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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尽释

    “来,双儿,谢过姑娘。m.www.uu234.net”双儿由杨潘从他的怀抱中放到了地上。

    凌的面色霎时就有些不好看,“是,双儿吗?”

    接触到凌这一系列难以捕捉到的面部变化的苏云起,心里有些愧疚难安。

    他早猜到这件事情于凌而言,是一道伤疤。可是,伤疤不是遮掩起来,看不到就会自动痊愈了的。

    苏云起大着胆子揭开伤疤,本心是想让凌能够正视问题从而愈合这心里的疤痕。可惜的是,他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是先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有些东西或许不是因为时间流逝的原因,只是单纯地由人的意识而决定。

    正如发生在双儿身上的事情,事情本身无论有意或无意,伤害到了人却是一件既定的事实。

    凌不愿去回想那段记忆,也因此,明明就连一年都不到的时日。如今想来,竟然有些时过境迁的意味。

    “姐姐。”双儿一点都不怕生,径直抓住了凌的衣角:“你人真好看。”

    凌抬眼看了一眼苏云起,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杨潘的身上。是,她听得分明,双儿是在夸她长得好看。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凌同样深知,双儿还是对她心存芥蒂。不然的话,又何故用这番话来讨她的欢心?

    许多时候,人们总会以为因为是小孩子,所以他们的心智并未成熟;因为是小孩子,所以他们对外物外情的感知能力近乎为零。

    可是,也有许多时候,小孩子看得最为透彻。只是他们不说,仅仅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你怎么了?”看到凌的神情开始不对劲,苏云起着了急。

    这状况不大对劲啊?天底下有哪一个女孩子,在听到别人由衷的赞美之后,会是这个表现?

    而且,这个别人还不是别人,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啊!要知道,小孩说的话那是最真实不过的。

    她怎么会是这种表现?

    “杨将军?”凌这才重又把目光移到了苏云起的身上:“少将军,双儿她这是?”

    凌记得当时苏云起是同她说过,他为双儿找了一个养父,那人就是苏家军麾下的将领。

    原来就是眼前这位杨潘杨副将。

    双儿再次扯了扯凌的衣角:“姐姐,我爹人很好的,不像以前的爹……”

    说到这里,双儿双瞳里开始啪嗒啪嗒地掉泪珠子。

    双儿这一掉泪,可登时就把她身后的杨潘给心疼坏了。

    只见杨潘赶紧蹲下身子,以确保他自己和双儿处于差不多高的位置:“双儿,不许哭。”

    “杨将军确实是一个好父亲。”凌看到杨潘的此举,不吝夸赞。

    因为有那番因缘际会,她自然比任何人都希望双儿能找到一个好的依靠。现在看来,应该没有哪个人会是比杨将军更好的选择了。

    苏云起笑着蹲下身子牵过了双儿的手:“告诉苏哥哥,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姐姐说?”

    双儿还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凌拉了一把苏云起的衣袖:“她还是一个孩子,哪懂什么呀!你别逼她了。”

    苏云起扬眉:“我几时会逼一个孩子了?只是这孩子的确有话要同你说。”

    他又顿了一顿,才深深看进了凌的眼底:“你看不出来?还是,没有勇气去听?”

    可以说,就在方才,苏云起还不确定双儿是否能明白过来,当时她的生父所作所为与旁人无关的这一事实。

    不过,显然是他低估了这一年龄段孩童的理解。从双儿的那些话里面就可以听出来,她心里其实是全部明了的。

    双儿的双手死死揪住了凌的衣角:“姐姐是好人,是双儿错了。”

    若是说之前还有不平与委屈,那么现在这些情绪就全部被冲淡,甚至是所剩无几了。

    她做这些东西本来为的就不是别人的一句道谢:“双儿往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父亲。”

    这一次,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双儿的生父生母。

    “姑娘,双儿还小。”杨潘抱拳,神态十分地诚恳:“杨潘在这里向您道歉。”

    “杨将军,您这是做什么?”看到杨副将突然便要下跪的举措,凌赶忙虚扶了一把。

    “杨潘自幼参军,如今这把年龄,膝下无儿无女倒也罢了,只是连个妻子都未能讨到。”杨潘说到动情处,似乎还有微微啜泣的趋势。

    “而现下,能有双儿这样的女儿,实在是造化。”杨潘爱怜地抚摸着双儿的发髻。

    全部说开了,误会自然也就消弭了。凌打量了双儿好几眼,看来杨副将还是一位称职的好父亲。

    之前见到双儿的时候,她还是一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儿。可如今在杨潘的照料下,小脸圆嘟嘟的,看起来总算有了点属于孩童该有的生气。

    “知秋,替我送送杨将军和少将军。”凌伤势未愈,不仅不宜走动,她更怕这个样子出去被人看到。

    毕竟昨夜以来消息封锁得一直很好,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让风声传到了爹娘耳朵里。那她往后岂不是再也没有独自外出的机会了吗?

    这还不算,最主要的是,这回伤得的确太严重了。爹娘看到指不定要为她操劳掉去多少白发。

    她不想让爹娘担心,只能让知秋代劳。

    知秋应声,“三位这边请。”

    “你们?”凌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自己的一左一右被人扯住了。

    低头一看,原来是从杨潘手中挣脱出来的双儿,她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而双手则更是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侧目一望,另一边却是苏云起抓着了自己的胳膊,显然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凌只能轻轻从苏云起的手掌之中抽掉胳膊,看向双儿:“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双儿依旧梳着双丫髻,看上去乖巧极了:“就是想抱抱姐姐。”

    她将头埋在凌的衣裙间闷声说了这样一句,便转头又去抓住了朝她张开的一双布满老茧的杨潘手心。

    “我们回家。”杨潘笑了起来。

    从凌这个角度望过去,杨潘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将军,他就像是千千万万户的百姓那样,同样的疼爱儿女。

    凌眼睛望着出神,并没有回头去看苏云起:“杨将军的确可靠,不过比起我来说,你好像才是真正帮他们父女的人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波

    “你其实不用……”凌回神,看向苏云起。www.uu234.net这才惊觉,明明被她甩掉的双手怎么又抓在了她的胳膊上。

    虽然隔着衣物,但凌还是脸颊迅速飘红,她赶紧抽出胳膊:“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苏云起收回了手:“情急之下,谁还会顾得上那些虚礼?”

    “虚礼?”凌扁扁嘴。就苏云起刚刚说的这种言辞,若是被旁人听去了,绝对会觉得他是一个风流浪子:“只有那些人才会说你这种话。你以后自己可小心点儿吧!”

    不过,凌又瞥了一眼苏云起:“还好,你不是那种人。”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嘴角上翘了一个很微妙的弧度。

    她看不到,但苏云起却看在了眼里:“要是早知道,若与你有一次生死之交,我就……”

    “就什么?怎么不说了?”莫名其妙得很,凌没有再去探究了:“你留下来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怕你会不高兴。”苏云起低眉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凌心头竟然忽地生起一种闷闷的感觉,她别开眼:“你,你瞎说什么?我好端端的怎么会不开心。”

    只有被戳中心事的人,说话才会无端重复。基于这一点,怕是连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苏云起走了几步:“双儿她心里其实并没有怪过你,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她当时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

    凌点点头,刚才双儿给她的一个拥抱足以说明一切问题了,难道不是吗?

    “真有你的,居然会把双儿专程带来。”凌忍不住弯起嘴角,笑意更甚:“算是给我的疗伤吗?”

    看着天边那落日余晖,白日里澄蓝的天空现在被涂上了一层橘色。

    可惜的是,这橘色初看还是温暖的,没有一会儿,就变成了黯淡的色彩,再也照不亮心灵里的任何一处空缺。

    凌不知这股莫名其妙的伤感从何而来。胸口忽然就传来一阵揪痛,凌只能一把扯住自己的衣襟处的位置:“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虽然不知道这情感的变化是为什么,但她很清楚的是,绝不是由自己控制的。

    那就是了,除了抚宁还会有谁?

    凌皱着眉头在心里喝问:是不是你?总是要在我开心的时候出来煞风景。

    抚宁也火了,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凌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疼得更厉害,甚至从揪痛变成了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

    她居然向后一个趔趄,直接摔到了地上。

    看着她额头上沁出来的汗水,苏云起慌了神,他不会随身携带丝巾,只能用自己的衣袖为凌拂去汗水:“儿,你怎么样?”

    苏云起还以为凌忽而身体上的不适是由于伤口的原因,“你深呼吸,看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凌摇摇头,她很想告诉他,这和深呼吸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于她一点帮助都没有。

    不过,她最终还是按照苏云起所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这也是他的好意,她不能不接受。

    “那边,那边有药炉,我给你煎药。”苏云起握紧了凌的双手:“你一定要撑住。”

    知秋去送杨潘和双儿还没回来,苏云起只能接过知秋之前干的活儿。

    他右手抓起蒲扇,不断扇着风,左手则不断在往里面添干草。

    凌远远地望见,虽然没有什么力气让她开口说话。可是苏云起错误的煎药方式还是战胜了凌的不适:“煎药的火,火不能忽大忽小。”

    “那,那怎么办?”苏云起片刻的呆愣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用手去拨开那些已然烧着的干草。

    “嘶。”看着指尖立马被灼烧起的一串燎泡,苏云起的手掌忍不住颤了一颤。

    而此时的凌则扶着地面缓缓站起,罗裙飞曳间已来到了他的身前:“就你还想帮我?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

    凌捧着苏云起的手看了看伤势,这才转身回了屋里去取外伤药。

    还好为防止她平日磕伤碰伤,她的闺房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外伤药了。找到一个治烧伤的药并不算难事。

    说来也怪,这么一忙活,心口上的痛感居然降低了不少。

    凌不多时便去取了纱布以及烧伤药来。

    清凉的药膏覆在指腹,苏云起忍不住闭了闭眼:“你心口好些了吗?”

    “嗯。”凌有些没好气地道:“拜你所赐,不好也好了。”

    还有心情开玩笑,显然是好了。苏云起弹了弹凌的脑门:“那你更应该感谢我才是,不治而愈啊!”

    这一次,凌没有回嘴了。因为她竟然也十分地赞同苏云起的说法。

    今日一看,人的病倒真的有很多都是闲出来的。要是她让自己忙起来,说不定也就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些了。

    凌的突然停顿,在苏云起看来却不是一个好兆头:“你不会生气了吧?”

    凌淡淡回了一句没有。

    可是,回答太简短了也是一种错误。

    苏云起不知从哪里来的固执,偏以为凌这是生了气:“你不是吧?心眼这么小呢?”

    “你,敢说我心眼小?”凌系紧纱布的手下动作一大,原本包扎处的纱布平平整整,这一下子却是鼓起一个小包。

    苏云起咬紧下唇,不由地又念叨了一句:“还不是心眼小嘛。”

    他的声音极低,却还是被凌听得清楚,凌一掌拍在他的背上:“好好煎药吧。”

    说完,凌便提起裙角转身钻进了里屋。胸口还是不太舒服,凌只能脱了鞋子,平躺在床榻上。

    知秋送客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幕:“苏,苏少将军?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来做?婢子来就行。”

    说着,知秋便要去夺苏云起手中的蒲扇。

    此时的苏云起真是狼狈不堪,手上是一串烧伤的燎泡不算,连一张脸都是黑一道白一道的。

    苏云起正要将活计丢给属于它的正主。岂料,凌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不许帮他,让他自己煎药。”

    知秋虽然忌惮苏少将军的威仪,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家姑娘这么好脾气的人,连对府里的下人都不曾红过眼。

    怎么可能这么对一个少将军呢?一定是苏少将军自己做了什么糊涂事。

    知秋这么想着,便瞥了一眼苏云起:“婢子帮不了您了。”其实,就是活该啊!

