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2 后兵
老管家掂着王五塞过来的信,却并不打开,甚至就连信封上的字都没看,只是一直用那双与年龄不相衬的眸子看着王五。 王五被他的这双眼睛看的浑身不自在,恼火的问道:“喂,看什么?” 老管家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信,慢慢说道:“小娃娃,你这样随便找个人,就把信给他?难道不怕给错人?误了事情。” “哼哼,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王五冷哼一声,得意的说道:“俺们公子早就说了,不用管这里有多少房子,真正主事的肯定就是一家!所以来这里后,随便找一个人把信给他就行,他自然知道这信该给谁!” “哦?你们公子何许人也?”老管家听王五说完,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 王五眼珠子一转,刚在心里嘀咕“老子才不告诉你”! 熟料那老头这时已经拆开了信封,看到了信里面的内容。 一瞬间!王五就眼睁睁看着他的那张老脸颜色大变!由红润,变得苍白,再转成铁青,最后才固定在酱紫色上。 “呵呵,三原县候?!要夷平我南城老宅?好大的口气!” 因为盛怒,已经化为茄子精的老管家全身都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信更是被抖得沙沙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震碎一般。 王五见老头突然变成这样,立刻小心的退后一步,生怕这老头被活活气死在当场! 当然,气死他不要紧,要是再讹自己身上,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幸好,王五的担心没有成真。 这老头只是哆嗦了一会,慢慢的又恢复了平静。 脸上的表情恢复,可老头心中火气却依旧未散。 一点一点把手中的信揉成了纸团,再慢慢将其撕成碎片,老头在这个过程中,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王五,直到手中的信纸碎成了粉末,这才一字一句的对王五说: “小子!回去告诉你那位小侯爷!别说是他区区一个县候,就算是累世公候,见了我家家主,也得客客气气行礼问候!想要动这里,你可以让他试试!” “嗯?” 王五听到这话,突然直勾勾的瞅着面前的老头,直到他把碎成雪花的信纸扔到空中,这才若有所悟的问道:“哎?老头!你已经多少年没出门了?” 老管家冷笑连连:“果然是有什么样无礼的主子,就有怎样无礼的奴才!你家公子平日里就这么教你称呼他人的?” “我倒是想让人家教,可人家不教啊!”王五翻了个白眼,小声的嘀咕一句。 “咳咳,老先生,你是不是很久没出门了?” “老夫久居这里三十年了,如何?” “三十年?” 王五咧了咧嘴,好家伙,比自己的岁数都大! “那个,老先生!不是我说你!有空就多出去走走,打听打听!别老闷在家里,弄得现在连三原县候的名字都不知道。” “一介小小县候罢了,老夫何用知道他!”老管家对于王五的“吹捧”嗤之以鼻。 虽然他留守这里多年,但是他的家族还在!以世家之势力,何须怕一个小小的县候?! “哎……”王五抄着手,看着嗤笑不已的老头摇摇头。 这时候他也确定了,这老头真的在这里住的久了,都腐朽了! 不过,这样也符合逻辑。 如果真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估计打死都不会收留那些刺客,哪怕这些刺客本来就是他们的人! 深深地叹了口气,王五一脸同情的看着老头说道:“老先生,你要是知道三原县候,是如今整个大唐,唯一一个可以不经皇帝,就能调兵的大将军,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什么?你说他是可以随意调兵的大将?这怎么可能!”原本还在冷笑的老头听王五说完,原本轻视的眼神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紧紧的盯着王五,像是要在他的脸上,找出“我是骗你的”几个大字! “没有虎符,没有圣命,调集军队等同造反,他怎么可能有这份特权?” 从王五的脸上,老管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但是他却依旧不信,一点也不信! 身为世家人,他自然知道自古以来,皇帝对兵权的掌握都堪称变态!除了那些傀儡皇帝,没有任何人会把兵权交给他人! “别瞪我,我说的是真的。” 王五见老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像是很委屈的摊摊手,然后继续说道:“还有,你口里的这位小小的县候,刚在扬州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一降生,就被当今皇帝收为义女,破封蓝田公主,封就在蓝田,蓝田?老先生知道么?” “蓝田?扼守子午古道的蓝田?” 又是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接下来的话,老管家已经听不清楚了,只感觉自己这张老脸,像是被人家摁着啪啪直抽一般,火辣辣的疼! 你们还有一个时辰来处理! 脑海中回荡着王五的最后一句话,老管家返身费力的关上宅院大门,然后深吸一口气,快步穿过重重院墙花园,去到就一处假山里的密室。 在这里面,赫然正藏着那些跳水逃走的汉子。 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如一开始计划的那般分散逃走。 因为三水盟动员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逃的出去,而一旦逃不出去,等待他们的,就只有痛苦的死亡。 人,都是怕死的! 所以在生的**驱使下,这些不专业的死士犯了一个生平最大的错,那就是跑到了家族的据地里寻求庇护。 如果,这件事让船上的那人知道,怕是他会活生生气死在船上。 也不知道老管家在里面,究竟跟那些人说了什么,总之等他再出来后,只对身边的仆役吩咐了一件事:给这些人做一顿好饭!要有酒有肉! 一个时辰后,王五如约再次来到南城,然后很快,又离开了这里。 只是这次他并不是与上次一般空手而归,而是赶走了一辆宽大的牛车。 在这辆牛车后面,还摞着七八个**袋,麻袋的底下,偶尔还会流下些猩红的液体,顺着牛车的缝隙滴到了地上。
1293 随势而改的决定
一路赶着牛车往客栈走,饶是王五胆气过人,也感觉有些脊背发凉,冷风阵阵! 似乎有什么东西依附在那几个麻袋上,正在冷冷的盯着他的脑后。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是被那老东西毒死的,不管我的事,顶多到时候我有钱了,请两个道士给你们念念往生经,让你们早点投胎解脱。” 打了个哆嗦,王五心虚的往后瞄了一眼,有心想要走快点,可拉车的那头老牛却任凭他怎么甩辫子,步子依旧迈的不急不缓。 好不容易,挨到了客栈! 远远看到等在客栈门口的萧寒他们,王五立刻就跟奶娃子见了娘一样!“嗖”的一下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车也不赶了,牛也不要了!直接跌跌撞撞的冲进院子,跑上前禀报。 “萧…萧公子,这车上总共五十一个脑袋,今早的人除了死在船上的两个,其他的都在这里! 那老管家说了,这些人并不是他们家的人,而是另一家族人,只不过与他们家有些渊源罢了!今早也是他们临时见财起意,于是商量想抓住你,勒索一笔巨款逃往他地,不想失败后,只能跑去他们那里寻求庇护! 他那时候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受人蒙蔽,又碍于两方交好,所以才收留他们在家里……” “等等?你说那车上装的,都是人头?!” 王五磕磕巴巴的说着自己与老管家的对话,先王五一步回到这里的马帮主却早已经石化在了当场!直到王五快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骇然惊呼出声! 马帮主不是没见过死人,相反,身为一帮之主,他不光见过死人,还亲自杀过人! 但是像面前这般,满满一牛车,装的都是人头的情景,他却是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 萧寒听到惊呼声,看了惊骇欲绝的马帮主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缓缓转过脸,朝另一边的甲一递了个眼色。 甲一会意,大步走出客栈院子,来到那头正靠着院篱笆晒太阳的老牛旁边,伸手解开一个麻袋,朝里面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然后,又伸进手,翻捡几下,直到看见一个有点印象的脸,这才回头对着萧寒点点头。 “哼!不是他们的人?这种鬼话也说的出来?要真不是他们的人,送过来的就不应该是人头!而是活人!” 小东见甲一确定了那些人的身份,心里却依旧愤愤不平,哦,想杀人没成功!就把刺客杀了,送过来平事?想一了百了?! 这年头,还有这么会做买卖的?是他傻,还是他觉得自己这些人傻? “可是,这种鬼话人家不光说出来了,还做出来了。” 萧寒伸出手,摁在小东的肩膀上,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那辆牛车,良久之后,才冷笑一声道:“他们应该也知道这手段很拙劣,不过他们在心里可能以为:杀了这些人,就算是给足了我们面子!这件事就应该从此揭了过去。” “狗屁!” 愣子气的眼珠子都红了,跳起来咬牙切齿的吼道:“这群杂种简直欺人太甚!侯爷,您下令吧!我们这就去捣了他们的老窝,杀他们个鸡犬不留!让他们知道这事揭不过去!” 此刻的愣子情绪太激动了!以至于不知不觉,把在家时,对萧寒的称呼都喊了出来! 或许其他人听惯了这个称呼,一时还没发觉出来,但是旁边,还在因为那一车人头而惊疑不定的马帮主在听到“侯爷“二字后,心里当即就似一道闪电狠狠劈过! 之前的怀疑,迷惘,不解,在这一刻通通被这道闪电劈开,心中只剩澄明一片! “他是萧侯!他果然是萧侯!他也只能是萧侯!” 马帮主猛的抬头看向萧寒,眼神中除了惊骇,还多了一丝宽慰,一丝了然。 这两天猜测过无数遍,也假设过无数遍,当答案最终揭晓!他却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 甚至,就连外面那一车的人头,在此刻也变得平平常常起来。 堂堂国侯兼大将军出行,本不就该鬼神辟易,人头滚滚么?这才一车人头,还稍显寒酸了! “马帮主?马帮主?” 就在马帮主依旧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的时候,周边几道声音似天外之音,将他从想象中拽醒过来。 “谁?啊!萧……萧侯……” 身子猛的一震,马帮主寻声看去,当发现喊他的正是萧寒,两腿立刻就是一软,差点当场跪倒在地上。 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一个权势家族的子弟,马帮主心中虽有敬畏,却还不至于这样。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哪敢再如同以前那般随意?再加上昨天晚上,自己还曾想替儿子报仇,马帮主这心里更是虚的没底了!一见萧寒,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心都直颤。 “你怎么……哦!” 萧寒见他这幅模样,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刚刚愣子的话,当即苦笑摇头起来, 他苦笑不是怨愣子心直口快,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当初隐藏身份的打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的他,就跟一个屁股上发着光的萤火虫一样,不管去哪,都会被人一眼发现,何谈什么隐藏? 不过,好在战机这玩意,瞬息万变!相应的计策,也跟着更新换面! 在这两日间,长安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先有突利可汗归顺大唐,现在一天到晚跟他的哥哥颉利可汗打的不可开交。 再有阴险的唐俭出使,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挑唆回纥,靺鞨族等部落,也跟在屁股后面捅**厥的刀子,害得突厥顾此失彼,连连受挫。 外加这两年,草原上接连不断的白灾,黄灾,让突厥人的牲畜,牛羊,包括人,都得不到休养。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顺! 这头往日曾经不可一世的苍狼,已经走到了它生命中最虚弱的时候! 而一旁大唐,在看到这个时机后,早就像一头准备扑食的猛虎,锋利的獠牙都已经露了出来! 这时候征伐突厥,已经跟司马昭之心一样,路人皆知! 萧寒在江南,倒是再不必偷偷摸摸的行事,就算被人发现,传报给了颉利可汗,想必他也无暇顾及,更无力扭转已经倾斜的天下大势。
