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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王侯全文阅读

作者:淡墨青衫     大魏王侯txt下载     大魏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获胜

    少年们也在呐喊着,他们没有崩盘是因为此前一个多月的艰苦训练,服从已经深入内心,虽然表现差强人意,并没有如鼓山盗那般惊艳绝伦的表现,但从流民少年到可以扛住岐山盗的攻击,他们的表现已经相当的出色。m.www.uu234.net

    当然这也和秦东阳的来回奔走指挥有关,这些少年就是秦东阳一手训练出来,他们知道敬畏和服从,对秦东阳有无比的信任感。

    徐子先更是所有人心里的定海神针,以侯府世子之尊却站在队列之中,与众少年一起持?而战,这种激励是语言根本不能比拟,看到徐子先的身影就会令人觉得心中安定,这种依赖和信赖感,比一万语战前动员还管用的多。

    少年们与岐山盗都有刻骨深仇,漳州之变虽然是五大盗的势力为主,岐山盗却是从海上带路到漳州,犯下的罪恶不小。

    多种原因之下,双方算是抗了个旗鼓相当,但如果岐山盗疯狂进攻,这边的少年定然会死伤惨重。

    徐子先这时却顾不得别的事了,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敌人,十个岐山盗又有两个受伤,其中一个肩膀伤的较重,有明显的铁矛刺穿过的创口,鲜血涌出,血肉翻涌上来,这使得对方持盾牌的姿式较低,已经护不到胸口以上的要害,动作也相对迟缓。

    就在他死盯着敌人时,突然听到了尖利的哨声。

    哨声异常急促,这是战场上下令全线突击的信号!

    尽管略有怀疑,不知道秦东阳在这时要求前冲是何用意,但此时是没有办法犹豫迟疑!

    鸣哨则进,这是铁律!

    “杀!”

    徐子先不知为何,突然大喊起来,似乎这一叫将全部的精气神都提起来了。

    前腿向前,后腿迈进,大步前冲,全身的肌肉一起发力,随着开声吐气,好象身体有个阀门被打开了,一股以前没有掌握的劲力蕴藏在身体之内,然后注入双臂和两手之上。

    目光盯着目标,完全不顾身前左右,徐子先两手紧握?杆,用力前刺!

    ?尖如闪电一般猛的刺向目标,在这一瞬间徐子先似乎看到了对方惊诧莫名的眼神,还有眼神深处的惶恐畏惧,最后是强烈的求生**。

    这是一个战场的多次逃生的老手,在这一瞬间对方似乎知道左右躲闪或用盾牌都无用了,他连手中的障刀也第一时间抛掉,力图后退躲避这一往无前的一?。

    但已经晚了。

    这一刺用光了徐子先浑身的力气和精气神,几乎没有留一丝力气,?尖透过对方的胸口,直刺对穿,连?杆都捅进去很多。

    这一下彻底刺跨了对方,那个岐山盗三十来岁,先是慌乱叫喊,然后看着自己胸口的?杆,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完了,然后伸手紧紧抓着?杆,似是想拔,但又不敢。

    徐子先鼓起余勇,将?杆用力一抽。

    鲜血狂喷,有不少都溅到了他脸上,温热的血迷住了他的眼神,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血红。

    无边的慌乱和惶恐感立刻袭上了他的心头,眼看着那个岐山盗软软的倒下去,没有惨叫哀嚎,人已经死了,可能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都被刺透了,徐子先没有同情或悲哀感,眼前这种凶恶的人死再多他也不会心生怜悯。

    也没有传说中要呕吐的感觉,只是感觉异样,一个生命就这么被自己亲手毁去,而他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对眼前的事感觉慌乱和不敢相信。

    一个连妞也泡不到的死大学生,居然在这里与人浴血厮杀?

    几个月了,还是很难完全接受身体和灵魂的转换……

    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来了,这是徐子先刚穿越时经常遭遇的感觉,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又要精神分裂了。

    好在四周的惨叫声与兵刃相交的金铁交鸣声很快提醒了徐子先,此时不是发病的时候,不管怎样,他的身份转变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过去的一切应该是以这一?为一个终结,而不是开始。

    这时徐子先才有闲暇看向四周,原本是略微品字形的阵列拉成了三个方阵,现在更是紧密的联在一起,刚刚秦东阳下令突击,打了迟疑的岐山盗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他们被接连的打击打的不断后退,面对一群半大的孩子,战事却是如此窝囊,不少海盗气的怒吼起来。

    这个时候秦东阳知道不可以少年兵们为主力了,他左手持盾,右手挥动障刀,不停的在战场上游走着。

    他的动作无比娴熟,也无比从容,老练。

    如果说刘益是猛虎,葛存忠是烈火,秦东阳就是一柄长枪,一柄障刀,一面圆盾,这是一个天生的战场上的王者,不温不火,不疾不徐,他总会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挡住一次次致命的攻击,将对面的凌厉攻势给挡住,然后提醒自己身边的少年配合杀敌。

    在这种几十人规模的战场上,徐子先才能看的清楚一个将军级别的高手能起到的作用,稳住阵脚,临敌指挥,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提振自己一方的士气……

    公平的说,岐山盗的表现相当不错,到现在为止已经遭遇极多不顺,死伤惨重,但其士气不跌,仍然相当悍勇,并且彼此配合良好,出手快速而有力,不少少年都受了伤,还有几个伤势很重,如果不是有秦东阳这样的武将坐镇,恐怕这边的少年再怎么悍勇,徐子先的表现再好,此时他们也肯定崩溃了。

    在秦东阳的指挥和个人武勇支撑之下,少年们的队列一直未乱,反而岐山盗们因为久攻不下,反而心浮气燥起来,被秦东阳抢在前头打了一次突击,一下子有五六个岐山盗倒在了地下,这一下就更被动了。

    “杀的痛快,杀回去!”

    远处传来葛存忠的呐喊声,如一个三角箭头般的鼓山盗们已经将敌手打了个对穿,杀伤甚重,剩下的岐山盗已经不足为患,看到徐子先这边还处在焦灼状态,葛存忠将手中铁矛一挥,便是一马当先,如烈火一般又杀了回来。

    “杀陈于勇!”

    葛存义拉着浑身浴血的兄长,兄弟二人大步奔向被十来个海盗护卫着的陈于勇。

    “老子就来会会你们!”

    陈于勇看四周都有鼓山盗分散着围过来,他不想如野狗般逃走,带着身边的护卫就迎上来。

    葛存忠狞笑一声,喝道:“陈老二,老子敬你还算条汉子,一会不割你的脑袋当尿壶了。”

    葛存义道:“这王八蛋死有余辜,今天为福建百姓报仇。”

    陈于勇拿着的是刀牌,右手障刀,左手盾牌,他身长力大,力气绵长,又向来在护卫下冲锋陷阵,杀人无数,勇气也算过人,当下冲向葛存忠,盾牌护住身子,障刀已经劈向矛杆。

    当当声接连响起,其余的几个海盗也攻向葛存忠,另外的人攻向葛存义。

    “杀!”

    葛存忠似是杀性起来,暴吼声中荡开劈砍过来的障刀和铁矛,他的动作极快,力道极大,瞬间有两个海盗长矛脱手,众人都吃了一惊,这旦葛存忠猛冲向前,长矛狠厉一刺。

    陈于勇终于有些害怕,他向来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负,此时已是看出差距不小。

    陈于勇用盾牌顶上去,却是被一矛荡开,在其空门大露时,葛存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回自己长矛,矛尖一冲,已经刺入陈于勇的腹部。

    在陈于勇的腹部搅了几下之后,破开了一个骇人的血肉模糊的创口,连肠子都流了出来,葛存忠矛头一挥,刺中另一个海盗的喉咙,矛尖带着鲜血从那海盗后颈穿过,葛存忠看着惨嚎着的陈于勇,笑骂道:“老子以为你真的是三头六臂?”

    这一下岐山盗们跨了下来,他们开始试图往西边游走突围,有一些人成功了,他们往灌木从和林子里跑过去,算是逃脱了。

    更多的人被兜住了,葛氏兄弟和部下们赶过来,开始挥斩戳刺,将那些被围住的岐山盗杀死。

    这些岐山盗也是硬气,知道不会被饶命,最后关头还是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抵抗,哪怕身受重伤,还在原地挥动兵器反抗。

    徐子先用衣袍袖角擦干净了身上和脸上的血迹,他没有躲开来,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血腥场景。

    冷兵器杀人要残酷的多,人头被整个砍下来,胸前被斩开一大片,可不是影视剧那样一道血口水,而是肌肉翻开,连内脏都露了出来的那种。

    有人被斩去四肢,只剩下一段躯干。

    有人肠子都流了出来,躺在地上痛的干嚎着。

    血腥味如同实质,令徐子先感觉脸上黏糊糊的,鼻间好象一直有血,浓郁之至,但怎么擦拭都还是有一样的感觉。

    “这仗打的漂亮。”葛存忠脸上身上俱是人的鲜血加上碎肉,甚至胸口有白色的骨碎,络腮胡子上染满血色,他一边走过来一边大笑,到徐子先面前才抹了抹胡须,把碎肉鲜血甩在地上……

第四十七章 承诺

    “世子也是干的不差。m.www.uu234.net”葛存义也走过来,看看徐子先,赞道:“我以为世子是贵人,又是初阵,多半躲在阵后不出来,刚刚看了几下,世子站的挺稳,还用长?杀敌一人,找的时机挺好,不错,未来的大将之才。”

    葛存忠也是点头,说道:“虽说不是身边这兄弟,世子定然受伤,但第一回上阵,打成这样真的不错了。”

    徐子先这才知道,自己在对敌时,这些勇猛冲杀的汉子居然还有时间在观察自己?

    再提起刘益,徐子先这才想起来,转头一看,见自己刺死的那岐山盗的身边,还有两个强盗都是人头落地,刀口鲜明,脖子被切开处相当顺滑,再看刘益,已经将刀上的鲜血抖掉,并且很轻松的把两柄障刀都重新插进刀鞘,又挂在腰间。

    刘益看了葛家兄弟一眼,并未出声,只向徐子先点了点头,示意这葛家兄弟所说是实。

    徐子先倒是不沮丧,也没有什么觉得不妥的。他才锻炼了几个月,原本这身体的主人根本不曾认真习武,几个月时间能锻炼出和壮汉无二的力气,练了一身肌肉,他已经够刻苦了。弓箭,刀?,骑马,这都是要慢慢练才能成就的本事,初次上战场,能镇定下来,凭眼光,头脑,判断虚实,一?杀敌,他自忖已经做的不错。

    这时秦东阳也走过来,说道:“世子是真的做的不错……吴小七,林大,张广睿,这几个怕是不行了……”

    秦东阳的脸色有些黯然,这一仗少年兵们表现的相当出色,以他在大魏军中和江湖中的见闻来说,能在训练一个多月后达到如此地步的,在此之前他也不曾见过。

    世子毕竟还是厉害,秦东阳主要是日常的管理和教少年们技击,弓箭,平时一点一滴的细节都是世子亲自来管,事实证明,世子的练兵之法真的相当出色。

    “我去看看……”徐子先面色一变,顾不得别的事,先去瞧那几个受了重伤的少年。

    踏过十几具尸体,踩在血泊和碎肉堆上,徐子先发觉自己也没有那么难受了,看来人就是这样,耐受力会一点一点增强。

    四十多个少年围在几个重伤少年的身边,多半的人都在哭泣。

    这些流民少年这些天来吃住都在一起,当然也会嬉笑玩闹,一共五十个人,相处的天数久了都有深厚的感情,男子原本就是这样,就算有勾心斗角,十五六岁时相处的感情也较为真挚,原本就比成年之后要真诚的多。

    徐子先面沉如水,蹲下看着几个受伤的。

    少年们签了契进侯府别院后就算是家奴了,但徐子先没叫他们改姓,仍留下他们的原本姓名,徐子先对每个人都很熟悉,少年们有长相俊秀的,比如金简,也有矮壮的,比如田恒,高时来就是高大匀称,其余的少年也各有特色。

    徐子先蹲下之前还在考虑怎么装出悲伤的表情,用来邀买人心。

    但当他蹲下之后,看着眼前一张张十六岁左右的脸庞时,一种由衷的悲伤涌上心头,令他泪如泉涌。

    这些孩子其实就是高中生,徐子先几个灵魂融合,已经比他们要成熟的多。

    有时候他感觉这些孩子就是学弟,他是军训的教官,有时候他会看着秦东阳训练他们,他成了在一边吃瓜看热闹的学长。

    有时候他还是相对冷酷的贵族,对这些孩子的成长速度充满焦虑,因为他知道时间无多,哪怕到时候逃路去海外,他也需要一群靠的住的,武力值过关的部属。

    徐子先是一个矛盾体……

    此时此刻,悲伤几乎难以抑制,反而是一个少年勉强安慰徐子先道:“世子,我们运道不好,就是身后望你照顾一下家人……”

    “我还有三百个月钱,前几天给了家里二百,剩下的请世子都替我给了吧。”

    “如果要买棺材,太浪费钱,世子给块空地把我埋了就好。”

    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大约都不怎么怕死,这些少年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创口带来的痛苦了,反而在担心自己身故后的家人,还有各种对身后事的担心。

    “你们放心,我要请医生来救你们,一定要救。”徐子先擦了下泪水,对这几个重伤少年道:“救不活你们,棺材墓地,都是我的,你们家人我每个月都给月钱,替你们养起来,尽孝……”

    徐子先回头对高时来道:“现在过不得河,你去附近庄子上找大夫。”

    “是,世子。”

    高时来也用袖子擦着泪水,转身就要往西边庄子上去。

    “不必了……”金筒在一边说道:“几个兄弟都去了。”

    徐子先头一次见到人这样断气,前一分钟还在说话,后一分钟呼吸就渐渐停止了,脸色突然就变了,然后你就知道人已经死了,失去了生机,呼吸停止,心跳也停了,但可能大脑还有意识。

    “你们放心。”徐子先半跪在几个少年身边,一字一顿的道:“我承诺的事,从来没有反口过。”

    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真实的反馈,这几个少年脸上,似乎隐隐有笑容。

    “河对岸的都游水跑了……”葛存忠走过来,指着南安河道:“他们顺流往南边游走了,我们投矛过去,中了几个,明早去下游找找,可能找到尸体。这一仗打完了,我们先走,功劳当然全算在世子你头上,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们还过来。”

    徐子先收拾心情,拱手道:“葛爷高义,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我们就是为自己的怨气,两边打了这么久,都死了人,有机会就要干陈于泰一家伙。”葛存义也走过来,手里拎着两个人,笑道:“陈老二了不起,肚皮都刺穿了还撑着劲,另一个是侯府庄头,都受了伤,交给世子了。”

    李诚原本就受了杖责,现在又被投矛刺穿胸口,已经气息奄奄。

    陈于勇倒是悍勇,身上被铁矛刺穿了几个洞,犹自用两手按着地,两眼恶狠狠的盯着徐子先和葛家兄弟不放。

    “能撑住,你他娘好样的。”葛存义赞了一句,说道:“这人武艺不差,要小心……我们先走了,免得天亮之后麻烦。”

    “诸位慢走,”徐子先拱手长拜,朗声道:“今夜之情,子先永远不忘。”

    这话使得鼓山盗们心情大好,他们当然不是什么高义,纯粹是因为和岐山盗的恩怨才跑来打了这么一仗,但得人感激总是好的,不少鼓山盗纷纷叉手还礼,然后慢慢集结起来,跟着葛家兄弟离开战场。

    鼓山盗也是战死了好几个,剩下的人人带彩,他们更擅技击,力道,反应,配合都比岐山盗强,但兵凶战危,没有可能杀敌这么多自己一方却是毫无损伤。

    但这些人已经是刀头添血惯了的,将自己战死的兄弟扛起来,重伤的搀扶着,在桥头的火光映射下,不到三十人集结起来,慢慢往东北方向而去。

    壮士浴血行走于月色星空之下,大火在身后燃烧,汉子们人人带伤,却是有人慢慢高歌,更多的人跟上,在虫鸣狗吠之中,渐行渐远。

    “葛家兄弟一时拉拢不来。”秦东阳站在徐子先身侧,似乎知道他所思所想,提醒道:“而且官府画影图形,以世子现在的实力,也遮掩庇护不得。”

    “我知道。”徐子先点点头,说道:“请李奉常来,下一步咱们就是要点捡岐山盗的尸首,准备上报了。”

    “这两人呢?”

    李诚和陈于勇俩人还在地上,一个死狗般的躺着,另一个强撑着趴在地上,恶狠狠的望向徐子先等人。

    “当然杀了,有重伤未死的也全杀了。”徐子先毫不犹豫,理所当然的道:“不杀了,留着他们向福州府的人乱说?”

    秦东阳微微一笑,说道:“我以为世子会不忍心。”

    “我的不忍只会对自家兄弟,对着良善的好人。”徐子先道:“不提李诚和我的个人恩怨,就是他们做这样的事,伤人害人无数,多少人家被他们害苦了,多少人妻离子散,凭这个,杀他们我就不会手软。”

    陈于勇听了,自知无法幸免,破口大骂起来,同时语出威胁,陈于泰定然会替他们报仇。

    “金简,你来动手。”徐子先道:“用障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金简赤足走了过来,清秀的脸上满是狠厉之色,他没有拒绝,但两手也在颤抖着。

    徐子先道:“快动手吧,你要叫他骂多久。”

    陈于勇骂的确实是难听,四周的少年们脸上已经满是怒气。

    金简不再犹豫迟疑,用障刀对准陈于勇的后颈,一刀劈斩了下去。

    陈于勇的头颅滚落下去,鲜血喷了金简一脸。

    接着他走到李诚跟前,刀尖轻轻插在泥地里,要用刀锋从正面切断李诚的喉咙。

    “等会儿……”垂死的李诚叫道:“世子,你总得有人帮着效力,老奴可以……”

    “不需要,背主之人,留不得你。”徐子先淡淡的道:“金简,动手吧。”

    金简将刀锋按下去,轻松切断了李诚的喉咙,这一次他知道闪躲,没有被喷了一身的鲜血。

第四十八章 凑趣

    “在下游捞着五具尸体,都搬抬回来了。”李仪忙碌的满头大汗,四周是过百个从官庄抽调出来的庄丁,给他们算三天力役,各人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一共多少了?”

