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4 装的？
“哎，不对！不对！”
就在胖县令千愁万绪都涌上心头，甚至连下半辈子的流浪路线都一并想好的时候，忽然间，孙二狗却又神经质的大叫一声！
“还在动，他还在动哎！”
“什么！”
只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的胖县令听到叫声，当即一个激灵，模糊的视线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只见在他前面，孙二狗小心的伸出脚，蹬了蹬地上的萧寒，然后又“唰”的一下飞快的收了回来，像是生怕被咬了一般。
“没死，没事！还喘气，还在喘气！”
仔细盯着被自己蹬过的萧寒，直到发现他的胸膛还在起伏，惊喜的孙二狗立刻咧开大嘴，哈哈大笑两声，然后又不由自主的伸出脚……
“滚你娘的！”
只是这下子，还不等他的那只臭脚靠近萧寒，一记势大力沉的飞踹就已经结结实实的印在了他的腰眼上。那巨大的力量，将瘦的跟豆芽菜的孙二狗直接踹的凌空飞了起来，要不是有墙垛拦着，他这时早飞出城墙，摔到城外了。
“县…县尊？”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百姓都呆住了！
因为打死他们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似痴胖的县尊大人，竟然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刚刚他们只是眼前一花，五步开外的胖县令就已经出现在了了萧寒的身边，并顺道将惹人厌烦的孙二狗踢的飞了出去！
“侯爷！侯爷！”
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胖县令那里还顾得上其他人惊愕的目光？
冲上前面他只顾得一把托起地上的萧寒，然后就开始拼命在其耳边叫道：“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咳咳，你，你再不放开我，你就有事了！”半响，脸色煞白的萧寒终于睁开了眼睛，咳嗽了两声，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说道。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而胖县令见萧寒竟然真的醒了过来，顿时激动的是老泪纵横，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也难怪他如此激动！
刚刚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他就要脱下官服，带着一家老小浪迹天涯了！
以他攒下的那点家底，再失去了官员这个身份，那些烧鸡，烤鸭，猪肘子，八成就要跟他的后半辈子说拜拜了。
“你……”
激动的胖县令浑身都在颤抖，连带着萧寒的身子也在摇晃不止，本就浑身乏力的萧寒这下子，感觉胸口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疼的他几乎快喘不上气，只能咬牙低喝一声：“你快放开我！”
“啊？哦！！”
听到这道低吼，喜极而泣的胖县令终于反应过来！
只见他身子先是一僵，紧接着赶忙将萧寒放平在了地上，然后扭头就冲着其他人大吼：“郎中！郎中呢！死哪里去了！”
“在，在……”
胖县令的话音刚刚落下，一个还提着粪汁的小老头就仓皇的跑了过来，那股随之而来的恶臭，差点没把刚醒来的萧寒又熏晕过去。
“快扔，扔了！”同样闻到臭味的胖县令差点没被这小老头给活活气死，顾不得其他，直接大叫着从地上跳了起来。
“呃，好！好！”
那小老头见状，也是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中的粪桶扔到了城下，也不管城下传来的那声惨叫，胡乱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就小跑的来到萧寒身前。
“你…你！”
不过，虽然粪桶丢了，但那股恶心的味道却迟迟没有消散，萧寒翻着眼睛，想要让这个混账郎中滚远点。
但奈何这时候的他，实在是气力不济！再加上又不太敢大口喘气，生怕把自己臭晕过去，所以最后只得闭着眼睛，任由那小老头在他身上一点一点的摸索开来。
“咦？奇怪！奇怪！”
伸出干瘦的手指，那小老头在萧寒的胸口摸索了一阵，随后就见他的眉头顿时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什么奇怪！”
胖县令这时候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偏偏还不敢大声追问，只得焦急的跟在后面小声道：“哪里奇怪了？”
“哦？县尊大人有礼了！”
听胖县令发问，蹲在地上的小老头连忙谄笑一声，这就要起身拱手行礼。
“别管这些虚里八套的！”
胖县令这时候都快急疯了，那里还在乎那些虚礼？见小老头要起身，立刻伸手将他摁了下来，急声在他旁边问道：“你就告诉我，侯爷他要不要紧！”
“侯爷他……”小老头被胖县令打断了行礼的动作，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的答道：“侯爷他看起来，并无大碍！因为这箭，好像没射伤侯爷！”
“你的意思，侯爷他没受伤？”胖县令乍一听到这话，差点没把自己的胡子给?下来！
他第一反应，就是萧寒在装死！不过下一秒，他又把这可笑的念头给狠狠地甩出了脑海。
别说萧寒根本没必要装死，就算是他脑疾犯了，想要靠着装死来糊弄糊弄自己，但这么长的一杆子箭总骗不了人吧？
再加上看他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有刚刚还晕了那么久！
你能告诉我，他没受伤？
这他娘的说出去，鬼都不信吧！
“咳咳，不是没受伤，而是没被射伤！”
见县尊一双眼睛瞪得快有铜铃那么大了，小老头连忙摆了摆手，小声点解释道：“刚刚小老儿摸了侯爷的胸口，发现侯爷的胸口根本就没有流血，这代表着箭矢压根就没刺入侯爷的身体！”
“没流血？”
直到听见这句话，有些懵的胖县令才猛的反应过来！
虽然他没怎么看到箭伤，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啊？
平日里，就算是被针扎了一下，也该流点血不是？
可现在这么明晃晃的一根长箭插在萧寒的胸口，他胸前的衣服，却是干干净净！别说流血了，就连个血印子都没有！这怎么看，都不符合常识啊！
“难道，这萧侯真如传说的一样，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所以刀枪不入？”
死死的盯着那支箭矢，胖县令的脑海里，突然升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2205 粪青
“萧寒！萧寒！”
都说踹人者，人恒踹之！
这句话简直是一点错都没有！
就在胖县令还在直勾勾的盯着那杆箭的时候，终于有人替躺在地上不断吐泡泡的孙二狗报了仇了！
城墙上的众人当时只觉的是眼前一花，紧跟着，就看到一个仿佛洪荒巨兽般的黑影，携裹着烈烈的风声，以及滔天的臭气！
从城下直冲到城墙之上！
没错，是臭气！还是很熟悉的臭气！
这股子熟悉的味道，以至于连那个蹲在地上的老头郎中，都下意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嗯，没错，就是这个味！
“萧寒，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伴随着这焦急的大吼声，地上的萧寒此时感觉自己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到底这都是怎么了啊？
老子现在中箭了啊！老子是病人啊！你们他娘的怎么冲上来，都是一套的说辞？
而且说辞一样也就罢了，动作也一样！动作一样也罢了，这味道怎么也一样？！
老天爷，你这是想要玩死我？
“侯爷！侯爷！你可不能死啊！！！”
或许是上天还没有玩够，就在萧寒咬紧牙关，生怕一张嘴，就会吐出来了时候，又是一道旋风从城下面卷了过来！
并且这次来的这位！
不光是连哭带嚎，就连脑袋上，也是顶着一大片黄黄绿绿，汤汤水水的东西！只刹那间，就让整个城墙上的臭味达到了顶点！
那股子浓郁的臭气，甚至熏得周围不少守城百姓直接脸色一绿，“哇”得一声，张嘴便大吐了起来！
“快，快拦住他！”
惊恐的瞅着这个连脸都看不清的家伙这就要扑上来，萧寒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瞪圆了眼睛，冲着刘弘基吼道！
“啊？！”
刘弘基这时候正紧张的托着萧寒的身子，闻言下意识往后一看！
结果立刻就看到满头污秽的愣子，当即肚子也是一阵翻江倒海！连忙怒目圆睁，大喝一声：“站住！”
“啊？”
刘弘基的这一声大吼果然有用！
原本都陷入癫狂了愣子闻言，立刻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萧寒。
“我没事，你去，去洗干净再来见我！”强忍着肚子里一阵阵的干呕，萧寒虚弱的对愣子说道。
“啊，哦，好，好，好！”
当见到萧寒真的不像是要死的模样，愣子那都提到嗓子眼里的一颗心，终于也随之放回了肚子！
只是这一放，那原本被恐惧，担心等情绪压制的嗅觉立刻就恢复了过来。
然后，愣子就闻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充斥满了他的鼻子，嘴巴！让他脑袋一浑，冲到城墙边上，抱着墙就砖哇哇的大吐了起来！
“萧寒，你这是真的没事？”
刘弘基再没去管吐的昏天黑地的愣子，他这时，只顾着低头检查着萧寒的伤势。
以他的战场经验，自然看出萧寒身上“箭伤”的古怪。
不过，他也没有贸然伸手去拔箭，而是小心的将萧寒放回到地上，然后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一层一层的将箭矢旁边的衣服给割裂开来。
不得不说，对于自己的小命，萧寒是一如既往的谨慎，身上光防箭的丝绸，就穿了不下五层，也幸亏现在天气还很冷，要是放在夏天，估计早就热熟了。
五层丝绸被一一割开，按道理来说，它们摞叠在一起，足够防御战场上绝大多数的流矢了。
只是，今天的这支箭，是由强`弩射出的，比之寻常的流矢力量，也不知大了多少倍！
所以这五层质地坚韧的丝绸，只是暂缓了一下这支箭的速度，最后还是被其彻底洞穿。
刘弘基拿小刀的手有些颤抖，这跟往日在战场上三震三荡的好汉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这时周围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萧寒的身体上，倒也没发现刘弘基的异样。
割开了这几层丝绸，刘弘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又将白色的里衣割开。
在里衣下，赫然就是一层黑色的硬甲，跟乌龟壳一样，保护着萧寒的身体。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真的乌龟壳，而是萧家精钢技术与钝化工艺的最新杰作！
这种黑甲堪称是风火不侵，遇水不锈！并且极其的坚韧！
哪怕只薄薄的一层，防御力就抵得上那些大唐军中的制式板甲。
只不过，如今这看似坚不可摧的黑甲，竟然也被这支箭给射穿了进去！
“这到底是什么弩！”
见到这一幕的刘弘基当即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他身上，也有这样的一套黑甲，所以他比谁都清楚这种黑甲的变态防护力！
别的不说，在二十步的距离，两石的军中硬弓射在这黑甲上，顶多能让黑甲凹一个小坑，绝对不可能射穿它！
而如果将这黑甲加厚一些，就成了萧家马车上的那种防护板，别说什么强弓硬`弩，就算将床`弩搬出来，也绝对射不透！
可这黑甲即便如此坚硬，此时竟然还是被这一箭射穿！这让他在惊骇之余，又对山坡上的那人生出一种深深的忌惮。
世家豪门！
这就是世家豪门的底蕴！
