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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损

    重重的雨滴隔着伞面砸了下来,每砸一滴,伞柄都要在手中微微发颤。

    守卫一路往瑾瑜园的方向狂奔而去,待到了园子中的那株海棠树下,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此时的他后背早已湿漉漉一片,汗水有之,但更多的则是从天而降仅靠一把伞,遮也遮不住的雨水。

    “姑娘,姑娘!”守卫急切地在院中大喊。

    雨声实在是太大了,盖住了他所有的叫喊声。

    不过,幸好,被檐下路过的知秋给碰了个正着儿:“你找姑娘有什么事?”

    她方才按姑娘的吩咐去给柳嬷嬷送手炉和毛毯去了。这个时节对于柳嬷嬷来说是格外的难熬。

    姑娘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闷闷不乐的。可即便如此,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势,还是惦记着嬷嬷的旧疾。

    只要每逢阴雨连绵的天气,柳嬷嬷的膝盖就会隐隐作痛。今日的雨来得突然,还下得这么大,屋里屋外都很潮。难为姑娘都一一想到了。

    守卫见状大喜:“是这样的,是姑娘让小的来回禀的。”

    回禀什么?知秋虽然好奇,但还是没多问。

    看守卫急切的样子,应该是什么要紧事:“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姑娘。”

    知秋转身敲开了凌的房门,把守卫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就见凌很快起身整理好了衣裙就要往门边走,不禁感叹:“原来姑娘您一直都在等啊!”

    凌拉开房门,深吸了一口气:“我猜的,撑伞吧。”料想如此,那人势必不会轻易离开的。

    “姑娘,您慢点。”守卫开道。

    一路上的水坑凹凸不平,他们做下人的倒是无所谓,可要是让主子也被水渍溅到了,那他八成是连守门的也别想了。

    “嗯,知秋,你也小心点儿。”凌是踮着脚走路的,尽量避开了每一处水坑。

    但是在到了门口的时候,还是无可避免地湿了鞋子。

    “就是他,姑娘,怎么劝都不走。”守卫指着于恒,可嘴巴却不可控地张大了。

    “怎么回事?”凌皱皱秀眉。

    守卫慌了起来:“不是啊,姑娘,这,这不关……”他想为自己辩解,是那人不知好歹,可不是他不给伞的。

    凌却是没有听守卫自顾自的絮叨,径直走了上前:“公……公子,雨大,既然有伞,为何不撑?”

    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哥哥的旧识,凌思虑了半晌,还是只能称其为公子了。

    虽然瞧着他的年龄,称呼为公子实在是过于勉强了。

    于恒的身上早已湿透,人站在雨地里开始打晃。凌甚至完全有理由相信,下一秒,这个人晕倒都是有可能的。

    “你,你真的非要见到世子不可吗?”凌只问了一句。

    于恒强睁了睁迷离的双眼,入眼的是一位长相秀丽的小姑娘。

    清脆宛如铃铛一样的嗓音也十分温柔。许是他造成的处境真的很尴尬吧,她略微颤抖的声线里分明还带着一丝犹豫不决。

    但于恒从她的衣饰以及旁边撑伞的丫鬟不难看出来,这个姑娘绝对也是侯府的主子之一。

    他似乎是听凌珏提起过,他有一个妹妹,一个善解人意的妹妹。

    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位了吧,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却是分外的笃定:“是,烦劳姑娘了。”

    凌没有想到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居然能叫得上来她的名字,脑子一时空白,居然都忘了接话。

    还是知秋反应快:“姑,姑娘,您的美名真是传得连外人都晓得了啊!”

    凌浑身一个激灵,知秋反应快是快,可就是,反应还大。

    于恒解释:“是珏世子之前有提起过。”

    他已经得罪了凌珏。若是再让凌珏误以为他在这里四处传扬他妹妹的闺名,他怕是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了。

    凌心头一跳,饶是她通过哥哥的态度和眼前这人的反应已经猜出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但面对如此情境,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惊。

    哥哥连这个都说,想必是很看重他吧。

    既然如此,凌点头:“我去替你叫他就是。但是,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成功。”

    能有这句话已经是万幸了,于恒连连点头,抹了一把脸颊上冰冷的雨水慌忙道谢。

    知秋撑着伞紧随着凌的步伐,却一个不慎撞到了突然停下的凌身上。

    凌背对着于恒,可是嗓音在磅礴的雨声里不减分毫:“有误会说开就好,有错误也尽量弥补。但是以惩罚自己求得旧友的原谅,实在,实在是……”

    在脑海中沉寂多时的抚宁一句话占据了清明的大脑,居然说出了凌万万没想到的话来:“愚昧至极。”

    凌心中暗叹一声糟糕,赶紧低声冲着知秋道:“快,我们快走。”

    这一句话就是当头棒喝,于恒呆愣了片刻,终于撑起了那把被他搁置到一边的伞。

    守卫本来还没有从凌的一番言语中惊醒过来,但是看到于恒这块顽石居然真的会被点醒,也就将头脑中的不敢置信全部抛在了脑后:“我们世子很宠姑娘的,有她出马,你就放心吧!”

    于恒点点头:“我知道,还要谢谢守卫小哥了。”

    “我们走快些。”凌侧头看向自己身侧的知秋。

    夏日的雨一般来得快也去得快,可是看这样子,可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啊。

    虽然那人应该是听她的话撑起了伞,可之前那么久的时间过去了,湿气入体也不是什么好事。

    “哥哥,你在吗?”隔着木门,凌细听着书房的动静。

    凌珏是家中除父亲外唯一的男丁,又是嫡出,自幼便理所应当成为了世子。

    只是,世子的名头得来容易,但若是想要配得上这名头背后所付出的努力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达成的。

    经年累月的习惯罢了。不到就寝的时间,他必然会呆在书房。

    “儿?”凌珏拉开房门,显然是没有想到妹妹会在这种天气冒着风雨跑过来。

    他微微侧身,赶忙将凌迎进了屋里:“这可不像你啊!难道是有什么难题需要我帮你?”

    凌没有想到自己在哥哥的眼里成了一个捅事的妹妹,心里委屈了好一阵子。

    但还是决定暂且放下他们二人之间的私人恩怨:“门外面的那个人等了你好久。”

    对面的人一张面容上瞬间敛了所有温柔的神情,冰冷得甚至骇人。

第一百二十章 类有相似

    “他,他整个人一直站在雨地里。”凌打量着哥哥的神色,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刚才我去看他,他已经开始发颤打晃了。”

    凌珏听闻这些话,僵硬冰冷的神色才似有所缓和:“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我早说过的,不会见他。”

    哥哥就是这个毛病,有的时候,明明心软了,却还是嘴硬:“哥哥,你还记得小芸吗?”

    “小芸?”凌珏在口中重复了一遍:“不想记得都难。”

    小芸曾是凌瑶身边的丫鬟,机灵乖巧,十分得凌瑶的欢心。

    按照大姐姐的脾气,小芸能在她的身边服侍多年还不被挑出错处,已经足够看出其不同于常人的灵巧了。

    可即便如此,常年在河边行走的,哪能有不湿鞋的道理呢!

    小芸终究是在不经意间惹恼了凌瑶,被罚跪在了她的来仪居里。

    要说也是时运不济,她被罚跪的时候碰巧赶上了乌云翻滚,不大一会儿的时间,风雨交加便倾盖而下。

    有其余下人不忍心而去劝解凌瑶,通通吃了闭门羹不算。甚至个别倒霉的,在场便挨了巴掌。

    本来与小芸就不沾亲也不带故,面对如此严苛的主子,靠着往日情分能为她说上几句话的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如此一来,哪还会有人铤而走险去为小芸求情呢!

    “你们谁也不许去给她撑伞。”凌瑶大声喝止住了骚动不安的人心。

    大雨持续了将近有半个多时辰,可是小芸这一跪却足足跪了一个时辰。

    “下回还敢不敢在人前人后乱嚼舌根了?”凌瑶居高临下的样子令人生寒。

    小芸的衣服紧紧裹在身上,人则是不停地发着抖:“不,不敢了,婢子不敢了。”

    凌瑶这才满意地放人,但是惩罚之后却并没有给予小芸应有的救治。

    自打那场雨之后,小芸的身子就越来越弱。

    一开始还强撑着去凌瑶身前服侍。可是凌瑶嫌弃她无精打采的模样,说是看了就碍眼,便不顾往日所有的功劳苦劳,直接将她从一等丫鬟的位置上踢了下去。

    其实,小芸是落下了病根。凌瑶落井下石的做法让她费力撑着的面子彻底扫地。没了这口气吊命,便从此缠绵病榻,竟是一病不起。

    一个月左右,来仪居里就传来了小芸的死讯。

    凌瑶纵然是主子,可此等草菅人命的事情传将出来,当时的确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平阳侯也为此狠狠罚了她。还好打那以后,凌瑶对待下人的态度算是强多了。只是这强多了也只是相比较于以前的她而已。

    “她受了风寒,心结难解,活生生地病死了。”凌总结出了小芸的死法。

    凌记得当时知道这件事后,她的第一反应既不是同情,自然更不是悲怆。而是庆幸。

    毕竟,知秋在跟她之前,可一直都是凌瑶那边的丫鬟。

    她能理解小芸的不幸,也为她的遭遇而深感同情。可是,关系总是有个亲疏远近,情谊也分个厚此薄彼。

    或许不得不承认的就是,她是自私的吧,在大多数时候,她只能做到担心身边的人。

    有那些余力去关照所有人疾苦的,除了神佛,除了圣人,或许还亦有之。

    但,还不是她。

    凌珏喉咙上下翻滚了一下子,妄图用他的解释去改变凌的定论:“她是病死的吗?她明明是气死的。有那样的主子,气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哥哥的嘴上功夫向来无人能敌,凌并不打算和他纠缠这些:“小芸是个先例,淋雨又站了这么久,那个人也不见得能撑多久。”

    看起来,那个人的体质似是不错,长得还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但是这种淋雨的蠢事还是应当能避则避。怎么反倒有人上赶着去的个例。要不是看是哥哥的旧识,她是真想任其去自生自灭。

    凌珏虽然不说话,但是站起的身子似是往前摆动了一下。凌明白,还差一把火。

    她便上前抱起凌珏的胳膊,摇摆不停:“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有所隐瞒。

    她没有说,门外的那个人手中有伞。此时八成是已经撑了起来,不再淋雨了。

    但是,她又怎么会说呢?说出来了这个,岂不是白费唇舌了!

    凌给的这个台阶正是时候,凌珏便任由着她来:“可不是我见死不救,是他有命不要。”

    “是,是,那个怪人啊,有命还不自爱。”凌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又拉又劝,兄妹二人总算是出了门。

    知秋高高兴兴地送了伞上来,才意识到这伞哪里有那么大,能容得下她和姑娘,能容得下姑娘和公子,却容不下他们三个人啊!

    凌珏拿过知秋手中的伞:“你回头问流云易风另要把伞,就先回瑾瑜园吧。”

    知秋还有所犹豫,啊了半天,见自家姑娘也没有反对,便低声回了句:“是。”

    砸到伞面上咣当作响的雨声越来越低,甚至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呢喃声。

    借着地面的水坑上泛起的涟漪,凌知道,这雨怕是长久不了了。

    她偷偷朝着哥哥瞥了一眼,还好他脸色并无异常,依旧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朝前行进着。

    凌却不自觉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要知道,夏季的雨多半来得了无生息,去的时候也是说没就没。

    万一这半路上雨突然停了,那哥哥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到时候岂不是会非常的尴尬?