1294 着火
安抚了马帮主几句,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问的信息。 萧寒紧接着又让人去找了县尉,从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灰尘的润州库房中,找到了当初南城的房产地契。 至此,南城产业的主人,已经彻底明了在萧寒的眼前! 不过,就在所有人以为萧寒掌握了这些,这就要行雷霆手段之时。 他却突的一收,宛若无事人一般,开始忙着雇佣客船,研究下一站的地点。 南城,似乎已经被他忘记了。 ————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站在甲板上,沐浴着夕阳,看那夕阳余晖将面前滚滚的河水染成血红一片,萧寒突然诗兴大发,当即摇头晃脑的吟诵一句! 然后,然后就忘词了…… “嘶,这诗后面是啥来着?小乔嫁给谁?咳咳,好像没嫁给我……” 迎着风,尴尬的站了半天,萧寒也没憋出下面的一句,反倒被吹来的冷风,把他的鼻涕泡都快冻出来了! 哎,都怪自己! 当初学这首诗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美艳的姐妹花大乔和小乔,有美女可以歪歪,鬼还记得什么诗文? “咳咳,下一句嘛,等我再推敲推敲……” 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下一句,萧寒只能厚着脸皮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然后看都不敢看周围几人,转身一溜烟的往船舱里跑去。 不过,萧寒的担心似乎是有些多余。 在他身边的人除了紫衣,就没个正经文化人,偏偏紫衣还不在甲板上。 于是,那几个文盲看到终于不用陪着家主,在冷风里发什么鸟神经,可以回屋里暖和暖和时。 他们不光没取笑的意思,反而齐齐松了口气,也缩着脖子争先恐后的往船舱钻去。 唯有慢一拍的愣子一边看着江水,一边嘟嘟囔囔的念叨:大江东去?咱这明明是向南吧?侯爷是不是晕船忘了方向? 愣子的方向感没有错,他们此时,确实在向南。 就在在经历过人头事件过后,马老六专程从外地跑回来拜会过萧寒。 等风尘仆仆的马老六确定萧寒没有事后,这才大松了一口气,顺便又把这两天他的工作成果,跟萧寒交代了一下。 船,他已经找的差不多了! 人,也基本都定了下来! 接下来,只需要萧寒给出地点,这支巨型的船队,就可以从各处启航,向那里集结。 说完了这些,马老六还跟萧寒建议:运粮的事,一定要尽早安排好!当春天来临,冰雪消融,这些船就可以借着南风,一路北上,直抵关中。 否则,以运河由北至南的天然水流方向,一路上不知需要调动多少纤夫民壮,才能将这支船队送抵长安。 专业的事情,必须听从专业人的建议! 所以萧寒对于马老六的提议从善如流,当即收拾东西,乘船顺江南下。 ———— “王管家,那人今日已经到了南浔。” 就在萧寒与小东一群人挤在船舱中抢着烤着火炉时,润州南城古宅内,一个黑衣劲服的汉子从门外倏然闪入,看到坐在屋里的老管家,连忙对他拱手施礼说道。 “哦?已经到了南浔了?呵呵,速度够快的!” 老管家听到声音,垂下的眼睑抬了抬,突然自得的笑了起来:“看看,这位小侯爷对我们王家,也是忌惮的很嘛!亏我担心了这么久,生怕他年轻气盛,吃不下这口气,要与我们王家开战。” “哈哈,量他也不敢!” 汉子见老管家心情不错,也跟着恭维道:“王管家,您本就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咱们王家立足山东这都已经千年有余! 他一个小小县候,出身简末,背后也无家族扶持!只靠刚立国不过十年的小皇帝照拂,怎么可能敢与我们为敌?照我说,您先前肯把那些人头交给他,已经是给足了他的面子,他该感恩戴德才是!” “呵呵,这些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说了!”提到人头,老管家的脸色微微一变,摇摇头道:“这里毕竟只是家里的一处宅子,又不是老家祖屋。 用几个蠢材的脑袋来了却此事,算不得什么亏赚!不过我今天听采买的下人说,前两日有人跟那些粮商菜贩悄悄打听过咱家的食粮采买,不知是不是……” 老管家这句话刚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随后,他的眼睛蓦然睁大,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个汉子习惯性的弯着腰,看到老管家这幅模样,正觉得奇怪!突然间,他也感觉出不对来! 四周的房间,好像在震动? 而且随着这震动,还有无数肉眼可见的灰尘瞬间弥漫而出,笼罩在整个房间里! 面前的这一幕实在是过于诡异,老管家与那汉子还没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声巨大的轰鸣,已经携裹着重重狂风,自前院席卷而来! “砰砰砰……” 雕花镶嵌的精美门窗在这股狂风下,真如纸糊的一样,连一秒钟都没坚持上,就已经轰然碎裂,化为无数碎屑,倒飞进了屋里! “怎么回事?!”老管家骇然大吼,可惜他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淹没在了这道狂风之中,而紧接着,他的身体也被狂风冲的倒飞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轰……” 就在老管家身体落地时,又是一道轰鸣紧随而来! 如果说,上一道只是降临在前院,那这一道,已经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前屋当中! 爆炸声起,无数碎木瓦片飞溅而去! 原本精美绝伦帷幔随之燃起大火,又被冲击力带起的狂风冲散到四方! 一时间,整个南城老宅,都陷入了一片火海当中! “不,不!”从地上爬起来的老管家透过残破的门框看到这一切,大吼一声,双目登时一片赤红,宛如外面那升腾的火焰。 顾不上身边被一根木棍穿胸而过,眼看就活不成的壮汉。 也顾不上自己身上密密麻麻,渗着鲜血的伤口! 老管家挣扎着冲到了外面,两行血泪滚滚而下,到了这一刻,他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王家!这是我守护了几十年的王家啊!!!萧寒,你安敢如此!” “轰……” 回应他的,是又一声轰鸣巨响! “恶贼!”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声嘶力竭的吼出了最后两个字,然后就这样,一步,一步,径直走入了面前的火海! 这一夜,南城,着火了!
1295 结束
这一夜,南城,着火了。 冲天的火苗,照亮了整片天地,如同一座巨大的火炬,把整座城镇都照成血红一片。 可诡异的是:面对如此大火,四周邻居竟然无一人前去营救!就连围观者,也唯有寥寥的几人。 镇上的衙门里,县尉大人额头冒汗,抬头看一眼窗外仿若刺眼的火光,又赶紧低下头,在那张纸上,写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冬,正月!润州南城有天雷击于大宅,须臾之间,火光顿起,照耀八方,四邻之人虽奋力救火,却仍不及祝融之力,徒呼哀哉……” 此刻,与县尉同样在看火的还有马帮主。 只不过他听一声爆炸,就咬牙踹一脚儿子,看一眼火苗,就忍不住扇他一巴掌! “小兔崽子!你娘过世的早,老子一直心疼你,不愿意对你多加约束!可天上的祸不惹,你惹地上的祸!亏得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要是计较,咱马家这次就要毁在你的手上!” 在马帮主面前,可怜的纨绔这时候也吓傻了!呆呆的跪在地上,任凭老子怎么打骂,也不跟以前一样嚎叫着四处躲闪,空空的脑子里,如今只剩下后怕一片! 南城,对于所有润州的纨绔来说,都是禁忌一般的存在!别说招惹,就连看一眼,都是罪过! 可是现在,连它也被那人生生的毁成一片废墟!再回想起前几日,自己还敢打上门去找茬,纨绔子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行了大哥,别打了!他知道错了!” 同在在房中的马老六看着侄儿被自己大哥拳打脚踢,有些不忍,上前用力拉开大哥,同时频频朝着纨绔使眼色,让他赶紧退下。 可是,鼻青脸肿的纨绔这时候只顾着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根本看不到六叔的眼神。 好在这个时候,马帮主也出够气了。 被六弟强推到一边,只是恨恨的跺了跺地面,咬牙指着儿子怒喝道:“滚!给我滚去读书!三年之内,别再想着出门鬼混!明天老子去给你请个先生,这次要是读不到先生满意,老子打断你的腿!” “啊?读书?不要啊……”垂头丧气的纨绔子一听老爹竟然让他读书,眼睛都直了! 不是在当初气走第三个先生后,老爹就不逼自己读书了嘛?怎么现在又想起这出来了? “啊什么啊!滚回去!”马帮主看着儿子呆愣的模样,刚下去的火气又冲了上来,眼睛一瞪,抬腿欲踹! 纨绔子一看,这才连忙闭嘴,屁滚尿流的逃出房间。 “好好好!我读!我读还不行么!” 房间外,传来纨绔子悲愤交加的吼声,听的屋里的马老六和马帮主面面相觑,而后齐齐叹了一口气。 “别管那个小兔崽了!来,坐!接下来,你要怎么办?”摇着头,拉马老六坐下,马帮主颇有些寂寥的问道。 马老六跟着叹息一声,说道:“我这边忙的差不多了,明天先回扬州一趟,把萧侯留下的那个小子送去书院!然后再筹备一下船队收尾的事就行了!不过,我觉得大哥你……” 说到这时,马老六突然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马帮主,神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嗯?你想说什么?” 马帮主发觉弟弟纠结的模样,心知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们是亲弟兄,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好!那我就直说了。” 马老六眼神闪烁了一下,点点头,压低声音对着马帮主说道:“大哥!我觉得这润州城,马上就要迎来大际遇了!你在这里,万万要抓住这次机会,把家里的生意张罗起来! 关于城里那些水龙会,天海盟,该打就打,该合作就合作!我总觉得,要是这次大哥你能占据先机,未来我们马家,未尝不能跻身大家族的队列!到时候,也能给咱马家后代留下一份大的家业!” “哦?大际遇?老六你是不是糊涂了,咱这小破镇子,又能有什么有什么大际遇?”马帮主听了弟弟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他在润州多年了,这里除了刚开始,出现过昙花一现般的辉煌,再就一直这样半死不活!这些年更是每况愈下,他怎么没看出有什么际遇的? “我没糊涂!” 马老六对着大哥神秘的一笑,那张长脸被外面升腾的火光映着,竟有种诡异的身彩。 “大哥,有些事,其实并不如表面那样浅薄!你千万不要以为那位是闲来无事,才跑到润州玩耍的!更不要以为,南城的老宅的覆灭,只是因为单纯的惹到了他,触到了他的霉头! 你可能不知道,当初在扬州有一位大人物,他就曾细致的研究过那位,也与之交过手!但是无论大人物如何准备充分,到最后遇到他,却总会一败涂地。 那个时候,大人物就叹息说过:万不可被他的无害的外表所迷惑!他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内含深意的!甚至包括做他对手的人,也会在不自觉中,沿着他设定的路线走下去,最后掉入他早就给准备好的陷阱里。 所以,我从不吝啬以最复杂的心思去看他做的事情!如果这次,他只是杀了南城里那些意图不轨的人,我还不会这么想!但是他偏偏推平了南城,这就代表着,他不允许别的势力染指这里! 所以您就等着看吧!当这场大火过后,镇上应该很快就会有新的势力介入!而这股势力,不管叫什么名字,背后站的绝对是他!” “嘶……不会吧?他才那么年轻!” 马帮主听老六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那人的年纪,跟自己儿子也差不多,就算他一天当两天活,也不会有老六说的那般老谋深算吧? 马老六看到大哥惊疑不定的眼神,就知道他不肯相信,实际上,他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后来,却容不得他不信! “呵呵,还是那句话,别被他的外表所欺骗,如果有谁把他当成傻子,那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大哥,你真的需要尽早准备,他的势力进驻后,一定会取走这里最好的那一份!不过就算是剩下的那些,也足够我们受用不尽了!”
