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6 一意孤行
封大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房间，此时的屋中，只剩下唐俭，小东和任青几人。
萧寒看了眼面色始终凝重的唐俭，轻轻转头，朝小东笑了笑。
与萧寒朝夕相处多年的小东立刻会意，起身拉着任青与满头雾水的愣子离开，将屋里的空间留给两人。
房门被小东轻轻关上，带起的微风，吹的桌上的油灯也跟着忽闪几下，将整个房间内照的忽明忽暗。
萧寒看着那豆忽闪的灯火，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悠悠的对唐俭说道：“唐公，你是在怪我冲动了么？”
唐俭好像并不惊讶萧寒会这么问，默然摇头，轻声说道：“我能理解你！记得当初，在一开始踏足这片草原时，我也曾有过和你一样的冲动！可是我那时，却没有你这样的魄力！”
“呵呵，唐公自谦了。”
萧寒听到唐俭的回答，笑了笑，抬头将视线投向窗户，眼神似乎要穿破那层窗纸，好看向外面的夜空。
“曾经有人告诉我，发怒很容易，但是制怒，却很不容易！唐公当初为了形势，为了朝廷，能以莫大的毅力压抑住怒气！这一点，该是我不如你才对。”
“咦？”
唐俭皱眉轻咦一声，这席话出现在四五十岁的老先生口中，或许并不奇怪。
但是出现在一个意气风发，在二十岁就跻身大唐最上层的少年人嘴里，或多或少，让他感觉有些恍惚。
“那萧侯的怒气如今压制住了么？”上下看了萧寒几眼，斟酌片刻，唐俭还是问出了他如今最担心的事情。
“我的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怒意了！”
萧寒慢慢转回头，看到唐俭担心的神情，心中莫名一暖。
其实从刚刚，自己与封大说出那番话后，唐俭的表情就有了变化！
虽然变化微小，但是对他这种极善于隐藏心事的人来说，一点点微小的表情，就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萧寒大概也想清楚了：唐俭此举，是并不想再让自己出城！
或许是他怕自己遭遇不测，也或许是怕自己杀伐太多。
但总归来说，唐俭绝对是在关心自己，为了自己好！萧寒对于这份关心，很是受用！
一晃来到大唐这么久，萧寒始终觉得，自己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并不是高官，厚禄，鲜衣，怒马！
反而是身边人对自己的各种关心和庇护，正是有这些长辈的庇护，兄弟的帮携，才让他这个官场小白，得以在肮脏的政治朝堂上，始终保留一份独善其身的净土。
“既然已经没有怒意，刚刚何必还要说出城寻仇的话？！”唐俭在萧寒面前，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想法，而是直截了当的把所有话都摆在了明面上来说。
“这不能称为寻仇。”萧寒避重就轻，摇摇头低声说道：“这本来就是一场战争！你杀我，我杀你，不是很正常么？”
唐俭听出了萧寒的偷换概念，面色阴沉，语气也跟着加重了几分：“好吧，你既然顺这是战争，那就该让有王命虎符的将军去做！而不是你一个光杆司令，带着一城的守军去草原瞎转悠！名不正，言不顺！”
“哎……我不去，不心安啊！再说了，我去，跟柴绍去，李靖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萧寒在身为大唐第一外交官的唐俭面前，自然没有耍嘴皮子，动心眼的资格！
听到人家一句话，就封死了自己的冠冕堂皇，萧寒识趣的没有再找借口诡辩，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句话说的是真的！在昏厥的这几天里，那双至死都不曾合上的眼睛，时常在萧寒的脑海里浮现，像是在催促他赶紧为其报仇！
至于刚刚他说的“对突厥人已经没有了怒意”，倒不算是在骗唐俭，因为那份滔天的怒意，早就演变成了刻骨的仇恨！
跟畜生生气，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复仇过后，才能算做真正的心安！
“有区别！”
唐俭听了萧寒的真实想法，缓缓摇了摇头，一双原本该是昏黄的老眼，竟射出一股厉芒！
“别否认！我能感觉到你心中那股深深的怨恨！如果别的人出手，或许还会顾忌天理，留一线余地！但是你出手，必定是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积怨满于山川，号哭动于天地！
萧寒！不是老头子我自夸，活了大半辈子，老头子见的人不可谓不多，见的事更不知凡几！我不知道你年纪轻轻，从哪里来的这么深的怨恨！
但是我却知道：一个人做事可以做狠，但不可以做绝！你已经屠灭一个部族，以后像是屠族灭门的事情，再不能沾惹，也再沾惹不起！
想当年，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凶名赫赫，被称为一代杀神，最后却被昭王赐剑自杀！
项羽杀二十万秦军，成就一世霸王名号，后来却被逼的四面楚歌，乌江自刎。
武悼天王冉闵，包围邺城，闭其四门屠城，大杀六夷族人，被斩者20余万！尸积城内如山，最后还不是被慕容儁鞭挞300，斩首示众！
萧寒，不是我吓唬你，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一样的教训！
天道轮回，生死循环，人人都有死去的一天，怎么死，反倒不是那么重要，该看开就得看开，该原谅就得原谅！你现在还年轻，未来大有可期，不能轻易陷入这坛泥沼之中。”
唐俭一席痛心疾首的劝说，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哪怕教育自家子侄，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萧寒却一直愣愣的依靠在床边，神情木讷，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寒！”唐俭见到他的这幅样子，心中怒火中烧，豁然起身低喝。
萧寒听到声音，缓缓抬头，对唐俭报以微笑，诚挚的说道：“唐公，你的好意，我心中清楚！但是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起，就不信轮回，只信因果！
这次，是他们突厥人先种下的因，而我，就是那个收果的人！借用别人的一句话，原谅他们是佛祖的事情，我的任务，就是送他们去见佛祖！”
1397 群情激动
城中那位一怒之下，将整个突厥部落都夷为灰烬的萧侯爷对突厥正式宣战了！ 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一出，瞬间如一阵风般，席卷了整座朔方城！无数朔方居民在得知消息后，泪流满面！ 多少年了？他们在这里受了突厥多少年的气了！如今终于要有人带着他们，去跟那些杂碎讨一个公道！ 第二天，天还未亮！ 驿馆外面就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了人，粗略望去，人数足有成千上万！估计大半个朔方城的人，今天都来到了这里！ 如果说聚集了这么多人还不够惊奇，那这么多人聚集一地，竟然没有多少嘈杂之声，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而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就是他们都得知萧寒还在休息，并未醒来。 所以但凡来到这里的人，都自觉的站好位置，静静的看着驿馆大门，仿佛一支待检阅的军队般肃穆！ 在这支混杂着男女老幼的队伍前头，雄壮如山的熊开山浑身披挂！手中死死的抓着一柄鬼头大刀，宽厚的刀身微颤，显示出他如今的心情是有多么的不平静！ 刚刚萧侯的亲卫出来说了，因为心神损耗巨大，萧寒很难在短时间内醒来，让外面的人先散去，不要等候！一切待侯爷起来后再行商议。 但是！ 此时站在这里的，都是跟突厥人有着血海深仇的！这些人哪肯因为小东的一两句话就离去？于是所有人就这静静地等在这里，不言不语，等待萧寒的醒来。 头顶的太阳渐渐南移。 驿馆依旧如一开始那般寂静！ 在外面静默的队伍中，一个神色冷峻的中年人悄然而来，站到了一处角落里！ 低着头，小心的瞥了眼四周，等确定自己的到来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中年人才微微吐出一口气。 望着面前人头攒动，哪怕此时头顶暖阳高照，中年人的一颗心，却依旧如沉寂在无边的冰窟之中！寒冷异常！ 这个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封大翻遍全城，最终也没找到的细作首领，穆萨！ “那萧侯不折一兵一卒，就能将关外的雄鹿部落屠杀殆尽！现在振臂一呼，又有无数人为之赴死！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必须要想办法杀了他！” 想到这两天自己探听到的消息，穆萨的拳头渐渐攥紧！一双看向驿馆的眼睛，也越发冰冷！ 他想杀了萧寒！ 但是奈何驿馆守卫实在是过于严密，他昨晚还没靠近百步以内，就被人发现！ 也幸亏他身手了得，加之机敏过人，刚发现不对，立刻毫不犹豫的遁走远处！这才没有跟那些手下一样，一起栽进去！ 可也正是有了这次的试探，穆萨才清楚，想要在这朔方城内刺杀成功，难于登天！只能想法子，随他一起去草原上，才有可能趁之不备，杀了此人！ 而到底如何才能随他去到草原？ 这个问题，昨晚还在困扰着他，但是今天！ 看看周围呼吸急促的众人，穆萨嘴角难得浮出一丝笑意，然后不由自主的将腰板挺直了几分，也如旁边人那般，期待着萧寒的出现。 驿馆外面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驿馆内的注意。 唐俭靠在窗台，透过窗缝看向外面乌泱泱的人群，面露苦笑。 纵使他舌绽莲花，昨晚也没有劝的萧寒回心转意！这个看似油滑的家伙，在触及到某些方面上，却比吃了秤砣的王八还要硬！原想着今日再想法子再劝劝，但是看此时的情景，估计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哎，现在只能希望他别把窟窿捅的太大！柴绍啊柴绍，你就不能走快点么，怎么还不来朔方！”唐俭悠悠的叹了口气，将窗缝彻底关上，然后来到桌前提笔，却是半响也没写出一个字来。 萧寒是中午时候才醒来的。 简单的喝了几口早就温好的米粥，又皱眉灌下一大碗苦涩的中药！等打开窗子，想要顺手将药底从泼出去的时候，这才发现外面黑压压的人群！ “我去，这怎么回事！” 发觉外面已经成为人海的萧寒手一抖，药碗滑落，在楼下的石头上砸的粉碎！然后也不等外面人有什么反应，他就连忙缩回手，向伺候在一旁的小东急声问道。 “侯爷，这些都是想跟你去草原的人！”小东低着脑袋，弱弱的解释。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萧寒这件事，原因就是想瞒着他，让他多休息休息，结果没想到，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经露馅了。 “这些人，都想跟我去草原？” 萧寒没有质问小东刚刚为什么不早说，而是皱眉思索片刻，低声道：“你出去让他们都散了吧，这次出城的人不宜过多，我们的人，再加上封大手中的一些就足够了！让他们跟着去，纯属累赘！” “好嘞！” 小东心中最怕萧寒一时激动，不顾身体还没养好就出城！所以此时见他情绪稳定，赶忙答应一声，急急的出门下楼而去。 “喂，大家伙回去吧！我家侯爷说了，这次出城的人都定好了，大家伙别等在这里，该干嘛干嘛去吧！” 楼下，很快传来小东奋力的呼喊声！ 但是更快的，是蓦然骚动起来的人群所发出的声浪！ “不行，俺也要去！” “我全家人都死在突厥人的手里，就剩下我一个！你不让我跟着去报仇，我现在就撞死在这里！” “俺要替哥哥报仇，俺能杀突厥人……” 等了半天，只等来一个不用他们的消息！无数人当场就红了眼，然后不由自主的就往前挤去！ 传话的小东一看这番场景，哪里还敢留在原地？直接撒丫子跑回驿馆，还不忘把大门紧紧关上！ “砰砰，咚咚……” 紧随而来的无数拍门声直冲云霄，就连坚实的杨木大门，都剧烈颤抖起来！ 眼看下面的人群即将失去理智，将客栈大门冲开，萧寒无奈的撑着身子，叹息一声，从二楼窗户上探出脑袋，然后使劲的挥舞下手臂。 “那，那是萧侯爷！我认得他！” “对，就是他！刚刚我就看到他在窗后一闪，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他！”
