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6 草原人
“这，这是您送我的？不收钱？我没有听错吧！”
突厥青年震惊的瞪圆了双目，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商队汉子！
老实说，他虽然之前没少收眼前这位商队汉子送的礼物。
但那些总归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罢了！现在自己手里拿的，可是一份价值一百头牛的超级重礼！这让他如何能够不震惊？
“哈哈哈……”商队汉子咧着大嘴，使劲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豪气干云道：“你没听错？俺们家侯爷说过：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种好东西，只有在你这个年纪，才是最珍贵的！拿着吧，去追求你的爱情！”
“呃，哦，好……”
草原青年听完了汉子的话，捧着香水，失魂落魄的跑了，甚至连一旁悠闲吃草的马都忘了牵，就这样用两条腿，往部落里跑去。
“哎……走，我们也走，小五，把马牵上！”
等青年走后，汉子脸上的笑意敛去，重新换上一副严肃的模样，朝着身后猛的一挥手，商队继续前行！
汉子与草原青年的话，都听到了唐俭的耳朵里，但是这位八面玲珑的老狐狸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在青年走后，才若有所思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顺着缓坡，商队很快进入到了这个草原部落，也不出意外的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部落头领，也就是那个青年的父亲一瘸一拐的从最中间的帐篷里走出来，张开双臂迎接了汉子，然后两人宛如一对亲密好友，在众人面前重重的拥抱在了一起。
唐俭跟在商队的汉子身后，一双敏锐的眼睛已经发现这个头领的腿上明显是一道长长的刀伤，很深，很重！估计连筋都砍伤了。
而且，从他走路不时露出的痛苦神色来看，这伤口出现的时间不会太长！
如果说，他不是因为部落之间的冲突，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最近突厥骚扰河西时候所受的伤！
“奇怪，一个残废，怎么还能当一族之长？”
就在唐俭捋着胡子，在心中暗自盘算之时。
后面，萧家商队已经卸下了大车，将里面的商品一样样的摆了出来。
萧家商队这次带来的货物很杂，从各种铁锅，铁铲，到丝绸，麻布，再到金银配饰，梳子铜镜，简直是应有尽有！
而且与其他行走在草原上的商队不同，他们还带有别人家都没有的东西，茶砖！
茶砖！
这东西也和香水一样，属于新鲜事物，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自从前两年，萧家商队将它带来草原，并且教会那些突厥人怎么做酥油茶，咸奶茶后。
那些天天吃肉喝奶的突厥人，立刻就爱上了这种可以解油腻的神奇饮品！
而且，有很多突厥人惊奇发现，他们在喝了茶后，身上的暗疾竟然不药而愈！胃口，也好了许多，就连精神，也不再是以前那般昏昏沉沉，而是变得神清气爽！
于是，这种叫做“茶”的东西自从出现后，瞬间就在突厥人群里流传开来！
甚至后来草原上都有三天不吃饭可以，三天不喝茶不行的传闻出现！
一时间，茶叶的流传程度，比之香水，不知多出多少！
毕竟香水的价格昂贵，基本上只有贵族才能消费得起！
而茶的价格虽然也不便宜，但是生活稍微优越一点的突厥人，也是可以消费得起的！
————
突厥部落前的空地上，拥有几十辆大车的萧家商队，只是打开了几辆车，就让这支部落里的人欣喜若狂。
从各顶帐篷跑出来的突厥人蹲在车前，专心致志的挑选自己中意的商品，等挑选好后，商队伙计就会笑眯眯的跟他们说出一个数字。
“咦，怎么又贵了！上次不还两张牛皮，十斤牛筋，怎么这次改三张牛皮，十五斤牛筋了？”
听过了价格，一个脑袋顶上刮的精光，只留边上一圈头发的突厥大汉抓着一块茶砖，朝着伙计大吼。
“就是！这次价格怎么高成这样！”旁边，某位中年突厥人的脸也皱成了苦瓜样。
一个突厥妇人将所有的大车都看了一遍，更是忍不住抱怨：“价格高就高吧，怎么货物的质量也没上次好？盐巴？这次怎么也没有盐巴！”
“嚯！一小包香料，就要二十只牛角？当我们的牛一个脑袋顶十个角么？”穿着灰布裙子的突厥少女杏目圆睁。
而面对着面前嘈杂，质疑的突厥人群。
几个坐在货物后面的伙计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哪怕那些吐沫星子都喷到了脸上，也不气恼，颇有些唾面自干的从容。
“呵呵，客人见谅！都怪最近不太平啊，你们突厥人在秋天频频进攻我们大唐，搞的我们各个边城都禁闭门户！现在我们出城一趟，需要缴纳的钱足足是以前的两倍！看在咱们是朋友的份上，我们这才稍稍的涨了一半，要是换成其他部落，早就翻上一番！”
“那也不能这么贵！再说了，今年跟往年不同，我们费劲费力的去边城转了一圈，结果却连根毛都没看到，还被你们守城的人拿弓箭投石器一顿招呼……”
“还有我们的族长，还有巴图，牧仁，都在你们唐人哪里受了伤！”
“我家男人连马都被你们射死了！”
伙计笑眯眯的说出来之前就准备好的说辞，结果却并不好。
围在跟前的那些突厥人不但没有理解，反而鼓噪越发的厉害起来！
有几个大汉更是捋胳膊挽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夺的架势！
唐俭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只得缓缓摇头。
很难想象，天底下还有人能将跑到别人家，抢劫人家东西的事情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就连吃了亏，都会算在别人头上！
或许，几百年的抢劫习惯流传下来，他们早就把抢劫唐人，当做天生应该的！
而唐人被他们抢劫，自然也是应该的！
那些后世草原人的谦卑好客，一点点都没有体会在现在的突厥人身上！现在的突厥人，骨子里只有冷血，残忍！
或许正如那句名言所说：
只有在加特林被发明后，草原民族才开始变得能歌善舞起来！
1367 忘恩负义
部落小集市上的骚动，立刻就引来了更多突厥人的注意，不少还没过来的人听到声响，也纷纷朝着这边围了过来。
那个瘸了腿的部落头领跟商队汉子本来还在亲切攀谈，见到这种场景，也随之皱起了眉头。
两人刚想要走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远处，一个从角落里跑出的青年却大吼一声，带着一个女孩就朝着这边就冲了过来。
“狼适的懒人！你们想要干什么！”
吼声很是熟悉，再一看身影，不是刚才得手一瓶香水的突厥青年，又是哪个？
原来，在刚刚拿到香水后，头脑一片混乱的他下意识就去找了那个被他暗恋已久的女孩！
而在香水的强大效用下，一直对他若即若离的女孩终于也是放下矜持，竟然主动投怀送抱！
激动的抱着女孩，看着她欣喜的闻着醉人的香气！
青年心中对商队的感激一瞬间升华到了顶点！这时候却突然听到声响，看到商队被欺负了，他能怎么做？！
带着女孩，一路怒冲到商队面前，青年二话不说，一个巴掌甩在了那个作势要动手的壮汉脸上！
这含恨的一巴掌，不光将壮汉打的捂着脸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就连厚实的唇角都随之溢出一丝鲜血！
“啪……”
草原上一瞬间变得寂静无比，仿佛只有这道清脆的巴掌声还在其中回荡。
“乌力罕，你！”
愣愣的退后了几步，直到撞上背后围观的群众，被打的汉子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手捂脸，一手指着青年，昏黄色的眸子里，凶意几乎都要溢出眼眶！
看他的样子，要不是青年的身份特殊，估计这时候早就拔刀相向了！
“我…我怎么！”
青年的怒气随着刚才的一巴掌消散了不少，如今被长相凶恶的汉子瞪着，心中不免一阵发虚！
不过，等他再一想商队刚送给自己的重礼，以及就站在身后的姑娘！草原男子的气概又强撑着他，直挺挺的对上面前这个部落里有名的凶人！
“呸！”壮汉面目狰狞的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捂着脸的手也放了下来，露出里面清晰无比的一道手掌印。
他恶狠狠的盯着青年，用几乎是变了声的突厥话怒吼：“这是我跟商队的事，关你什么事？乌力罕，别以为你是族长的儿子，我就不敢杀你！”
“关我什么事？告诉你！想要在我乌力罕面前为难商队，就是不行！至于你想杀我，可以试试！”青年紧握双拳，与壮汉针锋相对！
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做不出翻脸不认人的举动！
一瓶价值一百头牛的香水，已经足够让他心甘情愿为商队保驾护航！
“你……”
听到青年这么说，壮汉心中的愤怒一瞬间到达了顶点！
就在他摩挲着沙包大的拳头，想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来收拾掉突厥青年的时候，却突的听到外围有一个隐怒的声音赫然炸响！
“够了！”
他们的族长，这时候到了！
围在一起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将不怒自威的草原族长露了出来。
一直在不远处注视着事态发展的唐俭发现，虽然已经缺了一条腿，但是这位族长一发话，不光那些看热闹的突厥人噤若寒蝉，就连明显已经快失去理智的壮汉，也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了一下！
“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商队汉子陪在族长旁边，眼看到事情即将闹大，连忙出来打圆场：“不就是价格问题吗？多么大点事！这样，我做个主，这次咱还按照以前的价格来！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不能为这点店小事情，就伤了这么多年建立的友情！”
“不成！”
商队汉子的话音刚落，甚至那些突厥人脸上的喜色还未来得及表露出来，乌力罕的声音却第一个传来：“我不同意！安达，就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们雄鹿部落不会让朋友吃亏！”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无数双眼睛全盯在了乌力罕的身上！
年轻气盛的乌力罕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有些头皮发麻！但是想到背后的女孩，以及内心中对商队汉子的感激，仍旧咬牙上前了一步，指着那个壮汉怒道：
“你们自己想想，因为战乱，这个秋天已经有多久没有商队来我们部落了？上一次去临近部落换东西，他们给的是什么价格！是以前的足足两倍还要多！你们还不是都咬牙买了？！
现在，安达来了，还是看在朋友的份上，只加了一点点价格，你们怎么就能生气？换还想动手？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难道心都被山沟里的野狼吃了么！”
“我…我没想动手！我就是想讲讲价！”
壮汉心虚的看了一眼族长，支支吾吾的辩解：“再说了，我们是草原的儿女，什么时候跟羊一样的汉人做朋友了？”
“闭嘴！你忘了上次你受伤快死了，是谁拿出药救了你？！”乌力罕涨红了脸，气的浑身直哆嗦，正要跳出来继续指责，却被商队汉子一把拦在了身后。
“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都消消气！救他也是以前的事，不提了，不提了昂！”
笑呵呵的对着周边众人拱拱手，商队汉子顺手又拿起摊位上的一块茶砖，塞给嘴角还在流血的壮汉：“让你受伤了，这个您拿着，对伤口有好处。”
虽然突厥人天生都有些忘恩负义，但是挨了一巴掌，换了一块茶砖，这买卖壮汉觉得值！
反正他们对礼义廉耻并不在乎，面子这东西也不值钱！
“那个，刚刚你说的原价还算数不？”
旁边，一个突厥妇人眼热的看着壮汉的茶砖，忍不住出声提醒他们还没得到好处。