1296 夜话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很巧,当萧寒的船只来到苏州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夜半时分。 不过,又有些不巧,张继当初宿在船上时听到的钟声,萧寒却无缘得听。 有些失落的萧寒为此,还特地找来熟悉苏州的船老大,向他询问关千古名刹寒山寺的情况。 不想,那号称地域通的船老大听到萧寒的询问后,竟是一脸的茫然,直言没听说过还有一座叫做寒山寺的寺庙。 直到后来萧寒连说带比划,又把那极具代表性的钟声搬出来,那船老大才猛然醒悟,笑着对萧寒拱拱手道: “哈哈,客官说的是妙利普明塔院吧!对!这附近是有这么一个寺院,就在城外五里左右,在寺院中,也确实有这么一口钟! 不过人家那钟,是早晨才敲的!晚上响的,只有鼓!晨钟暮鼓嘛,这是寺院的规矩,没听说过哪个寺院有夜里敲钟的,不怕吵醒周围的人家,让人把庙给拆了?” “哦?晨钟暮鼓,原来还有这般讲究?”萧寒有些脸红,他之前光听说过这句成语,但是究竟何为晨钟暮鼓,却从未深究过。 “那是!”船老大对萧寒这个大客户很客气,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这才继续借着刚刚萧寒的问话,问道:”咦?客人以前没来过苏州城吧?那是从哪里知道这座妙利普明塔院?怎么又叫它寒山寺?” “咳咳……我是从树上看的,可能是写书的人把名字记错了吧。”萧寒干咳了两声,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他刚刚猛然想起:寒山寺的名字,好像是因为那两个著名的和尚而来!而如今那两个和尚,估计还不知道在哪挂单云游四海吧? 船老大没发觉萧寒在诓他,闻言一脸羡慕的说道:“都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果然如此。” “哪里,哪里!我这不就把名字也弄错了么。”萧寒摇摇头,苦笑一声,然后又与那船老大客套几句,这才起身送他出了房间。 回到房间,中重新坐下。 看着桌子上那一豆烛火,再想着寒山,拾得二位高僧。 萧寒在这一刻,突然有种未来与过去,在此时重叠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 让他原先还存在的丝丝睡意也瞬间消散不见,于是萧寒想了想,索性起身,一边低声念着二人的对话,一面向着甲板走去,想着看一看千年前的苏州故景。 只不过,萧寒没有想到,这么晚了,甲板上依然还有人。 在那盏气死风灯下面,一个俏丽的身影静静的立在那里,夜风吹动她的发丝,一眼看去,有种说不出的轻灵美感。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甲板中间,萧寒低着头,将这段流传千年的对话念完,这才突然发觉紫衣就在前面,当即大为尴尬! 话说,自从两人在船上发生那起误会后,紫衣这几天就一直若有若无的在躲着他。 而萧寒因为占了人家便宜,心中发虚,自然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找她。 所以,当两人在大夜里又突然遇上,萧寒心中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花前月下,而是想着要不要避开? “咳咳,怕什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踌躇几步,萧寒觉得此时退去,会更显得心虚,于是咬牙挤出一个微笑,装作很自然的样子,上前跟紫衣打着招呼: “呵呵,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原来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没想到紫衣姑娘你也睡不着。” 这句话刚出口,萧寒立刻恨不得跳起来给自己一巴掌! 自己脑子宕机了?怎么能说出这句话?这句可是至尊宝调戏晶晶姑娘的话! 此时,此景,此话?自己这不是明着在调戏人家? 反应过来的萧寒赶紧心虚的朝左右看看。 还好,甲板上没有其他人在,这多少让萧寒松了口气。 “嗯?侯爷为什么睡不着?” 前面,紫衣听到声音,消瘦的肩头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身,一双美丽的眼睛看向萧寒,目中似乎带着些幽怨。 “哈…哈哈,可能是白天睡多了吧……” 萧寒被这个眼神看着,心里更加没底,只能随口编出个理由应付着,只是他的那张脸,却已经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此时的他,哪还有一朝国侯的模样?整个就跟一位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偷一样,要是紫衣再多说几句,他非得跳江里不成。 “咯咯……” 紫衣看出了萧寒的窘态,不禁“噗嗤”一笑,在这笑容下,似乎整片夜空都瞬间变得温和了起来。 “侯爷刚刚念得诗很有趣,不过怎么听,都像是一个出世之人的感悟,不像是您的诗啊?” 笑过之后,紫衣很自然的理了理鬓间的发丝,把话题从暧昧,引到萧寒刚刚念的诗句上。 “啊?哦!” 萧寒见紫衣不纠结那段至尊宝的名言,而是说到诗句上,脸上的窘态终于散去了一些,同时也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人家一个女孩子都不怕,自己怕个什么劲?做不了禽兽,也不能连禽兽都不如吧? “不错,你连这个都能听出来,果然厉害!” 自嘲的一笑,萧寒挺起胸膛,上前两步与紫衣站在一起,凭栏远望苏州城内的星星灯火。 不过两人此时虽然站在一起,却并没靠在一块,中间还留着一个人的空档。 望着城里的灯火,与天上的星辰相互辉映,彻底去了尴尬的萧寒长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开口道:“这是两位高僧的对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和你说的一样,它却不并适合我!我一直以为,等待的时间太久,做人应该只争朝夕!” “等待时间太久么?” 紫衣侧过脑袋,深深地看了萧寒一眼,然后回过头,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是啊,应该朝夕与争,方才不负韶华。”
1297 湖州
在做禽兽,还是做禽兽不如这个问题上,萧寒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虽然他也清楚,在这个世界上,男人三妻四妾,沾花惹草,就跟后世一天要吃三顿饭那般寻常。 但毕竟是从三顿饭的地方来到了两顿饭的时代,萧寒始终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坎。 就算在他实在耐不住意动的时候,家中的薛盼跟女儿,也会闪烁在他的眼前,像是一盆冷水,狠狠地浇灭心里那团邪火。 “咳咳,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圆!嗯,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没处理完,必须赶紧处理!” 萧寒落荒而逃,因为跑的太过慌乱,中间几次还差点被甲板上的那些缆绳绊倒在地上。 在他后面,紫衣看着萧寒狼狈不堪的模样,又抬头看看弯成镰刀一般的月牙,不禁抿嘴偷笑起来。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就是这样,如果有一方退却,那另一方必定会强势起来。 如果说在刚刚说出那句颇为露骨的话时,紫衣心里还有些忐忑,有些羞涩。 那现在看到萧寒的模样,她心里就只剩下对于爱情的坚定和执着了。 “哎!难道今天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另一边,萧寒狼狈的逃到了舱门那里,顾不上歇口气,猛的一拉舱门! “砰砰……” 舱门应声而开,但是萧寒却怎么都没想到,从门里面,竟然踉跄的摔出好几个黑影来! 大晚上的,几个黑影突然掉在自己面前,就算是萧寒胆子不小,这下也被吓得亡魂皆冒!险些直接窜到旁边的桅杆上! “谁!” 猫踩尾巴一样跳的远远的,萧寒惊骇的看着那几个摞在一起的黑影大喝一声,下意识就要掏出腰后的手`弩。 话说自从上次莫名遇袭之后,这玩意他除了睡觉,就没离过身子! “哎呦!莫射!” 那乱做一团黑影中有人看清楚了萧寒的动作,当即大惊,忙挥着手连声叫道:“是我!是我啊!” “嗯?小东?甲四?王五?小刀?怎么是你们几个?” 萧寒猛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手中的动作当即一缓,再次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那一团中,正是小东他们几人。 其中,还有一人被砸在最底下,看不清模样,但是看身形,不是愣子又是哪个? “你们,这是?” 刚刚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了,萧寒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刚问了一句,就见这几人七手八脚的从地上起来,然后一个个或抬头看天,或低头看甲板,总之没一个敢与他对视的。 “咳咳,今天的月亮好圆……”小东本来在好好的看天,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使坏,从后面推了他一把,这样一来,萧寒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没法子,只能苦着脸随便应付一句。 而看到小东当先开口,其他几人更是精神一震,赶紧跟着一个劲点头,说着些:“是啊是啊,今天的星星也好大!今天的风好大,今天的浪好大之类的话。” 结果,到了最后面的愣子这里,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新词,只能哭丧着脸道:“呃……今天……今天的馒头也不小,一个都吃不了……” “好啊!你们几个竟然溜墙根!” 等这几人说完,萧寒哪里还不明白他们几个混蛋此前在干什么? 当即是羞怒交加,撸起袖子,又顺手抄起一根棍子,冲杀了上去! “啊……快跑!” ”杀人了,救命啊!” “嘶…哪里不要,疼……” 一时间,整片甲板都沸腾了,不少已经睡去的人也纷纷跑了上来,莫名其妙的看着侯爷“大发神威”,把那几个人追的狼狈逃窜。 ———— “平静”的一夜过去,客船很快又继续启航,丝毫没有在苏州停留的意思。 因为萧寒之前派遣出去的人已经回报:苏州城内虽然也有不少粮食,却并不足以达到他们的要求,留下无益。 所以,在思考片刻后,萧寒依旧把目标定在了湖州,毕竟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实在是太过于闻名。 至于苏州这里,暂且就当成补阙拾遗的地方,反正他就在运河边上,万一其他地方不够,再从这里征调就是。 湖州与苏州相距不到二百里,都毗邻太湖,号称共饮一湖水。 所以萧寒一路顺流而下,傍晚时分,船就已经到了湖州地界。 在一处规模不小的码头停下,萧寒一行人踩着脚夫推来的长梯下了船。 不过他们刚一踏上岸,就全成了不倒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起来极为滑稽! 不过,码头上的人看了他们这番奇状,却也只是善意的一笑,并没露出嘲笑的神色。 他们在码头呆的久了,见得客人也多了,自然知道坐船不多的人都是这样。 尤其是在船上呆了几天,习惯了水波一刻不停的晃动,刚踩到到坚实的地,都是这样晃荡着走路,唯有那些常年混迹水上的老水手,才能在船上和陆地之间自由的转换。 “哎?来了!在哪!” 就在萧寒等人还在船下慢慢走着,努力习惯这种脚步不稳的感觉时,一声高呼,却突兀的自码头一角传来。 “这又是谁来了?”萧寒听到呼声,下意识寻着声音看过去。 然后,他就看见不远处,正有一群人伴随着呼声,冲着他直奔而来! “警戒!” 甲一同样也看到这群莫名出现的人,先前被那些刺客搞的神经紧绷的他当即大吼一声,想要闪到萧寒面前。 可奈何此时的他脚步依旧不稳,一闪之下,差点没闪了自己的腰,于是只能跟企鹅一样晃到了萧寒面前,将他挡在身后。 “保护公子!” 这时候其他也反应过来,跟着有样学样,紧紧的将萧寒围在中间,各种武器也已经捏在了手上,只要发现一点不对,就能打这群陌生人一个团灭。 说时迟,那时快! 萧寒还站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身旁已经围满了人,把他挤得差点都岔了气,面前所见,全是一个又一个的后脑勺。
1298 湖州县令
“保护个屁!”
