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慧眼如炬识他
凌心想,这何止是不好管理,简直是焦头烂额吧。顶 点 X 23 U S
可是,秦秋水也只是笑笑,拉着凌再次坐下:“就算闹翻了天,他们横竖也是我妙春堂的人。就由他们去吧。”
理是这么个理了,凌深知,但就是清净的日子平白被搅和成了一团乱麻,想想这心里就不痛快。
其他妙春堂的大夫和学徒药童凌是并不知道了。但是,赵涵目前没有落脚的地方,华又身份不同,怎么看,妙春堂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赵涵,药箱收好了吗?”华的声音响在内堂里,并且随着脚步声的临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赵涵正愁气没处撒呢,闻言便立马转过身来:“怎么,华大夫洗好了?没把您老人家洗脱皮了吧!”
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现在打算收回自己刚才的论断,其实耐下性子,仔细听听他们的对话,好像也是挺有趣的。
华对赵涵显而易见的不满置若罔闻,只是看向了和秦秋水一同前来的凌:“你怎么也来了?”
在这里见到她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吗?好像并没有吧。
华的发丝披散在身后,一些被水打湿的碎发就贴在额头处,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有些慵慵懒懒的。
只是,他今日显然是刻意收拾了一番。凌眼尖,认出了他那身华而不实的衣裳,心想,还不如简单穿一件素色衣裳出门呢。
这是活生生扮成了山鸡啊,可惜山鸡虽然喜欢奔走,但却并不能高飞,要是和可以乘风而上的凤凰一比的话,那可是要闹笑话了。
凌环顾了一圈妙春堂,见并没有什么外人在场,并恭敬起身:“华大夫,我想随你一同入宫。”
这番言辞说得恳切,华不由地就是一愣,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还不大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是说,要和我一起入宫?”
凌赶紧做补充,她也只是怕自己说得太快,好给对方拒绝的机会:“是这样的,我想扮成您的药童。帮你打打下手什么的,你只要把我带进去,让我随时跟在你身边就行。”
华眉眼一缩,神情十分警惕:“你在打什么主意?”
凌顿感头疼,她的情况华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吧,她能打什么主意:“总之不会坏了你的声誉就是了。”
华是个聪明人,答应凌的要求对他而言是无百害,但是有没有一利就不得而知了。
华点头算是答应了,“不过!”
他伸出一根指头:“你一切行动都得听我指挥,不然,砸了我的招牌,下半辈子我可就赖在你们侯府了。”
“谢谢华大夫。”凌弯腰表达自己的谢意。心里却不断腹诽,侯府难道还养不下一个大夫吗?这个“赖”字委实小看了她些。
“既然你真的要扮成药童入宫。”秦秋水把凌拉到一旁,再三叮咛:“切记,千万不可在人前出头,一定要跟着华大夫谨慎行事。”
“我知道的,况且,我对医术一无所知,是出不了什么头的。”凌宽慰秦秋水,让她不要为了自己担心。
其实,她扮成药童进宫的原因是最简单不过了。
无外乎就是,以平阳侯嫡女的身份入宫,有太多双眼睛盯着,还无法靠近那些事端的中心。这就是身为闺阁女子最大的不便了吧。
赵涵从内堂里取出一套干净整齐的药童装来,“姑娘,这身是我们妙春堂学徒穿的。只是,这衣裳怕是大了些。”
凌哪顾得上那些,接过道谢之后,便钻进了无人的内堂,利落地换上了。
“怎么样?”见没有人发表意见,凌问向了身边的知秋。
妙春堂也真是的,居然没有一面镜子,倒让她瞧瞧自己的小学徒装扮是什么样子的啊。
知秋被点名,只能照实回答:“可能是,可能是姑娘您太娇小了,感觉整个人都被衣服包住了。”
凌弯上去的嘴角立时就耷拉了下来,这就是变着法儿地在说她邋遢了?
秦秋水也犯难:“要是在府里,这会子有针线在手,说不准还可以裁剪修补。但……”无米之炊,即便是巧妇也难为啊。
凌扭头看向了赵涵。虽说此行当然是以不引人注目为目的了,可是以这个造型出现在众人面前,岂不是不想引人注目都难嘛。
赵涵挠挠头,“姑娘。这,实在是没有你的尺寸。”
凌咬咬牙,时间可是不多了,不要说现在是没有针线在手,便是真有的话,时间也不一定允许。
她当机立断:“华大夫,赵公子,你们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常服?哪怕不是妙春堂的学徒所穿也可以。”
这事说来都得怪自己考虑不周。要跟着华大夫进宫也不是临时起意,怎么从府里走的时候,就连一件男装都没有备上呢?
这么重要的场合,来往者人多眼杂,并没有人会注重她是否是妙春堂的药童。
只要,她能换上一件男装,并且保证不被几个眼熟的人发现,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凌记得,面前的华身材高挑,自是不合适。赵涵虽不似华,但其身量与自己也是差别不小。
除了这二位,妙春堂上上下下应当还是能挑出来至少一位身形相仿的吧?
就见华思忖片刻,背起了双手:“跟我来。”
凌跟着华上了二楼,他推开一间房门:“这里的衣服,看你的样子,兴许还能凑合一身。”
凌欢喜谢过,抿唇笑了起来:“就知道华大夫还有私藏。”
巫医恶名昭著的今天,华还能在天子眼皮底下活动。不说别的,单凭这一点,凌就知道,华绝不止他表现出的这些。
医术固然高超,头疼脑热这种常见病症于他而言是轻而易举,但像自己这样的特殊患者他不也一样慧眼如炬嘛。
至于华大夫爱财,兴许如此,或许更是事实。
但,凌手捧起一件浅蓝色的男装,有个想法很大胆,但想必更是真相,出现在了脑海中。
爱财只是华表现出来的一点,只是他愿意表现而已。也就是说,那些他不愿意表露的,深藏的,就更是她无法探知到的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木秀于林风摧之
拉开房门,凌已然由一位清秀的小姑娘成为了俊俏的少年:“还行吗?”
华颔首:“时辰不早,上路吧。m.www.uu234.net”
这样清爽的装扮更能托显出凌的美人在骨不在皮。
连秦秋水都有些微微愣神。不过,见惯了自家姑娘的女扮男装,知秋在意的不是这个:“姑娘,你真的不考虑?”
“嗯?”凌看向知秋:“你叫我什么?”
知秋陪着笑脸,她怎么又忘了呢:“是公子。你真的不再考虑带婢子去吗?好歹是个照应啊!”
不等凌拒绝,华抬脚挤开凑过来的几人:“绝对不行,都是我的累赘。”
凌为难地使了个眼色:“不是我不带你,是华大夫他不乐意。”
赵涵余怒未消,却还是把之前忙前忙后准备好的药箱给递了过来:“东西都在里边了。”
华扬手,自己则大摇大摆地先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疑窦丛生。
“他,他就这么走了?”凌奇怪,心想,赵涵准备的药箱可还没拿呢。
知秋心思活泛,居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她出言提醒:“姑,啊,不,公子,华大夫这是让您拿药箱呢。”
凌指了指自己:“我?”对啊,她看到了自己的装束,她现在可是一名药童,看病问诊可轮不到她,可不就是打下手拿药箱嘛。
凌接过赵涵手中的药箱,小跑着追了出去:“华大夫,等等我。”
凌这一嗓子让街道上不少过路的人都纷纷投来了诧异打量的目光。
华此时已经先一步坐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等了又等,还不见凌上来,便掀开了帘子。
“你说话声音太细了,男人可不是这么说话的。”华挑眉:“上来吧。”
车夫的技术还算不错,一路走得平稳顺畅,而唯一同行的华却端坐着闭目养神,这也就给了凌独自思考的机会。
她的目光落到了华一头的白发上面,她知道,这么盯着人家与众不同的地方看是不礼貌的。
可是满肚子的疑惑却又真实存在,以前那是没有机会。现在,华大夫都一个人神游天外去了,凌当然是盯着发起了呆。
不得不说,华大夫除了爱财而让他有些性子跳脱。他处事的感觉以及这一头白发,倒真像是个老人家呢。
凌心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有抚宁这样的鬼魂可以钻到别人的身体里,自然也会有活了上百上千年的家伙吧。
不然,这满头的白发和永驻的容颜怎么解释?
“吁。”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二位,到了。”
华这才悠悠地睁开双眼,眼神示意凌先下车去。
凌哪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是让药童带着药箱先下车,好给他掀帘,扶他下车呢。
有没有这样的地位就不说了,排场倒是摆得足。
“有劳您了。”凌先谢过车夫,继而抬起了帘布,“华大夫,该您了。”
华的衣裳拖地,脚下不留神,绊了一跤,险些整个人倒栽了下去。
还好凌就依言站在跟前,多多少少还是起到了人墙应尽的义务:“华大夫,有句话可能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
华在车夫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也照旧面不改色,抬手掸掸尘土:“今日的着装的确失策。”
没想到,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凌背着药箱,走在前面开路。
“二位是?”一个公公眉开眼笑地凑了过来。
凌曾经出入过宫里多次,虽不至于是宫里人人眼熟的那几位,但也保不齐有个别记性好的。
凌退居华的身后,静静听着华在前面回复:“我是妙春堂的大夫,这位是我的药童。”
公公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指了个路:“前面左拐,再走个数十来步,便是宫里最大的莲池。二位在那里等候便是。”
“华某先行谢过。”华和凌一前一后往着莲池的方向赶去。
随着逐渐地靠近人流中心,凌的头低得更低,生怕自己被哪位眼尖的仁兄再给认出来。
且先不说别的,今日的场面应当至少会有三人出席,哥哥和明烨她倒还不算担心。
因为假使他们真的认出来,也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这么做是事出有因。
至于另外那位,苏家的苏云起。他八成也会在列,至于他会不会守口如瓶,凌拿不准。
就这么一路小心谨慎地跟在华的身后,凌提心吊胆地混入了人群。
哥哥之前有说过,不曾大张旗鼓地去招纳能者正是担心一石激起千层浪。
眼下看来,这目之所及的众人占据了视野,单从人数上来说,并不落下风。
“看到那边的人了吗?”华压低了声音,“黎的?”
凌借由华的身高优势,将自己藏了起来:“看那打扮,应该是。”
之所以能让二人确定对方身份的,自然不是黎几人的装束,而是他们手中的缰绳。
缰绳的另一端就被牵在几匹据说病恹恹的战马身上。
“华大夫,你说。”碰巧有人擦身而过,凌只能往华身边更缩了一缩:“那些马得了什么病啊?”
她是个行外人,黎人说是战马精神状态不好,甚至濒死,可她怎么瞧着倒像是好端端的?
