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心寺
白州同样与南唐相连,只不过相比于沧州总还算是靠后稍稍,依旧是北魏第二处军事要地,苏问是一路直行前往平京大抵能在学府开考前几日赶到,可如果再绕路去白州,莫说开考的日子,只怕是连新生交际会都要错过了。www.uu234.net
“少爷,听说白州的踏雪宝马尤为神骏,不知是怎么个神骏法。”有小仙芝两人同行,七贵也才乐得清闲,原本有他一人高的的背囊如今背在牛霸天身上倒是显得小气得很,只不过包裹里的银两七贵可不放心别人拿着,好说歹说换成了厚厚一叠银票揣在内衣口袋里,几乎每夜睡前都要翻查好几遍才睡得踏实。
苏问不慌不忙的沿着官路走着,才出了沧州地界,便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是这么相邻的两州居民,估摸着也就隔着界碑不过百里地,那真是指着你的鼻子破口大骂你都未必听的明白。
“再神骏的马儿也不及当初四蛋那么灵性,也不知道李胖子有没有好好照顾它。”苏问惆怅的说着,好歹是陪着自己走了好一段路的同伴,七贵也许在意那些可有可无的银子,对苏问而言畜生其实与人并无两样,它肯驮着你,你负责喂养它,这里面就是情义了。
“看不出你还是个念旧情的人。”卸下面纱的胡仙草容貌简直惊为天人,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平日露在面纱外都让人浮想联翩,如今退了伤疤着实是淡妆浓抹总相宜,若非苏问早早见过对方破相的时候,否则打死也不愿相信世间当真有如此妙手回春的医术。
“一直都是,要不,你还是把面纱带上吧!我怕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上来触了霉头。”苏问打趣地说道,到非是句玩笑话,便是这短短百里地,就不知有多少庄稼汉一路跟着看到了这里。
“哼。”胡仙草用眼睛狠狠的剜了对方一下,不情愿的取出面纱来,“你师兄没告诉你孤心寺在哪吗?这么大个白州,大小寺庙少说也有上百座,难不成一处一处找。”
北魏拜佛,南唐信教,这些是早在百年前变流传下来的东西,道中观是南唐的道教圣地,而三佛寺则是北魏佛头的聚集所在,只不过随着南北文化交流,南唐的寺庙只增不减,小十年间,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隐隐有盖过道教的趋势,甚至连南唐皇帝的御弟都是一位得道高僧,而在北魏不论道教文化如何冲击,始终只认佛教为第一正统,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外来的道士就无经可念了。
“我问过宋老,他说那间寺庙很奇特,据说里面的菩萨佛像都是主持一人雕刻成的。”苏问轻声说道。
“这有啥难的,给俺一块石头,俺也能弄出个人样来。”牛霸天拍打着圆圆的脑袋,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苏问忍了许久才终于没一巴掌打在对方光不溜秋的头顶,没好气的说道:“要真是如此也没什么奇怪的,怪就怪在那主持雕刻的佛像与众不同,不似寻常佛陀那般慈悲端庄,有的嬉皮笑脸,有的甚至大怒狰狞,要说佛门弟子最修皮相,他竟把菩萨雕刻成了凡人模样,据说就是照着来往香客和门下弟子刻的。”
“那些佛陀不是天天嘴上说着众生平等,那佛祖菩萨可不就该是一张普通的众生面貌。”胡仙草故意插上一嘴,就喜欢看苏问被气的抓耳挠腮的模样。
“你个小女子懂什么,不这么说他上哪去骗那么多教徒,那不是还有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的说法吗?”苏问涨红了脸不依不饶的说道,可见到对方翘起的两根玉指立马没了脾气,好生说道:“所以啊!我们只要找到那个怪寺庙就能找到背剑匣的人,嘿,你还别说,背着个剑匣也是够怪的,果然是怪人都凑到一起去了。”
一路打听下来,果然如苏问所料那般,一提到孤心
寺,人们最先想到的便是那处刻满世人七情六欲的佛寺,佛家称这些是六根不净,那主持却是偏偏要将这些大恶刻在菩萨脸上。
“还好不远,不然等到了平京都不知要何年何月去了。”七贵一听到那孤心寺就在两州交接处便不由的喜笑颜开。
“你那么着急去平京做什么,有熟人?”胡仙草戏弄完苏问又开始找小仆人的乐子,这些日子她笑的次数几乎比她娘亲死后那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七贵一听到熟人两个字,小脸顿时通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道:“才没,只是怕少爷耽搁了进学府的日子而已。”
谁知他的那位少爷这一次反倒帮起了自己的冤家,坏笑着拍在七贵的肩头,乐呵呵的说道:“不是吧!你难道不想见巧巧姑娘了。”
七贵的脸更红了,干脆扭过头,可正好和牛霸天背上的小仙芝四目相对,小丫头天真无邪的看着他,欢快的问道:“七贵哥哥,巧巧姑娘是谁啊!”
“对哦,现在又多了这么个小麻烦,你想好怎么跟巧巧解释了吗?”苏问火上浇油的说道,自打他出生以来,两人斗嘴对方就从来没赢过。
“不理你们了。”七贵愤愤然的骂了一声,一脚踢在了路上凸起的石块,心痛的抱着脚好一顿揉搓,倒不是觉得脚痛,而是心疼自己才买的靴子。
胡仙草看得直摇头,口中轻叹着,“唉,谁家的姑娘要是嫁给了你,真不知道是福气还是霉气。”
北魏百姓大多信佛,其中不乏虔诚者,再算上近几年南唐那些赚的盆满钵满的佛陀,这九州最吃香的营生只怕就要数剃头的师傅了,北魏的寺庙不论大小,装潢如何,香油钱都是不会少的,只不过不同于南唐的半路出家,北魏的寺庙大多是由苦行僧一步步走出来的,平日里的钱财要么转手又周济给了贫苦的百姓,要么便是交由国库,这也是为何佛教的地位在北魏如此根深蒂固,那个当权者不讨喜这样一个能敛财又不爱财的势力。
然而白州有座寺庙却是出奇的小,甚至看不到几个迎客的僧人,唯有一个年过四十的和尚,着一身普通的僧衣在大雄宝殿前冲着来往的香客含笑点首,只不过连一个简陋的偏殿都算不上的殿宇竟然高挂着大雄宝殿的牌匾着实讽刺的很。
可这些依旧不影响香客如潮涌入,甚至不乏临州甚至南朝的信徒前来叩拜,只为一览这庙宇中千奇百怪的佛像,据说主持每年都会雕刻不下十座金刚菩萨雕像,神态各异,有喜有悲,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千里之外的肃穆庄严,只是正立于大殿中央的那尊十丈高的佛祖相貌竟是空白的一片。
“主持,昨日我家夫人从寺中回来便生了。”一位样貌富贵,衣着华丽的商客快步走到阶前冲着那位和尚喜笑道。
而原本还保持和善笑意的僧人立马破了功,倒像是比对方还要欣喜,惊声道:“当真,是男是女。”
这一幕若是落在别处,只怕很难让人相信这个面目俊俏的和尚与那位商客妻子昨日只是纯粹的讲经论道,不过此地的香客都是见怪不怪,甚至有不少男子露出了羡慕的神情,看了看身旁的娇妻,更是虔诚的佛前叩首。
“男孩,真是多谢主持了。”商客再次谢道。
布衣和尚只是微微一笑,究竟是如何从那副夸张的神色眨眼间又回到古井不波,只怕这就是他们常说的立地成佛吧!“恭喜刘施主喜得麟儿,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讨一尊众生佛像。”
“主持说的不错啊!有劳费心了。”那位客商越发的激动,无比期待对方口中所说的众生佛像。
和尚再度微微一笑
,朝着远处不知拉着谁家姑娘的小手正装模作样算命的小和尚高喊道:“不通,你会看屁的个手相,快去把为师房中左边的那个泥,那尊众生佛像那来。”
正摇头晃脑口中振振有词的小和尚听到师傅拆了她的台,极不情愿的松开对方的手,丧气的应了一声,快步朝着仅有的两座房间之一跑去,一进门便看到其中有位剑眉星目的男子正自在饮茶,小和尚并没有惊慌,反倒是很舒适的朝对方合十一礼,对方也冲他轻笑回礼,这才抱起桌前左边的那尊泥像快步跑了出去。
那位刘客商手里攥着一张婴儿画像不明所以的看着布衣僧人递来的泥像,诧异地问道:“主持,你不先看看小儿是何模样吗?”
布衣和尚伸手一指,只见那画像上婴儿的模样竟是与佛像面目一般无二,看的那位刘客商好不惊异,许久后才喘好气惊叹道:“主持果然神通广大,竟然早便知道小儿模样,有了这座众生佛像,小儿定能长命百岁,病祸不侵,多谢主持,多谢佛祖。”
随后从怀中摸出好大一张银票虔诚的交到对方手中,随后欢天喜地的捧着泥像离开了。
小和尚摸着脑袋,回身问道:“师傅你怎么猜到那婴儿长什么模样。”
“把刘施主和他夫人的相貌各取部分,合在一起不就是了,除非那刘妇人......咳咳,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无聊的问题。”布衣和尚轻轻敲打了下对方的小光头。
“我又没问什么,都是你在说。”小和尚委屈的摸着吃痛的脑袋嘟囔道,“既然如此,师傅你为何还要问是男是女。”
“屁话,我是看相的,又不是算命的。”
“对了,师傅你做的众生佛像真的有用吗?要不然师傅也给我做一个吧!我也想长命百岁,年前春冬交际的时候染上了风寒,那滋味真不好受,听说成佛了就无忧无虑,可以不受蚊虫叮咬,也不用饿肚子,不得病痛折磨,师傅你也让我成佛嘛!”小和尚抓着师傅宽大的袖笼左右摆动,可怜兮兮的哀求道。
布衣和尚慈爱的抚摸着小和尚的脑袋,自言自语的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不通啊!你想要长命百岁,病祸不侵那可得靠你自己锻炼,等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脸可在大殿中间那尊佛像上,你就真的成佛了,到时你做的泥像说不定就又用了。”
“这么说你是骗他们的,我就说一个破泥人怎么可能卖的了五百两银子。”
啪,慈爱的抚摸立刻化作无情的鞭策,布衣和尚连忙捂住小和尚的嘴,冲着往来的香客点首微笑,随后低声说道:“什么叫骗,我不说了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如果非要说骗,那只能是佛祖骗了他们,与我无关。”
小和尚挣脱开师傅宽大的手掌,不服气的说到,“强词夺理,等我那天成了佛,我就要好好怪罪怪罪你这个骗子。”
如此没大没小的言语布衣和尚并没有生气,反而是轻拍着只有自己半身高的小和尚,喃喃说道:“好啊!不通,等你什么时候成了佛,那为师就真的信佛了。”
“师傅,你房间中的那位施主住了好些天了,也没见他付钱,他什么时候走啊!”