    “七十六具尸首,有几具被砍下脑袋的,都放在一起了。”李仪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场面,大阵仗,他兴奋之余也是有些害怕,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着。

    但兴奋肯定多于害怕,这件事一解决,没有人引路,陈于泰于短期内再来报复的可能性极小。毕竟出了这么大事,江防营做样子也得要做,岐山盗跑来硬碰硬的可能性不大。

    侯府之中,世子的威望通过这一件事彻底建立起来,世子会真正控制官庄,还有大量的隐户。

    “摆好了,一会福州府来人给他们看。”

    石桥的大火早平息了,并且有人垫土掩盖住了。

    只有火烧后的痕迹还在,战场上到处是折断的矛?和扔掉的障刀,还有插在地上的短矛,侯府少年们在高时来等人的带领下在打扫战场,把完好的能用的刀枪和短矛收起来,残破的准备交给铁匠铺子拿去修理。

    一排排的尸体摆在大道一侧的荒地上,有一些附近的庄民赶过来看,最少有好几千人,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到处都有人在瞧这场罕见的大热闹。

    胆子大的跑去近距离看,又是吓了个半死跑回来。

    死人当然是面色狰狞,不少还有圆睁两眼死不瞑目的,岐山盗原本就穷凶极恶,身上自有一役匪盗气息,死后身上都是创口和血迹,不少人还断手断脚,这般就是更加吓人了。

    远处的庄客又开始议论高时来和田恒等少年,此时太阳高照,人们看的很清楚,这些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持?而立,身形挺拔,两眼都目露杀气……其实少年们是新手,还没有从昨晚的激烈厮杀中回过神来,所以才杀气外露。

    换了鼓山盗,此时怕已经在相当悠闲的喝茶听戏,浑然不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了。

    附近的官庄庄头都跑过来帮忙,还有朝廷设的里正,南安集镇上有一个乡老,闻讯之后都是屁滚尿流的赶了过来。

    这般的事当然是大事,不仅是李仪写了紧急公文,报了上去,地方上的人也是不敢怠慢,都是赶紧派人上报给三山县,福州府,提刑使司,制置使司,盗案不光是刑案,也是与军务有关,所以第一时间有人上报给附近的江防营,另外也去了制置使司。

    徐子先大致安顿了一下这边,然后与金简等十余人赶向浦氏商行。

    清晨时这商行就被围住了,然后顺利抄出了李诚放在商行里的一千多两银子,按现在的银钱比是百万钱,这是笔不小的财富,当然说多也不是很多,也就大约抵得上宰相一个月的俸禄。

    李诚是不是真的放了这些,抄商行的人当然不必管,在商行东主和其家小的愤恨目光中,更多的银子和货物被搬抬了出来。

    孔和站在一边记录帐目,过不多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他向徐子先悄声道:“世子,这是一万七千多两银子,加上货物超过两万。咱们才弄了一千多两,其中还有不少是李诚的,这也太少了吧?不如再搬几千两出来,半年之内咱们不必担心短银子使了。”

    “这银子不能拿,”徐子先也悄声道:“要银子,我会想办法,不必惦记这些贼赃……咱们惦记,你想上头那些人就不惦记?咱们留了几个李诚的族人当证人,上头这些衙门肯定层层复核,到时候陈于泰放在这商行的银子大致数目还是查的出来,这银子烫手,上头肯定争来抢去的,咱们拿的少,不会有人惦记,要是真的把这一万多两银子黑了,我这点身份也保不住,到时候还弄的脸面无光,何苦呢。”

    孔和听毕一脸敬佩,抱拳道:“还是世子想的通透,在下远不及也。”

    “先生要把帐目弄的清楚。”徐子先一笑,说道:“这烫手玩意叫他们狗咬狗去吧。”

    一万七千多两银子是不小的财富了,价值千万钱以上,这年头海外贸易进来的银子也并不多,中国的储银还没有到能够实行银本位的地步,据徐子先所知,明末的银子多到可以实行银本位,主要是有三分之一左右的白银流入中国,墨西哥和日本占大头,这个时代日本的浅矿银山还没有被发掘,墨西哥也没有被殖民纳入贸易圈。

    贸易所得,多半是各国的珍贵货物再进入中国,也进来大量的铜,中国的铜币会流出,也会进来金银,但数量不是太多。

    眼前的银子多是以银饼的形式保存着,在朝阳的照映下熠熠生辉,散发着诱人的银光。

    徐子先却没有多瞧几眼,商行里还抄出大量的货物,也是价值不菲。

    “帐本抄出来了。”金简还是赤足,他带着人在内部仔细翻找,最终将商行内隔间里密藏的帐本抄了出来。

    徐子先接了帐本,略翻了翻,说道:“甚好,这一下算是真的掏出了他们的牛黄狗宝!”

    一旁的商人主人原本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账簿抄出来之后,顿时就是面如死灰。

    人证可以不认帐,甚至反咬一口,账簿和货物还有存银对上之后,那就是铁证如山,谁也救不了他了。

    “现在就等着福州城里的动向了。”徐子先叫人找来一把躺椅,自己脱下靴子,慢慢躺了下去,一夜至此的疲劳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他看向金简,说道:“你的鞋是昨天报信跑没了?先穿上我这靴子,一会叫人再送一双给我便是。”

    金简一楞,接着拿过徐子先的靴子,仔细看了几眼,才道:“多谢世子。”

    “一双靴子而已。”徐子先微笑道:“跟着我的人,我绝不会亏待。”

    ……

    午前时提刑司和江防营都来了几个小官和吏官,都是半信半疑的模样。

    毕竟岐山盗恶名在外,正经的官兵也拿他们无可奈何,朝廷设在岐山岛上的军寨形同笑话,只是和岐山盗在对峙而已,根本没有进剿的打算和实力。

    朝廷对岐山盗当然是想进剿,要是放在武宗年间,早就会大军过来过来剿杀,就算是成宗年间也不会任由岐山盗威胁福州重镇。

    可是现在是崇德年间,内外交困,北方连年灾害,东胡隔几年就入境一次,朝廷国力大半消耗在北方,已经对南方的局面无能为力,只能尽可能的保持现有的格局而已。

    待这些吏员亲眼见了岐山盗的尸首,再看了十分惨烈的战场,这才不由得不相信南安侯府上报之事完全属实。

    这一下整个江防营和提刑司都忙碌起来,中午时从福州城出来了大队人马,提刑使司郑里奇先带着大队人马出城,然后制置使韩炳中率大队骑兵跟着出城,接着巡按使萧赞和知府杨世伟坐轿出城,轿夫抬轿如飞一般的赶路,俱是向着南安集镇的方向赶过来。

    自侯府在南安集镇建立别院以来,这一天怕是最热闹的一天。

    同时来了一路几个最重要的官员,除了安抚使林斗耀自重身份没来,转运使事不关已也不必来之外,府城中的大员几乎都跑来了。

    先到的其实是三山县的知县张天胜和县里的县丞,县尉等人,县尉韩德怀疑这事会影响到他的前程,甚至朝廷震怒的话可能会令人逮拿于他,弄的好要关几年,弄不好可能人头落地,他的面色苍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知府杨世伟的官职全称为知福州府军州事,也就是说民政,军备都归他管,福州府下的城防营,江防营,就是负责一府内的军备,府内出了盗案,知军州事的知府却是也脱不得干系。

    张天胜,韩德等人簇拥着杨世伟,各人先看了尸首和战场,面色俱是难看的很。

    韩德先质疑道:“侯府上报说是世子带着牙将护卫伏击了来袭的岐山盗,用火攻加正面强攻击溃了二百盗匪,下官却是不信。记得崇德七年时,岐山盗犯三山县治,城防营和江防营出动了四千余官兵,结果被岐山盗所败。此事和漳州惨败一起事发,前任安抚司,制置使,知府,到到现尚在京师的诏狱之内……五十多个牙将护卫,还多是少年人,正面击败二百岐山盗,下官不得不信,却又不敢信。”

    韩德的话却是当着徐子先说,也并不顾忌徐子先的感受。

    本朝宗室为官处处受限制,到了崇德年间更以为甚,对宗室官员视为杂流,在官场上天然低人一等。

    科举上来的官员,天生就喜欢打压宗室和杂职官,他们自成一派,哪怕彼此内斗,对外压制宗室官却是立场一致。

    韩德也是进士出身,大魏进士分为进士,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三等,韩德是同进士出身,照例以佐杂官做起,升迁要比进士和进士出身慢的多,再出了盗案,升迁更难,自然是满腹怨气,而且以立场而言,他也不必给徐子先这种宗室子弟留面子。

    一般的宗室也不会和正式的两榜进士较劲,会影响自家的风评,不过徐子先却是寸步不让,指着眼前的死尸对韩德道:“韩大人说不敢相信,请问这些尸体是岐山盗跑过来自裁给我送功劳来了?”

    孔和在一旁夸张的笑起来,他最讨厌的就是州县的这些小官,趾高气扬,不将有实学的吏员看在眼中,徐子先驳拆的厉害,孔和却是凑趣的更厉害。

第四十九章 威胁

    韩德的脸涨的如猪肝一般,两眼十分怨恨的看向徐子先与孔和,一时半会却说不出驳斥的话出来。顶 点 X 23 U S

    杨世伟心生不悦,面色难看起来。他衣着紫袍,从三品的大官,其以殿中侍御史权知福州军州事,位高权重,大魏的地方官皆由京官出镇,越是重要军州,其在京官序列中的职份越高,实内虚外,以中制外,京官贵而地方官贱,大抵就是这样的情形。

    在杨世伟发作之前,几个小吏匆忙赶过来,在杨世伟耳边低语。

    杨世伟面色微变,转身就往桥东去。

    大量的银饼子还是堆在街道正中,四周的商民百姓远远的散开瞧热闹,没有人能够靠近商行这边。

    “好,甚好。”杨世伟看了几眼账簿和现银,顿时捋须而笑。

    “世子这一次立功甚伟,斩杀岐山盗多名,抄出内鬼,去了地方一患,本府会向福建路大都督府和安抚使司,还有京师两府禀报……”

    杨世伟顿了顿,又道:“抄没贼赃甚多,近年来水患颇多,本府难以为继,捉襟见肘,今秋打算兴役修河道,这一次世子算帮了大忙了。”

    徐子先拱手而拜,对杨世伟的夸赞表示愧不敢当。

    杨世伟官声不错,这一次盗案对他肯定有影响,不过想到可以拿出银钱买得大量粮食赈灾,又能兴修河工,杨世伟心情一时大好,对徐子先着实夸赞了几句。

    “盗案当由我提刑使司来管。”正当杨世伟与徐子先说话时,郑里奇匆匆赶到,劈头就到:“贼盗尸首和贼赃,拿获的贼人,都该归提刑司。”

    “贼盗犯境是军务。”制置使司韩炳中亦是赶到,最短时间弄清楚了状况,当下令士兵将现场围住,说道:“不论是贼人还是赃物,制置使司都要一并带回,到时候查清源由之后,再交给提刑司处置。”

    郑里奇冷笑道:“韩大人也知道要查清源由,不知道你们那里有什么样的老刑名可以查案,又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改了规矩,提刑司不查案,改由制置使司去查?”

    “这是盗案。”韩炳中反唇相讥道:“事涉军务,当然要由制置使司先查。”

    几个穿紫袍的大人物唇枪舌箭,几乎都是动了意气,一旁站着的小吏和将士们都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惟恐在这个时候触犯了某个大人物,弄的惨不堪言。

    徐子先也是皱眉看着,旁边的李仪,孔和等人都庆幸听从了徐子先的决断,也是越发敬佩徐子先的城府胸襟。

    要知道人想的明白是一回事,能克制住自己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简单来说,人发胖是因为克制不住要吃的**,所有人都知道肥胖不好,但当美食上来时,心里又是去他妈的,该死就死,该吃要吃。

    这便是**左右人正确思维的最典型的例子……而眼前的这些银子对徐子先来说,诱惑绝对大过一顿美食,昨天半夜时过来杀人劫货,一把火烧了商行,只推给战事激烈身上,一时半会的没有人会说什么。

    但从眼前这些大人物的表现来看,只要事后漏出一点风声,恐怕南安侯府要被这些大人物联手整的死去活来……

    两千多万钱对崇德以前的各衙门来说只是笔小钱,安抚使司在崇德之前,一年的公使钱也有百万钱,各衙门多少不论,几十万钱不等,这些钱都是官员用来请客送礼,迎来送往,随意花销的小金库,随便花销,连报帐都不需要,等于是隐形的官员福利。

    宰相的月俸就是三十万钱,加上赏赐的绢、布,柴炭、粮食,肉类,还有朝廷负担的元随和护卫,宰相的年俸就是千万钱。

    一般的官员俸禄也是不少,加上公使钱,足够使官吏们过的相当舒服。

    自崇德年来,朝廷开销用度剧增,百姓的负担也是极重,朝廷只能在宗室和日常开销上打主意。

    官员俸禄自然不能减,但公使钱和日常的开销都减免了不少,福州这里地处南方,不似北方直面东胡威胁,盗匪只是抢掠财物,不象中原和西北地方的流贼一心要推翻大魏,这使得朝廷财政对福建路的支持一减再减,连各地的防务都是以防守为主,两府不给钱,福建路也就只能采取保守的态势,任由匪盗横行。

    至于百姓疾苦,当然没有几个官员会真的放在心上。

    这笔贼赃,要是十几年前却不会有人真将它放在心上,在现在这个时候,各衙门都穷的要死,两千多万钱也相当可观,足够耗费一阵子了。

    众官都是说的好听,其实谁都明白,贼赃谁拿走就归谁,难道朝廷会叫福建路的衙门将贼赃送到京师去?

    韩德一脸不高兴的站在一边,这事三山县只有黑锅背,没有好处捞,在这里的全是服朱紫的大人物,知县张天胜都没机会说两句话,更何况他这人县尉。

    当众多高官争执不下的时候,韩德突然心中一动,说道:“各位大人争执不下,不如看看南安侯世子是怎么说的,这盗案到底是世子立下的大功,从道理上来说,世子也是可以有所建议。”

    众人这才醒悟,韩炳中瞪了郑里奇一眼,两人在这里争论不休,居然把南安侯世子给忘了。

    从品级来说,韩炳中这个制置使是从三品,安抚使林斗耀是从二品,赵王殿下则是从一品,而本朝一品唯有宰相可授之,亲王也位在宰相之下。

    南安侯是国侯,按制侯爵是从二品,地位与一路安抚使相当。

    只是侯爵并非官职,没有实权,况且徐子先还没有袭爵,只是四品将军,但不管怎样,韩炳中和郑里奇等人还是太慢待了。

    韩炳中和郑里奇等人都草草拱了拱手,徐子先却是郑重还礼,这些都是福建路大权在握的大人物,不管怎样,礼节上是不能荒疏的。

    “世子要想好了说。”韩德一脸笑容的说道:“向朝廷上奏,世子的话也至关要紧,可能就是一句决定这些贼赃和盗案之功归谁……”

    徐子先道:“不管哪位大人能居功,三山县治理地方不力,以致贼盗横行,这个罪责却是免不了,走不脱……”

    这一下韩德征住了,再看张天胜的脸色,似乎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才能解恨。

    韩德自己更是一脸便秘样,确实是如此,境内发生盗案,知县有责任,首当其冲的却是负责治安的县尉……韩德算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并且还满脸笑容的跳了下去。

    “记下来。”巡按使萧赞对身边的吏员道:“以免有遗漏。”

    萧赞又对韩德道:“一会请韩县尉随我回府城,我要问清楚前后经过。”

    “是,大人。”韩德兜头拜揖,已经面无人色,巡按使司衙门可不是容易进出的,很有可能他要下狱,面对刀笔吏的审查盘问,想想已经是头大如斗。

    再看向徐子先时,韩德已经是一脸怨恨,两眼充满怒意。

    徐子先苦笑一下,好没来由,这世间真的是有韩德这样的人,自己不去招惹他,他偏来招惹你,自己一脚踏空了,却怨恨别人没有拉他一把……果真这世间是有小人的。

    徐子先笑道:“我记得小时候驾小船去闽江上钓鱼,先父告诫我说要有耐心,慢慢来,自然会有鱼上钩,可偏有一些鱼是急性子,我们划船时,就会有鱼从水中跳出来蹦到船上,你说,它是何苦来?”

    四周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郑里奇苦瘦的脸笑成一团,韩炳中拍腿大笑,面容俊朗的萧赞微笑着摇头,连杨世伟也是噗嗤一笑,只有一脸心事的张天胜未曾笑,而韩德就恨不得抽出腰间障刀,上前与徐子先拼命。

    “世子我前年见过,诺诺不敢言。”郑里奇道:“而今却如此善谑,了得,了得。”

    “闲话不多说了。”韩炳中盯着徐子先道:“世子应知安抚司林大人对此事甚为关切,盗案又是军务,如何说,世子要权衡清楚……”

    郑里奇不悦道:“韩大人当面这般威胁,非君子所为。”

    “我的话一番淳淳好意,怎么能说是威胁?”