    凌珏手中撑起的伞面一直将凌遮在其下,就连她突然加速,身上的衣裙也没有半片沾湿。

    凌自然相信,往日的哥哥也是宁愿自己全部暴露在雨中,也不会让自己淋着一星半点的。

    凌低下脑袋偷偷笑起来。只是,现在的某人怕是比自己还要担心这雨会停的吧?

    “小心脚下。”凌珏将撑着伞柄的右手空了出来,自然扶了一把凌。

    雨天路滑,她不晓得为何表现得比他还要心急,跨门槛的时候要是摔上一跤可不是开玩笑的。

    “世子?”于恒是相信凌有能力将凌珏带出来与他相见。

    可看到凌珏当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震惊多于欣喜的。

    “不是说,有话说吗?”凌珏的目光停留在了于恒撑伞的手臂上,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不少:“趁雨还没停。”

第一百二十一章 醴临路远

    趁雨……还没停?凌忍不住攥了攥腰带上的丝绦,极力地憋住了想笑的**,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逻辑?

    于恒舔了舔嘴唇,看上去特别紧张的样子:“可是……”

    他看了一眼一直陪自己站在这边的守卫和凌珏的妹妹凌,欲言又止,似是想让他们回避一下。m.www.uu234.net

    凌珏咳嗽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守卫知道这个“你”说的是他,便点头称是。

    只是人在背过身的时候却忍不住腹诽:过河拆桥的家伙,亏他好心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结果人家目的一达成,立马就嫌他碍事了呢!

    “她……”于恒感觉自己的要求着实过分了些,但却真的不好当着第三个人的面把这事说出来。

    凌珏没有思索:“她不是外人,不用避着,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说,我说。”这难道的机会可不能再错失了,于恒将手中的伞柄抓得愈加紧了几分:“世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信任。”

    凌珏紧绷着脸色,从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神色,也不知他对于恒此番言语是个什么想法。

    凌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不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此番情形下越显冷漠的哥哥,而是这样冷然的局面实在叫她无所适从。

    她每退半步,心里那种沉重感才会跟着一点点减轻了下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凌珏突然伸出的半只臂膀硬生生地拦住了她的退路。

    凌挤出一个笑来:“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嗯?”只一个字,凌珏的态度摆明了。

    凌的笑容愈深,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那我听听,听听的话也成。”这哪里是天不遂人愿,天什么时候干过这么不通人情的事情出来过?

    “我马上就要离京了,这段日子,谢谢你对我家人的照顾。”于恒说着说着,居然面露抽泣的迹象。

    这可彻底颠覆了凌的认识,一个固执到冥顽不灵的人做些自损身体的事情大抵已经算是世间罕有了吧。

    这怎么还情感如此充沛?

    只是,凌没想到的是,于恒情感的充沛还远不止此:“此去数年,应是不见了。若有难处,世子可来醴临寻我。”

    正如于恒所说,醴临是一个地名,它不仅是于恒来日的落脚点,也是他之前未进京时的故乡。

    凌珏过去与其相交的时候就知晓这些:“醴临……”

    凌珏觉得这其中怪怪的,于恒特意向他透露了来日的去处,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用意?

    还有,他一个世子,还处于京都政权中心,怎么会有难处需要向远在偏僻之地醴临的他求助?

    这个疑问并不是来自于凌珏天生贵胄的优越,而是基于现状的一个最真实不过的分析而已。

    凌珏实在觉察不出来这于恒话里话外的含义,他的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

    “醴临?”凌珏正要开口询问。

    却看到于恒将肩膀上的包袱紧了紧,抱拳告辞:“再会。”

    也是这个时候,凌珏和凌才反应过来,这场夏雨雷电总算是结束了。

    凌珏不语,心中却是像天边的乌云在慢慢退散一样,霎时照入了些久违的光亮。

    无论怎样,故人远去,这一路上天公作美,于谁都是幸事。

    “哥哥!”凌扯了扯立在一旁人的衣角,看出了他眼眸中并不算清晰明显的情绪:“不送别吗?”

    “不了吧。”很少从哥哥的话中听到这些不确定的语气。

    凌就知道他这是还在纠结,不知是放不下难平的心结,还是拉不下面子来。

    街道上那人的背影越来越模糊。

    没了雷电的轰隆作响,没了雨势弥漫,黑点在不大不小地缓慢行进。

    很缓慢的行进,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远离视野,远离这个他们当前共有的时间和空间。

    凌珏忽而绽放出了浅笑,居然开口,“于恒,是兄弟的,就不要让我看错你。”

    于恒的身影便是一滞,只是既没有回身,也没有回话。

    若不是那身影短暂的停滞,凌甚至怀疑对方根本没有听到凌珏说了什么。

    “看什么?”凌珏伸手捏了捏凌的脸颊。

    他收了伞,上面残存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终于在地面上聚成了一个小水坑。

    尘埃刚刚被雨水的重力压了下去,空气难得的清新,凌狠狠吸了几口,才饶有兴致:“你怎么在笑?”

    凌珏面对妹妹哭笑不得,“我不笑,难道去哭吗?”

    凌扁嘴。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哥哥的笑容就像是心结过后释怀的那种轻松。

    她敢确定,以她这个亲生妹妹对他的了解,凌珏这样的笑容绝对不是单单送别了旧人该有的复杂心理下的反应。

    是什么呢?

    凌珏也不容她多做思考,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我们先回你的瑾瑜园好不好?”

    瑾瑜园中,夏桑正负责打扫着大雨过后残败的枯叶凋花,因而白净的鞋面上粘了些许泥渍。

    夏桑曾是一等丫鬟,干的都是近身服侍的活儿,从来没有干过扫扫擦擦的她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面。

    一把扫帚被她在地上暴力地拖来拖去,花叶没扫出来什么,松软的泥土上倒是条条道道的痕迹。

    老远就看到了凌和凌珏二人结伴往这边走来,夏桑赶忙就近将花叶扫成了一堆。

    “一等丫鬟干粗使丫头的活计。”凌珏连眼皮都没有抬,便径直将话题的中心放了过来。

    出人意料的是,向来清雅不凡的珏公子居然肯为她一个下人说话。

    夏桑颔首,继而腼腆地笑了起来,脑海中似乎已经出现了某些会令府里上上下下的小丫鬟们羡慕以及嫉妒的场景。

    这可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最佳时机啊!

    夏桑清了清嗓子,抬手将发髻扶正,学着昔日凌的腔调说起了话:“珏公子真是要折煞婢子了。”

    “呕。”那边房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柳嬷嬷听闻便作势捂了胸口:“一个丫鬟也想着勾搭公子,真是不害臊。”

    凌听了心里也极不自在。除了夏桑对哥哥的示好让她无法接受以外,便是那刻意学来的腔调。

    “你们一个个的,反应怎么都这么大?”凌珏似乎要站在夏桑这边了。

    这令被柳嬷嬷一通言语相激的夏桑重燃起了内心希望,她不禁看向了凌珏。

    她期待极了珏世子为她“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可说

    可然而,珏世子下一句说出口的话全然变了味:“一等丫鬟的她身为下贱,命比纸薄,却还总存了不该的心思。”

    他顿了一顿,“依我看,连粗使丫头的活儿都不用再做了。即刻赶出府里便是。”

    夏桑惊恐万分地抬头,这一次却是连尊称都忘记了加:“你说什么?”

    不仅是夏桑,凌珏身边的凌,还有正巧出来看热闹的柳嬷嬷,三人都是一脸诧异。

    凌侧头看了看笑得一脸狡黠的哥哥,他目的得逞了。

    也是,依照哥哥一贯的作风,他来瑾瑜园多少次了。除了对柳嬷嬷尊敬有加,这园里的一应奴仆他竟没有一个叫得上来名字的。

    怎么会突然表现得对夏桑感兴趣呢?以往还算光鲜亮丽的夏桑都有且入不得眼,更遑论,现在落魄了。

    凌珏对夏桑的问话置若罔闻,只是仍然状如青竹般地立在那里,投下看不出任何神情的目光。

    这样的态度彻底刺激到了夏桑。

    那眼泪竟是夺眶而出,她一把扑到了凌珏二人的面前来,整个人近乎是匍匐在了地上:“世子,我多年勤勤恳恳,有哪里对不起姑娘,对不起你们侯府的,我……”

    说到兴起的时候,夏桑居然伸出指头指向了凌珏二人:“不,你们不可以,不可以赶我走。”

    她仿佛是一只困兽,可惜的是,困兽犹有一斗之力。夏桑却只能愤懑不平地嘶吼上几句了。

    凌珏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以使他自己和夏桑拉开些距离:“儿身边不需要你这样不忠不义还满心算计的下人,仅此一条,便足以让你终生无法踏进这园里半步。”

    夏桑“我”了半天,却只能嗫嚅着发出几个不完全的音节。

    凌上前扶起了她,看着夏桑方才疯了似的扑过来时弄脏了的衣裙:“有些事是不能说破的,说破了,便连最后一丝机会都没有了,一切也就回不去了。”

    话罢,凌主动伸手替夏桑捏下了肩膀上一片凋零的花瓣:“我以前不说,既是不想说,也是不想让你我之间的关系变得为难。”

    夏桑面色转白,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下人,方才有多么的逾越和难堪。更加糟糕的是,她的行为好像真的惹恼了姑娘。

    她低声:“是婢子的错。婢子不该对世子和姑娘不满,以及,以及高声说话。”

    “你是错了,可是错不在此。”既然这个事是夏桑主动挑起的头,那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再为她考虑了。

    有些事情,还是该说清得好:“主子遇险,你不能挺身而救,是为不忠,可是念及是生死攸关,也就不与你计较。”

    凌深吸一口气,这也算是一个契机,不是吗:“你弃我而去,在脱险之后,却还不告知别人来救我,不忠之上更是不义。仅此两项罪名,你便担不起。”

    此时天空放晴,这边动静已经很大了,引来了不少下人驻足停留。

    粗略一看,大约瑾瑜园里的众人都来齐了吧。

    凌还是替她留了些面子的:“至于满心算计,我相信,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吧。我说过的,有些话不能说破,说破了,就回不去了。”

    夏桑整个人颤在雨霁风却未停的园子中,枝干微微抖动的海棠树投射下的光影斑驳交错,“婢子,婢子求姑娘了,不要赶婢子走。婢子不能离开过姑娘!姑娘,姑娘也不能离开婢子啊!”

    “胡说!”一直在旁的知秋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居然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了夏桑的脸上:“老早就看你不爽了,什么,什么叫姑娘离不开你?我不是人吗?柳嬷嬷不是人吗?还是我们大家都是鬼啊!”

    凌被知秋的话说得哭笑不得,拉过了知秋:“知秋的话说得也很清楚了。我身边并不缺人,是你自己不想呆在我这里的。既然如此,门在那边。”

    夏桑低着脑袋,虽然不再似之前那样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让她咄咄逼人,但是双腿仍未移动半分。

    看得出来,她这是贼心还不死啊!