1398 备战
窗外的嘈杂从轻微，渐渐变得哗闹，然后很快又从哗闹，重新归于寂静，不变的，只是无数双或热切，或激动的眼神，全部都在看向二楼，看向那张略有些苍白的面孔。 穆萨站在角落，眯起如缝的眼睛同样紧盯着那张年轻的脸庞。 只是不同于周围人的热切，他的眼神中，完全就是仇恨，冷峻，不含有一丝感情。 “如果现在带的弓该有多好！”心脏快速挑动几下，此时的穆萨突然怀念起，那柄存放在秘密居所里的巨大牛角弓！ 二百步的距离，以那张牛角弓恐怖的力道，只需要一箭，就能替可汗彻底解决掉这个**烦！ 当然，穆萨这也只是想想罢了。 在这么多狂热的人面前，谁要是敢张弓搭箭，瞄准萧寒！穆萨毫不怀疑：在举起弓的一瞬间，那人一定会被撕成碎片！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二楼，萧寒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饶是他也算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心情也难免激动起来。 腰板，渐渐挺直了几分，萧寒抓着窗台，刚想要对外高喊一声，却在吸气的时候，猛然感觉胸膛内一阵刺痛！就跟无数支钢针在五脏六腑中乱刺一般，疼的他根本喊不出话来。 前几日，在草原上含怒吐出的那一口血，已经伤了他的元气，而这种元气，并不是简单睡几天就能补回来的。 “愣子，你来帮我喊！”捂着胸膛，缓了好一阵，直等到胸中火辣辣的感觉消退一些，萧寒才捂着胸口，对着愣子吩咐一句。 “哦，好嘞！” 身后，愣子闻言，急忙点头答应，几步来到萧寒身旁，准备侧耳倾听。 萧寒小心的吸了口气，努力不触及痛处，低声对愣子说道：“你跟他们说，让他们别聚在这里，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要出城的话，我会从他们其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愣子认真的听完萧寒的话，深吸一口气，把头伸出窗外，扯开嗓子朝下面大吼：“喂！侯爷说了，让你们先散去，要是打仗的话，侯爷会选出合适的人……” 愣子今年刚二十多岁，正是最身强力壮的年纪！加上身在二楼，居高而下，一席话哪怕是在角落里的穆萨，也听的清清楚楚。 不过，还不等穆萨有什么反应，身边人立刻就跟炸锅了一样！一个个高举双手，疯狂的朝前涌去！ “萧侯爷！萧侯爷！我就是适合的人选！” “选我！” “俺年轻时候当过兵，跟那些杂碎打了不知多少仗！俺最熟悉那群杂碎！” 震耳的声浪再起！刚在楼下堵门的小东才松了一口气，就看到高大的门板再一次剧烈摇晃起来，只得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撒腿往楼上跑。 他怕再待在这里，那块摇摇欲坠的门板子很可能会将他拍成肉饼，要是那样的话，死的未免也太窝囊了。 “冷静！冷静！我家侯爷身体还没好，你们想拆楼么？！”愣子看到下面，激动的人群大有将驿馆冲散的模样，急得额头冒汗，连忙大叫几声，又把萧寒受伤的事情搬出来，这才勉强让人群平静下来。 “哎，这些人对突厥该有多么深的仇怨！别的地方征兵还要朝廷强压，这里却打破了头，就为抢一个能出去打仗的名额……”萧寒一直在愣子旁边，两眼看着窗外，心中是一阵的心悸！ 都说哀兵必胜！ 如果将这些心中怀着无比哀怒的人放到草原上，那么他毫不怀疑，就算面对再可怕的敌人，这些人也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民心所向，民心所往，民心，无敌！ “侯爷，这该怎么办，这些人看来是不准备走了！”外面，气喘吁吁的小东从楼下冲进屋里，一进门就焦急的大叫起来。 他刚刚在下面直接面对人群，感受最为清晰！他清楚要是今天不拿出个说法，这座驿馆怕是要保不住了！ “怎么办，他们都不肯退，那就这么选吧。”萧寒看看小东苦笑一声，显然他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而且到现在闹腾成这个样子，也没看到唐俭过来，这老狐狸大概正躲在那个角落，偷偷看自己笑话吧。 “啊？就这么选？这怎么选？”屋里，愣子和小东都傻眼了，呆呆的看向萧寒，像是看怪物一样！ 他们以前在军营里看到挑兵的，那可都是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现在萧寒难不成想让这些人就地打一仗，打赢了就选中？ “想选倒也简单。” 很明显，萧寒并不会那么傻，用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千的笨办法。 他低头想了一下，缓缓抬头说道：“我们这次去草原不是踏春，而是打仗，复仇！所以只要身强体壮，能打能战的！年纪就从十八，到四十的，有战场经验的留下，其他的不要！” “能骑马开弓的要，其他的不要。” “身体有残疾的不要，面黄肌瘦的不要！” “不熟悉草原的不要，不听从指挥的不要！” 很快，一连串的要求被愣子吼出！ 下面的人明显骚动了一阵，片刻之后，熊开山第一个来到萧寒那扇窗户下，而有了他的先例，很快就有不少人激动的跟上！ 原本巨大的人群被一分为二，一个人多，一个人少。 “差不多，这些人一会让封大带去军营，再筛选一下，如果确实可用，这次就一起带上。” 萧寒以为刺痛，在整个过程中只是看着，并不说话，等到下面大概四五百人的小队伍形成他才松了口气，朝小东吩咐了一声。 “那其他人，让他们散了？他们好像不情愿走。”小东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窗外，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外面那些人，也得给他们找点事，要不也是个麻烦事！”萧寒闻言，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慢慢道：“告诉其他人，要是想出一份力的，就让他们回去为出征的人准备干饼，盐巴，草药，水囊，如果有甲胄武器的，更好！这一切都要快，等我伤好一些，我们立刻出城！”
1399 人心
驿馆外面那些人其实心中也清楚：他们上阵杀突厥人的可能，微乎其微！没有人会愿意带一群老幼病残，前去与凶恶的突厥人搏杀。 但即使再清楚，他们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就此离去！ 原因无他！只是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至亲死在突厥的手中！ 这一份不共戴天的血仇，驱动着他们把复仇的希望全寄托在萧寒身上，一心只想为复仇做点什么。 萧寒发觉了这一点，所以他给了这些人另一个法子：帮助那些即将上阵的勇士，将他们武装好，保护好！ 这也算是为复仇，尽一点自己的绵薄力量！ “走！回家做饼去！” 人群中，不知哪个老妇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句，这支已经站了大半天的庞大队伍终于缓缓而动，自发拿出家中最好的粮食，衣服，乃至甲胄，兵器，好送于勇士，助他们多杀几个突厥人！ 大队伍很快离去，驿馆前立刻空旷起来，只留下那支粗略选出的队伍笔直的站在那里，而穆萨，也赫然屹立其中。 二楼房间中，萧寒跟匆匆赶来的封大低声交代几句。 封大时而皱眉，时而凝重，最后无声的朝萧寒拱拱手，下楼，领着这些人前去军营。 等到封大带人离开，萧寒再次来到窗台，看着最后的人群离去，眼神复杂。 “侯爷，粥好了。” 驿馆的厨子小心的端来一碗米粥，看到萧寒在房间内怔怔出神，鼓足勇气，喊了一声。 萧寒一怔，像是刚回过神来，回头看到厨子手中的白粥，微微皱眉：“我现在身体好一些了，不用只吃稀粥！你去城里药店寻支山参，炖碗参汤送来，需要的银钱，让小东给你！” 中药里面，人参补气第一，三七补血第一。味同而功亦等，故称人参三七，为中药之最珍贵者！ 萧寒现在伤了元气，想要尽早补足元气，自然就想到了人参上面。好在朔方虽然不大，但却是商队聚集之地，在这里想要找支山参，应当不难。 “啊？可是，城里神医说，您不适宜现在进补……”肥头大耳的厨子听到萧寒的要求后有些犹豫。 毕竟郎中嘱咐过，萧寒最少要喝两天的粥，才能进食其他东西！他要是炖了参汤，再给人喝出毛病，就算杀了他，也赔不起！ 厨子杵在原地久久没动，一旁的愣子先急了！在他心里，满大唐能称得上神医的只有三个人！一是孙思邈孙老神仙，二是萧寒的师傅华老先生，三就是自家侯爷！ 至于这朔方城的神医？对不起，不认识，没听说过！ “嘿，你这家伙，让你去你就去！什么城里神医，能比我家侯爷还神？再啰嗦，信不信让你也去看看神医？” “这，好吧！侯爷稍等，我这就去！”还在纠结的厨子被愣子一瞪，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放下米粥，老老实实跑去药店采买山参。 ———— 出征，永远都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所向披靡的简单事情！ 敢打，跟打的过！也是完全两回事！ 在厨子去熬制参汤的时候，萧寒也没闲着，吩咐小东，去将萧家商队的领头汉子叫来，有些关于草原的事情，还要跟他细细请教。 萧家商队的人是前两天刚刚回到朔方的。 而且，在回城的时间，他们还经过了雄鹿部落。 当看到原本的部落营地，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过后，领头汉子王成还惊出一身冷汗！以为这附近出现了凶恶的马贼！把雄鹿部落洗劫后，又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结果等他们加快速度，匆匆赶进城后，才知道覆灭雄鹿部落的“马贼”，正是他们的家主，萧寒！ 驿馆二楼，另外一个房间中。 穿着一身宽松燕居服的唐俭与劲装打扮的任青相对而坐，中间矮几上泡着一壶清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你好像完全不担心萧侯？” 唐俭端起一杯茶，瞟了一眼认识多年的任青，目光如炬！ 面前的这个汉子，从李世民还是晋阳混迹街市的二公子时，就已经跟在他的身边！ 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来，不管李世民是城中的二世祖，还是能征善战的大元帅，又或者是被太子排挤，被李渊孤立的可怜皇子！ 任青就像是一个影子，默默的守在李世民的身旁！哪怕他荣登大宝，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任青却还是当年的那个任青！ 甚至说，在大唐，除去极熟悉李世民的人，很少有外人再听说过任青这个名字！ 当然，默默无闻，并不代表他不重要！起码唐俭就清楚，与其说任青说是李世民的仆从，倒不如说他是李世民最信任的兄弟！ 这次，李世民会让他跟在萧寒身边，足以看出对萧寒的看重！ 可偏偏，在萧寒要出城作战这种危险的事情上，任青却始终不发一言，这其中，到底透着什么玄机？！ 任青面对着唐俭的询问，依旧是那副死人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用生硬的语调回道：“我为什么要担心？” 唐俭一愣，随即低声怒道：“为什么要担心？你上次跟在他身边，难道没看到他的疯狂！这次你要再把他放到草原，天知道他会捅出什么篓子！再说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就这样让他乱跑，不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任青闻言皱了皱眉，看着唐俭，声音依旧沉稳：“他是十七卫大将军，上场杀敌本就是他的职责！而且我这次只负责他的安全，对他的行为没有干涉的权利！” “不干涉他的行动？那怎么保护他的安全！”唐俭面对着顽固不化的任青，感觉自己多年养成的度量再一次不够用了！ 他咬牙切齿的盯着任青，一字一句的道：“难道明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他要往前走，你也这么跟着！你以前就这么保护人的？” “草原是草原，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任青神色依旧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但是唐俭却总觉得在这份平静下面，似乎还蕴含着一些别的东西。
