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2 散场
萧家美酒的代理,被一个名不见传的老头拿走了,但周围人却无一祝贺。
甚至连像马老六这种极度好酒的人,也怪异的站在原地,没有丝毫上去套套近乎,先买上几坛的意思。
事已至此,一切都明了了。
台上的紫衣,也不再对这次精心准备的招商抱任何希望。
至于那些本该在今晚叫价的事物,经过萧寒的授意,也绝口不再提售卖二字。
只权当是一次普通的展览,让人一一端着出来,陈列给那些掌柜看上一眼。
晶莹剔透,被灯光一照,反射着七彩光芒的琉璃盏。
三尺多高,可以把人照的纤毛毕现的银镜!
还有只用一滴,就会让人遍体生香的香水!
更别提诸如极品的刀剑,印着美丽花瓣的百叠布!
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奇珍异宝,流水般在诸位掌柜面前晃过,几欲将那些掌柜的眼睛都晃瞎!
甚至就连一直懒散的殷姓年轻人,都直起腰来,眼神中闪烁着怪异的光芒。
展览的很慢,过程更是进行了很久。
知道了有人作梗,萧寒现在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清他们今晚上究竟失去了什么样的机会!
然后看着他们去懊恼,去埋怨这幕后的黑手。
夜,渐渐深了,就连寻常的虫鸣鸟叫都已经安歇了下去。
一轮皎洁的明月升到中天,照着各位掌柜从画舫中走出,只要看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道今夜的一切,都将深深地印在他们脑海,久不会散去!
薛管事站在船头,微笑着送走每一个客人,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长叹一口气。
他和紫衣为了今晚,准备了这么久,这么充分!谁料最后,却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薛管事深受打击,连带着面容都苍老了许多。
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回到厅中。
入眼却是已经从二楼下来的萧寒,正站在台子上,大方赏赐今晚船上的舞姬和侍者。
散出一片铜钱,收回了一大堆恭维。
萧寒正咧嘴笑的时候,突然看到薛管事回来,于是忙对他招了招手:“老薛,人都送走了?来来来,忙活了一晚上,饿了吧?已经让人去做饭了,等会吃了饭,咱们再回去。”
“侯爷……”
薛管事本来就心有愧疚,现在一听萧寒的话,一张老脸顿时就红了!
今晚这些人,基本都是他请来了,章程,也是他跟紫衣一起定的!可谁知道,不但一分银子没赚回来,还要赔上租画舫的钱!
薛管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萧寒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破了他的心事一般,哈哈一笑说道:
“怎么了?一开始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焉了?不就是东西没卖出去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算是在做生意,也不能保证每个进来的客人都会买东西吧?”
“这……”
薛管事听了萧寒半开玩笑的话,脸顿时更红了,半响才摇摇头道:“这不一样,今晚是被人算计了!侯爷,那个扬州布行……”
“哈哈哈哈,我知道!”萧寒突然笑着打断他的话,随后眼中精光一闪:“不过不要紧,有人想玩,那咱就陪他玩到底!”
“嗯?”
薛管事看到了萧寒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当即浑身一震,凑近压低声音道:“侯爷您要收拾他们?这不难,只要您亮明身份,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话时的薛管事一脸的愤慨,可见他今晚也是气的厉害!尤其是背靠大山,却不敢轻易祭出,这份憋屈感更是几欲让人抓狂!
自古以来,在这片土地上就有民不与官斗的俗语流传,别看扬州布行在这一片似乎很厉害,说的话,别家商行都不敢忤逆!
但是要真对上一个朝廷三品大员,那无异于蚍蜉撼树!怕是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心中立刻兴奋起来,薛管事的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那害他大丢面子的扬州布行惨淡倒闭的场景。
不过很快,从萧寒嘴里轻飘飘甩出的几个字,却再次打破了他的幻想。
“这个,亮明身份倒是不必!人家现在既然用商业的手段来对付咱,那咱也同样应对就是!”
“啊?这……”薛管事愕然抬头看着萧寒,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样。
不过,面前的萧寒却闻着已经传来的饭香,连连咂咂嘴道:“啊什么?先吃饭!”
————
画舫上的饭菜端上了桌,吃起来味道说不上多美味,但胜在精致!
一餐饭,萧寒吃的很仔细,同桌的薛管事却对着面前的一碗白饭,味同嚼蜡!
悄悄抬头看了萧寒一眼,薛管事实在搞不清楚:自家侯爷为什么放着最简单的方法不用,非得用那种拐八十道弯,还不一定能成功的方法,难道他这真是闲的?不对的,真要是闲的,那他也不会对这些事这么上心!
此时,与薛管事有同样疑问的,还有紫衣!
只不过相较于薛管事,在长安待过一段时间的紫衣,似乎隐隐猜到了点什么。
是的,诚然如薛管事所说。
以萧寒如今的身份地位,真摆出来,莫说是一个布行掌柜!
就算是这扬州刺史,见他也得大礼参拜,予取予求,不敢有丝毫不敬!
但是,他们却从没想过:要萧寒这次真的以权压人,强行达到他自己的目的,无疑就是给他一直想要建设的商业系统,起了一个再坏不过的开头!
都说屁股决定脑袋!
萧寒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嬉笑人间的路人甲。
几年的成长,几年的感受。
已经让他与大唐这片热土深深地联系在了一起。
在面对着这片他深爱的土地,萧寒不知不觉把自己,放在了一个看护者的角度上。
所以,在面对着这世上刚刚萌芽的商业契机,萧寒不光不会去扼杀它,反而会小心的看护它,直到它成长壮大。
在这个过程中,即便这棵小苗长岔了的枝节,需要修理,萧寒也只能在这个规则里面动手,不会破坏本属于它的规则。(未完待续)
1033 谋划
展销会,或者说是展览会已经结束。
扬州城的富商,一边为那一夜的新鲜事物而啧啧称奇,一边也在等着看萧家商行,与扬州布行的彻底对立。
可惜,他们等了很久,直到眼珠子都快风干了,也没见两家有多少风吹草动。
“少爷,他们在七里村的工坊依旧运行正常,这几天,也没看萧家人如何,萧寒更是连门都很少出。”
布行大掌柜拱手恭敬的对年轻人汇报他所得知的情报。
年轻人闻言,放下手中的樱桃,揉着下巴微微疑惑:“不对!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闷声吃这么大的一个亏?”
“那个买酒的商人呢?有没有查到?”
“回少爷,已经查清楚了,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商人,而是萧家里的一个小管事。”
“哼哼,跟我想的差不多!”
冷笑了几声,刚有些得意的年轻人却又很快垮下脸来。
“他这到底要干嘛?老是一动不动,也太无趣了些。”
狠狠一拳打在棉花上,说的就是年轻人此时的心情。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有趣的同龄人,本想好好与他玩玩,结果自己上蹿下跳,拉拢了那么多人出招,人家却缩在了壳里,这多叫人扫兴?
“继续派人盯着他们,我就不信了,他还真能变成乌龟。”
恨恨地吩咐一声,年轻人脑海中突然记起萧寒最爱骂别人乌龟王八,可是如今的他,却与那长有硬壳的乌龟更像。
萧寒像乌龟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虽然乌龟这玩意又长寿,又悠闲,但那一身绿油油的颜色,就先让人受不了。
“汤来喽,快快快,趁热喝,营养的很!”
扬州萧家的院落里,围着一块花布围裙的萧寒端着砂锅,一路风风火火的冲进了餐厅。
“又是鱼汤……”
薛盼早就习惯了萧寒的这幅做派,只是在看到砂锅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就郁闷起来。
“我想吃肉!”抚摸着日益隆起的小腹,薛盼眉头皱的很紧。
萧寒闻言,翻了一个白眼,甩着发酸的手腕道:“鱼肉也是肉,低脂肪,高蛋白,多好?你要不爱吃,明天给你弄个王八汤?”
“我要吃的是红烧肉!不是什么王八汤!”薛盼咬着牙,隐隐有发飙的迹象。
孕妇招惹不起!
即使是贵为侯爷的萧寒,对这种喜怒无常的生物也只得退避三尺。
直到退到安全地带,这才小心的解释:“吃什么红烧肉?又不健康!一会我再给你熬点小米粥,多放莲子跟红枣,对孩子好!”
“对孩子好”这句话,萧寒一开始说的时候,薛盼还听。
但架不住说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了效用。
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薛盼忍不住气道:“你昨天说吃菠菜对孩子好,前天说吃芹菜对孩子好,人家别的孕妇都吃肉,怎么就我光能吃青菜!”
萧寒摸了摸鼻子,干咳道:“咳咳,青菜健康……师傅,您说是吧?”
同在一张桌子上的华老头黑着脸,狠狠地瞪了萧寒一眼,意思你还记得我也在这?
萧寒顿时有些尴尬,知道师傅是指望不上了,只得干笑两声,好言好语哄着薛盼,说晚上弄点红烧肉给她,但也不可多吃。
没错!让外人摸不着头脑的萧家主事人不是忘了跟扬州布行掐架,只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罢了。
眼看薛盼的肚子越来越大,萧寒渐渐开始考虑日后生产的事情。
没法子,女人生孩子,在这个医学不太发达的时代,无疑就是到鬼门关外转一圈!
萧寒私下里问过华老头,得知孕妇生产的死亡率,最少也有十之二三!
而在这十之二三里,更有一大半,是出在头一胎里!
知道华老头不会骗自己,这年头,就算是天下医疗情况最好的皇宫,也时不时传出嫔妃因难产去世的消息,更别说外面了!
给孙思邈的信已经写了两封!
如果在薛盼生孩子前,他还不来,萧寒绑,也要把他绑过来。
这些事情,根本不敢对薛盼说,怕她会有心理阴影!
稳婆已经找好了,而且一找就是六七个!据说她们中最好的一个,接生百来个孩子,才死了十个!
稳婆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自豪!旁边诸如华老头也是肃然起敬,对其连连拱手。
唯有萧寒一个,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平均十个孩子就没一个,这种夭折几率要放在后世,早就被产妇家人打的重新投胎去了,还敢在此吹嘘?
不敢想象薛盼出事的样子,反正萧寒肯定,要是到时候,真有稳婆问自己保大还是保小,他一定会抽刀剁了那人!
大唐的妇产眼看是靠不住了,萧寒这两日,只得按照自己那少的可怜的生育知识,尽量来改善薛盼的身体情况。
不敢让孕妇吃的太多,那些油腻的东西更是被萧寒看的严严实实!
小艾,紫衣,胖厨子他们,都被萧寒挨个叮嘱了一遍,绝对不敢给薛盼吃零食,就怕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太大,到时候会出问题。
什么谁家生了一个八斤的大胖小子,谁家有九斤的女娃出世,萧寒一点都不眼馋。
只要孩子足月,哪怕瘦了一点,日后还怕补不回来?