“我寺打开方便之门,视钱财如粪土,他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不通,你要是一直把钱看得那么重,可是没机会成佛的哦。”
“放屁,那天有个乞丐想来躲雨,师傅你都收了人家半个馒头,而且我昨天还看见那位施主追着师傅打,师傅你是不是欠了人家钱了。”
“阿弥陀佛,不通,为师累了,你在这里替为师接客。”
“诶!师傅你还没回答我,你别跑啊!”
第三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日头西沉,寺庙的钟声响起,人潮退去后,这座本就普通的寺庙再一次回归到平静,借着夕阳的余辉,一道身影时急时缓的映在院墙上,主持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四下无人,悄然流进大雄宝殿之中,竟是当着那尊无面佛祖的面前打开了功德箱,看着里面快要溢满的金银,脸上的笑意更显无赖。www.uu234.net
“师傅,你又来偷佛祖的钱。”孤心寺中一共只有三个和尚,除了主持和略显瘦弱的不通以外,另外一个就要显得成熟“稳重”许多,甚至是见到他的人都很难相信一个戒受清规的和尚能够长的如此壮硕。
布衣和尚剜了徒弟一眼,却仍是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反倒是理直气壮的从功德箱中抓出一把揣进怀中,随后才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最是正经的向着佛祖石像一拜,说道:“九通,那出家人的事能叫偷吗?”
孤心寺两名弟子一个叫九通,一个叫不通,听起来似乎差了许多,可其实都是一样,出家人讲究顿悟,不通便是不开窍,而九通,十窍通了九窍,也还是一窍不通。
显然九通比起不通,不光是开不开窍的问题,似乎天生便如他的体形那般有些迟钝木讷,听了师傅的话,满脸迟疑的扫了扫脑袋,轻声问道:“那应该说什么。”
“这叫化缘,向佛祖化一份缘,他老人家肯定不会计较的。”这时不通持着一战佛灯走入大殿,将许愿台上还未燃尽的香烛取下。
“师弟,你又在做什么,那是香客们向佛祖燃的许愿香,你摘走了,佛祖如何知道他们的愿望,你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九通瞪大了眼睛,连声制止,朝着佛祖石像拜了又拜,都中不断诵经祈福,生怕佛祖怪罪师弟。
不通却是无所顾忌的继续将那些香烛取下,学着师傅的口气说道:“佛祖老人家神通广大,这些香烛插下去时便已知晓,若是不及时清理掉,往后的香客该在那里许愿,所以佛祖非但不会怪罪我,赐我一道佛光普照也是应当的。”
“嗯,不通,你悟道了,为师很欣慰,记得把这些香烛送到山下钱老板的香烛铺子里去,好让更多香客可以得偿所愿。”布衣和尚并没胡须,可每每如此说到时总会下意识的捋一捋与他头顶一样光洁的下巴,好似有宗师做派。
“原来是这样。”九通恍然大悟的拍了拍他那颗不太灵光的脑袋,忽而想到了什么,向师傅问道:“师傅,有那么香客想要在咱们寺院出家,你为何一个不许。”
“佛陀只授有缘人,莫要修发不修心,他们自以为了却红尘事,脱了这三千烦恼丝便可入我空门来,既然看破红尘,何处不修行,立地也成佛,说到底还是脱不开,躲不起。”布衣和尚难得真正的正经一次,去仿佛说道真情之处,神色有些恍惚起来,于是又抓了一把金银。
“那师傅为什么要收我们两个,我俩自幼在寺庙中长大,连红尘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过,怎么知道有没有看破。”九通站累了,端来一个蒲团坐下,一边看着师傅从功德箱里“化缘”,一边看着师弟在许愿台上拔香,反倒是他乐得清闲,只需晨时暮后各敲钟一次,
做好一日三餐即可。
布衣和尚掂量着已经塞满的胸前,心满意足的将功德箱盖上,朝着佛祖的石像装模作样的合手一拜,轻语道:“因为你们有慧根。”
“慧根?在那?我怎么看不到。”九通不知所云的在身上四下摸索着。
“你要是看到了,你就是师傅了,不通啊!你别只拔一个地方,挑些好的就行,空出来一截多难看啊!剩下的记得吹灭,明日起早再点上。”
“知道了,师傅。”不通又随手扯下几根,然后将其与的吹灭。
九通看不透这一来二去的玄机在哪里,不过看着他们都有事可做,自己好像就无所事事的样子,只得找来话题问道:“师弟,你今天抓着那姑娘的手看了好半天,师傅不是常常教导我们不近女色,而且这也是戒律中的一条。”
“佛经里还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当我放下那位姑娘的手时,我便已经真正放下了,反倒是师兄一直记到现在,究竟是我犯了戒,还是师兄犯了戒。”不通轻笑着说道,小脸上的无邪仿佛真如他口中所说的那般。
“有道理,原来痴痴不忘的人是我,阿弥陀佛,看来今晚要多抄几份经文赎罪。”九通大彻大悟的埋头低语,在这寺中,虽然他早入门,可比起师弟总觉得自己悟性不足,天资也是极差,一篇经文师弟看过一眼后便烂熟于胸,而自己却要埋头抄写好几遍才堪堪记住,有时很简单的道理自己想了许久也不明白,而师弟的随口提点的一句话就让他豁然开朗,师傅说成佛需要悟性和佛性,而这两样自己都差得很远,也许小师弟真的能够把自己的面目刻在那尊石像上。
“砰砰砰。”
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响起,敲了许久,九通却见师傅故意充耳不闻,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师弟,希望对方指点迷津。
“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是上香的人,多半是来借宿的,可咱们一共只有两间房,被那人挤了一间,哪还有地方给他们住。”不通一语点破师傅的心思。
“可这天色已黑,总不能让人家露宿野外吧!实在不行我把床让出来,在大殿中写一夜的经文便是。”别看九通长相不善,心底却是出奇的好,平日里便是连一只蚂蚁也不忍踩踏,说罢快步走了出去,布衣和尚想要开口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寺庙本就不大,九通又生的人高马大,三两步便走到门前,卸下门栓,开门后却又愣住了。
因为来的不止一人,而是有一,二,三......九通掰着手指数着,竟然有五个人,还有两位女施主,只怕不光是他,连师傅和师弟的床位都要让出来了,这可让他犯难了。
就在这时,敲门的那位公子开口说话道:“此处可是那个自己雕刻佛像的孤心寺。”
远远便听见对方提到雕像二字,布衣和尚眼睛都直了,快步走出大殿迎接道:“正是此处,不知几位香客可是来讨一座众生佛像的,这个价格是长命百岁二百两一座,病祸不侵再加三百两......”
“我
们不买众生佛像,就来找个人。”一听到钱,这里可是有一个比对方还要敏感的家伙,一口回绝道。
既然不是生意上门,布衣和尚立马换了张嘴脸,虽说不算难看,却也离和善二字相隔千里,沉声说道:“那这里应该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尽快离去吧!”
“喂,和尚,俺还没说找谁你就说没这人,你当俺是傻的吗?”牛霸天火爆脾气登时便燃了起来,一双有烙铁饼那么大的拳头按在寺门上,九通难以置信的看到木门竟然下陷出一枚掌印。
“不得无礼。”苏问连忙开口制止,从怀中摸出一锭银两丢了过去,“我们来找一个背剑匣的人,还望大师再好好想想。”
苏问最自傲的本事就是看人,更何况只要不是瞎子,看到对方几乎是判若两人的变化,也该能猜出一两分来。
果然接到银子的布衣和尚立刻辗转了神情,再次施展了何为立地成佛的本事,慈眉善目的躬身行礼道:“不知施主要找的人除了背负剑匣外还有别的特征吗?”