在大唐严禁私人拥有铠甲，强弩的禁令下，那些世家豪门依旧可以轻松拉出一支身着铠甲，手拿强弩的队伍！
并且，他们的武器装备，要比如今大唐军中的武器装备好上不止一个台阶！
“咳咳，别愣着了！赶紧看看射没射到肉里！”感觉到刘弘基的动作停滞了下来，萧寒艰难的咳嗽两声，开口说道。
也是，他现在可是在万众瞩目的城墙上，周围全都是围观的百姓，这种感觉，就跟过年时，被抬到架子上准备起锅烧水的肥猪一模一样，每过一秒，都是煎熬！
“哦，哦！”
被萧寒的声音唤回了心神，刘弘基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定了定神，小心的将萧寒身上的黑甲往外扯了扯。
“嘶，疼！”
或许是刘弘基的动作碰到了伤处，萧寒顿时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2206 可怜的老头
“疼也先忍着！”
刘弘基在扯动黑甲的时候，发现了箭矢也在随之移动，心中顿时大定！顾不得安慰萧寒，几下子就将黑甲的绶带扯了开来。
“哗啦啦……”
随着带子散开，这层薄薄的黑甲，也终于被刘弘基给拿了下来。
“哎？快看，快看！真的没事哎？！”
而见黑甲终于被取下，周围其他人连忙拥挤的凑过脑袋！然后就看到在这黑甲之下，其实并不像是他们想象中的一样，还有好几层防护。
实际上，在黑甲的下面，只有一层薄薄的里衣，而那支箭，就钉在这里衣上面。
“箭头呢？怎么没箭头？难道那人忘了安了？”
“嘘，别丢人了！要是没箭头，哪能射穿那么多层？你仔细看看，箭头那不在上面么？只不过被砸成了一团罢了！”
“啧啧，连铁甲都能射穿的箭头，竟然射不动一层衣服，我刚刚就说，这位朝廷大官是星宿下凡，刀枪不入的！”
待看到那箭矢被刘弘基反手一把扯下，四周百姓立刻“嗡”的一声就炸了锅！
他们可不相信：那薄薄的一层里衣，就能挡住连铁甲都挡不住的弩`箭！
所以在心中立刻就将这一奇景，归纳到萧寒自身有奇异之处上！
要不说人家是大官，自己只是一个屁民呢？这玩意，生来都是有讲究的！
“能不能动？能动的话，咱先回县衙！”
不过，与四周议论纷纷的百姓不同，刘弘基很快就察觉出萧寒这件里衣的古怪之处。
不过他对此，也并未感到什么大惊小怪，毕竟在萧寒身上发生的怪事多了，区区一件结实点的衣服罢了，与之前的那些相比，那完全都不叫事。
“咳咳，应该没事，骨头没断！”
听到刘弘基的问话，萧寒咳嗽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随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算起来，他其实也算是老行伍出身了，再加上那些年，也算是跟在华老头身边耳濡目染了很久，对于寻常外伤不敢说是高手，但起码也算是个行家。
刚刚他试探着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虽然依旧疼的他冷汗直流，但却没有那种骨头断裂的刺痛感传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因为如果这支箭真的撞断了他胸口处的肋骨，那只要一个不好，断裂的骨头就很有可能刺穿他的心脏！
到那时，估计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估计，刘弘基刚刚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不敢随意移动萧寒，只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怕丢了萧寒的脸面，也要先验完伤势。
确定了萧寒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那瘦县丞立刻让人拆了不知道是谁家的门板搬到了城墙上，然后由甲一几人小心的将萧寒抬上门板，飞快的向着县衙赶去。
等萧寒等人一走，城墙上的百姓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多么残酷的攻城战！顿时呕吐声，惊叫声响成了一片！
也幸好一瘸一拐的胖县令及时跳了出来，安抚住了人心，开始组织百姓统计损失，打扫战场。
不过，这不统计还不知道，一统计！本次在攻城战中，竟然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倒霉蛋受了轻伤。
而他们这受伤的方式，还都是因为自己太笨，不小心摔倒了，或者搬石头擂木的时候，被自己砸伤了所导致。
其中，受伤最严重的，就是被胖县令一脚踹飞的孙二狗！
其次，就是可怜的胖县令。
哦，后来又加上了一个，就是那个没有公德心，往城下乱丢屎盆子的老头郎中……
“你打人家老头来？”
宁城县衙后堂，看着胖县令好不容易将顶着两个乌眼青的老头糊弄走，坐在床上，背倚着软靠的萧寒黑着脸，看向身边的刘弘基和愣子。
“怎么可能！我一直在这里守着你！怎么有空出去？”
刘弘基见萧寒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立刻叫起了撞天冤！虽然他也被汤汤水水的撒了一身，但身为一品国公，他怎么可能跟一个老头子计较？更别说私底下打人家一顿出气了！
“也不是俺！俺刚去洗澡了，光皂角就用了一筐，不信你看！”愣子见状，也连忙憨憨的摇头。
并且为了证明自己，他还特意撸起袖子，让萧寒看看他手臂上被皂角划出来的红杠。
“真不是你俩？”萧寒满脸狐疑，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不断游弋。
“真不是！”愣子和刘弘基则是齐齐摇头，一脸大义凛然的正牌模样。
“哦……算了，不是你们就好！愣子你也别在这守着我了，去城墙那边看看，别等他们卷土再来。”
萧寒见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只得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挥挥手，示意愣子去外面防备敌人再来。
他总觉的敌人退去的太过于突兀，像是是有什么阴谋在酝酿。
“喏！”愣子闻言，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只是，等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萧寒又仿佛不经意的问道：“那个，你们打老头的时候，没有别人看到吧。”
“没有，绝对没……有！”听到问话的愣子下意识摇头回答！却是等话已然出口，才猛的感觉不对，当即也不敢回头去看萧寒了，只顾着闷头一溜烟的冲出门外。
“咳咳，今天这天，怎么这么蓝？”
愣子后面，刚刚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刘弘基差点没被愣子气的吐血！心中不断暗骂：这蠢货上次下雨一定是忘了打伞，所以脑子里面才能进这么多水！
可恨自己英明一世，怎么能跟这种蠢货做了队友？
“行了，外面都天黑了！哪有什么蓝天？”萧寒黑着脸，瞪着旁边一脸讪讪的刘弘基。
“啊？哦！今天的天，真黑啊……”
刘弘基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将自己刚刚的话改了改，又说了一遍。
“我……”萧寒被刘弘基的模样逗的想笑，却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伤处，顿时疼的他又是一阵的龇牙咧嘴。
2207 阴谋
“喂，你不要紧吧？”
见萧寒脸色突然变得蜡黄，刘弘基还以为这是自己把他给气成这样，也不敢再耍宝了，赶忙凑过来紧张的问道。
“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扯了伤口了。”萧寒咬紧牙关，勉强对刘弘基露出一个笑容，示意不用担心自己。
“哎！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怎么去哪里，都能有这么多仇家？”
刘弘基见状，总算是放下心来，只是在瞥见萧寒胸口绑着的厚厚绷带，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萧寒身上的伤他看的很仔细。
毫不夸张的说，那支箭，完全是奔着要萧寒命的目的来的！
要不是有黑甲和最后一层软甲的保护，他现在，八成已经开始给萧寒张罗后事了。
并且，即使萧寒已经做了如此严密的防护，那支箭依旧在他胸口处留下了一大片淤青，以刘弘基的经验来看，别看萧寒现在好好的，跟个没事人一般。
其实五脏六腑，多半已经受了些许的轻伤，否则在城头的时候，也不至于会昏迷过去。
“你以为我想？你们说的那个赵郡李氏，我连人都没见过几个，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
一说起这事，萧寒也是不禁一肚子憋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劳什子的赵郡李家，竟然能使得他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来杀自己！
按道理来说，自己这些年，跟李家应该没有任何交集啊？
“算了，你现在需要静养，这些事情就别多想了！”刘弘基见萧寒郁闷的模样，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了，而是缓缓说道：“既然确定有人要杀你，那原定的计划就不能再继续了！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程国公和房相了！还有火器营的人，应该也在往这里赶！我感觉，山东这边，马上就要乱了！”
“这么快，又要乱了么？”萧寒闻言，眉头一点一点皱起，坐在床上喃喃低语了两句。
他知道老刘这人从来都不只是表面上的那般鲁莽
实际上，这年头能在朝堂上混的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别说是那些二百五憨货了，就算强大如李靖者，不也在这潭浑水当中混不下去了？
要是刘弘基真如表现出来的那般粗拙，那么他现在坟头草，估计都要盈盈如盖也了。
“宁城这里虽然破旧了些，但好在位置处在边缘地带！现在城外的那几个人都退走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
刘弘基没有注意到萧寒的异样，依旧在那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所以，在大部队赶来之前，咱们就先在这里住一阵子，静观其变！”
“也只能如此了！”萧寒叹了口气，他清楚刘弘基之所以这么安排，除了照顾自己以外，更大的原因，却是不愿意自己卷入这场酝酿已久的漩涡当中！
但是，现在漩涡已经出现，风暴也已然成型，真的是自己想避，就能避开的么？
摇摇头，不想再去思考这些繁复的问题，萧寒深吸一口气，话题一转，对刘弘基问道：“不过说到底，城外那些人的身份能确认么？真是赵郡李氏的人？”
“现在还没法确认。”刘弘基对于萧寒这个问题似乎早有预料，闻言苦笑一声答道：“甲一他们去那个山坡上看了，这些人做事很谨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那流民当中的人呢？能不能从他们身上，挖出点东西？”
“这个，也很难！除了射伤你的人被我砍成了两截，其他人都混在流民里面，只要丢了武器，就很难跟寻常流民分辨出来，再加上咱们的人手实在太少，根本没法子一一排查！”
“也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呗？”萧寒叹了口气，心中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并不怕正面相对的敌人，唯独就怕这种隐藏在暗处，毒蛇一样的家伙！
因为这种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窜出来，狠狠地咬自己一口，致自己于死地！