1400 据点
“而且，我觉得萧侯上次并不疯狂！这次去草原，也不是为了捅什么篓子！那些牲畜不如的突厥人，本来就该死！”
果然，任青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唐俭当场面容僵硬，如坠冰窟！
他是真的没想到：向来以稳重，冷静，不苟言笑著称的任青！这次竟然抱的是跟萧寒一模一样的心思！
怪不得，在草原上，他不阻止萧寒的屠族手段！
怪不得，回来后，他又对萧寒再次出征一言不发！
原来这两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疯狂！
“疯了，都疯了！”
电石火光间想清楚这一切，唐俭身子晃了晃，随即颓败的瘫坐在座位上，心中对挽留萧寒的最后一点执念，在这一刻也消失了。
也是，如果连任青也义无反顾的站了过去，他还能拿什么去阻止萧寒？
“唐公，你是一个好人，但我跟萧侯不是！”
任青看着唐俭失魂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注视在窗户那里，语气有些沉重：“您可能不清楚，我们在这几年的时间内，一起从地狱中放出一个恶魔！
可以说，自从这个恶魔出世，我跟萧侯就注定一生都沾满罪孽！与那些罪孽相比，沾一点该死之人的鲜血，又算得了什么？”
唐俭缓缓闭上眼睛，没有去追问到底是怎样的恶魔，才使得他们两人心性大变，只是无奈一笑：“就算你们不怕罪孽，那危险呢？打仗，不是儿戏！你一身武艺，可以纵横沙场，但是萧寒他呢？以他的身体，能提的动刀么？”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
任青豁然起身，来到房门处，停下脚步回头对着唐俭，一字一句的道：“在那个恶魔面前，再凶残的突厥人，也会变成一只待宰的绵羊！三年前，萧侯就说过一句话：这一次的规矩，将由我们来定！现在我们来这里，也是时候，重新制定一下彼此的规矩了！”
房门，徐徐关上，房间内，似乎还回荡着任青掷地有声的一席话。
唐俭独坐在矮几前，慢慢的端起茶杯，茶香依旧扑鼻，入口，却如黄连一般苦涩！
“终究还是老了，跟这些年轻人，已经格格不入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从不服老的唐俭在这一刻，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老了！
这些后起之辈，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的行事作风，自己已经有些看不懂了！
或许，这次之后，自己真的该退下来，回家含饴弄孙也好，颐养天年也好，将这世间，让给那些更加优秀的后辈！
朔方，军营。
因为朔方本来就是一座兵城，所以军营直接粗暴的就设在北城墙下！
一墙之隔，外面就是突厥人的草原，也不怕他们攻城的时候，先被投石机砸了脑袋。
封大将那几百人带回军营后，免不了又要进行一番筛选。
在这之前，萧寒已经计算过了：出征草原，除了要拥有对敌突厥中型部落的战力，还要有绝对迅速机动能力！起码能在面对敌人围捕的时候，迅速摆脱危险，保全自己。
要做到这一点，那么出战人员，只得宜精不宜多！
面前，这支几百上千人的队伍。再加上封大手下的精兵，以及萧寒身边的家将随从。
这个庞大的数字，明显已经超出了预算，所以必须再精简一番。
封大筛选人，明显就要比萧寒严谨的多！
骑马，射箭，格斗，忍耐，这些只是初级的选拔，通过了这些，最后还要与军营里的老兵对战。
胜之，才算真正的入伍！败了，那就从哪来，回哪去！
毕竟现在还能走着回去，真到了战场上，有可能就是被人抬着回去了。
在整个选拔期间，化名周桥的穆萨一直冷静的将自己隐藏在人群当中，既不招摇，也不窝囊，中规中矩，却一直坚持到了最后的考验通过。
与穆萨一起通过考验的只有百来个人，几乎是十中取一的几率，足可见此次选拔之严苛！
当然，如此严苛的选拔下，也从侧面证明了这百来号人的勇猛！
单论战力的话，这些人哪怕没有经过训练，也已经不输封大手下的精锐！这让封大不禁暗暗感慨，这朔方城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一天时间匆匆过去。
夕阳西下，封大并没有留这些人在军营，而是让他们各自回家收拾准备一下，明日再正式抓紧时间训练！
穆萨出了军营，谢绝了新战友一起吃饭的邀请，独自往城中的居所走去。
一路上，穆萨还不忘变幻了几次路线，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这才一闪身，进入胡同里的一处院落中。
如果，这时封大能看到穆萨进入的这处房子，一定会懊恼的锤几下脑袋！
他在抓捕奸细的时候，重点全放在了那些城狐社鼠，以及贫民窟之类的地方！像是这种中规中矩的院落，反而并没有太过上心！
可是他那里想到，大隐隐于市的道理，突厥探子也懂！
所以他的落脚点，不是想象中简陋狭小的危房，反而是一处占地颇广的两进院落！
并且为了更加不引人注意，穆萨还娶了一房汉人媳妇放在家中。
谁能想到，一个拖家带口，行事沉稳的汉子，其暗中身份，竟然是一个突厥探子？！
房中，年轻的小媳妇听到声音，急忙出来查看。
等她看到是丈夫回来了，立刻面露喜色，一边上前殷勤的伺候穆萨宽衣换鞋，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丈夫被侯爷选上，让周围邻居有多么羡慕的话。
当然，最后再替穆萨担心一阵，说几句注意安全的话，那也是免不了的。
穆萨在这期间，一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女人，这个傻丫头，跟了自己三年了，还不知道自己也是一个突厥人，真的是傻得可爱！
女人兴许是被穆萨看的久了，脸上渐渐升上两抹腮红，最后更是娇嗔一声，捂着红彤彤的脸蛋跑去了厨房。
穆萨看着女人的背影，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才摇摇头，悄然转到后院，来到书房门前。
1401 识破
开锁，进门。
在关上房门前，穆萨习惯性的瞟了一眼上次离开时做的标记，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外面的那个傻女人，就因为结婚时，自己告诉她：这里面供奉着祖宗排位，女人不可乱进！她就足足三年，再未踏足过这里一次，果真是傻得可爱。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哪怕穆萨身份特殊，娶她的本意也是为了更好的藏匿身份，可三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对她也渐渐有了真正家人的感情！
“咳咳，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要把眼前事做好才行！”
柔情，只在穆萨心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摇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清除干净。
回头将房门反锁好，穆萨来到墙边，鼓足力气，将一处沉重的衣柜推开，露出隐藏在它后面的一道暗门！
在这道门后，才是穆萨的潜伏的真正据点！
掏出火折子，点燃挂在暗门旁边的油灯，在黯淡的火光照耀下，密室里面的陈设渐渐变得清晰。
这处密室设计的很简单，四面是墙，没有一处窗户，在密室内，除了一摞摞的信件、地图之外。
就只有一柄巨大到夸张的牛角弓挂在墙壁上，光滑的弓身被火光一照，反射出带有琥珀色的朦朦光芒。
穆萨上前，取下牛角弓，缓缓抚去上面并不存在灰尘，动作要比抚摸傻女人的身体还要轻柔！
这是他当初立下第一个大功后，由可汗亲自赐下的！平时穆萨对这件牛角弓视若珍宝，哪怕来朔方做一个细作，也没有忘记带上它！
“老伙计，可惜你长得太扎眼，这次没办法带在身边，只能委屈你继续留在这里。如果长生天保佑，我还能活着回来，咱们就一起回到草原，跟那个傻女人一起猎鹰射狼，逍遥度日，再不管外面的事情！”
轻轻抚摸着弓身，穆萨一向坚毅的眼神中突然透露出一丝伤感。
他内心中，清楚这次刺杀萧寒的危险到底有多大！
就今日所见，在数百精兵强将的环伺下，哪怕自己逮到机会，侥幸偷袭成功！基本也不可能再活下来！
至于回来？那纯属是一种奢望罢了！
扬起袖子，轻轻将牛角弓擦拭一遍，穆萨不恋恋舍的将它重新挂回墙上，然后又静静的注视一会，这才转身。从对面的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柄闪着幽蓝光芒的匕首。
这件匕首粹有剧毒！只要被它划破一个小口，基本就算是领了地狱通行证了。
所以穆萨在拿它的时候无比小心！直到替它戴上了鲨鱼皮的刀鞘，这才松了口气，将匕首插入靴筒，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包粉末，一起揣入怀里。
做完这一切，穆萨看着满屋的信件，眉头渐渐紧锁，自言自语道：“我要是回不来，这些东西留在这里，迟早也是个祸害！说不定，还会给傻女人带来灭顶之灾！不如全部毁去！”
密室里的这些信件，都是穆萨用了几年时间才收集起来的信息！
从大唐各地的边防布局，到守将资料，甚至具体到哪个城市的防守缺陷，以及不为人知的突围小路，林林总总各项消息，一应俱全！
它们其中的一些，已经通过各个渠道传递回了突厥，但是还有很多，因为需要确认等种种原因还，没来得及往外传！
只是这一切，现在对穆萨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能杀一位唐国大将军！
只这一项功绩，就足以给他在可汗面前谋一个体面的身份，这种老鼠一样苟且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
拿定了主意，穆萨脱下外衣，将信件快速拢成一堆，用衣服包住，走出暗室。
外面的书房，依旧寂静无声，但是当穆萨刚刚从暗室走出，视线一扫，紧跟着整个人就猛然僵硬在原地，双目骇然，一动不动！
书房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两个人！
一个黑脸汉子，身影高大，面似寒冰！
另外一个则是五大三粗，长相粗犷，满脸的横肉，表情讥讽！
这两人不是他人，正是任青，刘二！
“你，你们是谁！”
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穆萨身体陡然紧绷，整个人就像是墙上挂着的那张牛角弓一样，蓄势待发！