“特征?”苏问微微皱眉,师兄的信中只告诉他找一个背剑匣的人学剑,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信息,就是连对方是男是女也不知晓。
“我只知道是一个背剑匣的人,应该会使剑。”
布衣和尚眉头微微一挑,心里暗骂一声,“这不是废话,若不会使剑干嘛背着剑匣。”却依然保持神色淡然道:“本寺虽然不大,可每日来往香客不下千人,若是不知道其他特征,只怕是大海捞针。”
苏问沉思了片刻,师兄既然叫他来,那必然会遇到对方才是,索性继续问道:“大师,寺中可还有其他人。”
“只有贫僧和两个徒儿,可他们都不曾使过剑,更不要提背剑匣了。”
“不是啊师傅!你房间中不是还有一位香客在这里住了许久吗?”跟出来的不通开口说道。
布衣和尚明显神色有些变换,朝两名弟子摆了摆手,故作镇定的说道:“那人是贫僧出家前的一位亲戚,贫僧也未曾见过他有什么剑匣,应该不是施主要找的人。”
“是与不是,不知可否见上一见。”苏问轻声问道,不管那人有没有背剑匣,总之在这个时候留在寺中的人就值得见上一见,至少师兄的话从未出错过。
“这。”布衣和尚犹豫不决的吟了一声。
苏问连忙摸出一锭银子。
“可是。”
又摸出一锭。
“他。”
银子换成了银票,一旁的七贵看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咬死这个财迷心窍的秃驴。
好在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和尚在看清银票上的数目后,缓缓回过头去,等待重新转来时之前的犹豫仿佛被一扫而空,只剩下满脸的笑意和虔诚的向佛之心,手臂一仰,说道。
“几位施主这边请。”
第四章 天上掉下个剑道大师
房间外,主持抖擞了一下身上的布衣,叫道理孤心寺在他的经营下非但不算落败,反倒是让不少同行眼热的存在,再加上不少外来之财,怎么也该换上一身光鲜亮丽的锦袈裟,再不济也少不了是一件纯色佛衣,只是一身被水洗的发白的布衣实在看不出主持的身份。www.uu234.net
“小陆陆,叔叔带了个朋友来看看你。”布衣和尚嬉皮笑脸的轻巧门房,好不正经。
“唰。”
一道透体灵力破窗而出,直点在和尚眉心,本以为是个皮开肉绽的下场,却不想那道灵力冲击和尚额头时,仿佛撞上了一块精钢般,支离破碎,和尚满脸无奈的抹了抹印堂,转身朝着苏问等人谦声道:“几位施主,我这侄儿脾气不好,只怕今日的是见不到了,不如明早我再给各位引荐。”
“也好,打扰先生休息了,小子明日再来拜访。”苏问毕恭毕敬的朝着门内拱手一拜,透过门房上的破洞偷瞄了一眼屋内的景象,似有一男子的背影。
“大师,不知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和尚面容为难,下意识的看了看仅有的两间房,苏问看着这些小动作心知肚明,也不难为对方说道:“在大殿打个地铺便好,劳烦大师准备几床被褥。”
“师傅,这样是不是不好,他们是客人,咱们不是有两间住房。”九通嘟囔的说道,毕竟此刻即便他让出床位也是不够。
布衣和尚瞪了一眼毫无眼色的小徒弟,心想到你没看见师傅我刚才险些受伤,要不你去跟里面那位爷讲讲道理,狗日的,只怕今晚自己也只能在大殿里打地铺了,“既然几位施主有心向佛,九通多去准备几床被褥,为师今夜也在大殿中陪同几位。”
“是,师傅。”
“有劳大师了。”苏问单手在身前一拜。
趁对方不注意,牛霸天用手肘碰了碰苏问,后者心领神会的慢步一个身位走到了最后。
“那和尚不简单,屋里那位更不简单。”牛霸天低声道,神色难得的凝重,便是当初面对莫修缘的时候都不见他如此反常。
苏问点了点头,屋内.射出的那一指灵力,力道丝毫不逊色三哥的檀溪,更重要的是他分明在那一指中品出了一道凌厉的剑意,同样那股灵力越不俗,也越显得和尚的高深,看似轻描淡写,只怕修为更在立尘之上。
“或许我要找的人就是屋里的那位,至于这个主持,除了贪财也并无恶意。”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着杀人越货的心思,才决定跟我们住在一起的。”
面对牛霸天的猜测,苏问有些哭笑不得,难道你看不来这位身手不凡的主持很是畏惧房中的那位,那里是情愿在大殿中打地铺,分明是无奈之举。
九通和不通两个小和尚手脚很是利索的收拾好床被,不通倒是无所顾忌好奇的盯着胡仙草看,总觉得有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面纱下的容颜肯定更美,还有那个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小丫头,更是透
着灵动可爱,与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女香客总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九通眼观鼻鼻观心,只顾埋头苦干,本就觉得自己坏了戒律,那里还敢在两位女施主身上停留半息目光。
“师傅要不然今夜我在这里陪你诵经念佛。”不通摇着光洁的脑袋,在对方身旁撒娇的说道。
“既然不通你要留下,那师兄也留下陪你,正好空出的一间房让给两位女施主去住吧!”九通憨厚的一笑,很是惊讶不通今天怎么转变了性子,只可惜此番好心之举换来的却是师弟幽怨的目光。
“还不知大师法号。”苏问岔开话题问道。
布衣和尚略显羞涩的咧嘴一笑道:“法号?说出来有些惭愧,贫僧法号无德。”
胡仙草听的扑哧一笑,连忙用手遮住本就在面纱下的薄唇,无德,究竟是法号还是名副其实的名号。
苏问也是尴尬的一笑,心念这寺里三个和尚的法号都是古怪,莫不是这布衣和尚将他师父对他的漫不经心都传承下来了,不过这取名的本事倒还是要比他师兄好上许多。
“大师在这寺中多久了,我听闻这寺里的金刚菩萨都是您一人雕刻的,而且神态似是常人,不知是这寺中的规矩,还是?”
和尚听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光头说道:“贫僧在这里已经整十年了,当年被老主持领进门来时,整间寺院最值钱的反倒是师傅念经的木鱼,没有佛像的寺庙那里称得上佛寺,奈何我也不曾见过菩萨佛祖真容,便依着自己的念想随手胡捏了几尊,老主持见得欣喜,说这才是真正的菩萨低眉,金刚怒目,从那以后,这寺中的佛像便是我一人雕刻。”
说罢和尚指了指身后四座菩萨雕像,满是回思的说道:“菩萨最是好办,本就生的女相,这世间貌美的女子何止千万,贫僧见到一个便要叫上一声女菩萨,索性便将那些女施主的容貌刻在其上。”
苏问打量着四大菩萨,确实各个神态迥然,却又都栩栩如生,若真是依照那些女施主的样貌所成,那只可说这些女子不仅生的花容月貌,神情中端的是庄穆,神肃,只不过最后那座菩萨像却是相貌平平,眉宇间反倒透着一股男子的英气。
“大师,这尊菩萨好像有所不同。”苏问指着那尊佛像直言不讳。
“这个啊!是一位故人。”和尚有些语意吞吐,看着那尊佛像神情恍然。
不通轻声问道:“师傅你的那位故人是不是已经离世了,好几次我都见你冲着佛像落泪。”
布衣和尚抬手敲打在小徒弟的脑袋上,严声厉色的说道:“哪有,那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见对方并不想提及那尊菩萨像的事情,苏问也识趣的不再追问,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屋中的那名男子,他确信对方即便不是他要找的那位剑术大师,必然也是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剑道宗师,单是那一手以指成剑的本事,没有可观的剑道造诣做为筋骨依托,施展出来的也仅仅只是一道杂乱无章的劲气而已,距离所谓剑
招罡气,差着十万八千里远。
“大师,方才那位先生是姓陆还是名陆。”苏问另有深意的问道,在九州之上自称剑客的修士比比皆是,甚至是可以开宗立派的剑道大师也并少见,毕竟在凌天宫问世之前,作为剑道翘楚的枯剑冢可谓是纵横了江湖三百年之久,期间剑宗也是稳稳压制住了气宗,以至于习武之人少有不会用剑的。
而那号称千万剑客的断魂之地的枯剑冢,又被人叫做陆家剑冢,因为剑冢之中非陆姓弟子不得入内,剑冢绝学非陆姓弟子不可偷学,曾经有不少剑道天才希望拜入剑冢,结果最终都是音信全无,而枯剑冢最为霸道的绝学,百步飞剑,也成了无数剑道大家模仿钻研的巅峰。
枯剑冢威名之盛,连苏问这个足不出户的半残人士都听得耳根长茧,更是不止一次在书中看到陆家剑师如何厉害,第一次漓江之战南唐逐鹿弓妄图从枯剑冢借道北上,结果硬是被三百道连绵不绝的剑气逼退千里之外,曾有人戏称,李在孝之所以能靠着五万魏武卒击溃百万逐鹿弓,只因那百万箭羽的簇头早在枯剑冢就被折断了。
所以当一名自称姓陆的剑师和一名江湖成名已久的剑道大师同时出现的时候,前者哪怕一剑不出,都要远远胜过后者递出百剑的所带来的影响。
“嘿嘿。”无德和尚怪异的笑了一声,眯缝着眼睛,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说道:“自然是姓陆,枯剑冢的陆。”
苏问正襟危坐,看着对方似笑不笑的神情,突然有一种被套入其中的感觉,不由得问道:“大师知道我是谁?”