    知秋扣了扣房门,在得到应允之后,便同样进了凌的闺房。

第一百九十六章 睡意

    苏云起盯着药炉发愣,他记得他明明是来登门道谢的,怎么谢着谢着突然就变成了看守药炉的小家丁?

    知秋前脚刚进了门没多久,便得了凌的令:“苏少将军,我家姑娘说了,药煎好以后送进来就行了。m.www.uu234.net”

    嘿!这还真是把他当家丁使唤了。

    不过,面上苏云起还是客客气气地笑着回了一句:“让姑娘放心,只要有我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

    本来还想借着这个由头,好好夸赞一番自己。哪想人家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啊!

    在门边传话的知秋很快便被凌叫了回去:“知秋,你就别站在那里耽误少将军了。没听过,一心不能二用吗?”

    好一个一心不能二用。苏云起竟然半句反驳不得。

    知秋忙不迭地转身进了里屋:“姑娘,您可真胆大,那可是少将军啊!”

    知秋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大长公主和珏公子对于自家姑娘的评价。他们都说自家姑娘是“窝里横”,在外人面前乖巧谨慎得很。

    可惜的是,如今姑娘愈发地长进,珏公子却不在京都,不能亲眼见证这一幕了。

    凌平躺在床榻上,调整着呼吸,“少将军又能如何?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拿身份去压人一头的。”

    自从前段日子华用了符替她镇压过后,抚宁的确是安分了一段时日。

    凌甚至怀疑,她那时看到的幻境崩塌,实则是伤了抚宁的魂体。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这么久以来都肯乖乖地安分守己。

    不过,正如伤口愈合是同一个道理。谁说这损伤的魂体就会一直损伤下去呢?

    凌觉得,刚才的心口揪痛,保不齐就是魂体愈合如初的抚宁搞得鬼。

    而她,只能懒懒躺在床榻上,用尽全力来克制急促的呼吸,以期这样能够减轻一些苦痛。

    “姑娘,您不至于吧?”知秋自然不知道发生在凌身上的事情。

    她只能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到,姑娘被气得发颤。而现在,居然一反常态地躺在床榻上不停地深呼吸。

    凌不回话。

    知秋继续接着唠叨:“婢子瞧着,苏少将军为您熬药挺尽心尽力的啊,您怎么会被气成这样?”

    谁叫他说我小心眼的!凌长出了一口气,本来已经平稳的平稳又再次有了起伏。

    有一点,算是被娘亲说了个正着儿。她就是“窝里横”,大多数时候,她就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凌闷闷不乐地想,难得耍了一回脾气。

    “少将军的药煎好以后,让他放下就走吧。”凌扭了个身子,朝向墙里去了。

    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装作假寐的样子:“我困了,先睡一觉。”

    待到一碗浓稠的药汤煎好之后,苏云起捧着小心翼翼,递到了知秋手中:“你家姑娘还好吗?”

    他担心的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她的身体。说实在的,他实在是不知道凌为何发脾气。不然,恐怕他担心的就不仅仅只是身体这么简单了。

    凌的床榻前立着一只黄梨木屏风,平日不用的时候,就折叠起来立于一旁。

    也只有如今日这般,有外男来访,姑娘才会命她用屏风隔断。

    这一端,饶是苏云起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也是无济于事。

    知秋将身子歪了一歪,越过屏风的遮挡,看到自家姑娘面对着墙壁,也不知是在真睡呢,还是在假寐。

    不过,知秋还是很配合地压低了声音:“多谢苏少将军。我家姑娘应该是歇下了。您有什么话,不如让婢子代为转告?”

    “那让她好好休息便是,有时间,还是找华大夫好好看看。再不济,随便找一个可靠的大夫看看也行。”苏云起正欲转身离去,似又觉得哪里不妥:“药要趁热喝,不然……”

    “咳咳。”不然不就白费了我一片心意?苏云起将心头的话勉强压了下去:“不然药凉了,功效可就不止减半了。”

    知秋连连点头:“苏少将军慢走。”这个苏少将军废话可还真多啊!她做婢子的,难道还不知道这些伺候主子要注意的吗?

    看着苏云起离开了瑾瑜园,知秋才端着盛了药的碗慢步踱到了床前:“姑娘,起来喝药了。”

    凌一直不曾合眼,相反不仅没有合眼,还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墙面发呆。

    随着知秋的靠近,那股难以言说的独属于中医气息的味道萦满鼻尖。

    她捏了捏鼻子,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这就是华大夫给开的药方吗?”

    华的医术那么高超,她才不会相信,华开出的药方会是和寻常大夫一样,喝下去之后只有满嘴的苦涩。

    知秋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姑娘,良药才苦口啊!”

    凌顺势摸了摸脖颈上被包扎得当的伤口,是啊,她也想早日恢复。

    一口气憋着喝下了大半碗的药,凌这才苦不堪言地皱着眉头:“少将军呢?他人走了?”

    “嗯。”知秋又舀起一勺:“姑娘,您就别管他了。苏少将军也就是一个外男,难道还能在园子里一直呆着吗?”

    “我,我没有管他。来去反正也是他的自由。”凌发誓,她根本没有要管苏云起的意思。

    只不过是她躺在床榻上,面壁思过了。想为方才自己发过的无端脾气道个歉而已。

    收拾好药碗,服侍凌躺下。知秋正要躬身退出房门外。

    却被早就合上双眼的凌突然叫住了:“这些日子,你一定要让园里的人都警醒些,要是爹娘来了,能拦则拦,实在拦不下了,就想法子尽快告诉我。”

    其实,娘亲深居简出,一心只沉浸于参禅礼佛之中。想来也不会突然到访。

    至于父亲,那就不好说了。虽然朝堂之上的事情一向繁重冗杂,不过平阳侯却好似有一种能力,下朝回府之后的他完全能不受其影响。

    只希望脖颈上的伤疤早日愈合,千万不要被爹娘看出端倪才是啊。

    知秋应声,竖起三指发誓:“姑娘放心,还有婢子呢。”

    听着沉重的木门缓缓合上的声音,凌一颗心终于得到了安稳。

    没有多久,昏昏沉沉的睡意便袭上了心头。

    “一定是华大夫。”凌翻了个身,找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睡姿准备沉沉睡去。

    一定是华为了镇痛,在药方里加了什么具有催眠效用的药材。不过,这样也挺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巧言

    昨夜回来的她,一直没能睡个安稳觉。www.uu234.net若是非得借用外力辅助才能入睡,她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哪成想,人刚刚有了朦胧睡意,也不用在受昨夜噩梦一般的困扰。屋外廊下却传来一阵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知秋慌忙地推门而入,连招呼都忘了打,还伴随着她那上气不接下气地粗重的喘息。

    凌自然不会怪罪知秋,但到底是扰了她来之不易的睡眠,便翻了个身:“怎么了?你这么慌慌张张的?”

    知秋回神,赶紧绕过屏风,双脚不停地小跳,就是双手也是克制不住地乱摆着:“不好了,不好了,姑娘。”

    凌要是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事情,也就太迟钝了。她一骨碌从床榻上坐起:“你别光说不好了?到底怎么了?”

    “侯爷,侯爷。”知秋吞了口口水:“侯爷就在园子外面。”

    知秋看到的时候,平阳侯正在瑾瑜园外。可这说话的当口,平阳侯兴许就来到了凌的房门外。

    “快,快。”凌一把掀开锦被。胡乱地抓起妆奁里的发簪以及案上的胭脂水粉,也顾不得什么就赶紧往脸上涂抹开来。

    “哎呀,姑娘,您这怎么可以?”知秋接过发簪以及木梳,开始整理凌的长发。

    “儿!爹爹来了,怎么大白天还锁个门?”平阳侯的扣门声果然响在外间。

    凌匆匆起身,瞥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并不是要化得多漂亮,关键是要气色好。

    只是,这气色还可以借着胭脂水粉勉强给盖过去。凌摸了摸脖子上白色的纱布,这个可怎么解释?

    “嘭嘭。”敲门声变得密集,平阳侯的声音有些焦急:“儿?快把门打开!”

    “哦,来了。”慌乱之中,凌的裙角扫掉了案上的一瓶蔻丹,咣当一声弄得凌和知秋二人更加地措手不及。

    “姑娘您快去开门吧。”知秋蹲下捡起蔻丹:“这里交给婢子就行。”

    也只能这样了,凌点点头。

    “爹,你怎么来了?”凌拉开房门,露出一个并不算自然的笑容。

    平阳侯打量了屋里一眼,只看见一个知秋正在收拾着妆奁里的东西,都是女子用的东西:“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

    “啊,就收拾收拾东西。”凌眼神躲闪着,尽量与平阳侯拉开了些距离。头更是一直低垂着,生怕一个抬头,脖子上一圈白色的纱布更为明显。

    好在,平阳侯并未注意这些,径直走进了屋里:“哟,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把这万年不用的屏风都抬出来了,阵仗不小啊!”

    都什么时候了,爹竟然还有心情揶揄她。凌在平阳侯背后翻了个白眼:“苏少将军来此。我也总得避着些吧。”

    平阳侯闻言便是哈哈笑了起来,语气倒是不带任何遮掩的赞扬:“看来儿当真长大了,懂得男女大防了。”

    凌不说话,双手的手指不停搅动着衣带。她现在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不敢吸更不敢呼,只盼平阳侯赶紧离开。

    “你怎么不说话?”平阳侯转过身来。

    凌将头低得更低,最后干脆也跟着转了个身:“那个,当然,当然得男女大防了。不然这世道不就乱了嘛!”

    平阳侯没有再往里面走了,停下来看着凌的背影:“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为父说的不是这个,是苏少将军。”

    苏云起?他有什么好说的。除了他这个人确实是真心真意帮了自己不少,可那一张嘴说话不过脑子,切实把她气了一通也是事实。

    “那个。”凌清清嗓子,想来苏云起来找她之前,必定是去找过爹了:“苏少将军想得周到,真是难为他了。”

    “就这样?”平阳侯不敢相信这就是凌想要说的话:“为父瞧着,那苏少将军可是难得的少年啊!品行端正,气质更是……”

    得,原来爹的目的在这里。凌赶忙制止:“我知道,知道苏少将军是好人嘛。那爹你也用不着一直夸他吧!到底谁是你的孩子啊?”

    平阳侯哭笑不得,凌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不过,此路行不通,倒也罢了:“方才宫里传旨来了。”

    旨意?可真是新奇。

    “是陛下的旨意?”凌这么一好奇,便全然忘了脖子上缠着的纱布,直接转过了身子。

    平阳侯这下就是再不心细,也总该注意到了这明晃晃的白色纱布:“儿,你受伤了为何隐瞒着爹娘?”

    平阳侯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严肃。凌低下脑袋,舔了舔嘴唇:“华大夫已经瞧过了,说只要静养几日就可以痊愈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平阳侯的神色,依旧是板着脸,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儿就是怕爹像现在这样,才想着能瞒多久瞒多久的。谁知道,一下子就被明察秋毫的您发现了呢!”