“我们是谁？是宰你的人！”刘二看到躲在老鼠洞的奸细终于露头，忍不住嘿嘿一笑，脸颊上新添的刀疤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你们要杀我？”
听到这句话，穆萨的眼神突然间充满了疯狂！毫无征兆的把双手一扬，登时抱在怀里的衣服、信件、纸片，充斥着整间屋子，跟下雪一样，漫天飞舞！
而他，则趁着这一空当，突然矮身！拔出靴子里的粹毒匕首，向着前面的黑脸汉子就是奋力一击！
虽然，从外表上看，长相凶恶的刘二似乎更具威胁！但是穆萨的直觉却告诉他，那个黑脸汉子才是真正的高手！只有解决掉他，今天自己才有逃生的可能。
手臂绷直，穆萨这一刻仿佛化身成箭，刺破了空气，刺破了信件，最后的目标，正是任青！
“啊……”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在房间中响起！
漫天飞舞的纸片中，那柄一往无前的匕首在距离任青不到一尺的地方，陡然滑落！
随之落下的，还有大蓬大蓬的血液！
站在原地的任青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柄乌黑的短刀！
几滴猩红鲜血，正顺着刀锋缓缓游走至刀尖，然后滑落到地上，与原本撒了一地的血液混为一体。
任青，也是用刀的！
而且他的刀更快！更狠！
只一刀，就后发先至，打断了穆萨的攻势，顺便挑断了他的手筋，让他这辈子再也拿不动匕首！
“哎呀，侬个瘪三！还敢反抗！”
刘二刚刚被纸片阻挡住视线，只能退后一步摆出防御姿态。
如今纸片纷纷落地，他也看清了地上的匕首，与血渍！登时爆怒，上前飞起一脚，就将捂着手腕，痛苦不已的穆萨踢得横空飞起，重重的砸到了后面的柜子上！
1402 清除
“嘭！”
随着一声巨响！坚实的老榆木柜子应声而碎，砸在地上，掀起大股的灰尘！
撞到柜子上的穆萨也随着木头碎块一同落在了地上，挣扎几下，张嘴吐出一口血箭！
看那血色暗红，显然刚刚刘二含怒的一脚，已经伤到了他的内脏！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痛苦的捂着胸口，穆萨终于清楚今天自己彻底是栽了！
做他这一行的，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自己是怎么被人盯上？这两人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还有……那个傻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一瞬间，穆萨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可刘二明显没有替他答疑解惑的准备！
“呸！”厌恶的朝地上的穆萨吐出一口浓痰，刘二在地上捡起几封没有沾染血渍的信，直接粗暴的扯出里面的信纸放在眼前看了两眼，随后一张大脸变得更黑了！
“贼你妈！竟然藏在爷爷眼皮底下这么久！看爷爷今天不砍死你！”咬牙切齿的怒骂一声，刘二甩开信纸，二话不说，提刀直接就向穆萨头顶砍去，看着架势，分明要将他的脑袋跟西瓜一样，一切两半！
“等等！”
眼看大刀带着风声朝着自己当头劈下！穆萨心中惊骇欲绝！一瞬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撑着重伤的身体往旁边一滚！
“嘭！”刘二手中的大刀擦着穆萨的头皮，重重的砍到了地砖上，坚硬的青石地砖迸发出几点火星，石屑纷飞！
“别……别杀我！留着我对你们有用！”
穆萨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刀骇的心神俱裂，张开流血的嘴巴狂呼！
他原本想着自己就算被抓住，不也得押到牢里蹲几天？再不济，也该问几个问题，再寻思怎么把自己弄死吧？！
怎么到了这货面前，他就能这么愣？！这一刀，分明是一点不打算留手，真的是奔着将自己砍死的节奏！
“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刘二似乎对自己一刀落空很是愤怒，上前一脚踩在穆萨的背上，锋利的刀刃就贴在他的脖颈间，只要再往下一压，这颗大好头颅就要搬个家。
穆萨感受到脑后的锋芒，来不及反抗背上的那只大脚，只得使劲的将脑袋贴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瓮声瓮气的答道：“我……我熟悉草原的地形，也知道一些部落的位置，只要你饶了我，我就领你们去！”
“领路？嘿嘿，这个不必，我们有更好的人选！你还有其他的用处么？没有爷爷就要动手了！”刘二闻言，抬头看了看任青，没发现他有什么表情，于是咧嘴一笑，讥讽的问道。
“有其他的人选？”
听到这个答案，穆萨心中一沉，背对刘二的眼睛中也闪过一丝狠厉！
“我，我身上还有宝物，价值连城的宝物！只要兄弟放过我，我就把它们全送给兄弟二人！如何？”
“宝物？”
刘二挠了挠头，狐疑的看了眼脚下的穆萨。
脖子后面就是刀片，穆萨也不敢点头，只能极速答道：“对，价值连城的宝物！只要你们放了我，宝物就是你们的了！”
“哦？哈哈哈……”听到这句话，刘二突然笑了，笑的极为猖狂！
地上的穆萨还以为他被自己的话打动，刚要趁热打铁，再说些什么，却没料到：脖后的长刀毫无征兆的往下一划，一颗脑袋顺着地砖就滚落了出去。
“为，为什么？”穆萨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在最后的模糊视线中，只能看到只能看到那个凶恶的汉子蹲下身子，在他少了脑袋的身上一通翻找。
“狗屁！杀了你，宝物还不一样是我的？还用得着费那事！”
不屑的嘟囔了一句，刘二在穆萨怀里仔细搜罗了一遍，却发现他所说的宝物压根就不存在，只从里衣夹缝中，翻出几个小油纸包。
“咦？这是什么？宝物？”
掂量着这唯一的战利品，刘二满脸的疑惑！不过多年战场经验养成的小心习惯，让他没有贸然打开。
“我看看！”任青走了过来，从蹲在地上的刘二手中接过纸包，也不打开，只是凑近用手扇了扇风，闻了闻上面的气味。
“是毒药，很毒！”鼻端嗅到一股子苦涩，见多识广的任青立刻分辨出纸包里的东西。
“毒药？”刘二一听这俩字，忙不迭的将剩余的几个纸包全部都扔到了地上，一双手还不住的往衣服上蹭！
“他娘的，这老小子刚刚不是想掏宝物，而是想掏毒药扬咱两个！亏老子机灵，要不就真着了他的道！”
看着刘二气愤填膺，还不忘朝少了脑袋的尸体上踹两脚的模样，任青嘴角颤抖几下，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哎……你机灵？
机灵到让人家在眼皮底下混了几年都毫不知情？要不是这次萧寒灵机一动，觉得奸细有可能借着反攻草原的机会，混到他们的队伍里，这人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被发现！
地上，已经死了不能再死的穆萨没有想到，从自己起杀心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封大领着他们到了军营，并不是单纯为了筛选人员，而是为了在筛选的过程中，好方便让先前抓住的几个细作认真辨认同伙！
穆萨在踏足军营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可怜他在回家的路上，还跟个小丑般不断的变幻路线，却不知道自己的所有资料，都被人提前调查的一清二楚，一举一动，也都在他人的眼中一览无余！
“让人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交给萧侯，说不定他会有用！”任青也跟着抛下那包毒药，淡淡的对刘二说了一句。
“好！”刘二点头答应，刚要往外走，又停了下来，犹豫的说道：“外面的那个女人怎么办？要不要一起……”
任青思考片刻，摇摇头：“先带回去查一查，要是她不知道自己丈夫的真正身份，就放了吧。”
“喏！”刘二拱手，拉开房门朝外吼了一声，立刻就有几个兵卒跟着钻了进来，将尸体抬走，又将那些信件逐一装好。
“老大，我们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期间，一个机灵的小兵钻到了密室里，等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架巨大的牛角弓。
刘二上前一步抢过牛角弓，脸上全是惊喜：“呦吼，没想到这家伙真藏着宝贝，任大哥，你说我把这东西献给侯爷，他会不会高兴？”
“献给萧寒？”任青眉头一皱，想象着萧寒举着牛角弓，却怎么都拉不开，最后恼羞成怒的模样，低声道：“你可以试试。”
“好！”刘二压根没听出任青话里有话，喜滋滋的将牛角弓背在背后，模样，滑稽。
1403 上草原
三天后清晨。
朔方那并不算巍峨的城墙上，突然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居民，而且所有人的眼神，全部都投向了城外，那一大块空地上！
在那里，一支由三百人组成的队伍正在缓缓集合。
三百人！
这就是萧寒在仔细斟酌后选定的人数！
他自己带的一百人，封大手下的一百人，再加上城中选出一百人。
这些人，共同组成了如今的这支复仇之矛！
队伍很快集结完毕，虽然人只有三百，但是马，却足足有九百多匹！
除去队伍人员身下那匹，身边还备有轮换，以及及负重的马！这样的豪华配置，让这支队伍的机动性再一次得到了加强。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血色的大旗被愣子用力挥开！
血浪随风翻滚间，一个硕大且潦草的黑色萧字在旗面上若隐若现，如同一头狰狞的巨兽，准备择人而噬！
“走！”
号角声落！随着萧寒一声简简单单的呼喝，没有惜别，没有恋舍！
三百人的队伍就这样卷起一阵黄沙，渐渐消失在朔方人的视线里。
“愿苍天，保佑我苦男儿！”
城中，有低沉的歌声响起，而且很快，歌声就传遍整座城池！
这一刻，全城人都在为萧寒祈祷，祈祷他能带着三百勇士安然回家！
城墙角落，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一个满脸周围的老妇正紧紧的抓着身边眼神呆滞的少女，老泪纵横！
“囡囡，你哥哥去草原替你寻回魂魄了！等他杀了一百个突厥人，你就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
听完老妇颤抖且坚定的话语，身边少女单薄的身子不易察觉的随之一震，空白迷茫的眼神深处似乎慢慢亮起一抹光彩……
————
封大并没有跟着队伍前去草原。
他是这座城的守将！平日里暂时出城还行，可要是想跟萧寒一起出去杀敌？哪怕打赢了，也得被军法官毫不留情的砍了脑袋，所以哪怕他再想出城杀敌，这时候也得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看住这座小城。
“娘的！应该让刘二那混蛋留下，换老子出去！”紧紧抓着黄土筑成的城墙，目送队伍远去的封大刚咬牙怒骂一句，却没想到身边突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人都走了？”
“哎，走了……啊～”
听到这个声音，封大下意识随口回答了一句，结果等话一出口，立刻感觉出不对！一双硕大的牛眼蓦然间睁的更大了，紧接着整个人就跟见鬼一样，横着跳出去老远，指着唐俭惊叫道：“你，你怎么醒了？不是说最少能睡三天么！”
“哼哼，我怎么醒了？”唐俭瞥了一眼封大，冷笑一声：“一群小兔崽子！老夫过得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就那么点下药的伎俩，还想迷昏老夫？”
“啊？您，您早知道了？”封听到唐俭的话，激动的心情总算平复一些，摸着后脑勺尴尬一笑道：“果然是人老成精，我们这点道行，哪入得了您的法眼。”