没听说一句话:小时候胖,不叫胖!长大胖,压塌炕!
不情不愿的吃完了饭,紧接着薛盼又被催促着起来散步消食。
一个五好丈夫的责任,在萧寒身上体现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陪着她,围着花园慢走了几圈,突然在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后,已经几日不见的小东正从月亮门那跑了进来。
“侯爷……”
进门就看到萧寒,小东连忙扬起手里的一个木盒,对他喊道。
萧寒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随后用眼神示意他有事过会再说。
“你有事情,就先处理事情,我让小艾陪着就行。”
薛盼也看到了小东,不过只是惊讶一下,就放开了揽着萧寒胳膊的手。
聪慧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使小性子惹人怜爱。又该在什么时候该放下脾气,不至于称为他人的负担。
而薛盼,毫无疑问,就是这样一个聪慧的人。(未完待续)
1034 知晓
不知怎么,午后本来清朗的天气,竟突然变得阴沉了下来。
等到几道春雷在天边炸响后,很快,外面的小雨就有演变成大雨的趋势。
客厅里,掌起了灯,萧寒此时正坐在主位上,一边听着头顶雨打瓦片,一边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纸,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侯爷,咱这么干,有些不太合算啊?一进一出,别的不说,光本钱就要赔进去一成!”杨开略此时也同样坐在座位上,满脸肉疼的看向萧寒。
萧寒被打断了思绪,抬头瞥了杨开略一眼,却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吕管家:“老吕,我们一次性从蜀中和杭州调集这么多银票,没有引起什么怀疑吧?”
吕管家听萧寒问自己话,连忙摇摇头答道:“不会!咱们家本来在那些地方就有生意,让他们筹取一些银票,别人不会多心的。”
萧寒闻言,点点头说:“这样就好!像是这种事,只能打一个措手不及,要是有了防备,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是!”吕管家拱手答应。
“侯爷……”
那边,杨开略见萧寒不理他,又一次可怜巴巴的开口。
“去去去,不就借你点钱?又不是不还,别跟死了老娘一样!”
这下,萧寒终于回应他了,只是态度恶劣的,就跟他才是债主一样!
杨开略被萧寒的恶劣模样弄得有些懵,半响才哭丧着脸说:“俺老娘早死了,临死前就嘱咐俺一件事,叫俺千万不能败了家……”
“嗯?你说我这是败家?”
萧寒看杨开略是越来越不爽了,吐沫星子都喷了杨开略一头:
“你懂不懂?这是商战,商战懂么?跟打仗一样,不拿点本钱,用什么赢?”
“可是……”杨开略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口水,弱弱的说道:“可打仗赢了的话,要不抢回土地,要不抢回财宝,总归是不亏的!但你这,好像属于赔本赚吆喝……”
“你懂个屁!”
恼羞成怒的萧寒又是一口吐沫星子喷出,险些吓得杨开略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跟我学了这么久,什么也没学到?生意场上赔钱,不一定是赔!赚钱,不一定是赚!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我这次是先给那个劳什子布行上一趟金融危机的提前课!弄得好了,以后咱家就取缔他,干这银行的营生!到时候这钱就当你的入股,别的不说,保你子孙后代吃喝无忧还是没问题!”
“啊,入股?”杨开略嘴张得老大,心里隐隐有些不妙的预兆。
“侯爷,你该不会,不想还这钱了吧?”
“呸!什么叫不还?”萧寒越发的怒了,把椅子扶手拍的震天响。
“让你入股,是我照顾你,给你一个发大财的机会!银行是什么?你懂不?”
“不懂!”杨开略很实诚的摇头。
其实不光是他,就连在座的紫衣,薛管事,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偏过脑袋,竖着耳朵倾听。
唯有对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小东,依旧斜依在门框上,看着外面的大雨发呆。
“啪……”
萧寒像是被打败了一样,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半响才无力的道:“笨蛋,银行,简单点说,就是负责发行这些银票的机构!现在那蠢货布行只懂得把铜钱兑换成银票,实在是浪费了它的作用!只有让我接手,才不会辱没它的作用!”
“额,那依侯爷高见?”薛管事小心翼翼的问。
不知怎么,他总感觉觉萧寒说起扬州布行,就像是豺狼看见了肥猪一样。
这种眼神,绝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摆了萧寒一道,这其中,一定有些他们还不清楚的事情。
“银行啊!那才是真正赚钱的买卖,还是只赚不赔……”
一时半会,很难跟这些人详细解释银行这种庞大而复杂的东西。
毕竟连萧寒自己,对此也只是一知半解!
捡着信用,通兑,借贷,抵押等银行最初始的功能跟这几人一说。
萧寒就像赶鸭子一样,让他们自己各自回去思考领会,省的七嘴八舌的乱问,露了自己的馅。
刚刚的人很快撑伞走了,客厅里,又只留下萧寒跟发呆的小东。
泡上一壶茶,静静地等到茶香飘满整个房间,外面才重新响起一阵脚步声。
“吱呀…”
门打开了。
一身蓑衣的曹主簿稳步走进了客厅,后面,小东紧跟着着将房门关闭起来。
“侯爷!”
拱手向萧寒行了一礼,曹主簿的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忧虑。
“是他们么?”
萧寒看曹主簿的脸色,就已经猜到了什么,不过依旧还是问了出来。
“是!”曹主簿点点头。
“哦……”
萧寒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又问:“墨家矩子,真的就是那天画舫上见到的布行掌柜侄子?那么年轻?”
“是。”曹主簿继续点头,然后犹豫一下,又说:“当然,侄子的事是假的!那个掌柜也只是墨家其中一人罢了,就是地位相对较高。”
“地位?”
萧寒挑了挑眉,奇怪的看了曹主簿一眼说:“墨家不是自矩子以下,人人平等?事事公平,怎么还有地位一说?”
曹主簿苦笑摇头:“这个,侯爷以前不是说过,人人平等的世界,本来就不存在么?”
“哈哈,也是!”萧寒释然的一笑,他这是对墨家组织过于憧憬,以至于忘了即使在高度文明的后世,阶级这种东西依旧牢牢存在。
或许,只有到了物质极大丰富的最高文明,阶级这种东西才会被彻底消灭。
“过来坐,跟我说说,你们墨家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拍拍身边的座位,萧寒很想知道关于墨家的那些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其实,曹主簿在一加入萧家,萧寒就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他的身份。
但出于对曹主簿的尊重,萧寒一直也没问,曹主簿也一直没说。
两个人就跟傻子一样,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本来,这种微妙的关系还可以一直维系。
但这次来到了扬州,眼看萧寒跟墨家已经起了冲突。
生怕萧寒一时不防吃亏的曹主簿,终于对其吐露了实情。(未完待续)
1035 发动
“墨家……”
重新说起这个很久没有提的名字,曹主簿的眼神渐渐泛起一丝迷离和怅然。
虽已经离开多年,但那里,终究保留有自己大半辈子的回忆!
“其实,也真没什么好说的,墨家早已经不是从前的墨家。
想当初,在祖师墨翟带领下,墨家是世上最为团结的组织,即使祖师逝去,在禽滑厘,孟胜,田襄子,腹黄享等历代矩子带领下,墨家也从未改变过。
可惜,这一切到了先秦消失时,墨家的人心,也跟着散了,原本的一家人,更是分成了几支。
上一代的矩子,也是天纵奇才!费尽心血,将早已经四分五裂,人心向背的墨家重新整合。但那些早已经栽下的矛盾和冲突,他却是无能为力。
终于,在后来的一个时间点,这些矛盾冲突集中爆发了。
当时墨家里面死了很多人,而我们,也是在那个时候伤透了心,从而离开了那里。”
连绵的雨声下,曹主簿慢慢的说起这些往事。
萧寒在一旁静静的倾听,心中似乎也对神秘的墨家,有了一点新的认知。
他本来就知道,从当初的百家争鸣,到后来的非儒即墨!墨家曾经,是这世界上最辉煌的学说! 更是最接近后世科学的一个文化体系!
可惜后来,它却没落了,没落的让无数人都有种扼腕叹息之感。
“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
缓缓的说出墨家教义,曹主簿已经是泪流满脸,几欲哽咽。
萧寒回过神来,看着曹主簿的模样,亦是心有戚戚然。
“墨家是好的!并不是君王眼中的异端邪说,如果可以,恳请侯爷对墨家手下留情!”
拭了拭泪水,曹主簿最后郑重的对萧寒长施了一礼,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要对墨家举起屠刀,如今的墨家,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萧寒的能量,但这些年一直看着萧寒成长的曹主簿却无比清楚!
自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昔日强大的墨家在儒家,以及更强大的皇权下,已经被踏如草芥!
如果萧寒真起了对付墨家的心思,就连太多的动作都不需要,只消将它身上的伪装撕掉,自有天下儒家门生群起而攻!
到那时,才是墨家真正的灭顶之灾。
不用怀疑学说之间的争斗!
文化人杀起人,那才是比谁都狠!比谁都绝!
以前,即使如圣人孔子,也会因学说之争,诛杀少正卯!更别说现在,他的那些已经将经念歪了的徒子徒孙。
“放心……”
萧寒上前扶起曹主簿,叹口气道:“这只是一场小小的商场争斗罢了。你也说了,墨家最厉害的,是那些武功高绝的游侠,以及沉迷于研究的大匠!现在,这两样东西他都没有使出来,说明这也就是一场称量斤两的试探,不至于闹得要分生死。”
“属下,谢侯爷……”曹主簿听了萧寒的话,黯然的点点头。
他内心中,也希望如萧寒所说,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试探!
否则,以萧寒天大地大,自己小命最大的一贯作风。
不等墨家使出手段,他就该抢先行雷霆之势,不择手段,摧毁对他有威胁的人或者事!
这一点,曹主簿万分坚信!因为,他有那个能力!
————
春天里的扬州城,一如既往的安宁。
只是萧家的宅子,这些日子突然多了很多的人来人往。
有人进入,有人出去,看似普通,当然,如果有人细心清点:就会发现每天进去的人,要比出来的人多上那么一些。
外面的市面上,已经很久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那些商人富贾,都快将萧家忘却的时候,死水一般的商场,终于生出了一些不寻常。
作为扬州商场的龙头,扬州布行今日一开门,就有几个人急匆匆的走进店里,说要将手中的银票兑换成铜钱。
早早起来,还有些睡意朦胧的店铺的掌柜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兑换铜钱的事以前也不少遇到,即使这次来的早些,人多了几个,但在验过银票后,依旧如数兑换。
让账房将铜钱搬出,仔细的跟来人交接清楚,等兑换完银票,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
没法子,这时候既没有点钞机,也没有大额的钱币,只能一枚一枚的数!
亏得这几人加起来,只兑个百来贯,要是上千贯钱,怕是账房的手都要累断!