    至于事实的真相,她只能选择隐瞒不报。且先不说,爹娘会为自己担心,单是昨夜那心惊动魄的事情传出去,她的名声也必然会扫地。

    更不用提,这件事情会影响到苏云起吧。被有心人参他一本,难道她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吗?她可不愿做耽误苏云起仕途的祸水。

    “知秋,你家姑娘这伤是怎么弄的?”平阳侯算是发现了,儿现在滑头得很,想从她这里怕是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了。

    凌趁着平阳侯去看知秋的空隙,疯狂地给知秋使眼色。就怕她给说漏了嘴。

    知秋接收到了自家姑娘的意思,其实不用凌刻意使眼色,她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只是,怎么临时编造出一个原因呢。

    “问你呢!”平阳侯气急,一掌拍在了案上。

    案上的妆奁因为这一掌,直接被震得跳起,不过,望着妆奁里的东西,知秋突然计上心头。

    “回禀侯爷。”知秋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背:“是婢子昨晚为姑娘拔下发簪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姑娘的脖子。”

    说着,知秋灵光一现,十分应景地抖了起来:“侯爷,都是婢子的罪。求您,求您,别把婢子赶出去。”

    说着,就是凌都没有想到,知秋居然抬手开始掌掴起来。

    这……这怎么能使得?明明不关知秋的事情啊!

    虽然凌不想让事情的真相大白于爹娘面前。可她更不想留下日后看不起自己的遗憾。

    她飞奔到知秋面前,伸手挡下了知秋的掌风:“够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流水为何惭

    知秋皱着眉头,臂膀上的力气没有丝毫的松懈。顶 点 X 23 U S仿佛这一巴掌要是不打下去,就不会足以服众一样。

    虽然所谓的“众”,不过只有眼前的平阳侯,以及之后可能会有的大长公主而已。

    凌和知秋两人在这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平阳侯看不下去,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本侯什么时候说要惩罚知秋了?”

    她们主仆这样的举动,倒像是他有多不近人情似的。

    凌赶忙使了一个眼色,就扶起了知秋,叮嘱道:“以后一定要注意些。”

    “对了,爹。”反正脖子上的伤也被发现了,凌就坦然了很多:“你刚才说旨意,什么旨意?”

    凌很好奇,难道是中元鬼节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并且,陛下要采取措施了?

    不过,这旨意却传错人了吧?

    凌的思绪飘远,直到平阳侯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才算把她揪回了现实。并且是一个很不想面对的现实:“太后娘娘的旨意。”

    凌扯了扯嘴角,发现笑不出来,索性也就不强颜欢笑了。怎么会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平阳侯虽然注意到了凌的反应,可是太后的旨意他也无法擅自做决断:“妃娘娘,要在宫里大办宴席,太后便下旨请你过去弹奏一曲。”

    “妃娘娘。”原来是秋水姐姐,凌了然,她那时与秦秋水初见的时候,便是在太后的宴席上。

    那个时候,可不光她一人发现了秦秋水与太后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就是凌瑶和那位沈黎华都同样在列。

    只不过,不得不顾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大家只能是看破并不说破罢了。

    “儿,爹知道,你不愿面见太后娘娘。”平阳侯叹了一口气,他也同样为此事感到焦头烂额:“可是,你要想想清楚,那毕竟是太后,就算是天下共主的陛下也不能完全置其命令于不顾。”

    听闻此话,凌这才真的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爹,大局我还是分得清的。”

    想来,秋水姐姐此次大举举办宴席,虽然不符合她一贯的常态。不过,凌却是大致能想到其中原因。

    前些日子的秦秋月回京,那阵仗足够比得上昔日的苏家军了,就算她凌是一个闺阁女子,也总该能听到些坊间传话。

    想到她们姐妹阔别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样一个重逢的机会。哪怕自己是去弹琴助兴的,凌也为此感到开心。

    至于太后娘娘,多少避着些算了。

    平阳侯愣了一愣,似乎没想到凌会这么爽快,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苦了你了,太后娘娘若说什么,忍一忍便罢了。”

    凌一歪头:“有什么苦不苦的?太后娘娘又不是吃人的。”

    她之所以那样不愿面见太后娘娘,倒也不是说太后处处与自己为难。

    太后,怎么说呢,凌总感觉有什么原因,致使太后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有许多不可言说。她们的关系十分微妙,只是这微妙用来维持表面的祥和倒也绰绰有余。

    人的贪心是在时时作祟的,这一点,凌大方承认。她不愿维系那种虚假客套,又或者说,看到并不是发自真心的微笑,她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的。

    是同样报之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吗?还是说,就当没感觉到这些,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傻笑?

    凌想,无论是哪个,都不是她擅长做的事情。

    “姑娘,到了。”直到外面宫中的侍婢说话,凌才回过神来。

    “知秋。”凌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扶我下去。”

    这一双手哪怕连蔻丹都没有染,可却凭借着天生的优势足以将许多宫中女子都压下去。

    前来接引的侍婢心想,但面上却不显分毫:“姑娘,这边请。”

    途径一处水榭,耳边是秋风卷起池水的微澜声,听来一颗躁动的心竟然能安稳些许。

    凌踩着莲步,手里则抱着太后亲赠的那把琴,一点儿都不敢大意。

    其实,自从获得了太后赠的这把古琴,凌还并未用它弹奏过任何一曲。

    她也喜欢弹琴用以排忧遣怀,哪怕没有钟期既遇,可那又如何呢?

    谁说这世上的阳春白雪就一定要有人懂得欣赏,又有谁说下里巴人就一定不会让人来高和?

    所谓阳春白雪,所谓下里巴人,音乐本身难道真的有高低贵贱之分吗?还不都是被人冠以的?

    只要能从中感到开心快乐,或是最基本的排忧遣怀,就已经达到了音乐本身该有的高度。

    凌只是这么想着,自己的琴音,这个东西她也从来没有妄想过有人要懂。没有那是再正常不过,若有,就是求不来的缘分。

    高山仰止,流水奔流,从来不会因为有或没有观众,就停止它们的惯常。

    哎,可惜……

    凌伸手扶了扶琴弦,可惜的是,被古人歌颂至今的玄妙情感,如今竟然沦为助兴的东西。

    “姑娘。”弦子突然从水榭里缓步而来。

    看吧,这就是现实予你的迎面一击。根本不由凌思虑过甚,她只能迎了上去。

    弦子走到三人面前,朝着为凌和知秋二人引路的侍婢吩咐:“你下去吧。这段路程太后娘娘让我亲自来迎。”

    “弦子姐姐。”凌微微颔首,算是见过礼了。

    姑娘颔首那是客气与尊重,知秋就不一样了。她跟在凌身后福身,同样跟着行礼:“弦子姐姐。”

    “姑娘,这边来。”弦子侧身为二人引路。

    弦子和杏儿都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她们在面对凌的时候,倒是客气温和。凌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反而甚至比在太后面前还要再适从一些。

    水池的终点,是一处高台。秋风卷着落叶,舞步和着乐声,已然是宴席热烈开场。

    凌不免有些着急,虽然表面上的她伪装得还算不慌不忙。

    她上前行礼:“凌见过太后娘娘,妃娘娘。”

    她老远过来的时候,便环顾了一圈,并没有那个对自己来说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

    是啊!他怎么会在呢?无论宫中用谁的名头,开办什么样性质的宫宴,他都不会来参加的。

    陛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愧陛下之位,心中只有他的天盛天下。

    凌不知心里泛起的这股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什么的东西到底是为什么。

    人家太后都没有怪责,妃也没有一个不满。怎么唯独就她,会莫名其妙地不快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静心感怀

    我可没有那个资格。m.www.uu234.net凌终于意识到了。心里却微微染上了一些苦涩的意味。

    “知秋,还不扶你家姑娘起来。”高位上的妃一脸忧色,她方才就见凌有些走神。哪想,行过礼之后,整个人是直接呆在那儿了。

    “是。”知秋赶紧上前,轻轻扯了扯凌的衣袖:“姑娘,该起身了。”

    “嗯。”凌回看了知秋一眼,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因为凌的到来,宴席上的歌舞算是暂歇了。此时的太后甩袖:“继续。”

    凌落座一旁,知秋则把古琴放在案上。

    凌虽然从来未曾用这把古琴弹奏过,但是日日擦拭,保存得甚至比在太后手中还要完好。

    太后因此眉眼含笑,说出口的话语也温声多了:“儿,今日妃的家眷来此,你不如为我等弹奏一曲如何?”

    “是。”凌低垂着眉眼应和下来,抬头一瞥之际,终于瞥到了对面的二人。

    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女人温言笑谈,举止大方。男人虽然一双眼睛到处乱瞟,显得十分无礼,不过顶着那张面皮,倒是把那举动所带来的负面观感消下去了大半。

    原来,连自己都终究逃不过是观面貌的俗人。凌心里感慨过后,十指终于抚上了琴弦:“此曲为妃娘娘姐妹相逢,一家团聚而奏。”

    一个琴音从指间流泻,几个挑拨简单的动作相连贯,已是一首琴曲缓缓流落而出。

    凌这时才看到,那女人竟是怀有了身孕,众人案前都被斟满了酒,连自己这不擅长饮酒之人都未能幸免。也独独只有她,面前除了些吃食以及点心,一点儿酒水的影子都看不到。

    看来,这位应该就是秦秋月了。那么,她旁边那个……

    “哼。”凌一声清哼,原来就是秋水姐姐的姐夫。那位卢中来的太后娘家的亲戚,有关他的事情京都可是都传遍了。

    “姑,姑娘。”知秋不禁提醒凌,“您小心点儿,婢子怕弦断了。”她眼看着姑娘呼吸越来越急促,就好像是生气了一样。

    往日凌弹琴之时,她常常在一旁静听。

    姑娘的琴艺自是不用多说,算是琴棋书画里唯一可以被认为算是闺阁女子该擅长的一项了。尤其那琴音弹什么是什么,好像真的能引人入胜一般。

    那时的夏桑还没有犯错,杵着脑袋问:“姑娘,您平日不像个女子,怎么一弹琴就不一样了呢?”

    知秋狠狠敲了一把夏桑:“说什么呢!姑娘哪里不像女子了?”

    凌一弹琴,整个人就沉浸在里面,任由她们打闹着。只是在琴音终了之后才回了夏桑之前的问话:“琴音不同,常常能够使我静心感怀良久。”

    也因此,这才将琴艺练了出来吧。

    是姑娘自己说的啊!她一弹琴就会沉浸其中,外物再不会干扰于她。

    知秋虽然不懂这些,可毕竟长期以来陪伴在凌左右。凌哪个动作代表着她是生气或愉悦,知秋总是能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咳。”知秋清了清嗓子,这才算是把凌拉了回去。

    凌赶紧低下头去,可不是嘛,若是再走神片刻,弦断当场,定要传将出去被人耻笑了。

    凌再不敢抬头任由思绪万千,只能紧紧盯着琴弦,这还是第一次弹琴弹得这么被动呢!竟不能倾注什么感情进去,凌觉得自己的琴音都死板得很。

    不过,一曲总算是终了。凌起身行礼。

    太后很满意,似是没有听出琴曲后半段出了什么问题:“哀家的古琴,用得可还顺手?”

    凌当然称是,虽然刚才也只不过是她第二次用这把古琴弹奏:“回太后,古琴出自名家之手,更是雷击木的精华所制。自然顺手。”

    “来。”妃娘娘不顾众人惊诧的眼神,径直走过来牵起了凌的手:“这位是本宫的姐姐,还有姐夫。”

    眼神在移到夏安身上的时候,秦秋水都不愿多呆一秒,直接别开了头:“今日真是打扰儿了,害得你还专程跑了这一趟。”

    “没事的,没事。”凌摆摆手。这话不是敷衍,记得秦秋水与自己说过,她家中只有一个姐姐,却还在早年便远嫁。

    推己及人,如果哥哥远走,那她又该如何对待呢?