“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刘弘基被萧寒问的有些讪讪，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说道：“从那些人的装备武器，以及小心谨慎的态度来看，对方的来历确实不凡，极有可能是七宗五姓的人。
“这不跟没说一样！傻子都知道一般人拿不出那种弩`箭！”萧寒翻了个白眼，然后又跟想起什么一般，皱眉问道：“那些流民攻城的原因呢？他们怎么挑唆了这些多人来攻打宁城？”
“这个我也让甲三他们去查了。”刘弘基扯了扯嘴：“按照那些流民所说，是有人告诉他们，有善人捐助了一大批粮食给他们，结果刚从外面运了过来，就被这宁城的官员给扣押私用了，所以他们才会愤怒的要冲进城里，拿回本该属于他们的粮食。”
“怪不得那些人要喊狗官！”萧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在城墙上的时候，就听也没往深了去想，现在看来，那些人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才挑起了众怒，继而出现了攻城的闹剧。
“那么他们有没有说是谁捐助的粮食？是朝廷，还是哪个大家？”想通了这一点，萧寒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急忙接着问道。
“没说是谁捐的，更没说是朝廷捐的，只说是有善人捐助！”刘弘基继续摇头，说道：“按照他们所说，这个李唐朝廷压根就不管他们死活！比大业年间，还要残酷！
像是今年这种大灾之年，朝廷非但不减免赋税，还多加了无数新的苛捐杂税，导致他们砸锅卖铁，都交不上，于是只得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而且就算已经这样了，朝廷还命令沿途的城镇不准收留他们，全部将他们这些人视为洪水猛兽，紧闭城门，不让他们靠近！”
说到这里，萧寒与刘弘基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他们都从中感觉到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一切都笼罩在了里面。
2208 小东来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虽然现在萧寒并不知道这满城的风雨，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却可以实实在在的嗅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息！
如刘弘基安排的那样，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萧寒便一直安静的在宁城养伤，安静的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各种小道消息。
城外的世界，似乎在越来越乱！
难民与流民的数量，也一再增加！
到现在，城外原本该种满庄稼的肥沃土地上，已然全部都长满了青草，在青草上，则是躺满了连动，都懒得动一下的饿汉。
农民不再种地，工人无处做工，就连最勤劳的商人，也是每天守着店铺发呆。
这种种的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不正常！
而本该对此有所作为的官府，在这里似乎也变成了聋子，瞎子，非但没有力挽狂澜之势，反而像是在刻意纵容一般，任由事态一步一步向深渊滑落。
“小李子？你这是在下的什么棋？”
偶尔间，萧寒也会仰头望着院外的青天，低低的发出一声疑问，但是能回答他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三月初一，谷雨。
今年的谷雨，并没有遵循“清明难得晴，谷雨难得雨“的古训。
反而是从下午开始，就被老天爷赐下了一场淋漓酣畅的春雨。
这场雨越下越大！从一开始的沾衣不湿杏花雨，到后来的天街小雨润如酥，再到最后意境全无的瓢泼大雨，似乎要将这迟来的雨，一次性都还给大地一般。
等到了晚上，隆隆的春雷也赶过来凑了热闹，在那漆黑的夜空中，不时有一道接天连地，仿佛神龙游动的闪电划过，瞬间的强光，将周遭的一切照的惨白如纸。
宁城县衙，本已经和衣睡下的萧寒也被春雷惊醒。
看了看在风中不断摇曳的床帘子，萧寒费力的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用力踢了踢睡在另一张小床上的愣子。
结果却只换来几声含糊不清的嘟囔，紧接着又是鼾声如雷。
“哎……”
萧寒见状，只得是无奈的叹口气，汲着鞋子，想去将已然被风刮开一道缝的窗户关上。
但是，他却不曾想过，在自己刚走到窗边，手还没触及到窗户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而凌乱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快速的向自己这边靠近过来。
“有人？这么晚了，能是谁？”
自从上次在城头挨了一记差点要命的冷箭后，萧寒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生怕在这城里，也埋伏着敌人的杀手！
所以在听到这嘈杂的脚步声后，萧寒当即一个激灵，立刻跳回了床后，顺道在经过愣子的时候，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将还在美梦当中的愣子踩得惨叫一声，整个人都从小床上蹦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被踩醒的愣子明显有些迷茫，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四下张望，等没发现什么异样的他正要向萧寒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背后，那房门便“轰…”的一下，被人撞了开来。
“谁！”
一下子，冷风混着雨点，全部都由洞开的大门扑进了屋子里！那股子清冷的感觉，瞬间就让愣子彻底清醒过来！
猛的转过身去，愣子还不忘用自己的身体，将萧寒死死挡住，然后举臂胸前，摆出一个有些奇怪呃姿势，恶狠狠的盯着站在门口的那个黑影！
“咔嚓！”
在那黑影的背后，恰好有一道叉子状的闪电快速划过，一闪而逝的白光亮起，将此人映衬的仿佛地狱里的使者一般。
“咳咳，是我！”
终于，就在愣子哆嗦着快要勾下袖箭扳机的时候，那黑影说话了！
“小，小东？”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声音，愣子先是一呆，紧接着，一抹狂喜就涌上了脸庞。
“你，你怎么来了！”
瞪圆了一双眼睛，惊喜交加的愣子正要冲上前去，结果在小东身后，又是一道黑影毫不客气的将他推到一边，迈步进到了屋里，然后将头上还滴着水的斗笠随意一丢，露出
“华，华神医，你也来了？”
“师傅？您怎么来了？”
借着一闪而逝的雷光看清了这张脸，这下子，不光是愣子大吃一惊，就连萧寒，也是不知不觉的一脚踢开愣子，走上前来。
“哼，我怎么不能来？”
华老头看到萧寒，苍老的脸上明显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不过很快，又被他刻意隐了去。
“过来！让我看看伤哪里了！早就说了，不让你逞强，不让你逞强！这下好了，差点把小命都丢在外面。”
飞快的板起脸来，华老头就连身上的蓑衣都顾不得去接，直接伸出手，就要替萧寒号脉。
“师傅，我没事！”
虽然，一见面就被华老头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通，但是萧寒心中非但没有半分不满，甚至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暖流流过，让他通体间都充满了暖意，似乎连门外吹进的风，都柔和起来。
“您先别管我了，快先把蓑衣脱了，愣子！还傻着干嘛？去弄点毛巾，再熬碗姜汤喝，千万不敢受了风寒！”
欢喜的将华老头迎进屋里，萧寒还不忘再次踹了木头一般的愣子一脚，吩咐他赶紧干活，迎接远道而来的华老头等人。
热腾腾的姜汤被胖县令的老婆送了过来，一通而来的，还有县令家的小儿子，那个叫做虎子的小男孩。
这些天，虎子已经跟萧寒混熟了，只是当看到今天这里多了那么多的陌生人后，虎子明显还是拘谨了起来，帮着妈妈将姜汤倒进大碗里，小娃娃就急不可耐的抓着妈妈的裙子，一个劲的要往外走。
“大人请慢用，妾身先退下了。”
与外表看起来痴笨的胖县令不同，他的老婆却是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落落大方之意，虽说脸蛋只能算平常，但以其周到的礼数，以及不卑不亢的性格。
所以萧寒一直觉得，当初那个胖县令，一定是用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才将老婆骗回了家里，
2209 有毒
“喂，还看？人都走了…”
就在萧寒还在寻思那个胖的跟猪一样的县令，到底是怎么娶到这么一房贤惠淑德的媳妇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说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萧寒的好基友，刘弘基！
他刚才也已经睡下，等得到华老头一行人赶到这里的消息，立刻披上衣服，冒着雨匆匆而来。
结果还没进屋，就瞧见萧寒痴痴的盯着人家县令夫人的背影，于是忍不住怪声怪气的挤兑道：“咳咳，人都说曹操好人妻，没想到萧寒你也……”
“我……”
萧寒被刘弘基挤兑的满脸黑线，有心想解释一下，却也清楚这种事只能是越描越黑！于是只得翻了个白眼，装作压根听不到他说的话！
“师傅，喝点姜汤！小东，狗子！你们也喝点！”
将刘弘基晾到一边，萧寒热情的招呼华老头几人坐下喝汤，当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了肚，几人那被冻得苍白的脸上，也终于缓过了一抹血色。
如今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这春雨，依旧是冰冷如刀！
小东等人还好，人还年轻，正所谓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
但华老头这两年年纪实在是大了，再不复年轻时候的身子骨硬朗，被雨水一浇，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虚弱了下去。
“小东！你也是的！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就不能带师傅躲躲雨，非得冒雨往这里赶！”
看着华老头精神萎靡，萧寒也是心疼不已，黑着脸呵斥那边的小东。
“我是要找地方避雨来，可…可……”正捧着大碗的小东被萧寒呵斥的缩了缩脖子，满脸的委屈之色。
他是想着避雨来着，可哪里能说动华老头啊？
自从这老头听说萧寒中箭了，那几乎是疯了一般的往这里赶，别说下雨了，就算是下刀子，估计也拦不住这犟老头！
“不怪小东，是老夫自己要赶夜路的！”
虽然，华老头的精神因为连夜赶路，变得有些疲惫，但是见到萧寒活蹦乱跳的模样，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心情也随之着好了许多，所以听见萧寒呵斥小东，立刻笑着将责任给揽了过来。
“师傅！”
萧寒自然清楚华老头为什么拼着被雨淋，也要赶过来的真正原因，一对眼眶，当即就红了起来：“你这年纪也大了，怎么好这么赶路？万一……”
“呵呵，不妨事，不妨事！”见萧寒心疼的模样，华老头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先让老夫看看你的伤势！”
“哎，好！”
看老头又要上来解自己身上的绷带，萧寒知道，要是不让他亲自验看伤处，怕是今晚上都睡不着觉了！没法子，只得轻叹一声，小心的将缠在身上的绷带解了下来。
“嘶……”