“你！”青年闻言大怒，又要跳起来，却再次被汉子摁了下去。
“哈哈哈，算数！只要是雄鹿部落的人，都按照原价，但是其他部落的可不成，要不然我就要赔掉裤子，回去后会被我家侯爷拔了皮的！”
（注:突厥人与现在的蒙古完全不同，真正意义上的突厥人，应该是现在的土耳其人！而土耳其这个国家简直就是一言难尽。有感兴趣的可以查一下，这里不做赘述，只是有一句话很贴切：狗中哈士奇，国中土耳其！）
1368 草原夜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草原上的夜，是静谧的。
除去极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隐约狼嚎，就只有微风吹动帐篷的声音幽幽的在夜空中传递。
草原上的夜，也是美丽的。
一轮洁白的明月高挂天空，衬托以那似海的美丽繁星，一眼万年，足可让人迷醉！
在草原的夜里，萧家商队结束了一天的售卖，将大车重新盖好，又安排了人手轮流值班，剩余的其他人就一股脑的全都钻进了帐篷，开始养精蓄锐，等待明天的到临。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在草原上，一直还有个奇怪的习俗，那就是钻姑娘帐篷。
但凡部落里有年龄合适，又没有婚配的突厥姑娘，只要她不反对，不管是突厥本族人，还是外来的汉子，都可以在晚上偷偷钻到帐篷里，与之一度**！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样做，不用怕会被姑娘家的父母给当成流氓，当场打断三条腿！
也不用背上奸夫的名字，千夫所指，人人唾弃！
造就这一诡异习俗的原因：是草原上自古以来，就条件艰苦，生育困难。
一个孩子，尤其是一个男孩子！不管对于家庭，还是部落，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在这种情况下，突厥姑娘怀孕了，不管她肚子里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只要是生下来，就会自动被整个家庭，整个部族养育，不用怕会变成有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
而且，与汉人信奉的忠贞不渝完全不同。
草原上怀孕的，或者带着孩子的姑娘，完全不怕嫁不出去！
那些看好姑娘的突厥人，依旧会风风光光的连大带小，将姑娘和孩子一并带回家，并且视如己出。
这一点，在后世的成吉思汗身上，也得以体现。
相传成吉思汗每攻占一个部落，都会掳掠敌人的妻子妾室以及孩子，充盈在自己的后宫。
甚至连他自己的老婆，也曾被人掳去，再救回来，已经是大着肚子。
而发觉这一点的天骄不但没有愤怒，还大度的让妻子把孩子生下来，日后也是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抚养其长大。
由此可见，相对于汉人香火传承的观念，草原上更多的是把人口当成了一种财富！
对汉人来说，最不能接受的绿帽子！在他们眼里，却根本不算什么事情，反倒买一送一，好像还省事了……
所以，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的突厥女人，对于贞操，实在谈不上什么慎重。
一场鱼水之欢，对她们来说，就跟骑马游戏一样平常。
只不过在入幕之宾的选择上，与那些流浪汉，独旅人相比，且多金的商队汉子，从来都是最受她们喜欢的一类人。
白天买东西都时候眉来眼去，收点小恩小惠，晚上就默许他们偷偷钻自己帐篷，与之翻云覆雨，共度良宵！
这一点，不光在突厥族内成了最习以为常的事情，就连很多行走在草原上的汉人商队，也默许了这个潜规则。
但是，这样的潜规则，却绝对不允许出现在萧家商队里面！
用商队头领的话说：回到大唐，卸下任务，你可以去偷，也可以去嫖！我通通不管！
但是带着任务来到草原，不好意思，哪怕人家脱光了摆在你面前勾引，你也给老子安安分分的收起心思，跟那没了卵子的太监一样老实！
这，就是萧家商队行走在草原上的铁律！
上到首领自己，下到马夫伙计，任谁都要遵守！
一旦违令，不管是谁，即刻逐出商队，绝不姑息！
一开始时，商队的所有人，都不明白萧寒为什么会单单在这件事上定的这么死！
直到以后，看到其他商队因为钻帐篷而引发的一系列贪污，敲诈，渎职等事情，这才大概明白萧寒的良苦用心！
突厥人或许是粗狂，野蛮的，但是人家却并不傻！
相反，能在这种严酷环境下生存过来的，不能说个顶个，那也得大部分都是人精！
这些人，自从发现了两族习俗的不同，尤其是汉人对子嗣的格外看重！
自然而然就想到拿孩子，来要挟那些有过***的露水夫妻！跟他们要钱，要物，要所有对他们有用的东西！
而汉家商队的汉子与突厥人不同，很少有那种提裤无情的家伙！
今年睡了人家姑娘，第二年过来，看着姑娘怀里抱着一个饿的哇哇大哭的孩子。
再仔细看看孩子那黑色的头发，黄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珠，貌似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汉家孩子的特征！
这个时候，估计任何一个汉人，也不可能对自己正在受苦受难的骨血无动于衷！
听女人哭诉家境贫寒，受人排挤，七尺男儿当即眼眶泛红！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给面前那苦命的孩儿。
来草原一趟，这些商队汉子能带多少东西？看到女人失望的眼神，听着孩子哇哇的哭叫，他们哪怕回去偷点商队的商品，也要一股脑送给孩子。
韩非子曾说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一个人偷一次两次或许不多，但是他的这种行为，很快就会被别人看在眼里，然后其他人也会有样学样，打着你拿我也拿的心思，一起对商队的财物动手。
最终，商队辛苦建立秩序被破坏！一个原本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商队，也就会彻底的毁在一次钻帐篷里！
最后，更加让人悲痛欲绝的是：
当商队解散，男人一无所有，只想来看看孩子的时候。
突厥女人这时候，十有**就会翻脸不认人！抱着孩子一边扭头就走，一边轻描淡写的告诉你：这个明显有着汉人血统的孩子不是你的，而是另一家商队伙计的……
吐血不？估计呕血三升，当场毙命的都有！
所以，萧家商队，从一开始就严禁这些东西！
那些突厥女人，一开始还曾试过几次，发现勾引不到萧家商队的人，渐渐的，也就绝了这份心思，最后才成就了商队夜晚的安静。
1369 康苏密
夜色越来越深。
渐渐的，就连火塘里残存的一朵火苗，也跟着熄灭了，只留下几点火星，被秋风一吹，在黑暗中爆发出最后的一丝绚烂。
寂静的夜色里，唐俭正坐在一顶牛皮帐篷里，手握一卷书籍，借着面前小桌上的油灯光亮，细细些品读书中道理。
“呼……”
一卷书刚读到了一半，突然，厚实的门帘人从外面掀开，一阵秋风随之灌了进来，将本就微弱的油灯的火苗吹的剧烈摇晃起来，险些熄灭。
唐俭听到声音，来不及去看来人，赶忙放下书，用手掌拢着火苗，保护着帐篷里唯一的一点光亮。
“唐公，怎么还没休息？”
前面，有些含糊的声音响起，听得出，进来的正是商队汉子。
不过与白天的豪爽干脆不同，此时的汉子浑身酒气，不断的打着饱嗝，脸上也充斥着醉酒者所特有的红晕。
“嘘！”
捂着火苗的唐俭在听到汉子直接称呼自己身份，脸色当即一沉，顾不上油灯，连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门帘小心的往外看了看。
“嘿嘿，不用这么紧张吧，这附近都是咱的人！那些突厥人听不到，再说听到了，他们也不懂咱说的什么！”
商队汉子见到唐俭小心的动作，心知犯了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还是小心点好，小心使得万年船！以后在突厥这边不能这么称呼我了，还是称呼我苏管家比较好！”
另一边，唐俭没看到外面有人，松了一口气，放下门帘，返身倒了一杯浓茶递给汉子。
“先喝点茶醒醒酒！”
“好嘞！”
汉子在酒精的作用下胆气大了许多，见状也不客气，接过浓茶一饮而尽，又使劲甩了甩脑袋，醉眼惺忪的眼睛这才恢复白日的一点清明。
“呼……这里的突厥人太能喝了，又一个个的死盯着我，想偷酒都偷不成，亏得去之前喝了斤羊奶，要不现在铁定回不来了！”
把空荡荡的茶杯放回小桌，有些醒酒的汉子捂着脑袋，懊恼一声说道。
唐俭闻言，轻点了点头。
或许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草原人是出了名的酒量大！他作为外交官，与他们打交道最多，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如果单论喝酒，怕是只有萧寒那样的妖孽，才能稳压突厥人一头，像是程咬金，刘弘基只会渣渣叫的绣花枕头，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就要开始耍酒疯。
借着汉子醒酒的功夫，唐俭回到之前的位置上重新坐下，又提起小茶壶给茶杯重新填满了水，推给商队汉子。
“今晚怎么喝了这么多？还有你对这个部落，怎么跟之前那些不大一样？难道这个小部落有什么问题？”
皱着眉头，唐俭对汉子问出这个早在白天，就已经憋在心中的问题。
一瓶子香水，哪怕在大唐，也是价值不菲，可汉子在一见面，就大方的送了出去！
这还不算，在跟这个部落做买卖的时候，汉子又极其大方的把价格直接一落到了底！
种种反常现象加在一起，要是说，汉子这么做，只是单纯想跟这个部落拉近一下彼此关系，唐俭说什么也不会信！
他跟随在商队的一路上，经过了那么多的部落，其中不乏中型，甚至大型部落，可汉子哪有一次这般殷勤？
现在凭什么单独对这个小部落另眼相看？！
“您老看出来了？”
听到唐俭发问，商队汉子嘿嘿一笑，再次端起茶杯，一口喝干，就连里面的茶叶沫子也一并吞进了肚子里，这才盯着唐俭，神秘兮兮的说道：“唐公，你知道为什么这个部落距离王帐这么近，却没有被那些大部落吞并？还得以守着这么好的一片草场自由生活？”
“这个，不知！”唐俭盯着汉子，缓缓摇头。
其实关于这一点，他起先也升起过疑心。
这里，距离王帐已经不远，属于草原最腹心的地带！
在这儿能拥有这样一方水草丰美的草原，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是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
如他所见，就凭这么个小部落，凭那个瘸了腿的族长，怎么可能在饿狼一般环伺的突厥同族面前，安稳生活到现在！
这里面，一定有着某些玄机！
“呵呵……”
商队汉子看着唐俭的模样，得意的笑了笑，酒精上头的脸上，泛出一种特殊的光晕，随后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这个部落的族长，有一个好哥哥！他叫做，康苏密！”
“什么！康苏密！”
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让向来就有老狐狸之称的唐俭瞬间脸色大变！
这位堪称泰山崩于前，也会面不改色的大唐第一外交官！
今日夜里，在这个简陋的牛皮帐篷中张口结舌，久久无法平复内心如波涛汹涌般的震惊之情！
只是，商队汉子并不清楚：让唐俭如此震惊的，不是这个小部落与那位突厥大将之间的关系！
而是在商队身后，隐约站着的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萧寒！
唐俭这次隐藏身份，突然出现在草原上，并不是为了来简简单单踏个青，欣赏一下草原景色，而是身负一项绝密重任！
这项秘密任务，知者甚少！哪怕是房杜等一干宰相，也没几个人知道，更别说淡出朝廷的萧寒。
而他这次之所以会跟随在萧家商队里面，也并不是在之前与萧寒打好了招呼。
只是在边关的时候，无意间听说萧家商队，是行走草原最安全的商队！
所以才在出关以后，找了个机会，表明身份，混在了商队里面，一路跟着来到草原。
当然，唐俭表明的只是身份，关于任务与目的，只字未提！
那位远在长安的三原县侯，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此时正在萧家商队里面！