    韩炳中当然是在威胁,福州城中,包括整个福建路,当然是以安抚使林斗耀的权力最大,林斗耀为政三十七年,已经是地方文官之首,再上一步就只能是任枢密副使或是政事堂的参知政事,为两府执政之一,那更是大魏文官的顶尖群体中的一员,等闲亲王也比不得参知政事的权力和尊贵,更不要提更上一步就是枢密使或宰相。

    宰执之位,在亲王之上,一介宗室侯爵万万不能与之相比。

    徐子先的话只能说是一种建议,盗案与侯府相关,又是其领人打败了岐山盗,有巡抚使在这里,上报朝廷时徐子先的话会被如实上报,所以方有一点用处,若是往常时候,徐子先去制置使衙门都未必能见到韩炳中,更不要说众多高官显职在这里等着他说话表态。

    “韩大人,”徐子先没有迟疑太久,心中就有了决断,他向韩炳中抱拳道:“此前本府官庄管事逃脱,我已经向安抚使司衙门和制置使司衙门报备,结果两位大人却将公文转给大都督府,使我叔王不得不批复荒唐胡闹。现在我要请问,到底是谁在荒唐胡闹,本朝故例,盗案为最要紧之事,不可疏忽大意,若不是此次我运道好,可能躺在那边荒地上的就是我和侯府的护卫们了……”

    徐子先的态度十分明确和坚定了,并且他的选择相当的有道理,虽然此前侯府也上报给提刑使司,但事涉岐山盗,提刑使司又没有兵力可用,责任当然是得制置使司和安抚使司来背,否则无法服众。

第五十章 庆功

    韩炳中闻言大怒,指着徐子先道:“世子,还请慎言!”

    一旁萧赞淡淡的道:“本官会将今日之事上奏到京师御史台,不知道韩大人还有什么过火的话要说?”

    韩炳中知道这事不能再争下去,言多更失,当下恨恨哼了一声,吩咐随行将士随他一起回府城去。顶 点 X 23 U S

    李仪点点头,轻声道:“今天世子做的真好。”

    从昨夜到今天,李仪感觉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徐子先始终在保持着冷静的状态,他生出了一些陌生和敬畏的感觉。

    不是对徐子先身份地位的敬畏,而是年龄,两个月前如果有人说这样的话,李仪会把牙齿笑掉,可是现在,他已经感受至深,一个人能改变到如此的地步,真是天命无常。

    现场的贼赃和商行的东主和相关人员都被郑里奇下令全部带走,大量的银两和货物当然不会客气,也是都带走了。

    侯府抄出来的一千多两是黄庄头贪污侯府的收入,徐子先报上去时,心情大好的郑里奇将手一挥,直接就算是侯府资产,不算贼赃。

    杨世伟当然不能完全放弃这笔资财,坐着轿子要一路追到提刑司衙门去,估计郑里奇好歹也会吐一些出来,不然福州府和提刑司对抗起来,还不一定哪一方能占便宜。

    ……

    “小妹,”徐子先指指地上的银饼子,赔笑道:“虽是赚了不少,可用度开销会更大,一时半会还是还不了你的嫁妆。你也不必急,待我好好经营,总会十倍还你,叫你风光出门。”

    昨夜到今晨,徐子先收获了一千四百多两白银,折钱近两千贯,但底下徐子先要招募一些牙将,再募几十个流民少年,多准备肉类,粮食,月钱,衣袍,武器,各方面的开销会剧增,预计最少翻一倍上去,这笔钱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用的精光。

    而且年前要任命侯府宾客上京,三年一次的朝觐要在祖庙进献酌金,侯府按制当献金百两,三年一朝,按说压力不大,但其实各侯府都视三年一贡为极大的负担,哪怕是富裕的侯府也是一样感觉压力沉重。

    其实这种制度,原本就是为了限制和剥夺掉宗室一定的财富,防止宗室过富而产生异志,到文宗之后,法度废驰,宗室开始用铜镀金来代替黄金,朝廷对此心知肚明,为了优容宗室,讲究亲亲之道,也不与宗室们较真。

    徐子先却是知道,崇德十年正月时,因酌金成色不足,宗人司上奏天子,崇德皇帝大怒,下令宰相并大宗正彻查,查出一百零三家国侯和民侯酌金成色不足,或是份量不足,皇帝以大不敬的罪名,将这一百多家列侯全部除爵!

    这就是大魏的酌金之变,徐子先一直到东胡人杀过来也未能袭爵,也是因为南安侯府挂在酌金之变里头,朝廷只允他承袭四品宣威将军,侯爵一职,彻底削除!

    今世当然不能挂落在此事里,而且有几家相好的世家,也必得暗中设法通知。

    徐子先带着些歉意,对小妹说道:“小妹,暂且还不能还你金子,待过一阵子,我还你双倍,不,十倍的嫁妆!”

    小妹的嫁妆在侯府还是很寒酸,就算加倍也普通,徐子先此时倒不是胡说八道,而是真心想为小妹攒一分丰厚的嫁妆。

    “阿兄。”小妹看着徐子先,平静的道:“望你下次不要轻身涉险,若你有了意外,再大的成功,又有何意义?”

    这时徐子先方看到小妹身形在微微颤抖,说话的声调也是在抖动着,这时他才发觉,小妹无论如何还是个小女孩儿,尽管努力学着大人和男子说话的口吻,但秀丽的眼眸深处,却是那般的无助和胆怯。

    徐子先感觉内心一阵柔弱和感动,是的,眼前这个女孩儿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是需要自己保护的人,当然也是最为惦念自己的人之一。

    “没事的。”徐子先抚一下小妹的头发,说道:“我不能保证以后都不会参与这等事,男子丈夫,要做一番事业就不能不冒险。但我要向小妹你保证,不管怎样,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自己。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也会想想你。”

    小妹面色平静,但目光晶莹,她道:“还有秀秀姐,她也是一晚未睡。”

    秀娘不好到前院来,她是妾侍,不象小妹是这院子的主人之一。

    徐子先点了点头,强按住心中的激荡,女孩子们当然是好意,也是在担心自己,可是他自己却不能沉溺于这种纤细柔弱的感情之中,在这个时代,英雄豪杰辈出,所有人都得努力向上,需得攀上最高峰时,才能从容的停下,那时能感慨,能回味,看沿途来时的风景,现在,却远远不到时候!

    ……

    别院北堂很是阔大,坐了几个人在堂内,仍然感觉十分的空旷。

    李仪,孔和,秦东阳,这三人都是在徐子先的下首坐着,刘益斜倚在堂内的柱子边。陈道坚,傅谦等人,尚未有资格参与眼下的庆功会。

    小厮徐名在替几个人斟酒,这一次各人都有些情绪激荡,徐子先令人将酒取出来,每人都用琉璃杯倒了一大杯。

    “诸位满饮此杯。”徐子先举起杯来,肃容道:“此番大事,终于侥幸成功,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李仪呵呵一笑,说道:“谢世子赐酒。”

    众人一起应声,堂上的人虽不多,气氛却是十分热烈。

    连刘益也是举了杯子,与徐子先等人一起一饮而尽。

    一饮而尽后,刘益摇头道:“没甚劲,甜甜凉凉的。”

    众人俱是笑将起来,徐子先笑道:“你天天喝的米酒黄酒也强不到哪去,就是灌的多。劝你,赌不要沾,酒也要适量。”

    刘益拱了拱手,笑而不语。

    徐子先也不多说,想了想,正色道:“府中尚有千贯余钱,还有抄没的银子,留着无用,找大的银号都换成钱去。此次再招三十个少年,不去招流民了,就在六个官庄招。和流民少年一样,五贯安家费,五年契,每月给月钱五百,衣袍帽子靴子都由侯府下发,吃食也是侯府供给,若有表现优秀的,抬举成武官,入官状至大都督府,都有可能……”

    众人都微微点头,秦东阳自是最兴奋的一个,他这个侯府典尉,往后去也可以算是兵强马壮了。

    秦东阳道:“按世子的办法来训,三个月下来,精气神都满了,也服从军令。弓箭,骑术,技击,合战,阵列,这些差不多要一年到一年半。一年之后,侯府的一都牙将,足可与数百歧山盗正面合战。”

    歧山盗肯定还是侯府最大的威胁,这也是三川口一战后的必然结果。

    陈于勇都被杀了,陈于泰必定暴怒,如果不是大都督府已经急檄附近的一个江防营过来防守,怕是歧山盗已经又再次杀过来了。

    想想这十来年,歧山盗依附海上五大盗,几乎是无往而不利,陈于泰何时吃过这么大亏?两万贯的现银和货物,这么多财富也是积攒不易。

    三山县一年的可供官府支出的财富也不过就一千余贯,整个福州府,知州杨世伟一年能支出的钱也不到万贯。

    好几万贯,等于福州未来三年的财政支出,这也是抄没海盗钱财后,杨世伟和郑里奇,韩炳中等人拼命要抢夺这笔财富的原因所在。

    这笔钱,给哪个衙门都能叫当主官的松一口气,不必在上天入地的想办法去找财路维持衙门的运作……

    这可不是笑话,而是残酷的现实。

    地方财权几乎被中枢搜刮一空,崇德帝性格刚毅严厉,地方官罕有人敢于对抗京师天子的意志,地方财税原本自用的部分,早就被京师转运使司提取一空,只留少量的办公费用,杯水车薪,各衙门都是用度不足,如果想做一些事,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弄钱。

    对于岐山盗来说,几万贯肯定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陈于泰定然把南安侯府和徐子先恨之入骨了。

    “再雇请十余名成名的武师当牙将,正好也协助秦典尉练兵。”徐子先递给秦东阳一张纸,上面写了十余个人名。

    秦东阳看了几眼,有几个是福州小有名气的武师,都是最近境况不如意的,也原本就是秦东阳打算推荐的人手。

    还有几个,都是附近州府的人,秦东阳、根本没听说过,也不知道世子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人的名头,还有他们的籍贯住址。

    “每人给二十贯安家费,月钱四贯。”徐子先对秦东阳道:“告诉他们,侯府财力充裕,不欠饷,年底按各人的表现,各有赏赐。”

    秦东阳抱拳一礼,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容。

    这一下,连杨英明,吴畏三,金抱一等人在内,侯府家将可以补充到三十个武艺过关的成年牙将加六十个少年的水平,距离满百也差不多了。

    这个典尉,当着自是有意思的多,也叫秦东阳感觉振奋。

第五十一章 轰动

    徐子先又转向孔和,说道:“玄平兄,你最近也是要辛苦一些,与傅谦和陈道坚等人一起,清查六个官庄的官户和隐户,包括户数,口数,丁数都要查个水落石出。顶 点 X 23 U S”

    孔和含笑道:“这是小事情……叫傅谦跟我做这样的事,我都觉得大材小用了。”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显然都是对孔和的话表示赞同。

    傅谦确实是个顶尖的聪明人,其杂学水平相当高明,算学经过重视后突飞猛进,关键是此人做什么都学的飞快,不管是衙门里的事还是算学杂律,都是上手就懂,一学就会。

    到这时人们才渐渐明白过来,为什么徐子先要拼命去追这傅某人,确实是十分值得的一件事。

    侯府世子倒履而追,在傅谦来说也是改变命运的一幕,现在被附近的镇子传为美谈,风声也渐渐传到县里和府城那边去了。

    “还有日常往来的商家,附近的那些农户庄子。”徐子先对李仪道:“这要请奉常去辛苦一下,和各方面打个招呼,此前的规矩我们照旧,他们要用伙计,短工,仍然可以从我们这里雇佣,照原价给钱。李诚留下的轮流服役的帐册,我看也照原规矩照办,不必刻意改变。”

    李仪抱拳道:“世子处事圆融,手法成熟老练,下官拜服。”

    “李公客气了。”

    李仪做了一个谦虚的手式,转头又提醒孔和道:“玄平要准备好几十人的鞋袜衣帽,每人都要三套,武器不足,可以到镇上的铁匠铺先预定了。还有肉食,需要买入大量的鸡鸭鱼肉,粮食多储几百石在别院,这些事都要提前做好准备,包括新牙将的住所。”

    孔和连连点头,众人又商量了一些招募和用人的细节,包括修缮扩大别院的范围等细务,徐子先都是在一旁听着,没有参与。

    身为最高的上位者,如果这些细节都要事必躬亲,既会累着自己,也会显的自己过于琐碎,对部下的能力也太没有信心。

    ……

    齐王府内,刘长史步履从容的走向门房,王府的正门是七开间的大型建筑,在大门东西两侧都开有角门,那里才是日常进出的出入口。

    东角门内有一排建筑,那里就是门房所在地方,王府的门子正常就在其中,迎来送往,都是门子的事。

    从六品的王府宾客偶尔也会在门房里,那是来了朝廷使节或贵客才有的待遇。

    离的老远,刘长史就能听到门房传来的喧闹声,这也是王府的日常,每天都会有不少客人来拜访。

    有亲朋故旧,旧部下,福州的官员,路过的官员,一些名流,大士绅,或是大商人。

    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借口和理由,拜帖呈上之后,齐王可能会接见,可能直接派下属的官员出来打发掉,多半的人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来拜会,齐王多半不见,有一些是来借钱打秋风的,随意赏赐一些这些人也就满意而归。

    只有知交和重要的官员,王府的人才会直接引入二门内,在内花厅或书房等候。

    近年来由于赵王的崛起,齐王府的客人已经比以前少了许多,但仍是这般热闹。

    刘长史不打算惊动门房里的客人,这帮人会如苍蝇般嗡一声向他飞过来,他悄悄走到靠近角门的地方,那里有几个牙将和门子坐在凳子上闲聊,在他们面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是摆放着印涮的十分精美的崭新的报纸。

    “今天的报都到了?”

    “都到了。”门子站起来,指指眼前的报纸,笑道:“六份,一共三十五文制钱,已经给过了钱。”

    “用光了报了帐再领。”刘长史扫了一眼报纸,小心翼翼的挟到手里,问道:“有什么新闻没有?”

    他问的“新闻”当然是报纸上还没有来的及登印,而坊间已经流传开来的事,一般来说这种情形也不是很多。

    “有啊。”门子精神一振,说道:“南安侯府世子昨夜在南安泽镇外伏击了歧山盗,岐山盗二百多人,世子只领六十多个牙将,居然把岐山盗杀的大败,斩首七十多级,还有几十个俘虏,二百多海盗,只跑了几十个。”

    “还有更厉害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牙将插话道:“陈于泰的二弟陈于勇,也被杀了。”

    “真的?”刘长史感觉脑子有点晕,一时转不过向来。

    他可是前一阵刚去过南安侯府,亲眼看到秦东阳正训练着流民少年。

    老实说刘长史并不好看,他感觉有些荒唐,就算不是孩子气的胡闹,也最多是一场不合格的滑稽戏。

    五十个流民少年配十几个牙将,这就试图挑战歧山盗?这不是拿福建路的几万官兵来开玩笑?回到齐王府后,刘长史对南安侯世子还是给了相当正面的评价,对世子的风度,仪表,还有日常活动都有不错的观感,就是对侯府上报盗案,并且大张旗鼓的训练流民少年当牙将,刘长史颇有不满,也是隐晦的向齐王殿下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齐王徐应星当时不置可否,现在刘长史相当后悔,看来这件事齐王殿下和自己的观感并不相同,而事实也证明了自己的浅薄无知,看来要影响自己在齐王心里的形象和地位了。

    “当然是真的。”中年牙将有些落寞的道:“陈于勇首级都送到安抚使司了,这是积年的海上大盗,帅臣要向京师的两府报告,估计朝廷会有一些奖励和赏赐下来吧。跟着南安侯世子的人,都有机会立功受赏。”

    齐王年轻时也是安抚福建路地方的重臣,跟随齐王的牙将当然也有立功受赏的机会。现在齐王老了,留在齐王府的牙将也就是养老而已了。

    “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刘长史不敢相信,报纸上也还没有登,不过事情看来是真的,估计明天的早报会有登录,到时候可想而知这事会引起何等的轰动。

    记得不到一个月前,南安侯世子因为背影一文轰动福州,到现在余波还没过去,并且还在向四方发酵,听说江陵和京师的报纸也转载过了,徐子先已经名扬大魏。岐山盗之事必定还会引发轩然大波,而且除了内陆各路外,沿海的诸路都受过海盗之苦,想必又是一桩极具轰动性的大新闻。

    “少年英雄,了得,了得。”

    “南安侯世子,我真想找机会见见,看他是何等仪表风姿。”

    “有机会的。”

    刘长史神思不属,脸色复杂,赶紧挟着报纸离开,这个消息确实是相当令人感觉轰动,要第一时间报给齐王知道。

    ……

    魏翼刚在三官堂附近做了一次居民调查,这边非富即贵,不少深宅大院,但街道上垃圾满地,臭气熏天,现在虽然是夏末初秋,但垃圾堆上还是遍布蚊蝇,确实是给附近的百姓带来相当多的不便。

    这事由几个士绅牵头,共同向福州府衙上了一道公禀,以地方名义请府衙主持清浚垃圾堆与沿街的排水沟渠。

    这事儿原本应由官府着手处理,但府衙一直置之不理,魏翼打算在社会版做一期报道,是否有效,难说的很。

    本朝在舆论上相当的宽松,生员和士绅都能随意对地方政务提出意见或建议,甚至能向两府进言,也很少受到限制或报复。

    当然,是否采纳就是另外一回事,魏翼深知府衙财政困难,府仓里干净的能饿死老鼠,他对这件事并不持乐观的态度。

    但当采访要结束时,府衙有一个押司官突然赶来,宣布近期会派出人手大力清扫附近街道,所有费用都由府衙自行承担,不会对地方搞摊派,以免扰民生事。

    这件事大家是皆大满意,所有人都面带笑容,就算是魏翼也松了口气。

    直接指摘官府的报道不是不能出,甚至有的轰动性的丑闻各家报纸会争先恐后登出,但类似这种严肃的政务指摘,府衙会相当狼狈,同时也没有轰动性,只会搞僵报社与府衙的关系,以后会受到采访限制。

    当众人散去时,魏翼拦住押司官,拱手问道:“在下周报采访编辑魏翼,请问今日之事,为何如此顺利圆满解决?”