“陛下,你们天盛的神医都到齐了吗?”葛尔被四周人群的众说纷纭搅得心烦意乱,以至于说出口的话客套全无,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之势。
明烨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在这晴日艳阳下,分外地光彩熠熠:“求人相助者,自古以来便是礼贤下士。葛尔将军为何如此独树一帜?你可要记得,这里还不是你黎的土地。”
他的一举一动都势必牵动着这天下局势。或许帝王都是天生龙种,不用千淘万漉,便能得到众人艳羡的真金。
可是,独独眼前的这位天子,一路走来坎坷多于坦途,能看到他如今的应对从容,凌又是一时的走神恍惚。
她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不自觉地就直起了腰身,甚至朝着面前走远了几步。
“你干什么?”华急忙扯住凌的衣袖,见她一时无法回神,不禁压低声音喝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考虑清楚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学术不精
华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在此时凌的耳中听来却是铿锵分明,她的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m.www.uu234.net
“你自己犯糊涂没关系,可别拉上我。”华心下松了一口气。
好在没有人的注意力是在他们这边。因为,葛尔被明烨一口话羞得满脸通红,甚至是无地自容。
遂就抱了抱拳,顾左右而言他:“陛下,斗胆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明烨眼神示意,身旁的小太监就伸长了脖子喊道:“陛下有旨,黎马匹水土不服,今次特邀民间医者齐聚。医好者,可得黄金百两,入太医院。”
底下的人群立时开始交头接耳,因为皇家从民间征集医者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皇家出手原本就是大手笔,但是像今日这样不仅赏赐黄金百两,竟然还可以破例进入太医院的却是第一次听说。
都说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并不看重钱财多少与得失。但真正对前程没有憧憬和渴望的,又能有几个人?
华说起了风凉话:“一群只知道追逐名利的家伙。”
这等恳切激烈还不失傲气的言辞若是换任何一个人说,凌都有得信。
怎么会偏偏是华大夫呢?凌挑眉:“你确定?”
“咳,咳。”华看向了人群眼神交汇的中心:“你看看,那些马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包括明烨和哥哥在内的人,他们都说胡人的马来了这里是水土不服,才患上了恶疾。
可是,她怎么瞧着,那些马并不像精神状态不好的样子呢?
不过,也有可能,人和马本来就不一样吧。凌不敢妄下论断:“我,不敢瞎说。而且,你不是大夫吗?”
华挤进人群,“让你说你就说,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的话好像是证实了什么,凌能听到自己细若蚊蝇的声音:“它们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最起码,不是大病。”
华不作回应。
什么人嘛,让她有话直说,却还不做回应,凌嘁了一声,但人还是乖乖地紧随在华身后。
来往的人数虽然众多,但是秩序维持得倒还不错。
打头的几名大夫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他们双目有神,显然是对自己的医术有充足的把握,也对入太医院势在必得。
只是可惜,每一个人上前查看了一番,皆是无功而返。
凌挑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好说话的大夫拉住问道:“大夫,怎么样?”
那大夫愁眉不展,摊了摊手:“难啊!”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几个牵马的黎人和之前态度几近恶劣的葛尔,才又接着道:“黎这回可是给陛下出了一个大难题。”
既没有大规模地张榜求医,今日能来此的就绝没有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哪一位不是小有名气亦或是像华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
凌的嘴唇有些发干,“那,那马,会不会根本就没得病啊?”她是大着胆子去询问的,可立马就招来了老大夫的白眼。
“你这个人懂不懂看病,没病,没病还用找我们都过来吗?”老大夫恶狠狠地一甩袖子,终是没有再给凌好脸色。
凌忍不住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她好像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驳了这么大的面子。
“先看了再说。”华拍了拍凌的肩头,以示安慰,可随即话锋就又一转:“你说你怎么就不向那位学习学习呢?”
那位,“哪位?”凌一头雾水。
华却不言语了,眼神看向前方的一众长队,“快到我们了,你注意着点儿,可别被人认出来。”
凌闻言赶忙低下了头,她倒是差点儿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你,什么人?”牵马的人居然是合达。
怎么会这么巧?凌都不用打眼去看,便知道这人是合达无疑,虽然他们仅仅只有一面之缘。
因为合达说话的方式实在是太奇特了。
且先不说他有一股胡人怎么掩藏都藏不掉的口音,单是那不成整话的用词,就足以让人确定那是合达了。
这一面之缘可不单单真的是一面,凌只能往华身后藏了又藏。黎人那么多,怎么牵马的偏偏就会是他?
华抬手摸了摸马顺滑的毛发:“大夫啊,看不出来吗?”
合达退了半步,“请。”
这样一靠近,就是凌想不集中精神都难。
这匹栗色的战马呼吸粗重,鼻孔处的气流剧烈涌动,看来气息已经是很不稳了。
此时华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它的毛发一路顺延,人已经走开了两步远。
凌抬眼跟了上去,连她都能察觉出来的问题,华大夫一定发现得更多。
果然,凌就看到了华的面色异常凝重,唇紧紧抿成了一根直线。
“怎么样?”远处的明烨发问,因为华所花的时间是常人的数倍,要说他没什么发现都难以相信。
而华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神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匹栗色战马,一言不发。
凌不免着急起来,“华大夫,陛下问你呢?”
华竟然径直转过来头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打扰我和它交流。”
“疯,疯子。”有人脱口而出,甚至在人群里煽风点火:“哪来的疯子,拉出去。”
人如果不去亲自做尝试,终究是不甘心的。哪怕有前人数次的失败,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也只会认为那是前人学术不精。
华平白无故占据了这么久的时间,说出口的话却是匪夷所思,甚至是疯疯癫癫。
“对,对,拉出去。”终究是因为陛下在场,事情并没有进一步发酵。
糟糕,凌束手无策,这不就是她最怕看到的情况嘛。她千小心万小心就是想去规避这些,可是捣乱的人却是华啊!
华这么一闹,他连带着她就成为了焦点,她的身份真的要瞒不住了。
华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别人闹得越凶,他的神情就越是专注,甚至凌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为什么会从华的表情里解读出一种叫做痴迷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流年不利
明烨出声打破对他们不利的局面:“这位大夫若是有医治之法,不妨一试。www.uu234.net”
凌用胳膊肘顶了顶华,咬着牙挤出了一句话:“陛下脾气可不好,你最好见好就收啊。”
可偏偏不管是谁说出口的话,落到了华耳中,就全然变成了耳旁风。
华的双手甚至搭在马背上,嘴角上弯,看得人直得慌。
“陛下,他是来搅局的,是不是?”葛尔真心急了,指了指华所站的方向。
明烨是不会在外邦面前有任何的闪失的,见状,也发现这个声称是大夫的人存心不良,遂就摆了摆手。
他身边的小太监立马会意:“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拉下去。”
几名护卫一并围了上来,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华被人半架走,而自己也只能灰溜溜地跟在其后。
华被抬离了人群密集之地,护卫也并未与其多计较。
只是又言语警戒了几句:“你最好烧香拜佛,今日的事情能得到圆满解决。不然,你就是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陛下摘的。”
直到几名护卫相继离开之后,凌才将双手抬起在华眼前反复晃了一晃:“华大夫,华大夫,你清醒清醒。”
华方才还显得迟钝的双眼立时回神,里面一片澄明,他扬起笑容:“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凌叉腰扇了扇风,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敢情把自己吓了一身冷汗出来,全是华在做戏啊。
“那麻烦您老人家下回能提前打个招呼吗?”凌双手合十拜了拜。
华不以为然:“生活,处处是刺激。提前知道了,多没意思?”
凌嘴角不可控地抖了一抖:“您老人家是刺激了,我是要吓死了。”
纵是名医云集,可长队总有尽头,面部表情在每一位大夫脸上都经历了由期待到困惑,最终还是逃不过演变成了失落。
“华大夫,你这么厉害吗?”凌由衷地赞叹。
其实当华第一眼看出了自己体内还藏着另外一个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深信不疑了。
只是,这次有了对比,才更鲜明一些。
葛尔抓住了机会:“原来占据中原的天盛也不过如此。”若是说他背后没人授意,那才是藏了极大的猫腻。
凌听得分明,看向了高处坐着的明烨。
这样的激将法对明烨来说,每每都能被他轻松化解。可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了,这么为难的场面,凌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明烨似乎对场面早有所预料,如此的言语之下,也只是薄唇轻启:“我天盛没有此等人才是真,朕不得不承认。那难道天天与胯下战马为伍作战的黎也一样治不好吗?”
葛尔的脾气暴躁,真的把他激怒了,他根本不会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这是在你天盛的地盘上出得事,凭什么得轮到我们来治?”
其实这话说得荒唐,**自是得有人负责。可是,天灾又什么时候得由人来承担后果了?
华咳嗽一声,再次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他怎么又来?刺激有那么重要吗?凌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和他站在一起了。
“嘶,怎么又是你?”葛尔在明烨面前失利,也只能挑软柿子捏了。
华伸出双手推开了挤挤攘攘的人群,再次没入了人海之中:“都说这,天作孽犹可恕,岳某是乡村粗鄙之人,没什么见识。”
他的眼睛略过人群,最终定在了葛尔身上:“不如,将军来为在场的众人开开眼?也好让岳某涨涨见识?”
华随时会把自己置于无法处理的场景,凌这回学聪明了,并没有随时随地跟个小跟班一样地跟了上去。
不过,她还是很敏锐地从华的言行当中捕捉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她感觉,所有的问题将要全部迎刃而解了。
只是,凌听了又听,这个华大夫,谋略是一等一的,为何要自称是,是什么“岳某”呢?
葛尔不明白华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却有充足的把握天盛的这拨人是绝对的草包:“怎么?你有什么主意?本将军就陪你玩玩。”
华自作主张,“黎人人都说,战马来了天盛水土不服,奄奄一息。可是,天犯的错,却让人来担,是不是有失公允?”
前面的这番话还是情理之中,可是下面的却让众人心惊肉跳:“想让天盛认下这桩无头公案,也不是不可以。你若有胆,摸摸刚才我看过的这匹马,天盛就任由你们处置。哦,当然,说处置也不妥,因为这根本就是天造的孽啊。”
他说出这番话之前,若是被明烨知晓,一定恨不得派人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可惜的是,说出口的话就是覆水难收,尤其还是在此种情形之下,就是更甚。
凌第一次人在其中却感觉置身事外。华的泰然处之,将她也莫名感染了。凌相信,华定是发现了什么。
葛尔大笑,预料到天盛是草包了,却没有想过还会有如此蠢材,他几把撸起袖子:“好,我就摸它一摸。”把整个天盛交由命运来赌,不是蠢还是什么?
“且慢。”华忽然喊停:“天作孽犹可恕,但若是人作孽,是不是也有可恕?将军想想清楚。”
葛尔直摇头,“全是无稽之谈,你最好回头去找大夫看看,是不是脑子,还是哪里不好使?”