唐俭揣着手，看向城外，表情带着点得意，又似乎有些无奈：“废话！不过小兔崽子下手是真黑！老夫把那汤给后院的驴喝了，结果那驴子到现在也没醒！他这哪是要迷倒我，这分明是要老夫的命啊！”
“咳咳，谁让你这么大年纪，还要跟他一起出去，不迷晕你，他能走的痛快……”封大翻了个白眼，连连讪笑。
“嗯？你在说什么？”唐俭听到了封大的嘀咕，眼睛渐渐眯起，狭小的缝隙中透露出一丝危险的目光，像是爱在草原上游弋的蝮蛇。
“啊？没！我没说什么！”封大看到了唐俭的眼神，立刻肃然直立，脸上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道：“这是萧侯怕您老年纪大了，再跟他们这些年轻人上战场怕出什么问题，所以不得已才出的下策，唐公万不可记恨于他！”
唐俭连连点头，不过眼神中的锋芒却丝毫未减：“哦，你这句话的意思：这一切，都是萧寒做的，与你无关是吧？老夫就算要报仇，也该冤有头债有主，找他去？”
“是！”面对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唐俭，封大努力咽了口口水，再一次坚定的答道！
阿弥陀佛！都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萧寒跑的那么远，唐俭逮不到你，兄弟我只好卖了您了！莫怪，无量天尊……
城中，无数人心思全部都放在了草原上。
而草原上，萧寒的心思，则全部放在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那个距离朔方三百里的一个中型突厥中型部落！
老实说，这个部落并不是距离朔方最近的部落，之所以要选择他，完全是萧寒在综合各方信息后，最终才确定下这个倒霉鬼。
没办法，这次跟他而来的三百人，虽然已经集中训练了两天，但是配合起来依旧生疏。
尤其是从城里选出来的那些，练的时候还有模有样，但是到了模拟对抗时，立刻就变成了一盘各自为战的散沙！
萧寒想要一支令行禁止，敢打敢杀的队伍，除了用实战锻炼，再无他法！
而要拿突厥人当这支队伍的磨刀石，第一战，就变得尤为重要！
敌人太强大，会给这支未成年的队伍带来灭顶之灾。
而敌人太弱小，又起不到磨炼的作用，甚至让他们生出骄傲自满的情绪。
所以萧寒选来选去，终于将目标，定在了这个倒霉孩子身上。
踩踏着枯黄色的草场飞驰，加上常年在突厥行走的萧家商队指引。
萧寒与他的三百勇士就如同带了活地图一般，一路上不管是路线，水源，都分毫不差！
很快，离开朔方不到四个时辰，萧寒一行人已经到了距离突厥部落，不足五十里的一处山坳！
“停！在这里先休息一下！”
勒停战马，疲惫不堪的萧寒哆嗦着手，从马背上爬了下来。
幸亏他这匹马是性格温顺的母马，否则看他的磨蹭劲，早就被马儿直接从背上掀了下来！
“侯爷，您这是要去哪？”紧跟在萧寒身后的小东跳下马，看到萧寒一瘸一拐的往山坳深处走去，不禁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老子撒尿！”萧寒头也不回的怒斥。
1404 战前
事实证明，人参汤要是喝多了，就连放出的水，也都是焦黄色。
在热情的帮助过草原的植物生长后，萧寒打个哆嗦，舒坦的提上裤子。
却不料，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小动作，让裤子摩擦到了因长时间骑马，而变得异常脆弱的大腿内侧……
顿时，一阵钻心的刺痛感让萧寒五官扭曲，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握草！真他娘的疼！”
“侯爷，要不您还是回城休息休息吧！打个突厥部落，交给我们去做就行！”
小东作为萧寒的亲卫，自从离开朔方，就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此时看到萧寒痛苦的模样，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不要紧！这算不得事！”萧寒抽着冷气，摆了摆手，然后哆哆嗦嗦的系上裤子，跟一只鸭子一样，撇开两条腿，一摇一摆的往后走。
小东见状，以为这是侯爷抹不开面子，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跟在后面充当他的影子。
唉声叹气的小东没有想到：萧寒之所以咬牙也要坚持，并不是他抹不开面子！
毕竟以萧寒懒散的性子，以及从不要脸的风格，要是换成别的时候，估计早就一溜烟跑回城里安心睡大觉了。
但自从上次，在突厥部落看到那些被掠走的唐人惨状，萧寒心中那团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就再不曾熄灭过！
这种彻骨仇恨的火焰，非突厥蛮子的鲜血，无法浇灭！他如今只想亲眼看着突厥人死在面前，方能告慰那些无辜的亡魂！
领着小东，一瘸一拐的回到山坳里的这处临时驻扎地。
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在这修整到晚上，最后在夜深人静时，向着五十里外的突厥部落发动突袭！争取一举摧毁那支中型部落！
在这之前，萧寒跟商队汉子王成仔细的确认过，那支突厥部落大概有两千人以上规模，其中控弦之士不下八百！
要是正面作战，萧寒这方胜率不足三成！换成趁夜偷袭，再辅以火器，成功率应该高达八成！
打仗嘛！用点阴谋诡计，不丢人！
三百人的队伍原地休息，虽然穿着，打扮，武器都是一模一样。
但是只要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他们还是自动隔成泾渭分明的三种人，彼此之间，差别巨大！
跟在萧寒身边的护卫大多神色安详，或躺或坐，在枯黄的草地上默默回复着体力，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毫不在意！
而刘二的手下，虽然模样有些紧张，但在刘二凶狠的眼神中，也能老老实实坐下喝水休息。
至于最后从城里选拔出来的一百人。
他们此时却是完全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坐立不安！神情惶恐，周围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激动的抄起武器，起身左顾右盼！哪有一点休息的模样？
萧寒远远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只是轻轻摇摇头，并未上前斥责或者喝骂。
毕竟他也清楚：新上战场的菜鸟，就是这幅模样！只有狠狠地打几场硬仗，才能真正成长成一个合格的战场老鸟！这东西，外人教不了！
“草！谁让你在这里生火的！不知道草原没遮没挡，烟气在几十里外都能看到？你想把那些蛮子都引过来，害死咱们这些人是吧！”
一阵喝骂声打断了萧寒的沉思，抬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正看到刘二在不远处训斥一个想要在这里生火的新兵蛋子。
“走，去看看！”萧寒看着刘二暴跳如雷的模样，微微皱眉，对身边的小东低声吩咐一句，同时向着刘二的方向走去。
“出来前怎么说的，没有命令，不准私自行动，你……侯爷？”
刘二还在对着那个不知所措的青年暴跳如雷，突然间发觉身边像是多了一个人？猛然转头，看到萧寒正站在那里，一张原本愤怒的凶脸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速度之快，堪比川剧变脸！
“侯爷，您过来一起吃点干饼？我这还有邻居大娘晾的肉干，临走时刚塞给我，路上尝了一口，紧实的很！”
咧着大嘴，刘二抛下新兵，急忙上前小心的讨好着萧寒。
话说，他以前虽然对萧寒也算敬畏，却不至于这般献媚！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完全因为萧寒自从那天收到自己送给他的牛角弓后，对他的态度就开始急转直下！
收到那么贵重的宝物，不光感谢的话一句没有，反而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什么时候看到自己，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害得他如今一见萧寒，腿肚子就直打颤！
哎，早知道会这样，刘二哪怕把牛角弓自己留着，也不送给他，谁能想到这送礼还能送出仇来？
“哼……”萧寒习惯性的瞪了这憨货一眼，看到他打了一个寒颤，谨慎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又禁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这家伙，前两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地方，扛着一把巨型牛角弓招摇过市，一直送到自己房间里，最后还拽了一句“宝剑赠英雄，宝弓送侯爷！”
天知道他这猪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看看那快赶上一个人高的玩意，它能是自己这小身板拉的开的？再加上哪句诗，这不是***的打脸，嘲讽自己么？！
不过好在，萧寒这两天又为了牛角弓找了一个好下家，所以一开始对刘二的种种不爽，总算是消失了大半。
“咳咳，那是大娘疼你，你还是自己享受吧！君子不夺人之爱！”
知道自己跟这种粗胚置气完全是在自找不自在！萧寒最后轻咳一声，伸手拍了拍刘二，示意以前的事情两清！
感受到萧寒的手掌拍在自己身上，刘二欣喜若狂，激动的恨不能原地翻俩跟头！他娘的，终于熬出头了，不用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拍完刘二，萧寒又把视线转向前面的几个新兵。
“侯…侯爷……”
几个兵卒见萧寒看过来，包括那个眼圈泛红的年轻人在内，全都慌忙起身站到一边，拘谨的似乎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别客气，出了城，你们和我就是兄弟，大可不必见外！”萧寒对着新兵的态度跟刘二完全不同，豪爽一笑，态度亲切，宛如慈祥的老将军一样。
这让刚刚从狂喜中出来的刘二，又忍不住在心底泛起酸水。
1405 岂曰无衣
“坐！”
坐在松软昏黄的荒草地上，萧寒朝着那些从城里新招的兵卒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也坐下。
”喏……”这些新兵面带犹豫的看了看萧寒，又看了看黑着脸的刘二，最后一横心，小心的坐在了萧寒的对面，却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隔着远远的看着他。
而看着呈半圆形围坐在对面的这些新兵，萧寒随意的笑了笑，转头，对着右侧那个眼圈依旧有些泛红的年轻人和气说道：“***，刚刚的事情我听到了。别委屈，也别抱怨，更不要记恨刘将军！他骂你，并不是对你有意见，恰恰相反，他这么做其实是在救你。”
“救我？”听到这个词，年轻的新兵下意识抬头看向四周，却发现四周一切平静，没有任何危险的迹象，不禁又有些疑惑的看向萧寒。
“对，救你，也是救我们大家！”萧寒点点头，目光从面前神色各异的人群中看过，声音缓慢且沉重的说道：“战场凶险！任何一点不注意的小事，就有可能葬送掉大家伙的命！这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无数人用命换来的经验！
你们要记着真正的战争，并不是指拼杀的那一瞬间，而是从我们出城后，它就已经开始！在这期间，任何一点微小的细节，都会影响到战争的最后成败！以及你我的性命！