    “府衙有钱了么。”押司看了魏翼一眼,说道:“以前不做,也是被逼无奈。现在手头有了钱,杨大府当然第一时间想到百姓的难处。”

    “哦?嗯嗯。”魏翼点头称是,接着略有好奇的问了一句:“转运使司下拨钱款?”

    “呸。”押司往路旁啐了一口,说道:“转运使司除了要俺们福州人的钱,何偿给俺们一文钱花销?这是南安侯世子徐子先带着牙将剿了岐山盗,剿出来的贼赃!”

    “徐子先?”

    “采访认得?”

    “哦,是在下好友!”

    “了不起!”押司竖起大拇指,赞道:“南安侯世子,好胆色,好勇力,好汉子!”

    魏翼第一次觉得,承认自己好友是徐子先是这般的光彩荣耀!尽管徐子先此前写过背影名篇,获得了相当的认可,很多人交口称赞徐子先是个孝子,但并没有彻底扭转徐子先是无用宗室纨绔子弟的形象。

    这一次击败岐山盗的事,显然重要性远在写文章之上,从此之后,徐子先会进入真正的权力核心圈子大人物们的眼球,在这个时代,地方财赋紧张,武备废驰,能打的宗室定然会引发极大的关注,甚至会使徐子先提前进入核心的权力圈内。

    仅从眼前的府衙押司的表现来看,徐子先的形象,算是能彻底扭转了。

第五十二章 期许

    这时四周的人也听到消息,围拢过来向押司打探,这押司向魏翼略拱拱手,表示歉意,接着就是眉飞色舞的讲述起来。顶 点 X 23 U S

    杨世伟去南安泽镇回来不久,府城中的人知道消息还不多,但当魏翼在马车站等候客运马车的时候,发觉四周的人都已经在讲述此事了。

    侯府世子率少年牙将,伏击最为凶悍的海盗,这事真是比志怪传奇还要令人惊叹的传奇故事,到天黑之前,魏翼已经发觉到处都在议论此事了。

    “陈于勇的首级,现在就在提刑使司衙门挂着。”

    “确实,我适才专门从那边走,看到首级了。”

    “你倒是不怕?”

    “这有什么可怕的?此辈不知道祸我福建百姓多少人家,害了多少性命,使多少人妻离子散,这般巨寇授首真是令人高兴。说实在的,一会我得去喝两杯,庆贺一下。”

    “这个可以算我一个。”

    “在下当然也要去。”

    不少人面露欢喜,不管大魏现在的情形如何,百姓总是向往着平安富足的生活,其中平安还在富足之上。

    岐山盗杀人无数,每死一个人就是一个家庭的悲剧,这些年来,福建路苦于海盗轮番滋扰,根本没有办法防御遏止,现在死了一个巨寇,虽然不是陈于泰这样的盗首,也是一件值得欢欣鼓舞的大喜事。

    “南安侯世子,我记得他了。”

    “真是少年英雄!”

    “还是个大孝子,背影记得否,便是他写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孝子才配英雄,英雄当是孝子。”

    在众人的交口赞颂中,魏翼感觉心砰砰跳,仿佛夸赞的是自己一般。少年好友的感情是较为真挚,也很少有杂质。不似成年人的世界那般复杂,从少年到青年,这几年来徐子先与魏翼,徐行伟三人相交莫逆,感情深厚,魏翼是由衷的替好友感觉高兴。

    不一会马车过来,魏翼迅速挤上车,一站地二里,每站地五文钱,他至报社不到四里地,还是交了十文钱车资。对魏翼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况且还能报销,他坐在马车座椅上,耳边听的还是人们的议论陈于勇被杀之事,还有对徐子先的夸赞声。

    ……

    到了报社后已经掌灯,报社内外灯火通明,魏翼对此并不感觉奇怪。

    出了那么大的新闻,报社要是没有人在加班出特刊,那周报早就完蛋了。

    “魏燕客你来的正好。”主编陈江明似是一直等在报纸门口,见了魏翼就是大喝一声,倒是把魏翼吓了一跳。

    “见过主编。”魏翼只得上前拱手致意。

    “少来这些虚礼了。”陈江明急着道:“南安侯世子,是不是你好友?”

    魏翼到这时已经颇为平静了,但还是不乏为自豪的道:“是的,明达是我至交好友。”

    “他了不起啊。”陈江明感叹道:“人都说他是少年英豪,老南安侯受的冤气,这一次算是被儿子泄了不少出去。”

    “老南安侯兵败之事,似有隐情?”

    陈江明看了魏翼一眼,说道:“这事你不要管了,也不要瞎打听。”

    魏翼微微一笑,答应了一声。

    “报纸要替他出一期专刊。”陈江明吩咐道:“一是详细说战事经过,要详细。二来是讲一讲背影写作的事,再讲一下南安侯世子,当然由得你替你的朋友吹嘘一通,只要不是太离谱,就是由得你发挥了。”

    魏翼哈哈一笑,说道:“如此就先谢过主编了。”

    徐子先少年纨绔,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也找不到什么象样的优点长处。真正值得一说的也就是背影一文和迎击岐山盗,杀掉陈于勇这两件事。

    有陈江明放话,魏翼好歹还能编些故事,少而聪慧,长而诚孝,有头脑,有勇力,人性好,品格佳,这样吹一通,才对的起彼此的交谊一场。

    至于知会徐子先,那是不必了,朋友贵在相知,拿这样的事市恩买好,那是酒肉朋友,算不得真朋友。

    “徐子先将来飞黄腾达有期。”陈江明吩咐完了,放下心来,临行感慨一句,说道:“此人非池中之物啊,说真的,你们少年好友,他以前是不是就是胸有丘壑?”

    魏翼含笑摇头,说道:“明达大约是楚庄王那样的人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原来如此。”陈江明若有所思,今晚他要和几家重要的报馆东主聚会,席上看来有话题可聊了。

    ……

    徐行伟听到消息时已经是天黑,他原本打算直接去找魏翼,兄弟二人好好喝上一顿,大醉而返,才对的起听到的这桩痛快事。

    李诚的事,徐子先是和这两个好兄弟提过,但后续如何,怎么应对,徐子先却是没有说起来过。

    徐行伟只道是徐子先不愿拿这事来烦自己,这一阵他也是在暗中打听,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上次南安侯府公禀到福州,各衙门当成笑谈,徐行伟的父亲在制置使司之下为军副都统制,徐行伟请父亲帮忙向制置使韩炳中说项,看看能不能派一营兵到南安泽镇去“防盗”,结果被韩炳中断然拒绝,制置使还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弄的徐行伟的父亲好生难堪。

    此事一传到府城,徐行伟的父亲徐世才便将徐行伟叫进书房,说道:“明达经过这事,其地位已经在你这个武举之上了。”

    徐行伟笑道:“明达尚能袭爵,原本就位在我之上。”

    “不然。”徐世才摇头道:“朝廷近年来对宗室限制甚严,很多侯国世子都不能袭爵,朝廷并未除其国,但始终不能承袭,不是和除爵一样?明达原本没甚出息,你们交情好,我这当父亲的也不能太势利拦着你,但心中始终是不以为然。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我儿子毕竟眼光好,我们家早出五服,只能从武官仕途上走,将来能不能再搏一个爵位,这事我看只能落在你身上了。”

    “国姓世家”出身的官员,立功后封爵的机会是远大于普通的文武官员,毕竟宗室出身,朝廷在授爵时会稍有倾斜。

    任何一个从宗室中除籍出来的国姓世家,也肯定是以恢复祖先爵位为已任,这是一种情怀和现实利益的考虑。

    “儿子只是和明达意气相投。”徐行伟有些难堪,垂头道:“父亲对儿子寄望过高,儿子愧不敢当。”

    “你毕竟还是年轻!”徐世才哈哈大笑,说道:“吾儿不知道吧,好的眼光和交友的选择也是运道的一种,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跟着有时势的英雄,吾儿自也可趁时而进了!”

    ……

    傍晚时分,昌文侯府逐次张起灯笼,一盏盏灯笼挂起来之后,将侯府大门至正厅一带映照的雪亮,几十个健仆穿花蝴蝶一般在府门内外奔忙着,大门外时不时的有马车和轿子前来,也有不少贵人骑马而来,这些仆人迎上前去,将马车和轿子引到空地,把马匹系在拴马石上拴好。

    机灵些的将客人们从侧门迎入府邸之内,经过二门,仪门,进入正厅所在的大院落,那里也是张灯结彩,客人已经聚集了很多,语笑欢然,相当的热闹。

    今日是昌文侯陈笃敬的五十寿辰,福州城中够资格来祝寿的权贵士绅都是蜂拥而至。

    一般的国侯可是没有这种待遇,宗室侯爵除非有实职在身,否则寿辰也就是在宗室圈子里较为受重视,官员士绅名士可不一定会去捧场,得看其实际的权势和影响力。

    昌文侯府是福建路地方名臣出身,到目前为止对福建路地方军政仍有相当大的影响力。而陈笃敬曾任知漳州军州事,前两年倦于公务才退休致仕。其在任上,对恢复漳州地方民生,安抚流民都做了不少事,在福建路官声极好,祖荫加上本人的能力,再加上交游甚广,其寿辰当然是福州府城的一桩大事。

    除了官员士绅和名流之外,宗室贵戚也来了不少,齐王本人未至,由齐王世子徐子敬代为上门祝寿,赵王府是徐子文前来,十余家公侯或是亲自前来,或是派子弟来祝寿,陈笃敬派长子陈正志带着几个子女招待这些青年宗室贵戚,自己则在正厅招呼有身份地位的官绅,整个正院一团喜气,人来人往热闹不堪。

    一时还未到传菜摆宴的时候,偏厅也是很大,各人也没有坐着喝茶吃点心,而是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闲聊。

    徐子文还是身边人最多,这位福州有名的青年宗室也是最出名的才子,身材高挑容貌俊朗,风度口才仪表都是无可挑剔,身边的人群自是聚集的最多,且多是宗室豪门中的青年俊彦和少女们,好几个女孩子都被徐子文的风度所迷,两眼中的小星星相当明显。

    大魏时男女之防可没有后世那般严苛,青年男女见面说话没有什么不妥,还可以自己相亲,甚至左右父母的决定。

    民间来说就更开放一些,女子在适婚年龄,自己挑选成亲的男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一般在上元夜时会有成群结党的青年男女结伴走在街市,遇到合眼的会停留闲聊,如果真的对了眼,女孩会将自己的手捧花送给男子,如果男子也接受了,可以打听到女孩的家庭背景,一切没有问题,便可请媒人上门提亲了。

    当然真正在街市偶遇还是少数,多半是附近坊市居住的,平时早就对了眼,借着上元夜的风俗正式落定婚事的情形还是多数。

    至于私奔,野、合,这些口味较重的事也没有如后世看的那般严重……总体来说,大魏不及汉唐那么热烈奔放,可也并不是太过于死板僵硬保守。

    徐子文对眼前的事已经相当适应,并未感觉不适,侃侃而谈,对这一次几份报纸上的诗词加以点评。

    由于熟读文选,很多精警的妙语徐子文脱口而出,他本身诗词造诣深厚,谈吐时自是妙语生花。

    尽管有不少妙龄少女不停的向徐子文示以爱意,徐子文却都是不假辞色,而是时不时的瞟向坐在角落里的陈文?。

    徐子文对陈文?的好感几乎不加掩饰,但叫他失望的是陈文?对他的冷淡也是不加掩饰。

第五十三章 大员

    “章达兄,”神威将军柳自立风尘仆仆自漳州军前赶回来,他对徐子文笑道:“在漳州时看福州周报,见了徐子先的文章,写的似乎不错?”

    在赵王府的雅集中,柳自立也见过徐子先,当时印象不深,但也没有什么冲突,他此时询问,也仅是好奇。www.uu234.net

    “徐子先的文字平铺直叙。”徐公达在一旁听到了,立刻说道:“不过是拿其先君惨事博人同情,哪配上文学版?”

    由于新仇旧怨,徐公达对徐子先的怨气可是更加深重了。

    陈敬辅也道:“市井俚语也能登大雅之堂,真是闻所未闻。魏燕客为了替徐子先扬名,实在做的过分了一些……”

    众人都微微点头,都是些二十左右的青年,和徐子先又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眼看徐子先暴得大名,一篇文章到现在热度未消,说不嫉妒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陈正志倒是觉得不以为然,那篇文章他当然也看了,感情真挚,遣词造句平淡中见真意,他感觉不是寻常人能作此文,但陈敬辅和徐公达一脸愤然,陈正志也犯不上因为徐子先与众人闹生份,当下微微一笑,打算将眼下这话题打断。

    “白话确是提练过的口语,也未尝不能出名篇。这话是右相老大人说过,”徐子文淡淡一笑,说道:“明达此前那篇,公允来说写的还算不错,只是发于情,未见技法高妙。能不能再出佳作,我有些怀疑。”

    以徐子文的地位来说,已经尽量公允评价,但还是按着对徐子先的旧日了解,评价略嫌偏低了一些。

    徐公达猛然点头,说道:“我看徐子先也就能写出这一篇,章达兄说的甚有道理。”

    陈敬辅则道:“男儿丈夫,要么精于文学之道,如章达兄那样。要么就和柳兄学,去军前效力博一份功名,哪能如小娘一样,扮孝子来使人同情扬名,我瞧不起他!”

    这话说的过于刻薄,而且在座的十个有九个是贵族纨绔,有不少人脸色顿时都是难看起来,连被拿出来当例子的柳自立也是脸色尴尬,连连苦笑摇头。

    “我去并不怀疑。”陈文?声调柔和,却是异常坚决的道:“我看那篇文章,文字拙直,平淡中见章法,当是精心推算,删削,修改过后刻意营造的平淡,与文章的主旨相对应,足见高妙。很有可能,我们还能再见相似的佳作。”

    陈文?的话,令得在座的人更加尴尬起来。

    徐公达圆睁双眼,一脸怒色,陈敬辅则是冷笑起来。

    陈正志打圆场道:“舍妹对明达弟的那篇文章十分欢喜,有些过于推崇拔高了些。”

    徐子文心中酸涩,他感觉到了陈文?对徐子先文采的敬慕,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不过他到底是洒脱自信的人物,当即点头道:“文?妹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让我们期待吧。”

    虽然展现风度,徐子文还是有掩饰不住的失落感。

    陈敬辅终是忍耐不住,冷笑道:“我也有所期待,看看徐子先何时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到时我……”

    这时外间传来嘈杂声响,陈正志赶紧站起来,说道:“不知出了何事,待我去瞧瞧。”

    众人也不想继续这种尴尬的话题,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往外走。

    等众人出门后,发觉院中挤了不少人,那些平时端庄稳重,总是摆出中年人脸嘴的官员士绅们都是忍不住在交头结耳的议论,而昌文侯陈笃敬和安抚使林斗耀,制置使韩炳中,巡按使萧赞,还有提刑使郑里奇,知福州府军州事杨世伟……

    院中都是穿着紫袍的三品和三品以上的大官,哪怕徐子文这样的身份,在这些真正握有实权的高品阶的文官面前,也是个没有说话权力的宗室小辈而已。

    郑里奇满面发光,杨世伟也神色满足,看来两个大人物对赃物的分配已经达成共识,也怪不得杨世伟第一时间派了押司去解决三官堂的述求,手里有了钱当然心里不慌。

    林斗耀神色淡然,韩炳中的神色就有些难看,时不时恨恨的看着郑里奇与杨世伟,对这两个品阶相当的同僚,韩炳中极为不满,可惜毫无办法。

    林斗耀等人一进来,惊动了满院的人,这里几乎是福州军政最高层的大聚会,一般的人过寿想都不要想,就算是昌文侯其实也不够这个面子。

    “今日福州有大喜事。”郑里奇洋洋得意的道:“我等会议已毕,我想起陈侯今日寿辰,林帅和韩帅,还有萧按使,杨大府都说应该来凑个趣,讨杯酒吃……”

    陈笃敬这才明白原委,原来是这些手握实权的大人物今天在府城开会,郑里奇原本就答应要过来,他一提议,别的人也不会反对,自然是都一起过来了,造成了眼下的轰动局面。

    林斗耀是安抚使,韩炳中是制置使,职务都偏于军务,所以郑里奇以“林帅”和“韩帅”相称,而对萧赞这个巡按以按使相称,对杨世伟称为大府,从称呼就看的出来,这些人是真正掌握着实权,他们的一言一行能左右福建路的军政大事,在这些人面前,齐王和赵王这样的亲王都稍逊一筹,只能是政治上的盟友,而不是附庸,在他们面前,徐子文等人顿时是黯然失色,连被打招呼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道是什么喜事?”陈笃敬一边感谢林斗耀等人大驾光临,一边还得接郑里奇的话,左右逢源。

    “陈侯可知道岐山盗陈于勇?”