别看那老郎中医术一般，但这绷带扎的却是极好！萧寒废了好大的劲，才把绷带解开，而当最后一层绷带脱落，包括华老头在内的几个人，立刻都齐齐的吸了一口凉气，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萧寒的身体。
只见在那绷带后面，萧寒大半个胸口都淤青一片！尤其是心脏位置，更是青的发紫！在油灯的照耀下，甚至都在往外泛着光芒！
“箭呢？还在不在？”
很快，在初期的震惊过后，华老头的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他先是仔细看了一遍萧寒身上的伤口，然后突然询问起射伤萧寒的那支箭来。
“箭没丢，就在我房间！”
刘弘基不知道老头为什么突然问起那支箭来，但好在当初他也没将其丢掉，闻言立刻踹了身边的愣子一脚，示意他去把箭取来。
刘弘基的房间在府衙前院，距离萧寒这里并不远，所以很快，愣子就冒着雨，将箭矢取了回来。
“给我！”
见到愣子回来，华老头一把就将他手中的箭给夺了回来，顺势甩了甩箭杆上的雨水，等再凑近鼻端一闻，面色顿时就是一变。
“有毒！”
“什么？”
虽然，几个人从华老头之前的动作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当真听到华老头说这箭有毒，几人脸色还是变了！
尤其是愣子，他赶忙将刚刚抓着箭杆的手，朝着身上的衣服使劲蹭啊蹭！像是生怕沾上毒药一般。
“那个可恶的庸医！连箭上有毒都看不出来！不行，老子要再去揍他一顿！”
愣愣的看了那支箭许久，刘弘基突的勃然大怒！
他当初就怕这箭上被人淬毒，所以让那郎中仔细辨认，但那老不死的却只是看了两眼，就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这箭上绝对没毒，结果倒好，这箭上不还是淬了毒！
对了，这老东西当初还说如果箭上有毒，他就生吞了这支箭！骗吃骗喝，竟然骗到自己头上来了！
“华神医，这箭上是什么毒？我家侯爷要不要紧？”
与愤怒的要将整支箭，都塞进郎中嘴巴里的刘弘基不同，小东第一个想的不是别人，依旧还是自己的侯爷，毕竟追究责任那是以后的事，要是萧寒真走个三长两短，那即使把这些人都宰了，又有什么用？
“幸好这箭没刺进皮肤。”
华老头仔细端详了一阵箭矢，缓缓吐了一口气道：“这箭上抹的是花溪草，见血封喉！但是如果没有见到血，顶多会让皮肤红肿起来！”
“花溪草？那是什么东西。”
作为华老头的“得意高徒”，萧寒却连花溪草的名字都没听过，不禁纳闷的追问：“我怎么没听过？”
“你没听过？”
不想，萧寒不说还好，一说华老头却更是生气！
只见老头子黑着脸。从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让你多读点医术，你就不用听！花溪草！是长在长江以南的一种剧毒草类！因为生性恶毒，所以又被很多人叫做化血草！”
“化血草？”
听到这个一听，就不是善茬的名字，萧寒也是不免打了一个哆嗦，
幸好，当初他身上还套了着身子软甲，及时将箭矢的力道卸了出去！否则……
2210 人来好办事
“那我现在到底要不要紧？”
被化血草这个名字吓了一跳的萧寒，这下子也不用别人关心了，因为他自己就先跳了起来，瞪大了惊慌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华老头，
老天爷爷哟，小子还没活够呢！家里还有两个漂亮媳妇，一个可爱闺女等小子回家！可不想这么早，就英年早逝！
“哼哼，现在知道怕了？”见到萧寒一张由红转青，再从青变黑的脸，华老头冷笑一声，慢吞吞的说道：“不过，也算你命大，刚刚我已经说了，这种毒药见血封喉，可只要遇不到血，就不会有大事！像是你这样，顶多肿两天罢了。”
“哎，有这话，你早说啊，吓死我了！”
听到华老头的这句话，满屋子的人立刻齐齐的松了口气，萧寒更是不满的白了他好几眼。
这老头也真是，知道自己胆小，还这么吓唬自己！万一这要是给吓出个好歹来，看谁给你养老送终！
“不过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萧寒在朝自己连翻白眼，华老头此时却又是眉头一皱，看着那支毒箭，捻着胡须沉吟起来。
“不过什么！”发觉华老头面色有异，萧寒刚刚回来才放下的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赶忙小心的跟在后面追问。
“不过……”华老头摇摇头，捋着那花白的胡须喃喃自语道：“不过这花溪草长在南方，且数量稀少，并不常见！我知道它，还是当年旅居南地时，见到一个中毒的当地人才得知它的，按理说，这北地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可他们怎么会用这种东西淬毒？”
“您想说的，就是这个？”萧寒等小心的听完老头说的话，嘴角立刻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他感觉老头这绝对是在玩自己，虽然以前没这么玩过，但他还是很确定自己的这个感觉！
否则，就这屁大点的事？怎么非要摆出这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害得他还以为自己马上要挂了！
“管他怎么知道这花溪草的，说不定是他们家有人也在南方住过！”不满的嘟囔两声，萧寒拉着脸，示意小东帮他将解开的绷带重新系上。
虽然他身上没有伤口，但这些绷带上，可都是涂了消肿止痛的药膏，可不敢浪费！
绑好绷带，套上衣服，不再以赤身裸`体形象示人的萧寒感觉也是自然了许多。
虽说能站在这屋里的人都不是外人，可再怎么说，自己光着身子，被一群大老爷们围着参观，感觉也是很别扭的。
“对了，小东，你们这次怎么来的，来了多少人？”
重新坐回到桌子前，萧寒终于想起询问华老头这一行人的状况。
“我们这次来的人很多！”
而听萧寒突然问起自己，刚还在一边看热闹的小东赶忙咳嗽一声，正色答道：“因为听说外面乱的厉害，所以我们临出发时，除了狗子的火器营，还临时征集了很多民壮，护着粮队一起赶来！”
“他们都来了？”萧寒闻言，面色一喜，尤其是听到粮食也来了，心中更是跟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
毕竟如今这年头，再没有比粮食更能稳定人心的东西了！
“洛阳弄得粮食到了？沿途没被人劫了吧？”
“到了，沿途虽然也遇到些流民，却没人敢打咱的主意！”说起这些，小东不禁自豪的挺直了胸膛，跟刚下了蛋的老母鸡一样，仿佛这些粮食，都是他自己弄来的一样！
“侯爷您想不到吧，光这一次，我们就足足带两千石的粮食！光板车驴马，就一百多辆！要不是现在地里面都是青菜，光这些驴马，估计都喂不起！”
两千石粮食，那可就是二十万斤！在这个短途靠搬，长途靠马，运输能力极其低下的大唐年间，能将这么多粮食安全送抵这里，也难怪小东会如此自豪。
但是，当小东自信满满的说出这个数字，以为侯爷听到后，定要大吃一惊，甚至还要狠狠地夸赞一下自己之时，却发现萧寒的脸色，根本没发生任何变化。
这也是小东实在是少看了萧寒的眼界。
经历过物质丰富的后世，对于萧寒来说，二十万斤粮食？真的多么？
换算一下，不过也就一百吨罢了，不用火车，一辆百吨王就可以拉着满世界跑！
即使是在这时，二十万斤粮食撒出去，似乎也就只够一万人不到一个月的口粮，可现在外面，何止是一万流民？
说起城外的那些流民，萧寒这些天，也是一直对其抱有一种既可怜，又可恨的矛盾心理。
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当然，这个恨其不争，并不是要他们暴动，为了一口饭到处抢掠。
而是恨他们实在是不争气…怎么随随便便就听信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到处抢掠！非但没有救得了自己，反而让自己的处境一而再，再而三的恶化下去！
平心而论，以大唐如今的国力，应付当下这种灾祸，还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之所以会发生现在这种状况，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流民自己！
正如那些攻城者的自述的一样：为什么沿途的城镇治所都畏他们如虎狼？要是那些人肯给他们口吃的，肯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怎么也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来攻城！
这句话，看似有那么一点道理，但其实狗屁不通！
怨别人不救助他们？可他们怎么不想想，为什么那些城镇治所会紧闭大门？
这分明是他们的肆意抢掠，才断送了别人对他们伸出的援手！
“要想法子，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
想到这，萧寒的拳头终于也一点一点攥紧开来，他不知道小李子在等什么，也不知道推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要干什么！
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本心，觉得不该让这朗朗乾坤，变成一地鸡毛！
以前，他困守孤城，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但现在小东等人的到来，也带来了他最紧缺的粮食，那么一些改变，就该开始了！
2211 露馅
或许，论起战场打仗，萧寒这个水货将军并不在行。
但论民生后勤，满屋子的人加在一起，也顶不过他一个。
如今摆在众人面前的形势，就如同一团迷雾一般，谁也看不清迷雾里面究竟有什么。
但是，迷雾不可能始终萦绕，它终究有散去的一天，在此之前，萧寒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哪怕只做一点，也比在这里瞪着眼，傻傻的等要好上很多。
夜色已经深了，天上的大雨，依旧没有停息的意思。
为了安排远道而来的华老头一行人，可算是把胖县令给累坏了，跑前跑后忙了半天，身上的官袍都淋湿了一大半，这才最终将所有人都安置好。
不过，累归累，但一想到那一小山一样的粮食，胖县令的眼睛又不由得笑眯了起来。
“两千石粮食！啧啧，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个人！这么点人紧着吃，又能吃多少？到时候剩下的，还不都便宜咱了？”
幻想着将无数黄澄澄，金灿灿的粮食，往自己家里搬的场景！胖县令嘴角不知不觉，流出一丝晶莹透亮的不明液体！
这可真是做梦娶媳妇，美到家了！像是这种不用背着贪污的骂名，还能白捡粮食的好事，估计他一辈子也遇不到第二回了！
“大人？大人！”
就在胖县令站在屋檐下，流着口水，幻想着这些粮食可以换多少牛羊猪狗，够自己急头白脸的吃多少顿时，师爷的声音却从一旁弱弱的传了过来。
“啊？”
猛然间被这道声音惊醒，胖县令赶忙撩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摆出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问道：“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不知何时就来到这里的师爷，其实早就看到自家大人流着口水，想入非非的恶心模样了！
甚至，以他对自家大人的了解，就连他刚刚在想些什么，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但是，虽然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师爷依旧装的跟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只唯唯诺诺的拱手答道：“大人，萧侯爷有急事相请！”
“啊？他有找我？”胖县令乍听到是萧寒在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一颗心当即“咯噔”一声沉了下去，急忙开口询问：“这么晚了，他找我干啥？”
