,再者说了,我这脸好,可不是因为我去求了愿,相反,我相信,在我破相的这段时间,有的是人巴不得我整张脸都烂掉,所以这东西,不准的。”

    说罢,她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转身离开。

    程棠没办法,人在屋檐下的给程姝行了一礼,随着程岐离开。

    而程姝站在原地,瞧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手指不安的搅着帕子,漂亮的眼眸轻颤几番,转头对檀香道:“……檀香。”

    那人忙应道:“姑娘。”

    程姝心里突然没底,这里只有她和檀香两人,也不必装着,遂脸色也逐渐慌了起来,嘴唇干涩道:“阿岫……怎么突然……和我这样的语气说话。”

    檀香瞧着自家姑娘这样,心里也有些局促起来,但是还是赶紧安慰自己姑娘叫她别多心:“姑娘,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岐姑娘不是一向如此喜怒无常吗,许是……又和咱家老爷争执起来了,所以……看到咱们三房的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她就是那性儿。”

    程姝还是觉得不对,摇了摇头道:“不对,阿岫从来不这样,就算她和我爹娘吵翻了天,对我也从来都是恭敬维护的,从来不会如此冷淡。”

    檀香恍然又道:“对了,方才看到那棠儿姑娘哭哭啼啼的,许是……岐姑娘被她给烦缠住了,所以才心情不好的吧。”

    程姝没有开口,只是一脸的担忧,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不安道:“檀香啊……你说……阿岫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檀香一慌,忙四外圈的看了看,确定没人听到程姝的话后,才小心翼翼的扶着程姝往府外走,低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先去璞庙吧。”

    程姝微抿嘴唇,点了点头。

    …

    傍晚,汀兰水榭里,青苗拿着点心上来,瞧着程岐盘腿坐在那帐床上,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好像雕像一般,试探着过去问道:“姑娘?”

    程岐还是很有原则的,生程姝的气是生气,但是吃也得吃,伸手接过那盘牛乳糕来无声的吃着,噎了喝口茶,不知不觉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从前不知道真相,现在知道了,那些蛛丝马迹便浮现了出来。

    “妈了个逼的。”

    程岐嘴里吃的鼓鼓囊囊的,还不忘了骂人:“要撕逼就明着来,还和我玩阴的,骗人骗到老子的头上,找死,找死!”

    她说着,嘴里喷出去不少渣滓。

    青苗抹了把脸,无奈的往旁边躲了躲,她不知道程岐在生什么气,却又不敢随意出言安慰,瞧着月盈从二楼上来,大松了口气。

    “姑娘。”

    月盈让了一下,原是带了程衍上来:“宗玉少爷来了。”

    程岐嗯了一声,抬头看着那人,问道:“程棠那边怎么样了?”

    程衍顺手拿了块牛乳糕吃了,道:“她哭了好一顿,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不过祖母根本没有答应,叫她好自为之,就又给送回去了。”随意瞥眼,瞧见她手臂上的夹板不见了,愣了一下,“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程岐淡淡道:“拿下去了,已经没事了。”为了表示自己手臂好了,还做了一个抱臂的动作,抬头道,“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个粑粑。”

    程衍走过去,接过她的手臂捏了捏,确定那骨头没问题了后,才道:“午后你和程棠去春水河的时候,我回来取了你那个……香水蒸馏的设配,拿去香坊给那些老师傅看了一眼,他们也觉得可行,还有兰蔻……这个名字也不错。”

    程岐终于有了些精气神儿,说道:“这件事情不必着急,向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都不容易,大家用惯了香料,猛的换成香水,还要时间适应。”

    程衍斜靠着她的帐床柱子,点头道:“不过咱们可以先出些试用装,叫这个东西先打出名声去,然后再拿来卖。”

    程岐又想起一人来:“是了,还可以叫宠姐帮忙。”挠了挠脸,“想来她一定会喜欢这个香水的,到时候经她口掀一波热度,也算是名人营销了。”

    抬头看程衍,她又道:“你今晚上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

    程衍斜睨着她:“那你想让我和你说些什么?”

    这人眼底含笑,一副马上就要耍流氓的样子,程岐不安的后仰了仰。

    不知道怎么回事,程衍这个冰坨子成精的人,最近总是笑个没完,还是那种满含深意,不纯粹的笑容,总是笑的她后脊梁发毛。

    “你笑什么?”她索性问道。

    “你管不着。”

    程衍继续抱臂盯着她,瞧着她那一脸警惕的样子,难得笑出声来,笑的青苗三个都有些抖激灵,随即伸手摸了一下程岐的发顶,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明早再带你去香坊,你把那个化粉为水的方法教一下。”

    程岐道:“知道了。”

    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第185章 飨会宴

    以‘兰蔻’为名的香水一经推出之后,不到三天,瞬间席卷整个锡平,它一来稀奇,二来实用,俘获了无数幼女少女妇女婆子老妪的心。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也让程家的漫云香坊一举成为锡平九城最赚钱的生意,程衍和那香坊里的伙计忙的是不可开交,甚至要从别的庄子那里调人手过来。

    因为每日开张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断货,程衍不得不决定歇业一天,等午后的备用香料运过来后再说,也算是玩了一把饥饿营销。

    他虽然累得着头不顾腚,但那个一手促成如此壮景的大功臣,却在汀兰水榭的三楼帐床上睡得酣畅淋漓,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程衍来的时候,正好是早上七点多,他睁着一双疲惫的眼,手背上还有被那些抢货的女子抓坏的伤口,瞧见从三楼下来青苗,淡淡道:“程岐呢?”

    青苗正在给程岐准备起来的衣裳,见到程衍忙行了一礼,乖巧道:“原来是宗玉少爷啊。”往后瞅了一眼,“我们家姑娘还在谁着呢,奴去叫。”

    谁知程衍摇了摇头,接过青苗手里的衣裳往上走去:“不必了,我去叫,你去准备洗漱的温水吧,也叫月盈他们去备置朝食前的点心。”

    这些日子,程衍总是来,而得了程老夫人的‘照顾’特许后,他似乎再也不去有意避讳那些男女有别了。

    “是。”

    青苗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脚步灵巧的下楼去了。

    程衍则上楼去,将衣裳随意的搭在旁边的圈椅上,坐过去程岐的帐床边,瞧着程岐那因着惹,而睡得红彤彤的小脸儿,程衍轻笑了笑:“喂,起床了。”

    程岐没有起床气,但是赖床的本事却是一绝。

    程衍好性子的继续叫了两声,意识到言语鸡肋后,他伸手拍了拍程岐白嫩的脸颊,那人皱眉,嘴里咕哝了一句,然后把他的手给拿下去了。

    只是这一系列的动作,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做的,程岐根本没有想到,她推开了程衍的手,却在无形中,叫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程衍也没想到,他略微吃惊的挑了挑眉,掌心下是那人的小丘壑,这个时代没有文胸一类,肚兜也只是无用的布,那软乎乎温乎乎,似乎还带着香味的……

    程衍干净喉结,清晰的上下滚动一番。

    “手感真不……”

    “程衍?”

    程衍的注意力都在掌心下的那一小坨肉上,耳边忽然响起程岐的声音,还带着惺忪睡醒的沙哑,他瞪眼一愣……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了!

    要不是程衍突然用力,程岐还没发觉自己被那人揩了油,她被按得皱眉,瞧着自己胸前的手,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把自己的右腿蹬了过去!

    “我靠!”

    程衍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程岐的脚踝,那人寝裤丝滑,顺着小腿咻的滑了下去,那弹滑的肌肤剐蹭在下巴处,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程衍……”

    程岐这个姿势困难的很,连着抽了抽腿:“给我松手!”

    程衍脸上尽是嫌弃,用扔的方式放下了她的腿,并且命令道:“起床。”

    程岐昨晚秋千荡的太久了,有些酸累,根本没睡醒,再加上有些不想听程衍话的叛逆心理,翻身扯被:“不起不起,你给我起开。”

    程衍瞥了一眼楼梯口处,算着青苗等人上来的时间,嘴角勾笑,算是那种小说里的邪魅一笑,随即撑着手臂,猛地俯身下去。

    程岐话没说完,一下子咽了回去,她瞧着突然放大的程衍的脸,紧张的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吓我一跳,你……你干啥?”

    程衍没说话,带着那抹诡异的笑,越靠越近,闻着程岐身上的味道,就像是一个痴汉般,那对泪眸轻眨,压低声音道:“小岐?”

    程岐浑身嗖的窜上一个激灵,抓着床单的手紧了紧,程衍这一句,自己的耳朵好像灌了温泉水,整个人都要化了。

    “我……我是。”她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程衍笑意更深了,凑到那人耳边,正想再好好的逗逗她,忽然耳尖的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还不止一人,他脸上的笑容瞬间不快的消失……

    于是乎。

    青苗和月盈刚上楼,就瞧见程衍对着程岐的耳朵怒吼。

    “起床”

    程衍一记河东狮吼。

    程岐也啊的一声,顺势捂住了耳朵,险些把脏话骂了出来。

    她瞪着那双桃花眸,明明气怒的不行,可看上去仍是吃了亏的可爱,程衍这人是什么毛病,前一秒还在这儿酥麻入骨,后一秒就化身包租婆。

    这一声狮吼功,好悬聋了。

    当然她不知道,程衍也不想精神病一样的突然吼她,只是事发突然,为了避免让青苗他们看到,只能如此机智了。

    “赶紧起床。”程衍将衣裳扔给她,“今天去蘅芜院用朝食。”

    程岐不紧不慢的穿着衣服,在青苗端过来的水盆里洗了洗脸,然后坐去妆台前面,仍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都多久没去祖母那里用朝食了。”

    程衍抱臂在旁看着,亲自帮程岐挑选这配饰,冷淡道:“今天可不一样,二房和三房都会在,要商量后日飨会宴的事情。”

    “飨会宴?”

    程岐瞧着镜子中的程衍,那人摆弄着手里的钗子,侧颜无可挑剔,那浓密的睫毛比她还好看三分:“为什么啊?后天是什么日子啊?”

    帮程岐擦手的青苗提醒道:“姑娘,后日是端午,您怎么忘了?”

    程岐这才恍然大悟,附和道:“端午是个大日子,的确得办飨会宴。”洗完脸后精神了许多,“定了谁抬杯主持吗?今天不会还是三婶吧。”

    月盈帮她挽着发,扳着她的脑袋看了看:“这就不一定了吧,姑娘和少爷用那漫云香坊狠狠的赢了三房一局,在锡平彻彻底底打出了名声,而且那飨会宴的名单奴也看过,除去该宴请的亲朋,还多了不少特地拜访而来的生脸,想来都是冲着姑娘您来的,冲着长房来的,他们三房是争不过的。”

    程岐点了下头,却又被月盈强制性的托住,赶紧挺直身板配合:“是了,从前长房势微,事事都被三房力压一头,现在不一样了。”

    月盈笑道:“是啊,今天可得好好的打一个翻身仗。”

    程岐瞥眼程衍,那人的表情也逐渐认真起来,淡淡道:“不错,待会儿去了蘅芜院,那食案之上,怕是得好一阵明争暗斗了。”

    程岐起身,瞧着自己那整装待发的精致样子,冲着镜子灿然一笑,一口洁白的牙齿亮晶晶的,敲了敲胸口:“谁来也不怕,走吧!”

    程衍瞧着她的样子,偷摸轻笑,复又板着脸道:“幼稚。”

    …

    蘅芜院里,朝食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程岐今天本不想继续挨着程姝坐,但不想打草惊蛇,也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阿岫,你尝一口这个鱼肉。”

    程姝亲昵的给她夹了菜。

    程岐配合着吃了,不住口的赞叹道:“好吃。”

    瞧着她又恢复从前那没心肝的样子,程姝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不该,转头对上程云夺的目光,她眼底一闪为难,却还是遵从那人的吩咐开了口。

    “阿岫。”

    程姝淡淡道:“那个兰蔻的香水姐姐也用了,可真是神气的很啊,平白倒出来没有任何味道,点了小炉之后,才是芳香宜人呢。”

    程岐喝了口汤,眼睛只盯着那食案上的饭菜,她知道程姝这是在明里暗里的打听着那由粉化水的方子,遂随口说道:“玉儿姐喜欢就好,那东西不呛鼻,味道的依附性也很不错,我叫香坊的伙计再给你送些用。”

    程姝一愣,讪笑两下:“那倒是麻烦你了。”

    程岐就这样顺理成章,很是自然的堵住了她的话口:“麻烦什么,咱们可是好姐妹啊,以后我弄出新的,更好的,第一个送去给你用。”拍了拍程姝的手,发现那人的指尖凉的很,没有戳穿,依旧笑嘻嘻道,“你用不了,也可以拿走分给你那些闺中好友,叫她们也帮忙试用,帮香坊宣传宣传。”

    程姝见状,只得点了点头。

    程云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听着程岐嘴里什么试用,宣传的,这才知道自己小瞧了程岐的脑力,这孩子不光撕逼厉害,经营头脑也很是不错啊。

    那缎庄和香坊在他手里一直是不温不火,可一到她和程衍的手里,非但起死回生,更是兴隆至极,一路扶摇直上。

    现在整个锡平,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笑他,做了一辈子生意的老人,还不如两个半大的孩子,更有人说,程岐不愧是程云央的亲生女儿,和自己亲爹一样有生意头脑,就算他再如何努力,也比不上人家先天优秀。

    另一边,也就是二房那边,从前看着三房独大,程云杉为了在这府里更好的维持自己的一席之地,就要巴结三房,贬踩长房过生活。

    现在,时局有变,他捏不准谁的来日更长,话也说的少了。

    倒是程不愿意了,她方才看着程姝和程岐好姐妹的说着,丝毫记不得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三妹,轻咳两声:“阿岫姐,这香水难不成只有玉儿姐的份儿吗?”

    程岐看也不看,继续低头吃着饭。

    程被晾的极其尴尬。

    程姝见势,忙打圆场道:“儿若是喜欢,姐姐分你一些就是了。”

    程本意不是这个,是程云杉要她去和程岐缓和一下关系的,但她心里却清楚的很,自己和程岐那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手,是不可能和解的。

    “谢谢玉儿姐。”

    程冷眼看着程岐,又道:“到底是玉儿姐姐体贴,只是阿岫姐……果然出了名气,受人追捧了,就不把自家姐妹看在眼里了。”

    她这样酸溜溜的说完,朝食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郑氏在下面轻拍了拍她的腿,正想着如何收场。

    “程,我听说你最近和那陈家的陈望,走得很近啊。”

    程岐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满桌的人闻言,注意力嗖的全都聚集到了程的身上,那人一愣,眼底的慌乱几乎是喷涌式的,筷子好悬没拿住:“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果然,就算程平日再怎么飞扬跋扈,本质上依旧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心里的小秘密被人拿到明面上说,一下子就没了话头。

    而程岐侧头看她,手里还不停的舀着汤,无辜道:“是吗?我听青苗说,她和月盈偷偷跑出去看戏的时候,在那黄金园看到了你和陈望。”

    被,被看到了!

    程瞪眼,刚想解释,旁边的程岱直接一句话甩来,将此事板上钉钉。

    “你们两个一起看戏做什么?”他说道。

    “我没有!”

    程被发现了,只得苍白而激动的辩解道:“你们姐弟俩胡说八道什么!”

    程衍一早吃完,将最后一个虾仁夹给程岐,抱臂冷凝道:“你们姐弟俩,这会儿又不和我们长房是兄弟姐妹了。”

    程一讪,登时哑口无言。

    “好了,吃个饭也这样不消停。”

    到底是程老夫人出言打断了这行小辈的争执,也将程和陈望私自出去看戏的事情给绕了过去,不过说完,她还是重重的看了一眼程。

    那人害怕的低下头去。

    “与其说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商量一下后日飨会宴的事情。”程老夫人道。

    “儿媳一定会办好的。”

    程老夫人刚说完,三房的季氏便先发制人道。

    程岐暗暗一惊,心说这个季氏果然厉害,偷偷和程衍对视一眼,那人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三婶,今天飨会宴,就叫我母亲来抬杯主持吧。”

    季氏笑容一僵,笑道:“宗玉啊,这飨会宴可不是什么小事,到时候族里的长辈亲朋都会来,是出不了任何差错的,大嫂怕是做不妥。”

    程衍则继续冰冷道:“三婶请放心,我母亲怎么说也是顾家大小姐,那是新远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从前母亲做姑娘的时候,这种场合也是多见,和外祖母看着学着,也有几分样子,今年就交给母亲主持,想必不会出差错的。”

    季氏没想到程衍会当桌这样撅自己的脸,赶紧道:“宗玉啊,你年纪还小你不知道,这飨会宴是最麻烦的,稍有差错那可是会被贻笑大方的,更何况大嫂这些年病着,就算做姑娘的时候见过,头一次办也会手生的,还是三婶来吧。”

    “什么事都要试着来啊。”

    程岐也道:“母亲一回手生,二回不就熟了吗,再者说了,就算母亲不熟悉那些繁琐的事情,旁边不是还有孟姨娘帮忙呢吗,这些年来,三婶你主持飨会宴的时候,也一直都是孟姨娘在旁经手,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按理来说,顾氏是长房的大夫人,身为族里的大宗妇,这飨会宴由她主持是最合理不过的,只是从前那人病着,这出风头的好事才落在了季氏的头上。

    如今,这长房的孩子们帮着顾氏出头,她也没有理由继续站着,但飨会宴素来都是发横财的好机会,哪房主持,那些不小的礼就归谁啊。

    季氏有些尴尬的看了看程云夺,那人自然也清楚其中的利害,便道:“那个宗玉啊,你的意思三叔明白,其实这飨会宴一开始就应该是大嫂主持的,只因为大嫂病着,这才让你三婶接手的,只是……就像你三婶所说的,这飨会宴可不是什么小事,丁点儿差错都不能出,不如……”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棍子扫一片,彻底不同意程衍和程岐的要求,不自然的看了一眼程老夫人,那人目光深邃,好像是也在等着自己的决定。

    “不如。”程云夺退了一步说道,“不如……今年叫大嫂和你们三婶一起办置如何啊,也免得出什么差错,还……”

    “不行。”

    程岱在旁冷冰冰的拒绝道:“长房为大,我母亲才是国公府的大宗妇,总要分清个主次尊卑才是。”

    哥哥姐姐唱红脸和三房推拉,他就负责唱白脸,直接甩态度,长房的几个孩子向来都是这样行事的,自然也落不下做和事老的程岚。

    “太衡。”

    那人小心提醒程岱一句,随即对程云夺淡笑道:“三叔,太衡的意思是,若是母亲和三婶一起置办的话,未免显得太乱了些,况且一个人一个样,如若两人意见相左,这又该听谁的呢,若论母亲为长,那就得听母亲的,但三婶经验更加丰富,也不免要顾虑,到头来,还是为难了下人不是。”

    他说的有道理,连着程都难得中立的说道:“三叔,您就叫我大伯母去举杯主持吧,有孟姨娘帮衬,出不了什么错处的,再者说了,就算出错,看在长房的如今的面子风头上,谁又敢多说些什么。”

    这些道理程云夺都懂,可他不能让步啊。

    若是让顾氏抬杯主持,那他们三房以后还如何自处,这不是表明了,现在的国公府是长房在当家吗?