被挤得都快喘不上气的萧寒刚翻着白眼,恼怒的骂了一句,又突然觉得这句话骂的有些歧义,他们保护的,可是自己……
幸好,此时这里的异动,很快引起了码头上其他人的注意。
有人看了看那跑来的一堆人,认出其中一两人,顿时惊呼失声:“啊?那不是咱们的县令大人!”
“咦?还有城西的黄老爷!”
“哎!看哪,北城的粮号孙掌柜也在后面!”
当然,也有人没有见到父母官的那般激动,只是在那好奇的嘀咕:“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跟狗撵兔子一样?”
旁边,有人听到了嘀咕声,赶紧捂住这家伙的嘴,一边左右四顾,一边低声呵斥“嘘!噤声!让人家听见,你以后还想不想在湖州过活了!”
“呜呜……”被捂住嘴巴的那人翻着白眼不知说些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
“呜呜呜呜……”
“你说话吧!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总不会你不说,我就知道,你说了,我反而不知道……啊!!!”
“告诉你赶紧放手,你还不听!”被捂住嘴巴的那人吐了两口吐沫,看着那捂着手掌在地上乱蹦的唐僧恨恨的骂道。
四周人的议论嘈杂声纷起,这些声音自然也传到了甲一等人的耳朵里。
等听到来的是县令,他们立刻松了口气,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奇怪,但起码不像刚刚那般紧张,围成一团的阵形,也跟着松散了些。
而就在队形散开,萧寒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
前面,跑的最快的一个干瘦老头已经跑到了众人面前五十来步的地方,远远的就开始拱手作揖!
“哈哈哈,萧……”
干瘦老头一边朝这里行礼,一边欢喜的大笑,老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要被抻平了。
不过,就在他即将要喊出萧寒名字时,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止住脚步,沉着脸往旁边一瞪:“本官来此有事要办,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这句话说完,那些围观的人顿时就跟受了惊吓的鸟群一样,齐齐往后退了好远好远!
就连在江心船面上看热闹的旅客,也随大流的把脑袋缩了回去,由此可见,这位县令在这儿的威严,不是一般的大。
“哈哈,萧侯,您终于到了!”喝退了众人,等再转过脸,看向被人团团围在中间的萧寒,那老头却瞬间又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这等变化,看的愣子都有些直眼,难道这老头天生长了两张脸?!
“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赎罪!”老头再次郑重施礼,起先跟在他后面的几人这时也赶了上来,见状,也气喘吁吁的跟在老头后面一起行礼。
“咦?你认得我?”萧寒见到这幅场景有些惊讶,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几人,步态有些虚浮的走到前面问道。
“咳咳,下官今天第一次有幸见到侯爷!”老头小心的抬头看了萧寒一眼,等看到他的脸色肃然,不似欢喜,又连忙把脑袋垂下,神态恭敬的回答。
“第一次见,那你这家伙怎么知道是我?”
萧寒眉头微眉,心中浮起疑问。
虽然他现在已经想开了,不再刻意隐藏身份,但是同样也没大张旗鼓的去宣告天下。
那面前这湖州县令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是属狗的,鼻子这么灵!自己一来,他就闻见味道赶了过来?
当然,这也就只是个笑话罢了,就算这老头属狗,萧寒也不是肉骨头!
所以,等萧寒转念一想,心里多少就有了一些眉目。
好像,今天早晨还在苏州的时候,手下人就曾拿着自己的身份,去官府里打听余粮的事。
这样说来,如果身份走漏,八成就是那时候的事,至于剩下的两成,则要定在润州那个怂包县尉身上了。
想清楚这些,那刚要问出口的话,萧寒就不好再问了。
毕竟人家作为地主,来迎接自己是为了尽地主之谊,为了给自己面子,而不是让自己当贼一样盘问的!
加上接下来的事情,多半还要落在面前这个小老头身上,萧寒觉得自己没必要非得跟个二愣子一样,打破砂锅问到底。
于是乎,萧寒只是一愣,很快就抬了抬手,用同样热络的语气说道:“哦,那便难怪!我说我怎么对县尊没有什么印象,不过今天既然在这遇上,也是幸会。”
两人间,一老,一少,一个行礼作揖,一个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这让偷偷看过来的人都吃了不小的一惊,有些迂腐的人更是在心里,给萧寒打上一个不尊师长的标签。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也是没法呀!
只怪两人的身份相差太过于悬殊,萧寒要是也郑重回礼,这县令估计就要羞的跳江了!
现在,就算是萧寒抬抬手,那也是看那县令占一个年纪大的便宜,否则完全可以把他当孙子一样呼来喝去。
“幸会,幸会!”县令见萧寒露出笑脸,连忙陪笑再次拱手。
他起先看萧寒面色不虞,还暗暗在心里叫苦,以为自己紧赶慢赶,马屁还是拍到了马腿上。
等现在看他面色转好,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说道:“今天下午得苏州府台大人快讯,下官就与城中几位绅长一直等候在这里,没想到萧侯您真的大驾光临,实是我湖州官员百姓一大幸事!”
得了,看来消息确实是从苏州泄露的,倒是小小的冤枉了润州县尉。
萧寒听了这句又似虔诚,又似表功的话,思绪一瞬间飞了出去,飞到了那个很快就要发生大变化的润州,对面前这个小老头的话充耳不闻。
后来,还是小东察觉出异样,知道自家侯爷又神游物外了,赶紧上前偷偷拽了拽他,这才让萧寒思绪回归了身体。
“哦?苏州府台大人?”走神了,实在是没注意到这县令后面说的话,萧寒只好捡着他开头的话随意问了一句。
不过,那老头县令却不知萧寒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此时听他问起,立刻红光满面点头道:“对!府台大人今早得知萧侯途径苏州,急忙赶往码头,结果等他到的时候,侯爷您已经起锚开船了,府台大人懊恼之下,这才派了快船先行一步通知沿岸官府,准备迎接侯爷大驾,他随后就到!”
“还是别了!”萧寒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心道你们倒好,既想拍我的马屁,又想在府台面前表功。
可是自己来这里,可是办事的,不是跟你们一群地方官迎来送往的。
今天这个府台大人到,明天那个别驾到,后天刺史再来,那他还用不用干活了?
1299 太湖别院
有道是花花轿子众人抬。
萧寒给了面子,那老头县令自然是赶紧接着。
在义正辞严的表示绝对不会让侯爷再受到什么叨扰后,眉开眼笑的老头儿就赶紧把萧寒一众人,安排到了坐落在太湖边上的一座大宅内
这座宅子很新,很大,面积足有五进!
而且更为难得的是,在宅子的最中间,还特地建造有一座三层的小楼,人若站在楼顶,就可以一览不远处的太湖美景。
或许是看出了萧寒并不喜欢那些迎来送往,在安排好住宿后,县令带着那几个跟屁虫便拱手告辞。
萧寒假装客套几句,挽留他们一起吃饭。那县令却知情识趣的赶紧推脱。
两者客套的时候,直看的身后几个跟屁虫大感焦急,要不是县尊大人平日里积威甚重,估计他们早就一脚踹开他,抢着应下来了。
能与传说中的国侯吃顿饭,这牛皮不得吹到棺材板里?
可惜,不管他们如何焦急,县尊大人最后还是谢绝了萧寒的好意,在留下特意准备的厨子奴仆后,就领着身后几个人退出了宅子。
“吴大人!刚刚侯爷挽留,咱就顺势答应就是!一会饭桌上还可以套套近乎!”
看着宅子大门缓缓关闭,早就满腹怨言的一人忍不住对县令抱怨起来。
不过,那被称为吴大人的老头县令闻言,眼睛登时一眯,刚刚脸上的和善瞬间消失不见,又换成了那幅不苟言笑的严肃装,转变之快,似乎真如愣子所想,天生就带着两张面孔!
“套套近乎?你是个毒头么?没看出人家不耐烦的模样!我看你不是套近乎,你这是上杆子给自己找忌糟!!!”
冷着脸,老头县令不管自己这些人还在宅子门口,当即就朝着那说话的人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期间一些江南方言如连珠炮一般,令人目不暇接,直骂的说话那人脸色青紫,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却也不敢反驳,只能老老实实弓着腰听训。
“这两天,都给我精神着点,让那些青肚皮,烂木头全给我窝家里!要是谁敢惹了篓子,看我不把他扔湖里喂鱼!”良久,老头县令似乎是骂的差不多了,把眼睛一瞪,又看向其他几人威胁道。
这时候,其他几人早就看的也是心有戚戚,闻言当即心中一凛,赶紧拱手应下:“是是是!县尊大人放心!绝对不会出什么乱子!”
“哼!那样最好,散了散了!还等着我管饭不成?”老头见几人听话的模样,哼了一声,大袖一抚,只领着主簿往衙门而去。剩下那几个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哎,看什么看,咱也走吧!今天这干的,叫什么事啊!”看着县尊走远,也不知是谁一声叹息,随后几个当了一晚上陪衬,却连句话都没跟侯爷说上的地方乡绅,也只得无奈的跟着各自散去。
在回衙门的路上,身材微胖的主簿始终落后县尊半步,这样一直走过一条街后,他才小心的上前询问:“大人,咱们真的不跟府台大人说侯爷到了我们这儿么?”
“废话!”
县尊对这个身边心腹的态度明显要比另外几人好一点,但是也仅限于一点,也就是不骂人罢了,他瞪了主簿一眼,冷哼道:“不说?难道我们不说,府台大人就不知道了?等他从别人哪里知道侯爷就在我们这,这双小鞋是你穿还是我穿?”
