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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月翩翩     我的如此芳邻txt下载     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一十四章 如坐针毡

    潜伏到京都城里可以有颐凰的人,那么同样,他们这里自然也会有人在不知不觉间踏上了颐凰的土地。

    并且成功的是,他可不似彤管这样刺探情报不成反将自己陷入了敌营:“据我所知,你们颐凰有种竹子,笔直挺拔,柔韧不折,还可抽丝做纸做布。可有此事?”

    彤管别开了头去,心虚之象已是人尽皆知。彤管这样的反应实在是正常,况且凌珏本也没有指望他能一口言道出什么实情来。

    便抬手摩挲起了顺滑的纸面,“将竹子拨去外皮之后熬煮成浆,清亮透润。最重要的是,只要薄薄地刷上一层,就可在纸张布帛之上覆上一层薄薄的,几近透明的胶质。”

    竹子本身并不是什么稀罕物种,只是适时地被人发现了它的某一项用处并物尽其用而已。

    “被竹浆抹过一层的东西可凝聚渗透进入纸张以及布帛的缝隙当中。如此一来,指甲无法抠下来,刀片也无法割裂。”

    凌珏似是沉浸在了自顾自的讲述之中,完全将彤管翕动不止的双唇视若无睹:“可谓是刀攻不进。可,水火不侵这种事情你听说过吗?”

    言尽于此,凌珏提供给众人的线索已是很明显了。在明烨一个眼神示意之下,立马就有人开始着手准备。

    只是凌珏慢吞吞地走到无忧的面前,硬是将其人刚刚迈动开的身形给止了下来:“我是不信。不如,我们今日就来试试。”

    “你既然都猜到了,为什么还要逼我?”许久之后,彤管才睁着一双堪比兔子般的满布红色血丝的眼睛望向了凌珏。

    凌珏不仅能猜到这上面所书的内容为何,还知道纸张的特殊材质。不过,更重要的当然还是,凌珏居然知道破解的法子。

    “因为这里面的内容能不能保留,完全取决于你。”彤管没有多么精明的头脑,但总不至于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还要云淡风轻地原谅想要杀他的人吧:“回归故里,你比任何一个人都想。”

    几根纤长的手指就那样很是随意地抓着褶皱了的纸张,而在纸张下方则是一簇窜得正盛的火苗。

    火苗笼着炽盛的火光,但凡外物有任何一丝欲要侵占它领土的意思,它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吞噬。

    眼看着火舌就要舔到那页在火光中弱不禁风的纸张时,彤管终于大叫了一嗓子,阻止了凌珏。

    “还请彤管公子外面稍候。”凌珏的所有动作,不过只是为了等待彤管的这一个可能都连不成句的妥协。

    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样的情绪,彤管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才甩着长袖离开了殿中。

    “陛下。”无忧自然知道,彤管是外人,但落在了凌珏的眼中,他们几个也不能例外:“请让属下留下好保护您的周全。”

    明烨却是摆了摆手,只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让无忧着实有些无所适从,最终不得不跟在人群的队伍当中退了下去。

    大殿里重归寂静,之前发生在几人之间的狡辩也好,据理力争也罢,甚至是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场景统统在此刻幻灭得仿若来自于哪个多年之前。

    就和塞外的黄沙一样,风起之时漫天的尘埃模糊视线,整个天地仿若只有昏黄这一个颜色。可风停的时候却又骤然鲜亮,好似一切都只是误入某个场景之时所看到的幻象。

    “你我之间的恩怨。”在过去的几天里,一直萦绕在他心间耿耿于怀的心结现在也终于随着彤管那堆理不清的破事而风化了:“就此打住。”

    “听你的意思,是要离开京都?”明烨并不惊讶。他们之间只有误会,以及改变不了的现实。

    他想,自己并会不因为某一个选择而觉得愧对凌珏。如果真要为事情发展到今天而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可能就是时局所迫?

    当然,明烨也知道自己受身份所困,说什么都是在无力的推罪罢了。

    “彤管的事情是该有个了断了。”他确实是很不喜欢玩弄权术的啊,以前也好,现在也好,其实一直都没有变。

    可恰恰可笑的却是,一个无心在政事上的人,却屡次身不由己地缠到了这些风云之中难以抽身。

    他到底还是不想看到动荡不安的局面,痛失血亲这种事情有一次已经是太多了:“我对你的位子不感兴趣。”最后一句,凌珏是特意说给明烨听的。

    此前二人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起了话,可自始至终,凌珏都在避着明烨。

    “你说什么?”明烨不是没有听见。相反,他还听得很清楚。只是他不明白,凌珏一路打至京都,皇位于他而言已是唾手可得。哪有在这个时候收手放弃的道理?

    明烨不由地蹙起了眉心。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如果对方今日和他硬碰硬将他取而代之,他的心内可能都没有多么难受,反而会感到一丝莫名的释怀。

    没错,他夹在种种的矛盾和内心的拷问之中着实太久了。有个人撕裂掉了种种他辛苦伪装的表象,他反而能松快一些。

    “这个高位。”凌珏心平气和了很多,此刻的他就是一个漫步在黄沙寂灭的塞外当中的一个旅人:“我如坐针毡。”

    他抬眼,目光却是淡淡地扫过了那个让无数人都为之向往,甚至会隐隐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的皇位:“倒是你,既选择了什么,那也只能受着。”

    “呵。”这声饱含着讽刺意味的嘲笑并不是对凌珏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也是此时,明烨才明白,凌珏其实从来都没有将他从皇位之上拉下来的打算。一直以来都是他受心魔所困,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原来是朕……”

    凌珏一直都没有变,和以前一样,不是如坐针毡,也不是不堪重负。他只是,不感兴趣罢了。

    原来,一个人的心性如何,是真的会通过他的站姿,他的穿着,甚至是他的眉眼而展现得淋漓尽致的。

    “有时候,朕和你在一起,会显得自己很是……卑鄙。”这两个字从明烨的口中滑出,竟是被他狠狠加重了语气。就好像他在说这话时,恨不得扒下自己的一层皮来。

    卑鄙?凌珏听得太阳穴狠狠一跳。明烨自小便是优越于常人,如今让他这个九五之尊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第九百一十五章 欲速不达

    “你想多了。”凌珏淡淡地开口,嘴上虽说的是些安慰言辞,可那语气却是生疏得少见。

    即便是有些误会,即便是真的不得已而为之,可发生了的过去却总是无法更改的。芥蒂和心结这种东西,一旦落地生根,便再也无法根除。

    他还是依旧拿明烨当做自己那可以无话不谈的好友,可这好友却是宁愿隔着天涯怀念,也断然不会相见的人了。

    “卑鄙与否,不是如此论断的。”平阳侯夫妇终是因他而死,而自己这揭不开的隐秘身份使得整个凌府成为众矢之的的罪魁祸首也有明烨一份。

    这一笔笔,似乎都和明烨脱不了干系。可明烨呢?

    放了凌一条生路的人是他,一直压着众臣蠢蠢欲动的那颗私心的人还是他。即便是面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他取而代之的人,明烨都没有痛下杀手。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卑鄙”这样的字眼挂钩?

    只是,要说自己对他当真没有一点儿怨恨的吗?这话怕是凌珏自己都无法相信,而且,他也做不到:“只能说,你自始至终都做出了你认为唯一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明烨少时就是这个样子的。有哪位皇子抢了他的风头,他就一定要让对方在众人面前都下不来台。只是那个时候手段拙劣,常常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明烨向来看重这些,与皇位权力相比,似乎什么都可以被稀释得很淡很淡。当然了,这也无需外人跑来置喙:“你既然看重你的皇位,那这天下就由你好好来守吧!”

    他如此大张旗鼓,其实说破了,也只是想知道明烨究竟还有没有把他这个兄弟放在心上。

    有些话,是不必宣之于口的。他们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而说过些什么,但此时,凌珏是得到了答案的。

    这天下山河,左右有他。又何须自己在留在这个千好万好,可对自己而言却只是一片伤心地的京都城呢?

    明烨早就知晓了其人这言外之意,只是他还是不明白凌珏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你一路杀至京都,就只是为了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凌珏感觉现在的自己真的是随和多了,无关痛痒这个词入耳居然也没能让他气到咬牙。

    他还是那样面色如常地开口:“第一,我没有杀到京都。第二,有的疑问我是一定要亲自弄明白的。现在,两个目的已然达成,我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陛下,凌珏就先行告辞了。”

    “站住!”明烨觉得,凌珏不会只丢下这么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就离开的,他到底想让自己问什么。既然猜不到凌珏的意图,那不妨先把自己的疑惑都问清楚了再说:“你先跟朕说说清楚,什么叫你没有杀到京都?”

    明烨的疑惑,也正是凌珏等待着的问题。此刻,他才转过身来,那张俊秀的面庞上挂着的还是浅浅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如今却只有一些谦和温厚的疏离感在:“陛下不解,如今天下可谓四海升平,百姓和睦。可为何反声一起,却纷纷有人响应,更有甚者不战自降,倒戈相向?”

    明烨点点头,看来自己是歪打正着,这才是凌珏真正想要说的。

    “你所说的,无一例外都是朕的不解。”事到如今,他这九五之尊的薄面在凌珏的面前可是不复存在了:“但泽州城里,苏家军失踪,二位将军再无音信一事,你可知情?”

    你可知情,言外之意则是,你必知情。

    凌珏也不在乎这些,继续言道:“陛下你知道天盛不过才历经二皇,自前朝起便积存下来的弊端与隐患未曾清除。所以自打你登基以来,便一直有心在扶植寒门有志之士,并且抓紧一切机会打压世家子弟。这些,不光是你我看在眼里。”

    明烨眉心一挑,他似乎已经知道凌珏要说的是些什么了,但是他并没有出言打断。

    凌珏也就继续了下去:“朝中大臣,毋论文武,对此一直颇有微词。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抛却京都,天下其实都是如此。”

    寒门的人数是多,其中的有志之士也不在少数。可他们和那盘踞一方势力多年的世家比起来,根本就是蚍蜉撼树:“陛下,凡事不宜操之过急。”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想想,凌珏一路入京所攻克的城池都非常有意思。就拿泽州城的守将陆明来说,那位就是一个靠着父辈福荫而成的世家公子。

    仔细回想起来,这些城池几乎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在他们的守将之上:“他们都是高门世家。”

    “是。”凌珏不会因为个人的怨恨而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兵不血刃地逼进京都,问问清楚才是他一直以来所要做的事情:“陛下你杀伐决断,勤于政事,登基的这些时日以来,百姓之中对你赞不绝口。可你也忘了,民涵盖的到底有些什么人。”

    民,不光是普天之下手无寸铁的那些苦弱百姓,更是有着以文武世家为代表的这一帮人。

    明烨一句话,一个抬手,是将寒门那些怀才不遇的能人捧上了云端。可与此同时,却也将一些惯于奢靡,也许只是并无任何罪名的人重重地摔了满身的泥巴。

    “他们对你,也是积怨已久。”任何一方势力都是这样,独大的一方会蛮横无理。被一路打压的也会在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里反踩一脚。

    而这些,凌珏此前虽是心中明白,可终归也只是京都城里和陛下走得亲近的侯府世子。未曾身临其境,又能有多少的感同身受?