    “知道。”陈笃敬道:“我深恨此人,崇德七年海上五盗破漳州,就是此人率岐山盗为前锋,杀人盈野,使多少人家破人亡。”

    “他已经授首了。”郑里奇一拍巴掌,满脸笑容的道:“首级已经挂在安抚使司衙门正门外的旗杆上了。”

    “陈于勇授首?”陈笃敬真是吃了一惊,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大人物会罕见的凑在一起。

    这么大的事,当然是要会议一番,最少要达成共识,怎么上奏,怎么瓜分功劳好处。岐山盗是在兵部和枢密院都挂了号的悍匪首领之一,当然不及陈于泰地位高,如果是陈于泰授首,怕是要惊动两府宰相和皇帝了。

    就算是陈于勇,也是份量不轻,值得今天这么大的阵仗。

    至于分赃会议,看眼前各人的脸色,大约就能明白一二,应该是福州府和提刑使司获得了最大的好处,韩炳中的脸能拧出水来,他这个制置使在盗案中没有获得好处,简直就象是丢了腰间的荷包。

    倒是林斗耀这个帅臣也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这令陈笃敬有些奇怪。

    帅臣安抚一路,不管是什么功劳或过失,都是有林斗耀一份,这就是最高守土官员的好处和弊端。

    有好事,安抚使有一份,有坏事,安抚使也跑不掉。

    此次擒盗斩首,林斗耀也有一份功劳在,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高兴。

    陈笃敬心中若有所悟,看来此事引发了福州府权力核心的一轮明争暗斗,估计林斗耀一方并未占到多少利益。

    “除了陈于勇,”郑里奇笑道:“还有七十多名盗匪授首,首级都在城门外挂着。”

    “好,好!”陈笃敬不管怎样,还是由衷的赞道:“岐山盗横行多年,官府苦无办法将其剿灭,这一次能杀死这么多人,也算是替百姓报了一些血仇。”

    “正是。”郑里奇和杨世伟都是一起点头,连声答是。

    陈笃敬有些好奇的道:“不知道是哪位统制领兵,这一仗怎么打的,是在岐州岛上吗?”

    林斗耀淡淡的道:“事情怕是有些出于陈侯想象之外……此仗可不是官兵出战,而是南安侯世子徐子先,率牙将伏击至南安泽镇和水口镇一带的海盗,阵斩陈于勇,败二百余海盗,斩首七十余名……”

    “竟有此事?”陈笃敬目瞪口呆,一时半会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斗耀叹息一声,遮遮掩掩更令人猜测,怀疑,或是暗地里嘲讽,他颇为自嘲的一笑,说道:“此前南安侯世子曾经上报过,其逃走的官庄提管李诚与岐山盗暗中勾连,藏着岐山盗赃物,可能会使陈于泰派人来攻打侯府别院和南安泽镇。此事未使本官重视,现在看来还是麻痹大意了一些,本官会上奏朝廷,自请处分……”

    林斗耀当然不想上奏,一点小事朝廷不会给一路帅臣难堪,但奏折一上,林斗耀终究是脸上无关,对他进入枢密院或是政事堂的目标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但有巡按使,提刑使,还有福州知府的存在,各方势力都是彼此掣肘,林斗耀本人不上奏,别人上疏之后反会使他更加狼狈。

    陈笃敬不得不做了一个安慰的动作,其无意介入权力之争,只能做出这种相对超然的表态,并不能表示太多。

    郑里奇反而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官场斗争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撕破脸皮,当着众人的面,郑里奇和萧赞绝不会使林斗耀难堪。

    这时院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有人忍不住大声道:“南安侯世子,我还以为他只是个会写文章的孝子,不料有如此武勇?”

    有内行人道:“南安侯府典尉秦东阳,是个了不起的高手。”

    “看来南安侯世子很了不起,能识人用人,驭下之道了得。又能亲率部曲伏击群盗,这等胆色也是难得。”

    “听说世子亲自斩杀匪盗,武功也是相当了得。”

    “岐山盗少而精,武勇俱在官兵之上,看来世子明年入京袭爵,不在话下了。”

    “世子是考武进士吧?看来国家要多一个栋梁之材。”

    郑里奇听到这话,大为赞同,说道:“本官就要向朝廷保举南安侯世子,此事当然要论功行赏!”

    其余各位大员却是神色各异,并没有人出声赞同郑里奇的话。

第五十四章 祖训

    徐子文向来以洒脱,自信闻名,此时俊秀的脸上也是为之变色,一向有的那种潇洒出尘的形象也是荡然无存。m.www.uu234.net

    这个消息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令得徐子文等人都是一时失语。

    徐公达面色铁青,陈敬辅的脸上表情比吃了屎还要难受,其余的众多勋贵青年也都是神色各异,有迷惑,有惶恐,有不敢置信,也有嫉妒,羡慕等各种情绪的外在表现。

    陈正志则看向妹妹,发觉陈文?面色依旧平淡,似乎并不曾太过激动,只有他看到妹妹紧握的双拳时,才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管怎样,亲兄妹间总是能发觉异样,三妹对这个徐子先有幼年时的交谊,似是一直隐隐有好感留存,到背影一文出来,三妹更是对徐子先倍加关注,到而今居然听到这样的奇事,她又怎么会若无其事,这般沉着冷静?

    倒是柳自立呵呵笑了几声,说道:“看来明达真的是有所改变,有机会我真要去拜会他一次,军政之事,要向他当面请教。”

    看来其是对刚刚陈敬辅的话相当不满,此时也是借机发作了出来。

    听着这话,孙敬辅和徐公达等人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还好,陈笃敬满面春风的宣布开饭,把尴尬的局面给缓和了不少。在诛杀了不少为祸福建的岐山盗之后,又在自己寿辰这天迎来大量高官,昌文侯府上下理应喜气洋洋。

    在众人鱼贯进入厅中准备安排席位的时候,陈笃敬很是关注的看了自家女儿几眼。

    ……

    “南安镇的那家商行,和我们没有关系吧?”

    色目商人蒲寿高穿着一袭白袍,盘腿坐在名贵的毛毯之上,用金色的小刀切割着羊肉,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的晚餐。

    他食用的羊肉是河套地方西羌人养的羊,肉质肥美鲜嫩,不是福建本地的羊能比。远隔数千里赶来的羊群,价值在普通本土羊的十倍以上,加上来自西洋的名贵香料烤制而成,一头羊的价格抵得上州城内一户中产之家的全部家资,而对蒲寿高来说,仍然是不值一提的小花销,压根不必放在心上。

    蒲寿高身边和左右下首都是穿着白袍的色目人,大半是家族直系成员,少数是跟随多年的心腹,也是给了家族内的地位,这才有份在这间房子里陪着家主一起用餐。

    不管怎样,蒲家这样的色目世家只信任自家人,也只任用自家人身居高位,管理遍及全国的产业。

    蒲家在大魏已经有过百年的时间,但他们只在表面上遵守大魏律法,其核心丝毫不变,一样礼敬他们的教主,生活习惯,乃至语言都没有改变过。

    “家主放心。”一个中年白袍男子躬身道:“远亲,没有实际的联系,他们用蒲氏商行的名头,也就是想沾光。”

    蒲寿高慢慢放下小刀,沉吟着道:“此事闹出的风波不小,我们所图者大,不要因为眼前的小利影响到自己。那家人既然和我们无关,就不要做任何事去拯救他们,我知道他们必定会有人来求我们,但我告诉你们,任何人的求肯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心,这件事我们只有配合官府,而不是去干扰,求情。”

    “是,遵循您的意志。”

    在场的人都躬身低头,蒲寿高在家族内向来说一不二,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和手腕,没有人傻到去挑战家主的决断。

    “那个南安侯世子……”蒲寿高又思忖片刻,摇头道:“只是小事,小人物,不会干扰到我们,不要理会他,也不必针对他,这事会自然沉淀下去,不必太紧张。”

    众人微微点头,身形晃动着,象是在风中摇曳的野草。

    ……

    徐子文回到王府时,整个人都是有些浑浑噩噩的样子。

    从小到大,除了长兄是皇帝,三兄是王府嗣子,未来亲王外,他没有注意到任何与自己年龄相当的人,也从来不觉得有谁的地位和能力在自己之上。

    论头脑,毅力,眼光,文才,当然还有谈吐,家世,仪表,徐子文都是向来未发觉有什么真正的对手存在。

    哪怕是三兄徐子威,徐子文也并未怎么放在眼里。

    若不是朝廷有宗法在,徐子文照样敢争一争王府的嗣子之位。

    但这一次,徐子先给徐子文的打击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的叫徐子文呼吸急促,步履却是相当的艰难。

    从一个庸庸碌碌的寻常宗室子弟,徐子先用几个月的时间完成了最为华丽的蜕变!先是文章轰动福州,继尔是整个福建路,现在又在向广州,荆湖,武昌,江陵发展,徐子文已经接到不少好友的来信,都是询问周报徐子先的文章一事,徐子文对此事,既不愿想,也不愿回答。

    如果说,徐子文此前还有相当的自信,毕竟白话文章登不得大雅之堂,到今天晚上,徐子文算是真正的迷茫起来了。

    谁能想到,南安侯府那几个残兵疲将,带着一群流民少年,居然击败了二百多人的岐山盗,还擒斩了陈于勇?

    一个悍匪大盗,岐山盗的头目,在京师兵部和枢密院都挂了号的人物,居然被徐子先带人给击败了,除了陈于勇,还有七十多颗首级现在就挂在福州府的城头上,估计最近这些日子,来府城南门外看热闹的人,必定是会不少。

    徐子文想了一下那个场面,感觉有些壮观,也是有些感觉轻微的不适和恶心的感觉。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感觉到一阵沮丧。

    只是稍微幻想了一下几十颗血淋淋的脑袋,自己就感觉不适,而徐子先可是把这些脑袋砍下来的人!

    大魏太祖可是一根长棒打遍八百军州无敌手的逆天高手,皇家可是有完整传承的太祖长拳和棍法,枪法。

    徐氏子孙,向来讲气节,武勇,这也是祖训,后世子孙,不得耽于诗词文事,忽略武道!

    这可是京师太庙刻石立誓上写的十分清楚明白的训条,徐子文没有亲自看过,太庙石碑只有皇子才有资格看,亲王和公侯都没资格,因为已经是“小宗”,也就是退出了继承者资格的序列,所以祖誓石碑只给“大宗”子弟,也就是嫡脉的皇子看。

    石碑上的话只有几句,第一代赵王也是转述过,除了不能忽略武道的祖训外,还有不能因言罪人,不得与蛮夷议和,和亲等训言,时隔几十年,转述到徐子文时,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不管怎样,徐子文一向觉得自家也流的是大魏太祖高贵的血脉,他也锻体,习武,骑射,并感觉自己的本领也并不差。

    到今天,徐子文才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在武事之上,实在是一个庸碌之人。

    最少,他还没有把握单打独斗能打赢一个凶残暴戾的海盗,而徐子先却是带兵击败强敌,并且手刃多人!

    回想到陈文?提起徐子先时的眼神,徐子文感觉自己内心象是被油煎一般的难受,一种被侮辱和伤害的感觉令得这个向来骄傲自负的贵族青年狠狠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直到咬出鲜血来也不知道……

    “六公子,”在徐子文往杏园去的时候,王府的一个管事拦住了他,对方躬身道:“殿下说,六公子若回来了,请到安澜园清心堂见面。”

    赵王府占地过百亩,除了殿阁建筑外,赵王和他的后妃子女多住在各种园林之内,安澜园就是赵王最常燕居的地方。

    赵王称殿下,而诸子都未有封爵,俱称公子。

    只有徐子威和徐子先一样,由于是世子,朝廷已经赐给四品将军武职,当然,是宗室封爵,不是正式的武官官职。

    “知道了。”徐子文有些懊恼,自己一回府就该去拜见父王的,晨昏定省的规矩,自己居然给疏忽了。

    待徐子文匆匆赶到清心堂时,四周的灯笼已经熄灭了不少,只剩下几盏明瓦灯笼挂在堂房檐下,用一些微光来照亮。

    檐下,外间的院墙拐角,还有墙顶高处,都隐隐有一些人影站立着。

    徐子文知道那是府中的牙将,正常都有一队人不分昼夜的跟着父王,出府的时候视不同地点增加护卫,在府中,哪怕是清心堂这样的地方,也是有一队人时刻护卫着。

    这些牙将都是父王一手发掘打造,待遇十分优厚,俱是二十多到三十多岁的青壮年,有不少是大魏各处知名的武者,也是有从军中请过来的悍勇武官。

    王府牙将三百人,也是和齐王府差不多,但赵王府的牙将精锐强悍,多在壮年,不是齐王府那些老弱病残能比。

    赵王徐应星正在书房看书,赵王今年尚不到五十,每天也与牙将一起习武锻炼,身材匀称,还有一丝武人气息,脸也保养的极好,看起来象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这是一个极为自律的人,白天公务繁忙,赵王规定自己在晚上必得读书一个时辰,立下规矩之后就是雷打不动,哪怕是出外应酬,晚上回来之后,仍然是要把读书的时间补上。

    如果是外人,看到的赵王殿下就是威严,矜持,眼神不怒自威。

    当徐子文进书房时,施礼之后,赵王眼中却满是柔和温存,脸上也满是笑意。

    “你今晚在昌文侯府,听说了子先的事情?”

    “是的,父王。”徐子文老老实实的回答,也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沮丧神色。

    “你三哥我已经见过了。”赵王道:“他很不服气,我敲打了他一通,倒是你,我知道你一直骄傲自负,但不象你三哥那样固执。我只说一句,既然知道有不如人的地方,那么最好就是正视现实。”

    徐应星脸上满是笑意,但话语却是如鞭子一般抽打在徐子文的身上,将这个骄傲的青年打得遍体凌伤。

第五十五章 再进一步

    “儿子明天就和牙将们一起练武……”

    “蠢,愚不可及!”徐应星敛了脸上的笑容,训斥道:“就怕你如此,才将你召过来。www.uu234.net你要知道,世间之人或贤或愚,但多半有一技之长。比如渔夫,目不识丁,文不能赋诗,武不能骑射,但他江边打渔的本事,你能及么?难道徐子先擅长捕鱼,你也去学?你的才学,他这一辈子拍马也追不上,扬长避短,用你所长,击其所短,这才是智者所为。你不仅不要学武,还要有意识的避免与武夫交往,继续你的雅集,多写出彩的文章诗词,这才是你需做之事。若不能稳住本心,乱了方寸,焦燥胡为,这才是真正叫为父失望的事!我对你的安排,可不是一个捕盗的捕头!”

    徐子文悚然而惊,起身拜道:“父王放心,孩儿明白了,此后还是要更静心打磨文字,多写文章,诗词,将文名维持着。”

    “对喽。”徐应星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他道:“年底时,多花几贯钱,将建州,邵武军,泉州,兴化军,漳州各地的名士俱请到王府来,大办一次雅集,再花些功夫,于各家报纸上刊登转载,好好替你扬一次名!”

    徐子文哽咽道:“父王栽培之恩,儿子永志难忘。”

    徐应星点一点头,说道:“去罢,不要争一时长短。记着这话,夏虫不可语冰,明达那孩子,长远不了。”

    徐应星从来不说无谓的话,如乡间愚妇那样咒骂人更不会是堂堂亲王所为。

    既然说着这话,定然还是有所指,徐子文相当好奇,但看父王已经侧目看书,当下不好再问,躬身一礼,告辞退出。

    看着儿子潇洒出尘的背影,徐应星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所谋甚大,这些年在福建路,为了争夺权力,推举自己两个出色的儿子上位,徐应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大的功夫。

    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任何人想要来阻路,徐应星都绝不会饶过他,不要说徐子先这个堂侄,就算当初对徐应宾这个亲堂弟,赵王也没有手软过。

    任何事,关碍到大局,赵王都不会退缩,让步,哪怕是最喜欢的亲生儿子,只要不争气,不听话,一样可以一脚踢开,反正他还有好几个儿子,换一个听话的上来便是。

    徐子文的功名,文名,哪一样不是赵王辛苦运作出来的?

    换名易姓去考中举人,这里头赵王花了多少心血?

    若是被徐子先的事给打击到了,一蹶不振,那此前的心血可就是白瞎了!

    一念及此,赵王的目光变的极为阴沉了,不管怎样,徐子先都必须要打压下去,不能再由得此子出头!