“有小鞋,当然也是你穿,我算是哪根葱?想穿也没资格啊……”
主簿看着县令,暗自在心中腹诽一句,不过脸上却依旧摆出一副紧张的模样,急忙说道:“那怎么办?这左右不是得罪侯爷,就是得罪府台,难不成,就没个完全的计策?左右谁也不得罪?”
“哼!我看你也是个毒头!”
老头终于被这个不长心眼只长肚皮的手下给气坏了,停下脚步,回过头怒骂了一句道:“没见我跟侯爷说的是不让人叨扰,而不是替他保密行踪?
一会儿只要差人给府台大人去封信,告诉他侯爷不喜他人探望,所有外人一概不见,连咱也都吃了闭门羹!以府台大人的机敏,绝不会再跑过来求见的!这样一来,不就两头齐全了?”
“啊?哦!县尊高啊!”胖主簿想着嘴巴听老头说完,立刻露出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连连朝老头比出大拇指,眼神中充满着崇敬,仿佛在看自己的偶像一般。
“哼哼,以后脑子活泛点,别一天到晚学那榆木疙瘩!”老头县令见他这幅作态,虽然还是哼哼唧唧,但脸上明显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些许的自得。
不过,他却没有发现,在主簿的眼神深处,同样蕴有一丝自得。
哎……拍马屁,可是一门大学问!他这个主簿要不是有这门绝活,怎么在号称鬼见愁的县尊大人手下当差十多年?又凭什么让鬼见愁对他与别人不一样?!
于是,两个各自得意的人又顺着长街往前走几步,等走到一家倚红偎翠的青楼时,老头县令又跟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向主簿问道:“对了,让你找的女子找了没有!”
主簿不敢托大,赶紧快走一步来到县令身边,低声在他耳边回道:“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县令点点头,又抬头看了看传来丝竹乐声的青楼,叹了口气:“哎,年轻人啊!”
话说,送美女这种喜闻乐见的活动,虽然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存在,却也仅限于熟识,或者知其所好的那类人。
吴县令因为是第一次接待萧寒,起先也没想到这一出。
不过当他看到萧寒在码头时脚步轻浮,连路都有些走不稳,加上身边还携一美女时,果断就把这条又给重新加了上去。
这要是让萧寒知道了,估计又得仰天长叹!
老子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不管去到哪里,都会被人当成色狼?
关键,要是真有这码事,萧寒也就认了!可现在他都混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们还这么玩?是不是就有些不讲武德了?
(毒头,湖州苏州地区傻瓜的意思,忌糟,则泛指麻烦!青肚皮,烂木头,泛指低级小混混。这些都是可乐网上查的,还挺有意思。)
1300 入住
关上大门,整座大宅就自成一体。
刚刚还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努力装出见过大世面的愣子几人,在这一刻就跟照了照妖镜的猪八戒一般,瞬间原形毕露!
一个个瞪着大眼,在这建设的极有江南水乡风韵的宅子里上蹿下跳,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稀奇。
“哎?这都是什么破道?弯弯曲曲,跟羊肠子一样,匠人干活时候是喝醉酒了?”愣子沿着狭小的园间小路左扭右拐,硕大的屁股扭得极为**。
跟在他后面的甲一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呸!没文化!不知道这叫三步一景,五步一园,处处见绿,步步见景?读没读过书?”
“读书?”愣子停下脚步,气鼓鼓的瞪着他问:“俺是没读过书,不过请问你这读过书的,路不就是让人赶紧走到想去的地方?像是这样的路,有个屁用?”
甲一没想到愣子会问出这么有水准的话,一时间整个人都被呛住了,半响才咳嗽道:“咳咳……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这样确实没个屁用,真不如咱关中宅子里的青石板路,直来直去的方便!”
愣子见甲一无奈之下,也同意自己的看法,不悦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得意之色:“哈哈,俺说就是嘛,这万一要是吃坏肚子,窜稀上个厕所,那还不得急死?”
旁边,小东听俩人说的有趣,也凑上前开口:“那你不能直接在草里解决?”
“扎腚!”
愣子看了看周围多带木刺的花丛,理所应当的抛出两个字,结果立刻引来一阵的哄堂大笑。
期间还夹杂着类似“你的脸皮厚,不怕扎”的挪揄话,气的愣子哇哇乱叫,恨不得撸起袖子跟那些混蛋拼命。
“好了好了!一个个的,恶不恶心!”
而眼看这群粗胚越说越不像话,走在最前头的萧寒终于忍不住回头一人一脚,包括愣子在内,将他们踹的抱头鼠窜。
————
在宅子里大体浏览一圈,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外面就有人喊萧寒吃饭。
因为他这是第一天来到湖州,加上想换换口味,所以这一餐的厨师,是湖州县令特意留下的那几人,至于胖厨子,他总算可以歇歇了。
这些天在船上做饭诸多不便,可算是把这个胖子累坏了,据说足足掉了好几斤肉,虽然萧寒一点都没看出他的体型有啥变化……
自己一个人吃饭有些诡秘,所以萧寒喊来愣子,小东,紫衣等几个贴身人一起享用美餐。
在花厅坐下,厨下立刻就将早已经预备好的菜端上了桌,整个花厅便沉浸在一股浓浓的香甜味道里,让舟车劳顿的萧寒几人瞬间感觉食指大动。
要说这湖州县令也是个妙人。
他为萧寒特意准备的菜,并不是昂贵的山珍海味,却胜在一个新鲜上!
太湖里的黄鳝,东海里的明虾,以及各种类似于羊尾,鱼球等江浙地带的名菜,无不透着一个鲜亮。
这让习惯了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关中汉子在享用美食的时候,也在大感新奇。
当然,因为太新奇,中间也冒出过笑话。
比如菜到一半时,厨子端来一口大大的白瓷坛子,放在了桌子中间。
待他刚一掀开盖子,还未来得及介绍,在座的愣子就脸色一变,厉声朝那厨子呵斥:“你这厨子好没有道理,竟然敢拿一只坏鸡给俺们!难不成好鸡都被你偷吃了不成?”
“咦?坏鸡?”萧寒他们几人这时刚伸出筷子,打算品尝一下新菜,闻言都把筷子停在了半空,有些莫名其妙看向愣子。
这坛子鸡汤分明很香啊!愣子是怎么看出好坏的,难道他这家伙平日里看起来焉巴的,还是个“叫鸡”的行家?
如果说,萧寒几人只是诧异,但是那厨子听了愣子的话,却吓得差点没跪地上。
他早知道这屋里面有个连县尊都要巴结的贵人,所以做菜时都恨不得拿出十二分功力!现在听到出了篓子,真正的是吓得心都要跳到外面去了。
本着死也要死的明白,厨子哆嗦着大腿,伸头瞅了眼坛子。
不过以他多年的做饭经验,根本没看出什么问题,所以只能哭丧着脸连连作揖:“大人莫要吓唬小人,小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偷吃您们的菜啊!这坛子里的鸡,小人敢拿性命保证,绝对是最新鲜的,因为它刚才还是我亲自宰杀完,不可能会坏啊!”
“嘿!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愣子听他还敢狡辩,登时更气!抓起一双筷子,就把坛子里那只通体乌黑的鸡给叉了出来。
“来来来!你看看你看看!这鸡整个都黑了,真当俺没偷过……啊呸!没吃过鸡!”
愣子此话一出,全场顿时哗然!
紫衣神色古怪,小东憋的脸通红,至于甲一,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鱼汤全给喷到对面的甲二头上。
主位上的萧寒,此时更是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无力的朝那厨子挥了挥:“你继续上菜,他这是逗你玩呢!”
“我没……”
愣子也是一根筋,到这时候也没察觉出不对,正要梗着脖子再说下去,小东却是实在是忍不住,赶紧跳起来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接下来的话全给憋回了肚子里!
太丢人了,堂堂一个国侯身边亲卫,却连只绍兴乌鸡都没见过,这要是传出去,他不要脸,自家侯爷还不要脸了?
厨子最后还是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但是看他古怪的眼神,萧寒就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发烫,看向愣子的目光更是越发的不善。
“没见过乌鸡是吧,今天就让你见个够!把这整罐鸡吃了,一滴汤都不准剩!”
“啊?”愣子呆了,嘴巴都张大了。
“再‘啊’,就连骨头一起吃了!”萧寒眉毛一竖,寒声说道。
”吃,我吃还不行么?”愣子悲愤交加,闭着眼,跟吃砒霜一样咬了一口黑鸡,不过很快,他就睁开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手里的鸡。
“哎,这玩意,还挺好吃!”
1301 尴尬
古书有云:再美味之物,亦不可多食也!
一只乌鸡对于愣子的肚皮来说,是没多大,但是再加上一罐子汤,那就是要了亲命了!
更别说厨子为了配合乌鸡滋补,在汤特意里面还加了譬如人参,鹿茸,花胶等大补之物!
一口下去,鲜美无比!两口下去,元气充足!可要几十口下去,再美味的东西,也跟毒药没什么区别了。
原本,愣子只要说一句“不行了,实在吃不了了!”
向来体恤手下的萧寒就会借梯子下驴,不可能让这家伙真的干了这罐子汤!
但是愣子今天偏偏就钻了这个牛角尖,一顿饭歇了三起,愣是把这坛比酒缸小不了多少的乌鸡汤,给喝的一点不剩!
当然,这样做的下场,就是他足足哼唧了一个晚上,外加补得鼻血横流,险些让同屋的小东以为菜里有毒,再把那厨子给逮回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紫衣就早早起身去了衙门,与那县令,乡绅,粮商,一同商量粮食的问题。
像是这种买卖事情,还不用萧寒亲自出马,没得掉了身份,所以才让紫衣代为前去商谈。
萧寒原本以为,像是这么大宗的粮食买卖,一定会商讨很久。
毕竟粮食在如今的社会不比其他商品,突然一次性抽取这么多,很容易引起地方物价飞涨,继而造成民众恐慌,所以一定得立下一个详细可行的章程!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连一个时辰都没到,就有人回报紫衣已经乘马车回来了。
“怎么回来这么早?难道出了什么岔子?这里也没那么多粮食么?”
大宅内,听到紫衣回来,萧寒神情一紧,立刻抛下报信的人,快步来到前院。
等他到了前院,果然看到紫衣正从马车上下来,于是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了?这里粮食也不够?”
紫衣闻声回头,见是萧寒,轻身对他一福道:“侯爷。”
萧寒心急,大手一挥道:“别管这些虚礼,现在粮食的事情才重要!”