    现在,秋水姐姐能盼得一家团圆,不知道该是多么好的事情。

    “行了,妃。”太后也缓步行来。

    本来一见到生人便十分拘谨的凌,这才子更加地无所适从了。

    “母后。”在一应重要场合,秦秋水都尊称太后为母后,算是真正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与秋月和夏安相聚不容易,哀家就不打扰你们了。”

    这话说得,好像她真的是一个体恤晚辈的好母后一般。若她真的体恤旁人,又何以做那些只手遮天的决定呢?

    秦秋水并不言语,实则她心底从一开始就对太后颇有微词。

    路过凌身旁时,凌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可还是没能躲过太后的目光:“儿,陪哀家走走。”

    “是。”凌只能紧跟其后。太后难道不是嫌她妨碍了秦秋水和秦秋月姐妹重逢的场面吗?

    凌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她和秦秋水一样,都是敢怒不敢言。

    “古琴交给你。算是不负它上一任主人的所托。”太后走在前面冷不丁地提起这个话题。

    凌直觉,太后与那把古琴的主人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这么想着,凌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知秋。她不便,因此那把古琴便只能交托给知秋带着。

    太后起的这个话题却远远没有终结的意思:“你以为哀家如何?”

    “啊?”凌不解,太后说话莫名其妙,让她如何回答:“儿不太明白太后娘娘是什么意思。”

    您好歹倒是给我个提醒啊!哪个方面的?不过,凌也只是在心底腹诽了一番,什么都没有说。

    “你倒是个实诚的孩子。”太后走向了宫里的一片特意栽出的竹林深处。

    “你方才弹琴时有心事。”太后从始至终都背对着凌,就走在凌身前。

    此言一出,惊出了凌一身冷汗。她自以为都瞒过去了,太后是怎么看出来的?

    “弦子,杏儿,你们都不用跟来了。”太后吩咐着她身边的二人:“哀家想和姑娘一个人聊聊。”

    太后都能没有人服侍在身侧,凌也只能让知秋同样留在原地:“知秋,你也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第二百章 彤管有炜

    继续向竹林深处行去,幽冷的寒意不知从哪里而起,只是在此刻,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身旁笼了一层冷气。www.uu234.net

    凌不自觉地便拢紧了薄薄的外衫,耳中听得是怎样都避不开的太后的问话。

    “你只当哀家是个不识琴的人,便只奏了那种曲来敷衍吗?”太后一直在往前走着,全然不受这林间寒意的影响。

    有些话,是说者无意的。可偏偏言语的威力不容小觑,听者有心也是在所难免。

    凌脸色一白,声音都有些发颤:“儿当时一个走神,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无法再度集中精神。”

    她说的都是实话。想必太后要听的也是这些。

    “哀家与蓼阳……”太后轻咳了一声,意识到失言了,硬是将这些一语带了过去:“不和,与你的母亲不和,多少对你有所偏颇。你也要多担待些。”

    终于说出口了,能让太后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难。其实,凌此前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些。

    “太后娘娘。”凌攥了攥衣角,一鼓作气冲到了太后的面前:“儿斗胆,您到底为什么和我的母亲不和?”

    太后早已不复似水年华,偏偏那一双狭长的凤眸开阖间,风韵万千,着实美丽得很。

    凌不禁就看呆了,直到太后将目光移到她身上,她这才匆匆低下了头,为刚才的自己辩解:“儿只是好奇,你们明明……”

    明明都是亲戚啊!一个是先皇的枕边人,一个又是先皇的亲妹妹,为何要将关系搞得这么僵?

    自她有记忆以来,太后便是凌家最陌生的熟悉人。尤其是与娘亲之间的关系,甚至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态。

    真的不怪她会有这样的疑惑,即便是搁到任何一人的身上,这疑惑都不会消减半分的。

    “如果你知道,你会后悔今日这番所问的。”太后并非缄口不言,甚至把这个难题抛了出来:“即便这样,你也非要知道不可吗?”

    凌向来是有主意的,可是太后这样的言语有分明是让她为难。有些事情知道,是可以解决掉心中的疑惑的,可是若要付出代价,这份代价又是否值得?

    太后盯着咬着下唇纠结不已的凌,轻笑了起来:“答案是不会变的,既然眼下你做不了决定。那么来日若有一天,你想通了,哀家随时欢迎你。”

    “多谢太后。”凌只能福身。

    “且随哀家来吧。”太后轻轻摆了摆手,往林中继续走去。

    这片竹林凌以前并没有来过,即便路过,也大多时候只能是匆匆一瞥。还从没有踏入过。

    静谧的林间一直以来只能听到二人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直到忽然响起的悠扬乐声。

    “有人在吹笛子?”宫里居然会有人吹笛子?还是在这么一片静谧所在。凌侧耳倾听着,不禁欢喜起来。

    “你再仔细听听?”太后扬起舒展的眉头,眉宇间全是往日不曾见过的深切笑容。

    凌觉得这回定是太后在故弄玄虚了。她别的一知半解,但对于音律,凌自认还是强于常人的。

    怎么会连这乐声是何乐器所奏都听不出来呢?

    不过,太后发话,她总不能硬对着干吧!凌深吸了一口气,静心倾听着。

    这乐声随着脚步的靠近而渐渐空旷悠远起来。许是因为竹林向来太过清雅,尤是在这深秋时节,清雅不减,寂寥幽清更甚。

    笛声多婉转,如泣如诉。而这乐声却当真不似笛声,照样婉转,却舒缓明朗得多。

    “太后娘娘。”凌几步小跑跟了上去:“这是萧声,这回总该没错了吧?”

    “你跟哀家前来,一看便知。”

    竹林的尽头,原来是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石上正坐着一个长衫男子,他席地而坐,背影挺拔,周身的气质使他即便身处在人群当中也足以成为不落凡俗的那个。

    “彤管。”太后叫出了他的名字:“哀家到来,也不行礼?”

    彤管?凌憋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大男人叫这个名字呢?

    正想着,那名为彤管的男人缓缓起身,身上的衣袍似一片流云逸开,轻轻薄薄的,就笼在周身四旁。

    以前,凌总觉得这世上最有气质的人她都见了个遍。

    苏少将军一般的侠肝义胆,明烨的威仪自露,故作老成的华,还有自己哥哥那不落凡尘的脱俗。

    可是,若论气质,浑然天成,都比不过眼前的这位彤管。这可能就是真正的谪仙下凡吧。不过,也有一种可能,都是伪装出来的吧。

    当时的华大夫也一度让她惊为天人,可只有深刻了解之后才发现华是个什么样的人。

    彤管走近行礼,明明身份贵贱,一眼可辨,可是在他身上连一丝卑躬屈膝都见不到。仿佛行礼如他,只是恰到好处地走个过场罢了:“彤管见过太后。”

    “彤管是宫里的乐师。”不用凌询问,太后便主动为她介绍起来:“可惜从来没能在人前听过他演奏,若要一听,也就只有在这偏僻不见人影的竹林里了。”

    彤管颔首,目光落在了凌的脸上:“这位姑娘是?”

    凌微诧,这彤管居然敢绕过太后,径直问自己的名姓:“小女凌,敢问彤管乐师,彤管二字是?”

    彤管笼了笼袖子,背脊挺得更直:“姑娘果真博学多才,《诗经》中有云,彤管有炜。”

    停顿了片刻,彤管的目光似是在凌的脸上驻足片刻:“正是此二字。”

    还真是那句“彤管有炜”啊!可这不是出自《静女》那篇文章的吗?

    凌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个彤管,直到对方也同样对视过来,她才急忙别过头去:“彤管乐师的萧声真好听。”

    “儿的琴艺亦是一绝。”太后鲜有地竟然站在她这边说话:“连她都不能一时听出这是萧声还是笛声,彤管你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何不在陛下面前一展才华?”

    凌心下此时才了然。八成是这位彤管一身逆骨,虽入了宫门成为了乐师,可是心内是大抵不愿的。

    而太后让她跟着前来,难道不是为了用她的琴艺去激彤管吗?

    人有逆骨,触之必怒。凌冷眼在这边瞧着,只觉得彤管的逆骨怕是比太后想象得更甚。

第二百零一章 无知竖子

    太后一番言语诚恳不容有他,彤管闻之却是笑了:“古琴为弹弦乐器,而这一管萧却是吹奏乐器,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彤管滔滔不绝,却突然停滞了下来,状似无意瞥了一眼凌:“这位姑娘看走眼,岂不是最正常不过?”

    原来,竟是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凌咂舌。尽管这个乐师说得有一定道理,可是在她听来,却还是浑身的不自在。

    有什么东西想要脱口而出为自己辩白的,不过在唇边打了个转,终究又被凌咽进了肚子里。

    “是儿班门弄斧了。”其实,转念一想,这位彤管在恃才傲物的情况下说得也不无道理啊!

    之所以会出糗,说到底就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若她真的将笛萧二者分得清清楚楚,有关音律之事亦是烂熟于心,又怎么会给彤管机会去逞口舌之力呢!

    彤管面上无恙,可太后却气得脸色发青,便是身子都忍不住地发抖:“彤管,哀家念你并非池中之物,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于你。”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彤管丝毫不退让,哪怕是言语上也未曾退让半分:“那太后这是何苦?不甘忍让,大可将草民赶出宫门,草民心中绝无怨怼之情。”

    “好一个草民。”太后扯出一个笑容,却是满满的不屑:“哀家记得,你初入宫之时,可不是这么自称的。你的傲气呢,你的傲骨呢?都去哪儿了?”

    眼见这二人的事态大有愈演愈烈之时,凌真恨不得当下便落荒而逃。可惜,奈何她想破脑袋也找不出一个适宜的借口。

    便只能垂手立在一旁,眼中的彤管作答如流,面对斥责于他的太后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左右便是称呼,彤管也可。太后可满意?”

    “你!”太后终于急不可耐,伸出手指头,狠狠在空气中指了一指:“竖子!竖子!”

    “儿,我们走。”幸好,凌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并且好上加好的事情是,太后终于不敌败下阵来,选择离开。

    太后正在气头上,凌知道此时的她若是发问,定然免不了太后心中余火的迁怒。因此,纵然有百般疑惑,也无法开口询问。

    凌尽可能地敛了声息跟在太后身后,若不是呼吸是自她胸腔中发出的,凌甚至要以为她这个人都消失在了竹林里了。

    竹林里黑漆漆的,她与太后前来之时,并未带上随身的侍婢,以至于现在连掌灯都不能做到。

    凌有些怕黑,这样一来,她的脚步便不由地快了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终于顾不得太后的心情如何了。

    偏偏幽黑不见光影的竹林里,太后突然停止了脚步,转过身来。

    那双让凌于心底都赞不绝口的狭长凤眸定定地望着她,直到看到凌心中蓦地升腾起无法言说的惧意。

    太后这才开口:“彤管,哀家不能放他。”

    凌不知道太后说这些话,是不是需要她的附和。可若要附和,她能又附和些什么呢!

    这座皇宫囚禁的人还少吗?