钱财交割清楚,掌柜亲自送几人出了店铺,结果还不等他转身回座位歇口气,外面又呼啦啦围上了十多个人,手中都抓着他们布行发行的银票,大声叫嚷着要兑钱!
“各位,各位请一个个来!不用着急,我布行的铜钱有的是!”
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掌柜这个时候已经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赶忙一边宽慰来兑钱的众人,一边使眼色,让伙计赶快去找大掌柜过来!
商行的伙计都是机灵人,见状一溜烟的从后门跑出去办事,而掌柜好说歹说,也将群情激奋的现场稳定下来。
“各位!我扬州商行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这副牌子也挂了上百年!你们不相信我,也该信这幅牌子!你们的钱,都在这里分文未动!只要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兑,都会拿到自己的钱!”
掌柜喊的嗓子都哑了,眼看已经有人开始排队,不料人群中,却突然传出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
“奸商!兑钱!我们要我们的血汗钱!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把我们的钱早花了,就给一些破纸骗我们!今天不把我们的钱全部付清,我们就不走了!”
“对,不走了!那是俺们的血汗钱!俺就指着这点钱进货,要是没了,俺家几十年的买卖也就完了!”
“拿钱!”
“快拿钱!不拿出钱来,烧了你的铺子!”
伴随着那个怪异的声音,刚刚才平静一点的人群又炸锅了!众人的情绪甚至比刚刚还要激动一些,骇的掌柜连连退步,不知不觉,身子已经抵到了柜台上。(未完待续)
1036 挤兑
掌柜的被骇的不行,眼看场面就要再一次失控,几个手执棍棒的壮汉终于匆匆跑来!
飞快的隔在掌柜与人群中间,为首的一个脸上有条长长刀疤的汉子向前一步,对着人群暴喝:“呔!大胆贼子!光天化日,还想要明抢吗?”
“俺们…俺们是要钱!不是抢钱!”
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挤兑人群,在面对这些一脸凶相的壮汉后,立刻就怂了。
气的混在人群里的愣子几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挨个踹这些怂货们一脚。
“砰砰……”刀疤脸把棍子朝地上砸的震天响,然后瞪着众人怒喝道:“要钱就要钱!又没说不给你们!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否则请了官衙,治你们个寻衅闹事,让你们去大牢里吃牢饭!”
“好……”
面对着盛气凌人的壮汉,前面的几人自然而然就软了下来,正心虚的想要按他们说的站成一排,不想就在这时,背后竟然有人突然用力往前用力推了一把,顿时将最前面的几人重重的推到在地!
“哬?怎么倒了?”那为首的壮汉见几个人摔倒,当即一愣,刚下意识的俯身想将那几人拉起,冷不丁人群里又有人尖着嗓子狂叫起来:
“打人了!布行打人了!他们不想兑钱,想打跑我们!”
“哎?不是!我……”汉子顿时傻了,也顾不得拉人了,刚要抬头起身解释,一记重重的巴掌就结结实实的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就听“duang……”的一声。
汉子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就跟开了水陆道场一般,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然后,也不用第二下,他的身子就软软的栽倒了下来。
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看到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一个敦实的青年正搓着手掌,冲着自己憨厚一笑,笑容无比的实在。
“小子,尔敢!”
其他的汉子就在汉子身后,对愣子的动作看的那叫一个清楚!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就要去抓愣子。
可是,愣子哪能呗他们逮住?一个缩身,然后往后面的人群一钻,就没了人影。
那几个汉子伸出手抓了个空,但是抓人的动作,却结结实实的落在了 众人的眼里,然后,空间凝固了……
“敢动手?乡亲们,打死他!”这次真不是萧寒安排的人喊的,实在是人们自己有感而发!
都说北方民风彪悍,其实放在扬州,那也不差!
伴随着那声大喝,几个汉子第一时间就被愤怒的人群淹没了,拳头,大脚,雨点般的砸了下去!落在后面的,别说插脚了,就连看,都看不到那几个倒在地上的汉子。
当布行大掌柜匆匆赶到这个门店时,愤怒的人群已经散去。
只留下几个鼻青脸肿的汉子躺在地上直哼哼,店铺里,更是狼藉一片,布匹丝绸散落一地,连桌凳都少了几张,更别说那些货物了,早就被人顺手牵羊,拿了家去。
“怎么变成这样!”
下了马,大掌柜脚步蹒跚的走进店铺,眼看着仿佛被土匪洗劫过的场面,气的嘴唇都在抖动。
“大掌柜……”
柜台后面有东西动了动,然后有人从里面爬了出来,等看到布行大掌柜,那人立刻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大掌柜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认出这个狼狈的人正是这家店的掌柜,忍不住一步冲上去,揪着那人的脖领子怒问。
店掌柜哭丧着脸,身子更是不住地打着摆子:“呜呜……大掌柜……”
“啪……”
布行大掌柜见此人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点东西,忍不住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了店掌柜的脸上!然后再次怒吼:“说!怎么回事!”
这下,店掌柜可能是被耳光抽懵了,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庞半响,才算是反应过来:“是…是有人挤兑铜钱,说咱发银票是骗他们的钱!实际上咱家根本没有铜钱了,他们的血汗钱,都被咱们偷光花了,换上了这些废纸。”
“呸!废物!”
布行大掌柜怒目圆睁,用力一把甩开那人,刚要往外走,从外面却又慌不择路的跑进几个伙计。
“大掌柜,不好了!咱们的几家店铺都被人围住了!”
“什么!”
刚要出门的布行大掌柜一听这个消息,顿时脑海里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这才急道:“报官了没有?官衙的人呢?”
“报了!”一开始说话的伙计满脸急色的回答道:“但是官府那边说他们的衙役一早,就都去了七里村查丢牛事件了!留在衙门里的只有两三个衙役,根本控制不住那些人。”
“七里村?萧家?”
大掌柜听到七里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萧家这个名字,随后怒目圆睁,冲那伙计喝道:“快,带我去总店!”
今日的扬州城很乱!
大街上,到处都是惶惶不安的人群,偶尔有人急促的冲回家中,翻箱倒柜,将藏在柜子底,或者墙缝里的银票取出,然后不等婆娘来问,又一阵风的冲到了街上,加入了挤兑铜钱的队伍里。
作为一个新兴事物,银票这东西,出现在扬州的时间算不得长,甚至可以说是很短!
但是,因为它的方便性,安全性!
很多商人都对它欣然接纳,并且迅速取代了铜钱,作为生意买卖的首选。
这世间的东西,一旦被商人接纳,那么其他人,不管愿不愿意,多少都会收到,或者用到它们,这是至理!
不要说我就要铜钱,不要纸片片的傻话!
生活在扬州城的人,有几个是靠种地过活的?
不种地,就要依靠做买卖,或者做工,才能生活!
所以,在这里,不管你是做工,还是养蚕,织布,亦或者做点小买卖。
人家来收你的东西,雇你的人,就觉得银票方便,拿银票付给你,你不收?
那好,我不用你了,用别人,到时候你咋办?
所以,当这场由萧寒谋划的挤兑事件一经开始,立刻就演变成了全扬州的大事件,速度之快,规模之广,让人瞠目结舌。(未完待续)
1037 狼来了
“你们猜,我今天用多少资金,就把扬州布行冲击的紧急关门?”
萧家后院的亭子里,萧寒听完愣子和小东的汇报,笑眯眯的问向坐在对面的紫衣和薛管事。
紫衣眉头轻皱,轻轻的的说道:“用了五万贯?”
萧寒笑了笑,却继续摇头,示意再猜。
“六万?”薛管事也在一边跟着问。
“哈哈……”萧寒这次终于大笑,笑罢之后,才伸出一个巴掌,得意的道:“目前只用了五千贯!”
“五千?这怎么可能!”
听到了萧寒说的这个数字,薛管事的眼睛一瞬间鼓的老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萧寒。
或许紫衣初来乍到不清楚,在扬州,扬州布行这块招牌代表着什么,但是久居此地的薛管事又岂能不知?
在他一直以来的意识里,像是这种垄断半个丝绸布料市场的巨鳄!
账目上随随便便,就可拿出数万,甚至数十万贯钱,怎么可能被区区的五千贯给打的如此狼狈,以至于破天荒的紧急关门?
萧寒笑着看向眼珠子都有些突突的薛管事,手指关节轻叩桌面,慢慢说道:“确实只有五千贯!其实一开始,我也是拿出了两万贯的银票,为今天的行动做准备!但后来发现根本用不上,愣子,小东手里的钱,全都都没兑出去。”
“侯爷,这是怎么回事,五千贯而已……”紫衣轻捂着嘴,惊讶的问道,
萧寒被紫衣问的越发得意!
说话么,就要有问有答!更别说被一个美人用崇拜的目光追问,这无疑极大的满足了一个雄性动物的自尊心。
拿起石桌上茶杯,美美的呷了一小口茶水,萧寒好整以暇接着道:“这个,其实就是一场“狼来了”的典范,等以后咱家生意做大了,也一定要提防敌人的这种运作,千万莫要犯同样的错误”
“什么是狼来了?”紫衣和薛管事自动忽略了萧寒剩下的半段话,一起问那个新名词。
萧寒咂咂嘴说:“狼来了,简单来说,就是造势骗人,然后通过携裹着外界力量的行为,去达到别人的目的!比如……”
说到这里,萧寒突然停止话语,抬头看了一眼一头雾水的愣子,问道:“愣子,打个比方!如果你走在野外,突然有人惊吓着跑来,告诉你狼来了,你会怎么样?”
“简单啊,等着狼来了,一箭射杀它丫的,扛回去做狼皮褥子……”愣子虽然不知道萧寒没啥这么问他,但是回答的倒是很干脆。
萧寒的脸色有些黑了,顿了一下,又道:“好吧!那你等在那里,突然又有一大群人从你面前跑过去,说是山上的老虎,豹子,黑熊都下来了,你怎么办?”
“这个……”愣子这下挠了挠头想了想,然后憨厚的一笑:“这就不能用箭了,嗯,得拿**弹炸!就是可惜那些兽皮,能卖上个好价格…”
“呃……”萧寒的脸越发的黑了,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棒槌,而不是问小东。
不甘心的咬咬牙,萧寒加重了语气:“那又有人跑来!说天下乱了套了!不光野兽跑出来了,就连鬼怪都跑出来了,你怎么办?”
“那……”
愣子还要说话,不想脚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却是身边的小东不动声色的抬脚,狠狠在他脚面上跺了一脚。
“嗷……跑,跑啊!”愣子惨叫。
好吧,终于回到正常人的思维上了。
萧寒很是欣慰的点点头,顺便再向小东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小伙子,我看好你!
“我们呢,现在就是愣子身边的那些人,通过一系列手段造出了恐慌!而愣子,虽然并没有看到那些豺狼虎豹,却依旧被吓得跟着我们一起跑了起来,这样子我们一起跑下去,你们猜,会有什么结果?”