    柳嬷嬷揉了揉因为湿气入体而疼痛难忍的膝盖,一咬牙也走了过来:“姑娘,这事交给嬷嬷来做。不值得为她生气。”

    柳嬷嬷一个眼神示意,园里的壮仆一齐上前,二话不说就架起了夏桑。

    夏桑挣扎着就要大叫。

    只是这一回纵然她再巧舌如簧,可总归是心虚,只能不停地重复着:“求求姑娘了,姑娘手下留情,婢子,婢子绝不再犯。”

    知秋啐了一口:“还有下次?再来一个下次,姑娘不就被你搞死了嘛!”

    凌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对夏桑怨气这么重的?”

    她一直记着,知秋和夏桑同为她身边的一等丫鬟,二人同吃同睡,同住同进。

    柳嬷嬷对夏桑面露不喜的时候,可是知秋一直在旁边劝着的。完全看不出来,知秋对夏桑存了这么多的不满的。

    知秋扁了扁嘴,本来是不想跟姑娘说的:“她那样的人,婢子老早就看她不爽了。只是如果我们俩都开始窝里斗的话,姑娘您可怎么办?”

    这事搁谁头上都是心烦至极吧!更何况,自家姑娘什么脾性,她还不知道吗?

    自己委屈些不算什么,可万万不能让这些事情去麻烦姑娘。知秋如是想着,便在人前从未表现出什么。

    可是,夏桑那个蠢货,别人为她一次次隐瞒,旁人一次次忍让于她,终究是一腔苦心完全付之东流。

    就在刚才,她,她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说出那等混账话。

    知秋气得脸颊发红,大口大口呼着气,这才好受了一些。

    凌从未想过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她抬手轻轻为知秋抚了抚后背:“是我太迟钝了。”

    那边的夏桑已经被一众壮仆扔了出去,“赶紧滚!”

    夏桑怎肯离开,立时就要扑上前来。

    站在前面的一个壮仆眼疾手快,飞快地将门板一合,落上了门闩:“我劝你啊,赶紧走,不要非得把自己搞得没脸没皮才肯罢手。那样大家谁都不好看。”

    夏桑尝试着捶了几下门板,里面无论如何都没有动静了。大概是那些壮仆也离开了。

    正为了来日一筹莫展的时候,夏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的脚步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别枝

    夏桑匆忙转身。顶 点 X 23 U S这里虽然不再是瑾瑜园中,可说破了大天,不照样还是侯府之内嘛。

    那也就是说,她还有机会。

    果然如她所想,面前站着的一主一仆就是她另觅良主的开端,只要她表现得当。

    寒霜开口,笑吟吟地道:“这不是夏桑姐姐吗,你这是怎么了?”

    若搁以前,夏桑是绝对看不上这个狐假虎威的丫鬟的,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心里还是门儿清的。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奈何是大雨过后新被打湿的。所以她拍了也于事无补,终归是逃脱不了人前狼狈了:“还请瑶姑娘发发慈悲,救救婢子吧!”

    凌瑶听了这才扯出一个笑容来。自己却不说话,只是抛给寒霜一个眼神。

    寒霜立刻会意,上前扶了扶夏桑,才悠悠地道:“你这是被人家扫地出门了是吗?哎,可惜啊,我们姑娘也不是开善堂的,不是吗?”

    夏桑哪里不知道她们话中的意思,这是存了心要挑刺的。

    一个主子,即便是庶出,那也是正经主子,怎么还不能随随便便收留一个丫鬟了吗?

    还不是存心要给她个下马威!

    夏桑思忖着回话:“瑶姑娘有什么要求?只要是婢子能够做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种情况下表忠心是最明智的决定了。

    凌瑶抬脚,没有再做废话:“既然你也这么说了,那我若是再不收了你,岂非显得我不近人情?”

    寒霜颔首回了一句是,这才便一改之前的虚扶,借了把力给夏桑,好让有些脱力的夏桑扶着她站稳。

    这还不算,跟在凌瑶身后的寒霜不忘在一旁温言嘱咐:“服侍姑娘可没有那么多事情,只要二字,机灵便可。”

    “是,夏桑记下了。”寒霜前后的态度判若两人。不过,夏桑也不在乎这些,她关心的是,只要能有去处,落脚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大雨刚过,凌瑶就出现在了瑾瑜园附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巧合。

    夏桑心中虽然费解,但到底不在同一阵营,从今往后,只需要好好侍奉眼前的这位主子便是。

    “世子何不将夏桑赶出府里?”柳嬷嬷是真的看夏桑不顺眼。见到一众壮仆将其架起赶走,这才松快多了。

    用柳嬷嬷自己的话来说,打从第一眼见到夏桑的时候就直觉得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上回姑娘得亏得了秦秋水的相助才算逃过一劫,姑娘拉不下面皮来,才让这白眼狼又在眼前肆意跳脱了几日。

    今日总是是除去了一个祸根,柳嬷嬷心中这一畅快,居然连膝盖上的旧疾都好了大半。

    “嬷嬷快别动气了,膝盖不疼了?怎么就又出来走动了?”凌就要扶着柳嬷嬷回屋。

    对于柳嬷嬷执拗的脾气来说,凌只感觉有的时候得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才可以。

    凌珏也知道这位打小看顾妹妹的柳嬷嬷身上有着难以治愈的旧疾。

    之前一心想着怎么处置夏桑,现下听了凌的话,便也催促起来:“我们还是先进屋说话。”

    柳嬷嬷摆着手示意自己无碍。嘴里却还不停地絮絮着,大抵就是凌珏此事处理得极佳,只是处罚怎么看怎么轻了些。

    凌忍不住出言打断柳嬷嬷的自言自语:“还是嬷嬷的眼睛最毒,日后这园子里要是有什么怀有二心的下人,还得多靠你了。”

    夏桑这个事当真为凌敲醒了警钟。

    一方面,也是为了暂时堵住柳嬷嬷停不下来的絮叨。而另一方面,有柳嬷嬷帮衬着,能避则避吧。

    凌二人落座之后,柳嬷嬷就立在一旁,接过知秋端上来的茶水,准备为凌珏斟茶。

    凌知道柳嬷嬷的个性,夏桑被赶走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是去除了柳嬷嬷的一大心病。

    凌珏作为她的“恩人”,嬷嬷少不得要前前后后忙碌一阵子,以表她的感激之情了。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出言劝阻,柳嬷嬷说不定反而还会“嗔怪”一番。

    “咳!”凌不动声色地给哥哥递过去一个眼神。

    凌珏和凌早就生出了默契,很多人前不便的言论,只消一个眼神便也能懂个大概。

    于是,他便赶紧起身,顺从地从柳嬷嬷手中接过茶水,顺带着扶柳嬷嬷在身旁坐下:“雨水多,湿气重,嬷嬷别忙了。”

    “好,好。”柳嬷嬷是看着凌长大的。对于凌这个哥哥的印象一向不错,有了今日这个事件,印象更是大好。

    凌珏端起手中的茶盅浅酌了一口:“你们都先退下吧,我还有些事要和你们姑娘说。”

    他竟是倒要忘了,今日来瑾瑜园,为的可不是惩罚赶走名叫夏桑的丫鬟。

    柳嬷嬷虽然还想说些什么,可毕竟主子发话了,便也只能和知秋共同退出了房内。

    “知秋,送嬷嬷回屋里好好休息休息,可别再出来走动了。”凌看着门外的二人再次嘱咐。

    “我怎么瞧着,儿近日好像长大了?”凌珏把玩着手里的茶盅,貌似随口感慨了一句。

    可究竟是有感而发呢,还是真的只是触景而生的感慨。

    凌搪塞过去:“一年一年的,我也总得有些长进。总得吧!”

    别人不知道她身体里住了一个东西,可她却心知肚明,并且时时刻刻得记挂在心上才行。

    那个东西身份不明,来历不知,一概不晓的。

    多半是敌非友,她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地肆意盎然,才是真的越活越回了呢!

    凌珏表情凝重。儿的语气怎么都不像是常人身上表露出的成长的喜悦,她的懂事似乎带了一丝迫于无奈。

    究竟是他太敏感,敏感到怀疑自己的妹妹,还是她太多虑,隐瞒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凌看出了凌珏眼底藏着的疑惑,赶忙岔开话题:“哥哥,你说有事情找我?是什么事?”

    “哦,对,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差点儿忘了。”凌珏开门见山,说出他今日真正的目的:“我记得,你认识那秦家的秋水姑娘是吗?”

    “秋水姐姐!”提到这个名字,凌心中便是一股暖流上涌,她点头:“是啊!秋水姐姐待人热忱,待我也很好。”

    那便是了。

    凌珏点头,如果儿和她的关系一般,那还得费些周折。可既然能让儿给出如此评价,想必她二人相处得也不错。

第一百二十四章 妙手回春此类聚

    “怎么?”凌嗅到了些可疑的气味:“哥哥找秋水姐姐,难道是……”

    知道这小丫头片子想着什么,凌珏弹了一个脑瓜崩儿:“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凌揉揉额头,吃吃地笑了起来:“我可没见过你有看上哪家姑娘。m.www.uu234.net又或者,你看上了,也会藏着掖着,害怕我同她说些你的什么糗事吧?”

    凌珏有些失落,自己在儿的眼里看来,难道是为了一个女人会让妹妹排在其后的人吗?

    不过,他还是很快摆正了心态:“你哥我在感情方面可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若真有那一日,还用不着你给哥哥搭桥牵线。”

    他的神情认真极了,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找秋水姐姐是为什么?”

    凌珏松口气,总算绕到了正题:“因为一些误会,朝廷也算得罪了黎使臣,让他们借机发难。”

    凌深居内宅,自然是不知朝堂政事。此时借由凌珏之口,才知晓了些许。

    便有些担忧,不过,还是好奇居多:“那,明……陛下,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习惯性地,她又想称呼陛下为“明烨”,总是顺口了的,改也不好改。

    凌珏眼藏笑意,只是这笑容却不太自然。那个“明”字那么明显,他听不到都难。

    没有戳破妹妹,凌珏大致讲述了一下:“陛下接了黎的挑战书,这一回,是不得不接。”

    当时的局面必然是左右为难,不然,自小争强好胜的明烨也不会接下这烫手山芋了。

    凌自然是不会细问发生了什么,同理,哥哥也不会做过多地赘述的。

    果真,就听凌珏接着说了下去:“黎随行的战马在京都发病,若不给他们由头兴兵,就必须得治好战马。”

    这事听上去似乎可大可小,不过就是随行的马匹突发恶疾,需要治疗而已。

    可黎既然把此事当做挑战来下,就可见他们有足够的把握,天盛是不会有能人治好的。

    到时,一可言之,天盛误会黎在先,却还诚意不足,二者之间无需再交好。二可叫他们有机可乘,天盛连匹战马都治不好,可见是腹内空有草莽。

    无论怎样,那时的战事怕是都躲不掉了。

    凌初始还诧异,这等朝堂大事和同为闺阁女子的秦秋水有何关联。可仔细听了下去,才反应过来,秦秋水的祖上不一直都是开医馆的嘛。

    至于他们的医术,旁人不知,可凌却是深有体会。

    华连她体内跟着的东西都能看得出来,即便是为当下世道所不容的巫医,那也是前途无量。

    妙春堂能招揽到这样一位医者,就足够说明它身上有着其他医馆所不具备的特质。

    凌一点就透,当即点头答应:“我去跟秋水姐姐说。”

    凌珏扬眉,“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知道了?”他怎么那么不信。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是猜不出来的:“不就是去知会一声,好让妙春堂的大夫一齐去看看嘛。”

    问清了具体的时日和地点,凌心中大致数了一下日子,还好哥哥来得早。

    华是位不可多得的神医没错,可是那古怪的性格也是不可多得。劝说他少不得要费番功夫了。

    “可是,我不明白。”在秦府里,凌如愿以偿见到了正在刺绣的秦秋水,她指尖不断蹁跹的银针因为说话滞在了半空。

    秦秋水放下了手中绣了一半的花样,看向了凌:“我不明白,既然是需要天下名医共聚,陛下何不发布文书?那样的效率总比现在这样要高吧?”