不与华纠缠,葛尔迫不及待地抬手轻轻抚摸着战马松软的毛发,自以为借此可以好好羞辱一番天盛了,连眼睛都不由地眯了一眯。
几乎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如期而至。
温顺的栗色战马忽然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在葛尔的手心一触摸到它的马背的时候,战马长嘶一声,竟是奋力抬起了前蹄,疯狂地扭动着身子。
战马的铁蹄踏在临近的黎人身上,包括华在内的几个挨着近的人,都听到了肋骨还是什么其他骨头断掉的声音,很是清晰。
就连葛尔都意外负伤,肚子上挨了战马的一脚,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凌因为华的高超医术早有所准备,但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她好像明白了书里所写的是什么意思。
华笑容更甚,他弯下了腰身,看着疼得大汗直流的葛尔幸灾乐祸:“啧啧,你说说,不过才挨了一脚,怎么就跟去了半条命似的呢?这还是天灾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道好轮回
葛尔眼神慌乱起来,也不知是因为身体上的痛楚,还是紧张让他语无伦次:“你,你个疯子,我听不懂什么天灾,什么造孽的。顶 点 X 23 U S”
“哦?听不懂啊。”华忽然收了笑意,一把拎起了身材魁梧的葛尔:“那想必是刚刚那位战马兄弟得了失心疯,不若,我先去试,将军再来摸摸其他的马儿?”
葛尔直接放弃了说话。是他大意,眼前的人不容小觑。
“给我起来。”华跟拎小鸡似的一把将葛尔拖了起来。
眼神看向众人:“这不是天灾,而是**,彻彻底底,精心盘算的**。葛尔将军,岳某说的,对也不对?”
华并没有打算撬开黎人的嘴巴,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想借机发难,就对自己的战马下手,也是够狠。”
看到此处,明烨自然懂了华的言外之意,“来人,去检查战马。”
明烨快步走来,华这样行事跳脱的人才正中他的脾性:“岳大夫,这些战马是中了什么暗招?”
华走动了另一匹战马的身旁,温润的手掌照样还是为其顺了顺毛发,在马背处一顿,便取下一根银针:“此物,入骨三寸,肉眼不可及。”
御前的侍卫们按照华的示范纷纷都从战马上取下了那样的银针:“陛下,银针都在这里了。”
“葛尔将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今日修容公主居然没有出席,唯一能代表黎的人就只有这个葛尔了。
而明烨,则是对他厌烦至极,对黎也早无相和之意。
“葛尔,无话可说。”疼了这么久,腹部还是碾压地疼痛难忍,葛尔咬咬牙,爬了起来。
他看向华,眼神一时复杂得很:“谢过你的医治。”
黎人牵起战马在众人的注视下落魄离去。
“切,惺惺作态。”有人不屑。
但华自己对此倒是并未做出什么回应。
毕竟是两国相交,话都说绝的话自然弊大于利。明烨亲自出言赶人不好,但经此一事,四方馆应该很快就要人去楼空了。
众人兴致勃勃赶来,却只是凑了热闹,不过却亲自见证撞破了黎不怀好意阴谋的破灭,也算得失兼备。
明烨伸手欲搭在华的肩头,“岳大夫,你,还有你那个小药童都留一下吧。朕,要论功行赏。”
华却是不愿承情,轻巧一个转身,刚好避过了明烨想要搭上来的手:“你可以过来了。”
凌自然知道华这是在叫自己,顿时懊悔不已。她其实早该反应过来就躲开的。
偏偏就在刚才,她一下子就想通了所谓的提示是什么。
故事里的黑狗并无伤人之意啊,只是它的出现将父女的私心阻断了,于是就招致了横祸。
现实里,似乎也是这样。马儿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不是黎人设计伤害它们在前吗?
好一个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的故事啊,深意原来在这里。
“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医馆可不收呆子的。”华见凌犹豫不决,再次催促起来。
凌气得牙痒,这个家伙,不帮着自己打圆场就算了,居然还在打算揭开她的伪装。
凌不情不愿地上前,只是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岳大夫,你揭穿了黎的阴谋有功,往后就可入太医院了。”明烨十分赏识华,即便自己的殷切示好未得到想象中的回应。
“小药童?”
明烨居然会提到自己,凌心里咯噔一声。
“朕有时候真的想不通,姑母的家教那么严,表妹你又这么腼腆。”明烨失笑:“怎么就这么胆大?还居然扮成男子?”
凌泄气,抬起头:“原来你发现了啊。”
她四下里又看了几圈:“他们人呢?”
问凌珏是情理之中,可是他们是什么人?明烨“啊”了一声。
凌只能吞吞吐吐解释起来:“是哥哥,和,和苏少将军。”今日居然没见到他们。
“给战马治病,他们来了也是起不到任何作用啊。”话又说了回来,明烨再次将重心放到了华身上。
“岳大夫。”明烨踱步过去:“考虑得如何?”
这么好的事情,没有人会拒绝的。尤其是身为天子,他都如此盛情相待了。哪个敢说一个不字?明烨一直这么认为着。
直到华娓娓道来事情的缘由:“其实呢,陛下,草民不是大夫。能误打误撞撞破呢,也是因为平日好吃马肉,尤其喜欢那种自养自杀的快感,这才对它们的皮骨分布异常了解。”
凌在一旁憋笑,华大夫可真有一招,不愿入宫当御医,竟然不惜把自己说成这个样子。
看明烨似是还不大相信,华直接进一步拿出自己的证据:“陛下您瞧,这一身衣裳,应该不是民间大夫穿得起的吧?”
而且,华看向了凌:“儿呢,是侯府嫡女,往来者也必定是贵胄富贵啊!那大夫什么的,不入流。”
说着,华还摆出了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好像直接让他说自己是个好吃马肉的纨绔是件丢面子的事情。
不得不说,华做戏还是很有一套。明烨居然信了,不过还是不肯放弃这种性子跳脱的人才:“那不做御医,让你入宫为官可有兴趣?”
华神情忽然黯淡,看起来似乎很是神伤:“草民不学无术,以前不仅爱吃马肉,还极爱狗肉。少时不诵圣贤书,这才做了偷狗贼,竟,竟让人家找上门来,将草民的娘给活活逼死了。”
说到亢奋之处,凌看到了这家伙的眼睛居然淌出几滴泪来,倒像是真的戳到了他的痛处。
然而,华的胡话还远没有结束。
他甚至深吸一口气之后,还把自己呛着了:“哎,草民的娘平生最恨偷盗之人。如今想来,草,草民真是猪狗不如,猪狗不如啊!”
此情此景,先不说华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做天子的是否还能看得上眼。就是他伤心成了这个样子,明烨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明烨叹口气,看向了凌:“儿,你这个朋友,也是,也是可怜人。你有空还得多多开导开导才是啊。”
“嗯。”凌慢慢回神,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已经完全被华的个人表演所折服。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星河沉沉
“你们说,这狗肉它就有那么好吃吗?”华泪水涟涟地反问。顶 点 X 23 U S
明烨完全不知道这些有感而发不过是华所谓的做戏而已,虽然内心对华的做法是深有抵触,可是一想到他毕竟挽回了天盛的尊严。
于是,居然出言安慰起来:“吃一堑长一智,你看,你现在不就不吃狗肉了吗?”
华哽咽:“可是,草民还在吃马肉啊。”
凌佯装气愤,怒推了一把华:“对啊,姓,姓岳的,你要是不把马肉戒了,我就不理你了。”
华的目的早已达成,不就是不想当官,不想入宫嘛。可凌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堂堂的天子被他骗着团团转。
她趁机拉拽着华就要告辞:“陛下,我,我看他心情很糟糕,就不多留了。告辞,告辞。”
离了莲池,也就即将踏出了宫门,凌不解:“你什么时候改姓岳了?”
华不知从哪里抖出一方白色丝帕,简单拭去还未干掉的泪痕:“这不是照你的名字取的吗?”
“我?”凌轻哼了一声,还道自己是姓凌,和岳也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可是,她随即才反应过来。当时的情况,华不愿意暴露他的真实身份,也不能将她的真实名姓传出,便只能取了“”这个字的谐音。
凌上了马车,便摘下和她形影不离的药箱,这药箱根本就没有派上任何用场:“对了,华大夫,你真的爱吃狗肉,和马肉?”
“当然不,只是它们身上的某些东西有时候可以入药。”华脱下了一层外衫:“有钱人也不是好当的,热死了。”说着,还向凌投去了颇为同情的目光。
而凌权当没有看到华的眼神,只是嘟囔着:“想来也是。”
狗看家护院,马载人拉车,华不像是狠得下心去吃它们肉的人。只是,华的言语举止实在是太逼真了,倒像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华大夫。”现在是一个好机会,四下里,当然了,抛却在外面驾马赶路的车夫,只有他们二人。
虽然凌并没有把握华能如实相告,“你在当巫医之前,是不是还学过什么其他的东西?”
她都托无影和白陆找到了另一名巫医传人。
陈歧就是巫医,可却拿她根本没法子,最多只能看得出来她身体的确古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华缄默不语。
凌轻笑起来,就知道华会是这个反应:“你不说,你不说就是默认了。”
华急了:“我只是学过几年解剖马的皮骨,怎么,这你也要学?”
“华大夫,你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气人吗?”凌无可奈何,“你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即便说正事,你也是玩笑话张嘴就来。”
当然,这些烂摊子和他无关,所以他自然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凌不能强求别人:“我知道我是为难你,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尽可能地告诉我一些事情。陈伯伯,陈歧,你总该认识吧?”
华这回终于没有矢口否认:“有钱人,就是好。什么都能探听得到。”
他正襟危坐,面容难得正经了起来:“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
“陈伯伯看不出来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而你华大夫却可以。你们一脉相承,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天赋强于他人而已。”凌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
华正欲开口,行驶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下一秒,帘帐便被人掀开,露出知秋的脸来,她欣喜伸出双手就要来扶凌:“姑娘,你这趟可还顺利?”
她和姑娘平日也女扮男装混出去,好像还不曾被人认出来过。可是,今日却是要入宫,姑娘在宫里也算是常客,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不好也不坏吧。”凌瞥了自己身后的华一眼,还不是拜这位所赐。
不过也好在有他,要不然等她顿悟了提示,怕就正中黎的下怀了。
秦秋水和阿若帮着赵涵在收拾妙春堂新进的药材,一听到知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知道是凌和华回来了。
“之前就想问。”凌看到还是没什么人的妙春堂,这才想起来:“今日妙春堂怎么没什么人呢?”
华一手搭着先前褪下的外衫,人进了内堂:“人都要进宫了,还开什么医馆。”
凌有些诧异,思前想后,这样倒也符合华一贯的作风。纵然是当着主家的面,他也照旧可以做到气势不减。
知道凌在想什么,秦秋水也只是笑笑:“今日时辰不早,既然你们回来了,我就带着阿若先回府去了。”
秦父这段日子看秦秋水看得紧,出来的时间太长,必定让人起疑心。
“秋水姐姐慢走。”凌送走了秦秋水,自己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好不容易旁敲侧击打动了华大夫,什么都没问出来的话,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知秋,你在这里先侯着。我还有事情要问华大夫。”凌同样迈步进了内堂,不知为何,竟然会有些惴惴不安。
“你怎么不走?”华连头都没有抬,便知道来者是什么人。
凌就近坐下:“你答应了我,却还不曾告诉我。我能走去哪儿?”