    无论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眼前这位后宫之主太后娘娘,还是那些只来不往的无数女子,他们都注定走不开逃不脱皇宫的影子了。

    如今,不过只多了一个乐师而已。

    这个在她看来,看似不若凡人的乐师实则亦是孤苦无法反抗的可怜人罢了。

    “你回去吧。”太后终是没有逼问凌的看法,只是在送别她出了竹林之后,再三叮嘱了几句:“今日在这竹林里的事情,切不可外传。”

    凌当然不会无聊到这个地步,自然也不会犯傻:“儿明白。”

    可是太后在宫里呆了太久了,久到如今无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地位了。可她还是没有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即便是平阳侯和蓼阳二人,你也不可以外传。”

    “是。”儿觉得太后实在是草木皆兵了。

    且不说太后娘娘已然叮嘱过自己,她也已经答应了下来,那就不会说出口去。单论这件事情本身,又有什么值得她外传的。

    无非就是一个浑身傲气的年轻乐师顶撞了太后几句罢了。她不知道外面会不会有人感兴趣,但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

    回程的路上,知秋打着一盏灯笼,为凌照亮:“姑娘,您和太后娘娘怎么去了那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

    知秋不是凌,感受不到太后那仅仅止于表面的关怀,自然没有往深处想。

    她只是单纯地因为凌未归而心焦慌乱而已。弦子和杏儿见了,便忍不住上前宽慰了几句:“太后娘娘只是有话要同姑娘讲,你安心等待着便是。其余顾虑太多亦是徒劳。”

    知秋恭敬谢过:“多谢二位姐姐。”

    “之后呢?”凌并不觉得在她们离开这么长的时间里,知秋一定会傻傻等在一旁。

    知秋闻言吐了吐舌头:“还是妃娘娘做主,让婢子去经萱宫等了片刻的。”

    现下左右无人,只有知秋和自己,凌始终觉得这个娘娘那个娘娘的,把她和秦秋水的关系都拉远了。

    终于可以把称呼换回来了:“秋水姐姐真是好心,如今做了妃嫔,对待旁人也和往常无差。希望她日后也能心想事成吧。”

    凌是发自内心的期盼,尽管她并不知道对于秦秋水而言,什么是其真正渴望的。

    “可是。”知秋反倒支支吾吾了起来。

    “可是什么?”凌觉得好笑,干脆扯了扯自己的手指头:“你有话就说呗!现在又没有外人。”

    知秋并没有把凌跟随太后离开之后的事情全部讲出来。毕竟那也是一段比较曲折的故事了。

    经萱宫里,知秋只跟着前来唤她的阿若前去歇脚。从头至尾,并没有见到妃娘娘。

    私下里,知秋忍不住好奇:“阿若,你家娘娘怎么不见人影呢?”

    宫宴既已散,难道妃还能不在自己宫中不成?

    阿若皱了皱眉头,紧跟着叹了口气。

    知秋以为她是为难,忙推辞起来:“你就当我没问好了。”

    阿若并不理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其实知秋问话的时机刚刚好,不然的话,憋在心里她也堵得慌:“还不是妃娘娘的姐姐秋月夫人的事情吗?”

    要说这事情也真够糟心,不仅阿若亲眼看着自家娘娘这段时日以来食难下咽。就是她也被波及到了。

第二百零二章 夜如水凉

    知秋其实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秦秋月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但还是很识时务地问了一句:“秋月……秋月夫人怎么了?”

    她这个人啊,总是不关乎自己的事情便高高挂起。www.uu234.net之所以看上去有时候好像很忙碌似的,那也不过是把姑娘的事情当做了比己身还要重要的事情。仅此而已。

    阿若终于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那位夏安姑爷娘娘瞧着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便是这亲都成了,又不好做出那等坏人姻缘的事情。”

    知秋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所以妃娘娘这些日子才难以入睡用膳的吗?”

    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阿若将下巴撑在支在两膝的手上:“谁说不是啊!现在娘娘就在宫里找秋月夫人聊呢!”

    知秋叹了口气,心内感慨,看啊,果然还是庸人自扰了吧:“那你在烦什么?妃娘娘都聊过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无论是劝人宽心的言语,还是那颠来倒去反反复复的言论,知秋是真的词穷了。

    “夏安。”凌不禁想到了宴席上那位怀有身孕妇人一旁的男子:“是那个长相颇佳,可是却没有什么风骨的男人吗?”

    凌觉得自己的形容十分地不贴切,她又不了解夏安,总不能一开口就说人家贼眉鼠眼的吧!

    知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婢子也不晓得,毕竟那个时候妃娘娘一直都在殿中,想来和秋月夫人夫妇是无缘得见吧。”

    不知道是思想跑偏到了哪里,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秋怎么问她也不说。

    其实凌只是惊叹于辈分的力量罢了。想来秦秋月和秋水姐姐是年岁相差不大的亲姐妹,怎么不久前一个被换做姑娘,而另一个却是夫人呢!

    “好了,我相信,秋水姐姐有她解决的办法的。”凌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知秋只能在一旁点头应和:“是啊!妃娘娘现在是贵人,又有什么不能解决的烦心呢!”

    凌闻言,便也只是弯唇笑笑。她心内的真实想法,并没有说出口去。

    无论何事种种,总会解决的,难道不是吗?只不过是有好或坏,难或易的区别而已。

    秦秋月的事情如此,而自己,更是如此。

    她一矮身钻进了轿子。

    “客官,您几位?”小二肩搭着一块抹布,飞快地迎来了一路风尘仆仆的凌珏。

    凌珏一身白衣,更显出了他的几分贵气。小二可不知道什么气质不气质的,只是凭着经验,让他认定了眼前的这个公子是个财神爷。

    凌珏掀起衣袍,腰上的玉佩轻晃,而他更是兀自坐在一张长凳上,将手中的佩剑往桌上一搁:“一位,住店。”

    凌珏脚踩靴子,就大大咧咧地踏在擦洗干净的长凳上,看上去像极了不羁的江湖人士。

    “您楼上请。”小二笑脸相迎,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有钱便是财神爷。

    凌珏整顿好随身包袱,跟在小二身后:“小二哥,有一事还要向您打听打听。”

    说话间,小二便推开了一间屋子的房门,“您问,小的知道的啊,一定据实相告。”

    凌珏迈步进了里屋:“在下只想问,从此地前去罗庭,若是不走水路,还有多远的距离?”

    上回随母亲前来之时,众人走的便是水路。可却也正因是水路,才不好沿途探查。

    尽管这一路,什么都没有探查得到便是。

    小二笑着回答:“从前也有客官们前往罗庭,据他们所说,好像日夜兼程的话,也就三四日的功夫了吧。”

    凌珏温言谢过:“有劳小二哥了。这锭银子算作谢礼。”

    小二欣喜不已,掌中不停地摩挲着那锭银子,可嘴上还说了几句客套话:“客官,这怎么好意思!”

    凌珏摆手,“这锭银子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谁还会和银子有仇啊!小二点点头:“您说,您说。”

    “这层我全包了。”凌珏难得一掷千金:“我平日有一怪癖,就是就寝的时候,耳边一点儿杂音都不可以有。”

    “这,这……”小二瞠目结舌,“那,客官,您这点银钱似乎不够吧!”

    凌珏当然知道小二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他自然拥有一掷千金的阔气,可是阔气绝不是如此使用的:“小二哥,咱们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应该是诚信,不欺诈。”

    “欺诈”这个词可不简单。小二顿时心虚,可贪心是没有那么容易填补的。他只能磕磕绊绊地问:“客官,您这什么意思?小的,小的听不懂啊!”

    凌珏深吸一口气,回屋将包袱和佩剑一应放下,这才悠悠地回道:“你这客栈地处偏僻,又位居天盛极南。最主要的是,这里不是官道。”

    小二脸色铁青。凌珏看在眼里,认为也没有什么必要彻底戳破:“所以,说这么多。这笔银钱,收不收在你。”

    小二只能见好就收:“是,是,客官,您放心。这二楼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

    夜半,凌珏合衣躺下。双眼出神地望着黑暗中的角落,没有固定的聚焦所在。

    他可没有什么杂音入耳便不能入睡的怪癖。不过,出门在外的条件倒也苛刻。这酒肆客栈处处比不得家中自在,他便只能合衣闭眼,休憩片刻养养神罢了。

    左臂枕在脑下,右臂则自然下垂,凌珏的右手手指轮番敲着卧榻。若天光大亮,事情还未能按照自己的预料发生,就证明的确是他多心了。

    “唉。”凌珏常出一口气,翻了一个身。他倒是宁愿辜负了自己的苦心谋划,今夜相安无事即可。

    夜色如水,直到浸漫至了大地每一寸。困意也终究十分合宜地来袭,凌珏的双眼眼皮越来越重。

    他索性跃起,在塌上打起坐来。过往他修习武艺之时,除了外练腿脚功夫与一应刀剑之术,师父也曾多次教导过他,一定要注意运气的修习。

    心浮气躁是最为忌讳的。既然今夜注定无法入睡,倒不如打坐静心。

    这么一打坐,周遭便显得更静,时间仿若走进了静止的区域。

    直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入耳,有什么东西就响在这客栈之上。

    凌珏倏忽睁开双眼,没错,屋顶之上有人。

    黑暗之中,他准确无误地一把摸到了佩剑的剑鞘,只带剑锋出鞘的一刻。

第二百零三章 独占先机

    屋房之上的瓦片因为承载了人的重量,又在脚步的腾挪之间受到了摩擦与挤压,发出的声音并不太和谐,也更加不悦耳。www.uu234.net

    凌珏皱着眉头,慢慢从床榻上起身。他有一种直觉,如果自己依旧坐在床上,会不会待会儿直接从天而降一把在月光之下发着锃亮光芒的大刀?

    夜色混沌中,凌珏勾起了唇角,他的想象力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不仅丰富,似乎还在朝着某一个诡谲的方向发展着。这种特殊的技能不是向来只有儿才有的吗?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他退守到房屋一角,手心之中攥紧的正是自己的佩剑。

    这整个二楼都被自己用银钱清空了,本来就安静的深夜因此更是悄无声息。

    凌珏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之声,不过这也仅仅是只能证明自己鲜活生命的存在而已。

    这种场面他早已见怪不怪了,他只是好奇,待会儿那人或者那些人会选择以怎样的方式与自己见面呢?

    脚步声停下了,就在他这间屋子的上面。瓦片摩擦的声音于某一点达到了极致,听这般动静,似乎是有人在掀动瓦片,很轻很慢,却也雁过留痕。

    一片幽黑的屋子中,因为那么一个小破口,恍若是深不见底的崖底终于天光乍泄,虽然乍泄的天光可能只有一缕,但也足够视物。

    不过现在这缕“天光”,凌珏清楚地意味着什么,若不是自己提前设局,那么现在他必然处于被动的局面,只能受制于人。

    屋瓦之上,一男一女皆穿着夜行衣,掀瓦这样的细致活自然交给女方来做。

    她戴着特质的手套,小心移开瓦片,“给我光。”

    男人顺从地燃起手中的蜡烛:“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知道了。”女人不耐烦地将掉到身前的头发甩到身后,“嗦死了。”

    细微的烛光由女人擎着,他们睁大眼睛,不敢漏点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贼婆娘,你看。”男人趴在屋顶上奇怪:“那床榻之上怎么好像没人?”

    女人笑得不置可否:“总之,他今天是绝对走不出这里了。”

    说着,她便急不可耐地掏出竹制的一根小管,不顾男人之前的劝说,擅自鼓起腮帮子在管口处使劲一吹。

    随着破风而出的声音,一支支银针射进了屋子,朝着床榻之上叠得方方正正的被褥射去。

    这一切皆入了一旁凌珏的眼,运筹帷幄之余,却也暗自松口气。

    他终究还是百密一疏,当时离开床榻之时,怎么就忘了把那些被褥做做假,伪装成有人睡过的样子呢?