    那兰蔻香水一事后,他们三房在国公府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了,更不能失了飨会宴这一重新巩固做主地位的大事啊。

    “儿说的倒是没错。”

    程云夺仍旧不肯放弃的说道:“只是大嫂还在病……”

    “老夫人。”

    程云夺话没说完,红参突然进来说道:“大夫人和孟姨娘到了。”

    季氏一惊,忙回头看过去。

    “让她们进来。”程老夫人应允道。

    红参应声,很快就引那两人进来,而季氏看到顾氏后,登时颓废下来,只有长房的几个孩子,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今日的顾氏,一撇从前的软弱病态,容光焕发精神饱满,一对明亮的眸子里有着岁月带给她的温和,和身为母亲的坚强,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裙袍,更如和煦的阳光般普照进来,平静微笑,给程老夫人问安。

    身后的孟姨娘扶着她,那人体态丰腴,和平日一样甚有底气。

    程云杉在旁看着,不由得心生感叹,这顾氏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闺秀,无论什么时候都拿得出手,从容貌到气质,各方面都压了季氏一头。

    由她出面抬杯主持,谁又能说些什么呢。

    程老夫人也是很久没见顾氏这样有精神了,欣慰的笑了笑,叫顾氏坐下,然后颇有些感慨的说道:“阿宁啊,病了许久,你可算是有活气了。”

    顾氏笑道:“母亲说笑了,也该起来了。”

    她这句话明明说的很平静,但以现在的情况看,却是很有内涵啊。

    程岐眼珠一转,忙凑过去顾氏的身边,笑道:“母亲啊,等到后日举行飨会宴的时候,您就穿成这个样子抬杯主持,正合适呢。”

    程岐这话,算是把顾氏抬杯主持的事情给凿实了。

    季氏一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程老夫人慈蔼道:“是了是了。”

    季氏心里霎时间透凉。

    完了。

    自己在国公府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她咬了咬牙,看向程云杉,当初那人买通了冬青给顾氏下药,这么多年都没出意外,现在倒好,冬青被长房的几个孩子送回老家了,顾氏也东山再起了。

    废物,二房的人实在是太废物了。

    她最后恳求程云夺,而二房的郑氏却突然赶在她前面说道:“大嫂,以后的飨会宴都由你主持,也算是拉一拉大爷的面子,有什么需要我和邰平做的,你尽管开口,我们这些做妯娌的,肯定会帮忙的。”

    顾氏笑道:“阿你实在是客气了。”

    而程云夺瞧见郑氏脸上温和的笑,方才还想说的话,也悉数咽了回去,变成了以下的一席话:“大嫂,头一次主持飨会宴,可千万别太忙碌,你的身子刚好,还是你的身子要紧。”

    顾氏点头。

    季氏在旁看着,几乎是眼底冒火,头上冒烟。

    奶奶的,自己怎么说都不好使,偏当二房那个贱人开了口,你程云夺这才没话的,自己和你夫妻十几年,还是比不上那个郑吗!

    季氏看向郑氏,眼神像是钉子一般。

    贱人。

第186章 射覆

    一顿朝食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用完了,长房那边倒是喜滋滋的回去了,可通往畅音阁的卵石路上,季氏紧随在程云夺的身后。顶 点 X 23 U S

    她被剥夺了主持飨会的抬杯权力,憋气到不行,但这并不是她怒火横生的主要原因,而主要原因,已经随程云杉回去云楼,也就是二房的院子了。

    “程云夺,程云夺!”

    季氏忍不住怒喊一声,前面一直不肯回头的程云夺终于停下,从肩膀看,那人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

    “这府里人来人往的。”程云夺冰冷道,“口舌驳杂,你这样直呼我的名字是不是太没有规矩了。”

    “规矩?”

    季氏现在气狠了,自打程衍过继来,程岐上吊未遂后,他们三房似乎一直在走背字儿,冲着那下坡路就一往无回了。

    她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府里的人都说,她的素质涵养,也就比孟姨娘高那么一点点儿,那还在乎什么名声口舌啊。

    “程云夺,你现在到知道规矩规矩了。”

    季氏推开程姝的手,把那人往身后一拽,不快的对夫君发怒道:“方才在饭桌上的时候,在蘅芜院当着母亲的面的时候,你怎么不言之凿凿了。”

    程云夺瞧着那些识时务而躲去旁边的婢女小厮,皱眉压低声音:“季邰平,这两件事能放在一起比吗?你别在这儿胡闹,给我回院再说。”

    “回院?”

    季氏冷屑的指了指四处,再也不顾那些油皮面子:“回什么院,反正咱们三房的脸面在长房面前,那是一文不值,扯那些虚无缥缈的,还有什么意义。”

    “季邰平!”

    程云夺谨慎的扫了扫四周,恨不得把季氏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你别给我得寸进尺,这人多眼杂的,你给我回去再说!”

    季氏是想和程云夺撕破脸皮了,冷笑着说道:“有这劲儿,刚才在蘅芜院怎么不使出来啊。”当着程姝的面,想也不想的蔑然道,“我知道了,是那心尖尖儿上的郑开了口,你不愿驳那小贱人的面子,所以才作罢了吧!”

    她越说声音越大,似乎已经没人能拦得住了:“可恨我和你这么多年,原来一直都是同床异梦,你倒好,惦记着从前的挂落,成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若是分家分开了还好,偏当那蹄子成日在你面前晃悠。”

    面对着程云夺愈发铁青的脸色,季氏脱口而出:“怕是把你晃悠的贼心肝胆皆不死,想要再续前缘呢吧!”

    “啪”

    季氏话音刚落,就见程云夺抡圆了手臂,一个惊雷般的耳光扇过来,那人根本没想到程云夺会对自己动手,尖叫一声,扑腾着跌倒在地。

    程姝在旁也愣了,她从小到大也看得出来,程云夺对郑素来很好,不过她以为那只是程云夺为了拉拢二房才做的,可今日听季氏这番,其中的事情似乎有些不简单了。

    但她来不及仔细思考这些,就瞧见程云夺将季氏掀翻在地,她惊骇之余,赶紧叫百合过来,同扶起眼冒金星的季氏。

    看来程云夺这次是真气狠了,那季氏的左脸肿的像是被马蜂蜇了,嘴角也开裂流出了血丝,估计后日飨会时,会被所有人看到。

    “爹……”

    程姝不安的看着程云夺。

    那人怒气冲天,一对被琐事折磨的几近崩溃的眸子里,燃着复杂的火光,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手,攥了攥手掌,因着力道太大,掌心还热麻乎乎的。

    想起那个不太好惹的大舅子,程云夺微咽口水,呼了口压抑怒火的气,负手在背后冰冷道:“玉儿,扶你娘回去休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程姝忙不迭的应声:“是。”

    说罢,她推搡着季氏往前走,谁知那人捂着脸,眼圈红的像是被火炙烤过的铁轮子,但即便这样,季氏也死命不肯落泪,咬牙切齿道:“程云夺,你个王八蛋你居然敢打我。”

    她粗鲁的推开程姝,上前两步抓住程云夺的衣领,死命的摇晃两番:“从小到大,我连油皮儿都没破过一点儿,我哥哥都舍不得打我,你居然……”

    “季邰平。”

    程云夺垂眸她攥着自己的手,语气更冷:“你把手给我松开。”

    季氏现在被打了,整个人都爆发了,她恨不得生撕了面前那人,再去活剥了郑那个贱人,叫这对狗男女生不如死。

    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程云夺毕竟是三房的一家之主,是自己的夫君,他就算再顾忌自己的哥哥,也不会让自己在下人面前折辱他的面子。

    如果真惹怒了他,眼巴前是没自己好果子吃了。

    “程云夺,没有我季邰平,你在这府里,狗屁都不是。”

    季氏冷冷的扔下这一句话,低头冲着程云夺的衣摆啐了一口,然后才甩袖快步的回去了院里:“吃软饭的狗东西。”

    程云夺闻言,狠狠的到吸了口气,那额头上的血管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鼓胀起来,足衣见得他对吃软饭三个字的忌讳程度。

    程姝生怕自己父亲再动手,赶紧去追季氏。

    陆二从旁边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说道:“三爷,您别生气。”

    程云夺那眼底的怒火都要喷出来了,嘴上却还是波澜不惊的说道:“无妨。”

    …

    端午,飨会。

    五月五的这天,国公府里里外外忙的是热火朝天,程岐在去年的时候参加过一次飨会宴,所以基本流程已经都了解了,和程衍在一行长辈耆老前亮相后,才大松一口的去后院花园休息。

    “给你。”

    两人顺着凉快的石子路往后花园走时,程衍顺手从怀里掏出一物来,程岐定睛一看,竟然是方才在那些长辈前,一直没有好意思吃的冰李子。

    “我去,你手速够快的啊。”

    程岐一把拿过来,和那些长辈说了太多的话,嗓子干涩颧骨酸疼的,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想要止咳,却让五官猛地紧急集合起来。

    “唔……”

    程岐将那口李子肉吐了出去,只觉舌根儿涩涩的,腮帮子不住地流口水。

    “怎么了?”

    程衍拿回来,无辜的说道:“很酸吗?”

    他说罢,竟然将那程岐咬过的李子又咬了一口,两人的牙印儿重叠,看着还挺相配的,只是这样的行为,放在现代也有些别扭,更别说是古代。

    程岐抬头看着程衍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和还要那比女子还俏丽的侧脸,不知不觉红了脸颊,挠了挠下巴说道:“也没那么酸。”

    程衍拿着那李子继续吃着,也不知道是抗酸能力强,还是说,这李子经过程岐的口后变得甜了,淡淡道:“还好。”

    两人就这样拐去了后花园,那溪渠凉亭里的程姝瞧见这两人,隔着老远就挥了挥手,程岐闻声看过去,应了一句,先行走了过去。

    她现在面对程姝,已经没了从前那种敬重亲近感,又不能立刻戳穿,也只是保持着表面亲和。

    那笑容,已经和从前截然不同了。

    那里都是聚堆儿的女孩儿,程衍不便过去,瞧见程岱在不远处的假山旁边打水漂儿,正准备走后去,身后却忽然有人叫他。

    “你就是程衍?”

    程岐还没走过去,听到这一声,疑惑的回头。

    程衍的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的少女,她五官清秀,眉间点着红色花钿,翘鼻下的唇珠很是饱满,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裙袍,外罩白色半身薄纱,乌发平整的束成一个光滑的高髻,点缀着几样淳朴的饰品。

    虽然这一身简单,但单价却十分不菲。

    程岐认得她,去年重阳见过一次,是她祖父唯一的妹妹程芸的外孙女,她程云朵姑姑嫁去梁家,所生的表姐梁珠。

    梁珠的性情有些像孟姨娘,但却没那人粗鲁,是个挺好相处的。

    程衍平静回头。

    在看到这人面容时,梁珠的瞳孔微微一颤,她有些吃惊的捂了捂嘴,没想到这个过继来的程衍,居然长得这般好看。

    刀削般却不坚硬的棱角,乌墨般的眉,深邃不可看透的气质……从前总在书本上读什么城北徐公,面如冠玉的,如今总算得见真人了,最重要的是程衍那对绝世罕见的泪眼,勾的她心一漾一漾的。

    “我是程衍,你是哪位?”

    程衍清冷的说道。

    “我是梁……梁珠。”

    梁珠诧异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瞧见梁珠如此,程岐偷笑几声,赶紧走过来打招呼道:“阿珠表姐!”

    梁珠这才反应过来,一边着急忙慌的再看程衍两眼,一边叫程岐过来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小声道:“他真是那位程宗玉啊?”

    程岐笑着点头,招手让程衍离开,那人多看了她一眼,又转身向梁珠小小的揖了一礼,这才去和程岱他们闲聊。

    待那人离开后,梁珠望着那人的背影,修长颀玉,实在是美好的很。

    “长的可真好啊。”

    梁珠有些恋恋不舍的说道。

    程岐哈哈的笑出声来,拽着她往一边的凉亭处走:“你说这话,也不怕被我程渊堂哥听到,那人最好吃飞醋了。”

    说道程渊,梁珠的脸嗖的就红了,不是那种见到程衍这般帅哥的激动,而是想起心上人的害羞臊红。

    这程渊是程青和白老夫人的长子,也就是云容姑姑的亲哥哥程云宗所生的第二子,他较之大哥程深更有才学,又比幼弟程澈稳重,从去年开始在庄上学习做事,和长房的几个孩子关系很不错。

    程岐有时候就会替程渊打抱不平,明明他这个亲孙子更优秀,白老夫人却成日只会围着程杭那个外孙子转悠,把那人宠惯的无法无天。

    “说什么呢,怕我听到。”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程岐闻言抬头看过去,笑道:“渊哥哥!”

    程渊款步而来,他也是刚从主宴上脱身出来的,十七岁的身形要比程衍还要高上半头,面容清俊,一双凤眼闪现着谨慎为人的智慧,他身穿一套藏紫色的交领长衫,瞧着程岐旁边做贼心虚的梁珠,笑道:“怎么不敢看我?”

    梁珠小的时候养在东府,和程渊是青梅竹马,两人前年年底经由程老夫人的亲口准许,美滋滋的许了婚约,只等着今年年中就要成亲了。

    瞧着旁边的梁珠别过头去,脸颊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般,程岐忍不住凑过头去促狭道:“堂哥和你说话呢,渊小嫂子?”

    她这一句渊小嫂子叫程渊给听到了,那人一下子笑的开朗,倒彻底把梁珠给羞臊坏了,那人拧了程岐一把,推着她:“你个臭丫头,什么都敢胡说八道。”

    程岐赶紧躲着,嬉皮笑脸道:“我才没有。”

    “你们三个!”

    凉亭处,那些同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聚在了一起,程岚冲他们招手:“过来一起玩射覆!”

    程岐痛快的应了,然后拉着梁珠过去。

    瞧着自己的未婚妻三两步的娇羞回头,程渊自然喜不自胜的跟着。

    …

    因着今年的飨会是顾氏抬杯主持的,所以连从前没宴请过的,山华府的那些人也都到了,这也是给程衍个面子,毕竟这人是从山华府过继来的。

    程衍瞧着堂妹程颖,问道:“颖儿,怎么不见云洁姑姑一家?”

    程颖生长在山华府,自己的爹程云宁又没什么能耐,还不如嫁去高家的大姑姑程云洁有出息,自己又是个女孩儿素来不受重视,来到这国公府,瞧见这里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有些不安。

    她握了握妹妹程颐的手,小声道:“姑姑他们有事来不了。”

    程颐到没那么怕生,笑道:“不过姑姑送了好吃的来。”

    “好吃的!”

    一说到好吃的,程岐立刻双眼放光,而旁边的程衍了然,叫她坐下,抱臂坐在她的石椅把手上,压低声音道:“不是什么稀罕物,你都吃过了。”

    程岐这才哦了一声。

    “快开始吧。”

    程岚倒是挺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场合,叫人拿了个较轻的彩绘盒,以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坐在中间,笑道:“我身子不好,不能喝酒,所以我做主人。”

    程岱在旁坑兄道:“还真是奸诈。”

    程姝笑了笑,倒也坦然大方的说道:“玩射覆,自然要赌些什么。”

    “酒啊。”

    程百无聊赖的坐着,旁边是探头探脑的程:“当然得喝酒了,我方才还看到陆二提了两坛子清酒过来呢。”

    说罢,叫小厮端过来。

    程岚吩咐人置备好白瓷酒杯,在那石桌上一一摆好,拍了拍那彩绘盒,瞧着好容易齐聚一堂的程家同辈,说道:“既然都准备好了,咱们可就开始了。”

    程岐做摩拳擦掌状,兴奋道:“开始开始!”

    这射覆听上去有些陌生,但实际上很简单,玩的就是西游记里车迟国斗法的玩意儿,由程岚拿着那彩绘盒下去,藏里面藏些小物件儿,再拿回来,如果谁猜中了,里面的东西就归谁,猜错了,罚酒便是了。

    程岚正要起身去准备,忽然听梁珠说道:“哎。”

    众人回头。

    梁珠被他们看着,有些局促的说道:“那个……叫渊哥哥一起去吧,他最近染了寒症喝着汤药,喝不得酒茶一类的。”

    她这么说,偏心之情昭然若揭,程岐用手臂了她,起哄道:“这还没过门子便这样向着护着,成亲之后可还得了。”

    大家也就势哄闹起来,梁珠的脸又唰的红的滴血。

    程渊笑了笑,伸手用力的揉推了一下程岐的发顶:“臭丫头。”

    说罢,同程岚一起离开。

    程衍斜睨那人,顺手将程岐的刘海儿整理了一下,低低道:“酒量如何?”