“属下也不知道他找您做什么，但是看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而面对着胖县令询问，师爷也是无奈的摇头苦笑。
他一个无品无级的胥吏，那里敢在萧寒那里打听消息？能结合当时对方的表情，给自家大人一个参考建议，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嗯！既然如此，咱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好在，胖县令原本也没打算从师爷这里打听到什么，刚刚的问话，也不过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如今听师爷的意思，应该不是坏事，一颗心瞬间安定了不少，抬腿就要往外跑。
“老爷，等等我！”见胖县令这就要冲进雨中，后面的师爷连忙喊了一声，撑起伞，一溜烟的跟了上去，替自家大人遮蔽起了风雨。
胖县令所处的位置，距离萧寒的房间并不远，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俩人就来到了房间外的雨廊上。
摸了把不小心溅在脸上的雨水，胖县令整理了一下官服，刚要上前敲门，却又被忙着收伞的师爷给拦了下来。
“老爷！别急！”一把拉住胖县令，师爷连丢在地上的雨伞都顾不上了，连忙将他拉到雨廊边上，然后不由分说，伸手就接起外面从屋檐上流下的雨水，往胖县令身上洒。
“喂！老方！你疯了！”胖县令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等被师爷泼了一身的雨水，这才反映过来，当即蹦起老高，瞪着师爷就要怒骂！
“嘘……”
不想，那方师爷对暴怒的胖县令却是毫不在意，依旧一捧一捧的将雨水往自家老爷身上泼，直到胖县令身上再没一点干的地方，浑身上下，都跟落汤鸡一般往下滴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甩了甩手上的雨水，低声对胖县令道：“老爷，快点进去啊…”
“啊？噢！”
直到这时，终于反应过来的胖县令眼睛一亮，也不生气了，咧嘴拍了拍师爷的肩膀，然后一撩袍倨，快步就向萧寒房间跑去。
作秀嘛！为官者的首要技能，他怎么能忙糊涂了，连这个都忘了！
“侯爷！你找我？”
萧寒房间里，敲门而入的胖县令不时挥起衣袖，擦一把从额头上流下的雨水。
只是，那原本飘逸飒爽的宽大袍袖，如今却变得跟两块片汤一样，紧紧的粘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的扎眼。
“嗯！坐！”看到胖县令这幅狼狈的模样，萧寒的表情明显有些古怪，不过还是忍着让胖县令先坐下说话。
“多谢，多谢！”
胖县令原本并不想坐着，但是这衣服又冷又湿，贴在身上冻得他浑身上下都在打哆嗦，尤其是一双腿，都开始打起摆子了，没法子，为了防止不小心跌倒，他也只能顺势坐了下去。
“辛苦你了！”看着脸色有点发青的胖县令，萧寒嘴角抽搐两下，却还是微笑着鼓励了他一下。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侯爷办事，就算是淋再大的雨……”
胖县令听到萧寒的夸张，那张充斥着谄媚的肥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了！
不过，还不等他将恭维的话说完，眼角的余光，却突然发现这桌子对面的一扇窗户被风吹的半掩着。
而顺着这半开半关的缝隙，胖县令发现外面的雨廊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再仔细一看，一柄破伞，还横在那雨廊的地面上。
“他娘的！这不就是刚刚师爷往自己身上淋水的地方么？”
刹那间，胖县令的肥脸立刻变了，变得绿油油的，跟韭菜一样，心中更是将师爷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这不长眼的东西！怎么非得到了这里才泼水，刚刚在路上的时候，少给自己打一会伞，不就不会露馅了么！”
2212 娃样子
房间内的胖县令石化了，仿佛顶着无数条黑线的额头，也开始有大滴的水珠出现，一时间难以区分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
好在，萧寒此时也懒得拆穿他，见到胖县令那张极其精彩的胖脸，他只是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笑，然后轻咳一声，斟上杯热茶，继续说道：“这么晚了请你来，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侯爷但请吩咐！下官一定遵从，绝对不辜负侯爷期望！”
小动作刚被拆穿的胖县令此时哪里还敢拒绝？闻言当即就是一个激灵，从座位上跳起身来，赌咒发誓自己一定会听萧寒的话，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让他抓狗，决不撵鸡！
“哈哈，不用这么激动。”或许是对胖县令的态度很满意，萧寒笑了两声，伸手将刚斟好的热茶，推到他的面前，说道：“总归也不是什么太大了事情，对你这里，也有好处！”
“呵呵，不管是什么事情，不管有没有好处，侯爷您只要吩咐，下官莫敢不从！”见到侯爷竟然给自己递茶，受宠若惊的胖县令连忙用双手捧住茶杯，激动的连连答道。
“好！”
萧寒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示意胖县令尝尝小东他们所带来的新茶。
等胖县令一脸享受的喝了一口后，萧寒才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从明天开始，咱们就出城施粥赈灾，救济流民！”
“嗯！好！”
胖县令这时正含着那口香茗不舍的咽下，听到萧寒的话，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下来！可是很快，他就发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噗……咳咳咳！什么？”
终于，发觉哪里不对的胖县令眼睛陡然间瞪得老大！嘴里含的一口茶水，更是险些直接喷到萧寒头上！
幸好在这最后时分，胖县令强行向左拧了拧脖子，让这口茶水全喷在了房间空白无人处！
只是因为刚刚这下拧的太急，他的脖子这下子也遭了殃，愣是连转，都转不回来了，只得侧着身子，满脸震惊的瞪着萧寒。
开城施粥，赈济灾民？这是开什么玩笑？！
胖县令敢打赌，自己绝对不是心疼那两千石粮食……呃，起码不是单纯心疼那两千石粮食！
而是真的觉着萧寒此时的脑袋，一定是被雷劈劈坏了，要不然，就是下雨时候，流进水了！
可别忘了，前几天，那些流民不是还叫着，喊着，想要攻破他这宁州城么？萧寒丫的不也是在那时，差点被人一箭射死！？
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对！
你现在连伤疤都没好，这就忘了疼了？！
脑海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胖县令的一双眼睛，却始终直勾勾的盯着萧寒。
看他的模样，要不是萧寒身份尊贵，他这时八成就要跳过去，狠狠地给萧寒一耳光，将其从癔症当中打醒过来！
“哎……”
而同样的，萧寒这时也从胖县令的目光中看到了不解，疑惑，以及一丝愤怒。
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屁股，决定脑袋！
胖县令坐在宁城县令的座位上，所思所想，自然要以宁城为本！
对于这些想要攻城略地，抢夺他百姓财产的暴民，恨不得除之后快才是正理！
而他萧寒，却是堂堂国侯，受天下百姓供养，所思所虑，也就不可能局限一城一地，甚至不能看一时一阵！
“原本还想等等的。”轻轻用手指扣了扣桌面，萧寒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今天这场雨一下，如果外面的流民还没有饭吃，怕是有很多人会挺不过这一关！”
“可是，可是他们……”
胖县令回过神来，焦急的伸手指了指城门的方向，想让萧寒回忆一下当初他们攻城时的疯狂，但却又一次被萧寒摆手打断。
“那次他们受奸人挑拨，有罪！但罪不至死！并且，我也想过了！现在春雨已经下了，如果外面的土地再不赶紧种上庄稼，这一年就真的要颗粒无收了！到了明年，怕是你这宁城，也会出现不少流民！
既然土地需要人耕种，而流民需要一口饭吃，那我们就以工代赈！想吃饭？行！只要不浪费，随便吃！但吃完饭后，就要去干活！不干活的，下一顿就只能饿着！”
轻轻叩着桌面，在这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当中，萧寒缓缓将计划了大半个晚上的想法说出。
当然，这里面更深处的一些东西，他并没有告诉胖县令，因为就算他知道，以其区区七品芝麻官的身份，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现在，萧寒只需要他能将这宁城稳定住，将周边的流民都吸引过来，那么，从洛阳到这里的通道，自然而然也将被打开！
这样以后，不管这里到底发生什么，有这么一条既能源源不断的运输粮草，也能供人迅速撤退的关键道路，总是好的！
至于，当宁城赈灾施粥的消息传开后，会不会将周边的流民都吸引过来，对此，萧寒倒是信心很足。
毕竟，这些流民都是被逼无奈，才做了流民！要是有一口稳定的吃食，又有几个人愿意做那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劫匪事情？
而且，等大部分流民得到安置，稳定下来，就算是有几个天生恶种，还贼心不死，想做那打家劫舍，为祸一方的事情，那自己身边的火器营，也就到了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了！
“可是，如果那些流民不肯照做，甚至吃饱了，还想着打劫该怎么办？”听完了萧寒的计划，胖县令迟疑片刻，然后还是壮着胆子，追问了一句。
萧寒冷笑一声：“不听话？那好办！我们来时抓的那些人还关在大牢里吧？明天全部带上城墙！一刀砍了！把人头挂在城墙上，让外面那些人看看不听话的下场！”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萧寒早不是当初那个滥好人了！别说这些人真的罪该万死，就算他们罪不至死，那为了大部分人的稳定，杀一两个做娃样子，他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2213 施粥
漫长的一夜过去，这场足足下了一天的雨，总算在第二日的清晨时分，停了下来。
宁城城外，那片被剥光了树皮，早已经变得了无生机的树林子中，一株洁白的蘑菇悄然顶开泥泞，亭亭玉立于这初升的阳光当中。
“娘！蘑菇！”
树林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刚从简易搭建的窝棚中爬了出来，就看到了这株冒出头的蘑菇！惊喜交加的小男孩，立刻大叫一声，飞快的冲上前，赶着在其他人发现它之前，将蘑菇采下。
“娘！你快吃，这附近肯定还有别的蘑菇，我再去采！”
捧着这株小小的蘑菇，男孩欢快的回到窝棚里，将它往自己的母亲手里一塞，然后又瞪大眼睛，四下向林子里其他的地方看去，期望再找到几株蘑菇。
“伢子，你先吃，娘不饿！”
窝棚里，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费力的支起身来，看了看手中的蘑菇，目光中明显透出一丝渴望！
但是，当她听到儿子脆生生的声音后，还是强忍着腹中的饥饿，颤巍巍的将蘑菇塞到了儿子的手里。
“娘！您别骗俺！”小男孩年纪不大，看起来最多七八岁的模样，按理说，这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肆意玩耍的年龄，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却让小男孩不得不被迫长大！
望了望被自己刚刚喊声吸引来的其他流民，小男孩咽了口口水，强行把蘑菇塞到了母亲的嘴里，然后一边舔着手中残存的蘑菇汁水，一边向着人少的林子深处冲去。
“伢子！慢点！”