华深吸一口气:“陈歧的父亲就是巫医,所以他自小便得了巫医真传。在巫医之术上,我最多只能是望其项背。”
凌并不意外,静静聆听着。
“我天生体弱,便被父母遗弃在深山之中。幸而山中有一道观,道观里有一位道士,他以鹿奶喂养我,才得以活至今日。”
凌喑哑,所以,华脾气古怪,总把自己装得很爱财都是有原因的:“其实,我看得出来。”
华不出声了,似乎是跌入了某种回忆里。
凌缓缓起身,“今日你帮了明……帮了陛下,却婉言拒绝入宫为官,连百两黄金都不曾挂在嘴边。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了,不是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因为回忆到了过往,华唇边弯起一个柔和的角度:“那个时候,道士会带着我看星辰,看月亮,看浩渺夜空。”
“你知道吗?”华注视着凌,轻轻启唇:“天下怎么会有他那样蠢的道士,他什么都不会,只会看星星和月亮。”
第一百四十章 东走西顾
“你叫什么名字?”华小小的身子坐在一块巨石上,双腿悬空,不停地划着单调的圆圈。www.uu234.net
道士笑笑,笑得很风轻云淡:“不记得了,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华哦了一声,没心没肺地取笑道士:“你真差劲,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忘。难怪做道士都不成功。”
道士听闻,笑容更深,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当时的华并不知道,道士笑容的背后是苦涩。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没错,谁都知道。
可是,如果连名字都没有了。那么,是否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彻底不会被世道所容?
他,还是那个他吗?
“我后来遇到了逃难的巫医,他们带走了我。”华眼神忽然一紧:“我说,能把道士也一起带走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凌预料到了。
“巫医们都说,我是好苗子。他们不需要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道士。再后来,我跟着这一支巫医东走西奔,渐渐地……”
渐渐地,他学到了很多巫医之术;渐渐地,有很多巫医走着走着便散了;渐渐渐渐地,道士也从他的回忆中被永久尘封。
“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了。”凌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没有。”华的语气斩钉截铁,“他养大了我,可是却不能教给我更好更有用的谋生技能。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不要做一个像他一样,只能靠天过活的人。”
“可是。”凌和他想法不同:“他毕竟养大了你,你这么说他,是不是有点过分?”
华摇头:“过分吗?这是事实,如果说实话也要被说是过分的话,那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是不过分的。”
凌不懂的,她天生就不用为了吃穿而发愁,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她一辈子都体会不到。
空有善良,是最无奈,也是最愚蠢的事情。
华不愿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他和凌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陈歧觉得你身上古怪,的确是巫医之术的原因。但是,他却无法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华沉吟片刻,道:“你还记得刚才我说的吗,我说,道士会带我看星星和月亮。”
凌点头:“记得,怎么了?”
其实,华也不大明白。
但除了这个推测,他想不到是什么原因:“也是后来,我才知道,看星星,看月亮的行为会被信奉鬼神之力的人冠以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夜观天象。”
所以,道士是在夜观天象?
“他和我说,不要对任何一个人说,你能看到那些深夜里晦暗不明的星星。”华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真是另有玄机:“只有发亮发光的星星才是想让人看到的,那些躲在暗处的星星,你只要看到就好,不要打扰它们。”
“怎么不说话了?”华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水润了润喉:“有什么想法?”
说实话,他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一天把这些事情通通说出来。对方居然还是一个丫头片子。
凌摇摇头,又点点头,接受到的信息有些繁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理解了多少。
“所以我想,可能是这个原因,才让我知道你身体里躲了个东西吧。”华又看到了凌腕处的红绳并玉佩,内心有些郁结。
凌半信半疑,“你既然都无法知道自己是怎么具备这个能力的。那就奇怪了,你怎么对抚宁的事情那么了解?”甚至还知道他喜阴,厌阳?
华知道这是凌在怀疑自己尚有所保留:“星星告诉我的,看来,是你与星星无缘。”
又来了,凌翻了一个白眼:“华大夫,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儿?”
凌扭头朝着外间道:“知秋,我们准备回府。”
她正欲转身告辞,华却忽然叫住了她:“虽然你我道不同,可我却觉得尚可共谋。”
“那好。”凌又退了回来:“那位道士在哪座山上修行啊?”
她也想习得夜观天象之术,这样就能知道,抚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时太小,后来又四处奔走多年,早不记得了。”
华这一回说得可是大实话。凌虽然失望,可却还是更加欣喜,能让这个华亲口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枉相识一场了。
如果未来的日子有限,那她也想,活得更加精彩一些。身边的人看到她便开心,她看到大家也是欢愉的,那也算是有失有得。
得失相抵,还好。
瑾瑜园里又开始闹腾了,凌回去的时候,便看到了糟心的一幕。
花盆被打翻在地,里面的花叶混着泥土扣了一地。而下人们正愤愤不平地说些什么。
“怎么了?”知秋拉过一个小丫鬟问道。
小丫鬟是刚入府的,一看到主子回来了,本来就红肿的双眼更是涕泪横流,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是,是婢子的错,还请姑娘责罚。”
凌将其扶了起来,就听知秋在一旁笑着宽慰小丫鬟:“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来瑾瑜园里干活。我们姑娘是最好的主子,打骂奴婢的事情是从来没有的。”
“就是夏桑那个叛徒,姑娘都不曾苛责过她。”知秋自打和夏桑彻底撕破脸皮之后,对她的厌恶之情就不减反增。
小丫鬟眼睛亮了一亮,忙抹了两把泪:“好像是,就是那个夏桑。我刚听各位姐姐们说的,夏桑偷偷在瑾瑜园里不知道干嘛,就是她把姑娘的花盆砸碎的。”
凌和知秋相视一眼:“是她!”
凌让知秋把所有的下人都召了过来:“夏桑今日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如果说让夏桑离开的那会儿,自己对她是失望透顶。那么,现在,提起她,则有些委屈甚至是怨怼了。
人群后忽然传出一声声的呻吟,凌皱皱眉,这个声音好熟悉。
她快走几步,一看到是柳嬷嬷趴在地上之后,整个人大脑都被一片嗡鸣之声充斥着。
“快请大夫来。”凌急了:“知秋,你和我一起把嬷嬷抬进去。”
前些天的阴雨连绵,让柳嬷嬷的腿疾犯了,本来好生将养也很难好利索。现在倒在地上,要想好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难道是,夏桑干的?
凌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找大夫来看看。
“姑娘,大夫,大夫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逢迎
大夫把脉开药方,好一通忙活之后,才开口讲起了柳嬷嬷的身体状况:“她上了年纪,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一摔,腿都险些摔断了。www.uu234.net”
凌拿着药方的手有些冰冷:“知秋。”
知秋闻言便领大夫去了府里的账房。
大夫临走前还再三嘱咐:“这摔一次还好,要是再来一次,她的腿就别想要了。”
“姑娘,别发呆了。”柳嬷嬷摆摆手,“快来坐吧。”
凌挤出一个笑容,拉着柳嬷嬷的手:“到底怎么了?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待着?”
柳嬷嬷叹口气:“姑娘大了,这园子也关不住姑娘的心,姑娘想要出去玩,嬷嬷都是理解的。”
“只是,这不光是外面的人要防,家贼才难防啊。”柳嬷嬷捶了一下大腿骨:“你瞧瞧我又在胡说什么。夏桑她怎么会是家贼呢?”
原来,真的是夏桑。
“她以前不这样的。”凌苦笑:“我其实知道,她现在在大姐姐身边当差。”
她们之间的关系无法弥合,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敌人。只是,凌瑶和自己好歹是同一个父亲,说是敌人委实偏颇了些。
不过,看看凌瑶的态度,分明就是拿她当敌人看的。她也没有那么分不清好赖,心里自然是早不把凌瑶当姐妹看了。
凌不与凌瑶为难,可凌瑶却视她为眼中钉。
夏桑该是为了讨好凌瑶吧,就宁肯做出背弃旧主的事情来。
说不清是伤心还是什么,总之心里不是滋味,凌下定了决心:“以后,瑾瑜园里绝对不允许夏桑再踏进一步。”
柳嬷嬷这才重重地点头,心里舒坦了,也就不在乎腿上的病痛了:“姑娘,你歇着去吧。老奴的身体,老奴心里有数。”
柳嬷嬷要强,凌自知呆在这里,她反而是不会安心养病的。
凌掖了掖被角:“嬷嬷好好歇着吧。”
望着凌离去的身影,柳嬷嬷低声叹口气:“姑娘,你不能怪我啊。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总得看清某些人的面目的。”
今日的确是夏桑前来滋事,不过却没有柳嬷嬷渲染得那样严重。
“姑娘,柳嬷嬷怎么样了?”送完大夫回来的知秋看到凌这么快就出来不禁奇怪。
“以后仔细着便还好。”凌因为夏桑而受到的打击不小,但还是吩咐知秋:“回头告诉大家,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让夏桑再进来了。”
“是。”知秋送走大夫之后,其实从下人们的谈论中也大致知道了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很默契地,知秋并没有去向凌解释什么。
夏桑在瑾瑜园里闯了祸,回了凌瑶这边也落不得好,被罚跪在了院子里。
来仪居不比瑾瑜园,瑾瑜园庭院正中的一棵海棠,即便是过了正盛的花期,蜿蜒旁逸的枝丫也可以遮挡些风雨骄阳。
而来仪居,这位瑶姑娘还真把她自己当成了凤凰,取名叫什么来仪居也就罢了。居然栽种的都是一丛一丛的竹子。
竹子那么细,还那么笔直,什么都遮不住。真是,绣花枕头一个。
不过,这些夏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凌瑶对付下人的手段,她一直都有所耳闻。
就在昨日,她都亲眼目睹到了。
不过就是一个同她一样的下人做事毛手毛脚了些,把凌瑶喜爱的一只发簪跌到了地上。
凌瑶当时就火冒三丈,也不顾还有一堆人在场,直接就甩上去了一巴掌。
今天,应该还是凌瑶心情好。要不然,自己就不会只是被罚跪这么简单。
夏桑这么一想,立即就为自己躲过一次大难而暗自庆幸。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寒霜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这么些年来,任谁服侍凌瑶都长久不了,她身边的下人丫鬟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偏偏就是这个寒霜,不仅立住了脚,还能死占着一等丫鬟的位置。
以前夏桑还总觉得,自己也是一等丫鬟,谁强谁弱总是不一定的。但现在看来,这寒霜铁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正想着关于寒霜的事情,夏桑略有些摇摆的上身因为一时晃神,竟然朝前栽了过去。
“你的体力也太差劲了。”寒霜扶住了她,冷眼瞧着:“姑娘让我来看看你跪得如何?”