    ……

    “何福,郑玉,李阿四,林德生,林光宗,林光义。”

    李仪指指眼前六个年龄不同,神色各异的中年人,先报了他们姓名给徐子先知道,然后对那六人道:“拜见世子吧。”

    六人一起叉手躬身,口中道:“拜见世子。”

    徐子先虚抬下手,笑道:“以后要依仗你们的地方很多,不必多礼了。”

    众人均是唯唯应诺,自都有一番谦逊说词,徐子先注意看了几眼,这几人都是李仪挑出来的,一个个均是精明外露,与自己对答时也是气息坦然,没有多少乡农的局促感。

    听李仪说,这六人都是读过书的,在村庄来说,也是难得了。

    李诚父子已经死了,家产抄没入官,其所任命的官庄头目,全部被李仪下令免除了职务。各庄的庄头,也是李仪奉命重新挑选,但没有任命,要徐子先当面看过了,谈过了话,再下正式的任命。

    徐子先用李仪的分寸也把握的好,挑人可以,荐人也行,但任人用人,需得世子自己决断,所谓恩出于上。

    要是凡事交给李仪等人,时间久了,又是可能有太阿倒持的局面。

    提管一职,还没有用人,这个职位直接与各官庄打交道,时间久了容易欺上瞒下,徐子先感觉李诚之事是个警惕,决定将庄头直接交侯府直管,李仪总管,孔和管财务,另外府上的事,陈道坚把文字这一块领下来,同时别院藏书甚多,徐子先感觉陈道坚功底深厚,将来可以从正途出身,所以令他机宜文字的同时,开放书库,由得陈道坚闲时去阅读。

    这是一番成全栽培的美意,陈道坚就算中了秀才,举人,将来仍可在侯府效力,而份量就与现在不同。

    傅谦是杂学大家,准备叫他管营造,暂且无事,但徐子先向傅谦透了底,准备叫他造桥修路……

    这时屋外有徐名的声音,小厮在外说道:“世子,齐王府中的刘长史又来了,已经进了别院大门。”

    “哦,是他来了。”

    隔着杀败岐山盗没有几天,杨世伟和郑里奇等人来过之后,分别将海盗们的尸体埋葬,脑袋全部砍下来带走,善后的事忙碌了好几天,这两天刚刚得闲,李仪等人又赶紧把官庄的事料理清楚。

    李诚一死,障碍就清除了,岐山盗都败了,附近的商家百姓也不再畏惧,不管是掌握六个官庄还是大量的隐户,这事都做的相当顺畅。

    银钱方面,小妹给的钱尚有几百贯未用,但又招募了三十少年,还有秦东阳领了钱去招募那些成名的武人来当牙将,开销也是不小,还好杀掉李诚后弄到了两千贯,仍然可以支撑一两个月下来。

    但坐吃山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核查隐户,轮派力役,与各镇商家和田主接洽,侯府丁役,仍如旧规派出,所得收入,当然还是归侯府所入。

    这样一来,每月多则数千贯,少则千余贯,只要这笔收入上来,就算缓解了侯府日常用度窘迫根本性难题。

    徐子先自家却是知道,这钱远远不够。

    他要做的是将这里的根基打好,百余牙将肯定远远不足,不过明面上的武力只能限制在一个都的实力上,再多就会引动巡按使的注意,弹劾上去,不要说袭爵了,连四品将军能不能保住也难说。

    搞不好会被削爵之后送到江陵去守祖陵,一辈子也别想出来,那就因小失大了。

    总得一年有十几二十万贯,才能使徐子先达到预想的目标。

    徐子先没有多想,刘长史必定是为了岐山盗的事前来,事隔不到五天,齐王府的反应还是相当快速的嘛。

    至于福州府城的消息徐子先也是从魏翼等人那里了解了一些,各方当然是震惊至失语,连续几天福州府城都处于一种诡异的情境之中。

    一边是郑里奇等人大张旗鼓的庆贺,包括给朝廷上疏奏明战事经过和战果,悬海盗首级示众,提刑司外里里外外都是看首级的人群,另外还有和杨世伟的分赃大会,提刑使司和府衙大出风头,连带两个主官在福州的风评都上涨了不少。

    民间的气氛也很热闹,虽然福州和附近地方未被海盗攻克过,但泉州港,漳州港都被海盗攻击过,泉州同安中寨被攻克过,漳州府城也被攻克过,死难的百姓可是不少。

    都是一路百姓,彼此间隔几百里也可能沾亲带故,自是对两地百姓感同身受。而且有不少漳、泉和兴安军的人跑到福州来避祸,其中也有不少与海盗有血债的存在。

    连续两三天,福州城里鞭炮声不绝,路边有不少人含泪替死难的亲人烧纸钱,而他们口中赞颂徐子先的话,也是不绝于耳。

    不夸张的说,徐子先的战绩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就是奇迹。

    对很多失去亲人,甚至就是被陈于勇所害的百姓来说,徐子先等于是替他们报了一仇,这种恩德,对很多家庭来说,应该是刻在了骨子里头。

    从北堂出来,穿过仪门,经过二门轿厅和门厅,前方是阔大的院落。

    八十个少年分别列队,正在进行技击训练。

    徐子先没有急着去门前,而是站在原处看了一小会儿。

    高时来等见过血的已经可算是老手,由于人数增多,分成三哨,高时来和金简几个都成了哨长,每哨各分三队,副哨长,队官,副队官,都由见过血,杀过人的来负责。

    新招募的少年在体形上明显要更壮实一些,毕竟高时来等人都长期在江边为流民,长时间欠亏了身体,瘦弱难免。

    这两个月正在给这些少年补营养,但还是比从附近村落招来的少年人瘦弱一些。

    站队列,整理内务,跑圈练体能,这些东西能很快使少年们体制化,更听话,能迅速进入军人的状态,以高时来等人的管理来说,已经象模象样。

    现在少年们手中都高举着长?,这种武器和铁矛差不多长,但前端两边开刃,?尖较扁,也比矛头长的多。

    可刺,削,斩,挥,现在少年们就在练习这些动作。

    高时来站在一侧,田恒在另一侧,金简在队中,三人一起监督所有人的动作,队官们则对他们进行协助。

    “进步,再进一步,再进一步!”

    高时来大声喝叫着,令那些看到?尖害怕的少年,继续再往前一些。

    田恒在一边喝道:“训练都怕,打仗不把尿给吓出来?”

    众多少年都是十五六的年龄,最害怕别人嘲笑自家胆小,又在训练中接受了高时来等人的权威,在命令声中,踏步向前。

    “平端,正手,抬臂,刺!”

    命令声中,两面对列的八十少年?杆相搭,发出啪的一声齐响,然后右臂斜指向对面左方,斜刺过去。

    “抬手,收臂,再刺!”

    “进步,架!”

    “再进步,下挑!”

    “再进步,削!”

    高时来和金简,田恒三人,俱是秦东阳开小灶练出来的好手,金简稍弱一些,所以在队中注意队列齐整,而高时来和田恒两人,则关注着所有人的动作,距离,不停的发号施令。

第五十六章 高山

    在两人的号令声中,原本?杆相交,到后来两队少年的?尖都要戳刺到对方的身体之上,由眼及见,是如林般闪烁寒光的?尖,?尖锋锐,两翼也是打磨开刃,打磨的雪亮,明晃晃的?尖就在自己眼前,鼻间,嘴唇附近,或是在胸前要害,这不由得不叫人害怕。m.www.uu234.net

    “端稳了。”高时来不为所动,他和队官级的经常被秦东阳开小灶,眼前的这场面已经见多了,而且河桥一战,高时来亲手戳刺杀死两个海盗,胆气比此前要壮的多了。

    眼下不免有人被划破皮肤,血流了满身都是,但高时来不为所动,金简等人也是视若未见。

    两边的?杆平端,彼此听闻到沉重的呼吸声,两边都瞪眼看着对方,这是按徐子先的要求,对抗训练时,就是要视对面为敌,而不是战友同袍。

    当众人两臂颤抖,很多人呼吸沉重,两手抖的厉害,不少人都受伤之时,高时来才令道:“后撤,端平,对齐队列后将长?放在右臂侧,拿稳,拿不稳的就再训一次。”

    所有少年都是把牙咬着,训练时没有玩笑可开,要是手臂抖的拿不稳,立时就得再来一次,必定会长?落手,然后罚跑步等体能处罚,苦不堪言。

    训练极为艰苦,所幸者最近徐子先获了几注钱财,买入大量鸡鸭鱼肉,荤腥不断,体能上才顶的住。

    开销当然巨大,每个少年月给钱五百文,能熬满一年,则转为正式牙将,那就是每月俸禄好几贯,到时开销更是惊人。

    没有一年几万贯的收入,一都牙将也是养不起的。

    “动作还能再精简些……”徐子先等两边都收?站好阵列,上前对高时来道:“发力动作要连贯,能发能收,动作要简洁高效,挡,削,撩等动作,能不练便不要练了。?阵,矛阵,只有攻,不要防,花里胡哨的动作,不要做。”

    高时来点头应诺,徐子先又笑道:“我只有看法,具体动作怎么改,怎么更有效,得秦典尉回来再说!”

    练兵时,徐子先早就发觉,?阵和矛阵都是有一定之规,比如有方阵,圆阵,鱼鳞阵,横阵等等,进攻时怎么持兵器,怎么调度,怎么转弯,怎么配合,也都各有不同。

    这可不是影视剧,将领骑马在前,小兵拿着长枪嗷嗷叫着在后面冲……那样打仗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这些阵列之法,相当复杂,包括排阵,金鼓,旗帜,军中有专门的排阵使,要根据敌人多少,步骑人数,地理环境,摆开合适的阵势。

    以已之长,击敌之短,配合地利,再有金鼓旗帜调度,平时的军法管理严格,训练精良,将就是名将,兵也就是精兵了。

    这是大道理,徐子先不是很明白,但他对士兵的服从性,日常管理,体能训练,也是有独到之处,毕竟曾是国防生,不是完全的只军训一个月不到的水货。

    秦东阳对徐子先的办法也相当认可,毕竟成效摆在那里。

    至于列阵技击之法,徐子先也感觉大有改进之处。

    很多花哨的挡,拆,卸,前进,后退诸法,都有可改进之处。

    “精神上,是要一往无前,配合上,是要以简为贵。”徐子先想了想,说道:“就是怎么直接怎么来。”

    大魏军中阵列厮杀之法,也算是千锤百炼,但兵种较杂,配合较繁,而且进击之时,动作较多,这都是徐子先感觉可以改进的地方。

    也是多年之后的经验,其实秦东阳告诉徐子先,大魏太祖留下的武备志中,看法与徐子先大略相同,但几百年下来,各处练兵实战办法各有不同,秦东阳本人擅盾牌配障刀搏击,对?阵,矛阵,见解不深,可以按徐子先的办法来试,具体怎么来,还得慢慢摸索。

    和高时来等人说了几句,徐子先方向外院走去,刘长史等人应该进来了,不可过于慢待,毕竟王府长史论官位可是正五品,与上州知州相当。

    绕过两排列队的少年,一看就看到刘长史在别院五开间大门里站立着看这边,而在其身边,是一个穿着浅色长袍,腰间系乌角革带,悬挂着障刀的中年人。

    对方长身玉立,头发鬓角都可见白色,显是年龄不小,但腰背挺直,昂然而立时有赳赳武夫气息,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哪怕穿着并不起眼,令人一看也知道绝非等闲之辈。

    特别是一双眸子,黑亮晶莹,透着一种温和与叫人不敢冒犯的湛然光彩。

    “徐子先拜见齐王殿下。”

    徐子先略微吃了一惊,上前几步,叉手躬身长揖。

    门房和高时来等人这才知道,这位穿着寻常的中年人,原来是赫赫有名的齐王殿下!

    但阵列训练还在进行,在未有命令之前,众多少年内心虽有骚动,却并不敢随意往这边观看,更不要说扭头转身,甚至离队观看。

    倒是金抱一,吴畏三等牙将远远看到了,也是赶着过来躬身行礼。

    齐王在福建路的军人心中,地位还是远在赵王之上,从众人对他的态度之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

    这种自发的尊敬,是尊重齐王过往的武勋,也是尊重他不遗余力的照料旧部。以大都督府的职权,尽量的照顾福建路的军人,诸如此类的事做的多了,才会使军人发自内心的尊重。

    哪怕是徐子先,当他下拜时也是内心充满感激。

    齐王不仅照顾部属,也对宗室中有出息的子弟相当的关照,对崭露头角的后辈总是会尽量提携,从不妒贤嫉能,而是宽容厚道,经常出手助人。

    在此前,齐王已经派长史来过,并且送了一百贯钱,这已经叫徐子先很是感激了。

    有些事,有人关注和无人关注,那就是两种概念。

    若不是齐王投来关注的眼光,此前就算徐子先立了大功,谁知道韩炳中,萧赞等会,会不会强行压制,或是抢夺走战功?

    “明达起身。”齐王徐应星点点头,说道:“我家和你家算是远宗,但不管怎样,你也该叫我伯父,我和你先君也是兄弟论交……可惜了他壮志未酬啊。”

    徐子先很乖巧的道:“是,先父也曾经提起过与殿下交往甚笃,岐州兵败后,先父经常长吁短叹,曾和我说起过殿下,说若是殿下提调战事,而不是安抚使司,这仗未必会败……问及详情时,先父又不肯多说了。”

    “这些旧事,”齐王说道:“不提就不提了吧。”

    转过话题,齐王看着阵列,饶有兴味的道:“明达,这练兵之法,是你自己想的?”

    “是小侄与众人一起训练时琢磨的。”徐子先老老实实的道:“若是积年大将,不妨兵贵杂。小侄这里只有一都牙将,又无甚经验,所以小侄的理念是,兵贵简。”

    “好一个兵贵简。”

    齐王赞道:“确是有其道理在,我看了,?阵若成,一往直前,则当者辟易。确有独到之处,以百人规模的战事来说,确实犀利无比。怪不得,你能率部击败岐山盗,擒斩了陈于勇,这下我明白了。”

    擒杀陈于勇是葛家兄弟的功劳,击败二百岐山盗是伏击在前,火烧于后,再以更强悍的鼓山盗为冲阵主力,侯府的牙将只是作为辅助帮手,虽然打的不差,但其实大功在葛家兄弟手里头。

    齐王肯定知道一些内情,葛家兄弟是其旧部,根本瞒不住。

    现在当面这么说,当然是在所有人面前给徐子先一个正面的肯定,日后有人怀疑这场战事,尽可以拿齐王的话来堵他的嘴。

    “但你要记住。”夸赞一番之后,徐应星正色道:“百人战法,可以如眼前这样,千人,万人大战,有?兵,刀盾兵,弓手,弩手,还有突骑,轻骑,重骑,塘马,火兵等,更有金鼓,旗帜,若能因地制宜,运用于心,令行禁止,想不成为名将也难。先南安侯幼学兵书,长而以武进士为官,练兵打仗,都有独到之处,若不然我也不会力保他为岐州防御使。可惜,功败垂成,现在以我来看,能清剿岐山盗,还福州安宁的,就要靠你们这些小辈,我们,已经是老迈不堪了。”

    “伯父若言老,福州也没有几个堪称壮年的了。”

    齐王笑了几声,虽然是奉承,但越是迈向衰老的人越喜欢听这样的话。

    当下走到阵列中,亲自提点那些少年持?和发力的姿式。

    齐王当然不能算武道高手,但其在军中三十年,技击,布阵,步骑弓弩运用,都已经十分老练纯熟,若不然也不会屡立战功,得到诸军将士的尊重,眼下区匹不到百人的小阵,又是练武不到三个月的少年,齐王的提点,相当内行,也为少年们所接受,因其身份,地位,威望,真是令人高山仰止。

    徐子先心中油然有一阵感动,眼前的齐王鬓发已白,年龄比赵王和前南安侯徐应宾都要大的多,但以这般年龄还在操劳国事,稳定福建路的大局,偏赵王等人在给他多方掣肘,争权夺利,想想也是无趣的很。

    若不是徐应星久镇福州,这几年来,怕是福建路的情形已经相当糟糕了!

第五十七章 训诫

    齐王此来,就是传门来看徐子先,要看别院的实际情形,他并没有叫人事前通知,连门房也不知道其身份,越是这样,反而看的相当真切。m.www.uu234.net

    徐子先的努力可以完全看在眼中,不必等他人来转述。

    待从外院进二门,进北堂正中客座上坐了,喝了徐子先奉上的果酒,齐王想了想,说道:“岐山盗绝不会善罢甘休,城防营不是江防营,不会久驻在镇子内外,你能提前练兵,未雨绸缪,这很好,但现在的这百余人,无论如何练也是数字不足,不堪抵敌。”

    徐子先道:“大都督说的是。”

    提起公事,徐子先就以官职相称,他本职就是福建路大都督府下宣威将军,只是勋衔,并没有实职,不过到底还是要讲官场的上下体例。

    接着又苦笑道:“不过朝廷体制,侯府只得一都牙将,满编都会有人说话,何况超编。”

    “不是叫你超编牙将。”徐应星沉吟道:“只是说这兵马定然不够,自保都不行。虽然大都督府能提调城防营和江防营,但怎么安排布防,主要还是听安抚使的指派。林斗耀未必喜欢你这样的宗室子弟,是以想靠帅臣保你,不太可能。”

    徐子先默然听着,这是高层次的动向,他前世都不太了解,因为根本未曾进入核心的权力圈子。

    “这事我会设法。”徐应星道:“你的战功,安抚使司,提刑使司,福州府,巡按使司,都已经上报了。我亦叫大都督府的参军事写奏疏上奏,力奏你的功劳,也要说你的难处。朝廷怎么安排,我还不能确定,如果一无所得,那么你还是搬回府城去住,这样更安全些。”

    徐子先道:“若我害怕就不会有伏击之事,也就没有这么一场功劳。回府城之后,这里的百姓必定遭殃,我不能叫南安侯府以后几百年间,都留着抹不掉的骂名。”

    “甚好,甚好!”齐王这一下对徐子先的欣赏就是溢于言表了。对齐王这般的人物,守护乡里,保家卫国,这都是烙在骨子里的东西,老派的人大多有自己的坚持,以齐王守护福建路多年的经历来说,对福建路的安危的重视自是不言自明。

    “既然你有这么一说,”齐王慨然道:“这件事,我当然一定要帮你设法,以别院为中心,到水口,谷口,这一带,原本要加设一营到两营兵来驻守,这几年我早就在设法促成此事,但诸臣一直以福建地方财赋困难,无法支撑来搪塞。有你在,这一片地方是新兴之地,能保住地方太平,我就真的能放心了。”

    齐王并不曾说具体的安排,也没有明确的承诺,但对徐子先的支持,也是相当明显了。

    “说了半天话,我倒是饿的慌了。”徐应星摸摸肚皮,笑道:“不要叫外面的酒宴,寻常小菜寻常饭食就好。”

    以齐王之尊,家厨当然也是十分上等,就算齐王于饮食之道不甚讲究,王府的厨房也非南安侯府别院的水准能比。

    能在这里留饭,这也是徐子先的脸上有光,时近正午,徐子先派人去请李仪来做陪,别院的其余人,包括孔和在内是不能来陪的,毕竟亲王之尊仅次于宰相,李仪是从七品奉常,身份还够的上,其余的人就相差太远了。

    “侯府宾客,你也要物色了。”往花厅去准备吃饭时,齐王提醒道:“今年底就得往京师赶,明年春献酌金,拜祭太庙,本朝以孝治天下,这等事绝对不能马虎。你以一篇文章名动天下,众人交口称赞你的孝行,这件事可不要马虎大意了。”

    “是,此前侯府用度不足,是以无法延请补足,现在已经在慢慢设法了。”

    徐应星感慨道:“果真是一代比一代强,看到你,我们毕竟真的老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徐子先很认真的道:“福建,毕竟还是要靠大都督镇守。”

    齐王笑则不语,他也只是一时感慨,虽然年近六旬,但齐王自忖身体向来康健,并未有疾在身,预计十余年内足可镇住福建不乱。

    这番感慨说是夸赞徐子先,其实另有感情在里头。

    当今圣上,也就三十左右,比徐子先大十余岁,当初即位时锐意革新,曾以“富国强兵”四个字问计齐王。

    当时齐王以万言策论密陈回奏,并无下文,再下来才发觉,皇帝施政胡来的时候居多,用力过猛,施政过苛,大失人望。

    现在左相韩钟,右相徐夏商,参加政治刘知远等人俱无名相风范,各有私心,皇帝根本驾驭不住,中枢混乱,地方离心,大魏渐有亡国之象。

    这些都使齐王心中极度失望,而放眼福州宗室,多半是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只知追求享乐,而少数出名的宗室子弟,无非就是赵王刻意捧出来的,齐王并不以为然。

    倒是徐子先不声不响,做事颇有章法,令得齐王眼前一亮,若宗室都如徐子先这样,不提整个大魏,最少福建路可再保几十年平安。

    “这是舍妹。”进了待客的花厅,小妹已经迎候在堂前,见到齐王当然赶紧福了一福行礼。

    “你小时候常到王府去,可还记得?”