“当然,你要学剑吗?我这位侄儿可是正经八百的枯剑冢第六十一代传人,枯剑冢入门剑法八百两,高等剑招两千两,百步飞剑五千两,包教包会,童叟无欺,你与他也算是有缘,我给你打个折扣。”对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大师,出家人可不打妄语。”苏问冷声喝到,只觉得这个深藏不露的和尚总是在做些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事情。
和尚却是诚恳的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继续道:“出家人不打妄语,否则入阿鼻地狱,聋耳朵,割舌头,阿弥陀佛。”
“大师当真不知道我是谁。”苏问不信邪的又问了一遍,为何觉得对方是故意与他说的这番话。
“当然,你要学剑吗?价钱好商量。”
苏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没有言语,夜深了,不通到底是没挨住浓浓的睡意,打着哈欠和几位道别后回房间去了,九通则是说到做到的伏在讲桌前一遍又一遍的抄写着经文,无德和尚又说了好一通有的没的之后呼呼睡去,整个大殿再度安静了下来。
“少爷,你真的信那和尚的疯言疯语,枯剑冢的剑师要能明码标价,还不得人人都会百步飞剑了。”七贵被对方的呼噜声吵得难以入睡,轻声说道。
苏问枕着脑袋看着殿堂中的菩萨雕像,以及最中间那座无面的佛祖,自言自语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就算那家伙不是枯剑冢的传人,拜他为师也不错,明日看看再说。”
第五章 一枚铜板
清晨的孤心寺在曦微之下显得尤为神圣,透过大殿窗沿的光影将几尊映照的熠熠生辉,铛铛铛,三声钟鸣,也不知九通是未睡还是早起,钟鸣过后便见着他端着几份馒头稀粥走来。www.uu234.net
相比之下无德和尚却是贪睡的很,被弟子摇动了好一阵才迷迷糊糊的睁开惺忪睡眼,鼻尖稍稍一嗅,立马活份了起来,一碗稀粥,两个馒头,七贵几乎没见他如何停顿便下了肚。
“唉,整日都是这些清汤寡水,也不说吃些油性,再这样下去为师可要瘦了。”无德和尚口无遮拦的说道,对他而言哪来的清规戒律,不论是出家也好入家也好,人活一世还不得图个逍遥快活,不然出个劳什子家,难不成真奔着苦修来的,那是佛祖该干的事情。
“师傅,出家人戒酒戒荤,何况佛祖还在你身后呐!”九通指了指身后的佛像,尽管他知道这番话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可还是忍不住念叨着阿弥陀佛。
无德和尚舒展着腰身,眯了眼身后的无相佛祖,恨铁不成钢的打在徒弟的脑瓜子上,骂骂咧咧的说道:“你啊!就是这般不开窍,一座石像而已,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若这辈子都守着这座佛像,那里有顿悟的一天。”
“嘿嘿,师傅,我脑子笨,只怕这辈子都顿悟不了,不过小师弟有慧根有讨你欢心,他能成佛,我这个做师兄的也高兴。”九通摸着脑袋,没有丝毫嫉妒,虽然与不通并无血缘关系,可年长几岁便是哥哥,对于师弟的成就,心中有的只是欢喜。
看着弟子无欲无求的神情,无德和尚不知是满意还是惋惜,叹了口气说道:“你师弟的慧根八成用不到这里来,相比之下,你这笨拙的性子倒是正好称了佛祖的心愿。”
九通总是选择性的听不懂师傅和师弟的某些言语,等到苏问等人也都用过早饭后,麻利的将碗筷收拾好,正准备离去时忽然想起什么,回身说道:“弟子刚刚送饭时看到那位施主站在院中也不知在做什么,不过那颗榕树的叶子却是唰唰唰的一个劲往下落。”
听的这话,苏问的眸子猛地亮了起来,不过避免显得唐突还是想无德和尚示意了一番,对方拍了拍屁股下的尘土,满脸奸笑道:“施主不妨好好考虑考虑贫僧昨夜的话,童叟无欺。”
苏问微微一笑,伸手让对方引路,“若真如大师所言,枯剑冢的绝学,莫说废些身外之物,就算是赔上性命,相信想做这买卖的都大有人在。”
和尚笑而不语,迈步走出大殿,自己昨日那一手金刚不坏的功夫,对方应是忍到此刻都未曾发问,究竟是不识货,还是城府颇深,亏得他玲珑心思万般猜疑,其实苏问那里是不想问,分明是不敢问,都说我这座庙小,容不下你这尊真佛,这九州只怕再找不出一座被孤心寺还小的佛寺,可是一位不惑强者的主持又该上哪里去找,与这些老鬼大交道,对方越是怪诞,他越是不安,毕竟师兄让他做的事从来都不简单,三封言简意赅的信,入学府,登天台,那个不是难上加难,此刻学剑看似平常,只怕才是最不平常的一件事。
几人一路来到孤心寺的后院,说是后院,其实不过是一圈篱笆扎成的围栏,几窝新鲜的蔬菜显然是九通的杰作,苏问很想知道这位生财有道的主持究竟
那些银两用去了那里,总不至于真的拿去周济百姓,至少这位主持的吝啬程度比起七贵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见到庭院中一名身形修长,风姿绰约的男子静立期间,果如九通所说的那般,未曾见其出手,便见着漫天落叶如蝶舞一般飞落,追过相较于九通的视角,苏问倒是看得很清楚,尽管对方身形未动,可在其身旁总有一道凝而不散的劲气环绕,每隔半息便出体一次,断叶半寸,分毫不差。
“小兄弟,我这剑气如何。”那人仿佛脑后生眼,不咸不淡的开口问道。
苏问不敢怠慢连声说道:“剑气刚劲,连绵不绝,气息如臂使指每一分运转都恰到好处,先生必是用剑的高手,不知先生可有一剑匣。”
“以前是有,后来剑太多便不背了。”男子平静说道,缓缓转过身来,那张面容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艳,却又在意料之中,棱角分明有如刀削,尤其是那双眼睛,迸射出的目光尖锐夺人,实难与其对望片刻,可不知为何,苏问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既是曾经背过剑匣,那便是对了一半,无德和尚察颜观色的恰到好处,见到苏问神情敬然,连连轻咳道:“贫僧说的可是不假,这买卖不亏。”
“大师所言极是。”苏问微笑回应,从怀中取出师兄的信走上前去,“先生,我这里有封信还望先生过目。”
只是还未等苏问走出五步,那人并出两指一划,苏问直觉一道扑面而来的凌厉锋芒,本能的想要闪躲,不想那道劲气比如面门的刹那,竟是骤然下坠,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手中的信纸已然飘至十米之外。
接住信纸,那人横眉一扫,脸上渐渐露出一抹苦笑,“这家伙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
“你认得我师兄。”苏问惊喜说道,看来对方便是他要找之人。
“不熟。”那人将纸条随手一掉,只在风中立即化作残碎的纸渣。
苏问可来不及惊讶这手俏皮的花招,连忙问道:“那先生能教我练剑吗?”
“不能。”男子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苏问还没来得及惊讶,反倒是无德和尚先不干了,张口便是一句阿弥陀佛,只不过后面的话与佛门弟子再无半个铜板的关系,“小陆陆,你这可是无赖,你要是不教,干嘛把信撕了,你......”
男子并没有给对方继续开口的机会凌厉的剑气贴着一片新嫩的绿叶在其脖颈处稳稳切开,切口光滑如镜,无德和尚吓得连退数步才缓过神来,破口大骂道:“怎的,我还叫不得你了,想当初你还骑在我脖子上撒过尿呐!有你这么对待长辈的吗?”
男子负手而立,嘴角微微荡漾,看的无德和尚心里直发慌,终于开口说道:“好啊!你若是肯跟我回去,我让你骑在我脖子上撒尿。”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无德和尚避重就轻的挥了挥衣袖,躲到了后面。
“你真的不愿意教我。”苏问诚恳的问道。
“给我一个教你的理由。”
苏问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似乎除了那封被对方毁掉的信,
便再没有什么有力的说辞了,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厚着脸皮说道:“他说只要付钱,你就会教。”
“你付了吗?”男子不为所动的问道。
“还没,不过现在付也不晚吧!”
男子突然大笑起来,看着躲闪的和尚讥笑道:“你现在给,看他敢不敢要。”
“我怎么不敢。”和尚应声说道。
“哦,那是以剑冢的身份,还是佛陀,你苦修了十年的道,最后修出了什么,你刻了十年的佛,不知道你的剑还够不够利,如果你真信苏承运的鬼话,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我各出一剑,你赢了,我非但教他,这份气运我也不要,可你要是输了,我还是会教他,但是你要跟我回去。”
“输赢你都要教,那我干嘛跟你赌。”无德和尚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苏问看了看和尚,又看了看男子,看来昨日自己的两问可谓问到点子上了。
“你有的选吗?你入了十年空门,不就是想赢一次,现在机会来了,你又不敢了吗?就像当年输给我爹一样。”男子咄咄逼人的说道。
“我没有输给你爹,我只是赢不过你娘而已。”和尚黯然神伤的说道,话语中满是无奈的惆怅,苏问此刻才终于想起,这男子的容貌分明与殿中那尊菩萨雕像一般无二。
“有什么区别,输了便是输了,难道你就要这么逃一辈子吗?”
“施主,贫僧可否向你讨要一个铜板。”和尚突然开口说道,神情渐渐坚定。
苏问不明所以的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递给对方,和尚接过后,双手合十,口中梵音骤起。
“拿万千金银都莫要他一枚铜钱,你可想好了。”男子沉声说道。
“原本只想沾他些许因果便好,看来苏承运都算到了,来便来吧!也好了却我几十年来的心愿,施主,贫僧要你一枚铜板,还你一个人如何。”
“大师可否说的明了些,一枚铜板,还不还都无所谓。”苏问不觉诧异,进寺的时候要了我那么多银两,此刻一枚铜板在这里斤斤计较。
和尚脚下轻踏,稀松的尘土倒坠浮空,脚下似有佛光普照,“施主只需答,答应或是不答应,贫僧才好知道出手的力道。”
“小子答应了,大师还请万分小心。”看着对方肃穆的神情,苏问猛然察觉到这只怕不是寻常的切磋而已,至于那枚铜钱,他猜到了些许,又不敢继续猜下去,因为当初许木子说欠他两次救命钱,之后便真的拿命来还。
“陆侄儿,只怕你在这里等的从来不是苏承运,而是我吧!”