感受到口中那久违的食物甜味，女人的眼眶不知不觉，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已经忘了自己来到这里多少天了！也忘了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记得一开始的时候，这里的官员还肯开城施粥！虽然那粥很稀，抢的人也很多，但总归给了女人母子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她也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城外的流民就突然间变多了起来！
而那个城里的官，也是从那以后，再没有打开城门，更没有将粥棚再摆出来！
在最开始的几天里，女人的心中还存有希望，希望那道紧闭大门会再打开，希望青天大老爷再发一发善心，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这里，而是抱着儿子在这里苦苦的等。
只是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她非但没等到大门打开，反而亲眼看到了无数流民攻城的噩梦一幕！
也是从那以后，女人才知道，那道门，再也不会打开了！
可惜，她知道这个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
晚到她已经没有力气，带着儿子去寻找新的活路，只能犹如困兽一般，无力的守在这里。
树皮，已经被和她一样的流民吃干净了！
至于野菜？别说野菜了，就连草根，也被人挖开土壤，吃的干干净净！
再这样下去，她就只能吃观音土，或者……
“不！我宁愿让他吃掉我！”想到那可怕的四个字，女人骨瘦如柴的身子猛然间哆嗦一下，暗淡无光的眼睛也陡然间睁的老大，像是看到了人世间最恐怖的东西一样！
“娘！娘！”
就在女人恐惧的浑身颤抖之际，刚刚跑出去了小男孩却，突然间去而复返！
“伢子！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听到儿子的声音，女人猛然间从噩梦一般的场景惊醒，然后急忙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她以为这是儿子在寻找食物的时候，被其他流民欺负了。
毕竟这样的事情，最近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
饿到极致，人就不再是人，而是一头单纯的野兽！
为了抢一口吃的，别说大打出手，就算是性命相搏，在这里也是常见之事！
“娘，我没事！”因为女人几乎将所有的东西，都省给小男孩吃的缘故，小男孩的身子虽然干瘦的厉害，但精气神还是有的。
此时的他跑到女人身旁，立刻一脸狂喜的指着远处那座城池叫道：“刚刚我听人说，那个城门开了！里面的人，要重新施粥了！”
“啊？”
窝棚里的女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久久没有动作，直到看到无数狼狈的身影向城门方向涌去，她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拖着小男孩，脚步踉跄且坚决的往远处的城门冲去。
正如萧寒提前设想的一样！在施粥的消息散发出去后，城外无数的流民立刻蜂拥而至，全部都挤到了城门那里，将破旧的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让开！都他娘的让开！”
城墙上，被白布包着脑袋，看上去活像是一只印度阿三的孙二狗正手拿一个铁皮卷成的大喇叭，跳着脚，声嘶力竭的向下吼着：“你们现在把城门都堵死了，谁给你们送粥出去！”
不过，即使孙二狗青筋暴起，几乎连嗓子都喊哑！但城外的流民依旧死死的堵着城门，没有任何一个人肯离去！
“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我已经七天没吃东西了！”
“我已经大半个月，都没吃过东西了！”
“我的娃都饿晕了！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
城下，无数哀求声，哭泣声响作一团！更有甚者，将城门拍的“轰隆…”直响！像是拍的厉害点，就能将里面施粥的队伍催出来一般。
“让开！让……算了，这个门是打不开了，去西门，我们去西门施粥！”
而城墙上，眼看这扇大门一旦被打开，粥锅出不出去不说，这无数的流民八成会先一步冲进城里！孙二狗只得捏了捏喊疼的嗓子，无奈的对身边人说道。
“西门？去西门？”
因为孙二狗说这话的时候，大喇叭依旧习惯性的怼在嘴边，所以在城墙下，无数流民都听到了孙二狗的话！
接着，在初期的惊愕过后，人海一样的队伍迅速绕着城墙，向西门冲去！仿佛只要去的晚一些，所有的吃食都就会被别人抢光一般。
2214 痛斥
“这里面的一些人，跑的还是很快的么！”
城墙上，萧寒看着城下逐渐拉开成一条线的流民队伍，嘴角泛起一抹难以名状的笑容。
“哼哼，饿了这么多天，还能这么有力气，着实不容易！”
站在萧寒身边的刘弘基抱着胳膊，冷着脸接口道：“依照俺的意思，咱们现在直接下去抓人！把这些跑在前头的人全部逮起来！到时候三木之下，就不信问不出点什么！”
“哎，还是算了！”
不过，萧寒听了刘弘基的话，却是苦笑一声，摇摇头道：“他们的头目这时候早就离开了。能留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些被放弃的小喽啰，就算咱们下手把人全部抓回来，到时候不仅问不出点什么，还会吓到其他流民，让他们不敢放心相信我们。”
“那就这样不闻不问？这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刘弘基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不会便宜他们的。”萧寒笑着拍了拍刘弘基的肩膀，然后转身向西城门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就先让他们蹦跶两天，等城外的流民安定了，咱们再跟他们算总账，到时候，该杀的，一个也跑不了！”
城西门
这个时候，已经有零零散散的流民顺着城墙跑了过来。
只不过，当这第一批冲过来的人来到城门前后，却没有看到香喷喷的粥摊，也没有看到施粥的人员，摆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开门！开门！”
感觉自己被欺骗的流民大吼着上前锤门，想要城里的人给一个说法！
这大早晨的把人当狗遛，真的好玩么？
“敲什么敲！敲什么敲？”
城门楼上，听到城下的怒骂声，一个抱着长矛，身上是盔也斜，甲也歪的兵痞不满的探出头来，冲着开？”
“放屁！”
城门前的一群人被兵痞这幅态度气坏了！跳着脚的向上怒骂：“你们刚刚明明说，要在这施粥！现在粥呢？人呢？”
“哦，你们来，是想要喝粥啊？”兵痞闻言，抠了抠耳朵，朝着是要来讨债的呢！怎么，什么时候要饭的还这么理直气壮？跟老子欠你的一样？！”
“什么要饭的？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们要的，是外面的善人捐助给我们的粮食！那些本来就是我们的，难不成，你们是想要贪污？！”
“呦呦呦，善人捐助？”
兵痞见城下那些人暴跳如雷的模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跟着越发的起劲，在城墙上摇头晃脑的朝下喊到：“怎么，你看到善人捐助的粮食送到城里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
听到兵痞这么问，一开始叫嚷的那些人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因为他们清楚，这些天外面兵荒马乱，乌烟瘴气的，哪里还有什么运粮的队伍敢往这走？
“我…我看到昨晚上，有一百多辆大车拖着粮食进城了。”
而就在城下众人支支吾吾，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角落里，一个声音却弱弱的响了起来。
“对！那些粮食是昨晚上进的城！“
听到这个声音，刚刚才软下来的几个汉子立刻又来了精神，也不管说话的人是谁，只顾着叉腰往城上大喊：“我们也看见了！一百多车的粮食！也不怕撑死你们？！”
“你们也看见了？”兵痞听着喊声，依旧是丝毫不慌，只见他冷笑一声，目光从带头的那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才慢腾斯礼的问道：“那你们知道，那是谁弄来的粮食？”
“你管谁弄来的！反正那粮食是给我们的！你们要是敢不给我们，绝对不得好死！”
“对！不得好死！”
“老天爷会惩罚你们的！”
被带头的那些人一鼓动，城下越来越多赶来的流民顿时也跟着躁动起来。
“都给老子闭嘴！”
眼看城下人声鼎沸，各种污言秽语都涌了出来，城墙上的兵痞终于忍不住了，重重的一顿手中的长矛，暴喝出声！
“一群忘恩负义的乞索儿，獠奴，狗辈！”
指着城下满脸惊愕的众人，兵痞怒目圆睁，咆哮怒喝：“你们知道个屁！还善人给你们捐助的粮食！那善人是你们的爹，还是你们是善人的儿子？无缘无故，人家为什么要拿出宝贵的粮食，给你们这些白眼狼！”
“那，那是善人们看我们可怜！”城下，有人底气不足的反驳了一句，但是，这句话说出来，估计就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要是放在平时，或许会有救济贫苦的善人端出个馒头，拿出碗粥给路经门口的乞丐。
但是，现在不是平时，而是灾年！外面的粮食价格都快飞天上去了，这种情况下，有谁会拿！能拿出百十车粮食，救济压根不认识的陌生人？”
城下渐渐沉默下来，城上的兵痞却依旧是唾沫乱喷，怒声吼道：“告诉你们！那些粮食，是三原县萧侯用自己面子，跟洛阳大户借的！而这三原县萧侯，就是在前两天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攻城时，差点在射死的那位！
可怜他醒来以后，没有恨你们，也没有下令追杀当初攻城的人，反而担心你们淋了雨，会不会撑不下去！
你们光知道昨天城里进粮食了，可知道这粮食，是萧侯爷的师傅亲自押运而来的？他老人家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们知道？
什么？问为什么要人押运？这还不是你们中的一些畜生！平日里装的跟人一样，结果一转脸，就变成了打家劫舍的强盗，土匪！看看周围这些村子，哪个没被他们骚扰过？有些村子，更是被这些畜生烧的连根草都不剩下！
你们怪朝廷不管你们，怪他人不救济你们！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在这遍地强盗山贼的地方，谁敢运粮食过来，谁敢开大门救济！”
2215 施粥
“咦？狗子这张嘴挺能说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西城墙角上，刘弘基刚走到这里，就听到
狗子那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不禁停下脚步，古怪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萧寒。
“废话！”萧寒见状，也停下脚步，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哼道：“你以为他那个游骑将军是白干的？”
“哎？这会说话，跟游骑将军，有个毛关系？”刘弘基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有些不解的问。
“哼……”萧寒则是轻蔑的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这谁带兵，都跟你一样，光靠揍就行？！也不怕把人揍得犯了诨，到了战场上在背后捅你一刀！
像是我们火器营，带兵是需要有技巧滴！平日里，多跟手下讲讲道理，谈谈心，不比你那野蛮人一样的带兵方式强？这样时间久了，嘴皮子不就磨出来了？”