    说实在的,别看妙春堂是在秦家名下,可她还真没有那个把握劝得动包括华在内的几位大夫。

    凌凑到了秦秋水的身边,看着绣面上上下翻飞的一对蝴蝶:“这个问题我也问过。”

    “嗯。”秦秋水把目光移到了凌的脸上,静等着告知于她,却发现这小姑娘竟是看呆了。

    便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捏了捏凌的脸:“你看什么呢?怎么好端端地发起了呆?”

    “秋水姐姐的女工真好,若娘看到我有这样的心灵手巧,那我也不至于每回都被说了。”言语之中虽然多有叹惋,可是凌的语气却似乎一点儿都不失落,只是纯粹的夸赞与欣赏而已。

    可不是嘛,别看只是最普通的蝴蝶花样。竟是在秦秋水的手下得了灵性,仿佛下一秒扇扇翅膀,它们就会成双成对地飞走。

    此情此景,不难看出,二者之间的水平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当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失落,只有欣赏能占上风而已。

    秦秋水拉过凌,让她在一旁坐下,颇有些语重心长地道:“女工这个东西呢,和天赋没有多大关系。”

    秦秋水和其他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不会只站在她自己的角度上说话:“我想做,便就做了。可你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刻意逢迎旁人。”

    凌微微张了张嘴:“秋水姐姐,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刺绣的?”

    论起来,秦秋水从与她的相识再到相知颇有些传奇的色彩。是和她结识的其他贵女都是不同的。

    往常的她们结识总是太多刻意,太多死板了。家族的联系,宴席的体面,似乎并无什么选择的余地。

    这样一番话,更是没有人对她说过。

    一来呢,她们之间相互会面的时候,总是要以最好的自己示人,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跌了份。

    二来,许是因为相遇的时机不对,总感觉不交心。

    秦秋水摸了摸绣面上已经凸起来错落有致的纹路:“我既然说要认你为妹妹,总不会连你的喜好都不知道吧。”

    凌心内一暖,却不知该如何做出回应,便咳了一声,道:“秋水姐姐,秋水姐姐不是要问为什么吗?”

    秦秋水瞧着面前小姑娘微微发红的脸蛋,抬袖笑了起来。

    这一动作做得极其隐晦,总归没有被这害羞的姑娘看去:“我是很想知道为什么?”

    “前因复杂,不然也不会给黎这个机会。陛下是怕酿出轩然大波,丢了朝廷的颜面。”凌不由地压低了声音:“而且,最近京都发生了太多事,民间若是恐慌就麻烦了。”

    这也是为什么明烨安排凌珏私下里去张罗此事的原因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医

    秦秋水颔首。顶 点 X 23 U S

    她深居内宅,的确不大清楚天盛与黎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是,外面的风言风语还是多多少少传了进来。前有几条命案相连,而后更是大理寺官员被调离京都。

    这些事情已经致使民心不稳了,若是再将此事宣扬出去,的确没法预料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

    陛下果然还是要稳妥行事。

    见秦秋水神色忽而地愈发凝重,凌便知她这是答应了:“华,华大夫,他医术那么高超。若是得他相助,此事一定就可以解决了。”

    秦秋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凌。华的误诊看来是没给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甚至,怎么还让儿对他赞不绝口?

    也不知是给儿灌了什么**汤?寻常姑娘不狠狠记上一笔才怪呢!

    只是,一提到华,秦秋水就难免犯愁:“华脾气古怪,这事你还是莫要抱太大期望,能不能成尚不知道。”

    古怪……凌忆及与他的初次见面,还真是“古怪”二字都难以形容出的脾气。

    不过,他也有一项致命软肋。

    的确,古怪之人,因为脾气难以捉摸,往往都不好对付。

    可是华就不一样了,古怪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坚定的立场一般不移。

    事实证明,是钱财就可以解决的。

    于是,凌笑了起来:“秋水姐姐忘了吗?华大夫爱财,能揽了这项活计,届时入宫,肯定少不了他的好处。”

    面对如此丰厚的待遇,寻常人尚且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是这个爱财如命的华啊!

    秦秋水直摇头,这一回要是光是钱就可以解决的话,她又何苦如此犯难:“你有所不知,华厌恶朝堂政事,早先就已断言,绝不沾染皇宫朝政。”

    华医术的确高超,当时便与妙春堂的主家秦氏定下了一条约定。

    来往妙春堂的病患之中,凡是经由他手诊治的,所得诊金须和秦家五五分成。

    凌不禁咂舌:“这样的条件,你们也答应?”

    说实在的,要不是华真有着几下子。凌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华的一副奸商嘴脸绝对是打娘胎就带出来的。

    秦秋水失笑,她对这条约定倒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无谓也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只是……”

    只是,这条约定的后续,才是重点。

    妙春堂立堂根本是为了救治病患,与其本心并不冲突。

    华的意思却是,来往者是贫贱亦或是富贵,皆与他无关。只要能把该付的诊金一并付清了,他自然包管药到病除。

    但是,这其中若是有为官作宰者,哪怕那人病入膏肓,也绝不施以援手。

    “这……”凌不知该作何评价,或许乍一听实在是不可思议,但结合华的言行也不难猜出他还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还真是难办了。”凌刚说完,脑海中却忽地灵光乍现,又问道:“不过,他此行是去给马儿诊治,不算违了他的誓言吧?”

    秦秋水若有所思地点头,儿的小聪明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只是不知最终是否可行:“我试一试,尽快给你答复。”

    “那好,就拜托给秋水姐姐了。”凌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完成哥哥交代下的任务了吧。

    “姑娘,咱们这就回府去吗?”知秋一见凌离开了秦秋水的闺房,立马就小跑着跟了上来。

    这个问题嘛。

    凌早有打算,笑而不语,只是看了一眼不远处三三两两聚着的人群:“你可有把点心吃食给大家分了些吗?”

    知秋闻言便拎起自己手中已经空了的食盒晃了晃:“早分了,不然她们怎么会一直聚在那边!”

    那边三三两两聚着的人群,便是秦府的下人。一打听说自平阳侯府来了姑娘,便都凑了过来。

    二人踩着阶梯而下,知秋冲着人群笑了起来:“我家姑娘和秋水姑娘交好,以后来往,还需要各位跑个腿传个话,可不要嫌麻烦啊。”

    人群里的男女得了知秋的好处,自然话都往好里说:“姑娘尽管来便是,小的们必不敢怠慢。”

    这边算是了事,凌微微颔首谢过,在众人的目送下和知秋离开了秦府。

    “姑娘,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姑娘不说,但她可是算准了姑娘的脾性的。

    往日被侯爷和大长公主看得紧,既要出门,也总得寻个正当理由。如今,既然是有珏公子所托,姑娘绝对会抓紧这个机会的。

    凌步伐轻快,刚才在别人府里,心中总是拘谨,现在左右无人,不自觉嘴角就弯了起来:“闹市喧嚣,今日咱们不如去山上走走。”

    “山上?”知秋捂住了嘴巴,才不至于让自己过大的嗓音传出来。

    可即便这样,也引来了不少路人怪异的眼神。

    知秋只能吞咽了一口口水,贴近凌的身侧:“姑娘啊,都这个时辰了,咱们上山,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下不来的。万一,万一天黑了,再遇个鬼打墙可怎么办呐?”

    凌太阳穴猛然就是一跳,她觉得现在自己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鬼”字。

    虽然抚宁口口声声说他不是鬼魂。可这就和杀人行凶的罪犯是一个道理啊,哪里有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的。

    凌望了望街边来来往往不曾停歇的人流:“那快些走便是。”其实知秋说得也在理,只有两个人作伴,深夜在山林里面赶路,肯定是不安全的。

    但是,谁叫她是与人有约在先呢。

    知秋不知,还只当她真的是贪玩才要上山的。

    夏日的骄阳最是炎热难耐,离了秦府又正值正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得大地都开始跟着散发热气。

    知秋抽出随身干净的一方帕子,细心替凌擦了擦鬓角处的汗水:“姑娘,不若咱们先歇歇?”

    凌同样也口干舌燥,便点了点头,在路边一处小摊上坐了下来。

    这里的小摊已经离繁华的闹市很远了,来来往往的人最是鱼龙混杂。

    感觉到数道目光投在自己和知秋身上,凌很不自觉地垂下了头,盯着脚尖发呆。

    只不过是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是发呆的样子,实则凌现在顿感后悔不已,刚刚怎么不问秋水姐姐借一顶幂篱呢!

    “小二,来杯水!”知秋不停用双手扇风,觉得哪里不妥,便补充道:“还是两杯吧。”

    姑娘要进水,她也要进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故地旧时

    “哎,好嘞。www.uu234.net”小二手脚麻利地在桌上放下了两杯水,便又忙不迭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你不要钱了?”知秋已经从怀里摸出了几枚铜钱,却看着小二的身影停都没停地跑掉了。

    旁边有好心人劝道:“他们做生意就这样,俩杯水,不要钱!”

    说话的人言行举止大大咧咧,二郎腿一翘一翘的,看上去是这里的熟客了。

    “小二哥!”凌看准了时机,刚巧另一名小二就在她们落座的桌子一旁:“敢问,从这里上山还要多久啊?”

    小二笑容满面,掰着指头数了起来:“不多不少,也就半个时辰吧。”

    “啊?还有那么久啊!”知秋苦大仇深地将杯中的水一口饮进。

    凌见状忙安慰起了知秋:“歇够了,我们就赶路吧。也就半个时辰而已。”

    知秋哀嚎了几声,见凌没有半分动摇的样子,便也只能悻悻作罢。

    让朝中一应官员气氛紧张的黎一事在经历了消息的重重封锁之后,传扬至民间,已经丝毫不起波澜了。

    凌坐在人来人往的摊位里歇息,耳中听到的也大多是些各人的家长里短的琐事。

    所幸,并未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产生。

    “我们走吧。”凌起身,还是在桌上留下了几枚铜钱。

    生活不易,哪怕只是一杯水,也不能让别人平白无故地吃了这个亏。

    那位小二说得没错,“沿这条小路上山,的确省时又省力。”走在前面的凌不时停下来拉了一把跟着身后的知秋。

    “姑娘,您,您走得慢些。婢子也好扶着您啊!”知秋喘着几口粗气。诧异自家姑娘的体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

    凌将知秋拉到了自己近前,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你知道易风流云最近怎么样了吗?”

    易风流云是珏公子的书童,有那么一位好读的公子做主子,小日子还能有差?当然,知秋对于他们二人可是一点儿都没有羡慕的意思。

    毕竟,好读圣贤书的人里面可没有她的席位。再者,自家姑娘平易近人,比起那位阴晴不定的珏公子可是强了太多。

    知秋诚实地摇头:“他们是书童,珏公子爱惜,想必过得不错吧。”

    “你也说了,是想必嘛。”凌背着手,人又再次走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回的速度慢了许多,是有意在等知秋跟上:“你难道没有觉得,自打从罗庭回来,每回哥哥来瑾瑜园里,都鲜少带他们吗?”