夏桑摆出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多谢寒霜姐姐了。”
这声姐姐叫得可真是刺耳,以往她们之间虽不至于针锋相对,但好歹有各自的主子服侍,谁都不肯让谁压过一头去。
寒霜不再与其废话:“既然跪不住了,我这就去求姑娘饶了你便是。”
夏桑大喜过望,连连点头称好。
“哦?”都不用寒霜去求情,凌瑶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可把夏桑给吓了一跳,她冷冷扫过一旁的寒霜。还真当寒霜有多好心,出手相助,却不告诉她凌瑶也跟了来。
“大胆贱婢。”凌瑶怒瞪着夏桑,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见到主子却迟迟不行礼。就你这样的资质,能当上一等丫鬟,我看不是我那妹妹眼瞎,就是你。”
凌瑶忽地一把扯住了夏桑的衣领,“就是你看不上我这里喽?”
夏桑抖如糠筛,凌瑶有多小心眼是人尽皆知的。
即便自己心里真的如她所说,亦有自己的小心思,都万不敢叫凌瑶知晓了去。
那样,她可真在侯府无立足之地了,于是便忙忙跪倒在地,磕起头来:“瑶姑娘远谋,飞凰之命岂是我等凡人胆敢高攀的。”
飞凰!凌瑶怒气稍稍平复了一些。不得不说,纵然卖主求荣的家伙可恶,但是夏桑的确机灵。
“你要知道,我留你,是因为你曾经是凌的人。”凌瑶顿了一顿,好让夏桑听得清楚:“倘若你不能给我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养着你还不如一个粗使废物呢。”
说着,凌瑶便摊开手掌。不多时,寒霜便会意递上去了一方帕子。
凌瑶将双手擦了又擦,而后把那方帕子狠狠一甩,不偏不倚正砸到了夏桑的脸上:“把它洗干净,不然,就罚你不许进食。”
此刻,夏桑才反应过来,哪里是什么寒霜要去替她求情。这分明是那主仆二人联合起来羞辱她,还变着法地惩罚她。
寒霜扶着凌瑶离开。
夏桑听得仔细,那是寒霜故意说给她听的:“姑娘不必与这等小人置气。反正左右是墙头草,谁敢重用呢。她这颗没有利用价值的弃子,犯不着生气。”
哼,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寒霜原来竟如此有学问,能找出这么多词来形容自己。小人,墙头草,弃子,寒霜攥紧了那方砸到脸上的帕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定北河山
夏日雷电滚滚,交织着雷电,雨水也一并坠了下来。www.uu234.net
“公主。”葛尔敲了敲修容的房门。
见无人应答,葛尔便也只能侧头将耳朵贴了上去,再次敲响了房门,这次用的力气更大了些:“修容公主,您在吗?”
“葛尔,你怎么深夜来了。”修容的声音突然响在背后。
葛尔转身,却是吓了一跳。彼时正好有一道雷电划过天幕,映衬着修容和她一旁的钟访二人面色惨白。
“怎么?我很怕人?”修容如此问道,可人却直接略过葛尔,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你们都进来吧。”
“公主,这么晚了,您去哪儿了?”葛尔有些担忧,他这几天心里闷得难受,总感觉要出什么事:“这毕竟是在他们天盛的地盘上。”
葛尔看了一眼钟访,不知该如何措辞:“虽然,虽然有钟访陪着,但是她也有马有失蹄的时候。您还是要多带些人手才是。”
“切。”还是引起了钟访的不爽,她翻了个白眼,什么也没有说。
葛尔见状松口气,收回目光,看向修容:“这回计策失败,公主,实在是他们太狡猾了。”
“你知道我去哪儿了吗?”修容看了眼窗外如墨的夜色,深沉的黑色遮目,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去马厩了。”
马厩?那有什么好去的。
看出了葛尔的不解,钟访不禁代为解释:“公主是去看马了,公主的心里因为这件事一直都不太好受。你就别问了。”
葛尔笑了笑,觉得场面更是尴尬。公主心里难受,所以不要再提了,可你怎么提得比我还欢?
修容却忽而摇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阿爸一直都是这样教育子女的。狠,我做到了。只是终归还是没有成功便是。”
这几年,包括黎在内的北人一直节节败退。没有人愿意去伏低做小,更没有人愿意从一个主宰命运者被迫去向他人俯首称臣。
所以,黎主动出击。只是如今,事情败露了,他们不日就要离开京都了。
“葛尔将军,明日,你去送贴。”来了京都,却还没有机会和他好好说上一句话。
比起计策失败,对此,修容心里更是不甘:“务必请其相见。”
“是。”葛尔从修容手中接过帖子,他认得这字迹,很熟悉,却和往日所见有所差别,上面几个方正行楷大字就这样映入眼帘。
看来,这个人对公主是必定很重要了。公主竟然特意学了中原人书写之法去亲手写了这样一封帖子出来。
“葛尔必定送到。”葛尔打量了一眼修容,见她神情淡然,便知自己再多嘴去问什么也是徒然。
便只好恭敬退出房门,离开之时,还顺带不忘提点钟访一句:“为不打扰公主休息,钟姑娘也尽快离开吧。”
“嘿?”钟访气得拍桌子,去向修容告状:“公主,你看这个人,就这样的,怎么当上将军的?”
修容却不吝啬对葛尔的夸奖:“这不是正说明了我们黎看重个人实力嘛。他们中原那些文文弱弱的官员又哪里可以和葛尔将军相提并论。”
修容的嘴角因为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上翘,抱起了双臂:“不过,也只有他不一样。”
“那个他是谁啊?”钟访凑近问道。她就知道此次来天盛,公主除了大事要办,是还有她自己的私心在里面的。
可是,钟访就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她们从未和天盛的人有过什么交集。
唯一的交集也就是战场上的兵戎相见了吧,那公主怎么还会对这里的人心有牵念。
“钟访,我且问你。”修容端正了坐姿,“你素日的训练是如何的?”
“啊?”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公主会突然对自己过往所受到的训练感兴趣。
钟访继微微的怔愣和一时的错愕之后,正准备兴致盎然地回答。
下一秒,修容的一盆冷水就浇了上来:“不该问的,不要问。老实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是吗?”
钟访点头,是她错了,修容公主可是首领最出色的儿女,没有之一。
这样的一位公主,怎么会对她那些不值一提的琐碎感兴趣呢:“属下多嘴了。还请公主责罚。”
修容看向门边:“葛尔将军说得对,时辰不早了。不论是你,还是我,都需要歇息。你一会儿出去,记得带上门。”
钟访连忙退到门边,应了一声。
正欲拉开房门的双手却因为修容的一句话停顿了下来:“往后不要动不动就把责罚挂在嘴边。我是公主,可不是罗刹。”
门缝里的夏风钻了进来,不带夏日的燥热,凉爽宜人,不知怎的,钟访的心情也因此好了许多:“是,属下记得了。”
说来也怪,自己的心情居然要凭借着风的吹拂才能好起来吗?不过,钟访诧异,原来她竟是没有发现,自己刚才的情绪很是低落吗?
绕过了转角,正巧碰到五六人人排着长队路过。
她们每人手中都提着一盏灯笼,一长溜的微光簇拥着,把暗路照得亮堂多了。
“哎,你们几个。”钟访毫不客气地招呼着:“回头打点热水,送到我房里去。”
这几个女人全是四方馆中的下人,钟访见她们眼熟,这才吩咐下去的。
哪想到平日里低三下四惯了的几个下人,今日居然无一例外地趾高气扬,闻言连头都不抬,便从钟访身边过去了。
仿佛根本都没有见过她这个人一样。
四方馆的人打从葛尔带人从宫里回来后,对他们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他们黎人这边刚在天盛天子面前丢了脸,连带着几个不入流的下人都很快使起了眼色。
不过,钟访也浑然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客套。毕竟,待公主的事情明日一了,他们就可以回黎去了。
“嘁。”钟访冲着离开的几人吐了吐舌头,不给她打热水,那她就自己动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会武功,不知道比你们这几个端茶送水的强多少倍呢。”
打来热水,钟访才提着木桶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马厩。
其实,公主也是于心不忍的。他们北人就是靠着战马才打下江山的,伤害战马,也就是伤害在自己。
“这不是总不能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吗?”钟访仔细洗刷着马背,伸手爱抚地摸了一摸:“你们也要体谅公主,这些年,她不容易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送拜帖
“嗯?这里怎么?”远离房屋的马厩里实在是太暗了,钟访贴近了瞧也瞧不清楚。www.uu234.net
只是刚刚手摸过的时候,好像有摸到了什么凸起:“什么情况?”
“毕竟被封了那么久的穴位。”马厩里居然还蹲着一个人,他慢慢地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原来是葛尔将军:“怎么是你?悄无声息蹲在这边,味道难闻不算,万一马下脚没轻没重,再踩死你可怎么办?”
“钟访姑娘的嘴上功夫好厉害,葛尔佩服。”方才在公主房里的时候,葛尔就有所感,只是碍于公主在场,这才没有开口而已。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天色将要泛白,才把从黎带来的马匹全部清洗了一遍。
“将军,你快去休息吧。”经过了昨晚的合作,钟访不自觉地改变了对葛尔的看法:“一会儿你还要去送贴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以往的钟访其实看葛尔颇有些不爽。她总觉得这个人是个只知道逞勇斗狠的家伙,想不到刷起马来却是粗中有细,帮了自己不少的忙。
葛尔也的确是累了,昨晚蹲在马厩的时候,只是心中堵塞难受:“有劳钟访姑娘了,回头回了黎,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开口。”
战马于他而言是他共战沙场的好兄弟。其实,修容公主的做法,他理应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才是。
可是,许是真的被修容说对了。
首领之所以是首领,是因为这样的人有着天生的魄力或者,是后来经年累月磨砺出的意志吧。
而他,是一个将军,只能做一个将军。面对修容公主的威仪,他没来由地就去服从,哪怕心中对此是另有想法,甚至是颇有微言。
回房短暂的休息打点过后,葛尔取出了修容给他的帖子。
在讨教了四方馆里的一干衙役之后,都效果微甚。因为,战马一事一经暴露,他们黎人的存在就好比是过街老鼠,已经沦落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好在还有周逢川周大人,葛尔厚着脸皮,上前询问。
周逢川是个好人,最起码是个分得清大局,懂得不伤和气的好人。
葛尔在他的帮助下,终于看懂了那帖子上面赫然写着的“苏少将军”几个字。
就是这几个字深深触及了葛尔。
“上使大人,这是要?”周逢川看着帖子,百思不得其解:“要去找苏少将军?”
他实难想象,苏家军常年驻守边关,早就和这些北人势同水火。如今这面前的葛尔居然还会亲自出面送上拜贴?