    要不是之后的那些波折,他如今恐怕也和明烨是一样的看法:“欲速不达。”

    面对凌珏恍若当头棒喝一般地将事实掀开来一一摆在他的面前,明烨自然有些后怕。也就是说,要不是有凌珏的这样一遭,待那些积怨越累越重的时候,恐怕这天下的局面如何便当真不由他了。

    如此说来,凌珏可还真的是用心良苦:“你以后呢?有什么打算?”

    明烨知道,这个繁华富庶,人人向往的都城已经不再是于凌珏而言的家乡了。

    这里,湮灭了太多的浮沉冷暖,也不该继续埋葬一个人的鲜活生命。

第九百一十六章 入夜上山

    是夜,漂泊大雨从天际一段坠向人间,将通向山顶一头的石梯冲刷出了带着泥浆的小型瀑布。

    两个人影却已经在这高不可攀的层层石梯上攀爬多时,其中一人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秋雨的寒凉入体而早已昏昏沉沉地晕睡了过去。

    只余了那个比他稍高一头的男人迈着重有千钧的酸困双腿一步步地上行着。混合着湿泥的雨水就这样黏黏腻腻地紧紧裹着裤腿,贴着皮肤,于此时却是堪比镣铐的存在。

    “该死的!”男人气喘吁吁,可脚下的步伐却从未停下过,只能靠着嘴上的骂战来过过嘴瘾:“吃什么长大的,这么沉!”

    雨水沁凉地顺着衣领倒灌而入,男人整个身子都是一片僵硬,唯有胸口的那一处是还有些温热的。

    “嘭嘭。”漆黑的雨夜之中,在从远处飘送来的灯火下显得狭长的两道身影站定,宛若鬼魅一般的幽深寂寥,却叩响了山里的这间道观的大门。

    “谁啊?”开门的人不情愿地顶着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冲了出来。这种大雨,上山的路怕是都被冲得不能走人了吧。他甚至都担心未来几天里因为被困山中,他们的吃食问题该如何解决。

    这个时候,还有人能上山?想来一定不是吃饱了撑的。

    很快,山门应声而开。雨丝连成的水幕哗啦啦地冲刷了华一脸,又顺着他的下颚线汇成了一股股的水流淌了下去。使得本就面无表情的他看上去真的跟一缕游魂一般。

    “啊!”王三水抚着胸口倒退了几步,别看他是樵夫出身,可胆子却是比老鼠还小。

    此时被一声不吭,只用了一双雨夜中分外明亮的眸子一盯,三魂七魄都要吓丢了:“你你你,有何贵干?”

    华没有功夫和王三水闲扯许多,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拿其人的胆子调笑几句,只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我姓华,这位是我的朋友。深夜来此,自知多有冒犯,只是我这位朋友命悬一线,还要靠这道观里的大师出手。”

    王三水拜师学艺的时候,华早就离开辛陵的这座荒山多年。而对于华其人,道士一直是绝口不提。

    以至于王三水并不知道,要认真算起来,他可不是他师父的首席弟子。当然,即便现在面对面,他也不识得眼前这位深夜带友上山的人就是京都城中赫赫有名的华神医。

    诚然,不知道便就意味着不了解。华这个人为了隐藏身份,谨慎小心惯了,一般很少开口说这么多的话,这一次却是为了赵涵破了个例。

    王三水似乎有些犹豫,只是他抬眼看了看夜幕中仿佛天河泄闸了的势态,还是侧身让二人跟了进来:“不过,这位兄弟啊,别怪我没有提前跟你打声招呼。我师父他老人家不是搞医术的,你这位朋友的病,怕是……”

    “不是病。”华颔首谢过,眉头紧皱地瞥了一眼情况很是不好的赵涵:“天下间,如果还有人能有法子,那应该就只有他了。”

    “那成。”王三水咬了咬牙,自己师父的脾气可是不太好。往常这个时候,他又怎么敢去打扰,只是今日事出有因,看在这位小兄弟的面子上,应该会祸不及他吧!

    一排白色的纸糊灯笼就挂在廊下唯一可避风雨的地方,它们勉强维系这这里的光亮,却在每一次风袭来的时候火光都忽明忽暗。

    所幸雨水倒是始终未能淹没这零星的些许光亮,依旧为他们照亮着脚下的路。

    感觉到赵涵快从自己的肩头滑下去了,华猛地一个用力,硬是将对方又往上抬了一抬。

    赵涵连意识都很模糊了。华有些心焦地往前路打量了几眼,这才发现此间亮着灯光的共有三间房间。

    道士一向孤僻,是不会与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同住的。因此,他们一人一间。那还有一间呢?

    “除了你和道士,这里还住着人?”华都佩服自己,怎么这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闲心去管顾道士的闲事?

    王三水一听便就笑了,对他来说,山里多一个人,热闹总比冷清强了太多:“哦,京都来的一个小姑娘。前些日子刚和师父一起从京都回来。”

    只是,他不解,师父也好,师妹也罢,他们一个个的每日都神情凝重,就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可是,日子照过不误,哪个人不是蹦蹦跳跳的,他也没见天塌下来不是?

    道士性子孤僻得紧,即便阔别多年未见,华都能想象得出来那人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你说的小姑娘,可是姓凌?”

    王三水一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师妹好像来头不小。从师父的反应来看,似乎身世也算坎坷不平。

    而且,凌这个姓氏可不多见。这一头白发的人既然能张口就来,想必也是知道点儿内情的。

    王三水有种感觉,这个内情,保不齐自己知道的还没有人家多呢!只是,他咬紧了嘴唇,并没有回话,而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华就像知道王三水心中所想,向前迈了一步,自己肩上扛着的一只脑袋都重重地坠了一下,硌得他肩膀生疼。

    “我和姑娘是旧识。”华开门见山,在确定了王三水也不是什么坏人的时候,他索性也就不做隐瞒了:“只是,她不应该在京都吗?”

    他走了之后,难不成京都出了什么变故?这变故甚至大到,依靠苏云起之力都无法护住她了吗?

    华就这么六神无主地想着,脚下的步子都有些发起虚来。在山下凭着一股心气儿才攀爬上来的他,好像在这一刻终于将力气用到了强弩之末。

    赵涵的身子少了一份有力的支撑,终于是摇摇晃晃地一歪,冰冷的额头刚好贴上了华的脖领里。一股钻心的凉意立时窜来,总算是让华醒了些神。

    其实,变故这种东西,一直都存在的,不是吗?赵涵面临着生命危险,情况又未必能比凌珏好到哪里去。

    憔悴的脸色在王三水停下了步子之后,似乎再也无法坚持,两个比王三水还要宽硕许多的身影就这样齐齐地砸到了叩响房门的王三水身上。

第九百一十七章 幻象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身上可不是开玩笑的。王三水也很多年没有做过他曾经赖以为生的樵夫了,如今被压竟是再也翻不过身来。

    他趴在地上,勉强探出了手来,这才再次敲响了门板:“师父,有人,有人找你。”

    “进来。”过了片刻,道士那沉缓有力的嗓音才响在里间,却是对这个来人置若罔闻。

    不过就是一问一答之间,王三水哪里能想到那许多。他只明白过来一点,那就是道士师父确实未曾歇下,而自己也没有太过扰人心神。

    “师父,我进不来啊。”王三水苦笑了几声,那两个人年轻力壮,自己简直是被两座大山给压住了。

    “大哥,对不住啊!”晕晕乎乎的华总算捡回了些意识,但要挪动这似有千钧之重的身子,显然是在难为他。

    “你少说几句吧。”王三水捶了捶地,只眼巴巴地望着眼前透着橘色微光的一扇门。

    咯吱一声,在雨夜里并不算骤然响起,但里面涌动着的一股暖流很快就将三人紧紧地包围了一圈。

    “华,你来了。”道上看着眼前的人一点儿都不意外。那时京都一别,似乎他就认准了这个人会来找他一般。

    华想过很多次他们的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子,却没有一次设想过,自己会是如此的狼狈。

    “三水,把他们扶进来。”

    三水在道士的帮助下,总算是脱了身,这才一趟又一趟地将两个面色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差劲的人给扶进了屋。

    “他怎么了?”用不着华开口,道上就注意到了赵涵身上的不对。

    一个人如若命星稳定,便不会是如赵涵这个样子,眉宇之间笼罩着一股总也化不开的黑气,似浓却淡。

    “他的样子,竟是和儿有几分相似。”道上自顾自地端起了桌上的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很快在唇齿间荡漾飘开,就是那种魂儿无根可依的感觉,根本就是如出一辙:“你不要告诉我,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跟上了。”

    华默不作声,他苍白的唇色似乎也在无声地证明着这一点。

    “你是哑巴吗?说话啊!”道士扒开了赵涵的眼皮观察了半天,这才将眸子转回到了华的脸上:“你不也行医多年,知道什么叫望闻问切吧?你若是不说,那我也束手无策。”

    这种东西,根本不同于鬼魂精怪,若是能长达百年游走在世间的,那也是一种意义上的命不该绝。这种机缘,岂是那么容易来的?

    凌身上的那个自然是一个,这赵涵也这么凑巧,紧跟着就招惹上了一个?

    道士反正是不信的,除非……

    “赵涵曾受那东西的蛊惑,险些失去心智。我尝试着唤醒过他。”华虽然只跟了道士短短的几年,和王三水这种几乎可以算是搭伙过日子的徒弟自然是没得比的。可论本事,自小便被视为有天赋的他,才是唯一获得了真传的那个徒弟。

    “我有没有叮嘱过你!”道士拍案而起,脖子上的青筋都给气得暴起了,紧紧地贴着肌肤:“那种东西,一旦碰到……”

    “我知道。”华声音很是低沉,但是低沉之中却藏着一股按压不住的固执:“但是,还有救不是吗?”

    道士息了声,某些时候,他在这个后辈面前可还真是自愧不如。有的人,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

    便是他,都被华欺骗了:“你还有两副面孔呢。”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但总归,也没有那么难受就是了。

    “这东西,还要看他自己的意志。”道士的掌心之中升腾起一股金色华光,光芒亮起的地方,好像最深的夜,最暗的黑都无所遁形:“我不能保证什么。”

    “这就够了。”道士与别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面对同样的九死一生,他更愿意相信于个人的精神意志,而不是寄希望于什么命运造化这种握不住抓不紧的东西之上。

    掌心向外,冲着赵涵的胸膛就是一拍,那里似乎已经连呼吸的起伏都很微弱了。

    也难怪华会这么着急,若是再慢一步,赵涵就是神仙都再难搭救。

    “为什么……进不去?”金色的光华并不势弱,可每当想要聚齐成一股力量的时候,就又被赵涵体内的东西统统挡了回来。

    不光是道士发现了这一问题,华的眉头都不自觉地拢做了一团。情形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一些。

    “你们两个先下去。”屋里的华和王三水是帮不上忙了,站在这里还会使他分心。

    华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些什么,只是看着道士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的样子,还是咽了回去。

    有些话,用不着他来说。而有些决定,亦不是旁人几句话就可以更改的:“有事叫我。”

    房门被人拉开又再合上的时候,外面的雨声就这样灌入了耳朵。连带着的,还有一股雨水的腥味钻入了鼻尖,刺激得人身上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金色的光芒笼罩之下,又如外间山道上肆意蔓延开的雨水般,夹杂开了一丝丝的红色血丝。

    只是,雨水无形,便是落入厚重的大地之上,也是无法成器的水渍雨坑。可这些,自道士身上剥离出的血丝却像是通晓了主人的心思,如一根根红线般缠绕上了赵涵的十指指尖。

    只是,血丝无尽,缠绕上指尖的尽头又好像完全地没入了其人的肌肤内里。

    “赵涵!你该醒了!”