“哦，你的意思是，他这个游骑将军，是靠着耍嘴皮子得来的？那他娘的跟那些人事不干的文官，有个鬼的区别？”
等听完了萧寒的话，刘弘基恍然大悟！只是从他嘴里再说出来的话，却差点没把萧寒气的，一头再从城墙上栽下去！
这可是自己学习后世，好不容易才研究出来的思想战法！竟然就被这混蛋污蔑成为自己最痛恨的耍嘴皮子活？要不是现在有恙在身，萧寒绝对要跟这秃子拼了！
“你……庶子不足以为谋！”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萧寒愤怒的喝骂！
不过，被骂的刘弘基见状，不禁不恼，反而还配合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咧嘴哈哈一笑：“你别跟俺拽文，俺是个粗人，听不懂那些歪歪绕！什么梳子？老子连头发都没有，要个屁的梳子！”
“我……”
萧寒被阴阳怪气的刘弘基气的差点一口老血涌上来，眼前也是一阵一阵的发黑！
粗人？这货竟然在自己面前装粗人？老子装粗人的时候，你丫还在井里泡着呢！
“哈哈哈……”
而见萧寒吃瘪的模样，刘弘基却是跟六月天吃了一大口冰镇西瓜一般，浑身都透着一股子舒爽！
哼，敢骂老子是野蛮人，还说老子的带兵方法不对！看老子不活活气死你！
这边城墙上，萧寒还在斗鸡般瞪着刘弘基，而城门口那里，狗子的声音却依旧在空中不断回荡。
城门口，那原本嘈杂的人群，在狗子的怒喝声下，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能在那么多流民当中，第一批赶到西门的，多半都是些年轻力壮之人，相应的，他们的脑子，转的也比后面那些快饿昏了头的老弱妇孺要快得多。
或许，这些人是没读过什么书，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傻！
经过这么多天的落难流浪，他们也隐隐察觉出哪里有些不对！只不过限于自身的眼界，以及身边某些人的刻意引导，让他们根本无法得知事情的真相。
而现在，经过城头那个兵痞的一番连喝带骂，很多人也回过味来。
想起之前，他们经过的那些空无一人村子，还有那些被草草掩埋的尸首，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会一下子，死一个村子的人？
还有，那些尚存的村寨堡垒，为何会那么的仇视他们？非但不给一点米粮，就连他们靠近一点，也会招来箭矢石块的打击！
这一切的一切，不正和城墙上的那人说的一样么？难道，真的是有一伙人，假借流民的身份，在这背后搞鬼？
想到这里，不管是真正的流民，还是曾做过亏心事的人，在这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山东人性格倔强，做事最讲一个“理”字！如果亏了理，立刻就跟矮人一头一样，别说再继续闹事了，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眼看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效果，狗子的话也渐渐软了下来，他抿了抿嘴唇，朝着那边的萧寒等人看了一眼，然后再次用力顿了顿手中的长矛道：“你们不是想吃饭么！行！萧侯爷可以给你们饭吃，但这饭不是白吃的！吃完饭，都他娘的给老子去干活！不想干活的，下一顿就饿着！都听到了没有！”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狗子的声音陡然变高！城下那些人此时正在精神恍惚当中，闻言下意识的跟着喊了一声：“听到了！”
只不过，等他们喊完后，才发觉似乎不对劲，紧接着，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抬起头，齐齐的看向城墙上的兵痞。
“你是说，还会给我们吃的？”有人声音颤抖的喊道！
“废话！”狗子哼了一声：“萧侯爷说了，虽然你们里面可能有坏人，但也不能一棍子全打死！他身为国侯，理应为百姓谋求生路！所以这粥，早就熬好了！现在，你们全部人都退后，把门口让出来，然后排队！什么时候排好队，什么时候吃饭！”
“轰……”
听到“吃饭”两个字，原本还能勉强保持安静的人群就跟沸油里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再也无法镇静了！
直到狗子声嘶力竭的吼了半天后，那拥挤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歪歪扭扭的在城门口这里排起了六七支长长的队伍。
果然，这次没让外面的流民失望，等他们排好队的时候，前面，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几十个精壮的汉子推着数架载着大桶的板车，费力的从大门中走了出来，那板车是那么的重，每走一步，都会在刚下过雨的地面上，碾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看着那摇摇晃晃的板车，以及板车后，那冒着袅袅白气的大桶，刚刚还勉强排好的队伍又是一阵骚动，有人红着眼，想要脱离队伍冲到最前面！
“轰！”
就在这松散的队伍眼看就要再一次崩溃，城墙上的狗子立刻挥手甩出一物！
也不等他人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就见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紧接着，仿若天雷般的响声就在人群头顶上炸响！距离近的一些人，更是被这巨响震得一屁股坐在了泥水当中。
“都他娘的排队！”
巨响过后，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回神，狗子再次深吸一口气，怒声吼道：“再有敢捣乱的，以后你们再也别想看到一个米粒！”
2216 东门
在未知的恐惧下，那些刚迈出队伍的脚，一瞬间全齐刷刷的收了回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也都下意识看向头顶的天空。
在哪里，没有蕴藏着雷霆的乌云，只有一股黑烟正随着袅袅的微风，向远处飘去。
“排队！自己有碗的用自己的碗！没有的来这边的筐子里拿！都他娘的小心点，这些全是跟城里百姓借的，琗了的话，以后就用手捧着吃吧！”
而与惊疑不定的流民不同，那些施粥的汉子仿佛早对这巨响习以为常。
只见他们自顾自的来到城门前的空地上，将车子停好，便将手中的大勺子在粥桶上敲得“邦邦”乱响，说的话更是不带半分客气！
“快点！快点！今天这顿饭是白送的，明天就给老子去干活！外面的好地都长了草了！”
“他娘的，便宜你们了，老子从来没下过厨的人，第一次做的粥，没给媳妇吃，都喂了你们，想想就亏！”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些出来施粥的汉子，个个都是五大三粗，面生横肉，一看就不像好惹的模样。
其中有两人，见到那些流民还在傻傻的抬头看天，更是骂骂咧咧的走上前，一脚一个，将排在前面的几人全给踹到了粥桶前。
“你……”
那挨了踹的人本来还要发怒，结果一看对方的身躯，立刻就软了下来。
而当热乎乎的米粥被粗鲁的舀进粗瓷大碗里后，他们再也顾不得去管屁股疼不疼了，赶忙一边护着粥碗，一边向旁边无人处跑去，看那样子，生怕别人会冲过来，抢了他的食物一般。
在经历过一系列波折过后，西门终于开始施粥了。
不过，很多绕了个大圈，跑的气喘吁吁的流民不知道，在他们刚刚围住的东门，以及经过的北门，也有施粥的队伍。
甚至，他们施粥的时间，比西门还要早。
这些粥桶里的粥，是普通的白粥，算不上浓，也不能说稀，但立筷不倒，那就别想了。
当然，这并不是萧寒小气，不舍的在粥里放米，实在是因为这里面有些人，已经饿的太久太久了！
他们这时候的肠胃早就被饿的萎缩了，根本克化不了浓粥米饭，贸然吃进大量硬食，说不定会将肠胃直接撑开。
萧寒可不想自己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再在这里弄出几条无辜的人命出来。
“娘！粥！白粥！”
东门城外，一个小男孩正捧着一个大碗，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白粥，喂到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嘴里。
看他消瘦的身躯，褴褛的衣衫，这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早晨在树林里采蘑菇的那个。
当初，在得知宁城要施粥的消息后，他的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他来到这里。
但还不等他们母子找到粥摊，就听说施粥地点改在西门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于那些男人们来说，并不算坏，只要有饭吃，拢共不过多跑几步的事，但对于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女人来说，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当看到无数人向着西边冲去的时候，她那原本就羸弱的身子就再也支撑不住了，直接软软的倒在了城门前的空地上。
女人知道以自己的身体，再也没有力气赶去西门了，只能虚弱的让儿子不要管她，自己去到西门求一条活路。
但没想到向来听话的小男孩，这次却怎么也不肯听母亲的，哭着要背女人一同过去。
只不过，小男孩的身子还是太单薄了，即使女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也不是他那幼小的身躯所能背得动的。
如此试了几次，小男孩非但没有带着母亲离开，还把自己累的头晕眼花，双脚发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而就在相互依靠着的母子两，看着四周越来越少的人，几乎彻底陷入绝望的时候。
那个已经关闭不知多久的城门，却奇迹般的打开了，紧跟着，一群推着粥桶的人，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看到那些推着粥桶的人时，小男孩感觉整个灰暗的世界，都渐渐光亮起来。
与几乎汇聚了所有壮劳力的西门不同，这时候还留在东门的，多半都是小男孩母子这般，饿的几乎没有半点力气的妇孺。
所以那施粥的队伍出来后，根本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就开始往碗里舀粥，等人领取。
遇到实在是走不过来的，他们还会亲自端着碗，递到饥民的手中。
像是已经累的走不动路的小男孩，就是从一个身材圆胖的大哥哥手中，拿到了这碗白粥。
只是，当他拿到粥后，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喝，而是强忍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先将粥喂给了自己的母亲！
此时，折腾了一个早晨的妇人已经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当她机械般的将喂进嘴里的白粥吞进肚子后，原本无神的眼睛才渐渐有了光彩。
也不知喝了几口，女人终于清醒过来，她舔了舔嘴唇，感受到一股久违的米香在她口中弥漫，眼泪瞬间就顺着消瘦的脸颊流了下来。
“伢子……”费力的仰起头，看着抱着自己的小男孩，女人不再喝那凑在嘴边的白粥，而是艰难的对小男孩说道：“你，吃。“
“娘，我吃过了！”小男孩见母亲醒来，心中大喜，连忙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咧嘴笑道！
只是很快，他的肚子，就为他的拙劣谎言发出了一声抗议。
“咕咕咕……”
“娘真的吃饱了，你快吃！”女人听到男孩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哪里能不知道儿子这是在骗自己？急忙抬起枯瘦的手掌，将粥碗推到了男孩嘴边。