    经姑娘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他们为什么不跟着来,以前不是常常都会见到吗?”

    “是啊!”凌故作叹惋,但是她人走在前面,知秋是看不到她的表情了:“还不是他们疏于锻炼,那小日子滋润得啊,简直就是一个个少爷了呢!”

    知秋慌忙小跑着追了上来,拍着胸脯发誓:“姑娘,婢子不是他们。绝不会娇生惯养的。”

    上山有两条道,一条就是凌和知秋现在走着的小道,是尘埃荡起的土道,有车马的一般都会选择这条不为人所知的小道。

    还有一条则是游人常走的石梯。

    按照知秋的话来说,早知姑娘跑这么远,就应该在府里带小厮出来,坐着马车游玩才好尽兴。

    可凌却不以为然。

    知秋无奈地闭嘴不言,她哪里知道,凌正是为了想躲开府里的下人,才特意找了一个这样的时机出来。

    带着知秋,凌都在思考,要不要一会儿寻个时机支开?她怎么会再东带一个,西带一个给自己徒增烦恼呢。

    “山上有凉亭可以歇脚,我们一鼓作气,爬上去就休息,怎么样?”于此同时,凌在脑海中已经想到了一个支开知秋的好法子。

    知秋当然欣然点头,迈着那发软的两条腿,片刻都不敢停地快走着。

    生怕她家姑娘真的像珏公子对待易风和流云那样对她。

    越往高处攀爬,山林的植被便越来越密,直至完全遮出了一片背光的绿荫。

    此处已经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凌指了指远处并不明显的一座亭子:“到那里坐坐吧。”

    二人相扶着走进了凉亭中,微风不时吹过,赶走了燥热的气息,一股独属于山林的味道笼罩在四周。

    “走了这么久,不然你小憩一会儿?”凌挑眉建议道:“反正我也有些脚酸腿乏。”

    知秋听闻此话,很快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出来,倚着栏杆当真准备入睡去了。

    在府里的时候,她一向都好昼寝。因而,为了跟上她的作息,知秋和柳嬷嬷她们也渐渐养成了昼寝的习惯。

    今日这个时辰差不多正是往日她们昼寝的时候,又加之她们二人顶着炎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知秋不昏昏欲睡才怪呢!

    这么想着,凌的眼皮也跟着越来越重。

    “呼!”她拍了拍因为出汗而比别处凉了许多的脸蛋,以使自己振奋起来:“赶路。”

    上山的后半程路,凌更不敢耽误时间。

    把知秋一个人丢到半山腰,还是沉沉睡去的知秋,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凌咬咬牙,加快了腿上的步伐,为今之计,只能快去快回了。

    知秋那个傻丫头,她还以为是凌的体力变好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凌依旧是那个大门难出,二门难迈的姑娘,只不过是心中有事记挂着,不得不快而已。

    在曲径弯弯绕绕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座竹屋,准确的说应该是记忆中的竹屋。

    竹屋和层层掩映的苍翠葱郁的绿色交叠在一起,逐渐变得清晰,和记忆中的竹屋融为了一体。

    现实与记忆共同勾勒出面前的竹屋,近在咫尺般地熟悉,却又陌生。

    凌提裙几步上前,敲响了山门:“有人吗?”

    山门应声而开,并没有让凌等得太久。

    而那渐渐变宽的门缝里出现了一张淡漠绝情的面孔,虽是如此,却并没有让凌生出一丝不适的尴尬之情。

    因为,开门的人她认得。

    无影侧身避让:“主人,可有什么人跟来?”

    凌摇摇头:“随行的丫鬟被我留在了半山腰处,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无影闻言,便不再废话。

    他等凌进入了竹屋,才左右看看,确定没任何人后,把门再次紧闭起来:“他就在里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歧路相遇

    竹屋雅致,和记忆中的一片狼藉早已相去甚远。www.uu234.net

    那日之后,这竹屋有没有再迎来别的人落脚停留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看这里的一应陈设虽然简朴,却并不陋俗,想是曾经有过一位好主人,又或许现在里面住着一位吧。

    进了里间,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正在净手焚香。

    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凌的心不禁也跟着静了下来。仿佛她走进的不是一间竹屋民居,而是隐入山林的禅堂别院。

    她斟酌着开口:“您是?”

    无影之前联系过她,说是白陆师叔找到了有关华的一些线索。

    只是,有关巫医的一切在天盛大地上实在是太过于禁忌了。甚至是在言论当中有所涉及,都会是一种冒险。

    顾及这些,让白陆也不得不避讳。

    无影和白陆二人相商,最后才确定下来了在这间竹屋里让凌与其会面。

    料想得到所谓的“线索”应该是一个人,但是在见到他的时候,凌还是有所诧异。

    因为面前这个人周身的气质太不寻常了。

    男人接着做着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因有客来访而停顿下来:“小姑娘坐吧。”

    他甚至在洗干净手,燃起了熏香之后,一掀衣裳,直接席地而坐。

    “好。”凌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颤抖着,这人开口的时候,能听得出来,应该是一位年岁不小的老者了:“谢谢。”

    面对前辈,她除了常人该有的谦卑,似乎还总多了那么一丝敬畏。生怕自己的言行举止惹得前辈不悦。

    男人侧目:“你也坐吧。”

    无影这才在凌身旁就近落座。

    此时的竹屋已经不比过去,里面再也不是几张草席轻率一铺就完事的。俨然旧貌换了新颜,颇有些人气儿了。

    男人用后背对着凌二人,从他们的角度看去,甚至连男人究竟在忙些什么都无法看得清楚。

    只知道,男人依旧有条不紊地忙活着他自己的事情。

    无影不耐烦地开口:“你还让我们在这里等多久?”

    凌听了这话,便朝着男人的方向看去。见其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也只好朝着无影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

    凌又何尝不急呢,知秋还在半山腰处,万一醒来见不到她的踪影又该如何是好?

    只是眼下,观其态度,男人是铁了心地让他们多等些时候了。

    就这么一直等着,直到男人挺立的后背忽地一松,紧接着便传来了他隐隐有些情绪起伏的声音,像是他手上的事情终于大功告成了。

    凌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可是想起片刻之前无影遭遇的冷言冷语,又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回应。

    她也只能强自将这些不该有的好奇压了下去。

    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事情,她想,可能真的是和自己无缘吧。

    所幸男人并没有让他们等太急,伸了个懒腰,便双手撑地,打算站起来。

    这一站便是没站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还好无影眼疾手快,在旁边扶了一把:“先生,小心。”

    男人的正颜,坐实了凌的猜想,她上前恭敬行了一礼:“小女见过先生。”

    他应是保养得宜,鹤发童颜的脸颊上红光满面,只是从鬓角开始一直梳到脑后直至盘成了髻的黑白掺杂的头发,暴露了他真实的年龄。

    “你就是侯府的姑娘?”男人说起话来和蔼可亲,和先前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

    甚至不待凌询问,便自我介绍起来:“陈歧,叫我陈伯伯就好。”

    “是,陈伯伯。”凌在心底松了口气,不禁看向了一旁的无影,更是安下心来。

    “白陆和我陈歧也算是旧交,既然是他决心要帮你,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陈歧捻着他的一小撮胡须,意味深长地打量起了凌。

    被他看得不自在,凌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无影自然也发现了凌的不对劲,忙上前一步挡在了凌的身前:“先生,在下劝你,眼睛还是不要乱看为好。”

    陈歧被无影一句话呛得够呛,咳嗽一声:“无影兄弟,你误会我陈某人了。我是在寻思,姑娘为何非要知道华,华大夫的底细呢?”

    提起这个,凌直感事情有了眉目,便回话:“不是我要找华大夫的底细,而是,而是我对巫医……巫医之术颇感兴趣?”

    这话说得十有九假,凌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来,莫说陈歧不信,就是她也实难说服她自己。

    可是,世上就还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凌算是见识到了这么一回。

    陈歧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捻着胡须,直说什么后继有人的胡话,也不怕隔墙有耳:“难得如今的形势之下,还有姑娘这样的性情中人。不错,不错,师父他的在天之灵,也可以欣慰了。”

    凌听得汗颜。

    巫医的名早就在过去被败了个干净,可她既不是当时的见证人,也的确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

    让她只听如今世人的一面之词,就对巫医这一干人等全部一竿子打死也是不公平的。

    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就真的对巫医一脉有什么好的印象。

    她不过是比那些一提起来巫医就表现得激进非常的人多了一些理智出来而已。

    可现在,陈歧的话倒让她无地自容。

    陈歧没有发现凌的心思,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华是我师弟,有什么想问的,问我也是一样。”

    凌心中的疑惑又解开一重,只不过迫于想知道华能看破抚宁的内情,而致使她将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暂且抛在了脑后罢了。

    比如,为什么陈歧愿意帮自己却不入京相见?还让她铤而走险跑这么偏远的山上来。

    陈歧,原来也是名巫医。

    不是所有的巫医都有华那样的胆子,也并不是所有的巫医都会有华那样的际遇。

    更遑论,近日的京都,黎使臣在内,大理寺官员又纷纷被外调离京。

    这么乱的局势,陈歧还是个巫医,他要是敢在这个时候进入京都,那才是不要命了。

    凌试探性地开口:“能不能请陈伯伯帮我把个脉?”

    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这一探便知。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且将换无愁

    “请。顶 点 X 23 U S”陈歧干脆,直接取出布枕就垫在凌腕关节的背处。

    这诊脉的方法倒是和华一般无二。

    凌甚至在想,或许真像华说的一样,悬丝诊脉本身并不十分奏效。只是碍于男女大防,有些东西真的不好逾越罢了。

    望闻问切,一个都少不了。陈歧自然也在打量着凌的面色。

    片刻后,他黯然收回搭在凌腕处的指头,愁眉不展。

    “陈伯伯,我是患了什么病吗?”凌有些焦急地询问起来。

    她自然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患病。奈何,她需要知道面前的陈歧是否具备看穿她这一谎言的能力。

    陈歧哀叹了口气:“说来也怪,我陈某人竟然还没见过此等怪事。”

    凌的心猛地跳了一拍,“您是发现了什么?”

    陈歧起身,连连摇头:“看不大出来,只是你的脉象……着实异于常人。”

    陈歧不比华那般脾气古怪,他若是真的知道了什么,也绝计不会藏着掖着的。

    这自然也是凌打算从华身边入手,而不是他本身入手的最直接原因。

    其实不难看出来,华虽然嘴上半句话不离一个“钱”字,行事风格上似乎也无时不在印证着他爱财的本质。

    但是,要知道,爱财也是有限度的。

    但凡只要触及到了一些灰色地带,凌完全有理由相信,华的嘴八成会比蚌壳还要牢固。

    退一万来讲,华当时那个神情,不像是在说假话,他所能看出来的应该也就到那里为止了。

    “陈伯伯。”凌当然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您能不能再仔细看看……”

    陈歧敛容,看上去仿佛受了特别大的打击,连声音都平添了几分沙哑无力之感:“我……实在无能为力。”

    凌默然,只扭头看向窗外。西斜的日光已然迟暮,在这树木参天的山林中,等待她的很快就会是黑暗一片,幽深不见底。

    “叨扰了。”凌离了竹屋,无影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个人的影子时而交错着,又时而被虚无的空气隔断开来。明明也就是比咫尺长一些的距离,却好像是隔了万水千山一样。

    凌挤出一个笑容来:“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无影踌躇着,一向干脆利落的他犹豫了好久才开口:“无影斗胆,主人是身染什么疾症?”