更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任务最终目的，正是商队一直巴结讨好的突厥大将，康苏密！
过了很久，唐俭的意识逐渐恢复。
张大的嘴巴合拢，目光也从呆滞渐渐变得清明。
最后，他用近乎嘶哑的嗓子问商队汉子：“你们怎么会跟康苏密的弟弟搭上关系？又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关系？”
1370 交易
平静却又不平凡的一夜过去。
清晨，在一阵人喊马嘶声中，萧家商队几个起的较早的伙计陆续从帐篷中钻了出来，迎着东方的朝阳，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干活了！别懒了！快点把摊位铺开，周围几个部落的人都已经到了，你们还在睡觉？今年过年，还想不要花红了！”
商队汉子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挨个帐篷踹上两脚，好将那些依旧还在懒觉的家伙踹醒，督促他们赶紧干活。
唐俭早晨自然是不用商队汉子踹的，或者说，昨天一夜，他几乎就没闭过眼！
“三年！足足在三年前，这支商队就有目的的接触康苏密！”
当昨夜听到汉子口中说出的数字，唐俭当即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整整一夜的时间，他都在想：难道在这个世界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真有能料事于未起的法门？！
“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他接触康苏密，只是单纯借用这个突厥大将的权势，好替他的商队保驾护航！”
又惊又惧的唐俭到了最后，只能拿这个理由来宽慰自己。
哪怕他心中无比清楚：在三年前，康苏密，只是一个普通的突厥将领，看不出一点日后能成为大将的可能。
更别说，就算他是大将！在以部落为单位的辽阔草原上，也无法为一支小小的商队提供多少庇护！
在朝阳的光辉下，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活脱脱一副熊猫样的唐俭摇头走出帐篷。
前面不远处，萧家商队已然开张。
在这附近的众多部族得到商队到来的消息，唯恐好东西都被别人挑走，所以昨天夜里就开始往雄鹿部落里赶。
天不亮的时候，人就已经围了一圈，等商队伙计刚摊开铺子，乌泱泱的人群早就急不可耐的拥了上来！
商队，按理说，在突厥这里并不算太稀罕的事物。
那些追逐金钱的汉家商人，眼瞅着草原上高额的财富回报，哪怕再危机重重，也会把脑袋往裤腰带上一别，干起这门类似走钢丝的营生。
但有一点，这只是说的春夏两季！
一但时间到了秋天，突厥就有去中原“打草谷”的习俗！
到了这个时间，任何一个边关城池，都处于禁严的状态，不进不出！再加上外面突厥兵肆虐，再利益当前的汉家商队，也会选择蛰伏起来，等待来年的春天。
毕竟以前去草原，还有一半的回来机会，现在去草原，怕是一成也没有！
对于汉家商队每到秋天就会绝迹，前些年突厥人还没感觉出什么来。
毕竟你不来卖，那我就去抢！相对于买来说，抢的东西更香！
可自从这两年开始，出去“打草谷”变得越来越困难，唐人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招惹。
这就导致抢不到东西的突厥人，急需商队物品的补充，否则即将到来的冬天，将会变得异常难熬！
雄鹿部落中，与昨日相同，商队伙计们依旧是背靠大车，面前放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任由远来的突厥人随意挑选。
不过商品的价格嘛……
正如商队汉子所说，完全是昨日的两倍！
有些囊中羞涩的突厥人，为此大发雷霆，拍着弯刀，想要与伙计争论几句。
但往往狠话还没出口，几个雄鹿族汉子就已经面色不善的出现在他身边，看那模样，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架势。
笑话！
按照萧家商队的规矩，不管在哪个部落里做生意，都会交给这个部落总交易额两成的赋税！
为了这笔可观的费用，任何一个部族，都不可能容许别人来自己这里找商队的茬！
从清晨开始，交易现场就变得如火如荼，一笔笔买卖迅速得以成交，不少买到心仪商品的突厥人开怀大笑，但等他们想到付出的东西，心中不免又有些隐隐作痛。
他们来这里，除了用牛羊，皮毛，脚筋等草原特产来换取商品，还会零星使用金银首饰，玉石等支付钱款。
玉石好说，这些只是长得好看，打弹弓都嫌不圆的石头在河边有很多，有时间仔细寻找一番就行。
可是金银，就不大好弄了。
突厥人的冶炼工艺极差，别说是金银，就算是铜铁，也鲜有工匠能制出！所以他们手上那些金银，多是在打草谷的时候，从汉人身上抢来的，有的手镯戒指，里面还残存着早就干涸的血渍。
来到交易现场只站了一小会，唐俭就脸色苍白的远离了这里。
看到那些明显带着中原样式的首饰，他怕再待下去，那些缠绕在首饰上的冤魂会在夜里找上自己，问自己为什么不替她们报仇！
掩住口鼻，唐俭远远的离开集市！
直到只能听到隐约传来的喧嚣声，他才放下手，大口的喘息着新鲜的空气。
不远处，一顶白色的毡帐或许是被唐俭的到来所打扰。
门帘晃了晃，从里面走出一个**着上身的青年，在他后面，还有一个面容姣好的草原女子探出羞红的脑袋，打量着外面的不速之客。
“哪个欠抽的驴……咦？我见过你！你是商队里的人！”
从帐篷中走出的青年原本怒气冲冲的，想要找打扰自己的混蛋算账，哪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竟是萧家商队里的！
于是一腔怒火瞬间消失，有些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友善的笑意。
昨天得益于商队送的香水，他终于把部落里最美的女孩推倒。
一晚上的癫狂，其中滋味比那些任谁都能睡上一晚的糙婆娘强的太多太多！
对商队正心存感激的青年，哪能朝商队人员发火？
另一边，唐俭这时候也认出了面前的青年正是族里的少族长。
再看看他身后帐篷里一脸红晕的女孩，以及汉子身上若有若无的萧家香水味道，老于事故的唐俭瞬间反应过来，心中浮出一丝了然。
“啊！乌力罕！草原上最英武能干的小伙子！您怎么在这？在您身后这位美丽的如同月神般的姑娘，就是那位传说中，部落里最美的花朵么？”
1371 循循善诱
老狐狸简简单单的一句恭维话，瞬间让两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对前面这位长相和蔼的大叔好感倍增！
尤其是走过来的乌力罕，一张大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非要拉唐俭去帐篷里做客。
唐俭在刚看到乌力罕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的任务！
正巴不得与这位突厥大将的侄子拉上关系，所以见他有意交好，只是稍一推却，就顺势被乌力罕拉进了帐篷。
来到这顶不大的帐篷里，姿色不错的女孩羞答答的看了唐俭一眼，提着一把锡壶出去烧水。
而乌力罕则十分有大男子气概的将唐俭摁在一张羊皮垫子上，他自己也随之一屁股坐在唐俭的身边，那张稍显稚嫩的脸庞上，依旧洋溢着得意，兴奋，自豪等种种神情。
唐俭坐下后，并没急着开口说话，而是在帐篷里快速的打量了一番。
这应该是乌力罕一个人居住的帐篷。
从那邋遢的布置，以及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裤子还有各种杂物就能看出来。
更为要命的是：在这邋遢的狗窝里，还残存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味，又香又臭，还伴有几分淫`靡，让人闻起来几欲呕吐！
“呵呵，乌少族长这把宝弓，看起来颇为不凡啊！”
虽然帐篷里的气味很是上头，但老于世故的唐俭却一点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反而十分惊叹的看向一柄挂在帐篷墙壁上的长弓！
而另一边，乌力罕本来还不知道该与身边这位年纪大自己两轮的老叔说些什么。
突然间却听到他夸赞起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弓箭！当即眉开眼笑，拍着胸脯兴奋说道：
“哈哈哈，客人好眼力啊！这可是一柄五石的宝弓！是我叔叔在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希望我以后也能跟他一样……”
“什么？他的叔叔？！难道就是康苏密？！”
乌力罕后面说的话唐俭已经听不清楚了，他此时的心中，就只有“叔叔”两个字在其中回荡！
这不是唐俭定力不够，而是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竟然会好到这种地步！
原本，他只是看到整个帐篷里，唯有这柄弓箭被挂的一丝不苟，所以猜想这应该是乌力罕的心爱之物，拿出来当做两人开头的话题最好不过！
但是，他却从没敢想到：这柄看似普通的弓箭，竟然有可能跟自己的任务目标牵扯上关系！
“五石的强弓？啧啧，这是勇士才能用的神兵啊！”
说时迟，那时快！虽然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在乌力罕面前，唐俭依旧凭借着多年锻炼出来的强大定力，牢牢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没有让乌力罕察觉出丝毫异样！甚至还能分出心神，再次恭维一下面前的青年。
年少无知的乌力罕对于老狐狸复杂的心情毫无察觉。
听唐俭夸奖自己是一位勇士，他先是哈哈大笑几声，或许觉得这样不过瘾。
又跳起身，将那柄擦拭的干干净净的弓箭取下，在唐俭面前费力的拉开了个半圆！
然后微一松手，强劲的弓弦顿时化为一道乌光，瞬间弹了回去，并且在空中发出阵阵刺耳的嗡嗡声。
“好厉害的弓！好大的力气！能开五石的弓，乌少族长！你堪称草原第一青年！”
唐俭瞪圆双目，跟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跳起身，拍手叫好！
言语中满含的敬佩意味，恐怕就连聋子都能听得出来！更别说面前这个一向自负的青年人。
“哈哈哈哈！客人夸奖的太过了！”
刚拉完弓，微微有些喘着粗气的乌力罕摆摆手，说出的话虽然带着丝谦虚的意味，但脸上的得意兴奋之色，却丝毫不减！
“这柄弓，我现在可还拉不满！要是想要像我叔叔那样拉满弓，估计还要再过两年！我叔叔说了，到那时候，我也会成为一位将军的！”
“哦，少族长的叔叔？可是那位号称草原第一勇士的康苏密大将军？”
唐俭等乌力罕说完，立刻惊讶的追问！
那神色中的震惊，微微颤抖的声音，以及手足无措的模样，完全就一副见了生平偶像的模样！
其演技之精湛，怕是萧寒看了，也得连夜做个影帝的奖杯送给他！
乌力罕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半大的青年，哪里是老狐狸的对手？
如今被人家一步一步将话题引到康苏密的身上，不光没有半点察觉，反而大有相遇知音的痛快感觉！
要知道他的这位叔叔，不光只是亲戚那么简单，还是他从小以来的偶像！
好像从懂事起，乌力罕就期待着能有一天跟这位叔叔一样，带兵，打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过刀口舔血的快意人生！
如今，看到唐俭也是这么“崇拜”自己的叔叔，少年当场就跟找着知音一般，把弓箭往皮毛上一放，反手抓着唐俭的肩膀激动的道：对！就是他！他可是我的亲叔叔！还经常教我练武！客人您是怎么猜到是他？”
“我怎么猜到的？”
面对着兴奋激动的乌力罕，老狐狸唐俭只是眼珠子稍微一转，就想出了法子，哈哈大笑道：“这怎么还用猜么？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萧家商队的管事？能开五石弓，又是您叔叔的，在这草原上有几个！”
“哦～原来这样！”乌力罕闻言，登时恍然大悟！
虽然他以前从没见过唐俭，但人家既然是商队的管事，自然就会知道商队的事情！