葛尔苦笑,不过还是把帖子塞进了衣襟里面,确定没有任何的折损,才向周逢川告辞:“这是公主的意思,不过还是要多谢周大人的提点。”
苏云起的府邸前,因为葛尔的到来,险些就要掀起一场骂战。
几个守卫怎么都不愿意放葛尔进去,干脆就横在门前:“你们北人一计不成,现在又想来干嘛?走走走,我们少将军不欢迎你们。”
葛尔早就预料到会吃闭门羹,只是这闭门羹是不是也太硬了点儿?他居然死活都劝不动的。
“各位,各位。是我们公主要求见你们少将军的。”葛尔又是抱拳又是作揖的,想他堂堂一个叱咤疆场的将军,居然也会有坐冷板凳的一天。
“各位行行好,就先放我进去行吗?”街边越来越多的人都聚了过来。
更糟的是,来之前他就打探清楚了。
苏云起现在住的这座府邸,旁边可是平阳侯府。
里面不仅有平阳侯,还有当今天盛陛下的姑母,他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想得美,不放,赶紧起开。”府里面也不断聚集着下人围观。
甚至有人不知从哪里操起一根木棍就冲了出来。
葛尔一咬牙,徒手抢过朝着自己面门劈下的木棍,“说不通了是不是,好,那就别怪我。”
他把木棍在大腿骨上一顶,众目睽睽之下,那根木棍就这样被一分为二。
旁观者一下子就停止了交头接耳,而府门处的守卫也居然就愣在原地,看着葛尔势如破竹般的大踏步走了进去。
只有个别胆子还大的站出来拦着他:“没有少将军的命令,你不能擅闯。”
“哎,碍手碍脚的。”葛尔要往左边走,那人就堵到了左边,他往右边拐,也是一样的情况。
情急之下,葛尔推了一把,那人居然就被推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只是依旧死死抱着葛尔的脚踝处不撒手:“你不能进去。不许进。”
“怎么了?怎么动静这么大?”林伯上了年纪,腿脚不大利索,一听到府门这边出了事,就着急忙慌地往过赶。
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林伯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变成了烂摊子。
“林伯,快,快。”地上趴着的下人咬牙切齿,这黎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整个人都被拖在地上向前滑动,可即便是这样,也是无济于事:“你快去告诉少将军,有人闹事了。”
林伯下意识地哦了一声,转身还没走几步,就反应过来:“不对啊。”
“这样,这样。”林伯着急地安排:“你腿脚快,你去告诉将军。我在这守着,他总不能对我一个糟老头子做什么吧。”
“告诉我什么?”然而林伯在这里费心绸缪,苏云起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位是?”他大清早地在后庭照常拉伸习武,就听到了这边吵吵嚷嚷的声音。
本来以为是下人们打打闹闹,他也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是这动静愈演愈烈,苏云起实在
是心中不耐,循着声音一看。
就看到了下人抱着人家的脚踝不肯撒手,就连一向沉稳的林伯都方寸大乱。
“少将军。”终于见到正主了。
葛尔抹把沁汗的额头,这怎么见个将军比面见天盛的天子都难:“我是来送帖子的。”
说着,葛尔就将衣襟里的帖子摸出,双手奉上。
不用他介绍,刚才苏云起的注意不在葛尔身上,现在只消一眼,便认出了葛尔,这位黎的战将。
“都说是不打不相识。”苏云起并没有接过葛尔递上前的帖子:“可我们之间,难道,你认为有必要相识吗?”
葛尔悬空的双手尴尬收回,“不是我要认识你。是我们的公主,修容公主给你的拜贴。少将军真的不打算赏个脸?”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故
这一回,葛尔学聪明了。顶 点 X 23 U S他话归话,可是手下却什么动作都没有。
苏云起倒是不像昔日在战场时那样的针锋相对,只是依旧没有收下那封拜贴。
“那就去回了你家公主,本将军不认识什么公主,叫她别白费心思了。”苏云起觉得好笑,不禁想起了那日下朝之后的景象。
这个修容公主不知打的什么算盘,那次下朝就多次欲言又止,好像是要同他说些什么。今日居然还不嫌麻烦地专门派人上门来送拜贴。
葛尔火大,直接将帖子甩进了苏云起的怀里,“反正公主的帖子我是送到了,你爱去不去。不过,我劝你,我们黎和你们天盛还没有完全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你最好给各自留点儿余地。”
这帖子在被甩到怀里的时候,苏云起就已经下意识地接住了,只是在听到葛尔的言论之后,心中却是燃起一股无名火:“你敢威胁我?”
葛尔自认为他们黎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大不了就发兵开战啊,最坏的结果亦不过如此:“对,就是威胁。你自己看着办吧。”
而后,葛尔就像是大功告成一般离开了苏云起的府邸。
林伯怕苏云起生气,伤了身子,忙宽慰了几句:“将军莫要生气,不值当。”
苏云起已然拆开了那封拜贴:“自然不值当。威胁人一般是要具备威胁的资本的,可是他可能忘了,他们公主现在还在我们天盛的地盘上呢。”
哼,还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有过那么多次战场厮杀的经验了,这个葛尔还是一如既往地转不过弯来。
“那将军你是?”林伯看着拜贴,也不知该如何拿主意。
“见一面也不碍事。”苏云起一眼略过了上面的文字,无非就是见面的地点时间什么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柳叶投下一片斑驳交错的光影,在小路两旁,是一片柳絮因风而起,絮絮飘落像是冬日飞雪。
而这小路的尽头,似是无端柳絮的交汇处,立着一人,身材绝对算不上窈窕,但是特殊的形貌还是让苏云起一眼便认出了她。
“修容公主。”苏云起先见礼。
修容撑了一把油纸伞,闻言才悠悠转过了身来。她今日出门前特意饬了一番,虽然效果还是不尽如人意,但总归也应了那句“女为悦己者容”的老话。
“今日冒昧送上拜贴。”见苏云起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修容只能先行开口:“苏少将军能来这一趟,实在是与修容的缘分。”
苏云起却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极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公主言重了。”
修容一手撑伞,另外一只手掌将紧紧攥着的帕子摊开,里面包着的是一片刀痕累累的盔甲碎片。
苏云起眉头微皱:“公主这是何意?”他始终保持着和修容不远不近的距离。
即便自己拿出了这独一无二的信物,也换不得他的半分青眼相待。修容还是不愿放弃,最起码也得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吧:“这碎片是从少将军身上的盔甲上掉下来的,少将军,可还记得?”
只不过是盔甲的碎片,在过去大大小小的战役之中,就连贴身的软甲都不知换了几套。他又怎么会记得并且认出一片碎片呢。
但是,看着修容公主眼神中的殷切期盼,苏云起还是说了谎:“大致有些印象。”
修容如何看不出这是苏云起的敷衍之词。不过,他愿意敷衍,是不是另外一种好感的体现:“我,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是突然。你也许也会觉得我有些,不自量力。”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苏云起也不是朽木一个,已经通过修容的语气猜出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早知道是这些儿女私情的事情,他直接不来便是:“公主,你要知道,国界在前,什么事情都理应是以家国为先的。”
“这些都是托辞。”修容再次将盔甲碎片收好。
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可弃的东西,可是她却是要好好珍藏的。
修容定了定神:“少将军,我只想知道,你对我……”
她一向自诩敢爱敢恨,即便旁人人人嘲笑她样貌丑陋,身材臃肿,可她也始终觉得这不是她追寻爱情的阻碍。
如今,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苏云起最怕应对这种场面,况且这样的话也太没头没脑了吧?他们之前虽说是各自为营,但事实便是毫无交集。
能让他对这样的关系做出什么回应:“对不起,修容公主,要让你失望了。”
模糊不清的界定才最是伤人,苏云起索性直接拒绝:“你是黎的公主,我们日后见面就是真正的敌人了。公主,云起告辞,你,你多保重吧。”
“你……”修容的喉咙上下翻滚着,她多想出言叫住这位让她日思夜想的少年敌将。
可是,正如苏云起所说,他对她无意,他们又站在了对立面上,她早没有理由了。
“这,这叫个什么事。”苏云起回府的路上不断揉捏着额头,现在即便是想想,他人都忍不住地一层一层起鸡皮疙瘩。
之所以心里过意不去,倒不是他拒绝言辞的肯定。苏云起一直觉得,在感情上就要快刀斩乱麻才行,不然拖着时日长了,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也不是因为修容公主的外貌和身材这些东西。不得不承认,苏云起也喜欢像凌那样的灵巧姑娘,但是这并不是说他对其余姑娘就会怀有偏见。
外表这个东西又不是可以选择的。
只是,对于他来说,一个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人,突然就这样跑来莫名其妙说一些情啊意啊的话。总让他这个打打杀杀惯了的人不解风情。
以至于偶尔风情找上门来,苏云起居然会一阵阵地身上发冷。
“哎!”苏云起叹口气,继续百无聊赖地在街上乱逛着。
回去了,林伯定然会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可没有做好准备去把这桩事讲出来。
这么想着,他便抬头在街边随意打量起来:“哎?”
刚才那个背影……怎么会是她?
如果是她的话,那也太巧了吧!
苏云起快走了几步,追上了那道背影,待确定背影的身份后,苏云起才漾出一个微笑:“儿!”
前面人的身形一滞,不过却没有转过身来。
苏云起有些恼了:“儿,凌,你给我站住。”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与君谋
凌脚步一顿,抬起袖子遮住她自己的面容:“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认错?”苏云起绕到她面前,将她抬起的胳膊压了下去:“只有你认错我的情况,绝对没有我认错你的事情。顶 点 X 23 U S”
事到如今,凌只有大方承认了:“少将军眼力是挺好的,我不过就是和你开了个玩笑而已。”
这边凌因为突然出现的苏云起而没有跟上去,走在前面的知秋后知后觉,过了好一会儿,才折返回来:“姑娘,您不是要去妙春堂请华大夫看诊吗?怎么又不走了?”
“这不是苏少将军吗?”知秋一眼瞥见了一旁的苏云起,便笑着行过礼。还道姑娘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原来是被少将军缠住了啊。
“不好意思。”凌已经被知秋拉走:“少将军,我们再见。”
既如此的话,“我,我也去。”苏云起随口扯了个理由:“前些日子练功伤着了,去你们说的那什么医馆买点跌打损伤的药酒。”
凌不明白:“你那么大的府里没有药酒?”而且采买这些活计怎么会轮到苏云起自己出面?
苏云起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他不过是为了寻个理由好跟凌多说几乎话而已。
这么久没见,怎么他殷切期盼着,而儿却如刚才一样一直躲着他?越想越觉得委屈的苏云起扁了扁嘴。
见他为难,又外加一脸也不知是难过还是什么的表情,凌遂就摆摆手:“可能是我多事了,还是一起去吧。”
苏云起立即眉开眼笑,“这就对了,一起去总归会有个照应。”
虽然凌和苏云起都不认为去一个医馆需要什么照应,不过二人还是相当默契地没有戳破。
“这不是姑娘,您怎么来了?”对于凌这位一回生二回熟的常客,赵涵已经很习惯了。
只是望向她一侧的少年人,朗目疏眉,虽然浑身的衣着也的确是价值不菲,但仅凭着长相就已经和达官子弟们拉开了不小的差距:“这位是?”