“你知道就好,我只想看看昨日一晚,你究竟是放不下剑冢,还是你心中的道。”男子虚空踏步,每一次迈步都有一片绿叶相托。
“也许在世人眼中便是用金山银山也买不到枯剑冢的绝学,可是对苏承运来说,剑冢能用万两白银买给他已经是占了莫大的好处,钱债好还,若是扯上情,可就难办了。”
和尚最后到了一声阿弥陀佛,双手一开,脚下的大地轰然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第六章 众生剑,帝王剑
苏问一手护住胡仙草退出庭院,小仙芝也被牛霸天带着跃上了佛寺的顶塔,只见无德和尚双手开阖,整个地面似流水般潺动,宛如流沙逆向一般,汇聚在其脚下。www.uu234.net
“若真是出尽那一剑,你爹当年未必能赢我。”佛音震耳,落地残叶倒飞空中,凝结成一把把翠丽的长剑。
“我可不是来听你回忆的。”男子眉目一沉,一手探出,仿佛千里外又何物引动划,破苍穹而来,直至数息之后才赫然看清那竟是一把剑。
万里飞剑取人首级,早在青锋山上苏问便已经听过这等神乎其技的招式,不曾想今日竟见了真人,就算苏问再怎么目光短浅,也分辨得出这等上乘的御剑之术。
“这就是枯剑冢的百步飞剑吗?只是这步子似乎迈的大了些。”
“苏问,可要好好看清楚,这便算是教你了。”男子低喝一声,人在剑前,无视那些飞叶缠身,护体剑气已然将其砍杀的支离破碎。
无德和尚屹立不动,脚下的流沙徐徐扭转,与此同时大雄宝殿中的不通惶恐的看着屋中上百座大小各异的石像无端端抖动起来,还以为是佛祖显灵,难得虔诚的拜诵经文。
残叶凝成的飞剑终究是无根之物,根本拦不下对方半步,终于和尚双眼开阖,霎那间似有金刚怒目一般,一缕无形剑意自地表升腾,震,和尚一脚踏地,流沙骤然停顿,喷薄而出的剑意竟是透着佛光涌现,急转出一个字。
“当年我只修了五成,输的确实不甘心。”和尚一字一句的说道,每一声音调都如佛音坠地,铿锵有力,在空气中炸出无数涟漪。
男子负手前行,那柄天外飞剑好似仆从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敢跃进分毫,对他而言,剑只有在递出的那一瞬间才叫作剑,否则终究不过是一块凡铁。
“你躲了十年,又修成了多少。”
“仍是五成,不过足够了。”和尚指尖轻点,只听得雨打芭蕉的刷刷声,一道道跃入空中的剑影不知从何而来,铺天盖地之间竟有上百把,唯有仔细去看才发觉这些剑并无实形,不过是一缕缕剑意凝成,饶是如此磅礴的剑意,只怕世间也寻不出几人来,唐一白号称诗酒无双,可他同样满意自己的剑,只不过他的剑不杀人,纵然再仙意航然,仍是不如这凡尘中刺出的一剑。
和尚双手再起,这一次整座寺庙都随之颤动,寺中上百座石像布满裂纹,原本神情饱满的的面孔在一刹那过后变得索然无味,仿佛被抽走了神韵一般。
“我这十年刻了百座石像,一像便是一生,我本以为自己越走越近,其实不过是在原地踏步而已,众生像,众生剑,如若有了尽头,那便不再是道了,陆侄儿,看看这一剑,你爹如何胜我。”
一语落定,浩然剑意从佛寺中冲出,宛如一条滔天瀑布般朝男子砸去,苏问看着眼前依然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恢宏气场,龙舌剑低声嗡鸣如同被那剑意牵动,
不知为何连他心底里都不由自主的生出想要递出一剑的冲动。
“众生剑。”男子口中轻语,手掌翻出,身后飞剑肃然紧绷,恭卑似的的落在他的掌心,剑两头开刃,从它被锻造成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是这世间最高傲的存在,然而此刻竟甘愿臣服在男子脚下,如同帝王身下的臣子,世间无数剑客所追寻的人剑合一境界对于枯剑冢而言根本就是胡扯,剑始终只是人的工具,那就理所当然的应该凌驾在其之上。
“再给你两千剑意又有何用,王始终只有一个,因为这才是剑道顶峰。”男子握住剑柄的刹那,两百道剑意瞬间溃散了五十,只是单纯的握剑就有如君临天下,一把寻常的铁剑在他手中也化作神兵利刃,这依然不可用剑道造诣相提并论,根本是他一人重新定义了剑的存在。
“帝王剑道。”
一剑挥出,半边天的流云消融在天际之中,剑刃所过万剑臣服,君王信步而来,究竟是男子的剑还是他本人,苏问看不真切,只是方才心头还蠢蠢欲动的出剑念头此刻荡然无存,他看过宁臣画的剑,那个被誉为未来最年轻的剑仙的剑,他看过上官灵儿的剑,那个绝不会有任何人能挡下来的剑,他还看过吕小场的剑,剑意亨通,大巧不工,让他欲罢不能的飞剑。
可原来这才是剑,灵动千转如何,无坚不摧如何,剑心通透如何,他们仅仅是在用剑而已。
“躲了十年也不过如此,跟我回去吧!”男子轻声说道,尽管只出了一剑,却生生不息的将世间所有剑道演绎的淋漓尽致,苏问不敢眨眼,生怕一个失神便错过了什么,或许再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比枯剑冢更担得起剑道二字,只怕也再没有谁比眼前这个人更清楚什么是剑。
苏问到底是大胆的猜出了对方的名字,果然能被师兄挑中的家伙都是不凡,只是举手投足间都可称得上剑道之巅的人,这一代,他该叫做枯剑冢剑魁陆行。
“你和你爹一样,都太迷恋自己,你所谓的王,只要有人不认,终究都是自欺欺人。”无德口中慢语,大殿中那尊菩萨雕像轰然炸裂,一道孕育了整十年的剑意扶摇直上,原本一退再退的众生剑气突然齐声嗡鸣,百道,千道,万道,足足一万七千道莫名的气机从地表升腾。
“我用了十年参透了一剑,好在你只跟我赌了一剑。”
男子的神情终于凝重了起来,他的身形虽然仍在向前,但相比最初已经慢了许多,那莫名出现的万道气机所化成的剑气并不强,可以说是弱到了极点,比不得那两百剑中的一剑,可就是这弱到极点的剑气偏偏不惧他的君临。
断而有继,悍不畏死,佛舍的顶楼已然殃及鱼池,哪怕只是四乱的剑气,挨上一剑,也和被真正的利刃刺中并无两样,苏问不得不从痴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近乎两万把剑对峙一把,究竟是一夫当关之势,还是尽显悲壮之情。
陆行依旧没有退,他的剑走到哪里,那里便是王道,他信的不是剑,而
是他自己,所以他并没有去断那剑气最根本的一束,而是就这么一寸一寸的将万道剑气踩在脚下。
终于他停下了,尽管一万七千道剑气,此刻只剩下那道从菩萨石像中裂出的气息,但他还是收手了,因为他那一剑终究还是结束了。
“若不在这里你必败。”
“若不是只比一剑我仍必败。”无德和尚无耻的笑道,似乎全然没有在意这一局自己胜了,哪怕只是险胜。
“可我还是想带你回去,你终究是剑冢的人。”收了剑的陆行与一个普通人无疑,甚至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剑客该有的锋芒,没了之前那番帝王睥睨,反倒更让人亲近。
无德和尚双手合十,袖袍恢复满院残损的剑意随风而去,十年经营一招散尽,说不上值与不值,因为好在来的是陆行,好在苏问也来了。
“阿弥陀佛,贫僧已是出家之人,早已断了这些尘世的念想。”
“也罢,十年前你走了,哥哥也走了,我们这两代人还真是无趣,修了一辈子剑,自以为是人在掌着剑,到头来还是被剑带走了,本来这次来的应该是剑冢的剑奴,不过爹爹临死前让我来见你一面。”
和尚沉默不语,口中默念经文。
再说下去也是无趣,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又如何唤的回一个自以为六根清净的假秃驴。
“那个谁,你过来。”
陆行指着苏问喊道,苏问受宠若惊的长大着嘴巴,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先生有什么指教。”
“还叫我先生!孺子不可教。”陆行沉喝一声,只可惜不握剑的他实在难做到冷面寒霜,严肃到一半便忍不住笑了。
苏问恍然大悟的跪倒在地,真可谓是聪明一世,就糊涂了这么一时,“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陆行当仁不让的受了他三拜,和尚看的摇头轻叹,忽然开口道:“陆侄儿,你的众生剑跟谁学的。”
“哈哈,果然还是瞒不住你,亏得我提早藏了剑匣。”陆行大笑道,“我出冢三年每遇一剑便收一剑,剑越来越多,可剑心却越发动摇,所以才来找叔叔解惑。”
“你这解惑可是耗费了我整十年的心血。”无德和尚神色僵硬的冷笑一声,脸颊止不住颤动起来,心痛的说道,“你修这众生剑是想去找你哥哥。”
陆行点了点头,“当年若不是他叛出剑冢,这剑魁那里轮得到我来坐,帝王剑道真的如此不堪,你不愿学,大哥也不愿学。”
“所以你应下了苏承运的请求,那家伙果然什么都料到了,也罢,我承你这情,日后总有机会还的。”和尚笑意阑珊,突然转首望向苏问,又是意味深长的一抹奸笑。
“施主,贫僧之前像你要了一枚铜板,就当买你个徒弟,不知你看上了那一个。”
第七章 徒弟教师傅
闻声而来的不通正好听到师傅这番话,诧异的看向众人,脱口而出道:“师傅,刚才佛祖显灵了。m.www.uu234.net”
“大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你的徒弟作甚。”苏问轻笑一声,回身看了看自己新认的便宜师傅,对方竟是置身事外的超远处走去,这场看似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对决,实际上他不过是个看客而已。
无德抬手将两位弟子唤至身前,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一聪一拙,就像两个相反的模子,“南朝的佛门可以登堂入室,可以贵为御弟,而北魏的僧人却一直止步庙堂,便是连京都都很少去过,我想让一徒儿在京都传扬佛教,希望这一路与施主能有个照应。”
“只是如此。”苏问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和尚笑而不语,低头呢喃,口中默数着从一到百的佛像,默数着整十年的点滴,虽未曾有任何牵强之意,但苏问听着便动摇了心思,说是用一枚铜钱买对方一个徒弟,可他心里清楚,学剑是自己的造化,对方犯不着弃了整座佛寺为他如何,看似那和尚欠他一枚铜板,却是自己亏欠的更多。
“师傅,你觉得如何。”拿不定主意的苏问回身望向陆行,若只是随行同路倒是不难,可这一路总有莫名其妙的人或者势力想与他扯上关系,三哥说自己是百年来最大的机遇,所以很多人都来自己这里寻求因果,如一气宗,如阴曹,如逆行道的几位杀手,如莫修缘,似乎就连挂剑宗那位手下留情的吕小场也寻到了什么,虽然他总是一昧的在得到,看似很美好的过程,可既是因果二字,哪有只进不出的道理,千百个人养活一个人容易,可要一个人去撑起千百个人那便是难上加难,而他此刻似乎又要欠下一个,这才是他苦恼的地方,谁让自己如此的讲规矩。
陆行正在将那株被自己剑气震断的藤架扶起,不过已经损坏的很离谱了,支撑的主梁已经断了,听到苏问叫他,这才抬头轻语道:“他是我叔叔,你是我弟子,本该两不相帮,可我既然已经答应将这份气运赠予他,所以......”