萧家商队与自己部落已经交好三年，跟叔叔康苏密见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情况下能猜到不算稀奇，猜不到才是傻瓜！
就在一老一少在帐篷里各自想着事情时候，姿色不错的突厥少女提着水壶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问道：“阿卡，要喝茶么？”
“喝，喝！”乌力罕看了少女一眼，赶忙不知从哪里找出两个杯子，又翻出一小块茶砖，想要掰下一点放到茶碗。
萧家商队的人都这么喝茶，他以前见过。
（注，阿卡，突厥话哥哥的意思。还有弓箭其实不能空放的，对弓臂的伤害很大，小伙伴不要被乌力罕误导。）
1372 上钩
“慢……”
看到乌力罕费力的要去掰那块茶砖，唐俭连忙喊了一声，并且伸手捂住了两只碗口。
“怎么了？你不喜欢喝茶？”
乌力罕被唐俭的动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抬头疑惑的看向唐俭，还以为这位商队管事，不爱这种在草原上极受欢迎的贵重饮品！
不过，在他对面的唐俭却笑了。
只见他松开粗瓷碗，淅淅索索的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提在乌力罕面前晃了晃，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请你喝这个！”
“这…是什么？”乌力罕纳闷的看着面前的水囊，刚想问问里面装的是什么，对面的唐俭却已经拔下了水囊塞子。
“啵～”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顿时，一股浓浓的酒香瞬间飘散满屋，将原本的异味都通通压了下去！
酒很香，很香！
虽没入口，但只要闻一闻，就仿佛已经体会到那种醇馥幽郁的浓厚感觉！
这远不是乌力罕之前见到的那些酒所能比拟，甚至比萧家商队带来的顶级美酒，还要香上三分！
已经半沉醉在这股酒香里的乌力罕不知道，萧家出产的酒，从来都分三六九等！
像是远销草原，番邦的酒，最好也不过是其中的三等酒罢了，用萧寒的话说，反正都是糊弄鬼子，要啥好东西？！
而像是在长安，洛阳里的大型酒肆售卖的，则最好不过是二等酒，且每一瓶，都价值不菲！没有钱的酒鬼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连闻都闻不到。
至于最好的一等酒？
对不起，不卖！高低不卖！
这种产量最为稀少的绝顶好酒，除了每年会被小李子弄走一些，剩下的唯有跟萧寒交好的兄弟朋友，才会得以赠送一点，外人往往只闻其名，不见其物！
而很巧，作为大唐第一外交官的唐俭，恰恰就在此列人中！
“来来来，美酒赠英雄！满上！”
唐俭大笑着起身，为乌力罕倒满了一碗酒。
而乌力罕这时，甚至都已经忘了说话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晶莹剔透的酒液，喉头不断的抽动，要不是紧闭着嘴巴，这时口水估计都已经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了！
“这，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这么清？”
使劲的咽了一大口口水，乌力罕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酒碗上移开，瞪大了眼睛，问向唐俭。
其实也不光是他，就连他身后的姑娘，这时候也不时抽动着鼻子，用好奇的眼神看向唐俭。
面对着两个年轻人的目光，唐俭不慌不忙，先给另一只碗倒满，然后这才坐下，笑着对两位年轻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来，请尝一尝，这可是萧家最顶级的美酒，价值万金！外人等闲不得一见哦！”
“价值万金？”两位突厥年轻人对视了一眼，他们虽生活在草原，不知道万金到底是多少钱，但是猜，也能猜到这酒是有多么昂贵！
小心的端起酒碗，突厥姑娘好奇心重，首先抿了一小口，顿时只觉有股醇厚，绵甜的感觉从口腔直冲脑海，与以前喝的辛辣，涩口的酒水完全不一样！
“咦，这酒怎么不辣！”
将含在口里的酒液咽下，突厥姑娘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刚发出一句疑问，突然间就感觉肚子里竟然有一股火线升腾而起，然后沿着酒液流过的地方，一直回到了嘴里！
“嘎……”
疑问的话戛然而止，姑娘的杏目猛然瞪圆！慌忙把酒碗扔到矮几上，酒水溅出也顾不上管，捂着小嘴，飞快的冲出了帐篷。
然后很快，外面就响起了大口喝水的声音。
“哎，浪费啊！先上而下，再下而上！这才是好酒最妙的地方！”
唐俭望着姑娘离去的身影，惋惜的叹了口气，刚把视线收回来，却又看到乌力罕正趴在矮几上，贪婪的舔食着溅在桌面上的酒液。
“乌少族长，你这是……”
“咳咳，我这不是怕浪费么……”
发觉唐俭在紧紧的盯着自己，乌力罕的脸一下子涨红！慌忙直起身子解释。
“哦～哈哈哈！”
唐俭眨了眨眼，下一秒，就哈哈大笑起来。
乌力罕面皮都快涨成了紫色，还以为唐俭这是在笑话他，有些恼怒的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么好的酒，难道就这么撒了！”
“别，别误会！我…我不是笑你，是…是想起了萧…萧家家主，你俩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唐俭笑的都快岔气了，一句话分了几截，才终于说完。
“你们家的家主？就是那位萧侯爷？”
乌力罕听到唐俭不是在笑话自己，心中刚刚升起的气恼瞬间消失不见，好奇的问道：“他曾经也这样喝撒出来的酒？”
雄鹿部落与萧家商队交好三年。
作为少族长，乌力罕自然从商队人的嘴里，听说过无数次关于萧家家主的事情！
而毫无疑问的，在他们的嘴里，萧家的家主是英明的，睿智的，伟大的，仁慈的，完美的仿佛没有任何缺点！
如果说，这样一个近乎完人的家伙是个知天命的老先生，那也就罢了！偏偏他今年才二十来岁，跟乌力罕的年纪差不多！
都是处在年轻气盛时期的少年，从小就被族里人惯着的乌力罕，哪里会服气别的同龄人比自己强？
可不管他是问萧家商队，或者问来别家的商队。
好像所有人，对于那位白手起家，创下偌大家业的萧侯爷，全部都是推崇备至！最多也不过是说说他有好色的缺点，哪里听过关于他的糗事？
好色是缺点么？或许在汉人堆里是！可在草原人看来，好色压根就是正常男人的表现！
所以，一直憋着劲，想要找出这位萧侯爷缺点的乌力罕听唐俭这么一说，顿时把全部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就连桌上的美酒，也顾不上品尝。
一个劲的盯着唐俭，想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家伙，也有出糗的时候。
唐俭是谁？老狐狸啊！
他只一看乌力罕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于是不光把萧寒心疼酒，连撒出来的酒也会趴着喝光的事说了一遍。
顺便还将他喝醉酒，当着众人面耍酒疯的陈芝麻烂谷子事，也一并说了出来，听的乌力罕拍掌大笑。
1373 相请
身边有了唐俭这只老狐狸的曲意奉承，不知不觉间，桌上的顶级美酒，全部都进了乌力罕的肚子。
等乌力罕下意识的端起碗，碗里却滴不出一滴酒的时候，他的眼神，也由一开始的清明，渐渐转为迷离！
“你家侯爷，好像也没……没什么神奇的，就是……就是运气好点罢了！不过这酒嘛，确实好，够劲！”
揽着唐俭的肩膀，乌力罕吐着酒气，嘿嘿的笑着，言语中不时流露出对那位传说中，同龄人的不屑！
唐俭强忍着那股在鼻端不断回荡的浓郁酒气，笑着跟着附和：“什么神奇不神奇的？那都是时运使然！用我家侯爷的话，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
“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哈哈，妙！”
听到唐俭再次贬低家主的话，乌力罕迷离的眼神也跟着闪过一抹亮光。
好像他已经看到了万里之外，一只肥猪正努力在大风中飞翔，或许有一天，他自己也能穿上战甲，跟叔叔一样，杀到那头肥猪的面前？把他一把拽下来，然后抢走他的一切，包括身上的种种光环？
想象着脑海中的画面，乌力罕抑制不住的嚣张大笑起来。
而此时的他却没有发现，唐俭的脸上也出现一抹冷笑：就你这个熊样，还想跟萧寒那个变态斗？人家估计只用一根指头，就能耍的你团团转！
‘站在风口上，猪确实会飞’是他说的！但是后面还有一句：‘可往往最难的不是飞不飞的问题，而是怎样站在风口，以及敢不敢迈出最后的那一步！’
再说了，那家伙就不是一只猪，而是一个人精，一个粘上毛，比猴子都精的人精！
笑声渐渐落下，看到乌力罕开始变得有些昏沉的模样，唐俭感觉火候有些差不多了，再不办事，这小狼崽子就该睡着了。
“哎……”
趁着乌力罕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前面时，唐俭晃着手中还剩下一半的水囊，故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你……你怎么了？”
果然，唐俭这声刻意加重的叹息，引来乌力罕的注意，年轻人强打起精神，瞪着发红的眼珠子看向自己这位“新朋友”。
唐俭侧过脑袋，看了乌力罕一眼，然后转回头苦笑着说道：“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你的叔叔偌大的英雄，我竟无缘一见，没办法请他喝一杯美酒，实在是有些遗憾。”
“嗤嗤……”
乌力罕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哎，我以为什么事？等过两天，商队去了王帐，我领你去见见他不就行了？”
“啊？真的？”
唐俭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不过很快又从惊喜变为纠结，皱眉望着水囊道：“可是，美酒就剩了这么多，我拿着这些剩酒去拜访他，是不是有些失礼？”
“这个……好像也是个问题。”乌力罕闻言，也跟着看向那扁扁的酒囊，然后懊恼的锤了锤脑袋：“早知道，我就该先请他过来，然后一起喝的！”
“哦？这里距离你叔叔的家不远么？”唐俭从乌力罕一句话中听出些什么，心中一喜，脸上却装出不动声色的模样问道。
“不远！骑着快马，来回也就一个多时辰！前些日子我爹伤了腿，他还来过这里，埋怨我爹不听他的话在家老实待着，非要自己跑去前线。”
乌力罕摇着头，说着说着，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原本高兴的神情当即一滞，苦着脸抬头望向唐俭：“客人，这个酒，真的就这么点了？我爹好像也没尝过这么好的酒。
“哎，这种天字号美酒，总共就这么一水囊，本来还是我留着准备自己解馋，结果到头来，也是一滴都没舍得喝！”
摇着脑袋，唐俭一副懊悔的模样，看的乌力罕脸皮更红了。
确实，刚刚的酒，全部都被他喝了，面前的酒主人是多了没有，少了没有，一滴也没有喝！
“这……”
面红耳赤的乌力罕张了张嘴，刚想要说声抱歉，身边的唐俭却抢先咧嘴一笑：“不过好在这酒是被你喝了，不亏！绝对不亏！要是真被我自己一点点偷喝，那才叫糟蹋了！我这种人，喝点商队带的酒，就挺不错了！”
乌力罕听到这话，顿时感觉有些热泪盈眶！心中对唐俭的好感，更是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这是多好的人啊？宁愿自己不喝，也要给朋友喝！再想想自己，有什么东西，只顾着自己享受，哪能对的起这些为自己好的人？
“不成！我得去给叔叔和爹爹尝尝这酒的滋味！”
想到这里，乌力罕扶着矮几，摇摇晃晃的起身，这就想要往外走。
唐俭见状，连忙起身和那个突厥姑娘一起扶着他，说道：“不急，不急！先给族长大人尝尝，至于你的叔叔，等过几天去王帐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去拜访！”
“不行！”脚步踉跄的乌力罕用力摇摇头，含糊着说道：“这么好的东西要是被别人看到，绝对放不了那么多天！我现在就去请叔叔过来，你，去把我的马牵过来！”
后面这句话，乌力罕是对突厥姑娘说的。
唐俭虽然在一边又赶紧劝了几句，却不知是忘了，还是其他什么，始终不拦去牵马的突厥姑娘。