苏云起自我介绍:“我姓苏。”对于这种一面之缘的人,关系也仅仅只会是停留在银货两讫的层面,苏云起并不认为需要费那么多的唇舌在介绍名姓一事上。
“嗯,苏公子。您是要看什么病?”赵涵近些日子跟着华学习,医术自觉精进了不少,正欲打算毛遂自荐。
却听得苏云起打断:“我陪这位姑娘来的,看她就行。”
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算了,反正就知道是苏云起瞎编的,自己要是真和他较劲,才是犯了蠢,偏生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凌往内堂张望了一会:“华大夫在里面吗?”
“赵涵。”华的声音果真从里面传了出来,只是听这语气似乎是不耐烦了:“放他们进来。”
“那你们进去吧。这华大夫,脾气怎么一会一变?”赵涵一个劲地嘟囔着。
见苏云起没有避开的意思,而且就连华都开口这么说了,凌更是没有道理再避着他。
“知秋,你就在外面呆着吧。看看赵公子有什么忙需要帮的。”
赵涵下意识地就要婉言拒绝,尽管他手下的活真的是忙到不行,有个帮手绝对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学徒不比可以看诊的大夫,什么抓药扎针这些基本活全压在了他的身上。
知秋早先就看在了眼里,一边利落地挽起袖子,一边打量着眼前的药柜:“从哪里做起?”
“华大夫。”凌和苏云起一前一后进了内堂。可以看得出来,华在妙春堂这边的地位绝对是极高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次次来次次都能在内堂里见到。
“这位该如何称呼?”苏云起忍不住诧异惊奇居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凌清清嗓子:“你叫他华大夫就好。”
华大夫,看这皮肤保养状况,应该也是年龄相仿的同龄人,只是这满头白发,难不成是传闻中的少白头?
苏云起不敢置信,原先他也只以为少白头不过是过分夸大了,直到今日他才开了眼界。
华对苏云起这样的反应早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那阁下呢,又该如何称呼?”
“哦,晚辈,不,不是,对不住了,我姓苏。”苏云起心里想什么嘴上居然还当真口无遮拦给说了出来。
什么晚辈,这人分明瞧着还很年轻啊,年轻有为正当时。苏云起面染愧疚之色。
“苏公子。”华也不同他计较,看向凌:“你来做什么?”
似乎是不待见她了,可凌就是这样的人,一旦熟络起来,对方就休想再装作跟没事人一样:“你不是说我们尚可同谋吗?那我既然来了,必然是有事同谋了。”
苏云起气不过,“论同谋,我是智谋还是能力,居然不如他?”
苏云起的怒气并不像是开玩笑,凌也只能据实以告:“是医术,你医术不如他。”这么肯定的语气,会不会伤了他啊?凌怀疑过,不过转念一想,这本来也是事实,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这话说得无可反驳,苏云起愤愤不平地看了华一眼,的确是这样的。隔行如隔山,如果让他强行出头,那无异于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你身边这位的苏公子有趣得很。”华对苏云起之前指着他鼻子的无礼视若无睹,反而还回之以一微笑。
说着,他便看向了凌,笑容更甚:“你可要好好珍惜。”
话是没错,不用华提醒,凌早就在心中告诫过自己很多遍了。待她好的人,她要比之前更加珍惜才是。这样假使最后她改变不了什么,也算无憾了。
只是,华的话处处透着古怪,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你且说说,要共谋什么?”华这才引到了正题上。
“柳嬷嬷的腿疾,很多年了,一到阴雨天就会发作。”凌眉头皱了皱,其实这种顽疾年纪大点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上点。
要说是什么大病也不是,因此可以说是好治。但是想要彻底根除,就可以划分进疑难杂症了。
“她近日又摔了一跤。”凌看向华:“华大夫,你行得一手好医,先去看看吧。”
碍于苏云起在场,凌只字未提任何有关巫医的一字一句。况且,她相信,华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保证什么。”华表态:“一切只能等先行看过之后再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光影憧憧
自打凌知道了他的过往之后,华便再也没有开口闭口地将钱财二字挂在嘴边了。www.uu234.net
凌还是无法彻底理解他的过去,他们依旧是人各有志的道不能同。
但是,能在人前自行揭露的秘密,就已经注定丧失了成为秘密的资格。
凌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他是爱钱爱财,天下也没有几个人是完全不爱的吧?只是,他还远远未达到视财如命的地步。
爱财,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伪装,更是他前行的助力与陪同者。
在凌这个意外来客的面前,伪装不需要了,因为她会取代陪同者的位置。
这是一种信任。
“这位兄弟。”一行人到了侯府门前,华看向了一路跟来的苏云起:“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吧?”
说罢,华单手捂住嘴角,凑近了苏云起的身侧,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姑娘送送是不妨事的,但堵在人家门口还不走,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云起脸上忍不住泛起一片红晕,嘴上忙着为自己辩解:“你不懂就别瞎说,我,我就住她家旁边。”
说着,还指了一指旁边自己的府邸。
凌也点头,听上去确实是不可思议吧,可事实就是这个样子:“苏少将军的确是我们侯府的邻居,因此今日才会一同前来。”
华对他们的关系可没有兴趣,只是一抬脚独自先进了府里去:“快些吧,我的时间可不是这么好占用的。”
凌告辞:“苏少将军再会。”
说完,凌便带着她身边的丫鬟小跑着去追那华大夫的背影去了。
每回都说再会,要不是他撞见了,哪里来的再会?苏云起对着早已空荡荡的侯府大门好一阵自言自语。最后实是无聊,这才离去。
“柳嬷嬷,你别起身。”凌赶紧过去将引枕靠在了柳嬷嬷的背后:“这位是华大夫,他医术不简单。让他给你看看吧。说不定一下子就能好彻底了呢。”
华眼皮狂跳,他怎么记得来之前他有清楚说过,得等先看了诊才能确定病情?
这凌是让自己下不来台啊!
“劳烦你把她裤腿挽起来。”华已将药箱准备就绪,里面一排银针粗细有别。能用寻常医术医治的话,他是万万不会用巫医之术的,免得露出什么马脚,给自己惹祸上身。
“大娘,你忍着点。”华捏了捏小腿腿骨,除了常年隐疾,这位柳嬷嬷还摔了一跤。
柳嬷嬷攥紧了凌握住她的手,咬牙:“大夫,你来吧。”
直到额头沁满了汗水,华才斜倚在床角,“打湿的帕子。”
指挥起凌来倒是一点儿都不手软,凌应声起身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来。
知秋急忙从凌的手中抢过,横了华一眼:“华大夫,这种活你怎么能让姑娘来做呢?还懂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们谁做都行,赶紧拿湿帕子来。”华才不在乎干活的人是谁,反正不是他就好。
“给你。”知秋没好气地打湿了帕子递上前。
只见华心满意足地接过帕子,先是仔细擦了遍额头,又抹了把脸:“舒服多了。”
原以为这打湿的帕子是要用在柳嬷嬷身上的,现在看来,倒是华借着看病的由头捞了把好处。
“嬷嬷的腿脚?”凌试探着询问,看华的样子,虽然他是出了不少力,但好歹还不算很伤神。
那就应当不算什么疑难杂症。
华替柳嬷嬷掖好被角,再三嘱咐:“大娘,近些日子最好就不要四处走动了。”
柳嬷嬷急得只瞪眼,挣扎着就要坐起来:“那怎么行?姑娘还等着老奴伺候呢。”
其实到了柳嬷嬷这把年龄,事实是凌照顾她更多。但是显然柳嬷嬷自身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
华唇角扬起,起身整理起药箱来:“那华某就权当白来了一回,也罢。侯府景色不错,待遇嘛,更好。”
柳嬷嬷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几分,“那拄拐可以吧?”
有没有成效虽然还显现不出来,但看这个大夫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柳嬷嬷下意识地对他说的话很是信服。
“一时拄拐就算了,还要换一辈子拄拐吗?这笔生意大娘怕是永远算不清了。”华说着话已然把药箱挎到了肩膀上:“姑娘,告辞。”
凌追了出去:“华大夫,你这么和老人家说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不好?”华将垂下来的几缕白发甩到身后:“首先,你看啊。我,我怎么看都比她老吧,叫她大娘还不够尊敬吗?”
“你……这明明就是,就是。”凌气急,居然连本应脱口而出的成语都在脑中一闪即逝。
“哎,这一日又要过去了。华某今日的进账可是惨淡,若再与你纠缠下去,明日妙春堂就等着关门大吉喽。”说罢,华摆摆手,就这样大咧咧地闯出门去。
看着他的背影,那个被遗忘的成语终于得以灵光一现:“强词夺理。”
可是没有用,华早就走远了。
此时,知秋也跟了出来,站在凌一旁摆出了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想不到华大夫是这样的人呐,能把姑娘你气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少见。”
“笑?有什么好笑的?”凌看向知秋,面色严肃起来:“从今天起,你就按照华大夫说得那样,看着柳嬷嬷,不要再让她下地乱跑了。”
挨过了这段难熬的日子,听华那意思,就是说跑跑跳跳完全不成问题了。
要真能达成那样的效果,流传出去,又是一段神医悬壶济世的佳话。
华拒绝了凌在府门处安排的车马,直言自己体力尚佳,来侯府这一遭也不过是当饭后消食。
被他这么一路消食似的漫步,回到妙春堂的时辰已然不早了。
未料平日这个时辰,早该熄灯睡下的赵涵却莽莽撞撞冲撞了出来。
一抬头见是他,赵涵便急忙拉着华就往里面走:“华大夫,不是我唠叨,你这也太没个数了。”
华任由着他把自己拉进去:“我以前收钱看诊,你们说我没数。现在我不收诊金了,怎么没数的还是我?”
妙春堂里面灯火憧憧,火光的描摹下露出一个端坐在灯前的窈窕身影。
听到动静,秦秋水转身,弯眉笑道:“华大夫好生逍遥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别
华不忘纠正:“逍遥不是这么用的,我这最多也就是肆意。m.www.uu234.net”
赵涵眨眨眼,凭心而论,他怎么觉得肆意好像比逍遥听上去更过分一些?更难听一点?
秦秋水并不在乎这些:“我今日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恳请华大夫。”
话只说了一半,秦秋水便福身行礼。
秦家女,京都芳名远播的才女秦秋水,居然行此大礼。
华还未说什么,赵涵却一脸受到了莫大惊吓的样子:“秦姑娘,这可使不得啊!”
秦秋水还在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婉转悠扬,犹如黄莺出谷:“没有什么使不得的,妙春堂是秦家的产业,如今却要将它托付给华大夫多多看顾。”
这本来是不属于华分内的事情,如今却要托付于他,自然是要态度诚恳的。
赵涵仿佛没有听到秦秋水在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地摆摆双手,重复着那句“使不得”。
华听得心烦,一掌盖到赵涵的脸上,这才让其堪堪闭嘴:“秦姑娘要去哪里?”