    程岐拍胸脯道:“没问题。”

    程衍则道:“那我跟你。”

    程岐好奇的抬头看他,那人又垂眸看来,她一愣,又古怪的目视前方。

    程衍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冲着了,行为举止总是奇怪。

    好在不一会儿,程岚和程渊便回来了,那彩绘盒被一张红绸盖着,里面装着这两人藏好的东西,放在石桌上,分杯道:“开始吧。”

    忍冬在旁准备好纸笔,笑道:“各位少爷姑娘,咱们下赌吧。”

    程岐首先抬手:“我来!”

    忍冬道:“那姑娘先猜,这彩绘盒里面是什么。”

    程岐捏了捏下巴,打量着程岚和程渊的身上,一般的射覆游戏,藏得东西也就是手帕折扇玉佩一类的,不会太金贵,说不定就是身上的物品。

    只是,谁会没事就去观察别人身上的配件啊,也太冒昧了些。

    “阿岫,你猜好没有。”

    程岚无奈发笑。

    程岐看向他的腰间,空无一物,眼珠转了转,拍桌道:“我猜……是我大哥程岚平日里戴的那只……折桂金蟾的荷包!”

    忍冬又道:“姑娘赌什么?”

    程岐想了想,说道:“我赌三杯!”又指了一下程铭的折扇,“如果我赌赢了的话,文常哥喝三杯,把你的那柄折扇给我。”

    程铭斜眼儿,这个日子扫兴总归不好,如今三房失势,有程岚程衍在,他也拿不出国公府大少爷的气势,淡淡道:“好,那我赌五两白银。”

    程皱眉讽刺道:“真是俗气。”

    “我跟。”

    程衍在旁平静道:“我跟程岐。”

    程岱则忠心耿耿的说道:“那我也跟宗玉哥。”

    另外,也有几人跟了程铭。

    “那就开了。”

    程岚笑着说完,将那红绸掀开,里面是荷包,却不是程岚的,而是忍冬身上的一只双桃荷包,那小厮笑得不行:“姑娘输了!”

    程岐拄着那石桌探身看着,失望的拉着长声,程姝捂嘴笑道:“阿岫,按照说好的来,你可是要喝三杯的。”

    “无趣儿。”

    程岱见自己输了,给了自家老姐一个万分嫌弃的眼神,利落的拿起三杯清酒仰头喝了,就好像喝的是清水一般,然后带着程去一旁歇着了。

    “喝吧。”

    程铭抱臂挑眉,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

    程岐撇嘴,叫月盈拿十五两银子给程铭,然后拿起一杯酒轻嗅,这呛鼻的程度几乎是现代二锅头的三倍还多,一下子迟疑起来。

    “我说程衍……你帮我……”

    “自己喝。”

    程衍的表情可算是宠辱不惊了,在众人和善的笑意中,这人端起一杯清酒来淡定的喝了,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并没有什么难度。

    “早知道就不跟你了。”

    程衍扔下这么一句话,起身走了:“我回西井亭了。”

    程岐气的呲牙,关键时刻这兄弟两人一个也指不上,只得被催促着,拿起那三杯有些冷的清酒,皱眉抿了一口,然后捏着鼻子一口吞了。

    这三口吞下去,程岐只觉得连着嗓子到胃都是火辣辣的,扔下杯子,接过程姝的帕子捂着嘴连连咳嗽,眼睛都被呛红了。

    程铭笑出声来,鄙夷道:“不能喝就别赌三杯,自作自受。”

    谁知他刚说完,笑着的嘴巴就被人灌了杯酒,程铭瞪眼呛着喝了,回头却发现是笑嘻嘻的梁璋,梁珠十一岁的亲弟弟。

    “光欺负阿岫姐算什么本事,文常哥你也得拿出些君子风度来啊。”

    梁璋笑道。

    程铭脸色有些不好,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没办法发作,遂冰冷道:“果然是外面长大的孩子,和兄长这样竟也没大没小的。”

    梁珠两姐弟和长房的关系甚好,梁璋是帮程岐出气,程铭的话自然也就没发在心上,坐去程渊旁边,拿了串葡萄吃着。

    三杯酒下去,程岐脸热的厉害,便起身往出走。

    程姝不放心道:“我陪你回汀兰水榭休息吧。”

    程岐摇头,叫他们继续玩,自己由青苗陪着就行了。

    她转过身打了个酒嗝,眼泪一下子就被呛了出来,她伸手抹了,却意外的觉得脸没有那么热了,好像这两个酒嗝,把醉意和眩晕都给打没了。

    “姑娘做和要和文常少爷打赌啊。”

    青苗堵嘴不快道:“文常少爷最是小心眼儿了,赢了也丝毫不让,硬瞧着姑娘喝了那三杯酒,还笑嘻嘻的,讨厌死了。”

    只有在主仆二人单独的时候,青苗才露出小孩子脾气,不住的抱怨着。

    程岐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在将要拐去汀兰水榭的时候,被一只手给猛地拽了过去,肩头受力往后一靠,抵在了墙上。

    “哎?”

第187章 醉酒、救人

    青苗瞧着程衍突然出现,吓了一条:“宗玉少爷?”

    程岐听到,疑惑的抬起头,瞧着按着自己肩膀的程衍,那人双颊酡红,浑身都是酒气,一对泪眼浸润后愈发朦胧。顶 点 X 23 U S

    “程衍?”

    程岐不安的推了推那人的胸口,可程衍力大如牛,她根本动不了,身边不论是辛夷还是白果,一个伺候的都没有。

    “你是不是喝醉了?”

    这人方才喝那三杯酒时,那动作叫一个行云流水潇洒利落,仿佛自己是千杯不醉一样,谁知一转头,却醉的脚步摇晃,说话含糊了。

    “青苗。”

    程岐费力的用手肘撑着那人的胸口,低头对吓得不轻的青苗道:“快去西井亭那边叫人过来,把这人带回去醒酒,真是的。”

    青苗忙不迭的应了,几步跑出去又飞快的跑了回来,急的原地跺脚:“姑娘姑娘!那……那您这边……”

    程衍像是一滩死肉般倒在她身上,程岐欲哭无泪,疯狂的挥手道:“你……你赶紧去叫人!”

    青苗这才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

    这边,程岐一个劲儿的抬着程衍的身子,焦急的拍打着那人的后背,累的胳膊都没力气了,切齿道:“程衍……你妹的……我胳膊没劲儿了。”

    可也怪了,她刚说完,那人就嗖的站的笔直,好像重新长了骨头般。

    程岐瞪眼,心说你这逼不会是装的吧。

    “程衍?”

    她半信半疑的又唤了一声。

    那人轻应,然后缓缓的抬起头,伸手臂将程岐壁咚在身前,用微热的额头抵住程岐的额头,双眸氤氲,漂亮的像是红云。

    “小岐,我在这儿。”

    这人一说小岐,程岐就浑身直窜激灵,别扭道:“你干什么?”推着那人的下巴离的远些,“喝酒了……你这人酒品也太差了。”

    “就知道你得回汀兰水榭休息。”

    程衍倒是颇为骄傲自己的头脑,伸手轻轻的抚摸过程岐的发梢,他又凑得近了些,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在这儿为了占便宜而假装醉了。

    “我特地在这里等着你,就等着你过来。”

    程岐微咽口水,浑身上下都透着三个字,不自然。

    “等我?”

    她不解的问道:“你等我做什么?是不是香坊和缎庄的事情?”

    “都不是。”

    程衍笑个不停,好在笑的特别好看,他握着程岐的左手臂往下,直至捉住她因为紧张而汗湿的手,趁着那人发愣而十指交扣住,还轻柔的握了握。

    这一下子,程岐直接慌了。

    “我……我……我我我我卧槽!”

    程岐用力的甩着那人的手,挑眉瞪眼道:“你要做什么!”

    程衍另一只手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将双臂压在程岐的耳边,就算他语气没什么问题,眼神的迷离程度还是出卖了他。

    不能说太醉,也是挺醉了。

    “不想做什么。”

    程衍疲惫的呼了口气,笑道:“就是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回去汀兰水榭有月盈他们围着,想来想去,只能在半路上堵你了。”

    程岐无措的哎呀一声,四处看了看,这里果然没人经过,又无语凝噎道:“程衍你这是怎么了?这样吧……”逐渐向恶势力低头,“你扶你回西井……唔。”

    话没说完,程衍突然吻了过来。

    程岐目眦欲裂!

    我类个大去!

    程衍疯了!

    她的初吻没了!

    程岐整个人都蒙住了,但身前那人并不满足于四片薄唇相贴,程衍握着她的右手松开,顺势搂住程岐的腰,往前一带,两人直接贴在了一起。

    夏日衣衫单薄,两颗心脏隔着肌肤,在同频率的跳动着。

    “小岐。”

    程衍万分缱绻的道了一句,竟然用牙关咬了一下程岐的上唇,那人吃痛的张开了嘴,程衍便得逞一笑,趁虚而入,勾住那人的甜美,轻轻的吸吮着。

    程岐这次傻逼了。

    我……我擦!

    程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程衍推出三四步远,她用手背大力的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然后用双手捂住,不可思议的说道:“程衍!你疯了!”

    程衍则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不紧不慢的上前,而程岐已经被他的举动弄怕了,立刻往后退了退,却被自己绊倒坐在地上。

    程衍带着醉意发笑,这人素日冰坨着脸,竟还有这般温柔的时候,他一把将程岐拽起来,小声道:“别说话。”

    “为什么别……唔!”

    程岐刚刚要为自己抱不平,结果程衍故技重施,再次凑近摄住她的唇,这回的动作更加轻柔,好像要把程岐温水煮青蛙,程衍甚至拿出了杀手锏,伸手扣住程岐的后脑勺,让那人无力抵抗。

    程岐完全无所适从,亦或者说,她还莫名其妙挺享受的。

    妈的。

    什么情况。

    而程衍眼中的笑意不退,继续亲吻着身前的女孩儿,直到将她口腔内的甜美榨取的一分不剩后,才依依不舍的松开那人的唇。

    再看程岐,完全被亲蒙了。

    愈发迷离的双眼,微微红肿的薄唇,轻启着细喘,胸口也不住的起伏着。

    “亲……亲你……你妹……”

    程岐是个有骨气的,稍微反应过来,吐槽道。

    程衍挑眉,故意曲解道:“亲我妹?我没不就是你吗?”

    作势,又要凑脸过去。

    “姑娘”

    远处忽然传来青苗的喊声,程岐吓了一跳,使劲儿的把程衍推倒在地,然后慌里慌张的提裙跑去了东边园湖,一路都不敢回头。

    程衍瞧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轻咳两声,淡淡道:“真好玩儿。”复又转回冰冷的面容,和从前一样嫌弃道,“亲了我还一副自己吃亏的样子,明明是我吃亏了才对。”

    …

    另一边,程岐跌跌撞撞的跑去了东边园湖,她扶住那园湖后的假山,气喘吁吁的皱起眉头,在心里面将程衍那个王八蛋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人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总对自己这般无礼的暧昧,今日更过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抱着自己乱啃,真把自己当西瓜皮吗?

    就算那人也是穿越者,也不带这样玩儿的啊。

    程岐越想越气,更为自己刚才没有回击那人而感到不甘心,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痛的薄唇,又对着地面狠狠的吐了几口。

    “妈的,这人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还是在捉弄我。”

    “他不是有洁癖吗,如果是为了捉弄我,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该死的程……”

    “夫人!夫人留步!”

    程岐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假山外面突然有人喊话,她一愣,忙扒着假山的边沿儿向外面看去,认出那淡紫色齐胸襦裙的中年女子。

    那在前面冷着脸,脚步匆忙的,不正是葛使君后续弦的妻子,贾氏吗?

    这宾客都在前院,贾氏怎么跑这儿来了?

    程岐第一反应就是迷路了,刚想打招呼,把她请回大宴上,以免贾氏在这府里横冲直闯,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夫人!”

    谁知贾氏的后面突然又出现一人,紧紧的跟着她,嘴里面说着服软的话,但那表情却是满满的挑衅和得意。

    这人是谁?

    程岐的脑海里没有印象,但心里却隐约有个确定。

    听说葛使君今日来赴宴,不但带了贾氏,还不合规矩的带了近两年十分宠爱的妾室,爱称为玲珑的一位绣娘。

    这位不会就是那个玲珑吧。

    带妾上大宴不是不可,只是太没规矩了,也就是葛使君如此,才没人敢多说些什么,难怪贾氏气怒匆促,玲珑一个妾室来了,她身为正妻也太没颜面了。

    “夫人留步。”

    玲珑快步的过去,一把拽住贾氏的袖子,她虽然美貌,但骨子里就有着出身不高的轻浮,今日也是绫罗绸缎满身堆,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而贾氏被她拽的踉跄,稳住身形后不快的转身,她的脸上,没有婚姻幸福的满足感,尽是被生活磋磨的疲惫和不耐烦。

    若说起贾氏,从前在靖州做姑娘的时候,她的娘家也颇有权势,否则葛使君也不会娶她做续弦,只是贾氏的运气不好,嫁来的第二年,爹爹和兄长全都因罪被流放而病死了,只剩下一老母,也上山做姑子去了。

    葛使君娶她的目的,就和程云夺娶季氏是一样的,为了自己的前途,现在贾氏家道中落,在府里的地位连妾都不如,也算是命运不济了。

    “夫人,您这样躲着妾身做什么?”玲珑笑眯眯的说道。

    贾氏双眸微愠,从前在刺史府的时候,那人就成日在自己面前晃悠,这会儿来了程家的飨会宴,以为能避开她轻净些时分,没想到她居然也来了。

    “隋玲珑,这可是程家正经耆老都会来的飨会宴,你身为妾室,私自乘着马车过来讨嫌,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贾氏不客气的说道。

    那隋玲珑却一脸的不在乎,眼睛不停的瞥着那园湖,碧绿色的湖水荡漾着两人的倒影,一个是恼羞成怒,一个则是胸有成竹。

    “夫人这纠错怪妾身了。”

    她傲慢的笑道:“是老爷特地要带上妾身的,不是妾身私自来的。”

    贾氏瞪眼:“你说什么!”

    这是明显的妻妾不分,贾氏气怒至极,上前两步逼问:“胡言乱语!”

    隋玲珑瞧着贾氏气的不行,更加得意:“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一问,问问老爷是不是他的意思。”

    说罢,提了提裙,不顾规矩的坐在石桥栏杆上。

    贾氏瞧着她那勾栏贱女的风尘坐姿,冰冷道:“贱人。”

    对于这两个字,隋玲珑从来都是不介意的,如果她十分介怀的话,也不会一路厚着脸皮做到葛使君宠妾的位置,如今更有了腹中一子。

    她扶着袖子,不紧不慢的斜睨着贾氏,可叹那人的骨子里仍有着高门贵女的缎庄得体,就算再如何生气,也不会动手动脚,失了规矩。

    可偏偏隋玲珑总是这样三番两次的刺激她,想让她失态,想让贾氏在葛使君面前失去最后一层保护伞,最好一气之下休了她,让自己做正妻。

    “夫人您别生气。”

    隋玲珑乱绞搅着帕子,媚眼飞挑着,寒酸吃醋的说道:“本来咱们老爷就不怎么待见您,若是让他瞧见你这心胸狭隘的样子,又得……”

    “我心胸狭隘?”

    贾氏不可思议的看着隋玲珑,不知道她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样的话:“你个贱人,还真是会胡说八道,三两句话就给我扣了一个不大度的帽子,我若是心胸狭隘的话,怎么会让你进刺史府的门,怎么会让你站在这里,以妾室的身份破格参加飨会这样的大宴,隋玲珑,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贾氏再也忍受不了面前的女子,拂袖转身准备离开。

    隋玲珑眼底一现得逞之意,再次越距无礼的拽住贾氏的袖子,死死的用力往后着,声音也不受自己控制的提高:“夫人!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三番两次的给您台阶下!您可别不知好歹!”

    假山后的程岐闻言瞪了瞪眼,这个隋玲珑的脸色怕是得比城墙还厚,是以什么样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才会说出如此颠倒黑白的话啊。

    而同程岐一样,贾氏也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玲珑,甚至有些气极反笑的架势,她和隋玲珑抢着自己的袖子,委屈至极红了眼眶:“隋玲珑,你……”

    “夫人!”

    隋玲珑只以为这里有她和贾氏两人,遂说出来的话也更加没有遮拦:“您对葛家一无社稷扶持!二无子嗣功劳!还处处不得老爷待见!如果我是您!早就卷铺盖自请休书一封回娘家去和你娘一起去做姑子了!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都说在其位谋其事!夫人还是别空占位置!知难而退才是正解!”

    贾氏的眼泪终于咻然落下,却被她要强的抹去,被一个绣娘出身的小妾光天化日下如此指责,实在是奇耻大辱。

    可贾氏有着良好的家教,就算气的特别狠,也只会说贱人两字。

    “我……不可理喻的贱人!”

    贾氏往回扯着袖子,想要结束这场争执:“我不与你牵扯,你松开我!”

    隋玲珑突然露出一抹狰狞得意的笑容,在她和贾氏拉扯的时候,她突然没有征兆的松开了手,而贾氏被惯性控制,往后趔趄两步,撞到了那不怎么高的石桥栏杆处,往后一仰,尖叫着掉了下去!