马，很快就牵了过来。
乌力罕费力的爬到马背上，还不忘把那半囊美酒要过来，揣进怀里。
他这是怕叔叔不信，因为自己诓他，不肯跟自己前来。
“你啊，真是心急！”唐俭扶着乌力罕的腿，一个劲的摇头叹息：“好吧，我也不拦你，你注意安全，我再去商队弄点其他的好酒，好菜来招呼客人！”
“嘿嘿，放心，没…没事！”乌力罕张嘴打出一个酒嗝，朝着唐俭挥挥手，一夹马腹，快牙就冲向了草原。
“哒哒哒……”
马蹄声渐渐远去，乌力罕的身影也慢慢消失不见。
还在帐篷前面挥手的唐俭不怕他会摔下马来。
几乎是从出生起，就在马背上过活的民族，别说喝醉了，就算是睡着了，也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1374 鱼上钩
借势，顺势！
这是唐俭最擅长的技能，
也是他这些年，在与周边各国周旋，为初生大唐赢得最多利益的不二法宝！
从昨夜知晓萧家商队与部落，部落再与那位康苏密的亲近关系以后。
唐俭就已经在脑海里，盘算着该如何借商队的势，借部落的势，最后来完成自己身上艰难的任务。
早晨与乌力罕的偶遇，并不是唐俭刻意安排的，他还没有达到能左右一切的地步，有这样能力的是神，而不是人。
但老狐狸之所以是老狐狸，就是因为他能抓住任何一个对他有利的机会！
于是他恭维乌力罕，甚至毫不犹豫的拿出突厥人所无法拒绝的美酒。
更别说像是贬低萧寒，这种无所谓的“小事”。
至于喝酒时与乌力罕的一席对话，唐俭看似什么都没做，却无时无刻不在引导着话题，让结局朝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这一切，做的简直堪称天衣无缝。
可怜的突厥年轻人在谈话中，只感觉到这位商队“主管”的和善，爽利。
浑然没有发现自己早就成了人家的诱饵，还自告奋勇的献身，好去将身后那条大鱼引出洞来。
果然，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人。自古皆有！
客气的跟突厥姑娘道别，唐俭步履匆匆的赶回商队，找到了正与几个买家相谈甚欢的商队汉子。
唐俭很清楚：要接触康苏密这种突厥敏感人物，如今只能借助商队的身份，绝对不能将自己，暴露在外人眼里！
商队汉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豪迈！
根本不问唐俭是怎么勾搭上了康苏密，也不问他找康苏密到底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只是熟练的召来几个伙计，从大车深处搬出几坛用草绳裹得严严实实的好酒，又挑了两只刚换来的鲜嫩小羊，亲自掏刀宰杀，一头炖汤，一头烤肉。
一个时辰多的时间，转瞬即逝！
当羔羊肉烤的金黄，羊肉汤也炖的奶白之时，草原远处，响起一阵激烈的马蹄声！
草原人对马蹄声熟悉，就如同每日的吃饭睡觉一样。
他们甚至连抬头都不用抬头，只是听了听声响，就知道来的只是十来骑快马，并不是大部奔袭。
“嘿嘿，这是哪个部落的，怎么来的这么晚？难不成迷路了？”集市上，有突厥人扭头看了一眼，没认出来人是谁，只当他们也是来做买卖的，很快又低下头，继续挑选着中意的商品。
草原很大！
各部落又是逐草而居，今天在这，明天去哪，不像汉人那样只要一扎根，就是几十上百年不挪地方，所以在草原上遇到不认识的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快马疾驰，眨眼间就来到了部落旁边。
但是与其他过来做买卖的突厥人不同，他们只是在经过小集市的时候稍微放缓了一点马速，就径直跑进到了部落的内部。
“那是？康苏密！”
小集市中，有一个长相猥琐，脸上还有道刀疤的突厥人无意中，往骑马的那些人看了一眼，竟然认出了领头骑士的身份！顿时惊的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骑在马上的身影，不敢置信的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哼哼……”
刀疤脸旁边，一个身材敦实的汉子冷哼一声，不屑的瞟了他一眼道：“你第一次来雄鹿部落？不知道这部落族长，是大将军的亲弟弟？”
“啊？”
刀疤脸还没从见到康苏密的人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又听到这里的瘸腿族长，竟然是康苏密的亲弟弟，顿时一双眼珠子都险些瞪了出来，失声低呼：“他竟然是大将军的弟弟？！不可能吧！大将军的亲弟弟，怎么只是这么一个小部落的族长？难道是因为腿瘸的缘故？”
“嘘，找死啊你！”
敦实汉子被刀疤脸吓了一跳，赶忙捂着他的嘴，同时快速瞅了一遍左右。
幸好，集市声音嘈杂，没人发现这里的异样，那些雄鹿部落的人也没听到有人在骂他们族长是瘸子。
“呜呜……”刀疤脸手脚并用，费力的把那只散发着异味的手从自己嘴上扯下来，然后不管不顾的大口喘着粗气：“你想憋死我啊？”
“憋死你？我这是在救你！”敦实汉子对着刀疤脸怒目而视，仿佛面前的是一只白眼狼一样。
刀疤脸被汉子瞪得脖子一缩，赶忙换上一副讨好笑容，顺便还不忘将手上刚刚淘换的几样小玩意塞给汉子：“兄弟别生气，我这不是不懂规矩，您帮帮忙，给我讲讲？”
敦实汉子本来还想离这个蠢人远点，没想到这家伙突然开窍了，看在东西的面子上，他咽了口口水，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兄弟，第一次来这里吧？现在千万不能说瘸子二字，这里的族长刚刚被唐人打断了腿，你要是敢说这两个字，保证伤的比他还重！”
“被唐人打断了腿？”刀疤脸翻了翻白眼，神情有些鄙夷：“那他也太蠢了，咱这么多年打唐人跟打兔子一样，他竟然能被人家打断腿，怪不得有个大将军哥哥，还只能当个小部落族长。”
敦实汉子摇了摇头，低声道：“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唐人厉害着呢？今年打草谷，我就没见到几个能占着唐人便宜的！
再说部落规模，这里以前也是一个中型部落，可惜这几年长生天不保佑，白灾之下，牛羊人畜都死了很多，这才变成了小部落！不过这里虽然是小部落，可千万别打它的主意！”
“咳咳，有康苏密大将军照拂，谁敢打他的主意？”听敦实汉子说到这里，刀疤脸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诡异起来，心里更是一个劲的庆幸：幸亏今天看到了康苏密，要不然他跟兄弟可就……
集市上的两人很快就各自散去，被侄子请来的康苏密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亮相，就替弟弟消弭了一场祸事。
骑着马，康苏密径直来到部落最中央，正看到弟弟从帐篷中一瘸一拐的走出。
看到弟弟脸上时不时还有痛苦的神色，康苏密脸上抽搐一下，赶忙跳下马，快步迎了上去。
“哎，你行动不便，就在屋里好生待着，乱跑什么！”
1375 宴请
“没事！我都快好了，用不了两天，都能骑马了！”
族长看到自己哥哥关切的模样，神情透露出一丝欣喜，张开双臂，结结实实的拥抱了一下康苏密，又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臂，最后笑着问道：“前些天不是刚来过么？怎么今天又来看我？”
康苏密见自己的弟弟情绪不错，心情也随之大好，伸手往后一指，哈哈大笑道：“哈哈，还不是你儿子乌力罕！特意跑到了我家找我，说你这来了商队，还带来了极品美酒，一定要我过来喝上一顿！”
“这小狼崽子！不知道你平日里有多忙？一点事都不懂，人跑哪里去了？叫他出来！”
族长知晓康苏密来这里的原因，顿时哭笑不得，然后顺着康苏密指的方向看去，结果儿子没看到，就看到一个绵软身影，软趴趴的伏在两个人身上，跟死狗一样。
年轻的乌力罕哪里会知道萧家头道美酒的后劲有多可怕？
骑马去找康苏密的时候，还没觉察出什么。
等往后走的时候，就开始迷糊起来，好不容易走到一半，整个人人就彻底的不省人事了。
幸好他的骑术底子在，哪怕醉成烂泥也没摔下马，要不然，他这次去请叔叔喝酒，倒成喝自己的白事酒了。
“哎呀，怎么醉成了这个样子？！”看到儿子软趴趴的模样，大吃一惊的族长赶忙上前几步，掰起他的脑袋认真看了看，等确定儿子只是醉倒，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这可不是我灌得，他去找我的时候，就已经醉了！”康苏密看到弟弟心疼儿子，赶忙出声解释，生怕被他误会，是自己把他的宝贝儿子灌成这样。
“小崽子！成天游手好闲，大白天的就醉的不省人事！”族长听说是他自己喝成这样，恨恨的抬起手，想给他几巴掌！但是等手高高扬起，却又有些心疼，下不去手，最后只能叹口气，让后边早就面露焦急老婆上前，先把他弄回帐篷醒酒。
几天没见的兄弟俩把臂叙旧。
问讯赶来的商队汉子小心的在旁边侯着，一直等两人谈话结束，康苏密大笑着问酒在哪里，汉子这才揉了揉脸，换上一副笑容，上前行礼。
康苏密以前见过汉子好几次，也收过他不少的好处，对他自然是不陌生的。
等汉子见完礼，康苏密从怀里把干扁的酒囊掏出来，一把甩给了他，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喂，萧家人！乌力罕去找我的时候可是说了，你这里可是有这种美酒的！他娘的，以前净拿劣酒糊弄我！这次要是还敢拿次品糊弄，当心让你们走不出这片草原。”
“啊？”汉子闻言一愣，慌忙接过酒囊，然后拔开塞子这么一闻，脸上立刻就变了颜色！
他带领的这支商队足足买卖了三年的酒水，所以只是一闻，立刻就分辨出这是萧家的顶级美酒！
像是这种级别的美酒，别说是商队了，就连他，也只有每年回萧家述职的时候，才能喝上那么一次两次，从那能弄来给康苏密？
唐俭啊唐俭，你个老王八蛋！钓鱼竟然用这么好的鱼饵，可是害苦我喽！
汉子在心中直叫苦，面上却还得挤出一副笑意：“大将军，这种酒……我这里真的是没有……”
“嗯？”康苏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用鼻孔哼出一个字音来。
汉子见他这幅模样，心头一颤，赶忙摆手：“不过您别生气，我这次带来的酒，也很不错！绝对不是什么劣酒！您可以先尝尝！”
“哦？你这里没有这种酒？”
可惜，任由汉子这样谦卑，可康苏密依旧沉下脸来！而且随着他的眼睛慢慢眯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压抑的气息，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仿佛连周围的温度也下降了几分！
汉子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当即浑身打了个哆嗦！
一边在心里大骂突厥人白眼狼！以前那么多好东西都喂不熟它们，还是说翻脸就翻脸！
一边再把腰板弯上几分，希望能靠着装可怜，逃过这一劫。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跟着康苏密来的几个突厥兵手握弯刀，恶狠狠的盯着汉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挥刀将之砍成碎块！
就在这关键时刻，还是族长插到两人中间，笑呵呵的解围：“大哥，别吓唬他了！万一吓得他再不来这里，我可就损失大了！现在这么个小部落，就靠商队来这里，好让族人得点利益。”
一句话，瞬间打破了周围死一样的沉寂。
面色阴沉的康苏密在弟弟开口后，忽而哈哈一笑，仿佛川剧变脸一样，瞬间从红脸变成了白脸，指着满头大汗的汉子道：
“哈哈哈，看把你吓得！这次没有就算了，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两车一模一样的来！这次就勉强喝点次一些的酒！”
“是是是，下次一定，一定！”
商队汉子听到康苏密的这句话，就跟在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一般，也顾不上抹去额头上的虚汗，赶紧哆嗦着双手，将酒囊呈上。
他刚刚不是装的，是真的害怕了！
草原上的人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的事情，他看得多了！
虽说萧家商队的大名在外，可这名气对一些普通部落或许好用，真对上手握重兵的突厥大将……结局真的难料！