或许，你们会觉得这里距离突厥部落还很远，他们不可能发现我们，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突厥蛮子并不跟我们一样，天天都待在城里！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四处放牧，到处狩猎！
万一，他们正好在这附近，看到了有烟升起，你们觉得那些突厥人会不会过来一探究竟？
而要是他们看到了我们，又会不会向四周所有的部落传递消息？
这片草原，现在还是突厥的，并不是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只有三百人，怎么面对成千上万的突厥人？难道要一仗不打，一人不杀，就灰溜溜的逃回朔方？到时候面对着全城人的质疑，你们甘心么？”
“我…我只想烧点热饭，没想过害大家！真的！”
新兵被萧寒的一席话说得面色惨白，就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原本紧攥在手里火折子，更是被甩的远远的，仿佛那是一头可以吞噬他们所有人的恶魔！唯有丢远，才能挽留他们。
“放心，我没有怪你。”萧寒看到了年轻人脸上的懊悔和恐惧，声音重新从严厉变得缓和，转头，朝那被甩飞的火折子看了一眼，机警的小东立刻会意，小跑过去捡了回来。
从小东手里拿回拿着这支火折子把玩几下，萧寒神色突然变得凝重，对着那些新兵一字一句的说道：“还是那句话，既然来到了这里，你我就是兄弟，你的命是我的，我的命，也是你的！
你们现在，缺少经验，那就学！这里的老兵很多，战场经验更是丰富无比，你们只要肯学，没有人会拒绝教授！袍泽，永远是你们战场上最坚强的后盾！我们是你们的依靠，同样你们也是我们的依靠！”
说完最后一个字，萧寒扬手将火折子抛给那个新兵，长身而起，哼唱着一首曲调苍凉的歌，大步离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小东默默的跟在萧寒身后起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在苍凉的歌声中回头，对着那些或激动，或沉默的新兵桀然一笑：“刚刚都听清楚了吧？记得把侯爷的话都放在心中！千万别忘！
我家侯爷可不是那些二世祖，依靠家族福荫作威作福！他完全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从小兵坐到了大将军的高位！
百骑冲万敌的事干过！孤军吓得拥有数十万军队的王世充不敢出城的事也干过！
不怕告诉你们，这次打突厥，他原本就想领着我们百来号人就行了！上次我们毫发无损，就灭了一个突厥部落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之所以侯爷非要领着你们，完全是看在你们报仇心切，所以才给你们一个机会！
想吃口热饭？真的不算什么事！今天晚上，打下前面的突厥部落，我们拿他们的帐篷引火，用他们的骨头当架子，杀牛宰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那才叫英雄，才叫痛快！”
小东丢下这些话，也毫不留恋大步离开，只留下那些新兵呆坐在原地，眼神空洞。
————
任青抱着胳膊，远远看着这边的情形，朝着走来的萧寒扯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说的不错，不过，你的跟班说的好像比你还要好。”
萧寒掏了掏鼻屎，一弹，然后很是无耻的嬉笑：“废话，也不看看他的老大是谁？！”
任青立刻无语。
刚刚夸了夸这家伙，他立刻就拿出一副无赖痞子的模样嘚瑟，让人恨不得直接就地刨个坑，将他给活生生埋了！
“咦，熊开山呢？怎么没看到他？”
萧寒对任青黑锅一样的脸视而不见，左右看看，没瞅到那副雄壮的身板，有些纳闷的问了一句。
“跟斥候一起去周边巡查了。”任青深吸一口气，重新变回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回了一句。
“他也能当斥候？就那副身板？”萧寒闻言，牙疼一样抽着凉风！
就熊开山长得跟熊大一样，隔着二里地，不就得给人发现？
“废话！”任青白了萧寒一眼：“别看他块头大，但是潜藏功夫不弱于他人！而且有了你给的那张弓，哪怕是千步以外，也能取人性命！这样的人不做斥候，你做？”
萧寒嘴角抽搐，半响才尴尬一笑：“嘿嘿，我不做……”
“不做，就别扯淡！”任青愤愤离去，这下换成萧寒摸着后脑勺，皱眉寻思自己哪里得罪这黑脸怪了？
“侯爷，您刚刚唱的那首诗真带劲！比封大可强多了，他就会拿你的那首‘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来吹嘘，您看这首能不能教给我，让俺老刘回去也在他面前嘚瑟一下！”
任青刚刚离开，刘二就窜了过来，依旧是满脸的谄媚。
可是他这拍马屁的技术实在是惨不忍睹，每次都往马蹄子上拍，这下也不例外！
一个拖着长音的“滚”字，让刘二苦着脸，蹲在一边老老实实的画圈圈。
1406 首战
夜深，月朗星稀。
生活在赤狼部落里的突厥人，为即将到来的严冬准备各种牧草，过冬物资忙碌了足足一整天，这时候早已经累的精疲力尽。
当大地陷入黑暗，简单的吃点饭，几乎所有的突厥人都早早就进入了各自的帐篷，然后鼾声四起，整个部落都归于沉寂。
这些年，生活在草原上的突厥人自大惯了！早就忘了上一辈人的交代：在部落外面，还需要设置守夜的人手！
或许，在他们的潜在意识里，英勇的突厥战士是无敌的！从来都只有他们欺负他人，没有他人敢挑衅他们！
哪怕最近出征大唐受了点挫折，也只是唐人依靠城池地利打的反击，做不得数！
这片供他们生长繁衍了数年的大草原，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亦或者以后，都是他们突厥人的天下！根本不需要提防。
“汪汪汪……”
夜色，越来越深，在子时过后，突然，一阵急促的狗叫声打破了草原的寂静！
“这么晚了，叫什么叫！再叫明天炖了你！”
睡在附近帐篷里的突厥汉子被狗叫声吵醒，不耐烦的朝外面喝骂了一句，然后翻个身，继续抱着婆娘呼呼大睡。
“旺旺……嗷……”
外面的牧羊犬继续狂叫，但是很快，一支从黑暗中射来的冷箭，就准确的从它的脖子处贯入，没入腹中！
这还不算，由那柄牛角巨弓所带来的巨大动能，直接带着这只牧羊犬的身体飞起老高，最后越过羊圈，撞到了里面的绵羊身上才算停下！
“咩咩咩……”
被喷洒着鲜血的牧羊犬一砸，羊圈里受到惊吓的羊儿顿时炸开了锅！一边惊恐的叫着，一边疯狂往四周散开，有些身体健硕的公羊，甚至红着眼用弯角撞击起了木栅栏！
“不对，有情况！”羊圈里的异常骚动，终于引来了突厥人的注意，有几个机警的汉子慌忙拿起弓箭，冲出了帐篷四处张望起来。
外面，黑夜依旧。
只是往日坚实的大地，似乎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是骑兵！难道是草原上的马贼打来了？！”感受着脚下震动的大地，几个当先冲出帐篷的突厥人顿时面如土色！
以他们常年与牛马打交道的经验判断，只通过大地的震动，就判断出这伙骑兵，绝对不下几百之数！
深夜，几百骑兵的突然冲锋！要说他们只是为了到这来讨杯水喝，估计鬼都不信！
“大家伙快起来，有敌人……”
一个反应最快的突厥人抄着浓重的突厥语大吼上前，想要敲响那口挂在木杆上的铜钟。
却不想只踏出两步，那支神出鬼没的长箭再一次从黑暗中出现！
这次粗入拇指的箭杆直直的射入他的前胸，随即又从后背透出，只给他留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洞！
“敌袭！”
“快起来！”
“跟他们拼了！”
在突厥人茫然倒地的时候，其他惊醒的突厥人也反应过来，或呼喊，或上马，想要与这未知的敌人一战！
但是很快，一连串的爆炸声，就让他们彻底陷入了绝望当中！
战马，惊了！
踢腾着冲出马圈，不管不顾的四处逃窜，最后消失在黑夜中！
帐篷，着火了！
一顶顶泼了油的帐篷布是最好的燃料，被火花一碰，就变成一支支巨大的火炬，顺便照亮四周惊慌失措的突厥人。
一支支冷箭从黑夜中射来，宛若死神的钩锁，不断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无数突厥人在箭雨中倒下！甚至有很多人至死，都不曾看到他们的敌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在一片混乱当中，偶尔也有一些凶悍的突厥人组织起了反攻，但是还没等他们冲出部落，就会在一声爆炸中，瞬间化为乌有！
这，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但凡走出帐篷的，最后都免不了被射杀的结果！唯有瑟缩的躲在帐篷里面，才有可能躲过外面不间断的密集箭雨。
良久，天空浮起一抹鱼肚白。
燃烧了一夜的火焰熄灭，露出底下早已经被熏成焦黑的土地，以及周围无数纵横交错的尸体。
萧寒牵着用麻布包住蹄子的战马，掩着口鼻，远远看着手下搜罗战场，往那些尸体上补刀。
战场上，遇到趴在人堆里装死的实在是太常见了，不过一刀下去，他们就只能去地狱里找阎王爷继续装了。
“侯爷，我们在剩下的突厥人当中，发现一些唐人奴隶。”面色阴沉的刘二大步从战场走了过来，对着萧寒抱拳说道。
他刚刚奉命去收罗俘虏，毕竟数千人的部落，不可能全部英勇的冲出来找人拼命！一些躲在帐篷幸免于难的，此时就成了他们的俘虏。
“把唐人全部收拢起来，愿意留在草原的，就送一些牛羊给他们，随他们去留！愿意跟我们回去的，过后我们会将他们送到朔方！”萧寒摸着战马的，低声对刘二说道。
他不愿意再去看那些俘虏的惨状，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再一次发疯！
刘二神情变幻了几下，看起来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拱拱手，转头离去。
若有若无的怮哭声从远处传来，紧跟着还有士卒愤怒的咆哮，突厥人的求饶，以及钢刀砍过血肉之躯所特有的声响。
已经背过身的萧寒知道，这一战，他们不会有俘虏了！
战后，统计伤亡。
除了几个倒霉鬼被流矢射中，受了一点轻伤，又是一次全胜的战绩！
只不过大获全胜的唐人士卒，却没有谁能露出一点笑脸。
在亲眼见识过自己同胞被敌人蹂躏，践踏，毫无尊严的活着，或者死去。
所有人的心中，都憋着一股气！一股深深地恶气！
“带走所有牛羊马匹，点燃这里的牧草，帐篷！我们走！”
随着萧寒的一声令下，大火重新燃烧起来，无数牛羊马匹也在骑兵的驱赶下，向着朔方城而去。
本来，按照萧寒的想法，这些牛羊应该就地宰杀，但是封大却舍不得。
他觉得本来就要护送那些被解救的唐人，不如把牛羊马匹一起送回去，上万头羊，就这样杀了扔在草原上，太过于浪费！
1407 缴获