    “啊”

    可也巧了,那园湖水不深不浅,刚好一人半的尺寸,贾氏是旱鸭子,根本不会游泳,又惊又吓之际又喝了不少水,扑腾几秒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隋玲珑在栏杆后面看着,她也是第一次杀人,情绪有些激动,瞧着贾氏在里面费力的挣扎着,瞪了瞪眼,往后退了几步。

    “夫人……您可别怪我……我……我也得给自己图个……好前……”

    隋玲珑话没说完,忽然瞧见假山后冲出一个人来,看清是主宴上露过面的程岐之后,隋玲珑面上眼里惊恐不已,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居然有人看到了!

    还是程岐!

    而程岐顾不得把那杀人凶手就地正法,一边冲着来时的石子路大喊,一边扯下自己的薄纱外衫,提裙噗通一声也跳进了园湖里!

    “来人啊!救人啊!贾夫人落水了”

    程岐水性不错,加之那夏日湖水也不凉,她不算吃力的游到贾氏身边,那人处在濒死的边缘,抓到程岐的左手腕便不松开,那巨大的力道犹如虎钳!

    程岐咬牙忍痛,用左手臂勾住贾氏的脑袋,保证她能在水平面上呼吸,然后用右手臂拼命的划水,像岸边游去!

    “来……来人啊”

    程岐也算是大病初愈,自己一个人上来下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多了一个贾氏就没那么容易了,她的力道在水中秒趋消耗殆尽。

    但身为刑警,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枉死,程岐紧咬牙关,硬游到了岸边,回头将贾氏的上半身推上去,她急喘了喘,抬头却是一惊!

    没想到事发之后,那隋玲珑不但没戴罪潜逃,居然……居然还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根木棍,应该是附近树旁用来支撑的,想要杀人灭口!

    程岐狠瞪着她,那和无数杀人犯对视过的眸子透着冷冽的光,使得隋玲珑下手的决心动摇三番,但是……但是如果让程岐和贾氏活着上来的话,那么死的就是会自己了,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来,不能半途而废!

    “岐……岐姑娘……”

    隋玲珑想着自己日后身为正妻的荣华富贵,将手里的木棍攥的更紧些,作势往上抬了抬,牙关打架道:“岐姑娘……对……对不起了。”

    程岐现在胸口以下没在水里,双脚要不停的瞪着,两只手要抱着贾氏的上半身往上,根本腾不出空来对付隋玲珑。

    她一对桃花眸转了转,气喘的低冷道:“隋玲珑,别做美梦了,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就算贾氏和我都死了,你也不会被葛使君抬成正妻的,你不过是个白衣绣娘出身,又在坊市抛过头露过面,是没有做正妻的资格的,贾氏死了,葛使君会另娶一位旗鼓相当的为再续弦,你到底……还是妾。”

    隋玲珑听完这一席话,愣了一愣。

    程岐也凿定,隋玲珑是从来没想过这些的,遂又道:“隋玲珑,你今天若是肯放过我和贾夫人,我保证不会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隋玲珑听到这话,果然有些动心了,她低头瞧着那被湖水淹的有些不省人事的贾氏,微咽口水,谨慎道:“岐姑娘……那夫人怎么办?”

    程岐立刻道:“失足落水。”力气将要耗尽,脸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有我帮你做证,贾夫人就算去告你的状,葛使君也不会信的。”

    隋玲珑思忖几秒中,往后退了一步,低低道:“说话算话。”

    说罢,隋玲珑转身抬步,作势要不管的样子。

    程岐多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立刻动作,果不其然,那隋玲珑刚转身过去就又猛地转了过来,抬起手中的木棍就要抡打下来!

    程岐冷笑,伸手闪电般的拽住隋玲珑的裤腿,拼尽全力的往前一拽,那人不察的尖叫着倒在地上,后脑磕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只是隋玲珑这样倒下,头顶挨削的威胁是没有了,但那人的脚却正正好好的踢到了程岐扒着岸边的手臂,将她给踢了下去!

    “卧槽……”

    程岐的身子迅速沉了下去,但身为人民警察的良好素质,她下意识的把贾氏往上推着,却不小心呛了水,鼻腔里火辣辣的,腿上蹬不动如坠千斤!

    妈的……难不成要死在这里了……

    程岐蹬了两下,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她脑袋发沉快要爆炸,意识在园湖水里逐渐被冲散,最后不得已,松开了抓着贾氏的手……

    突然。

    领子被人拽住。

    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整个人轻松的拎出了水面,程岐不等反应,便稳稳的落在了一人的怀里,眼前发黑,转瞬间不省人事。

    …

    程衍瞧着怀里的程岐,那少女紧皱眉头,脸色惨白,嘴唇不自觉的颤抖着,似乎被水淹的很痛苦,而这些,都成了他怒火中烧的缘由。

    她脸上的酡红也逐渐被铁青代替。

    程衍瞥了一眼被人救上来的贾氏,大抵知道是程岐救人未遂了,问道:“贾夫人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月盈探了探贾氏的鼻下,几秒后松了口气:“夫人没事。”

    青苗跑过去程衍身边,瞧着昏迷不醒的程岐,急的眼泪四溅:“姑娘!”

    程衍没说话,只把程岐趴放在膝盖处,用空掌扣了扣背,那人便把水全都吐了出来,剧烈的咳嗽几声,在嘈乱的呼喊声中逐渐转醒。

    在看清程衍的脸时,程岐转脑就忘了被那人占便宜的事情,哑声委屈的唤了一声程衍,那人心一咯噔,猛地把她搂在怀里。

    “我在。”

    而赶来的众人瞧见这一幕,因为情况过于焦灼,也就没觉得不妥,只有程老夫人蓦地轻笑,旁边的周妈妈忙低下头去:“老夫人。”

    身后的顾氏瞧着程衍如此抱着程岐,微微蹙眉,有些无奈的说道:“快把贾夫人送去蘅芜院的偏房休息,来人,快去药坊请周老!”

第188章 追究到底

    蘅芜院的偏房里,贾氏在那带着檀香的帐床上苏醒过来,跟着伺候的张嫂子见势大松了口气,赶紧叫红参出去通知众人。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咳咳……”

    被水淹呛的痛楚还在,贾氏皱了下憔悴的眉头,张开惨白的薄唇道:“我……我这是在哪儿啊?”

    张嫂子赶紧端了杯清水过来,扶着贾氏坐靠在软枕上,说道:“夫人放心,这里是我们老夫人的偏房,您方才落水了,您可还记得?”

    贾氏接过水杯,慢慢吞咽的过程中逐渐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眼底的怒意瞬间冲撞而出,她紧攥水杯,切齿道:“隋玲珑!”

    张嫂子心说果然是那个贱妾做的手脚,忙抚慰住贾氏的情绪:“夫人您先别着急,您的身子才是要紧,这天地间自有公道主持,那个隋玲珑做过的好事,不会让她轻易搪塞过去的。”

    她正说着,周老郎中带着小佟隔着门帘说道。

    “给夫人请安。”

    那两人恭敬道。

    贾氏低低道:“免礼,进来吧。”

    周老郎中掀开门帘,和小佟一前一后的进来,张嫂子忙抬了凳子让前者坐在贾氏的帐床边,细声道:“周老,麻烦您给夫人看一看,还有无大碍。”

    周老郎中道:“这是自然。”

    小佟拿出脉枕,贾氏平静的将手腕放上去,再覆上帕子。

    周老郎中伸出手指按住,说道:“是老夫人不想夫人被打扰,所以才单单叫老夫带着徒弟进来给夫人号脉的。”

    贾氏闻言点头:“老夫人有心了。”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落水……那是谁救我上岸的?这可是救命之恩,切不可随意搪塞啊!”

    张嫂子忙道:“夫人,是我们家岐姑娘。”

    “程岐?”

    贾氏听罢,脸上露出些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若说程岐,别说是锡平九城,就是整个大昌国也没有几个没听说过的,她自然也是如雷贯耳,但是说实话,程岐在她心里的形象可不是很好。

    从前还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废物,可自打去年起,程岐从吃死耗子到扒别人的裤子,再到和二叔三叔无礼谩骂,偷段贵妃的夜明珠,种种种种……

    就算她后来于兵变中救了皇帝一命,发明了那热销的兰蔻香水,贾氏都喜欢不起来她,毕竟人对人的第一印象,没有长期的相处磨合,是极其不好改观的。

    只是没想到,如今,自己居然得救与她!

    “程岐在哪儿?”

    但不管怎么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贾氏还是想要亲口道谢。

    张嫂子回答道:“夫人不知,我们姑娘为了救您,也淹的不轻。”往后看了一眼估摸道,“这会儿应该在汀兰水榭休息呢吧,夫人若是要见,还是等我们家姑娘好些再见吧。”

    “谁说的?”

    小佟反驳道:“姑娘没在汀兰水榭,就在正厅呢。”

    张嫂子一直在偏房照顾贾氏,没留意外面的情况,闻言疑惑道:“正厅?”

    周老郎中将手指收回,收回脉诊:“夫人身子无有大碍,静心修养即可。”又回答了张嫂子的问题,“那隋玲珑故意推夫人下水,岐姑娘正在正厅追究。”

    贾氏听到这话更吃惊,微微抬身道:“你说什么?”

    周老郎中道:“小王爷和老夫人都在,葛使君也在。”停了停,“岐姑娘当着众人的面指认隋玲珑,要把那人押送官府呢。”

    张嫂子点了点头,这倒是程岐的作风,做坏事除非别被她看到,因为只要被她看到,能管不能管,她都要尽力一搏,叫恶人得报,为正义代言。

    但贾氏内心却不平静了,从小到大她没受过任何委屈,谁知嫁到锡平后,简直是把委屈当饭吃,可娘家受罪所累,没有靠山,谁也不会管她的感受。

    她本以为,今日被隋玲珑推下水的事情,就算揭穿了,葛使君那么宠爱隋玲珑必定会选择不了了之,更何况那人的肚子里,还有着葛使君的孩子。

    所以,她醒来后没有冲动的去追究。

    可现在,居然有人为了她在外面据理力争,还是不惜得罪葛使君的情况下。

    贾氏咬了咬牙,固执的穿鞋起身,走出去偏房,向正厅走去。

    …

    厅里坐了不少人,上座的自然是蒋小王爷,那人还是平日里的风流样子,衣服穿得松松垮垮,斜靠着坐,手里盘着个不知名的手钏,似笑非笑。

    旁边的葛使君,今日赴宴出了这么多事,还是出在自家头上,他的脸色是便秘半个月的青紫,但上有蒋小王爷压着,他不敢多说什么。

    然后就是程老夫人等一行程家长辈,但除去国公府的,其余类似山华府和东府的人都没在,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程岐坐在程老夫人的手边,她面容憔悴苍白,但眼底却闪烁着精光,仿佛砂砾掩盖不住的蚌珠,因着落水,头发还湿着,那样自然的披散在身后,就像是刚刚织好的黑缎,光滑晶莹的很。

    程衍坐在她的右手边,多看了一眼她的状态,低低道:“挺不住的话,还是回去汀兰水榭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太衡,不会叫隋玲珑轻易逃过去的。”

    不看到罪犯伏法,程岐是不会休息的,否则她从前在市局的时候,不会以暴力逼供而下派去交警大队,更不会每**高队长说出那句八字真言。

    程岐!你给我下班去!

    她这样正义凌然,加上那张漂亮至极的脸蛋,自然引人注目。

    “隋玲珑呢。”

    蒋小王爷的视线根本离不开程岐,被程衍瞪了瞪后,他才万分不情愿的转头看向葛使君,以一种混不吝的语气道:“人怎么还没带上来。”

    “人在外面。”

    红参道。

    蒋小王爷挥手道:“带上来。”

    “是。”

    红参说完,就见隋玲珑被五花大绑的被周妈妈等人带上来,那人是衣衫也乱了发型也散了,哭的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谁见了都会心疼的样子。

    这般,自然让葛使君怜惜不已,那人可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隋玲珑,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妾室,以下犯上不说,还妄图推贾夫人落入园湖中淹死。”蒋小王爷虽然多留恋花柳勾栏,但接触的,都是为了生活而努力拼搏卖身的善良姑娘,像隋玲珑这种不择手段不惜杀人的,他也不喜欢。

    “心如蛇蝎的贱人,还审什么,直接打死算了!”

    蒋小王爷翘着二郎腿,一脸的不忿,招手就要叫人。

    葛使君哪里肯,赶紧起身拱手道:“小王爷息怒,只是……”看了一眼在地上不停挣扎的爱妾,他为难道,“未免武断,还是得先审一审。”

    蒋小王爷宴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有点儿上头,俊俏的脸上有着比程衍严重多了的酡红,揉了揉眼角,说道:“既然使君要审,那就审吧。”

    葛使君见状,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半大小子踢出外太空去,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得不忍着,叫周妈妈将隋玲珑嘴里的布团拔出去。

    “玲……”

    “老爷!老爷救命!老爷救命啊!”

    结果还不等葛使君说话,那隋玲珑便当着众人大呼小叫起来,葛使君只觉的颜面尽失,但如果真叫隋玲珑被处置了,才叫面子砸地上捡不起来了。

    “玲珑,小王爷说是你推辛兰下水的,可有其事?”

    葛使君问道。

    隋玲珑想都不想就说道:“不是!”弓在地上不停的替自己申诉着,“不是妾身做的!夫人落水……”眼珠轻颤,“是夫人……不……是妾身!”

    她这样言语无序,无疑证明了她心内的慌乱和来不及扯瞎话的捉急,程老夫人冷脸厉声道:“好好说话!”

    隋玲珑一个普普通通的绣娘出身,被那位衡阳县主的四个字吓得一哆嗦,眼泪簌簌而落,说道:“老爷,妾身知道……妾身得您宠爱……所以……所以……夫人素来不喜欢妾身……今日来了飨会……夫人很是生气……妾身想要给夫人……给夫人赔罪……才一路追去东面的……”

    程岐撑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攥成拳头,激动之下险些站起来。

    程衍忙按住她。

    程岐深吸一口气,她最见不得隋玲珑这种当着当事人还能编瞎话的主,分明是她追着贾氏企图激怒那人,什么时候又成了道歉了。

    “隋玲珑,你可想好了再说。”

    程岐咬碎牙齿的警告道。

    谁知隋玲珑充耳不闻,在她的认知里,就算程岐再厉害,却也不过只是国公府的一位待嫁姑娘,哪里比得上葛使君这锡平刺史一手遮天。

    有葛使君在,她是不会把程岐放在眼里的。

    “老爷。”隋玲珑继续着自己的谎话,“妾身……千般万般的给夫人赔罪……是软话也说了……耳光也抽了……可……可夫人就是不肯放过妾身……不停的咄咄逼问……甚至……甚至……”她忽然恸哭起来,“是夫人要推妾身下水……妾身为了自救而推搡两下……谁知……谁知夫人就不小心摔了下去……”

    “隋玲珑!”

    程岐霍然起身,指着那人说道:“你胡说八道!”

    隋玲珑狡猾的瞟了一眼程岐,忙又道:“还有岐姑娘!岐姑娘……岐姑娘撞见了这一幕……不但不帮妾身诉冤……”不知什么时候挣脱开了绑绳,用那鲜红的指甲指着程岐,“是岐姑娘要夫人把妾身推下去淹死的!”

    “我……”

    程岐被淹不久,整个人正在气头上,听到这里再也压抑不住,起身过去,抡圆了巴掌照着隋玲珑的脸颊,是能有多用力就有多用力的扇了下去!

    “啪”

    “我去你妈的!”

    程岐厉斥道:“当着我的面!你还敢说这样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隋玲珑被她方才的一巴掌打的五迷三道的,这会儿倒在地上气息奄奄,周遭的人也全都愣住了,没想到程岐会亲自下场打人!

    到底还是程衍反应过来,忙将程岐往回拉。

    噗嗤。

    到可这里,连程都看不下去了,讽刺的笑了一声。

    这隋玲珑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自己是个多大牌面的主,值得程岐和贾氏那性命去污蔑她,瞧程岐气成这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程岐挣脱开程衍,上前几步对蒋小王爷道:“小王爷,你自要主持公道!”回头看着那一抽一抽的隋玲珑,凌声道,“我酒醉去东面散步,正好在假山后面撞见了贾夫人和这个隋玲珑,我不想冒犯,便没有露面,谁知这隋玲珑,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随意拉扯贾夫人,还口出狂言,称贾夫人无功劳子嗣,要贾夫人自请休妻,好让她入主正堂,言语之粗鄙无礼,实在是骇人听闻!

    不仅如此,她指使贾夫人落水后,我下水去救,那隋玲珑不但不帮忙,竟然还取了木棍,想要将我一同致死!心肠何其歹毒!”

    她这洋洋洒洒一席话说完,紧盯着蒋小王爷,静等着那人发话。

    谁知蒋小王爷光顾着看她,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个程岐实在是太好玩了了。

    尤其是她这怒气冲冲的样子,一对桃花眼瞪得圆鼓鼓的,还有那不肯容忍一丝黑暗遮在眼前的气势,明明自己刚骂过更脏的话,却说隋玲珑言语粗鄙。

    “小王爷?”

    “小王爷!”

    程岐扬声提醒道。

    蒋小王爷猛然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随口道:“像隋玲珑这样心肠歹毒之人,不杀还留着过年吃肉吗?来人,乱棍打死,以正视听。”

    葛使君如何肯,赶紧起身想要替那人求情,但他现在看的明白,程岐受连累被淹的不轻,所以这丫头是不会放过隋玲珑的,而蒋小王爷和程衍关系好,又对程岐颇有兴趣,判断必定是一边倒的。

    他脑海中飞快思忖,清楚一件事情,隋玲珑是救不回来了,贾氏和程岐联名揭举隋玲珑一人,他是不可能为一个妾室去据理力争的,那实在是太掉价了,所以现在要做的,是保住隋玲珑腹内的孩子,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小王爷……”

    葛使君为难道:“虽然这隋玲珑的罪行罄竹难书,但是……她的肚子里毕竟还怀着下官的孩子,请您三思之后再下决断。”

    隋玲珑听到这话,表情从欣喜变成绝望,原来葛使君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她痛苦的哭喊着,却因为太过吵闹,而被周妈妈再次塞住嘴巴。

    不过葛使君说的没错,这孩子到底是无辜的,蒋小王爷挠了挠下颚骨,又不想不遂程岐的心意惹那人不高兴,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小王爷。”

    程老夫人冷静的发话道:“孩子的确无辜,生娘就算做的再错,也不该加在孩子的身上。”

    这老太太一开口镇场,蒋小王爷立刻心安许多,态度恭敬的问道:“那老夫人您的意思是,要放过这个毒妇吗?”