过了这一关，汉子用更加恭敬的态度，将两人请到早已经安排好的帐篷里，羊肉，羊汤，美酒立刻奉上！
见到康苏密那十来个手下还守在帐篷外面，汉子又忙活着重新给他们张罗一桌。
等到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帐篷里，康苏密与弟弟已经开始推杯换盏，大吃大喝起来。
突厥人对吃食一道，向来都很豪放不羁的。
哪怕康苏密是身居高位的大将军，也是一口酒来一口肉，没有一点点上位者的威严相。
足有五斤的一坛子酒很快，就下去了大半，酒囊里那仅剩一点的上等美酒，更是被两人分的涓滴不剩。
当族长摇晃着身子，出帐篷方便的时候，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唐人端着羊肉汤，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帐篷。
1376 密谈
“倒酒！”
正在帐篷里独饮的康苏密瞥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前来伺候的商队伙计，于是把手中仅剩酒底的大碗往桌上重重一顿，声音豪迈的喊道。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这个进来的商队伙计并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倒酒，反而端着手中的羊汤，顺势坐在了康苏密的对面，抬起头，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大胆！”
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的康苏密眼见这个“伙计”如此无礼，甚至还大摇大摆的坐在了他弟弟的位置，登时大怒！拍着桌子就要起身！
不料，就在他还未完全站直身子的时候，一双眼睛，却已经看清对面那张陌生中，又透着一丝熟悉的脸庞！
“你是……唐俭！”
震惊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唐俭，康苏密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脸上原本迷醉的酒意，更是一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额头上渗出的细细冷汗！
康苏密见过唐俭，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能代表大唐，与整个突厥民族谈判数次的老家伙，任谁都清楚他的身份是何等的特殊与重要！
可问题是：这样一位敌国的肱骨重臣，怎么就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草原上，还出现在手握重兵的自己面前？
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滔天阴谋？
“康苏密大将军，好久不见了。”
面对着惊疑不定的康苏密，唐俭依旧是一副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放下羊汤，动作优雅的朝康苏密拱了拱手，仿佛他这次到草原上，只是前来见一个生平好友，除此之外，不掺杂任何功利性。
只不过，他如今的这幅淡然笑容，看在康苏密眼中，不亚于饿狼脸上的狰狞！仿佛下一刻，就能致自己于死地！
康苏密不是傻子。
相反，但凡能坐在这个位置的，说是万里挑一的人精都不为过！
在见到唐俭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还是天大的麻烦！
先别说现在突厥与大唐两国摩擦不断，时不时的爆发一次小规模战争。
就算是在以前的两国蜜月期，一个大将，私自与他国重臣接触，传了出去也是一件捅破天的祸事！
“你，怎么在这！”咬牙问出这句话，康苏密的眼神不断往帐篷外瞟去，生怕再有他人看到帐篷里的场景。
唐俭见他这般小心，会心一笑道：“大将军放心，你的随从现在都醉了，就连你的弟弟，也会在方便后，被商队的人拉去看一件宝贝，暂时没有人会来这里，所以，你也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发现我在这里。”
“哦，是么！”
康苏密听到唐俭自信的话，心中的忐忑稍稍平定了一些。
他慢慢坐回位置，一双狭小的眼睛冷冷的盯着唐俭，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这样就跑到这里，就不怕我把你擒住，送到可汗那里邀功请赏？”
“我相信，大将军不会这样做的。”面对着康苏密如刀锋般的眼神，唐俭依旧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紧张。
康苏密仿佛被唐俭的态度惹恼，双拳一点点握紧，冷笑一声问道：“你凭什么相信！”
唐俭轻笑一声，提起酒坛子倒了一碗酒，然后将酒碗推给康苏密，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态度恳切的说道：“大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在下只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您就算把我送到了颉利可汗那里，多半也会被我大唐赎回去。
而你嘛，以颉利可汗多疑的性格，你的奖赏大概率是拿不到了，甚至就连你大将军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您是聪明人，不会这么做吧？”
唐俭侃侃而谈，康苏密脸上却阴晴不定，一双因为酒精而有些泛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唐俭！
他知道，唐俭说的都是真的！一旦让颉利知道唐俭不远万里来找自己，自己不管做什么，哪怕将唐俭交上去，也不可能打消颉利的猜忌！
“唐俭，趁着我现在还不想杀你，赶紧离开这儿！就当从没来过！”
思索再三，康苏密果断下了逐客令，他现在甚至都不想知道唐俭来找自己干嘛，只想赶紧从这两难的境遇中逃出来。
不过，面对着康苏密的翻脸赶人，唐俭却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他坐在顺滑的皮毛上，双手交叉着手指，很认真的看着康苏密：“相信我，你不会杀我的！”
“嗯，你想试试？”面对着油盐不进的唐俭，康苏密眼中凶光大盛！
他坚信，以自己的身手，只需一拳，面前这个小老头的脑袋就会轰然爆开！
迎着扑面而来的汹涌杀气，唐俭摇了摇头，语气平常道：“试试还是算了，大将军您只用一只手，就能杀了我！可您也应该清楚，无论我是活是死，对于此时的你来说，只要碰到，都是一件天大的祸事！
大将军，闲话我也不说了，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就是专程冲着你的来的！原本还想着过两天去到王帐才能见到你，没想到阴差阳错，结识了你的侄子，结果在这里就遇到了你。或许，这也是长生天给我的指引！”
“乌力罕！”康苏密眼中的凶光渐渐收敛，他承认唐俭说的是对的。
面前的这小老儿就是一块抹了毒的狗皮膏药，不论是谁沾上，都要倒霉！更让他郁闷的是，这块膏药，还是自己亲侄子送来的！如果时间可以再来，他今天早上一定会一棍子将侄子敲晕，省的他再来坑叔！
“你来找我做什么，快些说，说完了就快些走！”嗓子有些干哑，康苏密犹豫一下，还是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盯着唐俭说道。
唐俭笑呵呵的继续倒酒。
身为大唐第一外交官，他对人心的把握堪称变态！见康苏密已经有松动的痕迹，也就不再急着将事情和盘托出，反而是捡了一些旅途的趣闻用来调节下气氛。
康苏密一开始还耐着性子，想着听完事情后，就赶紧把这块狗皮膏药甩掉。
可唐俭偏偏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说的不着边际的话，让康苏密强压下的怒火，又有复燃的迹象。
1377 天下大势
“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你来找我到底做什么！”
咬牙切齿的瞪着唐俭，康苏密实在是不想听他，再讲哪个部落的羊生下来就有两个头，或者谁家牛生下来没有尾巴之类的破事！
他们两人都是高居庙堂的大人物！冒着一经发现，就会身死的危险坐在一起，就算不聊聊天下大势，也该说说那些惊世骇俗的阴谋！
而不是像现在，宛如两个村里的闲散汉子坐在一起，尽聊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寻常事！
“哦？不急着让我说完就赶紧走了？”
唐俭笑意盈盈的看着面目狰狞的康苏密，不等他再发怒，突然面色一正，从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我来找你，其实就一个目的！大将军，您可否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从旁枝，到主题，只是一句话而已！
康苏密从没想到，唐俭会在最不可思议的时间，说出了这句不可思议话！
以至于他在听完话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半响之后，才琢磨过味道，顿时如遭雷劈，呆滞当场！
今天，他意外的见到唐俭后，曾设想过无数种唐俭来找自己的理由，可万万没想到，唐俭最后竟然会这么说出这么一句话！
更进一步？
哪方面更进一步？
对于在突厥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的康苏密来说，好像这世界所有的一切美好，他都拥有了！
如果再嫌不够的话，无非只有财富，地位两者，还存在微小空间再往前挪一挪。
财富？
康苏密是爱财！
可是他觉得不管多么大的财富，也不值得一个敌国重臣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见自己！
那剩下的，就只有一点。
权势！他头顶上的可汗之位！
康苏密手心瞬间渗出稠密的细汗！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那张宝座！
但是他更加清楚：大将军与可汗之间，看似只有一步之遥，但其中的距离，却不亚于鸿沟天堑！
别看他这个大将军在突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去攻占唐人的城池，村镇。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可汗给他的权利之上！
换而言之，只要可汗想！只用一句话，就能将自己打落凡尘，甚至死于葬身之地！
这一步的距离，已经不是人与人的距离，而是人与神的距离！
“他想让我当可汗？他怎么让我当可汗！”
康苏密内心剧烈波动，就连一双拳头，也无意识的攥紧，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与神色明暗不定的康苏密相比，唐俭却此时却显得云淡风轻。
他端起桌上的羊汤，轻喝了一口，或许是汤放的时间久了些，羊汤的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羊油，味道并不是太好。
抿了抿嘴唇，将沾在唇边的羊油咽下，唐俭放下羊肉汤，继续看向康苏密：“怎么样，大将军？我千里迢迢送来的这个礼物，还可入你的法眼？”
唐俭话音刚落，康苏密就浑身一震！
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唐俭，沙哑着嗓子道：“你刚刚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还有没有别的事了？没有的话，我要告辞了！”
“大将军事听不懂？还是不想懂？”
见到康苏密说着要走，屁股却一点没离开座位的意思，唐俭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用手指蘸着桌上洒落的酒液，慢慢的勾画出一个符号，正是代表颉利可汗的王帐符令！