紫衣款款起身,笑着看向萧寒道:“侯爷多虑了,湖州县令听了咱们需要的数目,虽然也是有些牙疼,但是与那些粮商商讨一番后,觉得也不是凑不够。”
“哦?单凭官粮不够么?”萧寒眉头松了松,不过神情似乎还是有些失望。
“不够。”紫衣摇摇头,轻声道:“供应大军所需要的粮食这么多,单凭一地的官粮怎么可能够?我听他们商谈的意思,应该是先取用官仓和义仓里的粮食,然后剩下的再从周边几个县城调取,这样勉强能达到我们需要的数目。”
“呵呵,看来我还是高估了‘湖广熟天下足’这句话。”萧寒本来是打算以一地而尽全功,也省的他再到处跑了。
不过现在看来,他还是想错了这时候的粮食产量和储备量,于是只得苦笑一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萧寒想着粮食的事情犹自未觉,但是紫衣却不自然的环抱住了双臂。
她来回皆乘马车,身上的衣服自然不会太厚重,此时被萧寒留在院子里说了一会话,单薄的衣服已经被冻透,冷风透进去,激的她俏脸都有些发白。
“筹集粮食的事情,一定要他们赶紧去做,眼下马上开春,风向不等人啊……咦?紫衣你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寒终于长叹一声,也是在此时,他才发现紫衣有些不对劲,她的脸怎么煞白?身子还在发抖?
“哎呀,冷你怎么不说!”懊恼的一拍脑袋,萧寒赶紧脱下自己的裘衣,不由分说的披在紫衣的身上,又拉着她冰凉的手,一路往屋里跑去。
披衣,拉手,这些动作都是萧寒下意识而为,根本没有往男女之情上寻思。
毕竟他平日里就比较粗枝大叶,跟愣子小东等人闹起来没个正行,勾肩搭背,脚踹手打都是寻常之事。
所以此时牵着紫衣,他只顾着往前走,浑然没有发现身后紫衣那冻得有些发白的脸,在这一刹那变成了一颗熟透的红柿子。
“他给我穿他的衣服,他还牵我的手……”
闻着身上还带着萧寒味道的衣服,紫衣脸红的几乎都要滴出血来,动作更像是一只牵线木偶,只能机械般的随萧寒进入前厅正屋。
“快坐下,你是不是傻,那么冷怎么不说一声!看把你的脸冻得……”心急火燎的拉着紫衣走到正厅的火炉前,萧寒刚要拉她坐下烤火,突然间又发现有些不对劲。
“咦?你刚刚脸不是冻得发青?现在怎么,这么红?!”
一句话还没说完,萧寒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为什么这么红?还不是自己的爪子一直抓着人家的手不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知晓原因的萧寒本该第一时间松手,这时却不知怎么,压根就没有放手的意思,而紫衣也没有抽手的举动。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牵着手,呆立在那只烧的正旺的火炉前。
“砰……”
屋子角落,一道重物掉落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凝滞。
“谁!”
听到声音,牵着手的两人闪电般的分开,然后一起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在哪里,一个硕大的屁股“嗖”的一闪,就不见了踪影,唯有一只花架还斜躺在地上。
“惨了惨了!怎么撞破侯爷幽会情人?这下子完蛋了,他会不会杀我灭口?”
手里抱着一只花瓶的愣子在园间小路跑的飞快!
此时的他,也终于知道这种扭扭曲曲的小路有什么好处了,它不好追人啊!
说起来,愣子也是背。
本来他只是想溜溜腿,消消食,结果刚来到前厅,就见萧寒拉着紫衣也跑了进来。
大惊之下,他赶忙躲在了角落那里,一边躲着,一边四处搜摸逃走的路线。
好不容易,趁着两人发呆,愣子摸到了后门,刚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却没想到屁股太大,碰倒了花架。
结果,就变成了这样子:他接住了花瓶,却没接住花架……
1302 逛街
“刚刚的,是愣子?”
房间内,还披着萧寒衣服的紫衣望着那扇犹自晃动的后门,有些不确定的问。
“哼哼!不是他,又是谁?”在她旁边,萧寒黑着一张脸,盯着那门外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的愣子咬牙切齿的道:
“好你个小子,上一次跟别人一起听墙角还嫌不过瘾是吧?现在竟然还会提前埋伏了!就你喜欢埋伏是吧,看我早晚不把你给埋了!”
“咯咯 ……”
紫衣听到萧寒恨恨的声音,不由得噗嗤一笑。
但是很快她又想起“听墙角”这几个字原本所代表的意思,刚刚才从脸上褪下的几丝红晕,再次悄然爬上了她的那张秀脸。
那副含羞带涩的模样,可真谓是我见犹怜!就连自诩大唐最后一个好男人的萧寒见了,一时间也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原本那股为妻守身如玉的心思,也再一次剧烈动摇起来。
果然,男人从来都无所谓忠诚,忠诚的原因,只是受到的诱惑不够!
——————
“啊嚏!”
就在刚刚萧寒咬牙切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闷头逃窜的愣子似乎被强大的怨气所影响,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险些一头撞进了花园里。
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正寻思是哪个王八蛋在咒自己,却突见前面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顿时大喜,也顾不上再寻思其他,抱着花瓶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上去。。
屋内,小东今天难得睡一个懒觉,太阳都爬到了头顶,他依旧还赖在床上,做好了不到中午,绝不起来的打算。
不过,他这个美好的想法,很快就在一道踹门声中被打碎了。
“嘭!”
听到房门发出凄惨的吱呀身声,小东朦胧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愣子怀里抱着不知什么东西,如一阵风般冲了跑了进来。
“怎么了,你抱的什么?”小东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刚问了一句,愣子已经反手把花瓶丢给了他,然后整个人钻到了他的被窝里,连被褥带床铺都在瑟瑟发抖。
“这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慌忙伸出手臂,接住砸过来的花瓶,小东这时候也完全清醒了过来,抱着花瓶气冲冲的朝愣子骂了一句。
“我没发……好吧,我是病了,病的很重!谁来也不能见了!要是侯爷找我,你别忘了这么跟他说!”被窝里的愣子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句,声音沉闷的厉害。
“嗯?”
小东一愣,随即坏笑一声,翻身跳下床,把花瓶搁在一边,捏着下巴走到愣子床前,笑眯眯的问:“喂,跟我说说,你怎么得罪侯爷了?”
“我没得罪他,我就看他给紫衣姑娘披上衣服,还拉着人家的手……”
沉闷的声音刚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然后小东面前的被窝里猛的伸出一颗脑袋,看起来就跟背着壳的乌龟一样,瞪大了双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得罪他了?”
“哈哈哈……原本不知道,现在却知道了!”
回答愣子的,只是小东一连串的大笑,还有他衣衫不整,匆匆离去的背影。
愣子眼巴巴的看他跑出房间,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事,似乎要坏?
谣言这东西,自古以来都是人民群众中间,最喜闻乐见的一件事情!
而且更加奇妙的是:一件谣言,往往在传递的时候,会被参与进来的人各种加工,最后变成连第一个人都不认识的模样!
比如这次,愣子说的明明是“萧寒给紫衣披上衣服!”
可到了小东跟甲一说的时候,就变成了“萧寒给紫衣穿上衣服!”
哎,中国汉字,博大精深!简简单单一字之差,其含义何止千里之遥?
于是,再顺着这话传下去,等这谣言在宅子里转了一个圈,再回到萧寒耳朵里的时候,其劲爆程度,绝对不亚于一套全本的《金瓶梅》,还是带插画的那种!
“死愣子!老子早晚要埋了你,然后在你墓碑上一写死有余辜,一写死不足惜!”
一声怒吼,震得房梁似乎都在簌簌作响,整个宅子里的人顿时禁若寒嘘!
尤其是愣子听到了,更是“病”的更重了,完全跟狂犬病人一个症状,怕光,怕风,怕水,怕人,尤其是怕萧寒……
宅子里现在是待不下去了。
萧寒觉得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朝自己指指点点,就算偶尔听到府外的马蹄声,都会有一种有人要回扬州报信的感觉。
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对这些混蛋王八蛋太优待了?才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的编排自己?
不过现在说这些,似乎也晚了。
就算萧寒立刻动手整治,也不能指望一下子就让这些八婆,全部都变成哑巴吧?!
“走!出去体察民情!”
于是,浑身不自在的萧寒只得领着几个贴身随从出了大门,径直往城中走去,惹不起,我躲得起是吧?等这一股风落下,看我怎么挨个收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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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县城是上等县,要比萧寒途中遇到的润州县城大上太多太多!
别的不说,光看街上的行人,就已经不比杭州差上多少,哪有润州城那种街可罗雀的破财敢?
晃悠悠的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上。
生了一早晨闷气的萧寒心情总算是好了些,背着手,看到路边有卖什么稀奇古怪东西的就凑上去看两眼。
看到有卖好吃的,也会买上几块尝尝。
就连街头耍把戏卖艺的,也会叫两声好,再撒晃悠悠的上一把铜子,引得那托着铜锣的小子一个劲的点头哈腰,朝说着吉祥话。
而周围一同观看卖艺的几人见他这样阔绰,也都纷纷看过来。
其中一人等看清萧寒长相,立刻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般拍了拍身边那人,低声惊呼道:“哎?你们看他,像不像?”
“像谁啊?”旁边那人闻声,不耐烦的转过头,不过等他仔细一打量萧寒,顿时也是目光一缩:“嘶,真像哎!”
今天是2021年第一天,可乐在此祝愿小伙伴们新年快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1303 莫道前路无故人
这两人的异样,立刻引起跟随萧寒身边的几人注意。
小东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把萧寒半挡在后面,同时低声说道:“侯爷,咱们好像被人认出来了。”
萧寒这时正看到精彩处,只见那头顶一口大缸的汉子突然失误,大缸从头顶滑落,正扣在他的脑袋上,心中当即一紧,根本没听清小东说了什么。
直等到那整颗脑袋都在缸里的汉子,摸索着把缸摘下,他这才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哈哈笑着看向小东:“对了,你刚刚说的什么?”
“我说,咱们好像又被人认出来了!”小东见萧寒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满心无奈,却也只得再重复了一遍。
“什么又被人认出来了?”萧寒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过很快就想起想起什么一般,赶忙往旁边看去。
果然,此时周围已经有好几个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不过因为四周声音嘈杂,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去,这也能被认出来?哥们什么时候这么引人注目?”
发觉周围的不对,萧寒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在扬州那种大城市呆了那么久,四邻八舍都不知道他的身份。怎么现在随便去个县城,乡镇,立刻就会被人认出?难不成他天生就是一个郊县天王?
“侯爷,咱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萧寒脸色阴晴不定,跟在他周围的几个人却紧张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尤其是甲一,眼看瞅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抓着萧寒的胳膊就往人群外走去。
毕竟上次在润州给他带来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要不是那天机缘巧合上了那艘船,又抽了梯子,结局怎样谁敢保证?
甲一一众人心急火燎的想回宅子,不过萧寒却并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出来半个时辰都不到,心情才刚刚好一点,他怎愿意再回去受气?