    “不如这样。”

    程老夫人拿主意道:“这孩子生下来,若是继续养在生娘的身边,有样学样岂不是毁了,再者说了,隋玲珑的罪过不能不追究。”停了停,“那就……先把她关在刺史府里,不得出入,等孩子生下来,放到贾夫人的膝下养着,如果贾夫人不弃的话,日后更为嫡出也不是不可,至于这隋玲珑。”

    这老太太冷瞥了一眼隋玲珑,那人这般以下犯上,以妾室身份不敬正房,不由得让她想起那兰台还关着的陈氏,遂更加不快。

    “等孩子生下来,就押去官府刑牢,让她自生自灭吧。”

    程老夫人都发话了,葛使君也不得不给面子了,而且这已经是这件事情最妥帖的处理方式了,瞥了一眼隋玲珑,心里闷闷的叹了口气。

    私自来飨会不说,净会给自己惹麻烦。

    引火烧人。

    自食其果啊。

    而程岐见葛使君就这样吃了亏,也没什么异议,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意外的很理智的没有继续追究,毕竟葛家和程家的脸面不能撕得太破。

    只是这一口气松下来,方才被水呛的痛意猛地涌上来,程岐身子微弓,以拳捂嘴剧烈的咳嗽两声,眼睛里瞬间被刺激出血丝来。

    蒋小王爷皱眉,起身过去关切道:“没事吧,要不要回去休息?”

    程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妨。

    程衍在旁看着,脸色不知不觉冷了下来,走过去道:“小岐。”

    “宗玉啊。”

    见这三人成局,程老夫人淡淡道:“快扶你妹妹回去休息。”

    蒋小王爷咂了砸嘴,只得作罢。

    看来自己这个风流浪子的人设太过成功了,就算是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人家祖母也不放心自己和程岐站在一块,连搭话都不行。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程衍扶着程岐离开。

    …

    “你方才那样争锋,就不怕得罪葛使君吗?”

    程衍斜睨着她问道。

    程岐这会儿想起被他强吻的事情,谨慎的往旁边躲了躲,那人轻笑,她这才皱眉说道:“如果放过隋玲珑,不知道那人以后要多得意,再者说了,我这不光是为了落水的贾夫人,更是为了我自己,敢拿着棍子在我头上招摇,找死。”

    程衍闻言笑个不停,负手一副潇洒状。

    程岐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想要问一下强吻的事情,但……但又太羞于启齿,只得作罢,只想着以后防着那人,绝对不叫他占便宜!

    ‘啵。’

    谁知她刚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右脸上就被人又亲了一下。

    程岐目视前方,浑然愣住。

    卧槽?

    她转头看向程衍,那人却话也不说,只带着一抹得意的微笑,迈步往西边的西井亭去了,也不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突然偷亲自己。

    “程衍,我去你……”

    程岐瞪眼擦了擦自己脸,刚想来一句河东狮吼骂人。

    “岐姑娘。”

    身后突然响起贾氏的声音。

    程岐茫然回头,瞧着那人由张嫂子陪同而来,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程衍离开的方向,生怕方才的举动被人看到,而恍惚间,她也明白了那人偷亲的目的。

    “给夫人请……”

    程岐规矩的行礼,却被贾氏伸手扶住。

    “姑娘不必客气。”贾氏瞧着程岐,那人虽然憔悴,但遮掩不住精气神,倒是个开朗鲜活的孩子,不似传言中的那么妖魔化,“今日还要多谢姑娘相救,方才姑娘在正厅的时候,我全都看到了,更要谢谢姑娘替我伸冤。”

    程岐平静道:“夫人,此事也关乎于我的安危,您不必如何放在心上。”想起隋玲珑那两面三刀的样子她就生气,“再者说了,隋玲珑如此狠毒用心,不叫她付出代价,日后有人肖去,那这国公府可还有安宁之日吗?”

    听到程岐这么说,贾氏倒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她可是救了自己的性命,如此大恩,程岐却只当是随手行好事就过去了,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

    但程岐不放在心上,不代表贾氏不怀感恩之恩,她知道程岐金银不缺,甚至在物质条件更胜自己一筹,于是思忖几秒,从怀中掏出一物来。

    “还请姑娘收下这个。”

    贾氏道。

    程岐定睛一看,原是一枚月牙形的玉佩。

    “这是我爹留给我的。”贾氏平静道,“姑娘大恩大德,我贾辛兰没齿难忘,这枚玉佩姑娘收下,来日若有我能帮忙的,携此玉佩来找我,只要我贾辛兰能做到的,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程岐本不想收,她救贾氏为的也不是这个,更何况贾氏……自己以后会有什么事情求到她这个可怜人呢,但贾氏一再坚持,她只得双手接过收下。

    “多谢夫人好意。”程岐道。

    “我什么都没有,只能以此为报了,还请姑娘不要嫌弃。”贾氏道。

    程岐忙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这本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贾氏欣慰颔首,两人也没多说什么,程岐便叫张嫂子送贾氏回去休息,独自转身向汀兰水榭的方向走去,摆弄着手里的玉佩,揣进怀里。

第189章 婚事

    谢谢小猪和蔚蓝的月票

    翌日清晨,夏日阳光和煦,透进轩窗内洒在人的身上。www.uu234.net

    虽然昨天出了贾氏落水的事情,但程家为期三天的飨会还是要继续进行的,只是气氛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大家笑着,但眼底却多有拘束。

    程岐落了水,便称身子不适,躲在汀兰水榭休息。

    不用出去应酬,硬生生的笑到脸酸,她还是很愿意的。

    她正盘腿坐在帐床上,摆弄着手里那新研制出来的香水,这是香坊里销售量第二的轻云香所改,由粉化水之后的味道,有些像香奈儿。

    “姑娘,玉儿姑娘来了。”

    青苗端着冰过的果子上来,身后跟着身形纤柔的程姝,那人瞧见程岐的坐姿,眼底闪过些责备,低低道:“阿岫,女孩子不该这样坐着。”

    程岐本身还是很会控制情绪的,拍了拍膝盖,抬头笑道:“那女孩子应该怎么坐着,我可学不来姐姐你的自律。”往旁边让了让空位,“不用入宫了,自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了,姐姐你最疼我,可别跑过来训我。”

    程姝过去坐下,听到这话失笑道:“怎么舒服怎么来?”顿了顿,有些别扭的问道,“阿岫……你不想入宫吗?要知道,你入宫即是四品的美人啊。”

    程岐脸上的笑容敛了敛,盯着程姝道:“姐姐觉得,入宫很好吗?”

    程姝被她闻得一愣,抬头对上她那一动不动的眼眸,有些别扭道:“入宫……自然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微咽口水,“但凡是,都有个愿不愿意,不是吗?”

    她这话说的颇有深意,程岐听罢,思忖几秒,忽而问道:“那姐姐,如果有人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会去做吗?”

    话音未落,程姝的眼眸深处就激荡成一片,看着面容平静的程岐,她有一瞬间以为那人在质问自己,可想了想,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纰漏,她不会知道。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才总觉得程岐已经发现了真相。

    程姝这样心里安慰着。

    但实际上,程岐已经知道了真相。

    她方才的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正是在旁敲侧击的逼问程姝,因为她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划伤自己脸的,居然是这个最敬重的大姐。

    距离她发现真相,也有一小段时间了,程岐曾经考虑过,将这件事情告诉孟姨娘或者是程衍,因为只有这两个人,能帮着自己拿拿主意。

    但话说回来,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除去自己,程姝和那幕后指使三个人外,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脸,是当初从房梁摔下来被那椅子误伤的。

    现在突然告诉他们,是被人蓄意划伤的,还是被程姝划伤的。

    谁会相信。

    谁又肯相信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就算和三房的关系再不好,对于这个堂姐,一直都是持的维护态度,如果现在倒戈针锋,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又在胡闹了。

    而最最关键的一点,程岐现在对程姝的目的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程姝为什么要划伤自己的脸,现在唯一有可信度的原因,是她和韩一样,都是受那个段贵妃所指使的。

    可是,程姝为什么要听段贵妃的话,从划伤自己的脸,到把蛆麻草放进祛疤复颜的药里,再到未动的金镯子里的毒药……

    如果只是一次的迫不得已,那早在划伤自己的脸后就应该停手,可她没有,那程姝和段贵妃之间,到底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了什么样的交易。

    程岐皱眉瞧着面前的姐姐,程姝,程玉儿,那个在锡平九城仅此于冯宜的大家闺秀,这人是那样的完美无瑕,好像天上的仙子般找不到人类俗世的缺点。

    程岐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中。

    因为……除去划伤自己的脸,和那蛆麻草的事情外,程姝再也没有对自己下过第三次手,即便段贵妃给了她金镯子。

    她是真的把程姝当成自己的亲姐姐来敬重,而那人在日常生活里,对待自己的态度和关切,也都是身为姐姐理应做的。

    程姝也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

    等一下。

    程岐茫然反应过来,方才程姝提到了入宫的事情,难不成……程姝的目的就是不想自己入宫,毕竟她两次下手,冲的都是自己入宫的必要钥匙容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程姝应该不会再对自己下手了。

    而这人今日来,除去真心关切自己的原因,程岐觉得,程姝还有另一层故意试探自己的目的,因为刚刚发现真相的时候,她愤怒表露的太明显。

    程岐从来都不是什么圣母,比起巴掌堆儿里的糖果,她更倾向于记住糖果堆儿里的那一巴掌,所以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会原谅程姝的所作所为。

    但是,要限制于现实。

    她没办法揭发程姝的罪责,更会让长房和三房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这对整个国公府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还不到和三房撕破脸的时候。

    程岐狠狠的咽了下口水,因着昨日的水淹,嗓子还难受的很:“玉儿姐,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也不想问了。”

    她低声说罢,将背程姝拉着的手缓缓的抽了回去。

    程姝羽睫轻颤,冥冥中,她和程岐似乎已经心照不宣了,瞧着程岐那逐渐冷垂下去的目光,她心内悲楚,却强颜欢笑道:“那好。”

    她瞥见程岐手里的瓷瓶,转移了话题道:“这是新研制出来的那个香……”

    “香奈儿。”

    程岐举起给她,笑道:“姐姐闻闻如何?”

    程姝接过闻了闻,眼中漫出惊奇和欣喜,点头道:“还真是好闻。”

    “这个昨天下午才拿去香坊卖,不知道卖的怎么样。”程岐道。

    程姝打量着那瓷瓶,淡淡道:“这味道这么好,销路也不会差的,你放心吧。”

    程岐点了点头,叫程姝收下那瓶:“玉儿姐喜欢的话,这瓶拿去用吧。”

    程姝也不和她假客气,笑道:“那就多谢了。”不着痕迹的呼了口气,“你没事的话,姐姐也就放心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程岐轻应,已经不再去看她了。

    程姝的笑容变淡,嘱咐了几句才起身下楼去,到了一楼的时候,正好碰到大摇大摆走进来的程衍,她微微皱眉,疑惑道:“程宗玉,你怎么过来了?”

    程衍停住,瞥了一眼楼上,淡淡道:“来看程岐怎么样了?”

    对于这人于程岐的那些亲密行为,程姝是不怎么高兴的,在她的认知里,觉得就算那两人现在以兄妹相称,也要保持得体的距离感。

    现在倒好,程衍有了程老夫人亲口允诺的‘照顾’两字,便可光天化日之下不必通传,就这样随意的进进出出程岐的闺房。

    这太不合规矩了。

    程姝心里想着,便也从口里说了出来:“阿岫无恙,只消静养即可,你不必上去看她了,同我一起去蘅芜院给老夫人请安吧。”

    程衍闻言,瞳孔前的雾蒙逐渐消散,露出那两颗漆黑深邃的眼珠来,他缓缓的负手在背后,自懂事起便尝尽人情冷暖的他,自然明白程姝的话中含义。

    当然,程姝说的这些,站在正常的角度和这个年代,是很合情合理的,可程衍是程衍,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如何困得住他的脚步。

    “我只消看一眼就走。”

    程衍言毕,执意要上去。

    程姝却伸臂拦在他的胸口前,难得她素日微笑不理嘴角的人,也冷了脸:“程宗玉,我的话你没听见吗。”压低声音,“你一非程岚,那是阿岫亲生的哥哥,这般过分亲密本就会落人口舌,你是男子不怕,但叫阿岫如何自处,二来。”

    她抬头紧盯着程衍,低冷道:“程衍,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也得为阿岫考虑,她的闺房,你还是不要随意进出了。”

    这俩人在这里僵持,倒是吓坏了端着水盆进来的月盈,方才程姝的话她是一个字不落的听到了,扪心自问,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程衍这边……

    “宗玉少爷。”

    青苗及时从三楼下来,对程衍道:“我们家姑娘让您上去。”

    程衍嘴角隐笑。

    程姝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似乎有些气恼程岐的“开放”,以警告性的眼神盯了一眼程衍,这才疾步离开。

    …

    帐床上的程岐瞧着程衍上来,不安的攥了攥拳头,经历过昨天的强吻和偷吻两件事后,就算那人长了一张男女通吃的脸,可再程岐眼里,到底还是那两个字。

    痴汉!

    妈的不要脸!

    而对上程岐那谨慎的眼神后,程衍抱臂发笑道:“作何那么看我?”

    程岐死瞪着他,拿过旁边的软枕紧紧的抱着:“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告诉告诉我。”

    程衍说着,作势就要凑过去她旁边坐下。

    程岐自知没办法用武力阻止他,情急之下,拿过旁边的水杯,一下子全撒在旁边的床铺上,身体力行的在抗拒程衍的缩短两人间距离的行为。

    而程衍瞧着,立刻冷下脸来。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他恢复了从前的冷若冰霜和满眼嫌弃。

    程岐见势松了口气,笑嘻嘻的说道:“不是,是我觉得自己太脏,没有资格坐在你的旁边。”得逞的越笑越欢,“你别误会,别误会。”

    看着程岐那越来越瑟的笑容,程衍冷漠的没说话。

    而就在程岐以为,她让那人吃了哑巴亏的时候,程衍却一步迈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了下去,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唔!”

    程岐瞪眼双眼,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她拼尽全力的推开程衍,极其气怒的盯着那人,从那肩膀的起伏程度来看,程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

    “程衍,你最近是不是疯了。”程岐压抑着满心的怒火,尽可能的保持理智,“不如让马婆子给你也跳一下吧。”

    但程衍却甚不在意,伸手擦了一下嘴角,淡笑道:“我没疯,很快,很快你就会知道。”脸色恢复漠然,“小哥哥我的厉害了。”

    说罢,伸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犬齿,然后转身潇洒的往出走。

    这下算是把程岐彻底惹怒了。

    那人眼底着火,起身猛地扑过去。

    “啊啊啊啊!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哎哎哎!别揪我乌黑亮丽的头发!!!!”

    “妈的!璞庙出家了解一下!!!!”

    …

    就在那两人在汀兰水榭打成一片的时候,蘅芜院的正厅里却是一片平和,顾杭从新远赶过来了,接过周妈妈的水,解渴的一饮而尽。

    程老夫人瞧着他笑道:“渡也啊,那绥水码头刚开,你有份儿在内,这过年过节的正是最繁忙的时候,不是说了,不用你急着来吗。”

    顾杭灿烂的笑道:“老夫人客气了,这飨会宴可是大日子。”转头看顾氏,“更何况今天是姐姐抬杯主持,我做弟弟的,如论如何也得过来捧场啊,今天瞧着姐姐的气色,身子倒是好利索了。”

    顾氏笑道:“多亏了沙漠的方子。”停了几秒,转头对程老夫人道,“母亲,其实今日……是我让渡也赶过来的,实际上是想……咱们长房一家子,凑在一起商量一件事情。”

    程老夫人放下茶杯,交给旁边无言静立的周妈妈,从这个老太太那可以洞悉一切的视线看来,她似乎已经知道顾氏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顾氏开口缓缓道:“是这样的,母亲您看,沙漠今年马上就要满十四岁了,也该到许配人家的年纪了,按照一般的规矩,今年就该挑选人家,定下两家的婚约,待明年及笄之后便成亲的。”

    这本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顾杭也没有意义,遂道:“也是,沙漠现在不必入宫,自然要挑选人家了,去年她胡闹了一年,不能叫她继续胡闹下去。”说着说着自己也松了口气,“还以为她脸上的疤去不掉,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啊。”

    顾氏微笑,再次看向程老夫人,是以争取那人的意见。

    程老夫人就算再疼惜孙女,但程岐到了适婚的年纪,该放也得放。

    “你们姐弟俩考虑的周全。”

    程老夫人说道:“沙漠的确也到了该许人家的年纪了,只是……”看向那顾氏姐弟,询问道,“只是,就像渡也说的,去年沙漠胡闹的厉害,又得罪了那如日中天的段贵妃,就算长着一张好脸皮,也不知道有几个敢娶的啊。”

    旁边的周妈妈淡淡道:“锡平当地的都了解,不知……”停了停,“不知大夫人和顾小舅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说出来斟酌斟酌。”

    顾杭的眼睛果然一亮,说道:“新远当地确实有几个合适的。”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那几个孩子我都熟悉,品性是好的,就是……家室配不上沙漠。”

    红参也在旁说道:“虽说成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但是姑娘若是许了新远,那也算作低嫁了,说到底,嫁去婆家是不会受欺负的就是了。”

    程老夫人笑道:“受欺负?就她那性子,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随众人开怀的笑了几声,又平静道,“门当户对倒是其次,有国公府给她撑腰,谁敢因为出身给她脸色看,但话说回来,之于如此,我还是想给沙漠许配一个,和她情投意合,能说得上话的,否则同床异梦,彼此相看厌烦,又何苦来哉呢。”

    顾氏深觉有理的点了点头。

    顾杭自己没有妻儿,自然把长房的孩子当成自己的疼,他是不允许程岐的婚姻生活过得不幸福的,遂也附和道:“老夫人说的有理。”

    程老夫人到不着急,便道:“这刚入夏,倒也不急,更何况玉儿还没有许配人家呢,沙漠既然行二,就总要有个张有次序。”接过茶抿了一口,“左右咱们国公府觅婿的消息一放出去,必定有人登门,慢慢筛选就是了。”

    说罢,以疲惫为由,叫红参送客。

    待那顾氏姐弟走后,周妈妈扶着程老夫人回去卧房,她低低道:“老夫人,这大夫人和顾小舅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起了岐姑娘的婚事了?”