“会吓到更多的人!”萧寒说到这,紫衣终于明白了萧寒要表达的意思了,一张秀脸顿时变得煞白。
萧寒点点头:“对!这样下去,人只会越跑越多,路上可能碰见村子, 也可能遇见城池,但凡遇到的这些人,都将变成我们的助力!而我们却始终是清醒的,在这期间,可以引导这些人的动向,不管让他们冲击商铺,或者冲击城池都是无往而不利!”
“这,这太可怕了!”
等萧寒解释完,薛管事不由喃喃低语,一双眼睛从不解,到敬佩,再到恐惧!
或许现在他自己都说不出:对于这个主家,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那遇到这种事,应该怎样破解?”紫衣仿佛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萧寒问道。
“很难!”萧寒苦笑一声,然后思索着说道:“最好的破解方法,就是被冲击的城池或者商铺够坚固!
当然,这个坚固不是普通的那种,可以把它理解为财力的强大,也可以说是信誉的强大!
只要它强大到别人不相信外界对它的造谣中伤,那这些事情自然就不会发生。”
紫衣闻言点点头,不无忧虑的道:“可是人言可畏!再加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再强大的存在,也会被冲击到!就说扬州布行,盘踞扬州数百年,不可谓不强大,可如今不也一样被冲击的慌乱关门?”
萧寒赞许看了紫衣一眼,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就要看怎么应对了,应对的好,自然可以安然无恙,应对的不好,那就只会越来越糟。”
“那这次扬州布行的应对方法是好还是坏?”薛管事急急的问。
萧寒嘴角微微上扬,眼神看向亭子外的天空:“坏,很坏!可以说他们选择了最坏的一种方法!看着吧,这种东西不是说避就能避开,这次关门,只能给那些银票的持有者造成更大的恐慌!等明天,事情一定会变得更加无法抑制,如果他们再拿不出来合适的应对方法,倒闭不过几天时间。”
“几天时间……一个百年老店就被轻而易举的打倒,而敌人甚至都没有露面……”
紫衣和薛管事艰难的对视一眼,今天发生的事情,无疑给他们上了一节生动的商场战斗课程。(未完待续)
1038 见招拆招
一阵晚风吹过,片片花瓣随风飘荡,落入瘦西湖中,搅乱了原本倒映在湖面上的一轮明月。
扬州城没有宵禁!
这本来是商户们最欣喜的政策,因为趁着晚间,他们可以余出更多时间来赚一些钱。
但是现在,扬州布行的人,却万分希望它也能如长安一般,实行宵禁政策,把街上的那些人,全部撵回家去!
正如萧寒说的那般:白天他们紧急关门,避开人群的方法不但没有用,反而让混在其中的谣言散步者更加猖狂!也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越加惶恐。
很多一开始并不相信的,在看到街上人越来越多,听到坏消息越来越厉害时,也就不由得他们不信了!
大家都是辛辛苦苦赚钱的,没有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要是一时不察,全部被人骗了去,那他们就不用干别的了,赶紧去挑一棵好看的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夜,虽然已经深了。
但街上的人,却依旧没有散去。
布行关门的时候已经说了,明日他们总店一定会开门!
所以此时街上的人,全部都汇集到了布行总店的门口,将那条原本宽阔的街道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人很多,声音却并不嘈杂。
在两边屋檐垂挂的气死风灯照耀下,人们或紧抱着自己的银票,或与知己好友低声诉说什么,反倒没了白天强闯商户,将人家洗劫一空的气势。
可以说,今天选择暂避的决策,也有它有用的一面。
夜,再长,也会过去!
白天,再短,也会来到!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这座城市,围在布行门口的无数人齐齐的抬头,望向他们已经看了一夜的大门。
“淅沥沥……”
恰在此时,一阵车轮碾过石阶路的声音从路的那头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挽马吃力的喘息声,以及马夫的呵斥声,以及扬起鞭子的抽打声。
虽说单听下来,声音并不算太大!但一连几十辆马车混在一起,那声音就有些可观了。
街上,庞大的马车队伍一经出现,就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趁着这空挡,沉默一晚上的布行大门也缓缓打开。
眼睛里充满血丝的布行大掌柜站在门后,沐浴着清晨的阳光,缓缓抬手,向外面的人们行了一礼。
“各位抱歉!昨日因为布行准备不足,让诸位没有通兑了银钱!在此,老朽深感歉意!幸在晚些时候,老朽从银库紧急调集了银钱,足足有十万贯之多!所以今日,大家一个一个来,完全可以通兑自己的钱!”
大掌柜话说的很慢,却又异常果决!
而伴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大街上的几十辆马车,也恰好来到了人群外面。
那些原本把路堵的水泄不通的人们,不知怎么,在看到由县衙捕快,衙役们押送的马车后,下意识的就让开一条道路,让马车沿着大路,一直行到了布行门口。
“唰……!”
第一辆马车上站定,车上盖着的篷布被布行大掌柜亲自拉开!
顿时,入眼所见,全是金灿灿的铜钱,这些铜钱,全部放在了板车斗里的木箱子中,满出箱子,摞的老高!
甚至,有些实在盛不下的,就那样挂在箱子外面,在晨光的照耀下来回的摇晃,让人忍不住担心它会不会把绳子磨断,从而从车上掉下来。
“这……这么多钱!”
熬了一夜的人呆了!
在他们眼前,一辆一辆车的篷布被拉开,毫无疑问,车上全部都是钱!
一时间,整个布行门口,全部都是铜钱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大街的尽头!
“哦?有高手!”
布行对面一家酒楼的三楼,难得起了一个大早的萧寒,用手中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下拉铜钱的马车,然后突然就笑了起来。
“方法不错!不讲空话,先拿东西出来稳定民心!不过,真当我没看到过一万贯钱有多少么?”
摇摇头,萧寒不禁想起自己在大唐赚的第一桶金。
那可是足足一万五千贯!
虽说当时只换了四千贯的铜钱,但用了多少马车才运回三原县?七八辆,还是**辆?记不大太清楚了。
而现在面前这些马车,就算它们不用走远路,一辆可以抵两辆用!
七十万斤铜钱,怎么也得几百辆车才装的下吧?拿这几十辆车,吓唬谁?
放下望远镜,拿起调羹,轻轻的搅拌面前的小米粥,萧寒看向扬州布行的眼神里,讽刺的意味越发明显。
“让薛管事上场吧,我想看看,第二次被人当面扇了耳光,再失了信,他该如何自处?”
“是!”
站在桌边的紫衣没有多嘴去问什么,只是轻声应下,然后径直下了楼。
清脆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萧寒怅然若失的靠在窗户上,一边看着外面的场景,一边漫不经意的舀着金黄的米粥送到口里,却也不知最后尝没尝出什么味道,
一车车山一样多的的铜钱,彻底吸引住了众人的眼神。
而那些横着雪白长刀的衙役捕快,更是直接镇住了不少鬼祟的心思!
布行大掌柜瞥了一眼外面惊疑不定的人群,心中渐渐放松,随后轻咳几声,便从布行里快速跑出一些怀中抱着桌椅的伙计。
座椅,就放在马车前面,伙计匆匆褪去,几个身着长衫的账房则鱼贯走出,施施然在桌前落座。
眼看一切都安顿好,布行大掌柜再次拱手。
在外面众人或不解,或惊异的目光中接着说道:“各位!老朽知道,是昨日有人对我们恶意中伤!所以引来今日之事!今天为证清白,我们布行就在这里,现场为各位通兑银票!只要你有银票,我们现场付钱,绝不食言!”
这句话一说,外面的人们脸上明显有了喜色,有些更是长舒了一口气,大掌柜见状,抿了抿嘴唇,又趁热打铁道:“各位现在也看到了,钱,我们不缺!如果各位仍然心有余虑,尽管来兑换铜钱就可!
当然,如果各位依旧信任我们,暂时不兌取银钱!本人在此宣布:自下月开始,连续三个月,兌取银票免除所有保管费用!”(未完待续)
1039 博弈
免除千分之一的费用。
布行大掌柜的这个手笔,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正当挤在门口的众人各自盘算:要是过后再兑,能省下多少铜钱的时候。
居然,一个爽朗的大笑声自人群中传来。
“哈哈哈,殷掌柜好高的手段!一开始定下的规矩,说改就改!不过俗话说的好: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我呐,是不敢等下去了,这有五万贯银票,烦劳掌柜今日给兑一下?”
约过人群走出的薛管事笑的很开心,一如当初在画舫上的那般!只是,在他笑容里蕴含的冷意,怕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薛掌柜?”
布行大掌柜早在笑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循声望去!等到他看清说话的人,一张老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没错,是我!上次画舫一别,老朽对仁兄甚为想念。”
再次拱拱手,薛管事皮笑肉不笑的站在了账房先生对面,背后,机灵的小东适时捧上盛放银票的木盒,顺便还揭开盖子,露出里面一沓的银票。
“哼哼,好久不见!”
冷哼一声,布行大掌柜拍拍账房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他则亲自站在薛管事的对面,脸色阴沉的说道:“不过上次我们还是把酒言欢,今日一见,薛掌柜就送来五万贯银票,实在是好大的手笔!但据我所知,萧家在扬州的生意,并没有这种规模吧?这五万贯银票?”
薛管事并不在乎布行掌柜侵略般的眼神,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木盒,继续笑道:“哈哈,殷掌柜这时候说这些,怕是有些不妥吧?难不成,是担心我这银票有假?”
“哼哼,我看是有人不想兑!这么大的店,难道想赖账?”等薛管事话音落下,小东紧跟着哼哼了两声。
布行大掌柜沉着脸,看了小东一眼,本想呵斥一句,但见后面人群这时又有些躁动起来,只得压下怒火,冷声道:“假不假,我们自然会分辨清楚!”
说完话,布行掌柜一挥手,刚刚让开的账房又再次凑了上来,开始小心的验看银票。
小东见状,不敢马虎,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生怕在清点的过程中,被人暗地里做了手脚。
不过还好,这年头商人对信誉还是看的很重!
像是那些魑魅魍魉的小手段,或许在集市上的小商贩身上能看到,但到了扬州布行这个等级上,却是不屑再使出。
几十张面值各异的银票被一一验看,等到木盒见空以后,账房这才抬头,面带苦涩的对大掌柜点点头:“这里确实有五万贯!”
“怎么样,没问题吧?”薛管事好整以暇的敲了敲木盒,接着说道:“五万贯,去除费用,共计四万九千五百贯,不知殷掌柜何时付清?”
“这人,一下子就兑了五万贯?”
外面,那些围着的人群在听到账房说的数字后,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想象五万贯,是 一笔多么庞大的资金!
而后,他们又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钱都被这一人取走,那剩下他们取啥?