象征颉利可汗的符号很怪异，有点像狐狸，也有点像野猪，跟威武搭不上边。
但是只要知晓这位可汗脾气习性的突厥人都清楚：再没有什么，比它更能代表颉利！
贪婪似猪，狡猾如狐！
所以，一看到这个符号，突厥人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颉利可汗的身影。
“大将军可否听说过，在我们汉人，有一个大英雄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彼可取而代之！’我想，大将军您，也应该有这位大英雄一样的气魄吧？”
慢悠悠的说出这句话，唐俭撩起宽大的袍袖，将似猪似狐的符号全部抹去！然后又认真的花了一个符号，这次却是代表康苏密大军的符号，一头苍狼！
康苏密死死盯着唐俭的一举一动，等他把简易的苍狼图案画完，突然间嗤之一笑，笑容中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
“都说你们唐人狡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不得不说，你这个离间计，用的太差！”
“不，这不是离间计。”唐俭微笑着摇摇头，一点没有被人拆穿谎言的羞涩感，而是继续很认真的说道：“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哼哼，就凭你，也能觊觎可汗之位？”康苏密抱起胳膊，对唐俭的嘲讽之意越加浓烈。
“不是靠我。”唐俭依旧不羞不恼，低声说道：“而是靠我背后的国家，大唐！”
“大唐？哈哈哈……”
康苏密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的前仰后合，等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才重新盯着唐俭，一字一句的说道：“一个对我们突厥俯首称臣，每年岁供不断的小国！什么时候敢大放厥词了！”
“大唐，不是以前的大唐了。而突厥，也不是以前的突厥了。”
唐俭摇了摇头，坦然面对着康苏密锋利的眼神，语气平淡：“你也不用否认，这几年，两国交战的战绩，没有人比你我更加了解！三年时间里，我们大唐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国力战力，早就不是当年可比！
但是你们呢？连年的白灾，黑灾，已经让突厥人口凋零严重，牲畜更是大批死亡，饱受饥寒压迫的突厥人早不负当年之勇！
而且在这三年里，你们的可汗不光不体恤民情，还横征暴敛，很多部族都脱离了你们，去投奔了西突厥，奚人，契丹，甚至室韦！
今年，颉利可汗的弟弟不就背叛了他？这可是他的亲弟弟！康苏密，你是个聪明人，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觉得我们大唐，打不倒你们突厥么？”
“草原，是属于突厥人的！”
面对着话语平淡，却带有一种不容反驳语气的唐俭，康苏密咬着牙，只能蹦出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话！（未完待续）
1378 各怀鬼胎
这不是康苏密不想反驳唐俭，实在是他没有办法去反驳唐俭！
诚如唐俭所说，这几年大唐以及突厥的变化，没有人能比自己更加清楚！
三年前，突厥去大唐还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予取予夺！那些鹌鹑一般的唐人只能匍匐在地，祈求他们离开。
等两年前，突厥就再去大唐，就要付出不少的代价，才能冲破边陲镇子。而里面的人，也再不像鹌鹑般好欺负，经常有人跟草原上的野狗一样，趁着天黑，或者人少的时候下黑手，使绊子！害得他们一到晚上，就担惊受怕，生怕从哪里飞来一阵箭雨，或者几块巨石！
再到一年前，这个时候大部分突厥部队，已经无法冲破有重兵把守的军镇！只能在附近的村子打打秋风，抢一些倒霉的胡商或者贫民，收获往往少的可怜，甚至都不够出行一次的费用。
至于今年，那就更离谱了！
不光连村子的秋风都打不到了，还被随处都可能冲出来的唐兵连人带马，伤了不少！
自己的哥哥，就是不小心被一队唐人骑兵盯上，一番血战之下，最后付出了惨重代价才逃回突厥。
“你说得对，草原是属于突厥的！但并不属于颉利！”
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康苏密，感觉时机彻底成熟的唐俭森然一笑，重复了一遍他刚刚所说的话。
这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一路嘻嘻哈哈，直到此时，才终于露出它的森森尖牙。
“三年前，颉利曾经给了我们皇帝送了一个大礼！从那时起，我们的皇帝就无时无刻不想把这个礼，再还回去！
所以我们用了三年的时间，修养民生，锻造武器，训练士兵，打算在今年，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礼物！
不过，这片广阔肥沃的草原虽然可以让我们驰骋，却没有办法让我们生活，等到一切结束，依旧会还给你们突厥人！就是不知到时候，会还给你，还是别人……？”
“什么，你们竟想要攻打我们！”
唐俭一番淡淡的话语，听在康苏密耳朵里，却不亚于惊天霹雳！震得他直接从座位上跳起，颤抖着指向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
“对！”
面对着康苏密，唐俭没有再遮掩，而是大方的承认了下来，告诉他没有听错！
今年攻打突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算时间，马上就要开始！就算面前的康苏密不肯归降大唐，唐俭也不怕他会走露消息。
因为唐俭心中十分清楚：对于结构松散的突厥人来说，一次集结，往往就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更别说在无遮无拦的草原上，根本无险可依！就算他们提前得到消息，除了跑的快些，还能有什么用？
“不妨告诉大将军，我们的皇帝陛下这次将要组建十路大军，一共六十万勇士杀入草原！你觉得，这次举国之战，你们的胜算有多大？”
唐俭的声音继续幽幽传来，不过这微小的声音等传到康苏密的耳朵里，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十路大军，六十万兵卒！
这是一股足以灭国除族的力量！突厥在全盛的时候，也不过如此罢了！
可现在的突厥，拿什么来抵抗六十万如狼似虎的唐人士兵！
“不可能！”康苏密死死的咬着牙，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看起来格外狰狞。
“你又在骗我！你们去哪里找六十万大军！就算有六十万人，马呢？你们大唐有多少匹马？十万，还是二十万！没有马，别说六十万人，就是六百万人，也得活生生累死在草原上！这么点小伎俩，也想骗我？哈哈哈～”
仿佛是抓到了唐俭话语中的漏洞，康苏密突然神经质一般笑了起来，声音犹如夜枭，格外刺耳。
不过，很快从唐俭嘴里就吐出轻飘飘的几个字，顿时让康苏密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呆立许久，最后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
“突击可汗，西突厥！”这是唐俭说的话，一个代表曾经大可汗的亲弟弟，一个则代表不弱于**厥的强大势力。
“他们都跟你们联手了？那去年的契丹，摩羯……”坐在冰冷的地上，康苏密惨笑着望向唐俭。
唐俭依旧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只是轻轻点头，表示他猜的不错。
“呼……”
见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康苏密慢慢闭上眼睛，感觉梗在胸前的一股心气，渐渐的泄了！
对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军来说，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哪怕还没开打，结局就已经注定。
一方是谋划多年，联系各方势力，加上本身日渐强大的大唐。
一方是浑浑噩噩，每日追求醉生梦死的突厥，孰胜孰略，一看便知！
“你要我做什么？我能得到什么。”
既然事到如此，康苏密已经不想再与唐俭争论口舌之欲，该如何规划自己的后路，才是最重要的！
突厥人对国和王的概念很模糊，不会出现‘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伟大气概，所以背叛颉利可汗，也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当然，如果有人跳出来要他绝食绝水，那也要看看这人给的价码到底合适不合适。
“其实嘛，我们也不需要大将军做什么。”
唐俭对面色趋于平缓的康苏密和善的一笑，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们只希望您能带着您的嫡系部队躲到一边，不要参和进这趟浑水，当然，如果您能顺便提供给我一些信息，那就更完美了！”
“只是让我作壁上观？”
听完唐俭的要求，康苏密微微有些讶异。
他原本想着唐俭会让自己反戈一击，或者刺杀颉利！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绝对会笑呵呵的这小老头一巴掌拍死！
真他娘的以为突厥人是傻子，任由你们唐人玩弄过来，玩弄过去？靠着一张嘴，就挑动一场内斗？
可现在，唐俭只要自己带着部队，不趟浑水？
反过来，不就代表：他自信不用自己的帮助，就可以击垮颉利！
“作壁上观，貌似没什么不可以。”
心念极速转动的康苏密悄悄试想一下：当两方展开惊世大战过后，各自筋疲力尽，遍体鳞伤！
这时候他再率领着修整好的草原儿郎冲杀出来，一举歼灭两方，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1379 回唐
怀揣着几个用手指轻轻一擦，就能窜出火花的精致小金盒，族长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回到了帐篷。
此时帐篷里，只有康苏密一人对着酒碗怔怔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你看这是什么？”
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族长笑呵呵的把一个金灿灿的小盒子递上，又怕他不会用，还特意示范了一遍。
“哦，是个好玩意，比火石方便多了。”康苏密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一朵花火，话里虽然是夸奖，但怎么都能听出一股心不在焉的意思。
“哥，这是萧家最新的东西，叫什么火机，喏，这个给你！”
族长以为自己的哥哥只是喝的多了些，酒意有些上头，所以根本不在意他的异样，把金灿灿的小盒往他手中一杵，端起酒杯哈哈大笑道：“来，继续喝酒！”
“喝酒。”康苏密点点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不过，往日辛辣甘甜的美酒，此时却似乎变得索然无味。
“弟，我还有点事，这次就不陪你喝了，等下次，再跟你不醉不归！”
放下空空荡荡的酒碗，康苏密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一把抹去粘在胡须上的酒渍，随后赫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嗯？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族长见大哥说走就走，愣了一下，然后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不过，等腿脚不灵便的他走出了帐篷，只看到康苏密一脚踹翻一个喝的东倒西歪的随从，然后跳上马，径直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他这是怎么了？”望着远去的身影，族长掀着门帘，满脸疑惑。