    齐王对徐子先不怎么假以辞色,虽然欣赏,还是有上位者的威严,对小妹倒是极为亲切和蔼,一脸温和的笑意。

    “记得。”小妹乖巧答道:“父亲常带我去,说是找齐王伯父讨糖吃。”

    “哈哈。”齐王闻言一笑,说道:“现在可不是讨糖吃的小姑娘了,嗯,许了人家没有?”

    小妹脸红不答,徐子先笑道:“先父在时曾打算与靖远侯府结亲,口头说说,并未真的订下亲事。”

    “哦,那就是未许人家,可以从容物色,若有好的才俊子弟,本王也是会保媒的。”

    徐子先心中一动,知道齐王对靖远侯府也不是很满意,但并不是近支长辈,不便当家作主,所以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

    “是,伯父放心,”徐子先笑道:“只有这一个妹妹,小侄一定替她寻个最好的人家。”

    齐王点头,待上了茶坐下,小妹告辞出去,与秀娘一起去厨下安排饭菜。

    “明达。”徐应星突然道:“听说你弄跨那个李诚,与你所纳的小妾有关?”

    “并非传言那样。”

    现在福州城中已经隐隐有传言,这一次岐山盗来犯,事情闹腾的这么大和徐子先与官庄提管李诚争夺小妾有关,这对徐子先的形象当然有所损害,所以必须要解释清楚。

    待徐子先说完,徐应星沉吟道:“听说来,那秀娘事不过是引子了,我看,你也有故意为之的嫌疑。”

    “是。”在这种老辣的政客面前,徐子先知道还是藏拙为好,当下老老实实的点头称是,说道:“苦无办法,只能以此事寻其漏洞,还好,秀娘秀外惠中,已经是内宅的好帮手。”

    “此事可一不可再。”徐应星警告道:“传扬开来,于你的婚事大为不利。”

    按贵族间的传统,一些家风严谨的府邸一般不准子弟先纳妾,都要有正妻,而且正妻多年不孕,才有纳妾的可能。

    还有一种就是正妻一早就怀孕有了身子,这样也可以纳妾。

    但一般男子不过四十,纳妾应有节制,以免家宅不宁,也耽搁上进,影响身体,家风严格的府邸也不象百姓想象的那样,穷奢极欲。

    “小侄明白。”徐子先很诚恳的道:“成婚之前,绝不会再有这等事情。”

    “不是我多事。”徐应星笑道:“你知道你父亲在岐州时与昌文侯关系极好,这两人可是指过亲事的,以你配昌文侯府的三小姐。这事可是在我面前提起过,当然也没有正式下定,你若不争气,这等话我提也不提。你争气了,还得谨慎小心,待有机会,当去昌文侯府拜访一番,若是他府上人都喜欢你,这事就算成了。”

    徐子先心跳了几下……昌文侯府,陈文?,真是自己前世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事情,今世居然已经有眉目了?

    少年时订亲的话,可以算数,也可以不算,毕竟要正式下定才算成功。

    比如小妹和陈敬中,徐子先是打定主意不结这门亲,反正他和陈敬辅关系极差,到时候找个由头和孙敬中,敬辅兄弟干一架,这婚事不黄也黄了。

    而对陈文?,因为此前有过约定,后来也见过多次,不知怎地,可能是怜悯,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陈文?对徐子先极有好感,两人的亲事也是差点就能成功。

    可是后来徐子文杀了出来,不管是家世和才学都远远压住了徐子先,如一座大山般的压的徐子先喘不过气来。

    而且后来赵王得势,在福州几乎一言九鼎,局面一变,昌文侯府就算为了自保,也得结这一门亲事了。

    这件事对徐子先的伤害极大,几乎是一生也没有解开的结。

    他为什么上手就拿秀娘当引子,除了对秀娘有些喜爱之外,也是想尽量弥补所有的遗憾。上一世小妹郁郁而终,陈文?也是早逝,都是因为感情不顺,备受煎熬,对秀娘是顺手为之的拯救,一念之间,改变了秀娘的一生。

    纳为妾后,秀娘对他极为温存,上一世那些感情中的不顺而产生的戾气都消解了不少,这也是徐子先极为庆幸的地方,一个人想成大事,首先感情上不能太偏执,偏执只会坏事,绝不会成事。

    至于现在齐王的话,令徐子先感觉异常欣喜,但冷静一想,还是困难重重。

    关键在于,赵王要掌握福州乃至福建路,首先是搬倒齐王这座大山,这件事暂且不谈,徐子先一定会出手干涉……

    再下来就是要获得地方官绅的支持,这样如林斗耀等外来的官员,等于无根之木,与赵王这样的得到地方支持,获得一定兵权的亲王相比,相差便是太远了。

    赵王要掌握福建路,也是要获得地方的支持,财权,兵权,声势,缺一不可。

    昌文侯陈笃敬是民侯,也是城中官绅的代表人物,虽然表面看来没有实权,但官绅和宗室不同,宗室不当官就难有权力,而官绅就算没有现任官职,也可以凭借影响力来干涉地方政务。

    昌文侯府在福建的门生故吏极多,福建路一府,五州,两军,四十七个县,官吏加起来过万人,其中有相当的官吏都是和昌文侯府有些关联。

    如果赵王要获得官绅的认可,获得地方州府的支持,和昌文侯府交好,乃至结亲,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徐子先要娶昌文侯府的三小姐,可谓是任重道远,可没有想象的那般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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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岐州岛

    “这事我们不谈太多。www.uu234.net”徐应星也知道自己今天高兴,说漏了嘴,而且将事情说的太容易。当下弥补了一句,问道:“近来写文章没有?”

    “没有。”徐子先老老实实的道:“心思用在练兵和筹饷上,哪得功夫?”

    “我也不能帮你太多。”徐应星笑道:“你总要自家立的起来才是,要记得,能带兵的人还得能筹饷。我是能给你一两万贯,倒是拿的出来,可是这钱便不是你自己寻摸来的,将来再缺钱时,又怎么办?这一次,要你自家想办法!倒是文章,可以想一想,四六文字,华而不实,你那白话文字,连我都是爱看的。昌文侯他们,可是也十分推崇,上回见面,还提起此事,将你着实夸了一通。”

    徐子文听着这话,知道了齐王用意,最好再拿出一篇来,慢慢巩固自己能武也能文的形象,这样使官绅更容易接受自己。

    如果形象是偏于武将,恐怕会和暴戾,嗜杀,残暴等不好的东西联系起来,而允文允武,才是儒将的标配。

    不提亲事,光是在官绅们心里的形象,齐王的提议就很对路子。

    “多谢殿下提点。”徐子文心中真是感动至极,看着一脸温和笑意,头发斑白的赵王,心中竟是隐隐看到父亲的影子。

    不一会儿,小妹与秀娘都是进来,带着仆妇上菜。

    李仪打横相陪,负责替徐应星斟酒,在齐王这般身份的人面前,他是有一些拘谨和不安。

    都是家常小菜,煮的雪白的羊肉汤,刚洒的一把小葱,葱香和羊肉的香味混在一起,真真是香气扑鼻,令人一下子就食指大动。

    还有一道炒花,肉炒成灯盏状,以青蒜苗,辣椒调味,一看就知道极为下饭。

    再有鸡肉切丁,配得几样一样切丁的素菜,爆炒出锅。

    以火方切块,浇以蜜、汁,这是道甜味菜。

    再有用蛤蜊放在瓦罐中,以酒浇在其中,下面用炭火慢慢煨着,酒香和海鲜的香味更加的浓郁。

    再有蒸鱼一类,都是福建常见的菜式,齐王不甚着重,倒是把羊肉,蛤蜊,炒肉吃的七七八八,大呼过瘾。

    “这些菜式,我在别处可是没见过。”饭后喝茶,徐应星对着徐子先兄妹道:“可叹人家说我亲王之尊,锦衣玉食,结果吃的还不如你们兄妹二人。”

    小妹抿嘴微笑,倒是没有平时略带刁蛮的可恶模样,好歹侯爵之女,大家闺秀的样子十足。

    徐子先哈哈一笑,说道:“伯父若喜欢,这几样菜谱我叫人抄了送到王府去。”

    “这当然是要的。”徐应星道:“最好是将厨子直接送过去。”

    “厨子没法送。”徐子先看着面红过耳的秀娘,笑道:“这是秀娘的手艺。”

    “我失言了。”徐应星看看秀娘,大有深意的对徐子先道:“明达你真有口福,要惜福惜身,明白么?”

    “明白。”

    徐应星起身,尽管时辰不早,还是要回府城去,临行之时,他对徐子先道:“光是这些菜,此前闹的风波,也抵的过了。”

    徐子先微笑不语,秀娘则略微感觉得意,也有不安,她当然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这些菜式,可完全是徐子先的发明创造,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大。

    ……

    夜色低沉,腥咸的海风扑鼻而来,岐州知州吕问贤在几个健仆的簇拥下,慢慢从北侧的山脚下往岐山顶上攀登。

    岐山海拔并不算高,大约在五六百米左右,但除了南边沿海的地方山势平缓外,其余绵延二十余里的山麓都奇峻陡峭,漫长的山谷地带只有少量的猎户建起了几个小村落,还有一片几百亩地大的平缓地界建了军寨,也就是岐州上寨,其余的地方,只有密林,山石,灌木,连可容人行走的羊肠小道也没有几条。

    从吕问贤身后的山脚登上来的地方,也有占地不小的军寨,四周箭楼,壕沟,鹿角,都安排的相当严密,天黑之后,军寨上方点亮了风灯照明,寨墙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兵士,关防十分严密。

    山脚下的这是中寨,中寨和上寨都是扼守着岐山南面,几条可以容军队行走的山道,都是上寨和中寨把守范围之内。

    上寨有一个指挥,也就是一个营,每营五都,共计五百人把守。

    中寨两个营,加上一些塘马,火兵之类,大约一千一百人驻守。

    上寨就在岐州城外,守扼要道和港口,三个营和两个马军都,不到两千人驻守。

    岐州设立不到百年,是本朝因为海盗滋扰越发厉害,所以在这个江口的海岛上特设一县,后来升格为军州,如果以地盘和百姓来算,设县都很勉强。

    岐州属于大都督府和安抚使司加福州府三重管理,民政属福州府管,军事是安抚使司管理,而军人的军籍,记功,招募,安置,日常武备,训练,这是大都督府管理,因为上中下三寨都是地方厢军,并不是禁军体系,如果是禁军体系,大都督府只管帮助招募兵员和安置伤残退伍的军人就可以了,日常的管理训练和军官体系,都归一路帅臣管理,也直属于京师的两府,同时江陵的枢密副使也有权咨问军政情形,不过并不会直接插手管理。

    岐州设一个知军州事的知州,正五品官职,军政一把抓,下有州丞,协助知州,通判,监督知州和州中官员,尚有推官,州仓常平使等佐官,孔目,吏人,押司,司帐,衙前等吏人。由于是要紧军州,百姓虽然不多,但官职齐备,且不设州都监,而是设防御使,也就是老南侯徐应宾曾担任过的职备,专门管理上中下三寨。

    上寨和中寨各有知军寨使一人,等于统制官,上寨设一指挥,也是面临岐山盗的第一线。

    州中官兵人数比岐山盗略多,如果是内地寻常盗匪,相等人数的官兵完全能轻松剿灭盗匪,而海盗不同,其抢掠更方面,还有贸易手段增加财富,加上海上逃避容易,追剿困难,只要海盗成了势就很难被剿除。

    而岐州这里还因为三面背山,一面临海,地势险峻,官兵进剿极为困难,徐应宾试过一次,由于在山中被岐山盗骚扰偷袭,粮饷转运困难,兵力不继,导致大败,将士损失近千人,此战过后,朝廷对剿灭岐山盗也失了信心,从此成对峙之局。

    吕问贤原本也只是谨慎守土,不敢随意与海盗动什么刀兵,岐州这里,十停人有九停在海上谋生,不是打渔就是行商,要么也是做着与海贸有关的生意,只有不到三千户是耕田种地,岛上面积不大,土地亦不肥沃,养活不了太多人口。

    与岐州岛相同的是东藩岛,那里倒是大几十倍不止,但养活的人口也不多,原因简单,岛上生蕃多,不安全,疟疾厉害,易传染,土地气候倒是极为相宜,但实在开发不易,几十年间也就有万把人在岛上,且有不少是在那里避风转港的行商,还有打渔人,到了季节去岛上打渔,过了季节就回船到福建来。

    吕问闲听闻朝廷有意在东藩设立州府,曾有大佬欲举荐他到东藩任知府,知府位高权重,原本是好事,但他还是赶紧走了些门路,敬谢不敏。

    这事后来可能支持者少,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倒是岐州这里,其实地方还算富裕,若不是有岐山盗盘踞岛上,这个州官做的还是有滋味的很。

    徐子先擒杀陈于勇,斩首七十多级,败二百岐山盗的消息传到岛上时,吕问贤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内地盗匪,绝不是官兵对手,而岐山盗都是积年悍匪,海上生涯长久了,练出的不仅是一身本事,更有铁石心肠和远强过普通人的胆识。

    加上有钱,买得是好兵器,还可自造甲胄,二百岐山盗,同样是二百官兵未必能敌,况且陈于勇还是悍见的猛将,有其在阵中,居然被南安侯世子率府中牙将擒杀,这真是叫人不敢相信,也不能不信的奇事。

    有此一事,别处也罢了,岐州这里却是有相当的担心。

    岐山盗吃了这么大亏,会不会在岛上做些事来泄愤,这不仅是值得忧虑,甚至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吕问贤攀山而上,有一处地方是一大片平台,在悬崖顶上,人称望星崖,可以一眺岛南大半地方,岐山盗的港口,建筑群落,大约可以看见七七八八。

    若有不妥之处,当然要提高防御等级,并且向福州上报。

    尽管山高而陡峭,到黎明时分,到底还是登顶了。

    东边红日将大海照映的红光透亮,自有一股大气磅礴的感觉,而岛南港口处先入眼,十余艘大小不一的海船停泊着,有的吃水浅,应是空船,有的吃水颇深,看来是装满了货物,预备要出海远航。

    还有一些小型船只,当是渔船,用来在海上打渔所用。

    吕问贤知道,岛上的海盗与建州,汀州,泉州,漳州的商人都有暗中勾结往来。从江西过来的瓷器,建州本地的瓷器,汀州的铁器,泉州等处的生丝,茶叶,这些都是最上等的货物,行销海外诸国,最受欢迎,有多少,就能出脱多少,一船的货出去,总能换回一船的铜料和铜钱。

    还有金,银,香料,这些也是大受国内的欢迎,贵重金属和受欢迎的特产运回来,也是可以大获其利。

    海盗们不仅是抢掠,也会和普通海商一样做买卖,因为把船开到岸边抢百姓的家产,抢来抢去,所得有限。

    而以船去做海贸生意,获得的利润有时候比直接抢还要高,这也是大魏对外贸易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利润比抢还高,自然从者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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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观察

    港口之外,就是大片随意搭建的建筑群落。顶 点 X 23 U S

    海盗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气好好设计居住的地方,一间间的房舍都是随意搭造,且没有烧窑制砖,要么凿石为屋,要么就是伐木搭成的木屋。

    沿着山脚下有一些箭楼防御,还有拉开的木栅拦,这也是害怕官兵跑来偷袭而特别设立的,当然,海盗较官兵要自信许多,这边的防御可是稀松平常,并不怎么把官兵放在眼里的感觉。

    也是和地势有关,从北边爬山上来就相当困难,下山更难,只有几条崎岖蜿蜒的小道,其余地方不是灌木,就是山石,想悄无声息的下山偷袭,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黎明时人并不多,吕问闲看了几眼,并未发觉有明显的变化,从人取出食盒,清水,由得众人分别领了,虽然攀了半夜的山,胃口不佳,还是尽力一饱,以保持体力精神。

    待到辰时末刻,天光大量,海上并无来船,也没有大股海盗过来的迹象,吕问贤稍稍放心,对众人笑道:“看来陈于泰这一次吃了这么一亏,也只能忍着。”

    “怕是难。”一个幕僚摇头道:“陈于泰对诸兄弟向来亲厚,此人杀人不眨眼,对兄弟却是推食食之,解衣衣之,听说他家境寒微,从小以长兄身份照料诸弟,现在死了个亲弟弟,说善罢甘休,怕是不太可能。”

    幕僚的话,倒是引发众人赞同,吕问贤也觉得有理,只得按下性子,继续观察。

    又过一阵子,终于有了动静,听得一阵喇叭响声,然后有过千海盗群起而出,纷纷从居所出来,涌向正中一幢大屋四周。

    上寨指挥是常观察这边情形,此时指着正中大宅道:“那是陈于泰的住所。”

    吕问贤道:“有没有想过发炮去打他?”