“明白了,大师是要让我来选吗?”苏问并没有犹豫,之所以有此一问,无非是给自己一个下定决心的借口而已,有时旁人的话总能比自己更容易说服自己。
“阿弥陀佛,不通,九通你们两个过来。”
“是,师傅。”不通快步走来,相比之下九通就要显得为难许多,依依不舍的回望师傅。
苏问将这些尽收眼底,怎么说他也不是个恶人,去与不去终究还是需要对方自己的决定,“两位小师傅,你们谁人愿意与我一同去平京。”
“我去,我去。”不通几乎要扑到苏问身上去,一听可以到平京去,整张小脸上洋溢的都是兴高采烈。
看到师弟如此欢快,九通虽然有些不舍,但凝重的神情也渐渐舒展开来,寺外的世界如何,从他记事以来便只是从往来香客以及几次偷偷出寺的师弟那里得知,却不知为何,他们越是说的精彩纷呈,妙不可言,自己心底竟越是惶恐抵触,仿佛出了这座
寺门自己就无法过活。
“那就让师弟去吧!我脑子笨,悟性差,去了多半也是辱没了师门,师弟为人处事都比我擅长,我就留在寺中陪师傅好了。”
“那好吧!大师你以为如何。”苏问看向对方,在他看来不通并不是一个愚笨的和尚,相反的是个不像和尚的和尚,平京虽然繁华,可想要在那里传教也不是一两句阿弥陀佛就说得通的,否则贵为佛教之首的三佛寺,至今也未有一名僧人踏足过平京。
无德和尚轻轻敲打着不通的小脑袋,笑道:“你啊!可不是去玩的,要在那里建起一座庙来,不论大小,挂得住孤心寺的牌子就好。”
“那我能回寺里来吗?”不通突然有些后悔了。
“寺庙没建好之前,不准你回来,不过你要是把庙建好了,回来后师傅亲手把你的面目刻在那尊佛祖石像上。”
不通有些沮丧的看着师傅,撒娇的说到:“那有啥用,我不去了,我也要留在寺里陪师傅。”
只是往日最吃他这套的师傅此刻却板起了脸,愠怒道:“你当这是好玩吗?再胡闹我可要打你了。”
从未见过师傅发脾气的不通只当对方是故意逗自己,这些年,师傅莫说是打他,便是连一句高声的斥责都未曾有过,就连自己弄坏了老主持念经的木鱼,师傅也只是红了半天的脸,到了下午就有与自己说笑起来。
可这一次对方好似铁了心一般,袖笼一挥将不通推开,厉声喝道:“再胡闹我就把你逐出寺去。”
听到这话,连一旁呆愣的九通都似乎在脑中炸起了一颗响雷,连忙扶住小师弟,连忙说道:“师傅你可不要说气话,师弟,你别担心,师傅只是让你建座寺,这些年我们存了不少银两,肯定很快就能建成的,那你就是主持了,到时候我带着师傅去看你好不好。”
苏问看着眼前两个小家伙,也不过十岁的年纪,而今年自己也已经十六岁了,虽然大不了许多,可毕竟这几个月的经历实在难得,因为让人成长的从来都不是岁数,白州的一座庙也许花个千两白银,再那些钱到官府买个文书就足够了,可在平京,那得需要很多人点头才行,否则莫说是一座寺,便是一座供奉观音的土庙都容不得。
只不过他并没有明说,若是简单那和尚怎么会交给自己,若是轻巧,师兄又怎会让自己来这寺中,只怕这师傅好拜,而这剑却是不好学啊!
不通不敢再惹师傅生气,生怕对方真的将他逐出寺去,又听到能做主持,便立刻破涕而笑着答应下来,在九通的陪同下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孩子的天真本该就是快乐,忧愁来得快,去的也快。
“师傅也会与我一起去京都吧!”苏问明知故问的说道,逆行道当家剑主陆逆,与枯剑冢剑魁陆行,早已是剑道标榜上不容忽视的存在,当年对方连杀十九位剑冢长老后叛逃震惊了整个九州,也是自枯剑冢问世之后第一个非但没被抹杀,反倒以另一种身份闻名九州的存在,若只是陆逆苏问其实并不清
楚,可关键他曾与逆行道打过不少交道,多多少少也听过几语。
陆行既然是要去寻他哥哥,那自然就是陆逆无疑,众所周知逆行道身为刺客之道的领军势力,上至开疆裂土的大吏将军,下到寻常无名的布衣百姓,无不是他们举剑的对象,只要价钱合力,便是去皇宫杀人也未尝不可,可就是这么一个搅动着庙堂和江湖都不得安宁的存在,哪怕还要顶着枯剑冢所带来的巨大压迫,非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是越发昌盛,据说其核心所在就是平京皇城之外,真可谓嚣张到了极点。
“嗯,去找个人,顺便见个老朋友。”陆行站起身,苏问惊诧的看到对方将身旁的那把剑插在土里,勉强有个支撑的将整个瓜架子撑了起来。
“方才的两剑你看出了什么。”陆行笑着问道。
苏问搔了搔脑袋,一剑众生,一剑帝王,搁在那里都是了不得的剑术,凭他这个半吊子想要看出些真知来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既然对方问到了,他也是毫不避讳的说道:“厉害,霸道,不过师傅的那一剑看似锋利,其实失了出剑的精髓。”
“哦。”陆行眸光发亮,这世间还有人能够评价他的剑?不觉来了兴趣,“说说看,失了什么精髓。”
“师傅,你杀过人吗?”苏问突然问道。
陆行被这突然的一问怔住了,可看着对方并非胡言乱语的神情,稍稍调整下心绪,轻声道:“不曾。”
“那就难怪了。”苏问恍然大悟的说道,也许他根本到不了对方在剑道上那么高端的造诣,但是不论是与剑为友,还是御剑为臣,对他来说并无两样,如果真是有人拿着把剑在他面前说些什么,我这一生就是只为追求剑道之巅,追求无尽的剑术变换而出剑的,苏问对于这样的人只有两种态度,打不过的,双手一拱道一声前辈,打得过,简直就是指着鼻子臭骂你他娘的装什么蒜。
真正在江湖中的出剑,那就是要杀人才行,被逼也好,无奈也罢,你若不是要杀人,出剑做什么,以武会友,天老爷,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的藏着掖着还会什么友,摆出了架势,拿出了高招,到最后一刻却跟对方说不好意思,我就是玩玩而已,嘿嘿,在别人那里或许好使,在苏问这里,不出剑最好,一碗茶,一杯酒,想怎么谈怎么谈,可你要是出了剑,那就别怪我起杀心,人心隔肚皮,是知道你是真玩还是假玩,就这一点,苏问背着个薄情自利的名头并不为过。
“那师傅如果刚才无德和尚是想杀你怎么办!”
“我。”陆行吐出一字后忽然发觉有那里不对,下意识的看向默念诵佛的无德,对方目光虽然并未闪躲,但他却从中看到了答案。
原来是这样,没杀过人的剑能够锋利到哪里去,如果方才出剑的不是无德,而是那人,自己又是否还能站在那里与其谈天说地,不由摇头苦笑,在看向苏问时,忽然觉得收下这个弟子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情愿。
因为师徒间的第一番言谈,竟是徒儿教了师傅。
第八章 学剑?握的住再说
本想在孤心寺再多留几日,却不想无德和尚大袖一挥,直接将几人轰出门去。m.www.uu234.net
“师傅,你真跟这个无德和尚是叔侄?”虽说和尚各种不看,可一手众生剑着实让苏问大开眼界,若不是个秃头,只凭一手潇洒飘逸的剑法,再换上一袭长衫,不知要将多少江湖女侠迷得神魂颠倒,却偏偏遁入空门,让这世间又少了一段荡气回肠的传奇。
陆行点了点头,将满脸愁容的不通换到身前,轻抚着那颗光洁的脑袋,说道:“准确的说我该叫他一声二叔,剑冢每一脉都是兄弟俩,两人同修帝王剑道,当年剑魁之争他输给我父亲,后来便离开了剑冢。”
“那师傅你是来清理门户的。”苏问轻声问道,剑冢之人想要离开剑冢,按规矩是要将从剑冢中学到的一切还给剑冢,如此才能保证枯剑冢剑道之巅的地位,只是这还字一说可就意味深长,且不说十年练剑早已化作本能,单是耳读目染,脑中所记的剑法剑招都是剑冢的不传之秘,想要真正做到不外传,那便是生于剑冢,死于剑冢。
“不许你伤害我师父。”不通听出了什么,在对方怀里奋力挣扎着,一双小拳头拼命打在陆行胸口。
陆行不躲不闪,只是站在那里笑,若是真要杀无德,此刻自己怎么会这么轻巧的离开,“放心,我不会伤害二叔的,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小和尚你放心吧!他不会骗你的。”小仙芝安抚着不通,尽管她缺少人类的情感,但却能捕捉到对方微妙的变化,也许有得有失,两界山的居民无法像人类那样掩饰自己的情感,但同样的,也不会有人能够骗得过他们。
不通眼巴巴的看着小仙芝,两人不仅年纪相仿,对于世俗的经历都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一个常年在寺庙中诵经念佛,有几次偷偷跑出去,可还没走到城里就被师傅抓回来了,另一个更是从来没见过山外的世界,也许是同病相怜,两人越发亲近。
七贵终于松了口气,这位小祖宗总算不缠着他了,也不说不通是不是没心没肺,哭的很伤心,可见到小仙芝,就又开怀起来,着实是像极了自己和穆巧巧。
“师傅,你觉得我该从那里学起,剑气还是飞剑,或者是传说中的御剑飞行也可以。”苏问掂了掂手中的龙舌,这么短的剑只怕也就够他一只脚踩着。
陆行原本还觉得这个徒弟虽然资质差些,好在有悟性,加以雕琢混到个剑道宗师未必不可,结果差点被这句话呛个半死,只恨不得手中少个趁手的家伙,好好敲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哪有你说的这么轻巧,就是从小开始练,练到二十岁,挥剑能有罡气,都足以称作剑道天才,更别说飞剑,和御剑,你根基本就不稳,资质只能算中庸,先从挥剑开始练吧!”