他或许不知道，同样的疑惑，还出现在看到这一幕的商队汉子心中。
只是汉子很好的掩饰了这个疑问，表面上依旧跟那些前来光顾的熟客打着招呼，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一天的纷乱交易结束。
今天的交易量相比以前要高上不少，看到账本上一连串的数字，商队汉子大笑着一挥手，几只倒霉的小羊就下了锅，顺便还有几坛子酒，也被搬了出来。
那些劳累一天的商队伙计看到今晚有酒有肉，登时全部都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跟着商队行走在草原，肉不是稀罕物，但酒，却着实稀罕！
因为害怕酒后出现茬子，在走商的时候，头领极少会允许他们喝酒。
那些好酒的汉子不敢忤逆头领的命令，所以只能对车上的美酒大吞口水，等到实在馋的受不了，就凑近闻闻，过过干瘾。
要是和今天这般，头领主动点头同意他们喝酒，一年也难得一次！所以但凡遇到，基本就跟过年一样，整个商队都跟着欢腾起来！
火堆很快就生了起来，肉香酒香弥漫！
商队的伙计围坐一团，皆小心翼翼的捧着来之不易的美酒，不急着喝，先闻一闻，等到鼻腔全部充斥着美酒的香气，才舍得用舌头轻舔一口，然后做出一副满足的模样，动作跟草原上的牧羊犬一般无二！
哎，没办法。
今晚肉，管够！酒，却只有一碗！
要是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囫囵下肚，估计以后想要喝酒，只能等到回家了。
“小六，小六，打个商量？”
人堆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捧着自己的酒碗，一双贼兮兮的眼神却不断飘向身边一个清秀少年。
不过，那少年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一口回绝：“没得商量！啊呸！”
真的是一口回绝！一大口口水吐在酒碗里，这下哪怕络腮胡是酒鬼转世，也不会对那碗酒再抱什么想法了。
见到这一幕的络腮胡怒瞪着少年良久，才悻悻的扭回头，嘴里还不忘说着：“算你小子狠！等下次搬东西，等着我再帮你！”
这一幕，看在其他人眼里，自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气氛说不上的欢快！
萧家这支走草原的商队与其他商队不同，里面的伙计，账房，基本都是萧家庄子里出来的人。
有最早跟随萧寒的那批老兵儿孙，也有工业区匠师的家人，自老一辈的关系，就相当的铁。
到他们这里，又是一起走草原，一起斗饿狼，同吃同住之下，关系好的哪怕比亲兄弟都不差！别看络腮胡子现在说的硬气，等年轻人真要帮忙的时候，他绝对又会屁颠屁颠的跑上去帮忙。
在欢乐的人群里，唐俭独坐在一边，轻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眼神中带着丝丝不舍。
萧家人似乎有种特殊的魔力。
不管是谁，只要跟他们接触久了，就会被他们所吸引。
不由自主的跟他们一起欢笑，一起悲伤，哪怕遇到危险，也会一同大吼着“有种朝爷爷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豪言壮语，绝不会存在丢下同伴，独自逃生的窝囊汉。
在与这些人一个半月的时间相处下来，本来与商队格格不入的唐俭，此时也彻底融入到了这个大家庭里。大家一起吃肉，一起喝酒，从没有人把他当外人看。
可是，唐俭在看这些真诚的脸庞时，心里总是带有一丝愧疚。
因为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哪怕这个目的，并不会对商队有着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有些辜负面前这些真诚的人。
愧疚，本是一个外交官最不应该有的感情，但是曾面对最凶恶的敌人，都能面不改色的唐俭，此时就是在愧疚！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不知什么时候，商队汉子坐到了唐俭身边，揽着他的肩膀低声问道。
唐俭回头看了看汉子，不忍心再欺骗这个一路上对自己颇多关照的小老弟，所以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明天，我应该就要离开了。”
“明天就要离开？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么？我们大概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该往后走了！”汉子似乎对唐俭离开的消息并不惊讶，也根本不问他为何突然要离开，只是关切的询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回去，彼此好多个照应。
“半个月，太久了……”唐俭又喝了一口酒，然后苦笑摇头。
他也极想跟商队一起回去，可是半个月？对兵贵神速的大唐来说，这个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回大唐么？这么远的路，又是再草原上，你一个人走，太危险了！”汉子一脸严肃，连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不等唐俭回答，又低头沉思片刻，最后缓缓说道：“这样吧，我们正好有些货物要运回家，明天商队一分为二，一半押送物资往回走，一半继续去王帐交易！你到时候，就跟着押运物资的一起走！”
唐俭大惊，猛的抬头看向汉子，直到看见他眼里的坚定，最后才抿紧嘴唇，缓缓点头。
在草原上走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兵分两路，就代表着危险增大一倍！
如果这是在其他时候，唐俭断然不会为了自己，就让别人承担这份风险，但是想到自己身上的重任，他只能把对这份情谊的感动，深深地铭刻在心中，永不忘记！
1380 萧寒
秋日碧空如洗的蓝天上，一只翼展足有五尺的鹰隼正在高空翱翔。
借助着地面升腾而起的气流，它那一双宽阔而有力的翅膀只需要偶尔扇动几下，就能滑翔出极远的距离。
渐渐的，在鹰隼那锐利的目光中，地面上的景色由绿色的草原，变为灰黄的荒地，再由荒地变为金灿灿的农田，最后，则是来到一处耸立着高高烟筒的村镇。
在这处村镇的上空盘旋一圈，这只个头不小的鹰隼瞅准一处位置，突然一收翅膀，整个身体如离弦之箭般，从高空直扑而下！
鹰隼下落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极速波动，发出了类似哨声的风啸！
而就在它的身体即将砸到下方一处院落时！
鹰隼这才猛的一扇翅膀，顿时狂风大起！带着它的身子在离地不到一丈的空中瞬间停滞，最后稳稳落在院落中的一处木架上。
“啁啁～”
收回翅膀，鹰隼在一片灰尘弥漫中尖厉的叫了几声，一对锐利无双的眼睛随着脖子不断转动，锋利的鹰爪在木架上踱来踱去，仿佛不满有人怠慢它这只天空之主。
此刻，院子的一处房间中，正趴在桌子上打盹的愣子首先听到了叫声，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朝院落里看了一眼，等看清这只大鹰，脑子瞬间一清，赶紧站起身，快步跑了出来。
不过，等他跑到院子中，眼看就要靠近鹰隼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又赶紧停住脚步，折返回去。
等一会，愣子再出现在院落里，手中已经多了一个装满新鲜肉条的碟子。
“别啄我，我的肉不好吃，这是新鲜的羊肉，要吃你就吃它……”
托着碟子，愣子一边碎碎念，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这只体型庞大的雄威老鹰，时刻防备着它在自己手上也来一口。
这只老鹰起来来，对愣子的粗糙指头不感兴趣，只是吃面条一般把碟子中的肉一条条吞下，速度飞快。
愣子见老鹰吃的欢快，这才松了口气，一手托着碟子，用另一只手小心的从老鹰腿上，解下一支小竹管。
“吃，就知道吃！好好的清梦给你搅合了！”
检查了一番竹管，没发现有破损的地方，愣子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把竹管收入怀中。
不过，他嘟囔归嘟囔，可不敢对这只鹰大爷甩脸子。
要知道，这可是狗头将军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宝贝疙瘩，专用于萧家跟草原沟通的传讯工具。而且，因为草原多鹰隼猛兽的缘故，所以这只老鹰也格外的凶厉！
愣子以前，就没少吃过它的亏，一膀子下去，鼻青脸肿都是轻的，要是再挨上一爪子，非皮开肉绽不可！
所以现在，在没孝敬吃的东西前，愣子绝对不敢动它。
斥候鹰大爷吃完了肉，又舀了一瓢水给它，直到鹰大爷张开翅膀，开始用倒钩的嘴梳理羽毛，愣子这才松了口气，丢下水瓢，一溜烟的跑向后宅。
“侯爷，侯爷！草原那里传来消息了！”
一脚将堵在月亮门的小奇踹开，愣子不顾呲牙裂嘴，追在后面想要在他肥硕屁股上留下点印记的恶犬，大呼小叫着冲进后宅花园。
而此时的花园里，许久不见的萧寒正端坐在凉亭里，手捻着一枚棋子，苦思冥想该如何挽回棋盘上的颓势。
萧寒的围棋功底师从孙思邈，正所谓老子英雄儿狗熊，绝对实打实的臭棋篓子一枚！
别说与薛收，孙思邈那些国手等级的人下了，就连对上并不擅长此道的华老头，那都是败多胜少，什么偷子换子的下作勾当都用上，也难得赢上几次。
“什么，草原有消息了？”
花园外，一连串的大呼小叫传来，听的萧寒心中一喜，猛的起身挥手拂乱棋盘，然后撒丫子就跑，独留下华老头坐在棋盘前吹胡子瞪眼，大骂某孽徒没有棋品！
只是听到老头的怒骂，萧寒不光没停，反而跑的更快了，将追在愣子身后作势欲扑的小奇都吓了一跳，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估计正在想：这人怎么窜的比狗都快？
躲了赌债的萧寒可不管这些，一把拽起莫名其妙的愣子，狂奔至书房！
然后又接连反插三道门闩，直到确定老头子不会冲进来追赌债，他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拍在椅子上，呼呼的大口喘着粗气。
“侯爷，您喝水……”
刚伺候好鹰大爷的愣子总算还不傻，赶忙倒了一杯凉茶奉上，心道这位爷斥候不好，那可比鹰大爷难受多了，起码鹰大爷不会记仇，这位爷会！
“东西呢，拿出来我看看！”接过茶杯，萧寒一口抽干茶水，然后又喘了几口粗气，想起愣子之前说的事，伸出手掌，讨要东西。
愣子见状，哪敢耽搁？赶紧从怀里把竹管递过去，顺便还不忘把喝干水的茶杯取过来，重新倒满。
萧寒接过竹管，没有再去喝茶，只是去掉腊封，在书桌上，倒出一小块卷的严实的纸来。
这截竹管很小，所以这张纸虽然卷的严实，展开过后，仍旧只有一个成年人巴掌大小。
可能是为了尽可能多写些内容，纸的正反两面，都用密密麻麻的细毫笔写满了小字，一眼扫过去，有密集恐惧症的估计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萧寒拿着纸，眯起眼睛，一点一点看着这些比蚂蚁还要小的字，疲懒的模样逐渐变得凝重，就连一向心大的愣子，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变的小心翼翼。
一炷香时间过去，萧寒终于看完了信的最后一个字。
他闭目沉思片刻，突然掏出随身带的打火机，将信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变成灰烬，最后快烧到手指的时候，才将它丢到砚台里，彻底燃成一片灰末。
“侯爷，咋了？咱家的商队出事了？”
愣子不敢去看信的内容，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的开口问道。
“没事。”萧寒揉了揉太阳穴，眼神却不禁扫过书房墙壁上的一张猛虎下山图。
终于到时候了！
大唐这头猛兽，是该一扫之前的温顺，展现出气吞万里如虎的威武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