    那是一片混沌无涯的世界。天边朦朦胧胧的,说高不高,说低却又不低,只是垂挂在目之所及的一侧。里面有无尽的黑云翻涌,像是一碗正待洗涤的墨,浓淡不一,更又各自斑杂交融着。

    就在这样撕扯不清的混沌之中,有什么疾景光影般地飞快从眼前掠过,硬生生地交织出了一幅幅画面。

    有不绝于耳的婴儿啼哭声,有烈火开始炙烤着万物,有比任何一次所见都要残酷的刀光剑影开始闪现充斥着……

    更有,一张张看不清面目的人脸开始飘忽不定,忽远忽近。他们咧着嘴,瞪着眼睛,情态各异,却都同样从不同的面皮之上露出了同一种笑容。

    赵涵识得,且分辨得不费吹灰之力,每一张脸上都似乎用着一个人的毕生之力写下了两个字:贪婪。

第九百一十八章 并发

    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里,忽而有着人影晃动,还不及旁人从窗外看清什么状况,就只听屋里传来了丁玲桄榔的磕碰声。

    门吱呀一声被人大力拉开,带动着的劲风居然使得正盛的泼天雨水都未能占得上乘。反而是朝着屋外的长廊上溅了一地。

    连带着,等在外间的华和王三水都未能幸免。

    “儿?”那跌跌撞撞着,几欲翻倒在地的人影正是凌,饶使华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容貌。

    “这怎么回事?”华的面色有些难看,一边伸手去扶住了行为反常的凌,一边将满肚的疑惑都投问到了王三水的身上。

    可王三水也无辜得很,在他印象里,自己这个来自于京都的小师妹一向乖巧伶俐,尽管之前曾把他噎得哑口无言,可那也是事出有因。

    像今日这般,蓦地就魔怔了,说实话,他都有些后怕:“我我也不知道,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啊!”

    “行了。”华完全没有一点儿自己是客的自觉,一张口就打断了王三水接下来的絮叨:“你先闭嘴。这事不简单。”

    别说是王三水这个名义上的师兄未曾见过,便是他这个巫医对此情形都是闻所未闻。而联想道士屋中的情况,似乎有什么推测已经呼之欲出了。

    一切都发生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仓皇之中,凌别到了脚踝,可这身体上的痛楚却仍然未能阻止她状若癫狂的举止。

    一排洁白色的贝齿咬在了没有什么血色的下唇上,硬是挤出了一星半点殷红欲滴的血珠来。而此时的凌却似乎对这种痛觉毫无所觉,又或者是她觉得,能够用这种伤害式的行为来减少些内心莫名的慌乱以及恐惧,便是值得了。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华都没有心情去多做揣测。他只用圈起的两只手臂来箍着凌,试图能让对方冷静下来一些,并且还不忘朝着一旁早已吓呆的王三水大喊了一声:“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搭把手啊!”

    “哦哦。”用王三水自己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学问的山野村夫。遇事都只有常常傻眼的份儿,就不要提能临时做出什么对策来了。

    饶使他心内对华这个自视甚高的人没有什么好感,也还是十分娴熟地应声上了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都不禁惊觉,自己可真是争做喽的一把好手。

    而对于凌来说,她已经无法分心再去应对眼前的状况,在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滚带着经年累月所积存下来的所有情绪。

    正是这份无法负担的情绪,快要把她压垮了。隔着上千年的光阴,可有些东西却仿若置身其中般的感同身受。还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心内是火烧火燎般的焦躁与不安。

    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在旁人眼中看来是走火入魔了的凌甚至抓下了几缕头发丝来。但即便如此,都未能唤醒她一些些的理智。

    王三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觉得自己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可此时却派不上什么用场,不由地六神无主了起来:“不然,不然把她拍晕吧?”

    华的眸子低沉,里面好似是狂风暴雨来临前最后积蓄下的冷静,他只冷冷地答了两字:“不可。”

    若真是所谓的疯魔倒也罢了,他现在所做的这般努力,还不如用掌刀劈下来不省人事要来得痛快。可凌现下的状态,分明不是。

    华甚至不清楚,如果他贸贸然地打断了凌与抚宁之间的那种争夺,究竟是不是一种助纣为虐。

    晚秋的夜里,山间的夜雨一遍遍地冲刷着满目所见。明明是深入骨髓的瑟瑟凉意,可在如此情势的冲击之下,竟然一反季节的常态。

    华咬着牙,不知不觉间从额头流下的汗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蔓入了眼角里。就在这样蜇人的不备之中,他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而就是这几分力道的疏忽,却让凌跌跌撞撞地冲撞进了道士的房间里。

    那屋里的道士也不知究竟在干些什么。只觉得光华好似错乱的流星蓦然闪现,也似沉寂了整整一夜的飞虫见到光亮而骤然升腾,屋里一时乱象频生,映照得人眼花缭乱。

    “怎么办?”王三水的声音低若蚊蝇,这压根就是一句不抱希望的自言自语。

    他知道道士是有些本事的,且这本事极具翻天倒海之能,不过可惜约莫是差下了良驹未能觅到好主人的差距。否则,他也不可能放弃了樵夫这勉强可以糊口的生计而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辛陵荒山上来。

    师父那么厉害,如今也好像有着马失前蹄的影子。樵夫知道自己学问粗鄙,就是描绘不出来心中那种大事不好的感觉就是了:“他们俩撞到一起,这可怎么办?”

    华不知该作何回应。但显然,凌的突然失常和被那东西附体的赵涵脱不了干系的事情,就连这个樵夫都看出来了。

    “先把她带出去。”华咬咬牙,这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虽然是被金色光芒笼罩着的,但依旧未能冲淡一星半点。

    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事,依他的阅历,能看得出出在凌身上的问题想来已是在为难他了。但即便也是第一次得见,血腥这类污秽,也应该是能避则避。

    “站住。”才短短一会儿不见的功夫,道士的面色已经难看得不像是个活人,甚至比起这屋里的赵涵和凌来都要差了许多。

    王三水立时就被喝着顿下了步子,唯有两片上下嘴唇翕动着,却硬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既然进来了,就把她带过来。”焉知这一次的祸事就一定是祸事,而不是转机呢?看着面前的赵涵和凌,道士生出了一个十分胆大的想法。

    跟过道士,也身为巫医习过巫术,有些东西,饶使不是以他现下的经历可以匹敌的,但也不是两眼一抹黑的毫无所知。

    道士要做的,这个后果其人可不一定能担负地起:“你确定?出了什么差池,死的可是三条人命。”

    说完这话,华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定在了赵涵的身上:“那时,可不光是三条性命。”

第九百一十九章 一半

    “磨磨叽叽,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道士的嘴角都已经溢出了鲜血,这话是拼着力气咬着牙根才说出口的。

    或许真的是一种体力上的极限了,华这么想着,并没有计较于道士的这种态度。只是搀扶着凌的双手不禁紧了一紧:“你最好不要乱来。”

    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在打哑谜,王三水却并没有多少看热闹的心思,他摸了摸自个儿发凉的后脖子:“那个,我先出去,就不打扰师父你了。”

    华目送着王三水退出了这间房门,自己却没有离开的打算,直立立地盯着赵涵的后背一言不发。

    就好像,赵涵这个人和他有着什么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一般,也幸而昏厥多时的赵涵本人对此却是一无所觉。

    王三水再次带上了门,随着那在狂风骤雨的猛烈侵袭之下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关门声响起,屋里一股难以言明的味道似乎才又重新攀上了一个巅峰。

    那是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开来的味道,刺激着人的鼻尖,充斥着肺腑。

    凌的出现给了道士一个铤而走险的想法,他想,若不是犯着极大风险,也断然不会有就此一蹴而就的收获。单为了这份收获,有些风险他也是不得不冒的。

    凌牵筋动骨的头痛自打被那种金色光华笼罩伊始,似乎就减轻了不少。此刻尽管不再闹腾,但那种懵懂蒙昧的状态,却和赵涵是如出一辙。

    华此时才明白,无论这份风险是否可为人所担,他都已经无力阻挡了。

    鲜血的蔓延速度远远超过了华的预料,若说一开始这屋子里还只是用血做引,那么现在却应该是与那光芒完全倒了个个儿过来。

    视野里被大片大片的殷红所充斥包裹着,华甚至就在伸出一条胳膊就可探寻到的范围之内却对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丝头绪。

    这次的他,是全然不知道道士到底想要干什么。

    鲜血继续吞噬着不大的房屋,等这不正常的殷红遍布到了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屋子里竟然透不出一丁点儿的光亮来。

    原来,有种沉重压抑的红,是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人往往都是畏惧于这种不可见的环境的,即便是华也不能例外。他屏气凝神地侧耳倾听着屋里的动静,欲要通过这一动作捕捉到些什么。

    只是现实的情况却反常极了,说一句万籁俱寂也不为过。那三个大活人,怎么会连一点儿响声都不出了呢?

    越是想要沉着镇定下来,心中的那股不安就越要甚嚣尘上,不断冲击着华努力克制出的保持理智的头脑。

    直到咣当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摔倒在了地上。这一对于听力并不敏锐的人来说都会显得振聋发聩的声音,此时无疑是把华心中的那份不安推向了一个至高点。

    一张薄唇轻启,可就像失去了夜视的能力一般,华几度失声,只能凭借着记忆中那声响动发出来的地方摸索了过去。

    触手可及的,是比外间入夜的秋雨还要薄凉的东西,似乎,这靠着人气烘托出来的一室温暖,早就是不复人间的存在了。

    “你别动。”直到这道缓慢低沉,却又熟悉不已的嗓音地响起,才算是让华的一颗心得到了些许的安稳。

    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上下翻滚,但奈何眼前受限,华也只能被迫听从了道士的意思。

    只是不合时宜的傲骨却开始偷偷摸摸地作祟,遂握成了拳头就近砸在了身/下的地上。

    不管他愿不愿意,也是一个眨眼就晃过去了无数个年头,却不曾想,如今兜兜转转了一圈,自己还是比不上这个脾气古怪到不行的道士!

    随即,一只硕大却粗糙无比的手掌覆上了他紧绷的拳头,“稍安勿躁,别把它们引过来。”这只手不是别人的,恰恰是常年深居简出的道士的。

    华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对方掌心的这些皱纹与茧子是怎么回事?