    身染疾症,也比现在这样不清不楚要好得多吧。

    有几个无人难眠的夜晚,其实凌也有想过,不如就这样随遇而安吧。

    反正抚宁目前看来,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打算,也没有要夺舍的意思。

    可是,那本似乎已然和她的生活绑在一起的《奇志怪谈录》,却在以各种方式,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她。

    她经历的一切委实诡谲了些。

    更何况,谁愿意和别人共享一个身子啊!而这共享者还是一个既不知根也不知底的陌生人。

    凌放慢了步伐,连语调也不自觉地跟着慢了下来:“疾症未染,只是忧心吧。你呢,放着收拾干净的竹屋不住,为什么要偏偏住到破庙里面去?”

    很显然,凌的话并不能使无影放下心来。她明显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

    但他还是竭力很认真地回答了凌的问题:“于无影而言,住哪里都是一样。住在竹屋,反而会让无影记起不愿回忆的过往。”

    凌了然:“这样啊!”正如她掌控不了无影的人生一样,她有预感,她是不是很快便连自己的人生也要掌控不了了?

    “那,陈伯伯他?”凌停住往前走的步伐,转过身来。

    “陈先生受师叔所托,便游历至此。想必,他即日就会启程,离开京都。”无影如实告知。

    也的确,对于陈歧来说,一只踏入京都的脚,也就跟踏入鬼门关一般无二了。

    凌安慰自己,毕竟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又怎么知道前面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呢?

    今日虽然是白走这么一遭了,但是好消息却是,抚宁仍然未能占得上风。对她来说,那她就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另觅出路。

    要是这种事情有那么好解决,也就不算是奇谈。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资格泄气?

    凌抿唇笑了起来,“走吧,我们尽快下山。看这天色,可马上就要黑了。”

    “是。”无影抱拳,几步快走便走至凌身前,为其开路。

    不用凌多说,在行至半山腰的时候,无影一个纵身便闪入了一旁的丛林之中。

    他的功夫高深,一向便是来无影去无踪,现在又有林木的掩护,加之天色早已黯淡。

    莫说是被无意的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发现,就连凌刻意去寻找的目光,都很快迷失在了深浅不一的山林中。

    就在这时,凉亭里有个人影飞快地窜了过来。

    凌下意识地便退了几步,直到那人影蓦然停在了她的面前,一脸忧色地开口:“姑娘,您到底去哪儿了呀?”

    “知秋!”凌望着面前双眸中早已盈起一层水雾的知秋,愧疚不已。

    她连连道歉,赶忙用一方帕子悉心在知秋的眼角周围抹去泪痕:“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此情此景,她也不想再胡编乱造说一些不存在的胡话出来。

    知秋抬手用自己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笑着挽起凌的胳膊来:“姑娘,你没事就好。我们赶紧下山吧。”

    凌点头答应,脚下忙不迭地和知秋一起朝着下山的小路走去。

    她不时地扭头偷偷观望着知秋的神色,小丫头脸上挂着经久不息的笑容。

    知秋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一定担心死了吧。

    但是即便如此,知秋却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询问任何有关她消失不见的原因。

    凌看着脚下被夜色渲染得无比浓厚的道路,心里忽然就开始泛酸。

    怕被知秋发现自己的异常,凌也只能抬起头看了看天上每夜都能看到的月亮:“今晚的月色真的好美啊!”

    不知不觉间,原来又到了月圆的日子。

    知秋纳闷:“月亮每天都很好看啊。姑娘想要赏月的话,以后知秋每晚都陪您,好不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月圆微光不沉底

    许是夜晚的降临让温度也骤减了下来,下山时不断袭来的凉意,让两人的体能并没有像白日一样消耗得那么快,终于得以走快了些。

    “姑娘,您看。我们下山用的时间并不长啊!”知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虽然有了月亮的微光,但是天色还仍未完全暗沉。

    “那就好。”这一回喘着粗气的人可是轮到了凌,她半扶着腰,催促着道:“我们快点进去。”

    不知是不是心中始终紧绷着的一口气给松懈掉了,这一路下来,凌居然硬生生地岔了气。

    天知道她这一路脚不敢停地往府里赶,费了多大的劲。

    此刻的府门处已经点上了灯笼,两名眼熟的守卫就等在门口。

    他们老远看到了凌二人,便赶紧小跑了过来:“姑娘可回来了。”

    “是。”凌的额头渗出些细密的汗水:“麻烦二位劳心记挂着了。”

    两名守卫笑了笑,直道:“姑娘哪里的话,真是要折煞小的了。只是,有个事情,小的不得不提醒姑娘。”

    瞧他们的神情,就知八成是什么急事。而这急事多半还不会是什么好事。

    凌由知秋搀着,边走边问道:“怎么了吗?”难怪她岔了气,凌这么一想,当下便觉得头也开始跟着隐隐作痛。

    那两名守卫,其中一人往府里的深院看了一眼,另一人才忙压低了声音:“打从今日姑娘离府,瑶姑娘那边就一直派人打听着您的去向,现在八成还守在您的园子里呢!”

    原来如此,虽然凌也不愿和凌瑶有什么过多的牵扯。

    但是腿长在人家的身上,嘴也长在人家的身上,说什么做什么,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今日可是有哥哥的任务在身,加之哥哥一向的照拂,凌觉得这事情和抚宁带来的麻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凌幽幽地出一口气:“多谢守卫大哥提醒了。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两人自然点头称是,目送着凌和知秋走远后,两人才忍不住嘀咕起来。

    “唉!你有没有觉得姑娘今天的状态不太对?这瑶姑娘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她倒像是个没事人儿似的?”

    “嗨。你管那么多作甚!咱们把咱们下人的本分尽到了就是。”

    “姑娘,要是待会儿真的碰到了瑶姑娘可该怎么办?”知秋一想到这些就头疼不已。怎么大晚上的都不让人安生!

    “我倒觉得,不一定会遇得到。”凌安慰着知秋。

    遇到的话,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让她冷嘲热讽地说上几句,貌似也无伤大雅吧!

    凌忽地就觉得,单从这一点来讲,她还得感谢一下抚宁。

    如果不是他,那自己现今都还是那个被大姐姐说上几句就会羞恼得下不了台面的小姑娘。

    还真的被凌说中了,她们这一路绕过花门,进入了瑾瑜园里,都没有看到凌瑶和她身边下人的半个影子。

    “怎么样?”凌挑眉看向身边的知秋,见她长出一口气的样子,不禁笑道:“你啊,就应该把心放肚子里头去,不要想太多了。”

    她们有正当理由才外出的,况且,瑾瑜园是她的地方,凌瑶怎么能随意进出呢。

    因此,凌才笃定,她们不会碰到凌瑶。即便碰到,她也不会在其面前表现出任何的不安。

    “姑娘,婢子服侍您歇息。”知秋推开屋门,正欲掌灯,却发现凌房里所有暗处的角落早已被一片橘黄色的烛光给占得满满当当。

    “这……”凌也不解,但是环顾了一圈之后。她发现,屋里的一切陈设和她离去的时候还是一般无二:“怎么回事?”

    只是有一处十分蹊跷,疑虑半晌,凌也只是摆了摆手:“算了吧,今日你也累了,先下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姑娘都这么说了,知秋便点头称是,乖乖退出了房门:“定是哪个粗心的丫头,打扫收拾完了屋子却忘了灭掉蜡烛的。”

    知秋这么念叨着,心里却感慨起来,回头定要好好给她们提个醒才行。要不然,人不在,蜡烛却还燃着,烧起来火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

    凌侧目听着屋外的动静,确定知秋走远后,她才抬脚朝着床头的书案走去。

    是啊!这屋里唯一的变化不是旁的,偏偏是这本《奇志怪谈录》。

    凌坐在案前,手指微微摩挲着书页,扯出一个算不得笑容的微笑来:是你吗?

    脑中沉寂多时的抚宁声音懒洋洋的:可不是什么脏水都是我泼的。况且,这点小把戏我也不稀罕用。

    凌半信半疑,看着这一页上面所记载的内容,她的微笑直接凝固在了脸上。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这一页上面写的是一个全新的故事。

    而令凌心有余悸的是,这个故事在这本书里所处的位置,偏偏是按照顺序排列的,正好是她该读到的地方。

    既然都被翻到这一页了,你不读一下吗?

    “哼。”这鬼魂又想蛊惑她了,凌轻喝一声,还是做了决定:“读就读。”

    正如抚宁所说,既然被翻开了,读一下也无妨。况且,自己不是早就证实了吗?

    这里面的故事和现实中的自己所要遇到的暗暗契合。只要她能发现里面隐匿的东西,反而是一种提示,会成为她的助力也不一定!

    那又有什么道理不读呢?

    “月圆,有微光……”

    当是时,有一少年儿郎逃入岸边渡口。

    他身染血迹,匍匐着身子倒在了从自己身体中流出积聚的血泊里。

    这位儿郎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不清,只是怀中护着的古画让他勉力撑着还不至于晕厥过去。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有两个人朝着他靠近。

    他无法看清来人的面貌,自然更不能辨别对方的意图,只是将怀中的东西藏了又藏,嗫嚅着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没事吧?”靠近的两个人看见晕倒的路人,便伸手摇了摇他。

    而后他们好像是发现了他身上遍体鳞伤的伤口,这才赶紧住了手。

    他意识终于溃散了,这一夜,格外地漫长。

    梦里,家中老父临死托付于他的古画在他逃脱过江的时候,被对方一刀戳烂,而他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泛黄的画纸沉入水底。

    江面上,清风不起,微澜不皱,只有几张纸片在打着转。

第一百三十章 无双古画内婆娑

    “小兄弟?小兄弟!”有人不断在少年儿郎的耳边呼喊着他。www.uu234.net

    可是,梦境太深,呼喊者的声音更是陌生,这位儿郎无论如何都清醒不过来。

    “噗!”冰凉的一盆水从面部倒灌下来。少年儿郎的船翻了,他和他誓死守护的画轴一起沉入了江底。

    “救……救命!”少年儿郎挣扎着,身边明明是冰冷刺骨的江水,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感受到了火灼般地高温。是源自于他体内的高温。

    还有,如果要翻船,为什么不是头先落水,或者是脚先落水?而是,脸先被打湿?身上也明明被泡在了水里,却并没有被淹之感?

    少年儿郎在江水里面紧闭着双目,恍恍惚惚地,怎么好像又有人在叫他!

    他用尽全力才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一场梦啊!没有江水,没有翻船。

    他顺势往怀中一摸,冷汗涔涔直流:“我,我的,我的……”

    “你的画吗?”面前是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姑娘。

    姑娘身边还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他们的关系应该是一对父女。

    姑娘下巴微微抬起,语气里有些嗤之以鼻:“那边,瞧你这个样子,自己都活不了了吧,还管什么画呢!”

    少年儿郎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真在一旁见到了自己家传的古画,忙一把捞进了怀里。

    他抱着古画舒了口气,看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自己,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他的救命恩人这是看他醒不过来,拿了一盆水在浇他呢!