看到虚弱成这样的母亲在有吃的后，依旧先想着自己，小男孩的双目，又开始泛红，颤抖的嘴唇喊到：“娘…！”
“快喝，别被人抢了去，娘不饿！”妇人费力的挤出一抹微笑，对着儿子说道。
“咳咳！你们在推让什么！粥有的是！你们吃就是了！谁敢抢你们的，胖爷把他给煮了！”
2217 以工代赈
“咳咳！你们在推让什么？粥有的是！你们吃就是了！谁敢抢你们的，胖爷把他给煮了！”
就在母子两个为了一碗粥，谁也舍不得喝而相互推让之时，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了过来。
“谁？”
妇人明显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连忙下意识死死的抱紧了手中的粥碗！
不过，很快，她就听到儿子欢呼一声，冲着那个人影叫了身“叔叔”，接着就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人头大小的海碗。
“娘！这就是给咱粥的叔叔！你看，他又给咱一碗，您赶快喝吧！”
接过那大大的海碗，小男孩连忙端给自己的母亲看，表明自己并没有骗她，真的还有粥可以吃。
“这是，真的？”
还在用力护着粥碗的妇人目光变得有些呆滞起来，半响之后，她才看了看儿子手里那满满的一碗粥，又看了看对面那个咧嘴傻笑的胖青年，眼含热泪，挣扎着就要起身给胖青年磕头。
“恩公！妾身替儿子，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哎？别客气，别客气！”
那胖青年没料到妇人会突然朝自己下跪，当即有些慌了手脚，愣了片刻后，才七手八脚将她搀坐下。
“大姐，呃，大嫂您身子不好，先赶紧吃点东西，养养身子！再说这是俺家侯爷施的粥，俺就一听命行事的，您谢俺作甚！小娃子，快，扶着你娘再吃几口，不够就再去盛！”
如果，萧寒这时候在心里，一定能认出男孩面前这个手足无措的胖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狗子的铁杆属下，胖子！
相对于能言善辩的狗子，胖子的口才可就是惨不忍睹了，憋了半天，竟是把自己憋的一张胖脸通红！
不过，也正因为他的拙笨，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才更加让面前饱经人生冷暖的母子，感觉到格外的心安。
而像是小男孩母子这样，饿的都几乎走不动路的人，在东门这里，还有很多，很多！
所以，在这里施粥的，除去萧寒的人外，宁城里的那个胖县令，也识趣的派了一些城中百姓出来帮忙。
一开始，百姓还对出城救济这些流民心存抵触，毕竟前几日，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些人，聚集在了城下，想要攻入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但是，当他们真正出城，亲眼看到那些奄奄一息的流民，以及可怜无辜的孩子后，心中的那丝芥蒂与偏见，几乎在一瞬间就奇迹般的消失不见了！
大唐的百姓，大多数还是心底善良的！
他们可以对侵入自己家园的敌人凶悍反击，却无法对于落难的同胞硬起心肠，不管他们的死活。
“造孽呦！这娃娃昨天怎么熬过来的，快先喝口粥，一会跟我进城回家烤烤火！换身干净衣服”
“别急！慢点喝，别呛着，那里有的是粥！”
很快，类似这样的声音，就在宁城外不断响起。
这一刻，没有人再记得他们之间的仇恨，有的，只是对同胞无限怜悯，以及人性中，最光辉的一面！
本来，狗子说的是吃完粥，明天就干活。
但实际上，施粥举动整整持续了三天，才让大多数流民恢复了一些元气。
当然，在这三天时间里，萧寒也不是光顾着施粥了。
首先，他吩咐人将城外的流民以村或家为单位，编成了不同的单位。
这样除了便于以后的管理，顺道筛选出一些身份不明之人。
除此之外，城外的土地，也被同样划分好了区域，方便日后流民下地干活。
以工代赈！这是萧寒早早就定下的策略！
并且，他告诉这些流民：谁开垦的土地多，谁干的活好，谁就会在管事那里得到更多的分数，以后凭借这些分数，就能换来粮食，衣物，甚至银钱！
之所以要这么弄，并不是萧寒借机压迫剥削这些流民。
恰恰相反，这反倒是萧寒在替这些流民着想。
这场灾难，终将会过去！
到时候这些流民，总不能继续和乞丐一样，到处讨生活吧？
所以，萧寒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凭借自己的双手，去赚取日后的粮食，衣物！等到离开这里的一天，这些东西，就是他们重新开启生活的基础！
除此之外，作为既得利益者，这宁城的百姓也不能抄着手，光乐呵呵的看着流民帮他们干活！
萧寒同样跟他们说清楚了：现在官府出钱，流民出力，帮他们耕种粮食，到时候粮食丰收了，必须拿出一部分，用来支付官府先期支付给流民的救济和奖励！
如此一来，这以工代赈的法子，堪称皆大欢喜！
流民眼看自己有了活路，还能攒下一点家业，所以不管是谁，都是干劲十足。
百姓也能享受一把地主的待遇，不必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田地，在这大好时光中一点点荒芜。
至于官府，更不用担心因为赈灾，把自己府库的铜钱耗的一干二净。
春日的农田里，数不清的妇人，汉子肩挑手拉，在地里忙活。
耕不动地的老人，孩子也没闲着，干不了重活，就干些拔草，捡石头，埋种子这些相对轻松点的活。
繁忙的田地中，仿佛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除了，远处城墙上挂着的几十颗血淋淋的脑袋。
乱世，当用重典！只一味的怀柔，是无法让所有人完全信服的！
所以，自从有了这几十颗脑袋后，原本存在于流民当中的一些异样声音立刻绝迹了！
就算有人还想做点什么，只要抬头看一眼那些狰狞的头颅，那刚生出来的小心思，也会立刻被冷风彻底扑灭。
流民，都在忙着干活。
城中的百姓，也开始出城到自己的地头，监督着干活的流民，防止他们耍什么小心思。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为了能在管事的小本本上多赚一个工分，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偷奸耍滑，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都不足以形容地里的场景！
2218 小男孩
当然，这么多人同时下地干活，很快新的问题就出现了，那就是他们的工具不够！
有懂木匠的流民发现了这一点，自发跑去砍了树过来，做出了犁耙等工具。
结果这犁耙被负责计算工时的管事发现后，立刻如获至宝！问清楚了是谁做的，当即拍板，专门安排他制作工具！
以此以后，他每天只需要专心做做工具，得到的工分，就要比其他人耕一天地还要多！
而发现得工分还有捷径这一点后，其他有手艺的流民也都纷纷动了心思，一起跑去询问管事，他们能不能也用自己的手艺换钱。
当然，他们得到的答复也是一定的！
于是很快，城外就不光是下地干活的壮劳力在忙碌了。
在空地上，开始有瓦匠忙着在给流民盖简易的房子，有织匠做衣服，石匠修缮城墙，铁匠做锄头铁锨等等等等……
很多逃难过来的手艺人，也凭借着自己一双手，得到了更加丰厚的回报。
只是，这世上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眼看其他匠人都能拿着高高的工分，干着轻松的活计，几个乐匠却只能咬牙切齿，继续一锄头，一锄头的刨地！
没办法，萧寒不喜欢听曲，那个胖县令也不喜欢！
管记工分的管事倒是喜欢，但这混蛋看完了他们的表演，非但没有给他们多记半个工分，反而还吃干抹净，又倒扣了好几个回去！
理由是他们锄地锄的不够深……
但是苍天可鉴啊！
他们自小作艺，这双娇嫩细白的酥手，什么时候干过抡锄头的活计？
就这么短短几天下来，那手上磨得全都是血泡，轻轻碰一下，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可即使就是这样，他们还不能撂挑子不干，因为那些个管事真的是说得出，做的下！不干活的话，真的会饿肚子！相对于饿肚子的恐怖，身体上的疲累疼痛，反倒是不算什么了。
“娘！我今天又赚了十二个工分，比隔壁莫大叔赚的还要多！”
日暮西垂，结束了一天的活计，小男孩抱着一大本账簿，一蹦一跳的回到了他和母亲临时的家中，还不等他进门，就已经满脸兴奋的开口嚷道！
“啊，伢子回来了？”
听到儿子快乐的叫声，身体已经有些起色的女人推开木门，欢喜的伸手将儿子楼在了怀里。
这对住在新修屋子里的母子，正是当初被胖子救济的母子！
当日他们被胖子送粥过后，因为身体亏损过大，在连续将养了三天后，小男孩的母亲还是只能勉强下地行走，根本干不了重活。
眼看其他人都准备好上地干活，以赚取下一顿的口粮，体虚身弱的女人是又急又怕，险些再次倒下！
幸亏这时候，胖子再次经过这里，经过一番了解后，发现小男孩竟然会写字算数，并且算数还很不错，起码比他强！
于是，胖子就将他推荐给了管事，好帮他记录一些干活做工的事情，顺道为他们自己赚点口粮好过日子。
而那个管事一开始，见小男孩年纪才这么大点，还是一副瘦的皮包骨头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只碍于胖子的面子，才答应一试。
结果这一试，他立刻就发现这小男孩竟是个宝贝！
因为这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不但能将流民干的活记得清清楚楚，还能分门别类，将五花八门的手艺匠人同样分的井井有条！
自己原先费尽心力做出来的账本，跟小男孩那一手漂亮的账目一比，简直就是一堆垃圾，还是惨不忍睹的那种！
于是自此以后，管事的屁股后面，就多了一条尾巴，不管去到哪里，都会带着小男孩。
并且，深知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多吃草的管事还利用职务之便，把小男孩的工分，提的和匠人一样高，让他独自养活自己和老娘都没有半点问题。
“快进屋歇歇，今天累坏了吧？”
将消瘦的脸颊在儿子略微发黄的头发上蹭了蹭，女人笑着对儿子问道。
“不累！不累！”小男孩嘿嘿一笑，然后显摆一般抬了抬自己的腿，说道：“娘你看，这是管事今天刚赏给我的鞋子，他说我老是跟着他到处跑，穿着草鞋容易把脚磨坏，所以特意让人给我做的这双鞋。”
“啊？是么？”女人闻言，惊喜的低头看了看儿子的脚。
果然，儿子那双破烂的草鞋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崭新的软底布鞋。
“还有呢！”
小男孩见母亲惊喜的模样，小小的虚荣心立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双透着灵气的眼睛也都眯成了一弯新月。
他先是看看左右无人，然后飞快的推着母亲进到屋子里，等关上房门，这才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小声的炫耀道：
“娘，你看！管事还赏了一块腊肉给我！”
“腊肉？”
“嗯！好大一块呢！咱们今晚上煮粥的时候加一点，再给莫大叔他们一些！他这些天可是帮了咱不少忙！可惜胖叔叔没来，他一定最爱吃肉……”
“谁说我没来？！”
屋里，小男孩还在憧憬着手中的这块腊肉该怎么分配，门外，一个爽朗的大笑声却已经响了起来。
“胖叔叔？”
突然间听到这道爽朗的笑声，屋里的小男孩先是一怔，紧接着一股发自于内心的狂喜涌上脸庞！
“胖叔叔，您怎么来了？”
惊叫一声，小男孩将手中的腊肉往母亲怀里一塞，急忙打开房门，这就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
“哎，叫什么叔叔，叫哥哥！”见到冲出来的小男孩，胖子大笑着伸手接住了他，然后又习惯性在男孩头顶上用力摩挲几下，将男孩好不容易才梳理好的头发又弄的跟鸡窝一样，这才满意的停住手。
“胖叔叔…不，胖哥哥，你怎么来了？”
小男孩毫不在意胖子将自己的头发弄乱，一双欣喜若狂的眼睛，只顾盯着这位将自己从绝望深渊当中拉出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