“不行!我们也要兑钱!”
“我的钱少,先兑我的!”
“我来得早!先来后到!”
“放屁,我昨天就在这里,先给我钱!”
于是乎,刚刚才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人群,在薛管事的大手笔前,瞬间又骚动起来!
这些人都不傻!这时候也想清楚了!正如老薛一开始所说的,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面前的钱是多,但也经不住几万几万的兑!等真兑完了,自己省下那点手续费有个什么用?
换句话说,鸟都被人家弄走,自己还抓着根鸟毛,期盼鸟再飞回自己手里?现实么?
“呛啷啷……”
几个护送马车的衙役捕快见势不妙,飞快的抽刀出来,不断拍打着盛放铜钱的马车,呵斥人群距离马车远些,否则手中钢刀不长眼睛!
而那无数的人围在外面,红着眼瞪向那些铜钱!只是因为官府一直树立的强大威严,令得他们不敢一拥而上。
对面酒楼中,萧寒在窗口看到这里,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紫衣你看,一个人的牵挂越多,顾忌也就越多,同样能用的手段也就越少!
如果,我不是大唐的侯爷,也不管秩序崩坏的后果!这时只需安排几个人带头哄抢,有了他们的带头,整个扬州城立刻就会陷入混乱!到那时,别说这布行,就是整条街,整座城,都不能被幸免!
就那几个捕快,面对着几千个,几万个红了眼的劫掠者,什么用都没有!尤其是当他们尝到抢掠的快感,就更加不会轻易罢手,敢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定会粉身碎骨。”
紫衣听萧寒说完,看着楼下如潮水般涌动的人群,感同身受的点头,然后问道:“那现在呢?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有人恶从心起,做那第一个动手的人,到时候,还不是如侯爷说的一样,谁也控制不住?”
萧寒摊摊手,语调怪异的道:“这就要看对方的了,我不出手,已经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他们既然敢拿这么多让人眼红的钱放在街上,不会没有后续的应对法子。”
“所以?”紫衣听懂了萧寒的意思,原来他只管放火,至于火势怎么样,他就没想过……
果然,萧寒理所应当的拍拍手,真跟事不关己一般说道:“所以现在我们就这么看着就行!”
酒楼房间里,萧寒的无耻言论渐渐散去。
而在对面的布行总店里,同样有一对年轻人在观察着事态的进展。
“哈哈,我就说么!他不敢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年轻人在商铺二楼等了许久,只看到人潮涌动,却没有失控的迹象,不禁得意的一笑,转头对旁边的小荷说道。
小荷眉头紧蹙,看了年轻人一眼说道:“那少爷还预备那么多人混在下面中做什么?”
年轻人笑容凝固,随后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哈哈……他虽然不敢轻举妄动,但难保不会有人趁乱打劫!这种东西,不能不防!
算了!这一次,他已经将先机占了,我们没必要非在这件事上找回场子,山高水远,来日方长,去让人通知一下,把事端平息了吧。”(未完待续)
1040 没完
布行门外,此刻早已经群情激奋。
眼看愤怒的人群,即将冲破衙役官差的阻拦冲上去哄抢,在这紧急关头,又有数道清脆的马蹄声在街头响起。
“乡亲们!大家不要都挤在这里!扬州牙行也可以兑钱!各位尽可以去那里兑钱!”
马未到,人声却已经抢先传来!
而伴随着他的声音,同行的几人也随即高声喊道:
“扬州盐行!同样接受兌取!”
“扬州船行! 同样接受兌取!”
“扬州……”
一连数声大喊,终于让人声鼎沸的布行门口安静下来,无数人转过头,红着眼睛看向骑马的几人,那种眼神,竟是吓得马儿都止住脚步,刨着蹄子不肯上前。
“那是,咱着盐行的老板!”
“黑马上的是牙行的大掌柜!我之前有幸见过一面……”
终于,人群里有眼力好的,抢先认出这几个骑马的人,并喊了出来。
名人效应,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有其独特性。
在如今这种情形下,要大家离开这,去别的地方兑钱!要是这话从一个无名小卒说出,自然无人理会。
但从这几个在扬州的地界上,算的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口中说出,却平白添了七分可信度。
“走!去别的地方兑!只要给钱,哪地给不都一样?”
停顿了一会,人群里终于有沉不住气的,看看前面挤得密密麻麻的脑袋,狠狠地一跺脚,攥着银票就往其他几家店跑去。
而有了他的带头,那些挤在后面的人很多都跟着往外跑去。
很快,原本乌泱泱挤在布行门口的人就走了一半,本来拥挤的街上,顿时空闲了很多。
“哈哈哈哈……薛掌柜,您,还兑么?”
面前的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
从另外几家掌柜跳出来接盘,到人散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而布行大掌柜这时,也终于收起了那副愤怒的模样,重新换上一副得意的表情,仿佛面前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面前,薛管事眉头皱的很深,身后的小东更是怒火中烧的模样!
一双紧捏的拳头微微颤抖,仿佛在下一刻,就会越过空间,直接落到布行掌柜的脸上!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薛管事抬手挡住了愤怒的小东,然后长叹一口气,像是赌气一般,将木盒往桌子上重重一顿,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兑!怎么不兑!”薛管事咬牙说道。
布行大掌柜见状,笑的更加开心!捻着花白的胡子,慢悠悠的对旁边人吩咐道:“好,尽听薛掌柜的!来人,去给薛掌柜准备钱!嗯,薛掌柜,这五万贯,您是全要铜钱,还是要金铜混合?”
薛管事站直身子,重重的一拂衣袖说道:“铜钱!少一文都不行!”
布行大掌柜跟着直起腰,依旧笑容满面:“那是,那是!我们扬州布行,做生意向来就是童叟无欺!账房,去通知银库,再多送点铜钱过来,让薛掌柜好好清点明白!”
“喏!”
布行大掌柜话音刚落,那干瘦的账房立刻就窜了起来,向着薛管事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干瘦的没有二两肉的脸上还挂着职业般的笑容:“薛掌柜,请随我清点铜钱!”
“哼!”冷哼一声,但薛管事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这布行里的人,说话都透着客气,但实际上,却是从头到脚都流着坏水!
五万贯!换成铜钱,那可是五千万枚铜钱,让他们主仆二人点,点到明年过年都不一定点完!
眼看着老薛与小东悻悻而去,布行大掌柜不经意间往楼上看了一眼,眼神里尽是笑意。
谁都知道,这次挤兑,到这里,也算是差不多告一段落。
过了这最凶险集中挤兑风波,那些人终于被成功分流到了几家商行里。
这样一来,即使他们没有那么多现钱来收回市面上所有的银票,也完全可以通过放缓兌取速度等手段,等待蜀中,杭州等地的钱款送来,再将那些欠下的窟窿一一补上。
事实上,事情也确实如他们设想的那般。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扬州城的各大商铺里,虽然还是挤满了兑钱的人,但秩序,却已经建立了起来,再没出现一开始的那种混乱局面。
萧寒在这两天里,也派人到各个店铺都看过了。
经过计算,他依稀可以得出,扬州现银的缺口其实并不大。
除了自己调集的五六万贯钱,其他基本都能对的上。
这个发现,让萧寒心里是又失望,又欣慰。
失望的是:自己一手策划的挤兑已经彻底失败了,面对着都能拿到自己钱的人们,他再也翻不起别的动静。
而欣慰的则是:这次发生的事情,对银票这种新生事物的打击,要比自己一开始预料的小上很多!
他曾经最怕这几家商行发行银票,并不是以现银为本位,而是随意印发银票!如果那样,这次经自己一引爆,银票的信任度立刻就会被打入冷窖,再无人敢用这种侵吞他们财产的东西!
“这几天,人们都急着把铜钱都兑换回来,是因为我们人为的制造了一场信任危机,让他们不敢相信发行银票的那些商行!都想把钱放在自己身边才安稳。
所以这次,要是他们都能如数把自己的钱都兑回去!那银票这种形式,自然而然就会在他们心里生出一颗种子,等日后事了,我们可以用朝廷的名义,再次发行银票!相信有了大唐的背书,他们该更加相信才对。”
坐在家中凉亭里,萧寒对薛管事和紫衣详细讲解了他的想法。
薛管事的手下意识在颤抖。
今天是他回府的第一天,前几日,他几乎天天都在布行那里点钱,感觉手指上的皮都被磨去了一层。
“侯爷,这么算下来,咱们好像没有占到便宜……”握着颤抖的手指,薛管事叹息一声说道。
萧寒闻言,呵呵一笑:“谁说没占到便宜?借着这次机会,把银票这东西从他们手里剥了出来,这已经是最大的赚头!”
说到这里,萧寒停顿了一下,随后目光闪烁道:“再说了,这事,还没完呢!”(未完待续)
第1041 再起波澜
在这个本该风景如画的春天里,扬州城却是一副风雨飘摇之感。
毫无疑问,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萧寒为了报复扬州布行,从而掀起的商场战争。
如今,虽说商战已经过去,但街头上,依旧可以看到不少人们或背着褡裢,或赶着车。
这些人,不管用什么交通工具,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车上,或背上鼓鼓囊囊的口袋。
在口袋里面装的,全部都是沉甸甸的铜钱。
“今天?您兑了么?”
这句话,俨然已经变成了扬州人互相打招呼的开头语。
与之相比,你要说句“今天吃了么?”估计都没人搭理你。
还在几个商铺外排队等着兑钱的人忧心忡忡,而那些已经兑到钱的人,却也没看到脸上有多少欣喜之意。
轻飘飘的银票,重新变成沉甸甸的铜钱,这对普通人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影响。
毕竟他们的全部家当,也不过几十贯罢了,能有个百来贯钱的,都算是是一方富户。
这些人,对出行,用钱本就不太热衷。银票,或是铜钱,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变化,都是能花的钱罢了。
但是,这个转变,对于扬州的商户,尤其是那些中大商户,却无疑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同理,由繁入简易,由简入繁难!
以前,几张银票往兜里一揣就能办的事。
如今,又恢复到了一枚一枚清点铜钱,做一单稍微大一点的买卖,就要累的手腕子疼的地步!
铜臭,铜臭!
好不容易用上银票,沾上了点墨香,转瞬间,却又被重新打成原型。
“哎,马老板,你说说这做的叫什么事?铜钱我是拿回来了,可还得专门倒出一间房来存它们!而且你说存就存吧,这一天到晚的,还得担心贼偷!”
今日,瘦西湖的一艘画舫上,几个熟面孔唉声叹气的凑在一起喝酒,就连那翩翩起舞的舞姬,对他们也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马老六端起酒杯,一口饮干杯中的酒。
以前,这儿的美酒是他的最爱!
可自从那天喝过了烈酒的滋味,这酒的味道,果真是变得清淡如水。
“呸!”