    不过,他犯蠢,那是一时犯蠢。总有人犯的傻,是一世的傻。

    “哎呀!贼婆娘!”男人在旁边看得心焦,忍不住一掌拍在了她的肩头:“你这是打草惊蛇,那塌上分明空无一人,你这样子反倒是给他提了醒。”

    “提醒如何?”女人不可一世的模样让人气急:“他就是插了双翅膀,也绝难逃出我们的掌心。迷烟。”

    女人还没有意识到因为她先前想当然的自信和鲁莽会为他们的行动带来多大的影响。

    男人扶额,恨不得仰天长叹:“你要迷烟,早说啊!干什么要用毒针?现在你已经暴露了,暴露了,你懂吗?”

    女人也暗暗意识到了事情的走向不好控制,不过仍然死鸭子嘴硬:“那你是干什么吃的?你就不会在旁边阻止我吗?”

    好吧,合着错全是他的,“迷烟给你,反正事情都搞砸了,看你回去怎么交待!”

    男人愤愤不平地掏出迷烟递到了女人摊开已久的手掌心里。

    他们要放毒!凌珏并不是十分惊奇,甚至隐隐期待放毒之后的两人下到这间屋子里的样子。

    那个时候,看到自己是惊吓多些呢,还是惊悚多些?

    朦朦胧胧的烟雾从房顶的瓦片之上开始向下蔓延逸出,很快就包围了这整间房子。

    凌珏有所预备,不仅早早封了气穴,还提前用湿布堵住了口鼻。

    之前小二问他还有何需要之时,他也只是略做沉吟的模样,便开口笑道:“一路劳顿,想要热水泡澡,用来解乏。”

    这话固然是真话不错,但也暗藏了他的私心谋划。而湿布就是在那个时候打湿的。

    现在,凌珏用左手将它堵在口鼻处,而握着剑把的右手则因为紧张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贼婆娘,你现在什么打算?”男人似是彻底放弃了,声音不似之前压的那么低,就连半蹲的姿势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平躺。

    不过,平躺在嶙峋的瓦片之上可不大舒服,男人四仰八叉,就差对月长叹了:“我怎么就会找了你这样的蠢女人?”

    女人恶狠狠赏了他一巴掌:“要不滚下去,要不死在上面等风干,别挡路。”

    男人虽然嘴上一口一个“贼婆娘”,可也不会放她独自涉险。遂快速起身,跟着女人跃下平地:“我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二人轻车熟路进了客栈,很快便摸上了楼梯。

    凌珏此时靠守在门边,一举一动更加小心谨慎。现在双方对于对方而言,都是在暗,谁先按捺不住,便失去了先机。

    他不知这家客栈做的生意到底是黑是白。当然,也不排除是这俩人还有两下子,所以这客栈于他们而言才形同虚设。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凌珏听到不远处楼梯上传来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便知他们靠近了。

    都说要抢占天时地利,再配以人和,这样才能算是不打无准备之仗。

    凌珏借着先来一步的优势,将自己遮蔽在黑暗的角落当中。

    现在,只待他们推门而入了。

    “贼婆娘,要不然还是算了吧。”男人忽地拉住了蠢蠢欲动的女人,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一天三变?”女人推了他一把,“你若怕了,在外面等着接应便是。”

    男人平心静气地尽量劝说着:“不是我怂了,而是你不想想,这万一是那人请君入瓮的招数怎么办?”

    不得不说,一开始放毒针却没能取得对方性命的时候,他们就都应该意识到此时已然失败了。

    女人甩开男人的胳膊,啐了一口:“怂货。”

    话说着,便推开了那间她在屋顶之上关注许久的屋子。

第二百零四章 掌局

    里面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的光亮,只有远处天际的月光,以及因为被他们动了手脚而漏开的小洞。www.uu234.net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其小心,先用脚后跟着地,紧接着便是整只脚掌,最后则是脚尖。

    奇怪……不应该啊!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

    正在思量间,空气中已然有什么尚在流动,女人大叹一声不好,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冰凉的利刃已经抵在命脉之处。

    “你,你使诈!”女人的瞳孔闪烁着,着实是怕了:“贼汉子,你还不帮忙?”

    “嚯,原来你还有同伙。”凌珏手中的剑一个锋转,直逼在了刚刚摸着黑进门的男人胸口上。

    紧接着,他一个转身便是一记飞腿。女人本想借此里应外合,趁势拿下凌珏,却不想反着其道。一个不备间,便被踹退了数步,直至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

    “怎么?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凌珏并不想轻易轻视旁人,只不过用实力说话已是最正常不过:“还妄图取我性命?”

    男人的命脉被控,可嘴上却不求饶:“自古便是败者为寇,我们既然棋差一招,那生死由你定夺便是。”

    可笑的骨气!凌珏将剑转而架到了男人的脖子上,“走!”

    “你要带他去哪?”女人捂着胸口,作势便要来夺。

    凌珏既然能于瞬息之中便将局势掌控在自己手里,自然也不会轻易被他人反转。

    他侧目笑了起来:“大婶,你不觉得胸口凝滞,浑身气脉无法调动吗?”

    女人生性多疑,听凌珏这么一说,脸色数变,就是嘴唇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凌珏不管她的心情如何,只架着男人往楼梯处走去:“中毒或浅,我还可以救。”

    女人就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只能乖乖地跟着凌珏下了楼梯,来到了客栈的大厅。

    “这里宽敞,若一言不和,打斗起来于彼此也是好事一桩。”男人和女人并不懂得凌珏到底打得是何算盘。

    凌珏娴熟地从腰间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亮堂温暖的烛光很快渲染了整间客栈,凌珏右腿一跨,踩在了长凳上:“说吧。”

    女人白了他一眼:“说什么?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我想听的。”凌珏实在没有耐心和他们在这里耽误时间:“也就是,你们不愿意说的。”

    女人和男人几乎是于此时异口同声:“凭什么?”

    “就凭……”凌珏挥手一挥,剑尖的位置便染了血。

    男人只觉得脖子处一凉,然后热血便往外滚动着流出。

    “凭我的剑法。”凌珏看了一眼男人,很快又将目光移到了满是恶毒眼神的女人身上:“以及你的无法提力。”

    女人“你”了一声,被男人死死攥住:“住手,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男人心里倒是明了。只因为方才凌珏一剑挥来的时候,他瞬即探上了脖子上的伤口。

    那个剑痕的位置若是偏移一寸,若是深入一分,他的小命顷刻便不保。

    谁强谁弱,早已一目了然。既如此,他又何苦和眼前的这个少年缠斗不休。根本,一点好处都讨不到。

    “你们来找我的麻烦,为什么?”说话的功夫,凌珏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仪态,坐得端正。

    别别扭扭地把自己伪装成放浪不羁的样子,也真是难为凌珏了。

    女人除了只会恶狠狠地瞪着一双眼睛,竟是什么话都不说了。

    只有男人沉吟片刻,“想找自然就来找咯。”

    就知道,他们不会说的。

    “那也无妨,想必我的身份你们清清楚楚,我也不会在此寻求公平。”凌珏其实大致能猜得出他们的来意,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受何人所派罢了。

    “你早就知道了?”男人惊诧地不敢置信:“你,你是故意的!”

    原来是他故意的。

    所有的疑点和方才屋顶之上的扑了个空,终于连在了一起。

    这整间客栈的人都是他们的线人,据小二所说,这个人是朝廷派来的。

    因为他腰间的玉佩,以及他脚上踩着的官靴,还有他那猛然一扣,放置在桌上的佩剑。无一例外,均是朝廷中人的配置。

    原来,竟然是他故意露给他们看的。

    男人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凌珏掸了掸身上沾着的似有似无的尘埃:“和你猜测的相差无几。我故意掀开衣袍,露出腰间的玉佩,又故意踩在长凳上。”

    凌珏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二人的神色:“为的就是让你们看清脚上的官靴,还有就是佩剑。”

    不过,玉佩是他临行前陛下赠的,说是方便明示身份。官靴也是他当初离家时,多了个心眼,特意备着的。

    唯有手中的佩剑,那是自他习武以来便跟在身侧的。本不在打算筹谋之内,只是无意卷入的罢了。

    “好算计。”男人和女人眼中同时露出轻蔑的神情,只不过依旧只有男人在说话:“朝廷里的人都这么会装吗?”

    凌珏不打算辩解什么,本来就是对立双方,又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他既然陪上了今晚的时间,就一定要把事情差个水落石出:“时间差不多了,大婶的毒就要攻心了。你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也要为她考虑考虑。”

    这句话算是对男人最有利的一句了。男人一狠心,遂咬咬牙:“我们和朝廷对立,在此占据一方,看到你们朝廷的人,自然想要除之而后快。”

    “这间客栈也是你们的据点?”

    “是。”男人低垂了眼帘。心中暗自盘算,等来日方长,再次偷袭得手,出手杀了他便是。

    “如果我问你们,你们背后的主谋是谁?”凌珏顿了一顿:“你们是不是不会说?”

    这在别人眼中看来是毫无自信的一句话,又基本等同于废话。可是,凌珏却攥紧了双拳,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

    男人的声音果然响在耳侧:“朝廷奸臣淫贼,我们万不能屈服。若你要知道更多,恕我们,无可奉告。”

    那贼汉子正要和贼婆娘上演一场夫妻情深的戏码,却听凌珏开口:“你们走吧。不过,今晚的事情我记下了。”

    而后,他竟真的言出必行,转身上了楼梯。一个弹指飞出之际,一楼大厅里的烛光尽数熄灭。

    “贼婆娘,我不会眼瞎耳聋了吧?”男人掐了女人一把,见她立时火冒三丈,作势便要向自己来复仇的时候。

    男人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仰面朝着黑暗中的不清不楚的背影发问:“喂,解药呢?”

第二百零五章 修书一封

    那身影似是一顿,不过许是因为四周太黑了,男人眼花了也说不准。m.www.uu234.net

    只有冰冷的声音传来:“她没有中毒。”

    “没有中毒?”男人不知为何重复了一句,紧接着涌上心头的便是被作弄了的不平与不满。

    但他正要破口大骂,却反而被一旁一言不发的女人反抓住手腕:“我们走。”

    三个人,汇聚了不到片刻的功夫,便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而去。今晚的一切真是一场闹剧,惨淡收场。

    那夫妻俩人怀揣着必胜的把握前来,不想也只是碰了一鼻子灰。而凌珏苦心谋划许久,却不得不放虎归山。

    合上房门,凌珏摸黑走到了床榻边。他向来如此,即便是只来过一次的地方,他也能很快熟悉起来。

    “一切都还来得及。”凌珏尝试地弯了弯嘴角,只觉面皮紧绷得厉害。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当断不断,只能让事情复杂化,无论如何总是一大桎梏。

    因此,他做决定,向来便是凭着清醒的头脑以及那适时的心的指引。但愿这一回他的决定没有为日后留下太多的隐患。

    “哼,凌珏。”凌珏于夜色中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自言自语地道:“什么时候开始,你竟也前怕狼后怕虎起来了?”

    那一对夫妻终究没有害掉自己的性命,他又怎好于一面之缘便下杀手。

    或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两人早是沾满了鲜血,便是神佛都渡不了。或许他们背地里早与人暗通款曲,谋划着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责。

    不过,没有亲眼看到,没有到手的证据,他总归是不能代表天盛律法行事的。

    好在,他凌珏的身份无人识破。明日一早,自己也就需要背负好一切继续往南而行了。

    今晚一切,只能权当一场旧梦。

    男人和女人相扶着冲出了客栈。寂寥的长街,只有远处的月光将二人背后的影子无限拉长,最终于某一点交汇起来。

    女人疑心重重,抚着胸口:“那小子说,我没有中毒!”