    据他所知,道士可非常人,那时的他似乎便已不受岁月所困。而今再次见面,其人更像是得到了什么青春不老的法子。可刚刚才……他想问,却又明白眼下根本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

    屋中不见一点光亮,全部是被血红色渲染出来的世界。似乎人被这种逼仄环境一逼压,等待着自己的就只有死亡,和死亡前无尽无终的煎熬。

    华的身子甚至开始忍受不住这份自心底生出的煎熬而发起了抖。而有些人,即便不用双眼去看,似乎都能知道在他身边发生了些什么:“你就当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罢了,它们就要散了。”

    华连苦笑一下敷衍的心情都只剩寥寥。直到视野当中交裹织缠着的那种血红褪色,房间原本的样貌得以渐渐展露出来的时候,华紧绷的整个身子才彻底松垮了下来:“都……解决了?”

    道士已经站起了身子来,背对着华点亮了屋中唯一一根不知何时熄灭下去的蜡烛:“一半一半吧。”

    什么叫……一半一半?耗费了这么大心力,简直都要把三个人的性命全搭进去了,居然才一半一半吗?

    华吸了一口冷气,眼中已经浮满了不可控的恼火:“既是如此,你又为何孤注一掷?在我看来,你这就是脱了裤子放屁。”

    华真是气急了,这还是道士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了如此粗俗的语言来。

    “兵行险招,却可以出奇制胜。如若连这点儿胆量都没有的话,我敢肯定。”道士还是背对着华,从那个耗尽了一晚上的力气而有些佝偻下去的后背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今晚,连一半一半的胜算都没有。而赵涵,我只能说,必死无疑。”

    或许是最后这四个字一字一顿带来的震慑力太大了,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些什么。总之,华呆呆得愣在了原地,许久都未再说过话。

    那边的赵涵却是从鬼门关里勉强捡回了一条命来,此时满头大汗地虚脱着倒在了地上。反正也是自作自受,华没有理睬他。

    只是动作放轻地上前,将同样昏迷过去的凌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并不曾将视线掉转到道士的身上:“那还有一半的输,是她吗?”

第九百二十章 后会有期

    “你想我做什么?”这是独属于少女的嗓音,就像黄鹂出谷那样娇俏动听,也像清泉石上流一样的清脆悦耳。可是此时却是夹杂包裹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沉重之感,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哑哑的。

    而对面那人的身形此时也终于趋渐完整,一个披着拖地,且上绣有仙鹤祥云纹样斗篷的公子一脸凝重:“又是一年隆冬将至,我还……没有再看过雪景呢……”

    “可惜辛陵不是京都。”不是京都,即便是凛冬到来,南国也不会有什么纷飞的飘雪。

    “我只有这一个愿望。”哪里有什么历经沧海桑田却不得变的执念呢,执念到最后,也只是无甚意义的春夏秋冬。而对于他,或许只需要一个不甘的验证就好:“一旦愿望达成,我立刻离开。”

    凌默然下来,的确,这是她心里一直以来最希望得到的结果。又有谁能允许在脑海当中有一个可以时时窥探出自己想法的人来呢?更别提,李代桃僵发生在此种情形之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我们就不去京都。”京都是一个伤心地,如果可以,她或许是再也不会回去的了:“北上越过京都之后,是与北疆的交界之处。我听说那里凛冬时节,冰封千里,高山山巅之上更是终年覆雪。”

    “那里可不是什么人的好去处。”抚宁难得站在了她的角度说话,饶使自己心中的那份心意已然迫切得灼烧起来。

    “是不是人该去的地方,总得去了才知道。”若不是道士师父拿赵涵体内的那些力量做引,她还当真无法将抚宁心中的伤痛原原本本地看清。

    这该是一段怎样的过往呢,凌可不敢去细想。

    可她和抚宁不同,即便面对的是这世上难以承受的伤痛,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要将所有的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转而又去想那什么虚无缥缈的命途天道的。

    这样的想法,和她遇到道士前后并没有什么两样。凌幽幽地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知道,道士师父若是知道她心中是如此的想法又会作何感想。

    总之,不会是特别失望心凉吧。凌有感觉,道士行的虽是观星推演天命之事,可那颗心却似乎并不愿意臣服于这所谓的既定之下。

    有好多人,好多事,哪怕它们渺小平凡得就像路边的野草石子,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可在时间与人生的并行线上,它们又是那样的厚重,满怀心事。竟然,是她这样一个旁观者永远无法窥探得清的。

    “你怎么样了?”看到昏睡了整整三日的凌清醒过来,正在为她掖被子的华动作顿了一顿。

    凌昏了三日,他就有三日未曾好好闭眼歇息过。总觉得是他的忽然来访,而牵连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心思繁重,此刻脸上只写满了疲惫二字。

    “挺好的。”将对方眼中浸出的血丝尽收眼底,即便脑袋有点发昏沉闷,凌也只吐出了这几字来:“倒是赵涵,他应该好了吧?”

    赵涵体内的那些算是误打误撞,就算本质上与抚宁属于同一类别的存在,也没有什么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而扎根的必要。

    “睡了一晚上,人虽然清醒了,可痴痴傻傻的。”说到这里,明明是意兴阑珊的口气,却还是硬从嘴角边挤出了一抹笑容来:“不知在怕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但凌也不想去揭穿,只得宽慰了几句:“就算是小鬼近身,修养几日也该缓过来了。更何况,他这又不是。”

    华为自己收了这么一个傻徒儿而感到无地自容。他还记得自己初见凌时的情景,对方明明就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却不知怎的招惹上了那种东西。

    不露医术之外的本事,这是华在京都立身的根本。可小姑娘身上那种明显与她外形所不相称的胆色,以及心底深处的无助,却让华第一次破了这个例。

    说来也怪,这些年飘摇无依的生活让他生出了扭脸就忘的习惯,可那天的场景却总会在思绪放空之余一幕一幕的出现,竟然清晰得就像是昨天发生过的事。凌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很是清楚。

    “人啊,就怕对比。”华正襟危坐的身姿松了一松,转而去问了别的事情:“怎么,那个暗卫没有跟着你?”

    “我是被带来辛陵的。”走的时候匆忙,她甚至都没能好好跟苏云起道个别。现在对她来说,最珍惜,也最不舍的可能就是道别二字吧:“无影他,应该不知情。”

    华对此却是很毫无所谓的样子。在他眼中看来,无影的功夫高深,穿墙遁地对于对方而言都不是难事:“他会找来的。就是以后……你呢?”

    嗯?凌一时摸不太清这句话的意思。方才不是还在讨论无影的问题吗?怎么一句话就绕到了她的身上?

    “我是问!”华有些好笑,她怎么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不上心:“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可别告诉我,就打算在这深山老林里陪着那道士窝一辈子。”

    一辈子吗?那未免是个太遥远的事情,也太沉重了:“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语气也不是故作轻松。华能从她的言行当中看出与以前的不同来,不是因为苦难而被迫妥协退让,而是真正地变得勇敢了一些。尽管她的勇敢比起那天杀的命运来说,似乎总是有所不及。

    但,这样也很好了:“现在我也可以不再受限地四处游历了,只是再也不会回京都。如果有缘的话,后会有期!”

    凌也笑着点头,这样的道别总让她还有些期盼:“后会有期!我想到时候,天下一定名扬着华巫医的美名,若是那时有求于你,可别把我拒在门外才是。”

    “看心情咯!”华站起身来,整了一整三个日夜以来早就压出许多褶子的衣裳来,面容之上难道露出了几分局促之感:“你先躺着休息,我去看看赵涵那臭小子怎么样了。”

    望着华那一头早生的白发,凌忽然就感受到了对方此刻心中汹涌澎湃着的一腔赤忱热血。

    繁华的京都于他而言,根本不是终其一生的所需之地,相反只会是一处金玉其外的囚笼。脱离了囚笼的他,应该有更广阔无垠的天地才是!

    若是我们无缘碰面,那就让你的故事人尽皆知吧。

第九百二十一章 入梦

    夜风烈烈,卷起了一地的萧索直冲地面,直将几只小雀鸟惊得扑棱了几下翅膀便仓皇逃离。

    长街尽头的一家酒馆也早已远离尘嚣,深安一隅的它终于变得冷清至极,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柜台边上趴着的小二一手还搭在算盘珠子上,可人却是脑袋一侧,直接垫着账簿册子就熟睡了过去。

    偌大的酒馆里,只有靠近门窗的一张桌子边上还端坐着一位自斟自饮的客人。

    男子瘦削的侧脸被惨淡的月色笼罩着,整个人虽是被淹没在了一团酒气中,可清冽却又怅然失神的眸光却令他愈发地清醒。

    一壶的烈酒再次见底,一颗脑袋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只得将酒壶抵在桌上晃了一晃才不得已接受了这个现实,眉心不由蹙得更紧:“小二,上酒!”

    咣当几声敲门声在静谧的夜里骤然传来,声音似是急切,却又有些漂浮无力。

    凌珏一听,浑身似有似无的酒气霎时间便散了个干净。他手掌撑着被酒水浸泡过的半张桌面站了起来,没有急着去处理那敲门声,而是将目光对到了熟睡的小二身上:“小二,有客来了。”

    睡意朦胧的小二睡不安稳,索性扭了个头又去趴着,只是迷迷糊糊中还答了凌珏一句:“不开不开,打烊了都。”

    又是咚咚几声,等待着开门的人依旧心急如焚,只是力气却是小了许多。

    京都的风云既歇,他想不出此时找上门来的人还会有谁。除非是她……

    门被人从里间呼啦一下打开,凌珏一张无甚表情的面容比秋风还要凄冷。只是在看到趴在台阶上的那个几乎被血遍布透了衣衫的血人之时,他眉心一凛,赶忙蹲了下来:“无影?赶快进屋。”

    无影的功夫他心中是有数的,莫说京都,就是放眼天下,能做他对手的又有寥寥几何?

    伤他已是难比登天的事情了,无影又怎么可能会受这么重的伤?除非,他的对手根本不止一个,而是被人包围。

    “这个……”无影伸出手探向了自己的里襟,在那里摸出来一只硕大的匣子:“还望……公子好好安置。”

    “这是什么?”凌珏接过了东西,却没有急着打开。看来,无影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而让自己置身险地。

    “主人,和……公子都想要的东西。”无影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但眼神却是十分坚定地定在了凌珏的脸上。

    看着面前被鲜血染遍的人,凌珏完全不知道无影的伤在何处,或许没有伤中要害,也或许……浑身上下早就没有了一处完好?