    程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平静道:“你啊,就是跟我,在那腌堆里待的太久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有猫腻。”清了清嗓子,“人家一个亲娘,一个亲舅,能有什么坏心眼子,不过是顾忌着程岐的名声,想早些给她找个出路罢了。”

    “也是。”

    周妈妈惭愧的一笑,随即也大胆的说道:“就冲岐姑娘去年那么胡闹,又和那段贵妃结仇……若不是她出身国公府,又有几个敢登门的呢。”

    “不过。”她看向程老夫人,“老夫人您……心里早就有人选了吧。”

    程老夫人了然一笑,先是沉默,随后道:“你去,把阿云和渡也要给沙漠挑选人家的消息送去西井亭那边,务必叫那个后来的知道。”

    周妈妈轻应,随即皱眉道出心中疑惑:“可是老夫人,您方才不是说,想给岐姑娘找一个心意相通,能说得上话的吗?怎么又……”

    “你这就不懂了。”

    程老夫人坦然道:“你不知道岁月的厉害,两个人要彼此相处几十年,光靠那一点子感情,如何维持的下去。”停了停,举一反三道,“那东府的太老爷和白老夫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能同苦,却没办法同甘,年少夫妻,终究也没能走过中年的坎儿,所以说,找个夫君,不如寻个知己,余生漫漫长,难熬着呢。”

    她缓缓起身,望着窗外,淡然道:“我的思虑,他们以后就会知道的。”

    周妈妈闻言,颔首离开了。

    …

    “少爷!”

    白果匆促的走进来,瞧见程衍后,却吓了一跳。

    程衍的脖子上有着清晰的抓痕,发髻凌乱,衣衫也被扯的松散,知道的他是和程岐打了一架,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给糟蹋了呢。

    “少爷……您这是?”

    白果不安的问道:“这是怎么弄的啊?”唤来辛夷,叱道,“是不是你又从哪儿抱了野猫,瞧把咱家少爷给祸祸的!”

    辛夷何其无辜,探手道:“我没有。”随即恍然大悟道,“你说少爷啊。”小心翼翼的偷笑两声,“那是被岐姑娘给打的,咱家姑娘还真是厉害。”

    白果诧异的张了张嘴,瞧着程衍秒趋冰冷的脸,识趣儿的没继续提,然后把周妈妈告诉自己的事情转告程衍。

    “少爷,方才奴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周妈妈,她说……”白果迟疑两秒,“她说顾小舅从新远赶来了,和咱们夫人商量着要给岐姑娘许配人家呢。”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程衍动作一愣,然后问道:“当真?”

    “当真。”

    白果肯定道,随即狐疑的嘟囔道:“只是奇怪了,明日用朝食的时候,再将这件事情说了不就行了,那周妈妈还特地叫住奴,要奴回来转告您的。”

    闻此言,程衍眼眸微深了深,斜睨着白果道:“是吗?”

    “是。”白果乖巧道。

    “我知道了。”

    程衍坐了下来,拿着旁边凉了的茶喝了一口,无声的思忖着什么,片刻走去全身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脸,淡淡道:“白果。”

    “少爷。”

    白果深知程衍的自恋,以为那人是担心脸上抓痕的问题,忙道:“少爷您千万别担心,奴这就去药坊叫周老郎中给您开些药,涂了就会好的,不会留疤的。”

    “不是。”

    谁知程衍否决了,指着自己的脸,竟然道:“你有没有办法,把我脸上和脖子上的抓痕,画的更显眼,更骇人一些。”

    白果一愣,和旁边同样一头雾水的辛夷对视一眼,又重新问了一遍,以确定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少爷,您说什么?”

    程衍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耐烦道:“能不能把我脸上的抓痕弄得……更严重一些,让人一看就望而却步的那种。”

    白果虽然不知道程衍的目的,却还是忙不迭的说道:“能。”

    这一个字出来,程衍的眉头逐渐松开,淡然的点了下头。

    “那就行。”

    他唇角勾笑道。

第190章 花样击退竞争者

    顾家姐弟果然是行动派,在和程老夫人商量过程岐婚事的当晚,顾杭就将事情通过锡平最著名的媒婆子给说了出去,果不其然,国公府长房长女招婿的消息立刻传遍了锡平九城的大街小巷。UU小说www.uu234.net

    程岐本身适龄,加之容貌恢复如初,又是这样的好出身,使得一时间毛遂自荐的人家快要踏破国公府的门槛。

    只是程岐去年闹得太过,所以门第更高些的并没有几个看得上她的,毕竟国公府现在只是个空壳,程家说到底还是商贾大户。

    其余的,门当户对的倒是有几个,但也都是些想要借助程家打翻身仗的,剩下的便都是些低门户的商贾富户,清贵人家一个没有。

    若在从前,这样的排场是会被人笑话的,但放在现在,大家瞧着名声被自己毁了的程岐,而那人好死不死又和段贵妃结了仇。

    这样的姑娘,也只配低嫁了。

    …

    蘅芜院,朝食时间。

    “阿云啊。”

    程老夫人放下筷子,平静道:“这几日想要登门提亲的拜帖不断,这锡平九城的所有媒婆子,也几乎都来了一遍,你可有什么心仪的人选啊。”

    程老夫人把筷子放下了,大家也都不再吃了,周妈妈吩咐撤了早膳,又叫人上了解腻的清茶来,屏退左右,留下一行主子。

    这些女婢做事十分军事化,看的顾杭新奇,他本就是个不爱守规矩的,顾老爷子过身后,他一个人把持着新远的家族生意,更是怎么随意怎么来。

    “都说一家女百家求。”他将那清茶一饮而尽,单臂搭着笑道,“这沙漠的脸一恢复好了,又都愿意踏破铁鞋了。”

    顾氏在下面拍了他一下,要他不要在程老夫人面前那样无形,但实际上程老夫人是不介意的,顾氏嫁过来的时候,顾杭才十几岁,与亲儿子无异。

    “不满母亲说,儿媳确实有两个不错的人选。”

    顾氏淡淡道:“沙漠性子不稳当,所以儿媳想着,寻个做事稳妥的才行,所以那个与东洋外贸钟表的曹家二哥儿倒是不错,还有那个制笔宅的长子,名叫谢仪的,那孩子也是一表人才,很得儿媳的心思。”

    程老夫人闻言,已然了然。

    顾氏挑选的这两户人家,也都是做生意的,而且生意也不小,又都是上三流的产业,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笑话。

    看来经过段贵妃那一劫后,顾氏很忌讳官宦王族。

    从身为母亲的角度出发,顾氏考虑的很周到,程老夫人点了下头:“那个谢仪我听说过,那孩子名声不错,虽说是连着两年名落孙山,但咱们锡平有几个不知道的,他也是倒霉,连着两次被人给阴了出来,现在同家里做生意,行事为人都还算不错,就是那个曹家二哥儿,我怎么不太清楚。”

    顾杭解释道:“老夫人您不知道,这个曹燮啊,从小在倭国长大,是年后才回昌国这边的,这次回来也是不回去了。”

    “在倭国长大?”

    程老夫人恍然道:“是了,他娘就是倭国人来着。”又不放心的摇了摇头,“这孩子的脾气秉性咱们也不知道,又是外面长大的,别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习惯。”

    “习惯到没有。”

    顾杭挠了挠头的说着,从语气来看,像是对这个曹燮兴趣不大:“这孩子我昨天见过一面,稳当是不错,但是……太稳当了,说话也没什么趣儿,别说是沙漠配给他了,换了是我,我也不干。”

    “噗嗤。”

    红参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被周妈妈狠瞪了一眼出去了。

    顾杭看着红参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后道:“不过这也不着急,咱们把沙漠养的这样的白胖好看,何愁往出嫁呢。”

    顾氏轻笑,也附和了两句。

    程老夫人点头,看了一眼周妈妈,那人默契十足,轻轻颔首后出去。

    红参正在院里,还以为这人是出来骂自己的,谁知那人只是绷着脸,小心翼翼的对她说道:“你现在就去西井亭,把方才大夫人说的那两位公子哥儿,告诉长房后来的那位,就说老夫人告诉他,赶紧处理掉。”

    红参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离开。

    …

    当然,在他们忙里又忙外的时候,那当事人程岐却依旧在汀兰水榭的三楼睡得一塌糊涂,因着嘱咐过,青苗等一行人也不敢吵。

    程岐本身就是个觉沉的,从前在现代的时候,不愿回廉租房,她十天有十一天都是谁在大队的茶水间睡得,因为脾气爆,第二天也没几个敢叫的。

    不过这倒是有一点好处,睡着了就不会出去闯祸。

    高队长也是为她操碎了心。

    …

    “月盈姐姐,宗玉少爷来了。”

    青苗端着新换的热水上来,对月盈小声说道:“不如叫宗玉少爷上来叫咱们姑娘起床吧,夏日这样睡,可是要睡坏人的。”

    “嘘。”

    月盈立刻把手指比划在嘴前,示意青苗压低声音,然后才道:“姑娘是昨天晚上做那什么……俯卧撑……太晚了,所以才睡得久。”

    她还记着那天在一楼的时候,程姝和程衍的对峙,说实话,月盈是伺候程岐最久的,也是最有感情的,所以程姝考虑的那些,她也一直在思忖着。

    “不必了。”

    月盈道:“你在这儿等着姑娘起床,记得一会儿换了冰水,这楼里有些热。”

    她说罢,快步下楼去,等在一楼门口看到程衍的时候,月盈吓了一跳,和旁边的辛夷对视一眼,不安道:“宗玉少爷,您这是?”

    对于月盈的反应,辛夷是在意料之中的,因为程衍现在的脸,像是被人狠狠的坐了一屁股,又狠锤猛打了两个时辰一样,那眼睛青紫的像是洋葱圈,唇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两根二荆条排列在上头。

    说实话,当早上白果给程衍画好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看傻了,本来程衍被程岐打完之后只是轻伤,现在这样,好像车祸毁容。

    “我没事。”

    程衍波澜不惊的说道。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但程衍这么嘴硬的说了,月盈也不好意思问,赶紧说道:“宗玉少爷,我们家姑娘还谁着呢,您还是等会儿再来吧。”

    “没事。”

    程衍这么说,倒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径直上去。

    月盈以为是程姝的那一番话起了作用,而实际上,程衍是不想让那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如果被程岐捉到话茬,还不得把肚皮笑破了。

    “程岐不起就不起吧,反正现在庄上的生意都有人打理,不需要她操劳,在朱雀楼辛苦了那么久,就叫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程衍说罢招手,辛夷拿过来个食盒,说道:“这里是她爱吃的点心,蘅芜院那边的朝食已经结束了,程岐醒了之后,等厨房备膳的空荡,吃些垫垫。”

    月盈忙接过,道谢道:“多谢宗玉少爷。”

    程衍点头,又多看了一眼三楼楼梯的方向,这才负手离开。

    辛夷冲月盈也点了下头,紧随其后。

    月盈迈出门槛,瞧着那一主一仆的两人出去汀兰水榭的院门,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手里的食盒,自顾自的嘟囔道:“要是宗玉少爷不是姑娘的二兄就好……”

    话没说完,月盈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单手捂住自己的嘴,回身却发现细辛站在楼梯的半腰处,一览怪罪的看着她。

    月盈讪讪一笑,以示自己的歉意。

    细辛没责备她,因为说实话,她心里多多少少也这么想过,毕竟程衍对于程岐的关心和照顾,不可谓是无微不至,那也是尽心尽力了。

    而那超过兄妹之情的眼神,她们也都见过。

    可叹造化弄人啊。

    “姑娘醒了。”

    细辛道:“快拿着食盒上来吧。”

    月盈应了一声,脚步飞快的上楼去了。

    …

    “少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辛夷跟着程衍,一路出去国公府上了街,走的是一头雾水。

    程衍不但自己戴了帷帽,还叫辛夷也戴上,这就让后者很不解,如果不想脸上的伤痕被人看到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叫白果费劲巴力的画啊!

    “在蘅芜院用朝食的时候。”

    程衍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对他问道:“你还记不记得,祖母说的那两个人?”

    辛夷好悬和他撞上,疑惑道:“哪两个人?少爷指谁?”

    隔着那帷帽,程衍的声音意味深长的传来。

    “就是。”

    他有些停顿:“母亲比较看好的那两个人选。”

    “哦。”辛夷这才明了,然后嘟囔着说道,“少爷是说,朝食的时候大夫人说的那两家公子啊,红参姑姑特地来告诉的,奴才自然记得。”

    “谁。”

    程衍简洁明了的问道。

    辛夷隔着帷帽打量着自家公子,颇有些谨慎的问道:“少爷……您问这个做什么……您……您这是又打了什么坏主意啊。”

    听到从小跟着自己的辛夷给出如此评价,程衍冰冷道:“不想挨揍就说。”

    辛夷撇嘴,说道:“一位是曹氏表行的二哥儿。”

    “就是那个年后才从倭国回来的曹燮?”

    这曹燮也算是留洋回来,又出身锡平最大的表行,所以程衍也颇有耳闻,负手在原地看了看,说道:“你说,那个曹燮现在……应该在哪儿?”

    辛夷想都不想就说道:“还能在哪儿,不是在家就是在表行啊。”被眼前的帷帽弄得脸刺挠,“这曹家二哥儿刚从倭国回来,人生地不熟的,也不会乱跑吧。”

    程衍觉得有道理,便带着辛夷去了那表行,门市里的小伙计不是很忙,瞧着店里进了两位……白素贞,不解道:“二位……”

    “我是冯家冯宣。”

    程衍大言不惭的说道。

    那小伙计一听,立刻喜上眉梢,说道:“原来是传德少爷啊,您贵步临贱地,可是有什么上眼的摆件儿,您只要说,奴才给您找。”

    对于他的奉承,程衍是一概不吃,开门见山的问道:“曹燮呢?”

    小伙计一愣:“二少爷?”

    辛夷见自家少爷说得突兀,赶紧圆场笑道:“是这样的,我们家少爷听说您家二哥儿从倭国回来了,今日过来,是特地过来拜交的。”冲着店里面假模假样的看了看,“怎么?二哥儿今日不在店里?”

    “啊,原来如此。”

    小伙计放下心来,本来还以为来者不善,遂道:“我们家二哥儿从来不来我们店里的。”素知冯宣的玩闹性子,他也不隐瞒道,“今天啊……奴才打量着我们家少爷……应该在……飘渺居。”

    飘渺居,锡平梁城最大的赌楼。

    辛夷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心说这不对啊,按照传言的情报,这曹燮不该是满腹经纶,就是有些不善交际的无趣儿良民吗?

    这……怎么还跑赌楼去了?

    而程衍听到这话,眼底一瞬冰封千里,本来听到他家提亲的消息,自己是没什么情绪的,可这会儿知道那人是个假面良少后,他简直要气疯了。

    这种人,也敢垂涎程岐!

    不等那伙计再说些什么,程衍转身便离开了,目标自然是飘渺居。

    辛夷又和那小伙计闲扯了两句,这才紧跟上。

    …

    到了飘渺居,那里自然和他们想象的一样,春晕缭绕,叫喊和唾骂不绝,到处都是人挤人,那浓重的水烟味道,好悬舀了洁癖衍的命。

    辛夷忍不住咳了两声,有些担心自家少爷。

    “少爷。”他道,“咱们还是回去吧,等那曹家二哥儿玩完了,咱们再找他也不迟啊,奴才……奴才这嗓子可受不住……”

    “受不住就回去啊,舍命陪君子可犯不上。”

    忽然身后传来一人笑声:“再者说了,他又算不上是什么君子。”

    辛夷转头认出那人来,连连点头,实在是受不住这里香气和浓烟的混合,火烧火燎的跑了出去,好像在过程中,还被人揩了油。

    程衍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所以也没心思去理会,只在那些人中找着曹燮。

    蒋小王爷啧嘴,心说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遂一把抓住程衍,顺便将那人的帷帽掀开,刚要说话,却被那人……仿佛被牛羊践踏过的脸,给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天老爷。”

    蒋小王爷惊愕道:“这……这是怎么弄的啊?”被程衍打开手,“以你那么好的武功,能把你打成这样的人,肯定也不简单啊。”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程衍道:“你怎么在这儿?”

    蒋小王爷顺手拿过邻桌的果子吃着,笑道:“我在这儿没什么,稀奇的是……你今天怎么在这儿?也自甘堕落了?”

    “滚蛋。”程衍依旧寻找着,“曹燮呢?”