    男人嘁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确定了,那刚才还像没头苍蝇一样拉着我往外跑?”

    女人试着调息起来,在反复了吸气吐气几个动作之后,她才缓缓睁开双眼:“确实没有中毒。”

    两人不再言语,相视一眼。原来,那小子根本不曾下毒。不过想来也是,他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去接触女人啊!又谈何下毒二字!

    不过,就算今夜继续纠缠下去也什么用都没有了。他们共同朝着来时的方向仓皇离去。

    天光蒙蒙亮的时候,凌珏像昨日投宿之时,一袭白衣渲染得他风度飘飘。只是腰上的玉佩被层层叠叠的衣衫遮盖得看不到踪影,那一双官靴也不知所踪。

    唯有那把长剑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间。即便是隔着剑鞘,也不难想象到来日它出鞘划破空气中混沌时的凌冽。

    小二几步上前,呵呵地陪笑:“客官,这就走了?”

    昨日他睡得太死,只知道按照旧约将消息传出去,却没能在关键时刻去看一场好戏。

    凌珏因为小二话语中闲适的口气而转过头来。那夫妻二人,虽不至于满嘴假话,可也遮遮掩掩,提供的消息根本不足以让他抓到什么纰漏。

    不过有一点,他们却无所隐瞒。那就是有关这间客栈的问题。

    眼前的小二从未插手,在这关系利益之中,自始至终扮演的还当真只是一个线人。

    看来,他对昨晚的事情是毫不知情了。凌珏点点头:“是,还要赶路。”

    小二只是负责传递消息,并不情愿站在哪一方。见状,也不阻拦,便侧身让出了大门的位置:“客官,您请。”

    “嗯。”凌珏微微颔首。出了客栈,秋日下的阳光正好,却也耀眼得很,所谓秋风似乎也只是吹散了夏日炙烤的高温而已。

    他飞身上马,扬起马鞭,口中轻喝一声,胯下的马便扬起四蹄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算起时日,他修的第一封家书应该是要到了吧。

    凌坐在瑾瑜园中荡着秋千,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知秋,你来推我一把。”

    “是。”知秋也觉得新奇,铆足力气狠狠推了一把。

    看着裙角止不住的飞扬,凌直觉自己生出了翅膀,随时随地便可飞上天空。

    她并拢的双膝上正展开着一封信笺:“行了,我去拿给爹娘看看。”说罢,秋千落下之际,她双脚挨地。

    今日晨起,便有下人送了这封信来。她初始还觉得诧异,信笺这个东西,会是谁送来的呢?

    待全部展开在眼前,她才恍然大悟,是哥哥的家书。

    “爹,娘。”她一边小跑着,一边抖动着手里的信纸:“哥哥来信了,来信了。”

    秋风本来就大,不比夏日的风好像凝滞了一般。它们肆意吹拂着,好让大地每一寸都知道它们的存在。

    凌耳中听得信纸在风中抖动,心里更是克制不住的雀跃。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样开怀的大笑,发自内心的欣喜,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但脚步在奔往待客的前厅时却还是顿住了。她,怎么会在这?

    “儿,你来得正好。”平阳侯头疼不已。

    他堂堂一个侯爷,往日闲暇之时接待朝廷大员便也罢了,说到底是职责所在。与苏少将军相谈甚欢,那也是自己乐意。

    可这来找儿的贵女们,总也不能老让他礼仪相待吧?

    奈何他有一个醉心佛道的妻子以及一个在外人面前外冷内热的女儿。那也只能他自己一力承担了。

    平阳侯现在眼见着凌来了,心中才松了口气:“今歌姑娘来了,你多陪陪她吧。”

    凌面色不佳,但也只能先福身:“是。”

    然后,她的目光在和今歌相触的一瞬间,困惑更甚。

    她和今歌往日并无什么交情,今歌好端端地上门到底为的是什么?

    “对了。”凌将手中的信纸递上前,将上面的褶皱捋了捋平:“爹,哥哥的家书。”

    说话的对象是平阳侯,可是凌因为心中疑惑,一双眼睛始终游离在今歌四周。

    她注意到,在她提到家书的时候,今歌眼中闪了一闪。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浮上心头。今歌,该不会是来刺探消息的吧?

    刺探哥哥到底是否尚在侯府,是否真的离京?

第二百零六章 打探虚实

    今歌起身,似是犹豫不决,但还是朝着凌和平阳侯所站的方向走了过来:“今歌自知冒犯,只是方才听到姑娘说,家书?”

    凌心内对她是极不耐烦。www.uu234.net你看看你也说了,是家书。家书的话,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偏偏平阳侯脾气还是个不错的,手里摩挲着信纸:“是珏儿来信,给家中报平安而已。”

    话虽如此,但是平阳侯还是不动声色地将信纸多次折叠了几次,再背在身后。好让今歌无法看清上面到底洋洋洒洒写了些什么。

    这样子做,的确是很无礼的事情。亏今歌还是朝廷大员的女儿!

    凌忍着不耐,指了指今歌方才急不可耐起来的座位:“今歌姑娘,请坐吧。”

    今歌居然脸上露出讪讪的表情来,好像留在侯府于她而言是不情不愿的事情:“侯爷,姑娘,今歌忽然想起一事。”

    不得不说,她的演技可真是不值一提。连说谎话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今歌就那样低着头,絮絮地解释了起来:“家中父亲尚有事情要今歌去办,先行告辞了。”

    她福了一福身子,独自走出老远,才觉得哪里不妥。上摆的身子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来日,今歌定然登门道歉。”

    凌小声地嘁了一声,不敢让身边的平阳侯听见。心里不断腹诽,场面话这种东西谁不会说。谁管她今后会不会来啊!

    若说这今歌心里没鬼,现在是打死她她都不信。凌心想,自己与今歌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平日从来没有来往,无缘无故今歌是绝对不会登门的。

    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句话给了凌莫大的启示。这个今歌是必然另有打算的。

    “爹,你怎么不看信了?”凌定定地望着今歌的背影看了好久,才抓过身来扶着平阳侯坐下:“刚才因为今歌的缘故,您肯定没仔细看过吧。”

    凌背着手看到平阳侯轻轻启开信封专注的模样,心里喜不自禁。要知道,在送过来给爹娘看之前,自己已经把独属于她的那份偷偷留下了。

    没有多时,平阳侯看完了信笺,脸上的忧色褪去:“平安就好。”

    此去颐凰,最令他放心不下的除了“安全”二字并无其他。

    今歌离了侯府,快速钻进了自己府里的马车,催促着车夫:“快些回府。”

    这一回的消息确实,自己甚至因为掌握到了难得的秘密,而心里隐隐兴奋期待起来。

    “爹,哥。”一到了府门,车夫还未将马车停稳,便感觉自己身后窜出了一道如旋风般迅疾的身影。

    今歌欢喜踏过门槛,半点不见片刻之前在平阳侯府拘谨的样子:“哥,爹,我有个消息要同你们讲。”

    此时,这二人正相谈甚欢,各执一杯酒,虽不至于喝得酩酊大醉,但也却是云里雾里。

    以至于今歌的大嗓门猛然响起来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

    “爹!”今歌大踏步,夺过了今正昊手中的酒尊,“你们怎么都不理我?喝,喝,喝,就知道喝。”

    今正昊这才清醒了一些,看向了自己对面同样浅酌的儿子:“有什么事,同你哥说也是一样。”

    今歌的哥和今歌是一母同胞,但两人前后差了将近有十岁的差距。今歌彼时还是尚未及笄,可他的哥俨然与今正昊同僚家中的嫡长女订了婚。

    今言将酒杯搁下,面色不快:“今歌,不是我当哥的说你,你哥和你爹也就这点爱好了。你管天管地,怎么连我们喝酒都要管?”

    今歌扑上前,摇了摇今言的胳膊:“今时不同往日。我可是打探到了对我们今家大大有利的消息。”

    “哦?”今正昊和今言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尊,两人喝酒喝得面色红润,可现下两双眼睛却同时亮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没有吩咐就不用伺候了。”今言抬手遣散了左右的侍婢和家丁。

    “说说,是凌珏的事情?”今言仍然记得中元鬼节那晚今歌一副活脱脱撞鬼的样子。

    “是。”左右无人,今歌也就不再压制着声音:“那晚,城中惊变,若不是后来几个黑衣人大肆屠杀。我想,当时就应该可以确定珏世子的去向。”

    “那你现在就可以确定了?”今言多心。那晚摆在眼前的机会他这个妹妹都没能抓紧,今日无端就得知了不成?

    今言一五一十说出了她在平阳侯府的见闻:“今日去侯府,正巧碰上凌给平阳侯送来信笺,正是珏世子修的家书。”

    她虽然未能得见,不过想来,凌不是说谎话的人,平阳侯更不会同她演戏。

    当时的遮遮掩掩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谁都不愿意将家书展示在外人面前。

    今言眯了眯眼睛,他生来便是一双丹凤眼,因这个动作更显得双眼狭长,狡黠得很:“凌珏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虽然如今也没有个一职半位,但是他若离京,这里面绝对不简单。”

    今正昊也放话:“今言,你仔细着点。如果必要,就让他有去无回。”

    “是。”父子二人的打算从不瞒着今歌,不过他们的对话也大多让今歌听得稀里糊涂的。

    今歌只是隐隐约约觉得爹和哥两个人做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你们要杀人?”

    “小点声。”今言厉声喝止住了她,“杀人若是像你这样哄哄,杀人不成,反倒赔上自己的性命。”

    今正昊也开始打发今歌:“行了,你下去吧。女孩子家家,就不要插手朝廷的事情了。”

    今歌不情不愿地行礼,正要退下,又觉得他们二人方才的对话哪里怪怪的。

    终究抵不过心里的不安,转回身发问:“哥,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偷偷打探了。”

    “你,你们。”今歌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着,咬了咬下唇,大胆问了出来:“你们该不会是想反吧?”

    造反啊!如果一个东窗事发,那就是诛杀九族的大罪啊!今歌觉得眼下自己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去犯这个险,她当然不乐意了。

    今言狠拍桌子而起:“造反?这么大的罪名,你哥和你爹可担不起。我劝你,就你这点死脑筋,趁早给我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今言几步上前,双眼里透出的恶狠狠的目光,就是今歌都忍不住双腿发软:“否则,我们今家万劫不复,你也逃不过。”

第二百零七章 口角生矛盾

    万劫不复……今歌被吓得脸色惨白,踉跄退了好几步,赶忙用双手捂住了嘴保证:“不,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www.uu234.net”

    今正昊起身,抹了一把嘴角残留的酒水:“行了,你就别吓她了。”

    “今歌。”今正昊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东西,适合烂在肚子里。有些东西呢,则适合不闻不问。知道吗?”