    而此时,自己手里的这个东西却像是染上了一触即燃的火星,燎人得厉害。

    “这是……”

    无影的声音继续响起,可能是看凌珏犹豫许久却始终都未能打开匣盖一探究竟而有些按捺不住。

    可后面的那些话,凌珏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的目光忽而冰凉,又骤然团起了愤愤的火焰,只因面前一整只匣子当中盛放的白色粉末。

    “……大长公主的意愿。”无影对凌珏是有几分忌惮的,只是这忌惮从不是来源于武力上的谁强谁弱。

    秋夜的风向来寒凉,来得萧索又无情,它不似隆冬北风,将一切肃杀天地的凌冽彻骨都盈于表面。

    可恰恰就是这样状似无力的秋风,却最能掀起人心中掩藏的最深的伤疤。好一阵酸痛盈于鼻间,瞬间翻涌了上来,凌珏轻轻吸了吸鼻子,不敢让无影瞧了去。

    路边这一家小小的酒馆毫不起眼,不仅外表破落,就连门窗也是破旧大半。夜风侵扰下,早已咯吱咯吱地噪音不断。

    凌珏移开眼睛,赶忙将那只木匣子盖好盖子,重新装了起来:“还能撑吗?你等着。”

    这句话原本也不需要无影的回答,好歹相识一场,大家总是是友非敌。可无影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却不免让凌珏的心空了一下子。

    他知道无影的身份,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嘛,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所以在大多时候,他比任何人都可以少许多无谓的牵绊。

    只是,在面对自己生命的时候,还有必要这样子吗?凌珏有些失语,他发觉渐渐地,自己已经越来越无法看透旁人了:“今天这事,算我欠你的人情。我凌珏向来不喜欢拖欠。”

    丢下这句话的凌珏就起身准备夺门而出,那道依旧冰冷无情的嗓音在此时听来已是虚弱非常:“没救了。珏公子不必费力。”

    便是再有称奇的武功傍身又能如何?蚍蜉尚且可以撼树,更别提是被太后派去的人给重重包围了。

    行至如今,他倒也没有什么遗憾,相反还是十分庆幸。庆幸自己还可以拖着一条残躯赶来这里,在死前见到凌珏最后一面:“苏府,我翻遍了……就是不见……”

    经历过再多曾经以为的世态炎凉,也无法对生死麻木,这应该是每一个人心底深处的共性。这时的凌珏背对着无影而立,一双如水般的眼眸深处,荡漾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对母亲来说,这里是一座囚牢。对于她,又何尝不是呢?”

    无影敛了视线,自己的一双眼皮已经愈发地沉重,像是挂了沉沉的坠铁。曾经在一寸天地间就可以轻松斗转腾挪,甚至是飞檐走壁的他,如今要勉强撑起这片视线,居然都要用到全身的力气。

    嗨……他真的有些累了。自小便被人遗弃,成为了门中杀人敛财的工具,他不是不知道这其中每一环的罪恶,也不是不深恶痛绝。只是有的时候,出生之日起便生活在黑暗当中的人,除了与泥泞污垢相伴,又能有第二条出路吗?

    想来,似是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幸而,上天也算待他不薄,让他遇到了她,这个给他生命透出了一丝光亮的人。

    即便无法撕破沉沉的夜幕,但只有一丝光亮也是弥足珍贵:“离开了,也好。”

    眼皮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影缓缓地合上了眼睛。真是,许久没有如此轻松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那个只有刀兵相交的梦里,有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正在负手而立,虽是不苟言语,但眼神却是满满的疼惜与爱怜。师父终于露出了颇为满意的神色,并且不吝夸赞:“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但你可以做得更好!师父对他的赞赏,总是背负着下一句的殷切期待。可殊不知,正是这些殷切期待,也会让他觉得时常喘不过气呢。

第九百二十二章 折柳

    又是一月月半,晚风凉凉地吹着,夹杂着独属于秋日才有的气息。不至于凌冽彻骨,却也不柔和温顺,就那样一下一下地,似有似无地拂过人的肌肤,敲击在心房上,总让人无法偏移开心神。

    这一座断桥早已年久失修,桥的另一头深入江水江底,水汽的潮湿早已使摇摇欲坠的断桥不堪重负,崩裂倒塌之象似乎尽在眼前。任凭视野去望,这里都是浓浓的颓唐之感。

    就连江边的杨柳此时都因晚秋的到来而黯然失色,再无一丝生机。

    可是再无生机的景色若是被填充进了一道清隽颀长的人影,便又是另当别论了。

    江边伫立着的身影临风而立,许是水面倒影的缘故,将他本就清瘦的身影拉得更是斜长,平添了几分不真实的虚幻。

    凌珏也不做声,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双目放空,里面却是沉浸着深邃悠远的宁静。而摆渡的船夫已在不远处的江面上等候多时,手中摇橹的声音不禁更大了些,似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他的不耐。

    江面辽阔,虽极目远眺也只有这一位船家,但显然凌珏并不是会被他人的言行而牵着鼻子走的人。故而,所幸合了合有些干涩的双目,继续等待着邀约的人。

    京都总是这样,冬季的寒凉还未降至,秋日便已经裹挟着寸缕的刻薄悄无声息地探向了人间。

    终于,身后一地的枯枝被人踩踏着发出干裂清脆的轻响,有人正在朝这里靠近。

    那声音随着脚步声的迭起而由远及近,呼吸声却是有些失了方寸的紊乱。

    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才可以算作是熟悉?这在以往看来,只是一个太过笼统的感觉。

    可这一次,即便不用眼睛去看,凌珏都知道,这不是他要等的人。

    这一别,许是至死都不会再有瓜葛,而他们却要因为子虚乌有的论断而故步自封吗?凌珏压下心中不知名的落寞,声音比此刻无风而静的江水还要沉寂:“他怎么没亲自过来?”

    陆公公显然是一路小跑赶过来的,听闻此言也顾不得对方是如何做到没有打眼去看就已经知晓了来人是谁的,只是拍着胸脯,努力喘过一口粗气:“陛下朝事繁忙,他……”

    朝事繁忙?朝事朝事,总有堆不完的百家兴衰,总有处置不妥的四时之患,那么,就连见他这样一位曾经的故友都抽不出时间来吗?

    凌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空气当中的所有凌冽都吸进肺腑,直到再也抵挡不住胸腔的憋闷感而咳嗽起来:“所以,他就派了你来?”

    陆公公一时语塞,只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护在怀中的东西递了上前:“这是陛下命奴才给公子带来的。”

    这番话终于引得凌珏侧目,只是那一抹新鲜的绿不知为何在此时此刻之下竟显得分外地扎眼。

    似是有些搜肠刮肚地,凌珏才压下了唇畔浮起的那一抹不知是苦涩多些,还是讥诮多些的笑容:“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柳条?”

    柳条究竟是从何而来其实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背后的寓意。

    柳,与“留”谐音,因而古人才会在一次次的送别当中折下这么一枝柳条来聊表彼此的别离愁绪。尽管,谁都知道,分离已是在所难免。

    可明烨呢?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又会存了些许与古人相仿的情绪?

    陆公公自是不知道凌珏心中的这许多曲折的,只是端端正正地垂眼回道:“陛下命人特意新开了一处园子,找了南方的花匠悉心打理着。只是毕竟是违反了四时之序,规律难避,故而现下也只留了那么一株柳树。陛下可是爱护得紧呐。”

    凌珏不置可否地笑笑,这样的态度让陆公公心里怪没底的,一时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此刻也卡在嗓子眼里,硬是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有些人,即便身份再有不同,可身上就是存了一种旁人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感觉。而凌珏,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凌珏还是双手接过了柳条,并对陆公公道了谢:“便是他不来,接下来的这些话,也有劳陆公公代为转达了。”

    “诶。”陆公公欢喜应下,甭管这内情有多波折,只要目的达到了不还是一样的道理!

    凌珏一番话说得言简意赅,明明是牵动了社稷朝堂的事情,可是从他的一张嘴里道出,就好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聊家常那样平淡。

    末了,他也只是颔首示意,留给了陆公公一个清俊挺拔的背影。

    江面上笼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腾腾的白雾遮去了视野,只留下了耳边那渐渐远去的摇橹之声。

    没有多久,竟是连那船工摇橹的声音都彻底淡去了。

    不远处的临江岸边,这才有人从枯败的丛中缓缓踏出步子来,枯枝败叶像是蛛丝一样恼人地牵连了他一身。可他对此却是毫无所觉的样子,只有一双目光紧紧地盯着江面中心,仿佛只消这一眼,他便可以跟上了凌珏远去的身影。

    “陛下。”陆公公有些为难地开口,但脚下还是克制不住地凑上了近前:“您既然来了,又为何不……”

    明烨这才收回目光,一双写满了疲倦的眸子当中再无往日的那种神采。经过这许多掌控之外的波折,他好像一夜之间看清了很多,也忽然间拎不起了一些东西。

    这不是怅然若失,而是实实在在地,消散在了风中。正所谓,逝者如斯夫,大抵那种无奈也不会和现下有什么差别。

    “见面,也不会有所不同。”有的道别,或许只适合于目送。

    只是终归,无论到了什么境地,人总是会抱着那些许的期望,或许是期待局面还能发生一些反转,又或许只是勉强维系着某一情形。那一株柳条,背后的深意,凌珏定然会懂。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非要现身,让凌珏就此离去应当才是最好的选择吧。或许在往后的岁月当中,凌珏也还能时时顾念起自己这个寡情少意的旧友。

    看吧,天下人人都道帝王之家最是冷血无情,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明烨牵起嘴角,将那一丝嘲弄般的笑意掩于古井无波的面容之下,继而,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了这一座断桥。

    他其实和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个帝王都一样,一样的喜欢玩弄人心,一样的自私自利。

    哪怕是要用临别关头最后的遗憾,他也要让凌珏记得自己。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无法忘怀的那个人其实是他才对。

第九百二十三章 重逢

    “小心,您几位注意着脚下。”小二单手拎着一壶滚烫的茶水,客栈内虽是人来人去,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步速,依旧几步轻巧转上了二楼的雅间。

    说是雅间,在这种小地方,不过是用了一卷竹帘和外间的纷繁熙攘做了个隔绝,勉强堵绝些不必要的人声罢了。

    竹帘一挑,小二面带春风地露出习惯性笑容:“您的菊花茶。”

    姑娘颔首先微笑谢过,在辛陵这处地,的确是无法和京都攀比的,便是普普通通一盏菊花茶,技法火候似乎都差了些意思。

    但,总归无妨。

    她只是恰好有些口渴,又恰好闲来无聊,便无视了盏底总也过滤不掉的一些碎末残渣,凑到唇边心不在焉地喝了起来。

    “您,还有事吗?”小二手提着炉的把手,有些疑惑地发问。

    这姑娘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人,每月月初总会在此。要么点一盏花茶,要么干脆什么都不点,懒洋洋地倚靠在临窗的位置。有时再回过神来时,便已是一日过半了。

    照理来说,这种干坐的客官理应被扫地出门才是,奈何这姑娘好像和他们东家有什么交情,他也就只能好好招待着了。

    “近日。”凌玥搁在桌下的双手因为有些紧张而交握在了一起:“有没有什么从京都来的人?”

    就像一只飞鸟,无论是在季节的更迭中不得已迁徙,还是仅仅是一种想要飞的本能在作祟。但是,能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这颗心便生起根来。哪怕她明明知道,这样的后果会是连天生的翅膀都失去与生俱来的能力。

    “京都?”小二挠挠头,这姑娘实在为难他了,每回见面都要问这样的问题,而他的回答也只能依旧千篇一律地令人失望:“姑娘啊,其实咱们这小地方穷乡僻壤的,要真是京都来的贵人,又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凌玥不说话了。这些时日,她学会了很多。譬如眼下,和不相干的人真的不用解释许多,因为你费尽心思,人家就是不会感同身受。这不是无情,而是真正的无法体会。以至于,就连她想找人诉说一二,都无从下手。

    有些仅仅只是想起就让心口生出致密的疼痛的东西,随着时间的冲刷,好像淡下去了一些。可雁过留痕,痛会减弱甚至变得迟钝,苦闷却像是一壶陈年的老酒,只会越攒越深。

    况且一个人经历了些什么,又怎么会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描述得清的:“劳烦小二哥了。”

    雅间环绕了二楼整整一圈,而这一侧临窗的位子,几乎向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人的清静,也是一个人的落寞。但她还是喜欢到山脚下来,除了要等等人,也是为了尝一尝这些世俗的烟火气。

    师父那样的人,大抵世间真的没什么人能够做到。他惯于将自己的过往掩埋在一切表皮之下,又理智得几乎过分。常年如一日,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孤独,却也没有将他摧垮。

    可是,她不行啊。

    心底蠢蠢欲动的那些期盼,就像野火过后的草场,颓唐衰败,杂乱无章,却时时刻刻充盈着一种直上云霄的疯狂。

    会不会有一日,长街的一端出现了某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会不会有一瞬,擦肩而过的眉眼也是惯常的熟悉。会不会在身边人的三言两语之间,她又能触到些往日的温度。

    到底,还不会不会有那一天呢?