    上寨指挥摇头道:“那几门炮,还是太祖年间所铸,打出来距离不超二百步,有甚用?这里虽近,距离也还有两千步以上。”

    吕问贤了然,说道:“火炮,太祖年间盛赞其利,然则几百年下来,并未感觉比床弩更强。炮身沉重,装填缓慢,移动不易,炮轰虽声势骇人,炮子散布杀伤颇众,然而很少致命,论说起来,还真的不及床弩。”

    上寨指挥点头,说道:“太祖年间,还有制火铳之议,也有样铳,打出来不过三四十步,力不能穿甲,不要说和弩比,连弓也不如。胜在上手容易,现在一些乡兵在用火铳,打放极响,用来吓吓贼还是好的。”

    这时有人道:“人聚齐了。”

    众人不再说话,专心看岐山盗那边的情形。

    这时吕问贤等人才发觉,几里之外的地面上,人群皆着白衣,或是披麻带孝。

    连从大宅中出来,被众人簇拥着的陈于泰也是一样,都是一身白衣。

    这时号声变的凄惨起来,更有哭声起来,有不少妇人带着孩子在嚎啕大哭,声调极惨。

    吕问贤哼一声,说道:“她们倒好意思哭,不想想自家男人在外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众人无不赞同,所以听着哭声,并不觉其惨,反觉畅快。

    待喇叭声略停,几十个健壮海盗在平原一角挖掘深坑,有人把衣袍之类放入棺材,然后以棺材下葬。

    “原来如此。”吕问贤醒悟过来,说道:“今天应该是陈于勇的头七,看来是用衣冠冢下葬了事了。”

    到此都无甚出奇,但也算不虚此行,吕问贤刚打算转身下山,却见数百海盗在陈于泰面前排成数排,每人都手持一碗酒站着,然后各人拔出随身小刀,以小刀割破胳膊,血流如注,很快都是流了半碗的血,众人连陈于泰在内,都是将血酒饮了。

    接下来摔碗于地,连几里远的山崖上,也是能清楚的听到摔碗的声响。

    “坏了。”吕问贤面色大变,说道:“看来其要矢志报仇,决心不小。”

    “我们要加强戒备了。”上寨指挥面色凝重,说道:“以防其来偷袭。”

    “是的。”吕问贤道:“南安侯世子那边,听说是派了一营江防营,我看也不是长久之计,一营兵不可能始终卫护着侯府一地。而且,厢军一营人数不定,但不能超过千人,一营兵如何挡的住岐山盗?也就是拖一拖,等着别的江防营,还有府城的城防营出来救……”

    上寨指挥是粗直军汉,当下道:“这是拿刀子擦屁股,玄乎事。”

    吕用贤笑一笑,说道:“我看陈于泰气昏了头,也不至于来找咱们泄恨。不过该戒备还是要戒备,这些天多派人到山上查探巡哨,一有动静赶紧报闻,然后本官再向府城告急,凡事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

    上寨指挥道:“咱这里没事,侯府世子可就有事了,大人看,他该怎么办?”

    吕问贤笑笑,说道:“两代南安侯都与岐山盗有关,老侯爷在这里任防御使时,本官尚未调任,现在侯府世子又和陈于泰干上了,必定是老侯爷有所交代。这事咱们不必管,安心等着听消息就是。”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知州大人是没有什么担当的人物,若是换了锐意进取的,怕是会拟个计划,一旦岐山盗大股出动,立刻出兵剿平其寨,烧毁其港口,对岐山盗来说也会是个不小的打击,但眼前这位,估计就是得过且过,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既然上官如此,众人也不必太过操心,只是上寨指挥却是当年徐应宾用过的人,也见过徐子先,心中不免有些嘀咕,世子当年到上寨来时见面,不过寻常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未料几年过去,居然如此有出息了,却不知道何时才有机缘,当面见上一面,到底要看看,世子现在究竟是何模样!

    ……

    在吕问贤上禀岐山异动之时,徐子先也是离了别院,身边是李仪和秦东阳两人陪同,三人俱是穿着官袍出门,十分的慎重。

    徐子先穿着的是四品红袍,腰系银带,有银鱼袋系于其上,也是四品以上官员才有的佩饰。再将四品纯色红袍一穿,头戴软脚幞头,脚踩官靴,他的身量高大,面容白皙,穿上这一身之后,汉官威仪尽显。

    这一身穿着,不提小妹,秀娘等人看了十分欢喜,别院中的浆洗妇人都得多看几眼。

    近来别院中洒扫的人明显增多,园丁,菜农,也多起来了。

    李仪亲自提调,六个庄头很得力,最关键的是孔和查出了所有的隐户,另有几个上次考核通过的秀才当帮手,将官庄四周分户划区,轮流上值,轮到服役的,大半继续被安排在附近几个镇去服役,所得收入,可以刨去伙食费用,算是一项德政。

    此前李诚在时,各家各户都要替他服役,而且多半不止四十天,且还不管伙食,李诚和附近商行谈妥了价格,商家是直接将钱付给李诚,连伙食也不去管。

    就是说服役的人,不仅要卖力气赚钱,还得自己赔伙食钱。

    就算这样,也是人人乐意,因为本朝赋税太重,四十天侯府力役就在附近几个镇子,而官府的力役就难说了,保不齐会到岐州去修军寨,也可能到急递铺去送信,往广州跑一趟,来回可不止四十天,路上得个疫病什么的,死在外头就太不值得了。

    徐子先也是感慨,怪不得李诚这个小角色被陈于泰看中,其对地方官庄的正户和隐户都是牢牢掌握在手中,也是掐住了众人的脉门。

    一旦革除官庄庄户身份,那就是苦不堪言,所以无人敢得罪他。

    这么一想,本朝赋税,可真是重的惊人,怪不得以地方之富,光是附近三十里内就有五六个居民近万或过万人的大镇,到处是商人,工场,百姓仍然过的相当窘迫。

    从二门到大门处,几个管庄的庄头提调了二十来个工匠,正在将木门,窗子,木桩等处的霉烂处去除,再补好,涮漆,这样气象就与此前不同。

    再看院墙四周,也有一些人在修补破烂地方,将枯死的花木移走,种上鲜活的。

    几个庄头亲自在四周提调,大声吆喝人不要偷懒。

    这些事当然花不了几个钱,虽然来的人不少是服过丁役的匠人,但到别院做三五天的活,也是无人敢说个不字。

    徐子先当然不会落个骂名,交代下去,工钱照付,还供给饭菜吃食,此令一下,世子仁厚的名声,立刻传扬开来。

    原本诛除李诚和陈于勇等人后,又有几十颗海盗的首级陈列在别院之外。

    乡下人胆小,看到这般场景,不少传言是把世子传的十分厉害的同时,也是使得徐子先形象狰狞,再传下去,怕要能止小儿夜哭了。

    多行一些仁厚事,对自己的形象也是有所改变,最少不要叫人提起来就感觉害怕。

    李仪和秦东阳等人也是早就在门口等着,众人都不知道徐子先所为何事,但也知道事情怕是要紧,连吴畏三和金抱一等人也换了从九品的武官袍服在身上。

    武官袍服是袖口收窄,领口收窄,下摆提到膝盖以上,不影响骑马和拉弓射箭,看起来相当的利落干脆。

    腰间则是有牛角带,有带勾,可以悬挂宝剑,水壶,铁饭盒等物,现在不是出征打仗,倒是不必带太多累赘东西,牙将们只佩着障刀,也有人佩仪刀在身上。

    头顶则是一顶皮制的范阳笠式的帽子,饰红缨,也可以戴幞头,随各人自己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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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邀约

    “这位是林存信,这是张虎臣,这是李福祥……”

    被点名的几个新加入侯府的牙将都是抱拳躬身,第一次见面,礼节上十分隆重。顶 点 X 23 U S

    徐子先微微点头,这几人都是他列的名单,他对这些人当然熟悉的很。

    林存信是漳州武人,家中开的是镖行,擅用刀牌,为人忠直,东胡兵入福建,此人召集宗族子弟千余人抵抗,兵败被杀。

    张虎臣是将门出身,父兄多在军中,他是庶出,所以未能袭职,原本是要进入军中,一路凭一柄长?升至马军指挥,在仙霞关单骑冲向敌阵,杀敌十余人后被围攻而死。

    李福祥则以力大闻名,刀法精湛,水性也是出色,在海上与数十人熬战而死。

    在福州被克之前,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些英烈之士,徐子先听闻这些人的死讯时,未尝不扼腕叹息,可惜他无职无权,想用人也不可得,这一世算是有所改变,因为徐子先的文章,孝行出名,又杀岐山盗,武勇之名传于福建路,所以当秦东阳持世子手书去招揽这些人时,面子里子都有了,这些刚成名或是未成名的强者,也是欣然来投,成为侯府的牙将之一。

    他们还没有武职身份,身上只是普通的武袍。

    “诸位少礼。”徐子先道:“久闻大名,今日才得见面,我从心里高兴。侯府别院在这样的地方,以前是太平,日后可能是有兵凶战危的时候,诸位可是有大展长才的机会,也有谋富贵的机会,我在这里要先说一句,不管如何,富贵当共之。”

    这话是勉励,拉拢,也是预先的警告。

    有很多王侯府邸的牙将,不过是希图主家富贵,拿俸禄,欺压良善,平时假模假式的扮个高手,真的动手交战,一个比一个稀松。

    这情形可不是一两家,而是多半如此。

    朝廷对宗室的态度渐为严苛,也是因为地方军政大员对宗室领兵多有诟词,宗室多半养尊处优,打仗时不能出力,牙将扰民有余,能耐不够,对宗室反而要加以照顾,防着他们出事。

    如齐王这般出色的宗室,到底也是没有几家。

    徐子先对自己找来的人,当然是信任他们的能力和品性,但该有的敲打和提醒,也是在所难免。

    “请世子放心。”林存信持重,李福祥有些江湖气息,不肯出头,张虎臣将门出身,为人却是直接豪爽,当下就抱拳道:“秦典尉找咱们时,预先说明了这里可能还要交仗。属下就是奔这个来的!岐山盗陈于泰,作恶多端,若能手刃此贼,死则死矣。就是我爹,我说来这里应役当侯府牙将,他也没话可说,就说打起来别想着活下去,丈夫老死床上,不是有福,是耻辱。”

    徐子先闻言动容,这才是正经的将门世家的子弟,果然家训了得,令人闻言敬服!

    有张虎臣这个表态,其余诸人当然也是都跟着表态效忠,连同侯府原本的牙将们也是一般相同。

    在不远处训练的少年们也是有不少看过来,不少人神色激动着。

    近来风声就是歧山盗很有可能再来攻打,镇上的商行都托人到侯府来打听,徐子先接见过几次商行的人,保证一定卫护商行百姓的安全,这才使局面稍微安定下来。

    当然主要还是在闽江口还有一营防兵,在谷口也有半个营的兵力,加上侯府的力量,使得附近的几个镇子还算安稳,若不然,怕是地方沸腾,福州府城还得加派驻军才能使人心安稳,附近的镇子,颇有几个够份量的官绅已经在串连,如果侯府也靠不住,就得福州那边赶紧再派一个营过来,最少得三到四个营,或是一个军的兵力,这才堪堪能叫众人放心。

    因为徐子先和侯府尚在,这些官绅也就是泛泛而谈,还没有到着急上火的时候,此事传遍各镇,使得这些少年在出外的时候,也是格外骄傲,昂首挺胸,自不待说。

    徐子先也是有意抑扬,抑官兵之弱,官绅之胆寒,扬侯府和诸少年之志气。

    这些少年,十六左右,未来几年后就可以带兵出战,二十来岁成名的将领,不知道有多少。而少年时跟随左右,忠心耿耿,最为可信。

    “诸位都说的很好,我也信的着各位。”徐子先微笑着道:“若不然,也不会派人专程请诸位到侯府来。”

    众人微笑回应,秦东阳亦在其中,只是他略觉奇怪,世子开出的名单,几乎全是各地刚刚有些名气,或是还籍籍无名的存在,而接触下来,不是武艺过人,就是胆略过人,而且俱是豪杰志士,从谈吐到平素的习惯都看的出来……秦东阳就是奇怪,世子是怎么知道这些分布在漳州等地的武人,并且记住姓名和大约的住址,然后令他一一搜寻而来?

    要知道现在的牙将月俸并不算高,而秦东阳心中有数,寻访来的这些人,成名之后,其所得绝不止这么一点。

    从这上头来说,这一次世子搜罗来的人才,真的是赚大了。

    “走了,得在午前赶到吴博士的府邸。”徐子先当先上马,其余的牙将们和李仪等人纷纷跟上,十余骑在福建也算是难得的骑队了,且都是从北方买来的河套马,马高一米五左右,相对来说,已经算是神骏之极的良驹。

    吴博士就是徐子先中意的侯府宾客人选,堪称最合适不过,这人一提出来,李仪和孔和等人都大表赞同。

    吴时中,字惟修,崇德七年进士出身,在二甲第三十七名。原本其科名应该更高,吴时中的道德文章都是无可挑剔,一笔字更是福建路的名家,书画双绝,擅长画毛驴,徐子先见过,可谓栩栩如生。

    这样的名儒,书画名家,按说应该锦衣华食,最不济也是生活无忧。但此人生性太过耿介,特别是一张嘴,有话直说,从不给人留面子,这还罢了。要紧的就是恃才傲物,对学识不行,品德有亏的人,从来不留任何余地,在太学为博士时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而因为书画双绝,求书求画者众多,此人光是卖书法卖画也能赚上不少。但宁愿冬天受冻挨饿,也不肯将字画当商品出售,而对于对脾气,合眼缘的人,又将画随意画了送人,不肯收受一文。

    最终因为上奏弹劾左相韩钟之事,吴时中被罢官回家,在京多年,官俸优厚,出京时,除了必要的盘缠外,就是带了整整两车的书回家,时人传颂,可谓名满天下。

    若论脾气来说,吴时中当然不能当侯府宾客,好在现在侯府极少需要出现在什么官方场合,唯一需要宾客出现的场合就是太庙祭祀仪典,需要知道大礼仪和典章制度的名儒为最佳。

    吴时中当然最为合适,各地的王侯府邸都会挑选各地的名士大儒任职,但真正有名声的名士多半爱惜羽毛,不会有几人贪图那几吊钱,去做这般劳碌奔波的事,吴时中名气大,清名满天下,有这样的人当宾客使,至太庙献礼参祭,南安侯府会名闻京师,江陵,当然福州也不在话下。

    时近深秋,闽江岸边风光绝佳,秋高气爽,不似此前盛夏时那般炎热。福建又不是北方,这般凉爽天气还会持续一阵子,要到两个月后,才会渐渐转冷,进入冬季。

    众人骑马在江边的官道上行走,两旁有不少商人旅客纷纷避让,有不少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威风凛凛的骑队。哪怕是在骑行之中,也能听到人们的议论,诸如南安侯世子是少年英雄,侯府杀败岐山盗的事迹,诸如此类的谈话,可谓不绝于耳。

    这令得侯府牙将们也为之感奋,张虎臣等刚到的人,更是感觉与有荣焉,众人都是觉得,这一次投南安侯府,算是最为正确的决断。

    “想要招揽吴博士的人很多。”李仪与徐子先并肩而骑,稍稍落后半个马头,他对徐子先悄声道:“世子要做好准备,未必能一次就邀约成功。”

    “那是当然。”徐子先含笑应着,他自然是知道吴时中性格不仅是耿介,而是有些古怪孤僻,不过,他也知道现在这时候是最好的邀约时间,吴时中就是在这个时间段被赵王府邀约成功,聘为宾客,很是替赵王府长了脸。

    崇德十九年时,吴时中在福州三官堂绝食自杀,临死数日画驴过百幅,张张不同,栩栩如生。谷口在闽江西,北边是雪峰山和连江,西北是建州,南平县城相隔不到五十里,从谷口到水口,到南安泽镇,对岸有闽清诸县,象是闽江沿线上挂满的珍珠,洒落满地。

    溯流而上,徐子先也是感受着福建路的繁华与凋敝,两种景像结合的相当的从容淡定。一边是商旅众多,工场众多,到处都有高炉冒起的黑烟。

    福建工商发达,最主要的就在于铸铁业的发达,闽铁闻名天下,行销大江南北,远到荆湖,江陵,河北,京师,俱有闽铁销售,本朝海贸发达,闽铁沿连江,闽江运到泉州,福州,漳州,以船运往北方,或是行销海外,销路极广,利润颇丰。

    这使得地方上挖矿烧窑熔铸生铁的买卖做的很大,整个建州,邵武军,汀州诸地,铁场有十五六座,而高矮不一吐露黑烟的高炉,则有不下千座之多。

    到了谷口附近,距离南平的铁场就近了,空气中明显有股子糊味,再近一些,蓝天不复可见,满天都是灰云。

    徐子先停住马,极目远眺,但见远方有巨人般的高炉,正在吞吐烟火。

    他隐然间并不觉得不环保,破坏环境,反而有一些感动。

    这是重生以来,头一次见到这样真正的工业化情形,虽然粗陋,简单,没有太多技术含量,仍然是叫人感觉振奋,似乎有了这些高炉,才会产出更多的东西,才可以追赶上几百年后的时代……

    到今天为止,徐子先也没有想通自己的事,想不通就不想了,做好眼前的事,杜绝来日大难,如果自保之余,能把大魏往前推进一两步,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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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抽空上《远征手游》打了把国战,很刺激很兴奋。准备下线时,还让一个大魏的兄弟活捉了,非要跟我切磋两把,好吧淡墨毫无悬念的被虐了,不过偶遇这么多书友,还是很兴奋的。大家进游戏名字带上“大魏”二字,选【互通61服-迷仙】,国家云州。都说帝吧出征寸草不生,咱们大魏铁骑大军出征,抢个国王来当当肯定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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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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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王侯介绍:
没落王侯世子徐子先重生于王朝末世,奋而自救,最终临大位,成魏主。 后世记,大魏之主的中兴之世过程,记述其惊才艳艳,从容不迫,以盖世之才,与群雄逐鹿,最终当凌绝顶。大魏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