偏过脑袋,把嘴里的残酒全部吐到了湖里,马老六扬起袖子,一边擦嘴,一边没好气的道:
“行了,你们这算好的了!昨日,那什么村子的地主紧巴巴的来兑了一车的钱!结果回去的半路上就被贼人抢了!啧啧,连车带驴子,都被人抢了去,连鞭子都没留下一根!幸亏那些贼人只求财,不害命!这不,那个地主和一起的家仆,才算捡回一条小命。”
同桌的一人听着点点头,等马老六说完,也跟着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些贼人把地主跟家仆都捆树上,生生冻了一夜,差点没被冻死!到了今早上才被人发现,解下来送家去养病去了!这事据说闹得挺大,连县尊都大怒,亲自下令让捕头去抓贼人了,也不知能不能抓住。”
“不知道抓不抓得住?”马老六眼一瞪,冷哼一声道:“这还用问?扬州这么大,去哪抓人?那些贼人都是蒙了面的,抢完后,把钱一埋,面罩一摘,就算是就站在捕头面前,捕头还能认得出他们?”
“哎,说的也是!”刚刚说话的人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拱拱手道:“可也没法子,现在银票是没人敢用了!去乡下收货,人家全部都要用铜子,几位老板要是做生意,带多了钱出去,最好多雇几个人手,省的被贼人惦记。哎,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再有银票用了。”
一句感叹,众人皆是无语。
马老六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黯然点头:“银票这事谁也说不准,不过哥几个都注意点总归是没错!至于雇人,该花的钱还是不能省,他娘的!谁能想到,如今谁都赔钱,单单武馆却赚钱了,这几天,雇一个人,费用都涨了三成!比咱们都黑!我呸!”
能把自己做生意黑这种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唯有马老六!
同桌的几人闻言,只能抽搐着嘴角,相互对视苦笑。
大风潮下,没有谁不受影响!
即使连看起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武馆,不是也牵连进去了?
当然,武馆受得牵连,还算是正面的!像是其他行业,大多没这么好的运气,只能是跟着一起倒霉。
扬州布行。
作为此次受影响最大的一个点,这些日子里,就没正八经的做过一单买卖!
现在,挤兑的风波差不多过去了,人心也渐渐稳定下来。
布行大掌柜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赶紧张罗着把耽搁的生意,重新再提上日程,毕竟就算他们家大业大,也不能等着坐吃山空。
“眼下,春蚕的时候到了!别看现在生意不好做,但朝廷今年求得安稳,所以年景一定比去年还要好,所以今年的蚕丝……”
布行里,大掌柜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的给手底下的各位掌柜布置任务,却不料刚讲了没几句,就听外面突的一阵脚步,打乱了他要说的话。
“大掌柜!”
脚步声到了房门外面就停了下来,然后很快,一个管事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匆匆推门而入!
坐在几人上首的布行大掌柜见状,眉头一皱,压住怒气朝他喝道:“怎么!有没有规矩,什么事让你连通告都不通告了?”
刚刚进门的管事被大掌柜这么一喝,浑身都跟着一颤,眼神中更是带着恐惧答道:“对…对不住大掌柜!可是外面,出大事了!”
“啊?”布行大掌柜明显被这话吓了一跳,“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道:“什么事!难道又有人来挤兑?”
“不是!”
管事急忙摆手否定,然后不等布行大掌柜松气,却又跟着道:“是这市面上的蚕丝,都被人抢先收购了!”
“都被收购了?”布行大掌柜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随即猛的瞪向那管事问道:“是谁?”
管事战战兢兢的抬头,低声答道:“是萧家,都被萧家收了!”(未完待续)
第1042 逛街
“又是他们?”布行大掌柜眼神一凝,自言自语一句,随后,也不待其他掌柜问询,径直起身,走出房间往后院而去。
在房间里,空留下一群掌柜的大眼瞪小眼。
在座的这些大大小小的掌柜管事,其实对于自家与萧家商行的冲突,并不是一无所有!
甚至有消息灵通者,隐隐听说了这些日子的事端,都是那个萧家商行在背后搞的鬼!
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骇人惊闻!
谁能相信?一个成立才一两年的中型商行,就能在扬州这片土地上搅风搅雨,差点将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扬州布行掀翻?
“喂?生丝,真的都没了?”
沉默了片刻,屋里一个掌柜皱着眉头,问向最后进来的管事。
那管事小心翼翼的回头看看,没发现大掌柜的身影,这才愁眉苦脸的转回头拱手答道:“真的都被收光了!就算是有,也是些小家小户的生丝,数量少且不说,质量也跟不上。。”
听管事说完,那说话的掌柜眼神也跟着闪烁几下,随后说道:“怎么会这样?之前那些蚕农不都是把蚕丝卖给咱名下的织坊?”
管事闻言,叹了口气道:“是啊!以前不管那年,他们都是把抽好的生丝卖给咱!可是今年到了收丝的时候,咱不都忙着往外兑换铜钱么?
其实前几天到了收丝的时候,我也抽空去看过!可那时候人家打死都不要银票,我想着家里铜钱紧张,就打算缓两天,等手头宽裕了再去,结果再去,人家就说全被人收走了,还是全拿铜钱付的账。”
说到这,负责收购生丝的管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这一季的春蚕他们拿不到原料,且不说那些早就定下的客户订单该如何交货,就单单工坊里的染工,织工,这一年也就就没了活干!
这些人都是城里的技工,家里根本就没田产!他们没有活干,也就意味着没有钱赚!这一年下去,可怎么熬的过去?
屋里的一个个掌柜,管事,此时都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叹气声四起,期间还夹杂着几句低声的咒骂,也不知是在咒骂谁。
与这些掌柜不同,在后院,那个年轻人听过禀报后,却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
“呵呵,弄了好几万铜钱,原来全砸在这里面了?他就不怕这钱,一会全部都赔进去?”
舒服的躺在躺椅上,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年轻人突然看着肃手而立的大掌柜问道:“你可知,那萧家能有多少织工?”
布行大掌柜闻言,沉吟片刻后答道:“萧家以前在咱扬州,基本都是收购织坊出来的成品丝绸,然后贩卖到外面,自身的织工算不上多,就算有一些,也不是什么高手。”
年轻人一听,顿时乐了:“哈哈,那不就结了?光有丝,做不出东西来有什么用?本来我还想给他来个礼尚往来,现在不用了!咱就在一边看着,看他囤那么多的生丝,到最后是能吃,还是能喝!”
看少主笑的开心,布行大掌柜也跟着无声的咧嘴笑了笑,然后眉头微微一皱:“可是,咱名下的织工,印染师傅他们……”
年轻人笑声一敛,淡定的道:“继续养着,不要放他们出去,省的被萧家招走。”
“好!”
布行大掌柜在这里得到了准确的答复,点点头,欣然领命退下。
房门被大掌柜轻轻关上,就在大门合拢的一刻,年轻人手中的扇子却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收生丝?这人的脑袋,莫不是被他家里的驴子给踢了?小荷?小荷!”
眼睛盯着紧闭的房门,年轻人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后咂咂嘴,又扯开嗓子喊小荷。
“少爷,您叫我?”
很快,小荷就不知从哪里飘然而至,面色平淡的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见小荷来了,也不客气,起身将扇子往腰带上随便一别,又一把抓起自己的荷包道:“走,在这儿呆的无聊了,咱一起出去看看!”
————
四月间的扬州,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鲜花遍地,绿草如茵,行人如织,美女如云……
咳咳,要说这扬州的美女是很多,但不能乱看!虽然这年头男女大防,尚不及后世的明清两朝。
但若要被不小心当成了登徒子,一顿好打,却是怎么也少不了的。
在这片和睦的春色中,小荷跟着自家公子游街。
恰巧,萧寒也在陪着薛盼在街上闲逛。
“萧寒,你们最近在忙些什么?薛管事成天的也不见个人影,你也动不动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慢悠悠的逛到了一家卖水粉的铺子前,薛盼停下脚步,一边随意翻捡着掌柜摆出来的脂粉盒,一边有些不满的问萧寒。
萧寒正待要帮薛盼挑选水粉,闻言伸出的手在空中一顿,然后咧嘴笑道:“没忙什么啊?这不,今天就陪你出来玩了么?”
“呸,谁要你陪?”轻轻的啐了一口,但是薛盼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
萧寒撇撇嘴,而后故意摆出一副懊恼的模样道:“你不要我陪?那我可去陪别人啦!”
“你敢!”
薛盼的脸色变得很快,一瞬间就从柔弱女子化身成了母老虎!还粘着点点水粉的指甲,更是顺势就往某人的腰间探去。
可怜的萧寒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腰间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疼的他急忙扭转身子,连连求饶:“哎呦,夫人轻点,疼……”
“哈哈,看你还敢不敢!”
“不敢,不敢!我就陪你一个人!”
银铃般的笑声在街头响起,引得不少行人纷纷侧目,至于萧寒,也彻底舍弃了脸面,陪着薛盼一起胡闹。
女人一生最长志气的时候,莫过于怀孕的时候!丢一些微不足道的面子,能换来妻子的开怀一笑,萧寒觉得很值。
至于那些商场上的明争暗斗,自己能抗下,何必再让别人担心?
男人嘛,不论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被揍的多凄惨,回家之前,不都应该擦干脸上的血渍,摆出一副大胜而归的模样,哄得家里人开心?(未完待续)
1043 生丝熟丝
此刻,长街的另一头。
一身富贵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正慢悠悠的走近萧家布莊。
面前,就是布莊的大门。
在台阶前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这间店铺,年轻人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无他,只因为这家店铺……可真够冷清的!
要知道,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是上午过半!
街上的行人不说如织如潮,但也称得上是络绎不绝。
可就是有这么多人,愣是没几个往布莊里面瞅上一眼的,更别说进去挑选布料。
“难道走错地方了?”
年轻人眯了眯眼睛,下意识抬头看了一下大门上挂的招牌!
“萧家布莊”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灿灿生辉。
“没错啊!”
疑惑的收回眼神,年轻人挠挠头,再仔细打量一番布莊门口。
算不得大的门口干干净净,台阶边,两只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各自懒洋洋的踩着一只石球,也没见有哪里挂什么暂停歇业的标语。
“没错!这就是萧家布莊。”
最后的确认完成,年轻人顿时哑然失笑。
原来,自己的那些担心,全都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凭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商铺,怎么能做的下全扬州的市场?
至于那个萧寒收购市面上所有蚕丝的行为,年轻人也自然而然的解释成:是这个家伙经不住刺激,昏了脑袋!就跟赌徒赌输了钱一样,只管给对手找麻烦,浑然不顾己身损失多少。
这个解释很合理!也很合萧寒一贯的做事风格,起码年轻人自己是信了。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其实。”
不自觉的哼出这句话,就在年轻人感慨世人皆笨,还是唯我独醒之际,却没有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正落到了布莊里面,薛管事的眼睛里。
“哎,没意思,小荷,走吧!”