    凌玥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发了很久的呆,以至于这才发现方才给自己送茶的小二一直逗留在二楼,此时才拎着茶炉下了咯吱咯吱晃荡不行的木楼。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挑起了竹帘,顺着小二离去的方向漫步走了过去。她来这家酒馆多次,还从未见过二楼的雅间有除了她之外的客人。要说没有好奇自然是不可能的。

    “小二!”人还未曾谋面,少年冗繁拖沓的嗓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透过竹帘传了出来:“你到底好了没有?”

    竹帘那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有人起身而带动的布料摩挲之声。

    凌玥一时有些慌乱,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二楼雅间外的廊间狭窄,几乎不可能同时容纳两人并行。这样的环境下,她自然是不想跟一个生人面对面的。

    况且,不知何故,现在的她好像尤其怕见人。

    一个一直在小心翼翼护着疮口前行,并且要用微笑掩饰一切的人,忽而有一天逼不得已而在人前展露这一切。

    无论如何,凌玥都是不愿的。哪怕这个所谓的人前,其实根本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实际影响。

    转身走得急了,裙摆被鞋子踩在脚下,动作不由地便是一滞,恰逢此时身后的竹帘被人挑起。

    说话的少年等不到小二的答复,按捺不住性子,已是出来了。

    完了完了,弄巧成拙了。凌玥用手捂了捂额角,遮住了半面容颜。

    她只顾着逃离这样的场景,却全然没有注意到那挑帘的少年一言不发地立在了她的身后。

    裙摆还被凌玥踩在脚下,但她逃跑的时候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件事,又或者是注意到了也没来得及而已。

    总之,裙摆成了她这次逃跑当中最大的累赘。连带着脚腕就是一扭,而额头直接冲着面前的墙壁直直地撞了上去。

    怎么会这样……丢死人了。凌玥紧紧地闭住了双眼,只是预料当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片柔软温暖。

    有人在她耳边笑起来,像是一阵清风拂过,只是是独属夏季的熏风,挠得人心里痒痒的:“总算找到你了。”

    凌玥心底知道,他不该和这样的自己再有什么过多的牵扯,所以在日日夜夜的期盼当中从也没有惦念过他。只是在每每的晚梦惊醒当中,他的身影就那样一次又一次地撞入了她的世界。

    某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霸道难缠。

    苏云起压了压唇角快要飞起的笑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张了张,终于没有忍住,给了面前姑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是刻意放得很轻很缓:“我来了,你就别再走了。”就好像他面前的姑娘是柳絮,风儿一吹就散了。那个时候,他又要去哪里找她呢?

第九百二十四章 外人

    “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辛陵吧。”凌玥的目光从街道上的摊位上一一扫过。

    可她满心的注意力却早都飞走了,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收拢在宽大的袖口里,静静地听着身边少年回话时候的一呼一吸。

    距离那时在苏府,如今也有半年之多。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天下俨然又经历了一个四季的来回,短到过往又似昨天那样清晰无比。

    “嗯。”苏云起手中攥着小红马的缰绳,二人并肩走在这并不宽敞的街道上。不知是不是因为辛陵当真地处偏僻,来往的行人三三两两,偶有些路过的,竟然频频往他这边打量。

    苏云起眼底有些怔愣的神色,竟紧张了起来,干巴巴地开口相问:“你,你过得还好吗?”他上战场杀敌的时候可都没有如此不争气,怎么今日被别人这么一围观,心跳得竟是快要不受控了?

    “你在紧张?”凌玥停在一处小摊前,状似欣赏着一盏盏造型别致的小花灯。

    “哪,哪有!”苏云起攥着缰绳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双颊迅速染红。他们一定是没有见过自己这样俊俏的儿郎,这才想要多看几眼罢了。

    但这种不要脸的话,苏云起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于是话到嘴边,就只有那么无力的二字。

    凌玥从袖口里摸出了一排铜板,“我要这只灯,麻烦您给我包起来。”

    苏云起拉着小红马走了几步,凑了上前,语气之中颇有些不解:“这灯既然好看,为何要包起来?”

    他从来都是这样,遇到好看心爱之物,便一点都不会隐藏。倒不是为了炫耀,只是因为瞧着便欢喜。哪怕少看一眼,心里都不痛快。

    凌玥只是弯唇在笑,等从摊贩手中接到了花灯,这才回道:“这灯又不是给我买的。送人的话,总得好好包装一下。”

    苏云起眼尖,一早就注意着凌玥的一举一动。即便是她脸上刻意藏着的一颦一笑,他发誓,自己也都看在眼里。

    那花灯是一只小兔灯的样子,尽管不那么精致,但模样也可算是憨态可掬。这么可爱的东西,一定是得配他眼前的姑娘才行的。

    可这姑娘现在却和他说,花灯的主人另有人选?

    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觉,但苏云起知道,是自己的醋坛子打翻了。

    他狠拽了一把缰绳,硬是拽得反应慢了半拍的小红马仰天一声长啸,踢踢踏踏,不情不愿地跟紧了自己的主人。

    他斟酌着开口,还不忘了得旁敲侧击:“这花灯造型挺别致的,能让玥儿你特意下山一趟,应该是个平常挺关照你的人吧?”

    这话听上去怎么感觉怪怪的,但仔细一想又确实没有说错。凌玥举了举手里的东西:“平常是很关照我。”

    辛陵可不比京都,随便一个节日就能引得人流如织。而今一个眨眼,已是到了八月十五。再是如何的冷清,山上山下都应是截然不同的风光才是。

    她也不是没有费过口舌之力来劝过道士师父的。只是师父心里有过不去的坎,以前横在心间,如今也是未能消减半分。

    师父铁了心地不愿到这灯火通明的市井之地,她是个笨拙的,想来也只能找到这样一只花灯。便是聊胜于无,也要打发了今晚。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会在今时今日这个时刻,遇到了苏云起:“你来到辛陵,他见了,也会很开心的。”

    苏云起心中正翻起的一圈圈涟漪此刻终于得到了暂时的停顿,思及这话的前后,他试探着询问:“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那个道士?”

    对于苏云起的不确定,凌玥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当然是他,莫不成还能有第二个人对我很是照顾?”

    “当然有!”苏云起发誓,他说这话,可不是为了邀功。今时不同往日,此番出来,他就没有打算要再回去的:“你难道,是忘了我?”

    撇开血浓于水而联系起的感情不谈,别人如何他不知,他自然是愿意的。

    身侧的姑娘因为这一句话红了脸颊,顿了良久,苏云起这才听到了一句淡淡的回答:“我说的是在辛陵这边。”虽然声音很低,但他却是将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人又走了许久,苏云起再次鼓足了浑身的勇气想要说清自己的来意:“其实我这回来就没有打算……”

    “玥姑娘。”迎面走来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二人浓情蜜意的却还不忘笑意盈盈地和凌玥打招呼。

    凌玥也笑着应了一声。看起来几人之间来往还算熟络。

    这个场面,足够苏云起自行添加出一长串首尾呼应的故事了。只是他们这质朴的乡间民风好虽好,落到此刻的苏云起眼里却是分外恼人。

    早不来晚不来,总要趁着关键时刻来,是故意和他作对不成?

    “你怎么不走了?”凌玥面对苏云起这样幽怨的眼神,实在有些摸不清头脑。

    “其实我这回来是打算……”方才被人那么一打岔,霎时苏云起就将自己铺垫的东西忘了个干净,只能重新又换了一种说法。

    “玥姑娘!”前面一个巷口,失魂落魄地摇摇晃晃撞出了一个稍上了些年纪的妇人。

    得!苏云起彻底掐灭了一切说话的**,有些话还是憋到山上说合适。他觉得一定是辛陵山脚下的众人与他相冲,见他不爽吧。

    “杨夫人?”凌玥也没有预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杨夫人,瞧她这神情憔悴的模样,指不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是出了什么事吗?”

    即便形容枯槁,可这位姓杨的夫人穿着着实不是一般寻常百姓能相比的。放在京都自是平平,但在辛陵就是另外一说了。

    苏云起不由地眯了眯眼,想着多打量几眼,此时那杨夫人也才注意到苏云起这样一个生面孔的存在,有些迟疑:“他……”

    杨夫人的迟疑足以说明是顾忌着苏云起的在场,只是苏云起不算外人,更何况他本无心这些:“这位是我同师父的挚交好友,杨夫人不用在意。”

    苏云起颔首点头,被几番人频繁打断而生的闷气这才消散了七七八八:“杨夫人但说无妨。”

第九百二十五章 夜归

    杨府门庭冷落,倒不是因为杨家那一遭变故而势弱,只是下人因为杨小公子的事情被杨老爷急急催促,更拿着月钱威逼。

    一来二去,明面上既无法和主子对着来,又苦于没有办法可想。这些下人只能整日躲在外四处游荡,等到天擦黑时方才三三两两地结伴回来。

    凌玥和苏云起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睛当中看到了这一论断。他们这不知杨府家事的外人都一眼能知晓这里面的门道,杨老爷和杨夫人就未必全然被蒙在鼓里。

    只是,知道了又该当如何呢。杨小公子的失踪已然成为了牵动全府上下的一根紧绷的丝线。除了撒网一般的派人去找寻,一时之间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

    “没有报官吗?”凌玥和官府自是没有交集,只是她平日瞧着这辛陵虽是穷乡僻壤,但胜在百姓邻里之间和睦,民风淳朴。

    料想背后县衙一应的存在也算是差强人意,总不会连人口失踪这么大的案子都放任不管吧。

    杨夫人闻言紧皱着不展的眉头更往一处挤了挤,五官都恨不能长在同一处:“自然是报了官的。若不是报官无果,我们,我们也万万不敢麻烦玥姑娘……和您师父啊。”

    苏云起勾唇一笑,背起手来打量着这说大不大,说小也算不得小的宅院。他就知道,什么寻求玥姑娘帮忙,越过凌玥,求人求到她背后的道士才是重中之重。

    凌玥叹了口气。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就是了,什么都不会做,自然也没有指望面前的人是真正需要到自己的。只是道士师父无心于此,若是能得到他的相助,眼下这些难题当然也能迎刃而解。

    可这些都是如果。道士师父什么样的心性她还是能摸得清的。

    凌玥刚想开口婉拒,一边的苏云起却是低低笑出了声,拉着手将她护在了身后:“我师父他老人家素来事忙不得闲,贵府的事情,我二人就可。”

    你师父?道士师父什么时候收你为徒了?凌玥想反驳。但苏云起现在的做法应该是最不会两边为难的法子了。凌玥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难堪,于是也就默许了。

    “这,这……”他们杨府现在是多事之秋,一个人也是用,两个人用起来更为得心应手。多几个劳动力自然是好事。

    只是一想到乳臭未干的小子如此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杨夫人在失望之余难得有些迟疑。

    “二位快快请进。”刚迈入大堂的杨老爷应该听了他们的对话多时。

    一家之主的开明往往就是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的,他不似妇人那样挑剔,当即就吩咐起下人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给大师看茶!”