“可是师傅我已经会飞剑了。”苏问不依不挠的说道。
“是吗?”陆行轻笑一声,双手环抱,目光刁钻的看着对方说道,“那你飞一个给我看看。”
苏问是个脸皮厚的没边的家伙,当真要操练起来,就算是那些在剑道浸淫了少几十年的大剑师都没有这个勇气和脸面在陆行面前出剑,更何况一个初学乍练的白手,班门弄斧可不是什么好词,只不过他从不在意罢了。
“师傅,瞧好了。”
苏问眉心一点,一道不俗的念力喷薄而出,看的陆行连连点头,
只是开灵初境就如此强度的念力,还学什么剑,去做个阵法师,神符师都不错,毕竟剑道的根本还是在于勤学苦练,从小培养,半路出家的剑师九州之上着实不少,可真正有所成就的说破大天来也都是凤毛麟角,若不是苏承运相托,他可并不看好这个贪多的小子。
念力载着龙舌剑在半空中蜿蜒行进,虽是不快,可在外行眼中已是足以赢来满堂叫好的绝技,就算是些剑道初学者都会惊得瞠目结舌,大呼前辈,请教我剑术。
只不过落在陆行眼中无疑与稚童和稀泥没什么分别,指尖轻轻一弹,只见空间中荡漾出一层涟漪,方才还飞的四平八稳的龙舌此刻好似汪洋中的孤舟,未等苏问如何稳定,便是一头栽进土里。
“如你这样的飞剑也就是给门外汉看个热闹,遇见真正的高手,只怕这剑还要反过来刺你哩!”陆行说笑道。
苏问不服气的将龙舌拔出来,倒不是他自以为是,只是对方这番话私下说还好,此刻被牛霸天他们一通嘲笑,再怎么没脸没皮,用力挤也挤得出三滴黄水来。
“我曾用飞剑伤过允无念,还差点杀了一个半步立尘的老怪物,这些总不算门外汉吧!”
话倒是真话,本以为能够找回些颜面来,不曾想陆行只是歪了歪脑袋,随口的一句就能让他七窍生烟。
“立尘都不是的家伙不是门外汉又是什么,你小子要就这点出息,丢了苏承运的脸不说,出去后可别说我是你师父,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提根烧火棍都能追着立尘境的到处跑。”
胡仙草笑的更加花枝摇曳,七贵本来想绷住不笑,可还是被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不提剑的陆行,除了身上那件像回事的长衫外,不单单是样貌普通,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很普通,根本没有传闻中一剑日行三千里,缓手剑破大潮歌的豪迈霸气,平易近人的就想是一个温和的大叔。
但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一个家伙突然有一天对你说,你弱的就像立尘宗师一样,真不知道这是句夸奖,还是无情的鄙夷。
“飞剑虽然差些,不过师傅,我已经练过挥剑了,连三哥都夸我有天赋,教点别的吧!那种很厉害的剑招,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都让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也不能说苏问好高骛远,只是身旁突然多了一座插着钥匙的金库,谁还能目不斜视的整日粗茶淡饭,没有张口就学百步飞剑,已经是他足够自知了。
陆行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内在朴实,戏耍起人来也是全然没有高手做派,轻笑道:“出一剑我瞧瞧。”
这次苏问可是铆足了力气,剑名自当知,这一剑苏问满意了许久,倒是要让对方看看自己这个便宜徒弟也是天资卓越。
苏问腰身下沉,力由地起,右手如灵蛇出洞,只等一道暗光呼啸,却见到陆行手指轻抬,不知使得什么兵刃,就听到脆响空传,苏问只觉得手臂一震酥麻,虎口仿佛要炸裂一般疼痛,别说握剑,就是一双筷子此刻都抓不住。
龙舌应声弹出,可怜了这把在南唐传的神乎其神的神兵利刃,在苏问手中一次次的蒙羞,亲吻土壤这般娴熟的姿势真可谓痛煞了多少爱剑之人。
“剑意不错,就是手臂不稳,掌心无力,连剑都握不住还好意思说自己学剑。”陆远总是能够一边夸奖着,又在对方笑容满面的时候无情数落,蜜枣都还没吃出味来,就给三巴掌给打醒。
“你要是手上的功夫能有嘴上的一半,想不成器都难,也罢,苏承运只是要我教你,也没说要教的如何,反正你念力不错,何苦在这条路上浪费时间,若没这个真心,我也不去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
如此**裸的话要是落在别人耳中,只怕当场羞愤的把剑一扔,叫嚷着不学了,偏偏陆行遇上的是苏问,不仅没脸没皮,关键是倔,你若顺着他还好,连这十五年都熬过来了,真有没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了。
“师傅你嘴上的功夫可是不比手上的差啊!既然拜了你做师傅,那就不能给你丢脸不是,徒儿知错了,还请师傅教我。”苏问诚恳一拜,再没有之前的急功近利,十五年的卧床虽然让他比别人少了从小打炼的根基,却也给他练就出了一副常人无法理解的性子,天赋资质这种东西,有一些就足够了,能走得多远,还得看你愿不愿意去走。
“哈哈,你作为苏承运的传人,资质也许差得很,不过这性子我喜欢,他当初要是有你一半的耐性和容忍,这世上也就没凌天宫什么事了。”陆远开怀说道,别人提到苏承运大多是敬畏参半,甚至畏惧跟多,可这已经不是苏问第一次听到对方数落师兄,但偏偏这样的数落往往让人后知后觉的惊愕,究竟那个不苟言笑,甚至连字都写不明白的师兄是怎样一个连凌天宫都能招惹的家伙。
“今天不走了,你若真有心学剑,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至少能接住我一指,我才考虑要不要继续教你,不然性子虽好,可我堂堂枯剑冢剑魁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你不要脸,我还要。”
七贵看了看四周,荒郊野外的,连个人烟都没有,若是以前他也不会计较这些,但人总是如此,享了几天福再回去吃苦,便觉得这苦根本不是人吃的,睡惯了床被,重新席地而眠难免失神,更可况又多了胡仙草和小仙芝,这般俊俏水灵女子,怎忍心让其受罪。
“就住这里?”
“还委屈你了!”陆行满不在乎的说到。
“我倒没什么,就是胡姐姐和那丫头,我怕她们受不了。”
“女人啊!最是麻烦,她们要是受不住只管走便是,我绝不拦着,这也吃不得那也吃不得,难怪百年来都没有出个像样的女剑神。”平易近人的陆行不知为何突然言语犀利了起来,听的苏问楞了许久,连忙看向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头,好在对方只是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默默的拉起小仙芝去一旁收拾起自己的地方了,不通小和尚和七贵连忙跟过去帮忙。
苏问推搡着陆远的手臂,轻声道:“师傅人家好歹是女子,说话别那么难听。”
陆行抖了下眉头,沉声道:“我劝你最好离她们远些,女人是修行最大的阻碍。”
“师傅,这话谁说的。”
“我娘。”
苏问不由惨笑一声,想不到风姿卓越的枯剑冢剑魁竟然还是个传统的乖宝宝,随即若有所指的问道:“师傅可是成亲了?”