摇摇头,也再没了进店里看看的心情,年轻人转身,正待拉着小荷往别处走的时候,突然,从布莊里,却迎出来一个店伙计。
“两位客官,可是要选购布料?”急匆匆的出了店门,伙计很客气的拱拱手问道。
“不是,随便闲逛而已。”心情一片大好,年轻人难得的站住脚,对伙计回了一句。
“哦……”
伙计闻言,哦了一声,脸上却也不失望,继续笑着指了指,街头那边正晃悠悠过来的一辆板车道:
“客官既然是闲逛,何不看看我家新进的丝绸?这批,可是由我家最新工艺制成的布料,质量相当不错!最适合公子,小姐这样的贵人!”
“嗯哼?新丝绸?”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本已经打定主意要走的年轻人心里一动,也跟着往那架慢悠悠晃来的板车看去。
“对!这些可都是今年最新下来的!小的敢保证,您去其他店都没有!”伙计乐呵呵的点头,脸上也跟着出现一股自豪之色!
“咦?”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小荷听了这话,突然看着伙计,开口问道:“你们萧家布莊,以前不是只做贩卖的生意?难道现在也自己织布了?”
“呃,这位小姐说的可不对,我们家,以前也是有自己的织坊的,虽然小了点……”
伙计尴尬的朝小荷笑了笑,随即又看看四周,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道:“不过,好叫客官得知:我们家新近改良了一种织机,很是厉害!织起布来,不仅要比以前的织机快五六倍,织出来的东西还比别人家的好!不信,一会等卸下货的时候,你看看便知!”
“还有这种织机?”年轻人闻言,眉毛往上一挑,跟着道:“这倒是新鲜,一定要好好看看!若是绸缎真好的话,也可以买上几匹回去!”
“好嘞!客官尽管放心,包你满意!”伙计可能最爱听这话!也不等年轻人说完,就当先喜滋滋的应承了下来,那样子,跟已经拿到了提成一般。
“过来!这里!我说你这找的什么骡子,还没驴快!赶紧的卸车,这有客官等着看布!”
板车终于在伙计焦急的目光中走了过来,赶车的车夫扬着鞭子,好一通指挥,才在伙计的帮助下停稳车子。
车子停好,手脚麻利的伙计已经爬到了车上,一把掀开篷布,露出盖在下面一卷一卷的丝绸布匹。
这些丝绸很美!即使都被卷了起来,在太阳光下,依然往外反射着绚烂的色彩,如梦如幻。
“客官您看,这布怎么样?”
抱着一卷丝绸从车上跳下,那伙计献宝一揭开绸子的一头,捧到了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和小荷一起凑了过来,皱着眉头打量伙计手中的绸缎。
入眼间,布料上的经线纬线紧紧密布,根本看不出断线,或者蛛网般的残次。
“这小子,该不是继铜钱后,又把蜀锦运到了这里骗我吧?”
脑海中,这个想法突然闪过,不过很快又被年轻人否决了。
他虽然算不上丝绸的行家,不过蜀锦这种高级货,还是认得出来的。
眼前的绸缎,虽然织法与常规的有些不同,但也绝不是以华丽著称的蜀锦。
“少爷!您看看这绸缎!”就在年轻人疑神疑鬼之际,身边,小荷有些迟疑的声音传了过来。
“绸缎怎么了?”年轻人被打断了思绪,心不耐烦的问。
小荷指了指面前的绸缎,伸手,用力捻了捻布料表面,然后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一般道:“少爷你看,这些,好像都是熟丝!”
“嗯?”年轻人闻言一惊,正要仔细再看,旁边的伙计却已经伸出了大拇指。
“这位小姐好眼光,一下子就看出我家的布与别人家的不同!没错,这些全都是熟丝织成,颜色经久不变,不用担心和生丝一样,过两年,就会褪色的问题!”
“这些,都是熟丝?”年轻人这次终于脸色大变,指着那一车绸缎劈头就问。
“是啊!”
“你们用什么法子洗的丝胶!别告诉我用的皂角!”
“咳咳,没想到公子也是行家,不敢相瞒,皂角自然是不成的,洗的太慢,还伤丝!要是小范围的精品用用还可以,像我们这样大规模,就要用家里的秘制配方,肥皂了!”(未完待续)
1044 拜帖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哎,太麻烦了!掌柜的,把这些都包起来!全买了!”
水粉店门口,笑闹过后的萧寒大手一挥,直接把人家摆在门口的水粉全部包圆!
站在铺子后面,本因为萧寒胡闹,还有些不满的女掌柜一听这话,脸上登时就笑开了花!一边手脚麻利的开始包水粉,一边说着比如“公子阔绰!贵夫人有您这样的郎君,真是幸运”之类的恭维话。
“哎?买这么多干嘛?浪费钱!”薛盼本想阻拦,结果那女掌柜动作实在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收拾了一半,害得她只得嗔怪的看着萧寒。
不过,萧寒却满不在乎道:“没事!给媳妇花钱天经地义!一点水粉罢了,以后喜欢用那样,就用那样。”
“呸!油嘴滑舌,谁知道以前你给多少人买过这东西。”
薛盼白了萧寒一眼,嘴上说的刻薄,但眼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看来,萧寒为媳妇花钱的话,还是很受用的!
被送了一对卫生眼,萧寒顿时也配合着叫起了撞天冤:“冤枉啊,我以前就是一个小兵,哪有钱给别人买这东西?后来刚有了点钱,就被你给霸占了……”
“嗯?没钱给别人买?”薛盼目光温柔的看着萧寒,只是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冷嗖嗖的,让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么说,你还真想过给别人买?那人是谁?怎么没见你提过?”
“呃……”萧寒顿时傻眼!
自己不是配合着你逗乐么?怎么转眼间,这醋就吃的飞起?
“我不是……是……”
手脚一通乱比划,就在萧寒不知该怎么说之时!一道呼喊声如天籁之音,将他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萧公子!”
“谁?”
猛的听见这这声音,萧寒脸上立即升上一副大难逃脱的庆幸模样,也不管喊他的人是谁,径直转头,就迎了上去。
“是你?小六?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大事了!走,快去那边详谈。”
那匆匆跑来人可能是被萧寒的模样吓住了,脸都变快白了,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是小五,是薛掌柜让我过来传话的,没什么大事……”
“咳咳……”
萧寒的笑容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是小五啊!你看你跑的这么急,还说没大事?走走走,这里人多,咱去那边说!”
“可……”
“渴?没事,我带你去茶铺,包你喝个饱!”
不由分说,将小五拽到那边的茶摊,直到看不到薛盼,萧寒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对啊,自己没做啥亏心事啊?怎么这么心虚?难道,是自己一直打算做什么亏心事?所以才这样?”
懊恼的锤了锤脑袋,萧寒也不管茶博士异样的眼光,走到茶摊最角落的位置一屁股坐下,这才看向惊疑不定的小五。
“你找我?”萧寒问。
“对!不!是薛掌柜的找您!”小五站在萧寒旁边有些局促不安,不知自己是坐下好,还是站着好。
萧寒见状,伸手轻拍拍桌子,示意他坐下,又喊茶博士上一壶好茶,问道:“怎么?他找我做什么?”
小五此时终于定下心神,将半个屁股搁在长条凳子上,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薛管事让我告诉您,鱼儿来了。”
“鱼来了?”萧寒眉毛一挑,眼中闪出一丝精光:“是大鱼小鱼?”
“啊?”小五傻眼,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实际上,他压根就不知道薛管事让他传这句话的意思,鱼来了?什么鱼?为啥他没看到。
萧寒抬头,看了呆愣的小五一眼,也反应过来。
这大鱼小鱼,只是他跟薛管事的隐喻,店里的伙计估计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那老薛让你来,都要你做什么?不会就是单纯告诉我一句话吧?”跳过刚刚的那个问题,萧寒又问下一个。
这下,小五听懂了,想了想,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名帖递了过来:“还有这个,薛掌柜让我交给您!”
“拜帖?谁给的?”萧寒心里有些奇怪,伸手接过名帖。
只见这封外表朴素的帖子上,却用金粉墨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殷灿敬拜。
很奇怪的拜帖,没有普通拜帖必写的职位,籍贯,封面上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不知拜帖的主人这是谦虚呢,还是自大呢。
“是一个年轻人给的,给完后就走了。 ”小五老实的回答。
“年轻人?”萧寒想了想,又翻过拜帖的背面,发现拜帖的封口,竟然跟军中秘信一样,都是用火漆封住的,在火漆上面,还加盖了一个小小的印章,以防治拜帖被别人打开。
“感觉跟特务接头一样。”
自嘲的一笑,萧寒又辨认一下印章,不过可惜,他根本没认出印章上具体写的是什么,只感觉那几个字弯弯长长,如画一般。
“殷灿?那个布行大掌柜好像就是殷姓!”这般想着,萧寒也懒得再猜下去,直接用指甲挑开火漆,将拜帖从中打开,然后,一行潇洒飘逸的字体显露出来。
小五从递过拜帖后,就在一边小心的看着萧寒。
看着他打开拜帖,看着他表情从奇怪,变成慎重,最后再变成狂喜!不禁又下意识后退几步,像是怕被咬到一般。
完了,自家侯爷莫不是中邪了吧?怎么今天这般奇怪?
“大鱼!还是好大的一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小五开始胡思乱想,要不要叫医生的时候,萧寒终于合上拜帖,摸索着拿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就连茶叶梗子都懒得剔除。
“侯爷……”眼看周围无人,小五赶紧小声的喊了萧寒一声。
萧寒一怔,然后无声的咧嘴一笑,从怀里探出些散碎铜钱,全丢在了桌子上。
“回去告诉老薛,就说我知道了!”
丢下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萧寒欣然起身,就往外走去。
墨家矩子?
难道前些日子半置气的行为,还真的是误打误撞用对了地方?(未完待续)
1045 第四人
后世有位伟人曾说过:在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从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佛家也有云:何事何物都有其意,何人何境都有其界,冥冥之中因果循环。
殷灿,作为墨家的新一代矩子,统领整个墨家学派,千里迢迢从长安跟着萧寒跑到扬州,自然不是为了跟他打一场无所谓的商战。
而向来以谨慎懒惰为准则的萧寒,也不会无聊到,跟一个流传千年的组织掰掰手腕,打打擂台。
简单来说,这些日子不管是殷灿联合商家排挤萧寒,还是萧寒发起挤兑反击殷灿,亦或者收购蚕丝作为后招续集。
说白了,就是他们两方在互相的试探,互相的称量。
称量对方是否有跟自己进行平等对话的资格。
也正因为此,两方才会心照不宣的将行动限制在明面上的商战!