本来好好的杀人队伍里突然间就多了上万头羊，一千多头牛，再加两千来匹马？ 这个意料之外的变化，瞬间就让萧寒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 那边，刘二刚骑马冲出去抓偷偷逃跑的牛。 这边，愣子就一不小心，被一匹马撞了一个大马趴，顺便又被路过的几只羊给跺了几脚，疼的趴在地上哭爹叫娘。 看着彻底乱成一锅粥的队伍，萧寒狠狠地一拍脑门，在心头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能再干这种见钱眼开的糗事了！ 这要是再遇到敌人，估计人家都不用来打，只远远吓唬这些牲畜，自己的队伍也会被这些牲口给冲个七零八落。 “谁，谁有办法让这些牲畜听话，回城后给他一百只羊！”扶着一鼓一鼓的额头，萧寒痛苦的吼道。 周围一片混乱，却偏生没有一个军卒应答。 笑话！这些人见过最多的牲口，估计就是城里地主家的十来只羊。 现在突然面对着一眼都望不到边的羊群，早一个个忙得脚后跟甩屁股蛋！要是有什么办法，早使出来了，谁这时候还能藏着掖着？ “将军……可以，让我们试试么……” 就在萧寒焦头烂额，寻思要不要杀几只羊，试试能不能吓住这些马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却突然传了来。 “谁？谁有法子？” 无比烦躁的萧寒听到有人想要试试，顿时大喜！忙转头往说话那人看去，不过等他看清那人模样，脸上的欣喜表情，却登时就僵住了。 在那里，一个穿着大了好几个号的衣服，蓬头垢面，脸上还有着淤青红肿的少年正畏畏缩缩的看着他。 在少年的身后，还有一群同样打扮的人低着脑袋，跟受惊的鹌鹑一样，偶尔才敢抬头看他一眼，也仅仅只是一眼，就立刻垂下目光，紧盯脚底。 这些人，正是刘二从赤狼部落解救出来的奴隶，有男有女，一共八十四人！ 当时，萧寒说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去留，但却没有一个人选择留在草原，这八十四人都跟着萧寒的队伍，准备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 “你们？哎……算了，你还是休息休息吧。” 盯着说话的那个少年，半响之后，萧寒还是无奈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休息。 这不是萧寒不相信他们，实在是，实在是他不忍心再让这些人干活！ 就拿说话的这个少年来说吧，除去那身从突厥人那里缴获的大衣，下面单薄的身子就跟纸片一样！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而且因为身子实在太瘦的缘故，显得他的脑袋特别大！像极了他上学时，学过的“小萝卜头”，甚至比那个可怜的孩子犹有过之！ 所以，就算萧寒知道这些人在突厥那里，干的就是放牧的营生！但他也实在是不忍心再用这些人！ 小萝卜头听到了萧寒的话，并没有回去，而是犹豫的搓着衣角，然后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对萧寒说道：“我没事，我想帮帮你们……” “我们也是……” 跟在小萝卜头背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也跟着低声说道。 他们其实早就想帮助这些救他们脱离苦海的人！ 但是多年生活在突厥人的虐待，压迫之下，让他们早就失去了正常与人交流的能力！ 哪怕此时回到同胞人的身边，这些人也只是习惯性的接受命令，而不是有自己的主见！ “你们……” 深吸了一口气，萧寒看着这些眼神中带着恐惧，希冀，小心等种种色彩的瘦弱唐人，鼻头忍不住再次一酸！ 他生怕自己的眼泪再不争气的流出来，只得转回头，瓮声瓮气的道：“行吧，你们也去帮忙吧！等这次回了城，我会拿出一部分牛羊给你们，就当……就当之前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们所做的补偿……” 萧寒的后两句话还没有说完，那些被突厥掳掠去的唐人就已经飞快的冲到那些踢腾的牛羊旁边，熟练的喊着号子，将不听话的牲口驱使的服服帖帖。 或许，唯有遭遇大难，才能更珍惜现在！ 对于这些受尽折磨苦难的唐人来说，能逃出那片地狱，能活着回家，就是他们此生最大的幸事！至于补偿？他们没想过，也不去想！ 被突厥人掳去，只怪他们的命不好，哪敢怨萧寒不曾保护好他们？ ———— “我勒个乖乖？这群畜生怎么突然听话了？” 被颠的帽歪盔斜的刘二赶着一头犍牛从远处回到队伍，结果等看到原本乱成一锅粥的牲畜突然变得井井有条，一双大眼珠子都差点瞪下来，急忙跳下马，跑到萧寒身边问道。 萧寒见是刘二回来了，叹了口气，朝那些挥舞着鞭子的唐人努努嘴：“出去一趟眼睛就坏了？没看到他们在帮忙？” “嗯？”刘二闻言，这才朝那些人影匆匆看了一眼，然后那张丑脸顿时皱的跟苦瓜一样，埋怨道：“我刚开始跟你说让他们帮忙赶羊，你不让！怎么我刚一走，你又改主意了？！” 萧寒没好气的瞪了刘二一眼，低声喝道：“废话！咱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救出来，要是再让他们继续赶羊，又跟那些突厥蛮子有什么区别？” “那现在他们还不是……”刘二忍不住的翻白眼，心道现在他们不是赶羊？是在干嘛？难不成在拿着鞭子玩？ 你这丫的分明是想当那啥，还想立牌坊啊！ 萧寒看到刘二的表情，哪里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抬起一脚，就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屁股蛋子上，同时怒喝道：“现在怎么了？！现在是他们拥军自愿！自愿懂不懂？能跟以前一样么？要是再敢腹诽我，信不信让你趴着回朔方？” “啊！侯爷英明！侯爷厉害，侯爷无耻……不对，是无所不能！”刘二屁股挨了一脚，连忙大拍萧寒马屁，同时脸上还不断的做出痛苦状。 虽然萧寒这轻飘飘的一脚给他挠痒痒都嫌轻，但是该做的戏，那也绝对不能落下！ 如果连讨好示弱这关键一步骤都省了，他就真成棒槌了。
1408 再战
对于刘二的脾气性格，萧寒多年前就一清二楚！知道这就是一个爱耍宝的憨货，肚子里没什么花花肠子，所以跟他压根就生不起气来。 “行了行了，别演了，有正事跟你说。”对刘二拙劣的表演翻了一个白眼，萧寒轻咳一声，正色说道。 “哦？什么事？侯爷您尽管吩咐就行！”刘二见萧寒的表情不似作伪，顿时也收起了玩笑的嘴脸，跟着严肃起来。 “哎，就是这些牛羊的事！”萧寒抬眼，前面看着雪白一片的羊群，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道：“原本这三百里路，我们快马一天即可返回！但是现在带着这么多牲口，估计四五天都走不完！ 而且要是光赶路，那也好说，无非多花点时间罢了！可这么多牲畜也是要吃东西的，现在草地都枯黄了，就剩点草根，这四五天的功夫，我们拿什么喂它们？” “嘶……” 刘二一听这话，顿时也牙疼般抽起了冷气。 在灭掉赤狼部落之后，他看到这么大一片牛羊，心中光想着把这些牲畜赶回朔方，给城里的兄弟改善改善生活！ 现在经萧寒一提醒，才猛然想到这些牲畜虽然能走，但也是要吃东西的！ 一万多张嘴，就算是吃草，每天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自己这三百人放血，估计也喂不饱它们！ “哎呀，早知道，就别放火烧了那些草料就好了！”狠狠地一拍脑门，刘二悔恨的说道。 萧寒斜眼瞅着刘二：“早知道不烧草料？就算不烧，那么多草料，我们就三百人，拿什么往后运？” 刘二脸拉的老长，垂头丧气的道：“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差人快马回城，多调集一部分人来迎迎我们？” “不妥！”萧寒再一次驳回了刘二的建议，叹息说道：“昨晚一战，我们其实并没全歼那些突厥人，期中还是有一小撮人趁乱逃了出去！所以我们如今的行踪肯定已经被暴露，让城里的人现在出来，太危险！”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把这些牲畜再丢下，便宜那些突厥蛮子！”刘二怒气冲冲的一挥拳头，颇有些无能狂怒的意思。 以他的性格，上阵杀敌还行，可让他去动脑子想办法，那实在是用棒槌吹火，难为人！ “其实，办法，还是有的！” 萧寒看了烦躁的刘二一眼，慢慢说道：“就是有些冒险！” 而刘二一听萧寒有办法，登时大喜，那还管什么冒险不冒险？赶忙瞪眼问道：“哦？什么办法！侯爷您尽管说，如果有危险，尽管让俺老刘去！俺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危险！” “放屁！就算有危险，也是咱们一起去，让你自己去送死算是个什么事！” 萧寒再次白了刘二一眼，等看到这憨货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其实在刚才，就一直在脑海里寻思这个问题，期间遇到王成，还跟他仔细商讨过一次，所以此时再跟刘二说起，便格外的得心应手。 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地上画了几个圈，萧寒抛掉碎石，拍了拍手掌上沾的泥土说道：“我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你看，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在我们回朔方城的这段道路，会经过大大小小，七八个突厥部落！ 这七八个突厥部落，都是距离我们路线最近的！来的时候，我们刻意避开了他们，没暴露行踪，可现在，他们很可能会收到消息，或者直接发现我们这么庞大的队伍！所以我想…与其让他们准备好一切，跑过来打我们，不如我们先去挑了他们！” “哦？侯爷您的意思，咱们要一路杀回去？！”刘二目露凶光，兴奋的低声问道。 “废话，当然不是！”萧寒翻了个白眼，他此时对刘二的智商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我们现在多少人？才三百人好不好！这几个较近的部落加起来，就差不多快一万人了！要是真碰上，估计人家一人吐口吐沫，都能淹死咱们，你怎么杀回去？ 我的意思是，先出其不意，拿下一个部落！等抢了物资，就赶紧往朔方赶，趁其他人搞不清我们虚实，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要是他们追上来，咱们再做其他打算！” “哦，侯爷您是想要杀鸡儆猴，再顺便抢草料？”刘二混沌的脑子终于反应过一点，咧着大嘴笑道：“没问题，这事情交给俺们就行！他奶奶的，之前光让这群蛮子抢咱们了，现在咱们也去抢他们！侯爷您说，咱们抢谁！” “咱们这次就抢……啊呸！”萧寒险些被刘二带着一起把实话说出来，等他发现不妥，连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怒视刘二道：“记着咱们的使命是复仇，不是抢东西！ “对，对！是复仇！那咱先找谁复仇！”刘二咧咧嘴，心道你这牌坊立的可不止一座啊！ 萧寒看出刘二不以为然的模样，不过也懒得再去给他纠正，而是指着地上画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圆圈道：“就是他，灵狐部落！时间，就定在明天日出之前！这次依旧是速战速决，不过不能再杀俘虏了，我们要留着俘虏，替我们拉草料，喂羊！” “好！”刘二盯着那个圆圈，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他，从不会可怜任何一个突厥人！ 跟刘二定下计划，萧寒又叫来任青，甲一几人，规划了火器的份额。 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征草原，所以带的火器极多，暂时倒不用担心会用完！ 等处理好这一切，撒出去的斥候也陆续回报，并没有发现突厥大军的迹象！ 这对萧寒来说，无疑又是一个好消息。 在他想来，这应该是那些从赤狼部落逃出去的突厥人被吓破了胆，所以并没有跑去临近的部落示警。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示警了，而其他部落却因为没有统一指挥，所以才拖拉着没有出兵。 毕竟突厥人的社会组成是极为松散的，每一个部落，都可以视为一个小的诸侯国，且相互间还有竞争，仇恨！ 在缺少可汗的居中调度，它们别说替相邻部落报仇，没有打着火把凑热闹，就已经不错了。
1409 埋伏