    大师?他年纪轻轻,尚未娶妻,这名号可担不起。

    苏云起眉毛一挑,唇角边牵起的那一抹客气的假笑顿时消失了个彻底:“我二人追查小公子的失踪与推演之术无关,杨老爷还是不要瞎扣名号的为好。小心,两边都不讨好。”

    好一张利嘴,尤其还不肯给人面子,屡屡拆台的方式也是少见。杨老爷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只能连连称是:“公子的话在理,在理。是老朽考虑不周了。”

    某人真是老眼昏花,何止是考虑不周,这明明就是眼瞎心盲才能做出来的蠢事。

    杨老爷下不来台,但事关自己的亲儿,也就没有脸皮厚薄与否了:“但不知公子打算如何……”

    苏云起瞥了一眼凌玥,见她同样也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方才一身无故的戾气才算散了:“还请杨老爷带路,我们先去小公子的房间看看。”

    作案手段千奇百怪,他不是凶犯肚中的蛔虫,自然只能两眼一抹黑。但是这个世界,雁过留痕,只要事实存在,那就必然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在北疆的数年,他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唯有功夫精进和这探案查案的本事在行。

    杨家小公子走失,想必也只是有人贪图到了杨家背后这算不得多么丰厚的家产。

    “二位,这边请。”一进入杨小公子的房间,杨老爷就止不住泫然欲泣的悲恸。

    “杨小公子什么时候失踪的?”苏云起收回自己擦过桌面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捻了一捻。

    杨夫人还在抽泣,有些哽咽地回道:“今天是十五,小宝他是三日晚上失踪的。当时下人来报说是小宝不在房内,我们再派人去找的时候就已经找不见人了。”

    “小公子失踪之后,这房里就再没派人来过了?”桌面上的灰尘竟也在几日里攒了一层薄灰,似乎他这爹娘对于他的失踪关心错了方向。

    不过许是他太过敏感也未可知,苏云起走近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榻前:“杨老爷,杨夫人,在下本无意冒犯。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也才好找出线索。”

    “啊。无妨。”杨老爷叹了口气,便是天仙下凡,找到一个失踪多日的人也绝非易事。

    他不敢奢求面前的苏云起二人能在一夕之间给出他个准信:“小宝是我们夫妻二人的独苗,自他失踪不见以来,我就再没有踏进过这间房门。”

    苏云起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凌玥却是因为没有思路可言而注意到了发生在杨氏夫妇二人身上的一幕。

    杨老爷一句说完,似是伤心太过,又把悲恸的目光移到了杨夫人身上。而一直静默不语,除了时不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杨夫人也才刚刚回神似的:“小宝不见了,我们夫妇把触景生情,也就再没有踏进过这房里。”

    “我明白了。”再怎么打探,从这杨氏夫妇二人身上得到的消息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们再四处看看,二位既然触景生情,就请先离去吧。”

    凌玥对于苏云起反客为主的表现有些目瞪口呆,但他说的又句句在理,实在没有不妥的地方。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凌玥也开口应和起来:“夫人和老爷先去歇息吧。我们还要找找线索,就不好让你们一直陪着了。”

    一句话了,凌玥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隐隐有种感觉,苏云起是为了支开这杨氏夫妇二人的。

    夜色浓浓地裹了深山一层,凌玥和苏云起才回到了道馆里:“我有话想问你。”凌玥憋了一路,总觉得现在不问,怕是就没有更好的时机了。

第九百二十六章 故作和睦

    苏云起顿住步子,望着她透亮的眸子,也望到了不远处山脚下的那一片片璀璨灯火。

    人世的热闹本该如此。只要能和自己心中的人在一处,不管身处何地,都只盼岁岁有今朝。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不远处市集上的灯火远远地笼了黛青色的深山一层,偶有轻风拂面也如山之厚重,心中是难得有之的安稳:“说好了,你可不许下逐客令啊!”

    辛陵这地这么偏,苏云起当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出现在这里的。不过能够亲口听到他的心里话,凌玥心中还是淌过一丝暖流。

    “我是想问。”这一路上,凌玥越想越觉得那杨氏夫妇的状态有些奇怪,再加上苏云起的反常,似乎更能证明这一点:“你在杨小公子的房间里,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苏云起一愣,他没有想到能让凌玥憋了一路纠结难忍的症结居然是这个:“你是要听实话还是?”

    她又不是三岁稚童,有些话听来宽慰人心但对于事情却没有任何助力:“当然是实话,大实话。”

    “我觉得……”空口无凭,苏云起不是不想说,只是苦于没有切实的证据罢了:“杨老爷和杨夫人对于自己亲儿走失这件事的表现,有些奇怪。”

    “何怪之有?”凌玥承让,乍一听到苏云起的此番言论,她的确是困惑亚于惊的:“孩子失踪,杨夫人面容憔悴,杨老爷也是面色不佳。我,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处。”

    一语已了,凌玥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对于苏云起的信任居然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哪怕是听上去很是荒谬的一句话,她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质疑,而是选择了相信。

    “你还记不记得,我有问他们小宝的房里是不是许久没有人进去过了?”苏云起的眼底有些什么在流动,令他的神色显得异常专注:“当时,他们的回答又是怎样的。”

    杨老爷和杨夫人的回答无外乎就是触景生情这四字就可以解释得了的意思。

    只是经由苏云起这么一提醒,凌玥猛然想起了当时自己注意到的一点。如今仍然未能说服自己对于那个眼神可以有一个恰到好处的解释:“话说回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就在你问完那个问题,杨老爷回答之后,刻意对杨夫人使了一个眼色。那感觉好像……”

    那感觉就好像……夫妻二人之间生了什么嫌隙,在外人面前居然要靠着这拙劣且笨拙的眼神交流才能使谈话得以维系下去。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的夫妻关系好像……”凌玥描述不出来这种感觉,只能抬眼对上了苏云起的眼睛。他那样聪明,相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苏云起盯着她的双眼发呆,可说出口的一字一句却证明了他是有把凌玥的话放在心上的:“好像并没有展现在我们眼前的那样和睦。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一定知道杨小公子失踪的内情。”

    他们留下的破绽实在太多。不过当然,人人都有一张嘴,如果足够巧言善辩,在没有拿到十足的证据前,颠倒黑白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在苏云起看来,他们杨府最大的破绽应该就是今日在街上撞到了凌玥。

    望着自己面前被不远处灯火映照得粉面含羞的姑娘,苏云起改了注意。

    他还不想把这些没有坐实的猜测如此莽撞地告诉她,也不想跟她说她的行踪反被人利用。他之前没有能及时守在她的身边,让她经历了太多。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如今他回到了她的身边,那么,那些不堪的东西就应当在他这里统统结束。

    他情不自禁地抬手罩上了她的发顶,细软的发丝被山风撩动地在手心乱窜,挠得他心肝里都是一片痒痒的。他轻笑着软下了声音:“我们再不回去,师父就要等急了。”

    还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但凌玥也没有同他计较,只是紧了紧自己手里被包好的花灯:“走吧。”

    道士也算与这位熟识的苏少将军阔别多日,即便不能算热情,也不应该像眼前这个样子……

    “哼!小子,你又来作甚?”道士自打苏云起进门起就垮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苏云起是他多日不见的欠债者登门了呢。

    苏云起自是不在乎这些冷言冷语的,此刻很自觉地为自己斟了茶,一口一口抿着。瞧上去,奔波了将近一日,应该也是口干舌燥了。

    凌玥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借着捏肩的名义靠近了道士师父:“师父,少将军他也是好心来看你,你又何必故意摆出这等表情呢?”

    “看我?”某个姓苏的,心早就偏到了九霄云外去,还能来看他这个糟老头子?

    道士更没有什么好气:“你可别给师父脸上贴金了。小子,你今日就有话直说,此次辛陵之行,究竟是奉命,还是你个人的意思。”

    苏云起无所事事的神情有忽而一瞬的凝滞,这才又很快恢复了自然:“师父您老人家闲云野鹤惯了,云起也不是那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人。此行,自是私事。”

    这就好啊。要不古人总说:人以类聚。玥儿看上的人,果然品行端正。

    道士的气瞬间消了大半,刚想主动开口缓和几句,这又发现了苏云起给他挖下的深坑:“嘶!这不对吧,为了私事而来?那你是准备,带走玥儿了?”

    有没有搞错!他苏云起是堂堂苏氏一族的少将军,整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压根和他们这等斯文人就不是一个路子的。

    方才才想通了的道士很快又冷下脸来:“不行,我不答应。我这道馆小,怕是容不下少将军您这尊大佛。请吧。”

    “师父!”凌玥扯了扯道士师父的衣袖。她在这荒山上过了多久,也就期待了多久。

    荒山不是不能住人,师父也不是不好,只是苏云起的出现,连带着她的心口好像都得见了一缕光芒。这光,弥足珍贵。

    苏云起被赶人倒也不急,毕竟他可是有备而来。放下早已喝尽的茶盅,苏云起打量了周围一眼,这才笑道:“无妨啊。这荒山甚大,待我来日在您这道馆旁再修一座可落脚住人的就是。”

第九百二十七章 过往

    道士因为这一句话被气得面色铁青,可搜肠刮肚了一番,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义正言辞一番教训的语言:“哼。”

    “师父,你消消气。”其实道士师父的这场气生得真是莫名地大。一开始两人见面时那似有若无的敌意,凌玥倒是能想通是何故。

    有些东西,即便当事人再是守口如瓶,旁人都能在朝夕相处之中隐约猜到些什么。

    拥有观星之术的神力,想来都应该是众星捧月的那个。可怎么偏偏落到了道士师父这里,一切就又变了样子呢?