    本来也是萍水相逢,他不能要求别人待他多好。出于礼貌,他简单介绍了自己。

    少年儿郎姓李。他说,他本是渡口西边李家庄的人,因为古画遭劫,全家护着,只逃出了他一个。

    李姓儿郎还要再絮叨着些什么,可面前的父女却早早地不耐了。

    只不过,这回说话的不是姑娘,而是姑娘的父亲:“小兄弟,你的伤也太重了。我们渔船今晚马上就要渡江回家了,等渡过江之后,你再找个大夫好好将养着吧。”

    他自是千恩万谢地先谢过一番。

    待父女二人离开之后,他才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以及浑身上下被简单包扎过的伤口。

    “哼,难怪!”李姓儿郎的心情难以言明。

    他的伤势得不到有效及时的救治,又刚被泼了一盆凉水。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他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躲过贼人下一轮的夹击。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儿郎不甘,却无可奈何。

    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他对那对父女的要求太高,还是他们终究太过薄幸。

    他思考了很久,在这一天的日落时分,挣扎着下了床:“晚生谢过老伯和姑娘的救命之恩。”

    “你拿什么谢?”姑娘依旧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牙尖嘴利地将儿郎还未说出口的话噎了个严实:“大恩不言谢,这可是救命之恩。”

    是啊!儿郎苦笑,这还的的确确是救命之恩:“只要晚生护得祖传的古画无碍,定然当牛做马,以报二位恩情。”

    他是不想这么快把古画的事情宣扬出去,可是奈何当时的他藏了又藏,还是被眼前的二人看到了。

    既然如此,费尽心思地藏着掖着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姑娘面色还是不悦,不知是儿郎的话哪里惹她不痛快了。

    只是,儿郎看得分明,在他提到古画是祖传的时候,姑娘父亲的一双眼睛亮了一亮。

    只听姑娘的父亲笑道:“哪有那么费事,都是穷苦人家,我们要你来做奴隶,岂不是还添副碗筷出来多事吗?”

    儿郎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您是?”

    “祖传古画,很值钱吧。”姑娘的父亲笑得满脸褶子,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真的很让人恶心:“只要你把画给我们,这恩情也就算扯平了,怎么样?”

    儿郎顶着发胀昏沉的脑袋直起了腰身,他都能听到自己陡然严厉起来的声音,正在拒绝:“家父曾经说过,只要我一日不死,古画就必须得在李家子孙的手上。”

    他打量着面前丑态毕露的父女二人,一字一句地顿道:“若如此,我看,这恩情不报也罢。”

    姑娘的父亲霎时火冒三丈。

    儿郎只能看到对方拍案而起,紧接着就是大手一挥,然后渔船中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几名壮汉,一齐上前,竟是将他团团包围。

    他发着高烧,浑身又是难以愈合的伤痕,哪里是几个壮汉的对手。于是,只不到一个来回的功夫,他便被治服了。

    “你,你们,骗子,都是骗子。”儿郎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心气难平,重怒之下竟然喷出一口鲜血。

    “切。”姑娘丝毫不掩饰她的鄙夷与不屑:“一个病痨鬼,还想和我们抢,真是不知死活。”

    这是儿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下一秒,他的后脖颈就挨了一记重拳,而后人便昏死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双脚全被麻绳捆绑在了一起,半分都挣扎不得。

    望着幽幽的夜色,耳边是渡口不远处不时传来的江水涛涛声,儿郎低低地叹着气。

    “喝!大家都喝,今天我做东,尽管敞开了喝。”渔船破旧逼仄,在这间屋里的儿郎都能听到来自隔壁的高声呼喊。

    这声音的主人就是夺了他家传古画的贼人,儿郎愤懑不平,低声咒骂了一句:“咳,咳。”

    咳得他腹腔一阵翻涌,胃里面更是翻江倒海,难受得紧。

    而此时,隔壁的屋里,姑娘忙着为乡亲们斟酒,脸上笑开了花。

    不大的屋子里留下了一人的空间出来,姑娘的父亲正手举着李姓儿郎的家传古画供众人欣赏。

    “瞧瞧,瞧瞧这笔法,瞧瞧这画纸,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姑娘父亲的眼中是遮盖不了的贪婪神色。

    他们是江那头的渔民,靠着打鱼为生,偶尔还可以载客渡个江来贴补贴补家用。

    古画的价值于他们而言,也只能看到钱财这样浅薄的地步了。

    画面上用笔着墨最多的是一只大黑狗。此黑狗满脸的凶相,从看画人的角度看去,好像它正在斥目怒对着他们这群巧取豪夺的强盗。

    当即就有些人脊背发凉了,不自在地道:“齐老爹,你还是快把这画收起来吧。这狗,看着让人不舒服。”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月夜笼清晖

    姑娘不以为然,还嗤笑起了那人:“一只狗你们也怕?更何况,还是一只画上去的狗。m.www.uu234.net”

    坐中之人发出了笑声,许是在附和姑娘的看法。不过,更多的人则是一言不发。

    因为,这幅画画得尤其传神。那只狗好像真的是凶神恶煞一样的存在,看得众人都极不自在。

    “行了,行了,齐老爹,快快收起来吧。”有人见直说不行,便提议道:“财不外露。”

    这句话总算是说到了父女二人的心坎里去,他们飞快将古画卷好并搁置到了一边去。

    “你们看,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圆啊,比昨天的还要圆。”待酒足饭饱之后,有人才有闲情逸致偶尔抬了抬头,注意到渔船之外的景色。

    姑娘自斟自饮了一杯,连眼皮都懒得一抬:“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不知道吗?”

    那人讨了个没趣,看向齐老爹不禁告起状来:“齐老爹,你家这姑娘啊,迟早因为她这张嘴嫁不出去。”

    姑娘自是不理睬他,至于她那父亲心思早飞到了从天而降的古画上,乡里乡亲的一时言语冒犯,他就更加无所谓了。

    渔船上的漏窗被夜风推开,倒灌进了一股子江水特有的味道。只是这股味道中似乎还含有些往日没闻到过的。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说得上来那是什么。

    齐老爹喝出满脸醉醺醺的红晕,摇摇晃晃地起身打算去闭紧门窗。

    “乓”地一声巨响,渔船上虽然破旧但却格外牢固的门板被彻底吹飞。

    齐老爹定了定神,看向外面沉沉的已与江水融为一体的夜色。

    门板的碎屑之中忽然闪出一道黑影,齐老爹眼睛蓦地瞪大,酒终于醒了:“还当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只死狗。”

    他妄想用粗鄙的言语来安抚自己这颗突然受惊的心,看起来,还是比较奏效。

    齐老爹口中的死狗浑身毛发染血,瘫倒在了门板一汪血迹中。

    江边的风太冷了,此时另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清醒,便凑了过来。

    凑过来的人群中有人倒吸口气,声音居然发起颤来:“这狗还没死,它,它还是只黑狗!”

    这种一惊一乍的声音着实让人反感,登时就有人压不住脾气:“没死就没死呗,你管天管地,怎么着,还管人家命大啊!”

    “就是!”姑娘也跑来附和:“黑狗也不过是最常见了吧?咱们村里不就是……”

    姑娘还没来得及把一句话说完,她的双眸就倒映出了这只黑狗缓缓爬起的样子。

    只见黑狗抖了抖浑身被血水沾染到一起的毛发,而后竟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迈着它有力坚实的四蹄进入了里屋。

    没有人敢说什么,因为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满满一屋子的人,居然会被一只死而复生的黑狗骇到无法动弹。

    黑狗跳到了放着古画的桌子上,一双环顾四下的眼睛居然发出了白色的幽光。

    有人眼尖,认出了这眼底的幽光。白色的光芒并不纯粹,而是带了一种微黄色的光晕。那可真是像极了月圆之夜的月光。

    黑狗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垂下毛茸茸的脑袋,再抬起头的时候,古画就被它衔在了嘴里。

    姑娘大喝一声:“爹,你看,它要把咱们的画偷走。”

    齐老爹这才反应过来,虽然看着那双散发幽光的瞳孔依旧发怵,但还是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你只死狗,赶紧住口。”

    他顺手抄起了身边的一只酒坛子,就朝着黑狗的身上砸了过去。

    黑狗行动灵活,完全不像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样子。

    而且因为齐老爹此举,似是激怒了黑狗,众人都能听到它喉咙里因为不满而发出的怒吼嘶嚎声。

    它纵身一跃,竟是直接把在场的一个村民给扑倒在地。

    明明只是一个个头远远不及人类的黑狗,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口衔着父女二人刚刚得手的古画功成身退。

    还是姑娘最先反应过来的,她扯了扯一旁齐老爹的袖子,跺脚骂道:“爹啊,你看,到手的肥肉可就这么没了。”

    是啊,还没捂热呢!齐老爹一咬牙,紧跟了出去。

    而他这么一领头,大部分人无论是本着看热闹的,还是寻思着帮忙的,也都不再犹豫,循着黑狗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黑狗对这渔船的结构很是了解,它衔着古画径直跳入了一间屋子。

    李姓儿郎正歪在墙角,神情恹恹,大致是在后悔自己遇人不淑。

    黑狗把古画留在他的面前,继而又用锋利的牙齿并爪子解开了捆绑他的绳索。

    李姓儿郎得到了解脱,但是自己的身子却丝毫挪动不了半分。

    自打黑狗进入了这间屋子,他整个人便瑟缩成了一团。

    不是因为旁的,而是他清楚地记得,父亲生前曾多次展开过画卷。

    画卷的内容就是以这样一只黑狗为主题的。而如今,它们二者竟是同出一辙。

    “你,你是画里来的吗?”李姓儿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手颤巍巍地展开画卷。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画卷上原本该是一只黑狗的地方是一片空白,他还是忍不住浑身血液凝滞,唇色也渐渐泛起白来。

    “抓住它。”齐老爹怒气冲冲地就要扑上前。

    李姓儿郎下意识地伸手将黑狗抱在怀里,他并不知道齐老爹口中的这个“他”,是指他自己还是他怀里的黑狗。

    只道,知恩图报,从一开始他就坚信不疑。

    黑狗在儿郎的怀里畏缩着,那双拥有和明月一般光辉的眸子也不再闪亮。

    于它而言,没了月光的清晖,便是失去了最后的保护和最后的威慑。

    人群推搡着,不时还有利器从肌肤上划过的痛感切入。

    黑狗,死在了渔船上。

    而古画,早已是空无一物的泛黄白纸一张,甚至在这场喧嚣之中,纸张也破损得体无完肤。

    最终什么都没能留下。

    而他们双方之间唯一的联系点古画,也早已没有了任何的价值。

    李姓儿郎渡过了江,江这边的大夫人人都说他的病情太重,想要救治已是回天乏术。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次,是大限将至了。

    他的双脚没入了江水中,父亲说的他做到了。

    他一直在拿生命护着家传古画。

    只是没有料到的是,古画通人性,救他于危难之际。

    不过可惜,他救不了古画,正如古画也救不了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将至

    “总是这么巧。www.uu234.net”凌推开窗,看着外面的月色,眉头皱在了一起。

    这本书的作者实在不知经历了什么,每一回,每一个故事的结局似乎总是不尽如人意。

    她多想给它们添上一个完美又或者是近乎完美的结局,可她又深知自己笔力不到,这样的故事终将沦为狗尾续貂。

    唏嘘感慨似乎是每一回看完这本书的感觉,凌心头照样还是闷闷的。

    她打量着外面的月色,今晚便是月圆之夜,而故事主体发生的时间……就在明日?

    凌打了个寒颤,她赶紧踮起脚尖合上了窗子,自我疏解着心里的怪异猜想:“明明都到了夏季,怎么还会起冷风呢!”