    今歌忙不迭地点头,什么都不敢再过问了。或许她不问,就当从来没发生过方才的对话,一切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今言。”今正昊的一张脸异常严肃:“当着你妹妹的面,你说那么多做什么?言多必失。”

    今言有着自己的打算,不过让今歌这个小姑娘知道了确实是危险重重:“她若聪明,就会知道该怎么应对。”

    “不管她了。来,爹,我们干了这杯酒。”难得开心,让他确切抓到了凌珏离京的消息。

    夜晚秋风吹得草木萋萋,一阵舒远萧声却似笛声低沉婉转,吹奏者心事重重无法隐藏。

    高不可攀的宫墙竖起,彷如夜幕中镇守一方沉睡如斯的怪兽,不声不响,却怎样都逃脱不了其下的控制。

    彤管如往日于宫中慢步,活动范围却始终被控制在皇宫西南角。

    与其说他被奉为少年英才,是宫里的乐师,倒不如摘去那冠冕堂皇的名号,其实就是将他软禁于此。

    彤管心底比谁都要清楚。因此,即便将他视为座上宾招待,他也绝难给出什么好脸色。

    一曲未了,心中的淤塞却是愈来愈严重,终于唇边气息凝滞,曲子就这样不了了之。

    “你知道,我不喜欢中断。”彤管叹口气,却还是从容将手中的一管萧背在身后。

    黑暗中,一片月光投下的身影渐渐清晰:“你吹你的便是,于朕无关。”

    他是这皇宫里唯一不用向当今陛下行礼的人,但他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我不喜欢在人前卖弄,不管何种场合都是。”

    明烨轻斥一声:“是吗?可是朕听说你之前倒是开心得很。怎么样?皇宫好玩吗?”

    “如果京都是一座空城,我想,我会真如陛下所愿那样开心。”彤管把玩着萧,倒也不恼。

    明烨笑了起来,自顾自地往月光倾泻处移了一移:“朕可以与你推心置腹,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据实相告。”

    彤管闻言弯唇笑笑,也只是笑笑,什么回应都没有做出。

    明烨只能接上未说完的话:“只要你说出你的真实身份,皇宫内外随你来去。”

    “如何?”看着月光下仿若石化了一样的彤管,明烨将心中升腾而起的怒气一压再压。

    彤管轻抿着嘴唇,笑容更深了。

    “知道吗?就冲你这个笑容,朕杀你一百次都不够解气。”明烨终于忍受不了这人被虚假皮相包裹着的实质轻慢,转身便要离开。

    在他走出很远之后,即将彻底融入夜色将要消失的时候,彤管的声音再度响在身后:“你不敢的。因为,你还不知我在朝廷当中牵扯了多少秘密。你还不知道我是颐凰的什么人。”

    身为天子,最深恶痛绝的应该就是威胁。亲者的威胁,陌生人的威胁,还有敌人的威胁,统统都是眼里容不得的沙子。

    可是,这一回他的痛处却被彤管死死地抓在手心。他身为天盛陛下,竟然拿他毫无办法。

    “无忧。”明烨忽然想到许久之前这个胆大到不行的暗卫:“有一件事,需要你去替朕查探。”

    无忧拱拱手,古井无波的眼瞳里难得反射出几道光彩:“是。”

    看着那道迅疾消失于夜幕之中的身影,明烨却觉得,或许无忧是唯一能解开眼前困局之人了。

    他随意摊开几份奏章:“彤管,你的真实身份若是由朕查出。到时,便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陆公公跪至殿前:“陛下。”

    陆公公是明烨身边服侍的老人了,今次来禀却屡屡发抖。

    “你见朕,很怕?”明烨揉揉发胀的额头,这阵子的琐碎的事实在太过烦心了。

    “哎。”陆公公先是吸口气,这才壮起了胆子。他近日能禀报什么事情,还不是翻来覆去的老生常谈的那几句:“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让陛下您……”

    “够了。”明烨将几摞奏章堆积在一起,忽然就再无力气去批阅朝堂政事了:“一天天的,非要重复几次,才够本?”

    “不够,不够本。”太后居然就在门外,一听此话,直接掀起衣裙下摆走了进来。

    在一应侍婢面前,丝毫不顾及明烨的颜面:“秦家的秦秋水,凌家的凌瑶。最不济,还有些民间选来的秀女,难道就没有一个合陛下你的心意的吗?”

    陆公公跪在一旁,身体抖得更厉害。明烨注意到了,遂努努下巴:“陆公公,你先起来下去吧。”

    “是,是。”陆公公长出口气。无论是这殿中的陛下还是太后娘娘,没有一个是他得罪得起的啊。

    退出去之时,陆公公还不忘遣散其余人等:“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退下。”

    “是。”众人一齐福身,齐刷刷地退了出去。

    不出片刻,殿中只余太后与明烨母子二人。

    太后眼睛越过明烨,盯在了堆积如小山丘的奏章上,语气稍有缓和:“你也知道此事不易宣扬,懂得让他们退下。那你又何苦,让母后为难呢?”

    “为难?”明烨就站在太后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回看着太后,并不闪躲:“您亲眼见得儿臣被朝堂政事压得喘不过气来。那您又何苦为难于朕?”

    “是。”太后慌乱了,干巴巴地想要费力解释着:“可,可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你的宿命啊!你,你这样让母后百年之后到了地下怎样见你的父皇?”

    明烨猛一抬眼,双眼中的血丝立现,倒把太后吓得闭了嘴:“母后,儿臣年轻轻轻,你就张罗着选妃是何用意?还怕皇家绝嗣不成?”

    他本不想如此针锋相对,明烨攥紧了双拳,才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多了:“还有您居然提父皇?如果您还记得过往的事情,您应该知道,提到他,是多不明智的决定。”

    明烨定定地望着眼前风华不再的女人。

    父皇,那个世人眼中的救世主啊,救了天下,却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对结发之妻也不理不睬。

    若不是他拼了一条性命,杀出一条血路,哪有今日?

    哪有今日?

第二百零八章 已失去的回不来

    “事到如今,您还在为他说话?”明烨压抑着一腔怒火,但是手臂上已然暴露出了一条一条的青筋。顶 点 X 23 U S

    索性还有衣袖遮挡,便是体贴儿子入微的太后都没能发现这一异常。

    好比龙有逆鳞一般,人的逆骨更是触碰不得。放下天子的身份暂且不言,便是常人,也有他心中不得触犯的禁地。

    而对于明烨来说,过去的时刻实在太过灰暗了。他沉声:“夜深了,您好好歇息吧。恕儿臣不能远送。”

    太后这一趟吃了瘪,只能将先皇一事避而不谈:“陛下,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不提也无妨。但是这后宫妃嫔,你不能将她们仅仅只看做摆设啊!”

    “母后,儿臣乏了。”明烨忍下心中愈发严重的不耐,扬声冲着殿外喊道:“陆公公,送太后回宫。”

    途径经萱宫,那里一片灯火通明,太后挑起帘子询问:“陆公公,经萱宫里为何烛火常明?”

    时辰不早,各殿中人都已差不多收拾妥当,各自熄灯歇下了。只有秦秋水的经萱宫里一片亮堂,在此中情景之下,实在是扎眼得很。

    也难怪太后会如此发问了。陆公公立马回话:“回太后,那是妃娘娘的寝殿,奴才听闻,明日夏安老爷和秋月夫人便要启程回往卢中了。”

    “如此,就随她们去吧。”太后揉揉眉心,倒叫她这个长辈给忘了。

    夏安从卢中回来,她还尚未能尽一个长辈应尽的义务去嘘寒问暖。这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夫妇二人便又要赶回卢中了。

    “姐,今晚你就睡在我这宫中又能如何?”秦秋水难得如此固执,说什么也不肯放秦秋月独自离宫。

    秦秋月眼帘低垂着,似是有所动摇:“可是……”

    “行了,阿若,今晚本宫要与姐姐聊聊,你就下去吧。”秦秋水打发阿若离开。

    秦秋月将她做的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便是猜测到了想必是有什么体己话要同自己说说。

    无奈之下,便也侧目嘱咐身边跟来的丫鬟:“你先回秦府,让老爷歇息吧。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是。”丫鬟跟在先一步离开的阿若身后退了出去,顺带着带上了殿门。

    “你这个丫头,现在主意倒是多。”屋里只剩姐妹两人,秦秋月落座在一旁,捶了捶有些酸软的大腿,这才笑道:“人都走了,要说什么,就说吧。”

    秦秋水蹲了下来,替秦秋月捏了捏大腿。

    她的这一举动却是惊诧了秦秋月,她慌忙便要起身,却被秦秋水紧紧压在了座位上:“姐姐,这里没有外人,你就权当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想要为你做些什么吧。”

    秦秋月终是没有推辞,耳中听得秦秋水在问:“姐,这么多年,你,你过得可还好?”

    她本来是想问,远嫁卢中,所嫁之人还是夏安,对于这一切,姐姐可有后悔?

    夏安的品性如何,那日包括她在内的所有秦家人皆是有目共睹。这样的人,让她如何能对姐姐的生活抱有期待?

    秦秋月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满脸都是笑容:“夏安待我仍如初见,便是后来我险些被公婆扣上了七出的罪名,也是他在人前人后为我说话的。”

    七出?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犹如灭顶之灾。这么重要的关键词,秦秋水不可能没有听到,她抓起了秦秋月的双手:“什么七出?你怎么可能犯什么七出呢?”

    秦秋月笑得淡然,好像事情完全与她没有一丝联系:“还不是成婚多年却未能为夫家诞下一儿半女的,公婆看我自然就不顺眼了。”

    其实,原因也不仅仅只有这些。那个时候,夏安是名动京都的俊逸公子。其后又有太后娘娘为他撑腰,虽然那个时候的太后还只是一个贵妃,但有这样的助力也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有多少名门贵胄都看中了夏安,不惜拼着一口气也要将各自的女儿嫁与夏安。

    秦家当时只是落魄的医药世家,夏安却不顾阻拦,说什么也要娶了秦秋月为妻。

    人家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原来这句话不仅仅适用于夫妻之间的婚姻关系,便是家族也是同样适用。

    那个时候,单纯的秦秋月以为自己嫁过去,便可以与所爱之人琴瑟和鸣。却不想两个人的结合远远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情。

    不过这些,秦秋月都没有说出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出来干什么呢?

    眼下有了腹中的胎儿,夏安待她如初,公婆也难得有了几分好眼色,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秦秋水并未因姐姐看似释然的一句话,就放下心头的担忧,忧虑之情甚至更甚:“那好,我们撇开过去不谈。”

    过去的事情不可挽,也没有什么意义值得计较。不过,眼下就不同了:“那日在爹娘面前,夏安他,那样对阿若以及爹娘。”

    秦秋水加大了手中的力气,握紧了秦秋月有些发凉的双手:“难道,姐姐就没有看出什么?”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那日秦秋月在家人面前颜面尽失,老实说,她那日是动了气。

    不过,于秦秋月而言,既然嫁为人妻,总还是要顾着他的:“夏安自小便被公婆悉心呵护长大,难免便有些狂妄。”

    “他……”秦秋水忽然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严肃:“他若哪里得罪了妹妹,姐姐替他向你道歉。”

    这样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居然要向自己弯腰行礼。莫说她是自己的亲姐姐,便是素不相识的过路人,这礼也是万万受不得的。

    秦秋水扶起了她,心中歉疚不已:“是秋水多言了。只是,只是想在你临行前提个醒。夏安他既然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以小见大,姐姐你万不敢太过相信他。”

    秦秋水知道她自己这么说有些唐突了。她不知如今自己在姐姐心里与那夏安相比谁轻谁重。

    若是她重,那只望姐姐有朝一日能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若是她们姐妹的情感因为距离的遥远而抵不过夏安的话,那疏不间亲,她也着实无招了。

    秦秋月反倒宽慰起来她:“放心,你姐姐不会吃亏的。”

    是啊!秦秋水温好了床榻,“我们一起睡吧,好久没有一起了。”

    是啊,秦秋月从前最是沉稳冷静,可如今的那个秦秋月却已然回不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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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