    理应是一件始终无法释怀的旧事吧。这也就是如今时过境迁,道士师父宁愿明珠蒙尘也不肯再次蹚浑水的原因吧。

    只是,这些都是她一人漫无边际的猜测罢了。即便事实当真如此,道士一日放不下,她也只能绝口不提。

    “他是自己想来的,您难道就忍心这大半夜的让他一个人露宿荒野吗?”凌玥推了推包好的花灯,示意苏云起拿去应急:“今日是十五佳节,您看看,少将军可不是空手来的。”

    苏云起颔首低笑着,并没有接过凌玥的好意。既是早先便下定了决心,那便要不虚此行,什么样的礼才能得了道士的好感,可着实烦了他好几夜。

    所幸,在这一点上,世事从不亏待于他。还真被他备下了这份礼物:“玥儿的好心我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呢。”

    道士却好像抓到了什么小辫子似的,声音瞬间高了几度:“哼,亏你还知道。”

    要不是他有备而来,此刻被道士这么一通言语相击,可还真是有点下不来台。

    苏云起抿唇笑笑,和高人说话,要学会的第一件事那便是吊人胃口,这可是精髓所在:“师父可别心急啊,云起厚着脸皮,自是有厚脸皮的资本。”

    吸引了足够的目光,苏云起这才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沓信一样的东西。

    只是方才还笑嘻嘻的模样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面上表情严肃得很,双手捧了上前:“还请道士师父过目,再决定,云起今夜是走是留。”

    不得不承认的是,珏世子可谓当世一奇人。就在世人当真以为他纠集臣民是为了以反陛下,报了家仇泄愤。甚至就连素来交好的陛下也未能免俗于这样的想法之际。

    凌珏的骤然退出,当即惊得旁人无法回神。明明,棋差一招的人是陛下,即便起兵之际没有这样的心思,可面对皇位,又有几人当真能岿然不动。

    凌珏内心依旧,自当甘愿收手,陛下也可一直顾念旧情,二人重归于好已是痴人说梦,但也可维系着这种交情而井水不犯河水。

    可京都里的那些风云涌动,向来不是一人就可左右的。即便这人是天子。他苏云起看得清楚,凌珏当然也心内明悉。

    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凌珏,太后娘家一脉更是视这个后患为眼中钉,恨不能时时除之而后快。

    这个时候不但不及时抽身离开,还敢以身犯险,专程跑来苏府找他,能有这种魄力的估计还真的只有凌珏一个人了吧。

    “这……”拿着信笺的双手居然在烛光下发起了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子发抖而带动了说出口的话。一句话分明含了沙哑嗓音:“是何物?”

    人的寿数有时,应对着天上星辰,因而衍生出了观星之术。

    不是每个人都能参与到朝代的兴亡更迭之中的,这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则是在夜幕之后,还未来得及发光发亮,就已经悄无声息地陨落。一切来得无人知晓,去得悄无声息。

    他本应也是沧海一粟。只是星光几时亮几时暗都是命定,承继了观星之术,也暗自埋下了旁人眼中异类的那颗果。

    明明测算出即将来临的兵燹之灾,冒着触怒君者之险,却不想反被奸人反咬一口,诬陷他才是那心怀鬼胎并且密谋良久的奸佞贼子。

    便是有遮天之能又该如何?

    力有不及者,心中生妒继而化为惧,戚戚然不得疏。

    姓赵的文官在当时的天子面前谏言:“此道妖言惑众,唯恐天下不乱。更污蔑栽赃忠心护国的李大人。”

    说是谏言,可全是信口胡诌之言。文官不过是其他势力手中的一把刀,刀无明确的目的,可怕的是这背后暗中的力量。

    “这些,都是史书上所载之事。”后人永远无法窥探得清前尘的任意一面,孰是孰非,功过黑白,皆写在了那一张纸上了。

    “你骗人。”道士心中五味杂陈,只是这段往事世人尽无法获悉,苏云起又是从哪里知晓的。

    “野史千千万,师父又怎会认为天下只有一种声音的呢?”他被凌珏一句话提点,那段时间里不眠不休,总算是拼拼凑凑地知道了发生在道士身上的前因。

    不过可惜,貌似真的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无法考证,便是有些不得与说的冤屈,也无法堂堂正正地得见天日了。

    “你信吗?”他修得了超凡之力,竟然历经了几代君王得这驻颜之术。看着那些在皇权之位上争夺得你死我活的笑话,一颗心竟是平静了下来。

    他明白,平静不过是另外一种的心灰,恰如此刻被苏云起的几句话而激起心中的千层海浪。

    道士拂袖起身,那些刻意被淡忘得回忆没有一刻比现在清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苏云起不由地望向了凌玥。他怎么觉得自己闯下了大祸呢?

    “那君王口口声声维护自己的胞弟,世人便当真以为我是那个心怀鬼胎,惦记他们皇位的妖孽。”他心有不甘,愤懑只增不减,因而宁愿一日日地在这辛陵的荒山之中颓废度日,也不愿再在人前显露所谓的异能术法一分一毫。

    “他恨我,让他不得已站在了面临千夫所指的困境。更恨我,让他担上了弑杀血亲的骂名。但事实上,他更应该感谢我,如若没有我的一句惊天之言,怕是欲要除掉,都没有名正言顺的由头。”

    有时候,人心便是如此复杂。复杂到,恩成为了仇,良言变成了妄语……

第九百二十八章 泛黄

    夜雨滂沱,一遍遍地冲刷着高不见顶的石阶。豆大的雨珠从天际坠落,在半空中裹挟着肃杀的冷意,在冰凉的石阶上迸溅炸裂,一朵朵浑身血水的水花荡漾四溢。

    “李国忠!”道士伤得不轻,一口口浓郁的鲜血从嘴角边疯狂四溢。

    众人都信了李国忠的言语,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认定了眼前之人是妖言惑众的妖道。既是妖道,那就必得除恶务尽,替天行道。

    一共四根手腕般粗大的铁链束缚着道士的手脚,将他整个人凌空架了起来。

    五马分尸的感觉终于不再是历史上的一笔,切实地感同身受起来,可身体上的极大痛楚,却远远比不过心中被人诬陷的莫大屈辱。

    面前的李国忠,人与其名实在是一个尤为讽刺的存在。

    道士沙哑着嗓音,似是在呶呶不休地自言自语,又似是要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李国忠的肮脏龌龊说个痛快:“你,名为国忠,实则行的都是那丧尽天良之事。历元三年,塘口大涝,朝廷赈灾银三万,你却伙同东宫,私吞一万有余……”凡此种种,已是罄竹难书。

    只是,这大抵是不可能的了。他愿说,愿意拼着最后一口气若游丝的力量,可世人却是不愿听的。

    何谓真相呢?难道真相本身,就是人欲要追逐的本真?应该不是吧。

    道士也是在这一刻,才忽而明白了自己活了几十年都未能明白的道理。

    人,愿意相信的东西,才是所谓真相。如果事实是有条件的,那么人们宁愿沉浸在假想之中。只有相符利益,那么一切便无论真假,皆为真相。

    那一日,天空下的大雨不绝,人世嘈杂在其面前不堪一击。大殿前的血水冲刷着每一个砖块,混合着腥味的血与雨浸染着每一处的砖缝,直至钻进了地表之下,再无迹可寻。

    “所以……”

    泛黄的史书,如若还对这一段往事有着记载,也应当在此处停了。

    因为自那之后,他便不再是他,故事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师父你现在是一个……”话到了嘴边打起转来,凌玥轻咳了一声,换了种说法:“师父你现在已经作古了?”

    不是说,一个人对应着一颗星,星辰陨落,人命便也终了了吗?她记得,世上是没有什么鬼神之言的。有的只是因为她才疏学浅,尚未认知到的东西。

    “自然不是。”道士已经失去了做表情的能力。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空壳,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些不为人知:“他们将我丢弃在了乱坟岗上,那里尸体如山,腥臭熏天。我不记得睡了多久,只知道,再醒来之际,这世上已然变天了。”

    便是他观测到了天子的胞弟有祸乱天下之象,狗皇帝做出了应对之策。然则,世间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耍弄权术手段的君王,他的江山坐得岌岌可危,终被那姓李的夺了去。

    “李国忠做了君?”这个过往实在惊异,凌玥从来没有试想过,一个颠倒是非的乱臣贼子恶报不至,却得了天下?

    这次回答她的是苏云起,他摇摇头,将不知从哪一页书上撕下来的纸张递到了她的面前:“他爬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他坑害百姓,百姓便会啖其肉饮其血。”

    “道士。”其实苏云起所言也不尽然是实话。他是为凌玥而来,却也是因他而来:“现在是一个机会,要不要把握,皆在你手。”

    道士已经将那一沓纸翻遍,目光停留在了最后一页上:“或许从那日起,我便已心如死灰。”

    “是吗?你不觉得这等自欺欺人的话,你连自己都骗不下去?”苏云起的指尖冰凉,常年习武的他今日不想却也会受山间夜风的侵袭:“陛下着人改了史书所记。”

    苏云起自不是明烨的信使,只是这件事,需要还道士一个公平。不然,他实在想不到,能让道士活在这世上百年之多的原因还能是什么?

    “你回不回去或许对于这天下而言,一点儿都不重要。”苏云起轻轻合上了双目。这一刻,他忽然想获取些温暖,便第一次,在没有征得凌玥的同意下,大胆握住了她的手:“重要的是,你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道士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但无论是凌玥还是苏云起,他们都明白,有颗压在心上,历经上百年之久都令人不得喘息片刻的石头,今日终于要有些松动的迹象了。

    王三水一手护着烛焰,正喂了苏云起带上山的马,老远看到这边从道士房里出来并肩而行的二人便扯着嗓子叫唤起来:“你,给我站住!”

    “你闭嘴。”苏云起心情不快,连带着说出口的话语都又冷又硬。

    王三水被苏云起从京都带来的认生的小马驹给尥了蹶子,朝着他的大腿骨就是不偏不倚地就来了一脚。

    本来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可撒,远远地看到苏云起,火气正盛,只是还没来得及撒,被他这么一瞪,硬是悄无声息地给散了个干净:“您好走,好走。”

    凌玥在王三水的身边顿了下来:“三水叔,师父今日心情不佳,你让他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吧。”

    “师妹快去休息吧。”王三水看看道士亮堂的房间,又看着面前面色不佳的二人,自作聪明地理清了事情的脉络,还不忘宽心劝解了几句:“师父不会真生你的气。赶明天光大亮了,把他送下山去便是。”

    没有人会有心情跟王三水解释这中间发生的许多的。凌玥便也胡乱点点头,跟苏云起缓缓走向了廊外。

    “你呢?”凌玥长舒一口气。今夜实在太压抑了,她对于苏云起真正的来意心里还有无数个疑惑,甚至还有着无法掩饰下去的慌乱:“来了辛陵,几时回程?”

    她明白,苏云起不似她如今的这般闲云野鹤。是注定呆不长久的。

    辛陵这样的人迹罕至,不是他应该在的地方。京都那种表面繁华万千,但内里暗流涌动的地方也不是。

    生为苏家一员,或许,北疆才是……

    “来了。”听到她这么问,苏云起凝重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就不走了。”

    他的笑,暖暖的,很柔和,就好像天上的月光,不似太阳那样耀眼,又不似星辰那样骤然璀璨便再也觅不到踪影。但又比月光还要亲近,总是在她的身边。

    忽然,她又不想让他走了。很不想的那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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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如此芳邻介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不谙世事的道士,道士不会炼丹制符也不会算卦占卜。在每一个云卷云舒的日子里,他只会抬头呆呆地盯着天空。一个少年追寻至此,扬言他与此山颇为有缘,从今往后便不走了:“小爷苏云起,在此山之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说,和这里是不是相当有缘?”道士自是无语,笑道:“乖徒,这位公子说与你有缘。”女弟子凌玥不假思索地扬眉:“乌云蔽月,不是好兆头,要有缘也是孽缘。”我的如此芳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如此芳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如此芳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