    “你说那个从倭国回来,满嘴我从前我从前的那个小子啊。”蒋小王爷随手往左边指了一下,“在那边的桌上呢。”

    “好。”

    程衍道了一句,利落的往那边走。

    蒋小王爷不明其中事情,单以为程衍是被那曹燮打了,今天是来报仇的,担心程衍把事情闹大,赶紧跟了过去。

    “曹二哥儿!押了押了!”

    有人喊道。

    另有一深绿色衣袍的男子应了,从怀里掏出银票来,拍下桌上大笑道:“这回我还押单!快点儿快点儿!”

    程衍见状,一屁股坐去旁边,隔着帷帽紧盯着那人。

    他这样一坐,周围的人都愣住了,最一头雾水的就是曹燮了,他瞧着面前那位不速之客,狐疑道:“你谁啊?做我旁边干什么?”

    果然是从小长在倭国,说话咬音像抡大锤一样使劲儿。

    程衍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帷帽掀开。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桌上的银珠也顾不得堵了,纷纷打量着程衍脸上的狼狈,他本就高冷不爱交际,加上现在的状况,没人认出来。

    “我说兄弟。”

    曹燮瞪眼诧异道:“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程岐打的。”

    程衍撒谎不脸红的说道。

    他这样一说,在旁边抱臂看热闹的蒋小王爷一愣,旋即了然一笑,大抵知道这人心里在憋着什么坏,深吸一口气,继续静静观看。

    再看曹燮,听面前的人这么说,狠狠的一惊,然后试探着问道:“那敢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谢仪。”

    程衍仍是那样的信心十足的说道。

    “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程家选婿,谁人不知道谢仪和曹燮,只是这两人,一个清高不爱出门,一个常年居住在倭国,遂脸都比较生。

    曹燮微咽口水,不安道:“我说兄弟,你就上门提个亲……怎么被她打成这个样子啊?你爹……就没追究吗?”

    “他们国公府家大业大,背后又有平广王和蒋小王爷撑腰,被打了……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了,又敢伸冤什么。”

    程衍说的有模有样,唬的曹燮一愣一愣的,说话都没底气了:“这个程岐……还真如传言中说的……那么脾气暴躁啊,谢兄……你怎么惹到他了?”

    “她脾气古怪的很,我爹同我去提亲,话还没说两句,她便出了些驴唇不对马嘴的题目考我,什么小米华为哪家强,我答不上来,她便暴怒而起,将我打成了这个样子。”程衍狠狠的叹了口气,拄着膝盖说道,“最可恨……我自诩也学过些功夫在身,可那日在她手下……竟然……竟然毫无还击之力。”

    程衍说着,忽然捂着脸恸哭道:“奇耻大辱啊!”

    他这样一喊,众人纷纷唏嘘不已,能将素来清高的谢仪逼成这样,那位程岐还真是名不虚传,而其中最哑口无言的,便是曹燮了。

    他自然知道程岐的那些名人事迹,本想着娶了那人,好歹也有张脸摆着,就算不听话胡闹,只消家暴就好了,可现在看来……谁家暴谁还不一定啊。

    这要是娶回去,被她欺负还不能申诉,谁让人家是低嫁呢。

    “谢兄。”

    曹燮微咽口水:“你今日来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颇为感激的攥住程衍的手说道,“谢谢你特地来劝我悬崖勒马。”

    说罢,穿鞋起身,马不停蹄的赶出了飘渺居。

    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回去退亲了。

    程衍深呼了口气,然后将帷帽戴好,起身也往出走。

    蒋小王爷挑眉,只觉得这人太损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也不想程岐嫁出去,扭了扭酸涩的脖子,回头瞧着这里的烟熏火燎,也觉得无聊,离开了。

    …

    “公子请稍后,我们家少爷马上就出来了。”

    那制笔宅的伙计从后厅出来,淡淡道:“公子可要清茶解口?”

    程衍抬手拒绝了。

    那伙计点头,又转身去后厅了。

    辛夷在程衍的身后站着,这里是制笔宅的书房,是特地给谢仪准备的,墙壁上挂的到处都是那人的丹青或书法,基本没有别的大家的。

    典型的过度自恋。

    程衍等了一会儿,那人的架子到挺大,迟迟不肯出来,他便起身转了转,在一幅画前停住,那画上是一名浣纱少女,旁边另题字:浣纱夷光。

    辛夷看不懂,问道:“少爷,您觉得这画怎么样?”

    “这画……”

    “曹衣出水,吴带当风。”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语气是那样的自傲藏笑。

    程衍微微皱眉,回头看着姗姗来迟的谢仪,若说曹燮还较之俊朗的话,这个谢仪就相貌平平了,五官毫无点睛之处,只是那神态,有些不讨人喜欢。

    谢仪负手,胸膛挺得颇高,像是自然自语的说道:“小小拙作,公子过奖了。”

    “过奖了?”

    程衍心中失笑,自己可还没说呢,他倒是抄过话头自己夸自己,世上居然有这样自以为是的厚脸皮,虽然行为不过分,但那神态语气,却是精华中的精华。

    至于那副画,可以说很一般了。

    而且从那些线条来看,分明是更改了很多次,想要精益求精,谢仪却说是自己的随笔之作,这份态度……连辛夷都只能呵呵了。

    谢仪却丝毫不介意,直接撩衣摆坐下,不拿正眼看人,垂眸手中茶杯道:“听伙计说,公子是来游说我不要像国公府提亲的,那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程衍再次撩开帷帽,说道:“曹燮。”

第191章 内部消化

    毫无疑问,在看到程衍脸上的伤疤时,谢仪的反应和曹燮是一样一样的,甚至要更大一些,因为他一口气将刚喝进去的茶给喷了出来。www.uu234.netwww.uu234.net

    程衍皱眉,有些嫌弃的说道:“谢兄怎么看?”

    谢仪到底比曹燮聪明点儿,擦了擦嘴,打量了他几眼,狐疑道:“这……该不会是程家人打的吧……”停了停,“这下手力度,不会是程宗玉吧?”

    辛夷噗嗤轻笑。

    果不其然收获了程衍的一记眼刀。

    那人转回头去,冰冷道:“是程岐打的。”

    谢仪闻言,眼珠子恨不得掉了出来,去拿茶杯的手抖了两下,低声道:“粗鲁,实在是太粗鲁了。”深吸一口气,“这样的女子,连最基础的待客之道都不懂,怎能登我……登我谢家的门,简直……简直是胡闹!”

    他说罢,将手里的茶杯摔出去。

    果然是读书人,连个茶杯都摔不好,那杯身落地,连个裂纹都没有。

    太不给面子了。

    谢仪脸色铁青,躲闪了一下程衍的注目,然后陷入沉默。

    程衍见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便懒得多留,起身告辞,临了出门口,他瞥了一眼原地未动的谢仪,眼珠轻转。

    “谢兄。”他道。

    谢仪转头,问道:“曹兄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程衍想了想,一脸正直的说道:“程岐打我的那天,我记得她说你……说你诗词作的牙碜,韵辙狗屁不通,画作更是蘸磨如马尿乱流……”

    “什么!”

    谢仪的嗓子里发出尖叫鸡般的声音。

    程衍郑重的点了下头,然后无视那人的暴跳如雷,深藏功与名的离开了。

    谢仪那样清高自傲,容不得任何人批评自己的文采,他方才说了,也算是彻底凿定了谢仪的退亲心理,松了口气,笑道:“辛夷,回府。”

    辛夷将他做的这一切看在眼里,神色有些上火。

    程衍这样费尽心机的挑唆。

    自家少爷……不会真的要……

    …

    蘅芜院,昼食用过,众人在正厅坐着。

    孟姨娘在帮程老夫人捶腿,这里只有长房的人,她自然不避讳的说道:“我说夫人啊,最近这几天,那曹家和谢家怎么没动静了?”

    程岚也放下茶杯,以大哥的身份关切道:“是了,自从咱们要给小妹选亲的消息放出去,属他们两家争得最厉害,怎么这两日忽然没动作了。”

    顾氏也不明就里。

    说来也是,谁能想到程衍在其中混插了一脚。

    她摸了摸手里的温热茶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前几日,那曹家族长还屡屡登门,这两日……却开始推脱了。”

    程岱在旁抱臂,冷冷道:“是有人在背后放暗箭。”

    顾杭皱眉:“太衡,怎么回事?话可不能胡说。”

    “舅舅,我没有胡说。”

    程岱道:“这几日我上街,听到坊间传的胡话,说我姐性情乖僻暴躁,将那些上门提亲的公子全都胡打一通,有羊颠的疯病,谁来提亲谁就到了血霉了。”

    顾杭闻言怒起:“是谁在传讹!好大的胆子!”

    顾氏身为母亲,听到有人这样污蔑自己的女儿,也微愠道:“这些人,胡诌乱道些什么,我们家沙漠何时打人,何时有疯病了。”

    程衍叹了口气,无奈道:“胡说八道。”

    刚刚从新远赶回来的盛叔见势,也揉了揉山根道:“这又是何人从中捣鬼啊。”

    程老夫人沉肃的视线缓缓的扫过他们一行,随即坐正了身子,将手里的茶杯交给周妈妈,说道:“不如,我这里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顾杭抬头道:“不知是谁家的哥儿?”

    程老夫人停了停,说道:“程衍。”

    她说完,顾杭以为是玩笑,摆手道:“老夫人,您就别逗趣儿了。”

    “我没有逗趣儿。”

    程老夫人看着他:“就是程衍。”

    顾杭脸上的笑逐渐凝固,不安道:“您……您说什么?”

    不光是顾杭,在座的几个人全都愣住了,顾氏最先反应过来,不解道:“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母亲,正是因为宗玉待沙漠越过兄妹之谊,我才想将沙漠早早许配出去的,您……您怎么……”

    “这没什么。”

    程老夫人依旧稳如泰山:“宗玉这孩子咱们都看在眼里,出身秉性,咱们都是一清二楚的,更何况,阿云你方才也说了,宗玉待沙漠,那是越距的好,若是真的成亲了,这边是好处。”

    顾氏被说得心乱,驳杂的皱了皱眉,看向顾杭。

    那人虽然是个粗心的,但实际上是个粗中有细的,这几天商量程岐婚事,通过程老夫人的态度,他或多或少猜测出了些。

    这会儿仔细思忖,顾杭咬了咬牙,到不知怎么反驳了。

    因为就客观条件,程衍还真是最合适的。

    也就是说,将程岐内部消化了。

    瞧见顾杭不说话,顾氏知道了他的意思,却一下子没了主意。

    程衍那孩子很有礼貌,待人处事也是一等一的好,又多次救下程岐,顾氏本身是很喜欢他的,但若论成亲,这俩人的关系……

    “母亲。”

    顾氏无可奈何的说道:“不管怎么说……宗玉是沙漠的哥哥啊。”

    “宗玉是继子。”

    程岚倒还算平静,想要听从祖母的安排:“更何况,他本身是姚家人,和咱们程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若是成亲,也没什么不可。”

    他说罢,推了下程岱,那人平日极其推崇程衍,应该会帮忙说话。

    谁知道。

    “我不同意。”

    程岱脸色冷如铁,轰然起身说道。

    “我不答应!”

    说罢,程岱转身不顾规矩的离开。

    “老三,老三!”

    程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回头看着程老夫人,那人并没有在意。

    “这臭小子,真倔啊。”

    顾杭失笑,又看向顾氏,那人还是有些犹豫:“姐,不如,咱们就听老夫人的安排吧。”坦然的呼了口气,“宗玉是个好孩子,虽然性情有些寡淡,但实际上是个外冷内热的,一定会对沙漠好的,又知根知底,算得上是亲上加亲。”

    顾氏神色还是颇为担忧:“可是……毕竟曾以兄妹相称啊……”

    “阿云。”

    程老夫人想要劝阻,却听孟姨娘说道:“大夫人,您是想要沙漠门当户对好的面子,还是夫妻和睦的真里子。”

    她是个思考果决,说话又好一针见血的。

    果然,这段话戳中了顾氏的心,身为人母,她自然盼着程岐一生幸福,而比起这个,那些会随着时间流逝的蜚语,又算得了什么。

    “母亲。”

    顾氏苦涩一笑,说道:“这……二房和三房会答应吗?”

    “不必管他们。”

    程老夫人看向外头,也无奈的笑道:“现在要紧的,是沙漠的意思。”

    …

    “噗”

    汀兰水榭里,听到这个消息的程岐,把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去。

    瞧着面前被浇成落汤鸡的青苗,她来不及道歉,伸手推开,起身瞧着将此消息带来的月盈,瞪眼道:“你说什么!”

    月盈也被这个消息震得不清,心说怪不得程衍越来越放纵,原来是早就拿到了程老夫人许下的免死金牌,又道:“老夫人要把姑娘您许给宗玉少爷!”

    程岐绷住呼吸,又猛地暴声道:“我靠!”

    月盈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姑娘!”

    程岐现在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扶着桌边坐了下来,狠咽口水,仔细想想才知道,程衍为何总是对自己过分越距,原来……

    原来程老夫人早就做好了决定。

    而那人也知道。

    本来结婚的事情,程岐是想顺其自然的,因为她心里没有喜欢的人,更知道古代婚嫁的不自由,所以想着,乖乖听从安排嫁了。

    如果婚后能培养出感情来,那自然是好,若还是不喜欢,那就各过各的,咱们也算是两不耽误。

    现在倒好。

    把她嫁给程衍?

    这算什么,把自己内部消化了?

    而正当她头脑风暴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笑声传来,程岐抬头,果不其然是程衍,那人站在楼梯口,脸上疤痕消失,如此潇洒斐然。

    “月盈,你们先下去。”他道。

    月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程岐,这才招手带着青苗下楼去。

    …

    “知道祖母为什么让咱们两个成亲吗?”

    大抵是两分钟后,程衍走过来打破了折断沉默。

    程岐瞳孔轻颤,情绪没有方才那么激动,垂眸想了想,道:“我的名声,加上我又得罪了段贵妃,嫁出去,就算带了十里红妆,也会被婆家瞧不起的,与其去别人家受苦受罪,倒不如嫁给你,至少……你不会亏待我。”

    程衍闻言轻笑,拿过圆凳坐在她对面,复又淡淡道:“还有,我毕竟是这个家里的继子,你爹留下来的产业,就算交在我的手里,也有太多人不服气,你嫁给我的话,算是站在我身后,帮我彻底镇了台面,而且,如果成亲,那便是我从程家次子,你从舅舅家,那七庄产业,便可算作你的嫁妆。”

    他说罢,程岐的瞳孔很明显的晃了晃。

    是了,这样一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七庄产业彻底从另外两方的手里给顺理成章的拿回来了啊!

    程岐瞧着程衍。

    这人果然有着万全之策,知道任何话劝自己嫁都没有用。

    唯有切到最重要的利害。

    “更何况。”

    程衍眼中一闪促狭,捉住程岐的手,低喃道:“我也想娶你。”

    程岐又是一愣。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又是哪个。

    “程衍!程宗玉!”

    楼下突然有人厉声大喊,听声音像是程岱。

    程岐不明就里,起身过去轩窗那里俯身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一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程岱,那人此刻暴怒非常,像是非打架不能解决问题一样。

    “老……老三?”

    程岐试探着唤道。

    那人抬头,眼底居然是猩红色的,怒吼道:“程衍呢!给我滚出来!”

    这人平时可算的上是程衍教的首席教徒,今天却一反常态,程岐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程衍,那人还算淡定,而她也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要下楼去?”

    程岐瞧着那人起身往下走,忙紧随其后:“老三怎么回事,也太没规矩了。”

    程衍嘴角勾着十分有魅力的笑容,顺手将自己的扳指摘下来交给她,随即不顾门口月盈的阻拦,出门槛去,眼前却猛地冲来一个人影。

    程岱一把拎住程衍的领口,这个少年此刻看起来异常的愤怒,他目眦欲裂,恨不得咬碎牙齿的说道:“程衍,你什么意思?”

    程岱的力道根本不足以对程衍构成威胁,那人就任由他这样拎着,语气则是足矣再次激怒程岱的云淡风轻:“我没什么意思,都是祖母的意思。”

    “程衍!”

    果不其然,程岱越气越狠,竟推着程衍撞在了木楼的墙面上,轰隆一声,吓得月盈尖叫一声,赶紧回头看向也有些目瞪口呆的程岐。

    “姑……姑娘?”

    月盈怕的不行,程岱素日对程衍,那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何时这样拳脚相向,她小跑过去程岐的身边,瑟缩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程岐瞧着这样实在不像话,也尝试上前道:“你们两个……”

    “程衍!”

    程岱看上去有些过于的痛心疾首,对程衍的态度,完全是被欺骗的感觉。

    “我拿你当亲哥哥!亲哥哥!”

    他嘴唇微颤,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却……你却在背后阴我!?”

    程衍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微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在背后算计你了。”

    “你凭什么娶我姐姐!”

    程岱怒斥道:“我拿你当哥哥!你却想要弄走我姐!”

    “我没有。”

    程衍哑然失笑,摊手无辜道:“我娶了程岐,咱们依旧是一家人。”

    “谁和你是一家人!你个骗子!”

    程岱恨不得蹦起来咬人。

    程岐见状,赶紧不怕死的过去拉住程岱的手,不快道:“老三,快松手!”

    程岱转头看她,愤恨道:“姐!他把咱们都骗了!”

    “他没骗我,也没骗你,更没骗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人。”

    程岐没想到在程岱那个臭屁少年的心里,自己占据着那么重要的位置,一时间又气又感动,遂以姐姐的口吻强硬道:“给我把手松开。”

    “姐!”

    “松开!”

    程岐冷下脸来。

    程岱没办法,只得把手松开,往后退了两步。

    “姐。”他胸膛飞快的起伏着,低头冰冷道,“你不能嫁给他。”

    “凭什么?”