秦秋水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她有多看重妙春堂,这些年来,华都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看在眼里,和嘴上说不说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
“太后懿旨,宣秦氏秋水即日入宫。这个即日,如若不出意外,就是明日。”秦秋水其实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太后的动作这么快。
要说起来,黎一行人入京是实打实地撞坏了太后的计划。要不然,她早就该入宫参加宫廷选秀了。
陛下对世家大族多有防范,又对为皇家开枝散叶之事一直以来都颇有微词。
但总归太后在上,即使陛下心中不愿,也还是在太后的催促下不得已广召民间女子入宫。
太后便抓住了这个机会,选了一些世家女入宫进而掺混其间。而她,秦秋水,作为太后娘家的姻亲,自然成为了第一个被选中的人选。
听说,这回世家女的人选里还有那位凌瑶。
秦秋水不知道凌瑶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成功说服了太后,只知道这个小心眼的女人是铁定将她视为眼中钉了。
毕竟,能将妹妹都看做敌人,处处与其为难的女人,又能指望她对别人付出几分真心呢!
来日进了宫里,除了一应繁杂尚需面对,还要时刻提防着凌瑶,秦秋水就不免劳心忧神。
“其实,你大可以拒绝。”华摊摊手,神情淡漠。
坊间流传的不错,秦家有女名为秋水,是京都里出了名的贵女。她不仅貌美,为人还心地善良,城中一应男女老少,不论贫穷还是富贵,都曾受过不少她的恩惠。
这样的人往往都会给人留下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以至于连他们自己遇到了真正的麻烦,似乎都会被众人司空见惯地认为那所有的麻烦在他们面前一定终是迎刃而解了。
久而久之,就是他们自身也觉得牺牲是理所应该,妥协与退让才是换得局面两全的最稳妥的方法。
而秦秋水显然已经进入了这样一个误区,且越陷越深。
秦秋水摇摇头:“你不是我,你理解不了的。”
华初入京都的时候,就被她撞破了身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是她冒着风险把华这样一个身份敏感的巫医留在了妙春堂。
时日真的很久了,华来了京都多久,那他们就相识了多久。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终归是要看彼此是不是契合的。秦秋水知道,他们不过是靠着妙春堂才相互维系的而已。
不过,那又有什么重要呢?天下之大,来往者又何止千万,华能否体会到她的处境,她又能否理解华,左右都是相互无碍的。
华抬了抬胳膊,扭头看向赵涵:“帮我捏一下这里,肩膀酸。”
赵涵见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帮华捏起了肩膀。
华又扭了扭脖子,这才看向秦秋水:“随你就好。至于妙春堂的话,我既然在,总不会不管不顾。”
秦秋水微笑谢过,离去的步伐有些急切。看得出来,作为一个闺阁女子,在外逗留太久实在不利,秦秋水回去少不了会被秦父责骂一顿。
赵涵捏着华肩膀的手突然使劲,狠骂了一句:“看什么看,还不都是你。早出晚归,害得秦姑娘回去还要被说。”
华痛得龇牙咧嘴,“肩胛骨都要被你捏碎了,不过这样也好,有个活计现在看来是非你莫属了。”
赵涵心底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可是叫他同华道歉又是绝对不可能的。
赵涵哼了一声,愤愤不平地吹灭了厅里燃着的最后一根蜡烛,留给了华一片漆黑。
来仪居里,丛丛幽竹轻摇,地面,窗户处处都是其婆娑摇曳的竹影。
而此时灯火通明的房里,两只剪影越靠越近。
赵姨娘坐在床沿边,拉着凌瑶的双手,笑得合不拢嘴:“瑶儿,可真有你的。这回可是连太后都站在咱们这边了。”
太后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这边?只不过是看重了她的价值,相互利用便是。
凌瑶笑得尴尬,自己的亲娘输了人也就罢了,现在竟是连关系的亲疏远近都看不出来了:“娘,瑶儿劝你,可不要高兴得太早。宫里的女人,哪个是没有背景的?”
因有着大长公主的关系,凌自小便与陛下相识。太后纵然不喜她,但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总不会对她干什么出格的举动。
不过凌眼下还不足以成为心头大患。
只是秦秋水才是真正的棘手。名声已然在外,就算那秦秋水另有心思,偶尔惹了太后不快,可说到底,秦秋水才是真正的后位人选。
说句难听的,太后的计策永远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太后哪里是听进了自己的野心与智谋,她不过还是一个棋子,用来刺激那位安于现状的秦秋水的棋子而已。
不过,能进宫已然是成功了第一步。凌瑶深谙自己的计谋:“秦秋水的名声和性子,早晚会让人取而代之的。”
赵姨娘想不到那么长远,她只知道今日宫里来的小太监宣读太后懿旨的时候。那不光是来仪居里热闹非凡,就是整个侯府都传扬得到处都是。
赵姨娘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子处:“瑶儿你就不必忧心了。你也看到了,今日咱们母女俩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看他们日后哪个再嚼舌根子。那可是和太后,和皇家作对啊!”
越说越要上天了,凌瑶心烦得很,遂推了推赵姨娘:“夜深了,娘你就去休息吧。明日我也得养足精神才好入宫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芥蒂横亘
“哎!”赵姨娘平日唠叨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离开,可今日的她的确是把凌瑶的话听了进去:“瑶儿,好好睡。顶 点 X 23 U S养足了精神,到时才好艳压群芳啊。”
凌瑶挤出一个笑容,看着赵姨娘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对牛弹琴。”
弹琴是需要知音的。不然,那就是眼下,反而会被人说成是杞人忧天的蠢物罢了。
赵姨娘哼着小曲儿,许久没有得意过的她,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做母凭子贵。
而此时,凌瑶的父亲,平阳侯凌文哲却在佛堂坐立不安,愁眉不展:“蓼阳,这事……”
“这事自然不怪你。”大长公主背对着他,双手合十,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佛号,才转过身来:“她也是你的女儿,本宫自然没有资格要求你只关心儿一人。”
平阳侯觉得大长公主这是在赌气:“你看,你看,每回你这么一说,就是让我心存愧疚。”
他随处找了地方坐下,拍着大腿是又气又恨:“我早先提醒过她们母女了,不要这趟浑水,不要浑水,可是她们就是不听,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平阳侯一开始还算心态平和,可安慰着大长公主,慢慢地自己竟然还真的动怒了:“这是要把凌家放到火上去烤啊!”
“是,人什么都不怕,就怕蠢笨。”大长公主露出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容:“你那女儿真不知是该说她蠢呢,还是聪明呢。”
居然能想到绕过他们,径直攀附到了太后的面前。她与太后之间早就是水火不容了,太后没有道理还能让她称心如意。
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能让她这个大长公主心里难堪别扭,太后都绝对会用尽招数的。
“行了,蓼阳。”平阳侯起身,整了整衣衫:“你也先别急,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放着我来处理就是。”
“如若放她进宫,依照她的脾气性格,迟早会惹出麻烦。”蓼阳双手交握着站在原地,目送着平阳侯的离去,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皱。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蓼阳拍拍胸口,镇定下来。况且,就是给凌瑶几个胆子,凌瑶也不具备翻江倒海的能力,与其自乱阵脚,还不如静观其变。
蓼阳大长公主于是再次双手合十,在寂静无声的佛堂里默念起了先前断开的佛号。
她每日诚心祷告,在佛前抄写佛经十篇,诵经九十遍。一日都不敢耽误,一遍都不曾懈怠。凌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变数。
“瑶儿!”平阳侯踱步来到了来仪居里,敲醒了凌瑶的房门。
凌瑶正对着菱花镜细细描绘着一双眉毛,她对她的样貌始终不能如意。但凡能拥有一张凌那样的面皮,再配上她自己本身的才智,还怕在宫里出不了头嘛。
可惜,好运从来都不眷顾庶出的子女。凌瑶正心里憋了一口气。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便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滚开,本姑娘已经睡下了。”
一听此话,平阳侯气得青筋暴涨,一脚便踹开了房门:“你让谁滚开呢?”
凌瑶吓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匆忙跪倒在地:“瑶,瑶儿不知是父亲,才……”
桌上的胭脂蔻丹半开着,袅袅香气溢出,继而萦绕在凌瑶的鼻尖。本来闻来就可以心情愉悦的味道,此时一阵一阵地使人心悸胸闷。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落了下来。
凌瑶的腮红更红了,脸庞一时火辣辣地肿胀难忍。可是凌瑶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与委屈,只能低头,不断地低声啜泣着。
平阳侯深吸了几口气之后,看着凌瑶,心中愈发地不畅:“那你是什么意思?今日不是我,你就可以将,将滚这些个字眼,堂而皇之地说出口了吗?”
“滚”这些字眼,就是让他说,都是一个难堪至极的词语。凌瑶好歹都是他的长女,竟然一点带头作用都没有起到。
平阳侯尽量心平气和地为她阐述利害关系:“况且,你要知道。女孩子家,说这些粗俗的话,让别人如何看你?如何看侯府?”
说来说去,她该如何做人,如何处事,始终都是要以侯府和他平阳侯的声誉为先。
凌瑶嘴唇翕动着,终于把那句不敢说的话说出了口:“父亲,您生我养我,难不成就只是为了让我不至于丢了侯府的门面吗?”
平阳侯没有思索,刚要回答。
却被情绪激烈起来的凌瑶打断:“我看就是如此。我是庶出,可偏偏占着长女的位置。所以,即便你看了我就厌烦,也要对我处处苛责,对外一律声称,这是我们侯府家教严明。”
说着说着,一颗泪珠啪嗒一掉,顺着脸颊就滚落了下来。
凌瑶的妆容被这么一闹,早就花掉了,没了胭脂水粉的铺垫,这样一张面容的确是再普通不过:“自小便是,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对世子爷看束得紧,可也对他温言相教。对妹妹则更是,连她一根头发丝你都舍不得动。”
“怎么?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不教训我了呢?”凌瑶跪坐在地上,可上身却挺得笔直:“是被我说中了,心虚得见不得人吧?”
平阳侯垂下了眼帘,自打这个女儿来到世上,他的确没有给予她足够的关心与爱护。可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她那个造孽不知自重的母亲做的好事吗?
“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平阳侯作势伸出双手准备把凌瑶扶起来:“先起来,地上凉。”
未料凌瑶却使劲甩开他伸来的双手:“这些都不必了,不用父亲说,瑶儿也知道,您是来劝我不要入宫的是吧?”
她轻哼了一声,从头到尾都没有留给平阳侯开口说话的机会:“那还真是对不起,身为子女,理应听父亲的。可是这件事情,你休想干涉我。”
凌瑶从地上起身去铺床:“夜深了,父亲休息吧。”
平阳侯竟是被顶撞得哑口无言。
在他撤步离开之际,凌瑶冷声开嗓:“往后我要死要活,不奢求您的庇护,但求父亲不要把气撒到娘的头上。”
赵姨娘目光短浅,实是妇人之见。可是,也就是这个人,算是侯府里对她唯一真心的人了。
她凌瑶被下人们说得一无是处,那均是因为无亲无故。而对于亲娘,则是要另当别论的。
“我和赵氏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平阳侯迈出门槛,“总之不会因此更差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