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的战前准备相对来说，要比想象的还顺畅的多。 照例寻一处隐蔽点的地方安营，把牛羊交给那些被救出来的唐人看管，刘二则领着300勇士抓紧时间休息！ 直等到后半夜，才将休息好的众人叫醒，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向着远处的灵狐部落发起了冲锋。 作为这支队伍的主将，萧寒并没有如同程咬金，刘弘基他们一样带头冲锋，而是远远的缀在这300人后面观望整个战局。 他如今伤势还未痊愈。 而且就算是伤势痊愈，战场拼杀，也不是他的长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叫英雄，而叫蠢材！如果再因为保护他，导致了战事的失利，那愚蠢两字，估计都不足以形容这种行为！ 所以，向来很有自知之明的萧寒只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观察战局，并不亲身涉险，给刘二他们增添麻烦。 坐在马上，看着远处死寂一般的灵狐部落，萧寒突然寻思起：这些突厥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用畜生的名字，来作为他们部落的名字？ 比如前面的雄鹿部落，早就变成了死鹿…… 而赤狼部落，也在一把大火后，变成了光光狼…… 至于如今这灵狐部落……能灵到哪里去？ “啾啾……敌袭！敌袭！” 或许是在响应萧寒的胡思乱想，远处沉寂的部落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狂吼！紧接着，数只火把亮起，然后零星的箭雨也从部落里向着刘二射了过来！ “什么！有埋伏？！” 猛然见到这幅场景的萧寒心中大惊！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缰绳，额头上青筋暴露！ “不是埋伏！” 边上，任青守护在萧寒身边，见状微眯起双眼，低声说道：“要是埋伏的话，反击不会如此零散，看这样子，他们应该只是对我们有些防备罢了！” “对我们只是有些防备？！难道他们并不是因为赤狼部落的消息，而是看到了之前的雄鹿部落？那我们现在要不要……” 听到前面震天的喊杀声，萧寒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喃喃的自语几句，刚想问任青要不要收兵，却又突然把话咽了回去。 跟着李世民，李靖，秦叔宝等诸多名将厮混了这么久！萧寒就算再不开窍，也明白这个时候他们只能进，不能退！ 如果，不能趁着敌人还没完全准备好，一举拿下此次的胜利！ 等人家做好充足准备，再联系盟友一起打过来，他们这几个猴人估计就只有跑的份了！ “兄弟们！跟我杀！” 前方，冲在最前头的刘二分明也想到了这一点！只见他大吼一声，手中的箭往马屁股上一戳！ 顿时，马儿吃痛，速度瞬间陡增！四个蹄子踩得草地黄烟滚滚，如一条长龙般，驮着刘二就向灵狐部落冲去！ “叮叮当当……” 迎头，突厥人发现了黑暗中的刘二，顿时密集的箭矢如雨点般射来！有几只甚至透过刘二身上的铠甲缝隙，直直的射入他的皮肉之中！ 刹那间，痛似钻心，血如泉涌！ 可即便如此，发了狠的刘二依旧不管不顾的继续冲锋，直到身下战马因为中箭太多，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倒下，他这才一个纵身，在草地上快跑几步，卸去前冲的力道。 “踏马的！让你们这些狗杂种尝尝这个！” 抬头看到前面距离部落围栏不过二十来步远，刘二暗骂了一句，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黝黝的铁疙瘩！ 然后，学着萧寒那些亲卫的模样，用牙齿咬着那根白绳用力一扯，然后奋力向前投去！ “去死吧！” “哎呦……” 想象中的惊雷声没有响起，反倒有一个突厥人叫了起来！听声音，好像是这家伙太倒霉，黑暗中竟然被刘二扔的铁疙瘩直接砸中。 “咦？怎么没炸？” 谨记萧寒教诲，扔出铁疙瘩后，第一时间就趴在地上的刘二大感困惑！ 费力的抬起头，眼前黑暗一片，只能模糊看到几个突厥人影围拢在了一起，似乎想要把那倒霉鬼拉起来。 “萧寒，我去你大爷！”觉得自己被骗了的刘二气得刚要破口大骂！突然，前面一股白光猛然乍现！ “轰隆隆……” 还不等刘二反应过来，紧接着，巨大的声浪蔓延过来，宛如一把重锤，重重的敲在了刘二心口，敲得刘二胸闷异常，险些吐出血来！ 萧寒这次出来带的，都是威力异常巨大的家伙！距离如此之远的刘二尚且如此，距离近的那些木栅栏在一瞬间，就已经变成一堆碎木屑，飞扬在了空中！ 而那十几个傻乎乎围起来的突厥人？ 此时哪里还能再找到他们的身影？或许只有混在木屑当中的血雨，才能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上！ “我勒个大擦！”眼巴巴看到这一幕的刘二捂着胸口，眼珠子都差点瞪下来！ 虽然他以前见识过火器的威力，但那总归都是别人在使用，怎么可能有自己用出来这般更加震撼人心？！ “敌破，跟我冲！”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刘二丢的火器，将突厥部落炸开一个缺口后，背负牛角弓，手提长槊的牛开山紧随而来，如一尊战神般，当先杀入了突厥部落！ 一汉当五胡！ 这不是夸大其词！起码在汉唐时期，汉人因为精良的武器，先进的铠甲，以及鬼神莫测的兵法，但凡对上突厥，那都压着对方往死里打！ 像是以前史书上写的，汉人又被草原民族欺负了，并不是说草原民族有多么厉害，只是因为汉人民族永远都改不了的一个毛病，内斗！ 没有外敌，那就内斗！这几乎已经成为了汉人民族的一个习惯，而草原民族，就像是一头狡猾的豺狼！ 当你厉害的时候，他们总是夹着尾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而一旦你羸弱，他们立刻就会像闻到了血腥味一样，全部围拢过来！ 所以才有西晋八王之乱，引来了五胡乱华。 有隋末十八路反王，三十二股烟尘，导致了突厥独大，频频侵我土地，杀我同胞！ 不过，这一切，到此为止！ 随着李世民对突厥发动进攻的那一天起，草原部落的末日，就已经悄悄的来临了，萧寒此时做的，只是先收点利息罢了。
1410 攻下
从寨破的那一瞬间，这场战争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这次萧寒选择攻打的灵狐部落规模要比赤狼部落小一些，所以虽然他们部落的人在第一时间就从睡梦中惊醒，冲出来反抗！ 但在慌乱中能上骑马的，最多不超一百之数！ 在这个冷兵器年代，加起速度的重骑兵对上连衣服都没有穿好的步兵，那完全就是碾压一般的存在！ 熊开山挥舞着马槊，真如战神下凡般冲入慌乱的突厥人堆！ 那根由萧寒赐予，近一丈长的马槊所到之处，鲜血残肢纷飞，挡在前面的突厥人纷纷败退，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杀！！！” 一声爆喝，如春雷般炸响！直震得无数突厥人胆战心惊！再配上已经被鲜红血液糊满了的狰狞脸庞！ 熊开山在此刻，更像是一头从地狱爬出来的绝世凶兽！想要摧毁面前所有的一切！ “嘭……” 一路纵马长穿，直到最后将一个突厥人连人带马斩成两半！ 熊开山的眼前，再无一个突厥人，一顶帐篷！有的只是一抹五彩的朝霞从黑暗中缓缓升起！ 灵狐部落，已经被他带头彻底凿穿！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声在身后响了起来！这也是萧寒集合众人，提前就规划好的战策。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在外面投掷火器，然后跟在苍狼部落一样，一个一个射杀跑出来的突厥人。 而要是遇到这种提前被发现的情况，那就需要凿穿敌阵！在凿穿的过程中向两边投掷火器，力图让火器的威力达到最大，从而彻底瓦解敌人的斗志！ “啊……” “Orospu ?ocu?u”（实在是不会突厥语，拿土耳其话顶一下吧……） 听着身后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惊恐声！ 熊开山松开因为沾了太多血液，而变得格外湿滑的长槊，反手从背上取下那柄巨大的牛角弓！ 紧跟着，一支比寻常箭矢粗了足足三倍，甚至比萧寒大拇指还要粗的长箭，架在宛若满月的弓弦上！ 随着熊开山手指一动，长箭划出一道虚影，仿佛穿越了空间，再出现，已经正中一个持刀砍向刘二的突厥骑兵身上！ “蓬……” 高举弯刀的骑兵只觉身上剧烈一震，下一刻，弯刀脱手！ 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道带着从马上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在这个突厥人的最后视线里，赫然是无数裹着麻布的马蹄轰然踏下！ “嗖嗖嗖……” 长箭一支一支出手，每当弓弦响起，下一刻必定有一人，或者几人痛苦倒地！这些人的生命，都会被熊开山记在心中，成为唤醒小妹的祭品！ 在唐人队伍中，除了熊开山，刘二这些强兵悍卒的英勇无敌，火器所带来的效果也在战局中渐渐开始显现！ 巨大的威力，匪夷所思的攻击手段，甚至连它带来的巨大声响，也成了影响战局的一个因素！ 要知道，刘二他们的马不光蹄子上裹着布，就连耳朵里，也同样塞了布团！ 所以在面对爆炸声的时候，虽然他们的马也有些慌乱，但在主人的控制下，还是努力适应了下来。 而反观那些突厥人的马，它们何曾经历过这种场面？ 猛然间听到巨大的轰鸣声就在身侧响起！这些战马浑身的肌肉都跟着颤抖起来。 然后不等主人反应过来，受惊的战马就开始疯狂的上突下跳！直到将身上的主人摔落到地，这才不管不顾的就往外冲去！ 当然，如果光是马受惊也就罢了，可别忘了突厥部落里还有羊！还有牛！ 在一轮火器爆炸过后，那些牲畜彻底暴走了！纷纷撞开围栏，狂奔着四散而去！ 看着那一双双赤红的眼睛，估计这个时候，哪怕是它们的主人挡在面前，这些发了疯的牲畜也会直愣愣的冲撞过去，将喂养它们的主人彻底踩成一摊肉泥！ 仗打到这份上，已经没办法再继续正常打下去了！ 那些唐人还好，在动手之初，就预料到会是这样！ 所以在牲畜暴动的时候，他们毫不恋战，立刻抽身冲到一边，只远远的用弓箭招呼那些突厥人。 而可怜的灵狐部落族人，没地方跑，只能一边小心应付那些发了疯的牲畜，一边防备随时射来的冷箭！ 在这期间，但凡有一个不慎，再见就是下辈子了。 “火器，终究是无双利器！”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任青深吸一口气，那总是透着冷静的眸子里也慢慢泛上一股狂热！ 这就是他三年的心血！这就是未来大唐的无双利器！ 掌握了这种力量，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别骄傲，这只是火器的最初级应用。” 萧寒这时见到战局已定，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摸索着掏出水囊灌了一口水，然后一边抹去嘴边的水渍，一边说道：“而且，你看此次灵狐部落里的人就能发现，在敌人已经有准备的情况下，火器并不能达到瞬间摧毁人心的作用！ 我认为，在这两次战事过后，突厥人一定会对我们的火器多有戒备！到时候它的杀伤力，震慑力一定会大大降低！最终能决定战局的，依旧是将士的勇猛！” “不错，再好的武器，也得看谁用！”任青听了萧寒的话，并没有因为他贬低**的作用而生气，反倒是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在军中熬了小半辈子，他自然知道武器，只是影响战局的一个因素，而不是决定战局的关键！ 但是，他们现在，可不光拥有火器！ 看着前面的三百勇士，任青觉得哪怕火器的威力在未来只能发挥出一半，也足够大唐横行天下！ 激动了片刻，任青渐渐冷静下来，想起萧寒刚刚说的话，转头看向他问道：“对了，你刚刚说的，这只是火器的最初应用，那最后的火器应用，该是怎么样？” “最后？”萧寒面露回忆之色，轻轻说道：火器的最后应用，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下一步的火器，就该上天入地，哪怕相隔万里，也能取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