    程衍抱臂在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故意道。

    程岐瞪他一眼,拉过程岱的手臂,说道:“嫁不嫁,我会仔细考虑的,你现在给我回西井亭去,吃点儿点心,温习一下学府的功课。”

    “可是……”

    “快去!”

    程岐严肃道。

    程岱无奈,只得遵从,临了往那石桥上走,还绷着脸,态度不善的撞了一下程衍的肩膀,看来在姐控面前,兄弟情谊什么的,全都是过眼云烟。

    目送着程岱出去那院门,程衍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自己的领子,淡笑道:“没想到这臭小子这么护短,险些把我新做的衣裳给扯坏了。”

    他的态度是坦然接受,并且还有些高兴的,但程岐却不是。

    说不想嫁给程衍吧,但说实话,按照程岐的想法,既然未来多半是形婚,那阖锡平嫁谁不是嫁,程衍还是个底细清楚的,脸又长得那么出挑。

    但是,程衍……

    “程衍。”

    站在那木榭台子的栏杆后,程岐伸臂扶着,转头盯着程衍。

    她现在心里更多的,是疑惑。

    最开始与程衍的相识,那人在她的心里,只是个嫌弃自己的洁癖自恋狂,而后的接触中,程衍……还是个洁癖自恋狂,但是现在。

    她看不透程衍了。

    疑似穿越者的痴汉+洁癖自恋狂。

    “我想问你,你实话实说。”她皱眉道。

    程衍缓缓敛回笑意,表情变成了程岐熟识的冰冷:“你说。”

    程岐迟疑片刻,却没有将穿越者的问题诉诸于口,平静道:“成亲的事,是祖母安排的,还是你……早有预谋的。”

    程衍缓缓眨眼,旋即重新露出笑意:“程岐,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了,祖母而后交代,我也只是遵从安排而已。”

    “一早?”

    程岐捉住话中重点,猜测道:“难道是过继之前?”

    程衍只是淡笑,没有回答。

    观察着这人的状态,程岐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踌躇几秒,神色突然变得有些颓废,走过去旁边的秋千坐下,一言不发。

    程衍斜睨着她,淡淡道:“怎么一筹莫展的。”复又露出那嫌弃的神色,“成亲是我吃亏,毕竟我长得这么好看,你名声又那么差。”

    程岐抬头,气的连骂都不想动脑了,只是道:“程衍,你不觉得别扭吗,这么久了,一直以兄妹相称,忽然要成……”

    “不别扭。”

    程衍淡然的抢话道。

    程岐微怔,又听那人声音温柔的问道:“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当然没有。”

    程岐想也没想,停顿几秒,才道:“其实换了别人,我也是不想嫁的,比起不认识的燮谢仪一流。”抬头看程衍,“你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这件事就定下来了。”

    程衍道:“你嫁给我。”

    “我……”

    程岐心里一咯噔,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别的,她神色飘忽一瞬,攥着秋千绳索的手缓缓握紧,低下头去,又变的沉默。

    程衍打量着她,同沉默些许,然后问道:“怎么了?”

    程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而事实上,是程岐有些懵,在现代世界里,她活了二十四年,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到了古代,上初中的年纪却突然要嫁人。

    奇怪,只能说奇怪。

    “你是不是害怕啊?”

    程衍一针见血的说道。

    程岐肩头一颤,看的那人发笑,心说果然被自己说中了。

    “我不会负了你的。”

    程衍淡定道。

    程岐不解的抬头,她现在并不在乎这个,却见那人伸手过来,她不明所以的伸手过去,程衍却一把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

    “哎?”

    程岐莫名其妙的缩着身子,眨了眨眼睛:“你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片血红色的光瞬间顺着天边漫了过来,程岐惊讶,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都已经夕阳西下了,拍了拍那人的背:“太阳落山了。”

    谁知程衍只是搂着她,那俊朗的脸颊掩在光晕和她的发丝间,温热的呼吸吹拂在程衍的脖颈,那人刺痒着苦笑,却又推不开他的蛮力:“程衍?”

    “程岐。”

    程衍终于开口,荣浓密的睫毛下,他深褐色的瞳孔漾出一抹柔和:“我挺喜欢你的。”

    “啊?”

    程岐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没关系,成亲之后还是各过各的,咱们两不耽误不也挺好的吗。”

    话音刚落,却被程衍猛地推开。

    程岐又是一愣:“啊?”

    程衍此刻的脸色十分不好,微微眯眼道:“你刚才说什么?”

    程岐还处在一头雾水中,听话的重复道:“我说……各过各的,两不耽误。”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各过各的……两不耽误。”

    “……”

    程衍紧皱眉头,嫌弃道:“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

    程岐学他方才面对程岱的无辜摊手:“你刚才还说挺喜欢我的,这会儿又这么嫌弃我,你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喜欢是真的。”

    程衍负手道:“嫌弃也是真的。”

    他不知不觉间自相矛盾起来。

    “那你在这里犯精神病吧,我上楼去了。”

    程岐嘟囔着转身。

    不出所料,又被程衍给拽了回来。

    “哎我去?”

    程岐用手肘抵着他的胸口,有些被玩弄于鼓掌的愤怒:“你干啥!”

    “小岐。”

    程衍低头端详着程岐,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你……什么时候会喜欢我?”

    程岐抿了抿嘴唇,做出一副仔细思考的样子,然后道:“后天。”

    “妈的。”

    程衍果然是猫主子成精,情绪阴一阵晴一阵的,不知怎么的就被程岐那句后天给气到了,转身就往出走。

    程岐有些凌乱。

    这人,真难伺候。

第192章 顾小舅

    前几章咱们说过,顾氏姐弟的办事效率是出奇的快,遂在程岐和程衍的婚事定下的第二天,后者便迫不及待的将消息放了出去。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成亲的日子则定在了明年的正月十五。

    而果不其然,这两人的婚事消息一通传出去后,阖锡平人都沸腾了,一时间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八岁幼童。

    可有趣的是,大家的关注点并不在程岐与程衍曾经是继兄妹的上头,更多的是在讨论,国公府三房那边的问题。

    “哎,你们说。”

    一条巷内,有趁着傍晚坐在门前台阶乘凉的大嫂子,她一边削着晚上要吃的土豆皮,一边提醒自家孩子不要乱跑,抬头和对面缝被子的婆子扯皮。

    “这程老夫人是怎么想的,要这两孩子成亲……这多别扭啊。”

    巷口有卖鱼的推着空板车回来,笑道:“这有什么别扭的,本来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所谓亲上加亲,就是这个意思了。”

    “别不别扭另说。”

    那婆子将膝盖上的被子翻了个面儿,淡淡道:“人家老夫人怎么说也是衡阳县主的出身,安排的事情,自然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知道的。”

    “那不见得。”

    另有站在门口,将淘米的水泼出来的女子笑道:“就算那程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威风凛凛,但现在也老了,老糊涂了也不一定。”

    “哈哈哈”

    “不过说的也是。”大嫂子道,“那程岐去年闹成什么样子,程家也没说好好管教管教,无非是因为有圣上在背后接着,不管她怎么闹,都可以入宫去,现在倒好了,她不能入宫了,名声又早就毁死了,脾气不好不说,还好死不死的得罪了段贵妃,有几家敢娶,与其推出去闹,倒不如就这样留在身边,省心。”

    众人哄笑,又听那卖鱼的男子说道:“反正不管怎么说,这程宗玉都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人,比那从倭国回来,底细不清的曹燮,还有那个成日不出门,眼睛长到脑顶的谢仪啊,可是强多了,更何况,长得最是一绝。”

    “那么好看?”

    将土豆放回篮筐里的大嫂子好奇道。

    男子挑眉:“那是当然,比冠玉楼的那个宠姐还俊俏。”

    “呦,三小儿还去过冠玉楼啊!”

    淘米的女子哄笑道。

    男子连连摆手,笑道:“我哪里去过,没钱。”将板车停在自家门口,拎出水桶来刷洗着上面的鱼鳞,“是我听来买鱼的冯家小厮说的,他成日跟着那冯宣出入那些风月场所,自然见多识广了。”

    “不过不提程衍。”婆子一语中的,“这两孩子的婚事一定下来,那程家二爷三爷怕不是得炸了庙。”

    男子回头:“怎么说?”

    婆子到底活了这么多年,事情都看透了,笑道:“程家那七庄产业,现在是在他们两个的手里,可本来,那是大爷留给岐姑娘的,现在岐姑娘要嫁人了,自然就得当陪嫁,就得拿回来。”

    大嫂子闻言苦笑,摇了摇头,回身进屋去了。

    婆子将被子叠好,也捧着回屋了。

    男子哎呀一声,继续刷着板车,淡淡道:“这家大业大,愁事也大啊。”

    女子将生虫得米挑出去,闻此言笑道:“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

    “母亲,这……这简直就是胡闹!”

    蘅芜院的正厅里,程云杉愤怒的来回踱步,说道:“沙漠和宗玉好歹也兄妹相称了一年多!怎么……怎么能突然定亲呢!”

    程老夫人知道他在气什么,除去家业要拿回来的事情,无非是因为定亲的事情没有同他说,让程云杉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

    “二叔。”

    程岱虽然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也不太支持,但面对外人,他依旧护短。

    “说白了,我姐的亲事,其实是长房的私事。”他丝毫不给面子的说道,“我爹虽然不在了,但有我娘和舅舅做主,自然不许要经过你同意。”

    程云夺吹胡子瞪眼,看向旁边坐着的程云夺。

    那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因为这亲事的事情,他竟然也是通过坊间传言才知道的,这两孩子成亲毕竟是大事,怎么能不和他商量一下呢。

    就算长房和三房关系不好,过场总要走一下吧。

    更何况,如果程岐要出嫁的话,这七庄产业,怕是真得拱手出去了,自己这十几年的心血,恐怕马上就要付诸东流去了。

    “太衡,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季氏也很是不快,但在程老夫人面前,他们三房并没有二房那样一惊一乍的不稳重,只是道:“当初大爷过身的时候,特地嘱咐过我和你三叔,要我们照顾好你们,这些年,我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只把你们三个孩子当祖宗似的供着,你们现在倒好,主意也正,婚事定了就说定了,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我们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不说决定不决定,好哇,连个知情的资格都没有了是不是?”

    程云杉也气急道:“可是如此!”上前两步想要动程岱,那少年抬头,他却又胆怯的停住了脚步,说道,“我和你们三叔,那还是听别人说起,才知道你姐的婚事定下来了,这……这叫我们做叔叔的,把脸往哪儿搁!”

    “婚事是我定的,孩子们也是听我的。”

    沉默了许久的程老夫人突然开口,瞥向自己的两个儿子。

    “就是。”

    顾杭从外面走进来,给程老夫人行礼过后,一屁股坐在程岱旁边,毫不客气的说道:“我说二位程家哥哥,你们今日这把人都聚在这蘅芜院,兴师问罪到底是为了哪般啊,说出来,给我也听听,总不能把我也当做外人吧。”

    季氏一向看不惯顾杭,季家和顾家都是商贾大户,嫁进程家之后,两方的老人也都相继过身了,现在拼的就是兄弟,眼看着顾杭又插手了绥水码头航运的事情,各处势力压过自己哥哥一头,激怒之心熊熊燃烧。

    “我说顾杭,你别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敢说程衍和程岐的婚事,除去母亲的决定,就没有你的主意!”

    季氏皱眉道:“再者说了,大嫂怎么不在!”

    “三嫂还真错怪我了。”

    看着这两方一个个火烧眉毛的样子,顾杭的心情是没来由的好,从旁边拿了个果子吃了,笑道:“这件事情,我还真没有从中撺掇,只是老夫人早已思虑周全,我等小辈就按照吩咐安排就是了。”

    “至于我姐姐啊。”他颇有深意的说道,“姐姐好歹也是大家门户出身,若论起诗书文学,上能开口一论,若是吵架的话,可吵不来。”

    季氏被说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翻脸道:“你这话说什么意思!不能吵架的是大家闺秀!”一指始终没有话语权的郑氏,“那我和郑这样出面的!就是那跋扈的泼妇了?”

    郑一骇,忙道:“……邰平。”

    顾杭挑眉,没说话,有些默认的意思。

    这下季氏气的更狠了,又要开口,却被程云夺给止住,他满面铁青,现在可不是和顾杭斗嘴争意气的时候。

    她不在乎程衍娶谁,程岐嫁给谁。

    要紧的,是这七庄产业的去留问题。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要直面这个问题,而说实话,要不是去年程衍过继,程岐转性,程云夺的计划本来是润物细无声。

    程岚的性子,那就不用说了,而程岱虽然和他大哥相反,但毕竟是个刚出十的孩子,又非长子,话语权并不多。

    大哥死了,整个国公府都在他的手里。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就算程岐入宫了,那她也只是放在天空的风筝,飞的再高再远,绳子也永远都在他的手里攥着,程云夺,才是程岐的娘家。

    可如今却不同了。

    来了个程衍,所有的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程岐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顾氏的病也好了。

    整个长房拧成一股绳俩和他作对。

    “这桩婚事。”

    程云夺深吸一口气,冰冷道:“两个孩子,也都同意了?”

    始终没开口的程衍闻言抬眼,淡淡道:“我没有任何意见。”

    程岱甩一记眼刀过去,咬牙切齿。

    程衍视而不见。

    “那沙漠呢?”程云杉不忿的说道,“太衡!把你姐给我叫来!”

    “不必麻烦了。”

    顾杭道:“沙漠的性子你们也知道,她若是不愿意的话,早就跑过来蘅芜院胡闹一通了。”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再者说了,她一个姑娘家,如何会大言不惭的议论自己的婚事,不过都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做主罢了。”

    “长辈,若说长辈的话,我得是头一位。”

    程云夺隐约有些把话挑明的意思:“如果我说不同意呢。”

    顾杭闻言,脸上戏谑的表情逐渐敛回,坐正身子,冷漠道:“三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个做叔叔的,没有阻拦的道理。”

    “婚嫁我不管。”

    程云夺和顾杭对视:“但这两孩子的身份,不合适。”

    顾杭道:“那你想怎么样?”

    “既然现在大哥过身了,国公府又是我当家。”程云夺道,“那沙漠头顶的长辈第一个便是我,我的态度,她若是不管不顾的话,就是要和我撕破脸皮了。”

    撕破脸皮。

    程云夺这么说,无非是想用来压制程老夫人,因为那人最在乎整个程家在外人面前的假意和睦,她是绝对不会让程岐和自己撕破脸皮的。

    这样一来,自己不同意,亲事就得一拖再拖。

    而在这样的耗时下,不利的,仍然是长房。

    果然,一听到撕破脸皮,程老夫人的表情生出些复杂来。

    顾杭最是。

    婚事直接关系到七庄产业的归宿,程云夺如此态度,顾杭早有预料,所以也早就有了后备的一手,他又抿了口茶,笑着没有说话。

    季氏不安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程云夺。

    这个顾杭。

    有猫腻。

    …

    程岐和程衍的婚事在锡平发酵了几天,热度逐渐消了下去,畅音阁里,程云夺坐在圆凳前,手握清茶,听着季氏和程云杉在自己耳边不断的抱怨着。

    “我说老三,你可得赶紧想办法啊。”

    程云杉焦急道:“这日子都定下了,又是母亲定的,此事迫在眉睫啊,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等程岐一出嫁了,咱们可真算是白忙活一场了。”

    季氏也在旁不停的附和着,但说来说去,还是那两个字。

    “依我看啊,还是分家为妙。”她道。

    程云夺斜睨着她,冰冷道:“分家?”疲惫的揉着眼角,“你说的容易,可咱们怎么分啊,分来分去,不都得是把那七庄生意,全都还给程岐吗?”

    季氏不甘心道:“那怎么办,不能说咱们白忙活了十多年,到头来一个字儿都落不到手里吧,那咱们这是在做什么,给程岐做嫁衣吗?”一拍大腿,“要我说还是得分家,你要是拉不下这个脸去和母亲说,那我去说!”

    说罢,季氏就要起身。

    “你快坐下吧。”

    程云夺现在烦心的很,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叱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胡闹。”轻咳两声,“你分吧,你去了就只会惹母亲生气,母亲本来就因为大哥的死而偏疼长房,你这样去,岂非是火上浇油,到时候母亲若是真动了怒,别说你想分家了,她就得亲自动手帮长房抢!”

    季氏听到这话,忿忿的坐下,嘟囔道:“你说也是,都是一爹一娘生的两个儿子,没有母亲这样偏心的,这么多年了,你是供着敬着,不敢有分毫差错,到头来,还是一丁点儿的好都捞不到。”

    说到这里,程云杉不自然的看了他们夫妻一眼,抿了抿嘴唇。

    “反正。”

    程云夺有些胸闷,低低道:“大哥的遗嘱还在,那可是去葛使君那里亲自公证过得,上面写得明明白白,他死后留有的七庄产业,是暂交我手,等程岐出嫁的时候,要算做嫁妆归还的。”

    程云杉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弓了弓身子:“是了,只要有那份遗嘱在,就算是分家,咱们也不占理,反倒是自己害了自己。”眼中一亮,“除非……长房的几个孩子不要那些产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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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万岁介绍:
抓人贩子被歹徒一枪崩的穿越了,醒来又发现自己被毁容了,程岐表示真愁skr人,妖魔鬼怪怎么踏马这么多!没关系,拿起金箍棒,俺老娘来也!且看她如何三拳打飞小渣渣,倒拔门口白莲花!**************只是某人发现,自己的预备役媳妇儿画风突变,不但骨骼清奇,好像智商也在直线下降,无奈摊手,你这泼猴。#傲娇总攻vs中二少女#某傲娇:追妻难受。某中二:多喝热水。——————书友群429908206,已有两百万完结作品,坑品更新有保障,都来可怜可怜孩子吧!夫人万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人万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人万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