    一定是自己太困了,对,体力跟不上,凌飞快地铺好床铺,等一应都准备好了,人才昏昏沉沉地躺进了被窝里。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证明了什么吗?

    凌很不安,她目前通过这个故事唯一能与现实做关联的,似乎只有这么一个时间上的联系。

    可是就算发现了又能如何?明日便是十六了。

    凌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心里压着这么一件大事,人却还是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凌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等到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子洒到屋里,照耀在凌的脸颊上时。

    知秋在屋外扣门:“姑娘,姑娘,你醒了吗?珏公子找您。”

    凌勉力用胳膊肘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懒懒地开口:“嗯,你先进来吧。”

    知秋应了一声,推开屋门进入了里间:“姑娘,婢子侍奉您更衣。”

    等到一切妆面服饰都妥当的时候,凌也清醒了:“你方才说,哥哥来找我?”

    “是啊!”知秋手拿着一只累丝蝴蝶镶宝银钗正在凌的发髻上比照着,“珏公子现在人就侯在外面呢。”

    “钗,我自己来就可以。”凌回头吩咐知秋:“你先去把哥哥叫来吧。”

    “是。”知秋福身。

    今日是什么日子,她可没有忘。正是因此,凌对待会儿哥哥的到来都有些紧张。

    银钗被凌紧紧攥在手心里,直到凌珏站在了她的身侧,都恍然未觉。

    “大白天的怎么又发起了呆?”凌珏掰开凌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替她将钗插到了发髻正正好的位置。

    “哦,就是晃儿了个神。”凌起身,有些急切地问道:“哥哥大清早便来寻我是为何事?”

    凌珏的目光随即落到了书案上,那本摊开了的《奇志怪谈录》,温言笑道:“听说你昨夜晚归。”

    凌不敢直视哥哥投来的目光,便装作整理书案的样子,随即合上了摊开的书册:“这不是去找秋水姐姐,说妙春堂的事情了嘛。”

    “哦?”凌珏的语气似是不大相信,但也没有多问:“我昨日来过你的房里,左右闲着无事,便翻了翻它。”

    这便算是解释了为何房里一直燃着蜡烛。又为何这本书被翻开了。

    但是,凌心里还是疑虑尚存。因为显然,哥哥随意翻看的话,为什么偏偏留到了那一页上。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凌珏终于道出了他赶早前来的目的:“秋水姑娘是什么想法?”

    此事的话,秋水姐姐自然是乐意相助的,可那华大夫就是个未知了:“妙春堂里的大夫医术都很了不得,但能人嘛,难免有几个不配合的。”

    “也是。”凌珏点头,对此言颇为赞同:“今日就是约定的时候了,但愿这件事情可以圆满解决吧。”

    凌闻言便失手打翻了一盒胭脂,慌里慌张地草草收拾好了,才定了定神:“嗯,一定可以的。”

    难道今日要发生的事情不是旁的,正是给黎战马疗伤治病的事情?这也就是说,那个故事便是此事不好的预兆了?

    送走了凌珏,凌便叫来知秋,二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装出门。

    “姑娘,我们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啊?”知秋不解,看着凌的样子,自己反倒冒了一层汗出来。

    凌将之前知秋为自己戴好的钗环又一一取下:“去秦府,具体的路上我再与你说吧,我们这就出发。”

    “啊?好,姑娘,等等婢子。”知秋取来一把油纸伞:“外面太阳大,您别走得这么急啊。”

    上了马车,御马的车夫得了凌的令,丝毫不敢怠慢,手中的皮鞭挥舞生风。

    待二人到了秦府大门口处,竟然才花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凌颔首谢过:“劳烦车夫大哥跑这一遭,您先回府吧。”

    料想她见了秦秋水后,一时半刻是绝对走不开了。

    秦府和太后娘家有姻亲,以至于阖府上下,虽然在朝中无人为官,但是府邸规模、吃穿用度一概不比豪奢贵族差了分毫。

    就是和她的父亲战功赫赫的平阳侯,她的母亲大长公主二人相比也是落不了下风的。

    这一点,凌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深有体会。说实话,她因此也有过不平。

    太后未免也太过偏颇了一些罢。就因为秦家是她的人,所以待遇居然高至可与朝廷大员媲美。

    不过,终究是皇亲国戚。她不是也因此得了许多人生来未有的好处吗?

    凌只是感慨了一番也就作罢。她已经是要泥菩萨过江了,哪来的那些玲珑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因为上次前来是特意叫知秋打点过的,凌再次前来,的确省去了很多费时费力的通报。

    她和知秋二人除了在秦府大门处等候过片刻,其余一路都是畅通无阻。

    知秋对于凌的远见连连称赞:“姑娘,得亏您提前让婢子准备了一下,不然,咱们哪能有这么顺利呢。”

    知秋心思最是灵巧,看得出来凌见秦秋水是有要事相谈。不过,姑娘不说,她也不会多嘴去问。

    “姑娘,姑娘来找您了。”阿若手端着一盆温水,是方才净面用的,还来不及倒掉便急急赶来通传。

    秦秋水正饶有兴致地在画纸上细细勾勒着一朵牡丹,闻言将笔搁置一旁,“快请进来。”

    阿若应声,转身便迎了凌和她的丫鬟知秋进来:“我们姑娘可是等急了呢。”

    “秋水姐姐。”凌的眼睛定在了画纸上,不禁轻笑起来:“难怪是京都最有名的才女。我记得,之前你在刺绣,今日居然改作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僵持不下

    秦秋水蹙眉看向还未完成的画作,宣纸上的牡丹虽不比真花娇艳,但更能长久:“其实就是兴趣使然。顶 点 X 23 U S妙春堂的大夫们多半也是如此。”

    凌哑然,既然秋水姐姐都这么说了。那也就是说,基本今日给黎战马看诊的场面是不会出现妙春堂众人了。

    “不过……”秦秋水从桌案后缓步踱到了凌身前。

    凌睁大了眼睛,虽然明知道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可是秦秋水的神情却让她隐隐生出些期待之情。

    “不过什么?”

    “华大夫会去。”秦秋水笃定。

    那可算是一件意想不到的好事,凌摇了摇秦秋水的胳膊:“秋水姐姐,我呢,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来猜猜。”秦秋水点了点凌的额头,这个丫头有时候想法鬼得很,自己竟然是完全猜不到:“难道你要跟我一起进宫赴宴?”

    秦秋水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儿是大长公主的女儿。

    即便太后不喜那位大长公主,可是关键的宴席,总不至于都不让儿参加吧?

    况且,她的父亲还是平阳侯。怎么看,都不需要非得自己的帮助吧?

    事实证明,凌的想法果然跳脱,让秦秋水都惊讶不已:“我,我想打扮成妙春堂的学徒,跟着华大夫一起进宫。”

    她是要进宫没错,可不是以平阳侯嫡女的身份,而是,一个小药童!

    “这,这不符合常情。”秦秋水头疼,想不通凌的不情之请究竟是为何:“你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进去,又为什么偏偏要混在大夫里面呢?”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几句是解释不清楚的。”凌直感觉时间不大够了,便眨了眨眼睛,更加殷切地恳求起来:“总之,秋水姐姐,你就帮帮忙吧?”

    儿不像是由着性子胡乱做事的人,秦秋水虽然惊诧居多,但几经权衡之下,又看着凌一脸焦急的模样。

    鬼使神差一般地居然答应了:“华大夫即将便要入宫,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妙春堂。”

    秦府的马车已经安排在了府门处,阿若和知秋分别侍奉各自主子上了马车,二人才跟着矮身也一并钻进了马车里面。

    “姑娘,您要是扮药童的话,婢子可怎么办?”知秋心里盘算着,如果姑娘是药童,那她岂不是药童的药童?这到底是个什么辈分?

    岂料凌压根就没有带她入宫的打算,一听此言便失笑道:“你当然是老老实实在妙春堂坐诊了呀,和哪位大夫一起,当当他们的学徒,不也挺好的吗?”

    知秋哼了一声,人便背对着凌不说话了。看样子,是生气了。

    凌不解,多门手艺难道不是好事吗?

    正这么想着,马车便停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市口,妙春堂今日居然人少得可怜。

    “今天?”凌掀开帘子指了指妙春堂的匾额。

    秦秋水只是笑笑,由阿若扶着下了马车,又伸了只手来扶凌:“进去一看便知。”

    妙春堂里一个病人都没有,可赵涵还是一如往常地忙前忙后,甚至倒像是比平日还要忙。

    “赵涵,别忙活了。”秦秋水打量着屋里屋外,四处都不见华的踪影:“华大夫人呢?”

    “啊,华大夫他在忙吧。”赵涵说着又打开了药箱,不由分说就塞进去了一堆瓶瓶罐罐。

    “你要出门?”凌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哦,姑娘也来了啊。”赵涵忙得脚不沾地,居然连来了几个人都没有看清楚。

    “哎,罢了,问他也没什么用。”秦秋水拉着凌就近坐下:“华大夫既然答应,就不会食言。我们耐心等着便是。”

    凌应了下来,可一双眼睛却顾盼神飞。今日的赵涵好生奇怪,他不是最听秋水姐姐话的了吗?怎么倒像是没看见她们似的?

    赵涵匆忙又抓了几位药材包进了桑皮纸里,边折边冲着内堂喊道:“华大夫,你动作倒是快些啊!”

    里边没人回话,赵涵又是跺脚又是叹气的,还毫无忌惮地感慨一声:“真是,出个门比女人都要磨叽。用我帮你吗?”

    话罢,赵涵留着凌和秦秋水几人在外间,他自己倒是冲进了内堂去。

    凌嘟了嘟嘴,不知道他们到底搞什么鬼。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男人的尖叫。

    “这是,华大夫?”凌捂着耳朵,却不敢置信。

    没错,是男人的尖叫声,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华大夫。

    秦秋水的表情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姑,姑娘,怎么了?”阿若和知秋同时吞咽了口口水,看向各自的主子。

    此时的内堂里,赵涵从头顶到脚底被浇了个透心凉。他伸出大手随意抹了一把,骂咧咧地道:“你叫什么叫,我好心好意帮你搓搓背,你什么意思啊?”

    华大夫则是一脸铁青,双手扒着木桶,气得直喘粗气:“你有经过我允许吗?再说,我是没手还是没脚,用得着你给我擦背?”

    二人在内堂中,一个湿漉漉,浑身滴答着落水,一个则寸缕不着,泡在木桶里。

    他们居然就以这种状态僵持了许久。

    秦秋水实在听不下去,硬着头皮打断二人的争吵:“二位,时辰不早,不若等从宫里回来,你们再秋后算账?”

    “不识好歹。”赵涵气冲冲地从里面大踏步走出来,看到秦秋水就站在不远处,便走过来:“秦姑娘,华,华大夫他在沐浴,你们多等会儿吧。”

    赵涵仍然面有愠色,腮帮子都被气得一鼓一鼓的,但还是把华那边的情况如实相告了。

    凌忍俊不禁,看到赵涵瞥来的凛然目光,咳嗽一声:“那个,我,我来这边是有事情要和华大夫商量的。”

    “谁知道他还要多久,比大姑娘出嫁事儿都多。”赵涵现在是提起华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大男人,还怕我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啧。”凌咬了咬下唇,悄然凑近秦秋水的身边:“秋水姐姐,你们妙春堂以后估计不好管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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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