再说了,刚刚看那些人的眼神,里面根本就不带什么敌意!
萧寒现在也回过味来了,觉得被人认出身份的可能性还是小的,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昨天在码头折腾的太显眼,这才在街上被人认出罢了。
“危险什么危险?别说的我跟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一样!”
想清楚这一点,被围在中间的萧寒瞪了一眼神情紧张的几人,又指着路边站着闲聊的几人道:“就跟他们几个一样,难道也认得我……么”
这句话的前半句萧寒说的义正辞严,但是到后来,声音却越发的不自然起来!
因为他这时已经发现:原本聊的热火朝天的几个路人只是朝这里随意的一暼,下一刻,他们的眼神就直勾勾的定在了自己身上。
那种诡异的目光,就跟饿了半个月的乞丐看到了一只鸡腿一样!让人心里都在发毛。
“咳咳,这里是不大好哈……”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萧寒这时候恨不得地上裂开条缝隙,好让他纵身跳进去。
好在,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那股子倔强劲也上来了:“这里不能逛,那我去乡下总可以吧?就不信还有人拿我的脸画了海捕文书,贴的满世界都是!”
想到这,萧寒咬牙切齿的道:“回去!”
“好嘞!”甲一几人闻言齐齐的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就听萧寒继续说道:“回去骑马乘车,咱出城下乡,嘿,我还就不信了!”
“啊……”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几人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湖州城郊外,两辆轻车碾开湿润的泥土,疾驰在乡间小路上,在两辆车的周围,还有着十来匹骏马护卫在左右。
看这样子,要不是时间不对,八成会被人当做某个大家族的子弟在出城踏青。
不用说,这正是萧寒一行人。
拿定了出城的主意,他们一行人就回去该牵马的牵马,该乘车的乘车。
得益于他们来的那艘船上还带着马仓,所以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也不用再去寻找租借。
就在萧寒准备停当,打算出城的的时候,同样在这里不自在的紫衣也咬牙跟了出来。
虽说她知道这样可能会引来更多的目光,却也顾不上了,起码现在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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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的湖州是美丽的,尤其是城外的乡野风光,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出城不过五里,就见路边一块块水田如豆腐块般,齐齐的铺向远处。
而在地头路边,还有几株青草悄悄冒出头,在风中摇曳起舞,似乎想快一点迎来春天。
“还是多出来走走好啊!”
马车渐渐停下,萧寒从车上跳下,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芳香的空气,再看看头顶湛蓝的天空,顿觉心胸在这一刻,也随之开阔了许多。
“侯爷,你看,有鱼!”
在萧寒感悟天地之大的同时,不远处的小东也跳下了马,正在一块水田旁边大呼小叫。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萧寒所影响,在他身边的人似乎都喜欢捉鱼摸虾之类的野趣,每当看到大河水沟,他们都习惯性往里看上一眼。
“大惊小怪,这里全是水,还能没有鱼?”
闭着双目的萧寒听到动静,睁开眼笑骂了一句,不过依旧是走到小东旁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旋即,一声比小东还要高亢的惊呼在田间响起。
“我去!这么大,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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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不大的水田边,萧寒跟小东紧紧的盯着水中游来游去,似乎根本不怕人的大鲤鱼,同时咽了口唾沫。
“真大!”
“真肥!”
说实在的,萧寒本以为小东看到的只是一些小鱼星,小虾米。
哪里想到里面的鱼这么大?看那样子,每一条都得有个三两斤,做烤鱼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网呢?有没有带网?”
看了半天,萧寒猛然醒悟,赶紧心急火燎的往后吆喝了一声。
不过后面甲一等人却齐齐傻眼,他们是陪着萧寒来闲逛的,又不是打猎的,有谁会想到带渔网?
“哎!他奶奶的,忍不了了!”看着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模样,萧寒也不指望他们了,索性一咬牙,挽着裤腿,就要下水!
这下子,那些人终于反应过来,赶忙七手八脚的拉住萧寒。
这个说水凉,那个说扎脚,还有人说:这定然是人家养的,不告而取是为偷也!
只不过说出这句话的是王五。
一个偷鸡摸狗的游侠说出这席话,实在是缺少什么说服力。
1304 天下何人不识君
“咳咳……实在不行,咱晚上偷偷的来,也好过这么多人明目张胆吧……”
眼看在场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王五的脸瞬间就红了,只得支吾着又补上一句,结果自然是引来一片嘘声。
不过,有他这么一打岔,倒是消了萧寒下水摸鱼的想法。
“哎,多肥的稻花鱼,这要是抓来烤了,啧啧……”
看着水中那些悠哉悠哉的肥鱼,萧寒不甘心的拿树枝扒拉几下无果后,最后只得抛下树枝,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这片水田。
水田前方就是五里短亭。
萧寒一边惋惜的回头看着那不断泛起涟漪的水田,一边走到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这一路马车颠簸,也属实让人疲累,他打算在这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去不远处的那个村子里看看。
“哎?侯爷,这里有座土地庙!”
就在萧寒打定主意,刚坐下一口气还没喘匀乎的时候,那边小东又大呼小叫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小子今天是不是吃了疯药了,怎么看到什么都大呼小叫。
“你四不四傻?这里这么多土地,有个土地庙有什么稀奇?”
闭着眼睛骂了他一句,萧寒总觉得这句话挺耳熟。
似乎刚刚他吆喝有鱼的时候,自己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然后接下来就自己打自己脸了?
“哼哼,这次你喊破天,我也不过去!”
想到那些可望而不可抓的鱼就来气!萧寒刚悻悻的下了决心,果然,那边小东的破锣嗓子又跟着叫了起来:
“咦?怎么土地庙旁边还有一个小庙?我看看这里面供的是……侯爷!侯爷!”
听着一声紧过一声的吆喝,亭子里的萧寒不耐烦的转过脑袋,心中不无恶趣的想道:“叫吧!叫吧!使劲叫!今天管他供的什么,就算是供是玉皇大帝,老子去看一眼也算老子输……”
“侯爷!侯爷!您快来看啊!”
原本,在萧寒想来,小东顶多再叫几声,等发现他不感兴趣后就该闭嘴了。
可这次却偏偏奇了怪了,他的叫声不光一声紧过一声,而且还有越来越近之嫌,似乎还想来到亭子里叫!
“叫什么叫!跟叫魂一样!老子还没死呢!”
终于,等确定小东真的来到亭子里喊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的萧寒大喝一声,拍凳而起!
“啪!!!”
这清脆无比的响声,给跑过来的小东给吓得,给萧寒自己疼的……
“嘶……”
抱着火辣辣的手掌,萧寒感觉自己整个手都木了!
从早晨积攒起来的怨气在这一刻,通通都涌上了他的心头,剩下的就只有想打人的冲动!
“说吧,你看到了什么!”
咬着牙瞪向一脸错愕的小东,萧寒已经决定一会不管他说什么,都必须抓到理由先收拾一顿,好给自己的爪子报报仇!
“咕咚……”
看着萧寒突然变得恶狠狠的眼神,小东费力的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作为萧寒的铁杆心腹,如果小东这时还不知道接下来他想要干什么,那真就白瞎陪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
“侯爷,那边有座小庙里,供的是…侯爷!”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出亭子,小东指了指亭子外一棵大柳树,心虚的答道。
“嗯?你说供的什么?”萧寒缓缓起身,向着小东冷笑问道。
小东见状,苦着脸叫道:“侯爷……”
“哼哼,求饶?现在喊我也没用!”萧寒根本不为所动,甩着手掌,跟一只见了小绵羊的大灰狼一样,一步一步朝小东逼近。
“可我没喊你啊?!”小东的脸颊都在抽搐,却仍旧挺着胸膛回了一句。
“没喊我?那是我耳朵聋了?”萧寒继续冷笑一声,再次逼近。
而且这下他不光甩手掌了,就连一双腿也在地上不断的活动,跟后世散打运动员热场一样,似乎随时都要飞起踹人。
“喂,开赌了,开赌了!一赔五,买定离手!”
旁边,正蹲着歇息的王五几个人见到有好戏上演,不光不上去拉架,反而麻溜的准备好了一桌赌局,内容就赌小东这次要挨多少脚!
“我赌五脚!”
“我赌最少八脚!”
“呸,我看这次,少十五脚都过不去!”
眨眼间,王五面前的空地上,已经多了一堆铜子,看这麻溜劲,感情这事他们干的不止一次两次了。
现在,且不管那边看热闹从不嫌弃事大的几个混蛋。
光说这里萧寒已经走到距离小东不过三尺的地方,只要一伸腿,就能踹到他。
当然,萧寒也是这么做的!
王五等一众赌徒眼巴巴的看着萧寒抬起腿,正欲踹下第一脚的时候,小**然又说话了。
“侯爷,我刚刚真的不是喊你!我是说,那小庙里,供的可是您啊!”
满腹委屈的说出这句话后,在小东面前,包括萧寒在内的所有人,都瞬间石化了!一个个全部瞪着大眼,张着大嘴,跟快要窒息的鱼一样,直直的看向小东。
“等等,我有些头晕,你说庙里面供的是谁?”面前,一点一点把抬起的腿放下,萧寒仿佛不敢置信的盯着小东问道。
小东撇了撇嘴,跟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再次一指那光秃秃的大柳树:“那里面供的是您!”
“我?”
这次萧寒算是听清了,不过他也牙疼般倒抽了一口凉气,继续道:“供的是我?这怎么可能?我从来都没到过这,怎么会有人认识我,而且还把我供起来?你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我不会认错,里面那个塑像就是你!”小东见萧寒不信,顿时也有些急了。他刚刚也是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认定那塑像就是萧寒!怎么可能错?
“不成,我得自己去看看!”
终于,萧寒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猛的一拍脑袋,撒腿就朝那跑去。
而其他随行的侍卫见状,也是耐不住好奇心,齐齐的跟了过去,只剩下王五在后面乐的后槽牙都漏了出来。
“哈哈哈哈,一脚没踢,通杀!!!”
1305 庙
大柳树的后面是一道直上直下的小坡,不高,也就一人高一点罢了。
依着小坡,在里面放着两个只有半人高的小庙,而在小庙旁边的地上,还有一点点水迹格外显眼。。
“咳咳,我刚刚在坡上,没注意,不过我看到那两个香炉后,立刻就憋了回去。”
见萧寒看向那水迹,小东脸一红,赶紧跑过去,踹起旁边的土块痕迹掩盖,话说,刚刚要不是他一泡尿憋的慌,还真发现不了藏在这里的小庙。
“下次找个没人的地!”狠狠地瞪了小东一眼,萧寒这才收回视线,看向他说的那两只香炉。
面前的香炉不大,毕竟要配合两方小庙,不可能做的很大。
不过,别看它俩小,但却古意盎然。
高耳阔口,肚子里面盛满了厚厚的香灰,尤其在青黑色的炉身上,还用古篆写了几个字,更为其添了几分古朴。
就是有些可惜,因为它俩常年放在这里,炉身上的那几个字经过风雨腐蚀,已经看不清到底写的是什么了。
“呵呵,这应当是上了年份的东西,放在这怎么没人偷?”弯下腰,伸手推了推其中一只香炉,萧寒发现它虽沉重,却并不是固定在地上,完全可以拿走,于是随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侯爷……”
甲一听到萧寒的疑问,顿时满脸的黑线,上前一步,在他耳边尴尬的低声道:“别开玩笑了,谁疯了会偷土地爷爷的东西?不怕土地爷爷生气,去惩罚他么?”