否则,不管是墨家那些诡秘的机关暗杀,还是萧寒背后大唐的铁血大军,都是对方不可承受之重!
真的放手争斗起来,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萧寒不幸身死,而墨家则彻底被摧残的的七零八落,从此断了香火传承!
离开茶铺,萧寒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拜帖上的日期。
没错,日子写的是今天!
也就是说,在今天太阳落山前,投递拜帖的主人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否则就是一种极为失礼的举动。
急吼吼的找到薛盼,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家里走去,甚至就连包好的水粉都没顾着拿,害得女掌柜在后面跟着连追了几条街。
“站住!还没给钱呢!喂,那个小兔崽子,没钱充什么大尾巴狼?还给媳妇花钱天经地义?这点钱都舍不得花,妹子真是瞎了眼,跟了你……”
提着一大包水粉奋起直追,本来笑容满面的的女掌柜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闭嘴!给你钱!”
守护在暗地的甲一实在是受不了泼妇的沿街叫骂,一个闪身出来,丢下一贯铜钱,就要去拿女掌柜手中的包袱。
那女掌柜扭着肥硕的腰肢,别看跑的不快,但是接钱的速度却是一流,手一捞,钱就已经到手,动作之流利,连武功上乘的甲一都有些自愧不如。
“才一贯钱?不够!这些加起来,都有三贯加二百个大子!算你便宜点,也得三贯钱!”
“什么?三贯钱?你怎么不去抢?”甲一闻言大惊!
三贯钱,足够他买二十石粮食了,这么多钱,就换了这么个小包袱?还没盛满?
女掌柜一手抓着铜钱,一手抓着包袱,瞪眼道:“你这汉子,一看就没给媳妇买过水粉是吧?我们家的水粉,可是用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
“好好好,三贯!三贯!”眼看萧寒跟薛盼已经快没了影,甲一焦急之下,也懒得再听她啰嗦,又取出两贯钱塞给她,同时心疼的下定决心,以后等自己娶媳妇了,一定不给她买这坑人的玩意?另外,这钱一定要报销!
拉着薛盼一路回到家,奇怪的:薛盼竟然忍住没问为何突然要回来。
“今天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等下次,一定好好陪你逛街,把全扬州的胭脂水粉都买回来!”
进了家门,萧寒一边左右看着家里的情形,一边歉意的在薛盼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而薛盼,则一改刚刚醋夫人的模样,乖巧的朝他点点头,转身跟因目睹了小姐跟姑爷亲近,而闹了一个大红脸的小艾去了后院。
送走了薛盼,萧寒来不及松口气,立刻就喊人叫来了吕管家,跟他说了墨家矩子要来访的消息,顿时将吕管家唬的一愣一愣!
墨家,曾经跟儒家平起平坐的大学派!人家的矩子来造访自己家,不客气的说,这都属于折交了!
于是乎,萧家院子很快就热闹起来,全府的杂役,都被吕管家催促的忙活了起来。
扫地的扫地,擦窗的擦窗,甚至连小东,也被指使着,爬梯子上,将门口匾额细细擦拭了一遍。
“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晃点我们吧?”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
眼看日头偏西,门口的清水已经撒了五遍,鬼影却都没得一个,萧寒心里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不知道他为了迎接,特意换上了死笨的官服?现在都差点被闷死?
萧寒嘀咕的声音不大,身边的曹主簿却听的清楚,叹息一声为萧寒解释:“不会的,他说来,就一定会来!”
“哦!”萧寒瞥了一眼曹主簿,摇摇头,没说什么。
其实,他本来没打算让老曹今日出来。
毕竟老曹现在的身份,嗯,着实是有些尴尬!
仔细追究下来,他这算得上是挖了人家的墙角,还是把人家的墙角柱子挖过来的那种,谁知道到时候人家会不会翻脸……
继续百无聊赖的坐在门房里等候, 直等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房间之时,半掩的大门口,终于响起一个吱呀吱呀的动静。
“侯爷,来了!”
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东迅速扳直了腰杆,无声的转头往门房这里比了一个口型。
萧寒见状,虽然也很想亲自探头出去,看一下千年学派的最高领导是什么做派,但是想到吕管家那些古礼流程,还是老实的呆在原地,不去耍宝。
门口,有声音飘来,萧寒听不清是什么内容,只看到吕管家迎了出去,紧接着,府门大开!
“侯爷,访客吕管家已经确定了,该您去亲自迎接了。”知道萧寒对古礼不熟,曹主簿见状,特意出声提醒了他一句。
“哦,好!”
萧寒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伸手整理了一下官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这才走出门房,向着大门而去。
“哈哈哈哈,贵客登门,实在令萧……”
第一次做这种事,萧寒实在是没有经验,只得学着长安那些老狐狸的做派,笑脸走出大门。
不过,等他看清门口站的几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下来!
门口,一辆简陋的牛车旁边站了四个人。
第一个是老仆打扮的布行大掌柜。
第二个自然是那年轻人。
而第三个,则是没带面纱的小荷。
对于曾在汉中出现过一次的小荷,萧寒早就有了几分猜测,现在看到,倒也不至于令他太过于惊讶!
而真正让他震惊的,正是那第个四人!
“好久不见,萧侯!”
熟悉的声音响起~(未完待续)
1046 裴距
“你…你!”
萧寒看着那个向自己笑着打招呼的身影,嘴巴越张越大,到了最后,张得都几乎可以装进一只拳头!
“裴距大人,您怎么……”
心里实在是太震惊了!甚至差一点,就把‘您怎么还活着’几个字也说出来!亏得他反应快,在出口的一瞬间,又生生的将其咽了回去!
当然,这也不怪萧寒!
真的打死他都想不到,在当初玄武门之变中离奇失踪,害得李世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的裴距,如今竟然会出现在扬州,而且是跟着墨家矩子一起!
裴距,此时也同样看了看萧寒,神情中夹杂着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
朝萧寒拱拱手,裴距摇头道:“萧侯别叫我什么大人了,朝堂上,也早就没有裴距这么一个人了。”
萧寒仍自震惊不已,刚想再问,身后吕管家却轻轻碰了碰他。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萧寒立刻知道,此时应该先招呼主客,而不是再跟裴距聊下去。
深深地看了裴距一眼,重新把目光投到了中间那个年轻人身上。
“殷公子?”萧寒迟疑的开口。
“萧侯!”年轻人笑着反问。
极其简单的对话,却让两人心中升起一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是他们早就认识许久了一般。
认真说起来,他们从未正面向对过。
但这些日子的明争暗斗,却让两人早已经在心中有了对方的形象。
此刻见面,却是将这份虚拟的形象,再度实体化了。
与殷灿会面的情形,要比萧寒之前想象的简单太多!
没有什么寒暄,也没什么客套!至于吕管家辛苦教的那些礼仪,是多没用上,少没用上,一样也没用上!白费了萧寒学的眼花脑胀。
仿佛老友一般,几人一起来到府中客厅,分主宾落座,自有仆人奉上香茗点心后退下。
为了这次见面,萧寒跟吕管家也是煞费苦心,所用茶叶,都是洛阳茶山上出的明前茶,经过铁锅炒制后,冲泡起来,茶香四溢。
坐在殷灿下首位置的裴距闻着茶香,当先端起茶水,轻饮了一口,脸上再度露出几分怀念之色,而后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自从人不在长安,这份清茶,也很久未曾喝过了。”
萧寒怪异的看了裴距一眼,又看看那眼角含笑的殷灿,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裴距,当初在李渊时代,可是跟裴寂,刘文静等人一个等级的!
就这样一方重臣,其隐藏身份却也是墨家的一份子,由此可见墨家的能量有多大!
如今殷灿带裴距来,是不是多少带着点展示肌肉的意思。
眼珠子一转,心中生出些许不爽的萧寒突然跟着说道:“既是如此,裴大人怎么不回长安?如果您回去,陛下一定会龙颜大悦!”
裴距听了萧寒的话,脸上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放下茶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萧侯说笑了,老朽作为太上皇旧臣,当初侥幸得以不死已是幸运!如何再能回去?”
萧寒笑着答道:“怎么会?陛下宽厚!裴寂大人当初三番五次阻挠陛下,如今不也好好的?官职爵位一样没少,闲来无事还可以进宫与太上皇饮宴?如果裴距大人回去,陛下一定虚位以待。”
“裴寂闲来无事?”裴距看了萧寒一眼,犀利的眼神像是能看穿他的心事一般:“怕是裴寂每日都闲来无事吧?当今陛下圣明,这点我信,但是要说他宽厚,呵呵……”
像是讽刺的一笑,裴距继续又说到:“玄武门怎么回事,萧侯应当比我更清楚吧?当初在皇宫中,陈叔达死战,裴寂投降!那时候我在大殿后,看着尉迟恭一步一喝,混身杀气的逼迫太上皇让位!而陛下,就在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切!这样的君王,怎么可能对我们这些旧臣依旧如故?”
“这,裴大人……”
萧寒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本想辩驳几句,却发现事实确实如裴距所说。
当初李渊的老臣子,如今基本上都已经快谢幕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像他这样的李世民亲信,
“哎,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是世间正理!”
无奈的叹口气,萧寒只得拿这句话来为李世民开脱。
裴寂这下,却再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叹了一口气。
“咳咳……”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际,坐在主客位置的殷灿突然轻咳了两声,让萧寒瞬间想过来,今日的主角不是裴寂,而应该是这位!
“哈哈,这些朝堂上的事,实在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今日且不谈这些!”
愧然的向裴距拱拱手,萧寒重新看向殷灿,热情开口道:“不知贵客今日登门,到底是所谓何事?”
嗯?我来做什么?你还不知道?
殷灿听到这,脸颊不禁抽了抽,多亏一直以来良好的教养,才让他没有生出骂娘的冲动。
“萧侯说笑了,前几日,咱们可没少切磋过。”
实在是不想再跟他继续装傻子了,殷灿索性把事情挑明了说。
“哦?”萧寒闻言,眨了眨眼睛,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我觉得殷公子眼熟!原来当初在画舫上的就是您!哎,可惜那天我的东西一样也没卖出去,殷公子从中作梗,可是害得我好惨!”
“……”
殷灿傻了,裴距捂住脑袋,布行大掌柜一脸愤怒!就连小荷,也紧紧皱眉,接连看了萧寒好几眼。
无耻啊!二话不说,先咬定自己无辜!那后来,你的银票挤兑,差点毁了扬州布行怎么不说?
趁人之危,暗地里收购原材料,导致别人家断货,又怎么不说?
“萧侯,您这么说就有些不对了!”
深吸几口气,殷灿觉的一开始,把萧寒跟自己当成一类人的举动实在是大错特错!
这厮要比自己无耻的多!
“萧侯,您是聪明人,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前些日子的事,对你我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所以都不用放在心上,至于今天我来,是想跟你结交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