“惩罚?”
萧寒摸了摸鼻子,心道没人偷土地爷爷的东西?那是你没看到后世!那些人连佛祖身上的金粉都不放过!有些甚至都骑在佛像头上往下刮粉末,也没看到佛祖发怒,一巴掌呼死这些人。
不过,这话在这时就不适合说了。
迷信,有时候也有迷信的好处,就像是这样,慑与土地爷的威名,东西放在这都没偷,不也挺好的?
看过了香炉,萧寒索性蹲下身子,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两座小庙。
土地庙比较寻常,就算是在后世,也经常能在乡野地头看到。
五行土地厚。
三方地道深。
两张小小的对联贴在小庙的两侧,里面一尊和善的老人塑像,好似千多年来,都没什么改变。
对于这方毫无特点的土地庙,萧寒只是一览而过,旁边那座并列的小庙,才是他注意的目标。
其实,在看这座庙前,萧寒的心也是忐忑的,所以才拖拖拉拉的先看香炉,再看土地,最后实在看无可看,再看它。
“我绝对没到过这里,但是这里却有我的塑像!难道说这不是我第一次穿越,上古时候,我就穿过?还被人当成了神仙?”
眼神一点一点移了过来,萧寒的心里突然有些烦乱!
话说自从穿越过后,他对于神仙迷信一说,已经不再跟上一世一般,嗤之以鼻!
毕竟他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神秘产物。
自从来到大唐,他有时候静下心来都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上古那些大贤,历史上那些名人,会不会也有跟他一样,是偷偷穿送过去!所以才留下那么多匪夷所思的神话故事?
一阵风吹来,掀起一片浮尘落在萧寒面前,同样也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伸手扇了扇那些飞扬的尘土,回过神的萧寒苦笑一声:“呵呵,这时候还想这些做什么?就算真是前世的我,没有记忆,没有经历,那也不是我!充其量,只能算做长得像的两个人罢了。”
想完这些,萧寒收拾了一下心情,凝神朝前看去。
神恩赐大地。
厚德载群生。
这是挂在小庙旁边的对联,语气,规制跟旁边的土地庙一模一样!同样,在这小庙里,也有一尊不过一尺有余的小小塑像。
只不过,这尊塑像与旁边盘腿坐着的土地公公不同。
它是斜斜的站立在哪里,挽着裤腿衣袖,手上还捏着一株禾苗,在那张脸上,七分微笑,三分疲懒,被石雕匠人刻画的栩栩如生。
“这是我?”
盯着那尊与自己无比神似的塑像,萧寒瞬间明悟,这就是他!
“那这田,这鱼?”
慢慢的转过头,再看向刚刚的水田,他也终于明白,怪不得刚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不就是他在汉中曾经推行过的事情?
周围静悄悄的,萧寒身边这些基本都是随他一起去过汉中的老人手,除了刚跑过来,一脸莫名其妙的王五,其他人脸上,此时都是一副激动的神采!
“怎么了?你们这是咋啦?”王五背着一褡裢铜子,好奇的在这人面前晃晃手,在那人旁边跺跺脚,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吓的王五脸都有些僵硬了,还以为他们是大白天集体撞邪了。
“侯爷,这……”
小东没有理睬作怪的王五,他兴奋的拉着萧寒,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时候讲究主辱臣死,同样也讲究主荣臣兴!
而要说到荣誉,有什么比被人搬上神坛,心甘情愿供养更荣誉的事情?这份待遇,就连皇帝,也办不到吧?!
“莫慌,镇定!”用力把小东的手掰开,萧寒的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回想起当初在汉中的日子,自己与那些老农一起研究粮种,研究农具,研究农时!所为的,不就是有一天,它们会被发扬光大?
现在,江南的连年富足,已经证明它确实做到了当初的期望!而他们这些背后付出的人,却也没有被世人忘记!
面前的庙宇,与其说是对他的供养,倒不如说是对他的一种肯定!肯定他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可惜,任青,老孙,还有那些农人没有被一起放在里面……”压着强烈的激动,萧寒叹息一声。
不过很快,他又给自己独占这份荣耀找到了理由:“也罢,这庙这么小,要是你们都挤进来,晚上连个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等有一天他们给我换了大房子,你们再跟进来也不迟,哈哈哈!!!”
1306 老头
“侬那汉子,农噶揍搜呢?”
就在萧寒思维一跃千里,而身边众人的心思又全放在这方小庙上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突兀的声音,竟陡然在他们背后响起!
“谁!干什么的!”
这次,王五反应最快!几乎在听到声音的同时,他就“嗖”的跳将起来,下意识就要抽刀!
“啊,哎呦!”
众人身后,一个约摸六七十岁的老汉见王五这番模样,当即惊呼一声,身形连连后退,然后一屁股,重重的坐在地上,疼的他一张老脸都扭曲了。
“嗯?怎么是个老头?”
刀子已经抽出半截的王五这时方才发觉:对方并不是什么刺客,只是一个干瘦的老者,一时间,刀子也拔不出来了,整个人都傻站在那里,不知该不该先把老头给拉起来。
“喂!你们在干什么!仗着人多,欺负我们石家村的人是吧!”
不过,不用王五纠结多久,不远处,有几个朝这里跑来的年轻后生,同样也看到这一幕!当老头跌倒的时候,这几人就已经急了眼!捡起地头上的石头土块,操着带有浓重乡音的唐话就冲了过来!
“哎,最近怎么去哪麻烦就跟到哪?”
甲一看着冲来的三四个青年,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虽然他知道多半是误会了,但这种情况,哪容得再心平气和的上前解释?他只得先把保护萧寒放在首位,于是手中的刀兵弓`弩全亮了出来,想先吓住这些小年轻,至于其他的,过后再谈。
甲一的决定是对的,眼看这群外乡人动了刀子,那些气势冲冲的年轻人顿时就焉了,一个个在三丈开外就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只敢恶狠狠的盯着甲一他们。
“哎呦,快扶我一把喽!”
两边隔着老远互相瞪眼,反倒中间地上的老汉没人管了,可怜老头自己爬了几下也没起来,只能捂着腰眼,无力的**一声,等人来扶他。
哎,这也真是无妄之灾!
本来,自己在家好好待着,偏偏听村里人报信,说村子外来了一群人,正在他的地头鬼鬼祟祟,好像还挽起了裤腿,像是要偷他家的鱼鱼!
一听这话,向来就把这些稻花鱼当宝贝的老汉当即就炸毛了!
儿子去城里没回来,就让留在家里的孙子去喊人,他自己则抄起锄头抢先冲了过来。
不料,等他气喘吁吁的跑来这里一看,地里好好的,连个脚印都没有,压根就没人偷鱼!
围着水田转了一圈,老汉又往这一看,发现这群人全围着土地庙不知在干嘛。
他好奇之下,这才放下锄头,走过来问了一句,谁成想这些人竟然这么大的反应?不光他们吓了一跳,还把自己吓了一个屁股墩。
“阿爷!我扶你起来,不用怕,咱村里的人马上就到!”
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少年听到老头的**,小心的上前把老汉扶起,期间还不忘狠狠地瞪了王五一眼。
而在他对面,王五却是感觉自己被瞪得有些无辜。
他敢保证,刚刚绝对没碰着那个老头!两人中间还差那么大一块距离呢,你就算是碰瓷,也不带这么碰的吧?
“哎呦,慢点!”有了孙子的扶持,老汉总算是微微颤颤的站了起来了,好在现在是冬天,穿的厚实,他除了有些腿软,再没别的伤处。
喘着粗气,站直身子,待老汉看清两边对峙的局势,心中一惊,连忙挥挥手:“放下,都放下!一场误会,刚刚是我自己没站稳,怨不得人家。”
“啊?”
听到老头这么一说,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几个青年顿时都愣了,顺带着举着的石头也慢慢松了下来。
他们刚刚隔得远,看的不甚清楚,还以为是王五推了老头一把,所以这才如此激动。
现在听老头说是他自己摔倒的,这份怒气自然就没处发了。
“咳咳,我们也收回武器。”
看到这几个青年犹豫尴尬的模样,萧寒拍了拍甲一的肩膀,低声吩咐了一句。
“喏!”
甲一本来也不屑于对几个半大的孩子动刀动枪,闻言自是从善如流,刹那间,刀剑还鞘声响做一片。
等到所有的刀剑都收回,萧寒这才分开挡在前面的小东等人,上前施施然对老汉拱手道:“实在对不住,刚刚我们吓了您一跳,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庄稼人皮实的很!”
都说举拳难打笑脸人,那老汉本来见萧寒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不俗,又随身带着兵刃,心中就怵了三分,只是碍于面子,不肯先道歉。
此时,见人家先出来道歉,他心中最后一丝怨气顿起也没了,连忙跟着回了一礼,然后吹胡子瞪眼的朝身边青年喝道:“你们还举着石头干嘛?不怕一会砸了脚?扔了!都给我扔了!”
“扔就扔,哼……”
被吼的几个青年撇撇嘴,不情不愿的扔掉手里的石头土块,同时心说:我们还不是怕你吃亏?现在倒好,反成了我们的不是了!等下次你被外人欺负,我看谁来救你!
不过,这些话他们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
要是敢说出来,回家后,免不了被大人一顿收拾。
双方都没了武器,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
老汉长舒了一口气,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笑着朝刚刚说话的萧寒问道:“哎?听口音,客人不是这里人吧,您们刚才在这里是?”
萧寒摸了摸鼻子,不好说:我来这里拜一拜自己,虽然这是实话……
于是,只得打着哈哈道:“老丈好耳力,我们确实是途径的路人,刚在这里无意中发现有两座土地庙,我们都感到有些好奇,所以才过来看了看。”
“什么两座土地庙?”
老汉听萧寒说完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一笑道:“客人说差了,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土地,怎么会有两座土地庙?您说的那座,可不是土地爷爷,而是一位对咱百姓有大恩的大官!”
(注,唐朝时期对长辈的称呼是最混乱的,对爸爸可以称呼爷,耶,大人,甚至哥哥……因为太乱了,根本没办法还原,所以可乐就通通以后世的常知为准,所以就别说喊一句萧大人,就算认萧寒当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