“当然没有,剑道通明就该是孑然一身,有了牵挂如何能了无牵挂。”陆行头头是道的说着。
“哦,那师傅早些休息,我去练剑了。”苏问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找了个借口逃走了。
留下不明所以的陆行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着,“这家伙说话跟苏承运一样德行,没头没脑的,让人生气。”
第九章 劈山不如断水
夜幕将至,不通虽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却也随遇而安,不骄不躁的坐在草垛上开始了每天的晚课,小仙芝靠在胡仙草的怀中,希翼的小脸默默的注视着在火堆前一展身手的七贵,今天的晚饭如何着落,任你是剑冢剑魁也好,立尘宗师也罢,圣手神医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坐在一旁,哪怕有你个小和尚,我说吃肉,今晚就只能吃肉。www.uu234.net
只有苏问提着剑朝着林后的崖壁走去,陆行看在眼中,嘴角微起,行百步者半九十,第一步可以迈的轻松随意,三日虽然不长,一晚还是打熬的住,至少苏问也不是不学无术的家伙,究竟是不是块值得打磨材料,还得看他第二日能够举得起剑,又或是还愿意举剑。
苏问默默走到一处崖壁前,壁立千仞无依倚,伟岸是伟岸,可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欣赏,脑中不断回忆着陆行弹指一挥间的画面,那道虚空托付起的气机分明就如同一把巨剑斩在龙舌上,自问这些时日来自己的体魄也从最初的羸弱逐渐壮硕许多,却没想到仍是如此不堪,不觉摇头苦笑,干脆也不要去想,与其空想他几个时辰,倒不如扎扎实实的挥半个时辰的剑更让他安心。
白州不仅生产宝马,当地的矿石也是尤为坚硬,因其上波澜连绵称之为百道纹,据说白州佥事指挥使李在贤就是舞着一把八十七斤重的石斧,任你是铜头铁脑,还是玄铁金刚,这一斧下去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白州境内数十个军镇要地皆是以这种百道纹的矿石筑基建围,南唐曾经评价过北上的两条战线,沧州因为五万魏武卒和一个李在孝,把整条漓江守出了天堑的错觉,而白州则是因为这些遥相呼应的军镇被称作蜀道之上更胜蜀道。
当年南唐进蜀地,也不过是逐鹿弓几次拉弦之劳,而如今南北对峙多年,他们宁可面对李在孝,也不愿先啃下白州这条线,其中的取舍足以说明问题。
苏问一剑劈下,层层火星燃亮了夜幕,仅仅是在岩壁上留下一道微浅的凹痕,却痛煞了苏问,从指尖到手臂无一不是刺痛发麻,分明是他挥出十成力道,岩壁就立刻还增了他十二分力道。
“他娘的,险些连剑都握不住,不过这力道还是差着师傅许多,不够,不够。”
一阵摇头私语的苏问又出一剑,足有百丈长宽的崖壁依旧屹立不动,仿佛一座横跨东西的天然壁障,南唐号称中石没簇的逐鹿弓该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兵刃,但那毕竟是脱手的东西,硬碰硬也无妨,哪里像此刻半瘫不软倒在地上的苏问,龙舌飞出二尺来远,几乎所有的反力都一丝不差的在他身上走了一遭。
两剑之后苏问心里委实是有了抵触,手爪颤抖着握拳都困难,更别提握剑了,那些书中的侠客动不动便是一剑开山,一指断江,怎么搁在自己这连开个石都这么费劲,好歹也混到了开灵小宗师,这差距着实让人羞愧。
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跑走了多少飞鸟,直等到吃饭的时候,苏问才用嘴叼着龙舌寻着香味回来了,只不过两只手肿的好似熊掌,劈了不知多少下,岩壁安然无恙,反倒
是虎口处多了一道撕裂的伤口。
“又去发什么疯。”胡仙草幽怨的说着,从药箱中取出药膏帮着敷在伤口处。
苏问神情木讷的报之一笑,心不在焉的捧起七贵端来的肉汤,胡乱吃了几口就起身离去了,好似魔怔一样口中振振有词的消失在林子中。
“这小子该不是练剑练疯了吧!”牛霸天拍打着脑袋,不大的眼睛盯着锅底的一层肉汤,涎水都快滴下来了。
七贵一汤勺打在对方不老实的手背上,不仅叫骂道:“你是头牛,不吃草,吃什么肉啊!改明我给你炖一锅牛肉,看你吃不吃。”
随后满满当当的承了一碗递给了小仙芝,渐渐的他已经习惯了有个小丫头缠在身边,就像他当初照顾苏问那般,“少爷平日里懒得很,我唯独见过他两次这么勤奋,一次是在青锋郡练剑,一次是现在,虽然我看不懂,可我也觉得厉害,陆先生,我家少爷算不算是很有剑道天赋。”
陆行吞咽了一口肉汤,咸淡适中,悠悠然的说道:“底子差,资质低,唯一有些悟性也算不得顶尖,如果不练剑去做个阵师,符师,多花些功夫磨练,说不定能成就,可非要一头扎在剑道里,练到死也就是中下水准。”
“那你还教他。”不通满脸诧异的问道,手中的汤碗已经见底,显然不是第一次开荤,想想有那样的师傅在,清规戒律算得了什么。
“要是只凭眼睛看就能断定一个人,那这世间未免太无趣了,我四岁习剑,练了整整三十年,谁人不说我是五十年来前所未有的剑道天才,可什么是剑道,我到现在还不是苦寻无果,你师傅干脆弃了剑道去修佛,什么是天赋,说到底也只是别人认为你怎么样而已。”
不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喃喃道:“佛说众生平等,本不该有高低之分,师傅却说人生下来就注定不同,否则凭什么他是佛,而我们只是信佛,阿弥陀佛,人人都想成佛,又有谁知道什么是佛。”
“你应该很得二叔欢喜吧!他当年不去三佛寺,而是随便找了一间寺庙修行,想来都是佛,他信的却又不一样。”
“佛就是佛,有什么一不一样的,你们这些和尚就是鬼话连篇,论因果循环,不过是骗人骗世的把戏而已。”胡仙草讥笑着说道,若真有因果在,她父亲悬壶济世,种下多少因,最终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
不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的低头拜去,口中说道:“女施主不信佛吗?”
“信那个有何用,我只信我自己。”
“只信自己,善,师傅也常跟我说,那佛祖不过是比他早生的和尚,拜之无用,信之可笑,三佛寺既尊过去,现在,未来三佛,拜的却只是过去佛,难不成现在无佛,既然和尚追求的的尽头便是成佛,那就算做不得现在佛,也该自信做得那未来佛,既然自己就是佛,拜别人有何用。”不通学着师傅的口气说着,若是这番言论被北魏或是南唐那家佛寺听去,只怕都要追上门来与
你辩道辩道。
胡仙草听后扑哧一笑,银铃般的笑声着实动人,“想不到你哪个不正经的师傅还能说出如此正经的话来,小和尚你信不信自己能成佛啊!”
“或许可能吧!我观女施主有大慈悲像,莫不是菩萨转世,难怪小僧觉着亲近。”
“油嘴滑舌的,人不大,心思倒是不少,小和尚你如此不诚心,只怕成不了佛。”胡仙草打趣地说道,那个女子不希望别人的夸奖,即便只是个孩子,童言之说坏话是无忌,好话又该是什么。
“世间一切都有佛性,只为成佛而成佛,佛是不会渡你的,师傅说口中的阿弥陀佛说的再多,说不出心中所想的才是诳语,”
本以为出家人口中佛都该是枯燥无味,居高尊崇的存在,然而不通心中的佛却是无处不在,普通的很,其中甚至还有着许多大不敬的言谈,可细细想来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夜深众人睡去,只有陆远起身慢行,寻着声响而去,见到那削瘦的背影一遍遍的挥臂,时轻时重,落在山涧的回声却是惊人的相似。
“亏得你手中是龙舌,不然不知要练废多少把剑来。”
苏问闻声回头,手中的龙舌又一次脱手而出,满脸丧气的摇了摇已经昏沉的脑袋,想不通,就只能一次次的尝试,从一手变作两只手,换来的也只是两道虎口开裂而已。
“师傅,究竟是我在劈山,还是山在劈我。”
陆远没有回应,伸手一探,龙舌便入他手中来,但他没有找上岩壁,而是去了一处溪水边,既无运气,也无招式,就是随手的一切,剑锋自上而下破入溪水,本以为会是山溪炸起,一道丈宽的豁口横贯才是,然而苏问惊愕的看着剑刃平静的从水中滑过,竟是连一丝涟漪也未曾荡起,唯有俯身看去才发现,水地处一枚拳头的鹅卵石一分为二。
“握剑靠的不是蛮力,出剑更是讲究巧劲,就像是一把流沙,你抓得越紧,反倒流失的越快。”
苏问半信半疑的接过剑,看了看孱弱无力的溪水,比起百道纹自然是不值一提,剑锋骤起骤落,哗的一片水花惊起,而且溪水看似不深,竟也有半丈水,龙舌刃长不过七寸,而且陆行仅是剑锋入水,是如何够得到那溪底石。
陆行接过龙舌又劈了一次,这一次苏问看得分明,尽管是横劈,但剑锋几乎与溪流融为一体,入水无波看似静止,却在水下划过一道惊弧,是剑锋挤压成柱的溪水,那道水柱横贯溪底,将沿路卵石一分为二,而水面依旧没有卷起丝毫浪花,一静一动好不神奇。
“哪有人上来就劈山,柿子还挑软的捏呐!叮叮当当的吵得我睡不着觉。”陆行将龙舌丢还回去,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去,看似怨言,其实不露痕迹的将对方往正道上推了一把。
苏问接住剑,看着在月光下泛起粼粼光泽的溪水,神情若有所思,许久后,一剑劈下,水花滔天,一道浅浅的印痕勉强映在溪底。
第十章 如此除魔
一处平静的小山村中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穿戴一致,素白的长衫上有金线镶边纹理,似初阳透出翔云,映照在一座古朴的石门上。顶 点 X 23 U S
村子的人默默看着他们一行人走来,神情慌张却又故作镇定,几人嘴角微微张动欲言又止,对方走入村庄,为首一男子额前饱满,祥瑞之光聚顶,他步伐稳健,一双绣着蛋青色花鸟流云平纹经锦靴正配白衫,背上一把紫金色的古剑,系一根明黄色的绳结,仙态贵气。
“不知各位仙人从何处来。”一名老妪住着木杖缓步走来,小山村虽然地处偏远,也还是有见识之人,这副装扮多半是修行宗门。
谁知老妪刚刚走近,话未多言,那男子突然抬手拍在其额顶,面容古井不波,口中似有低吟,只见一道炫丽的光华从男子掌心喷射而出,溅落在老妪身上,那老妪立刻痛苦的哀嚎起来,不断有黑气从她七窍之中渗出。
其余人见状纷纷拔剑警惕四周,而那些村民竟像是失了神一般矗立原地,双眸瞬间化作空洞。
“凌天宫除魔者在此,尔等邪祟还不速速现身。”
男子振振有词,每吐一字空间都会随之震荡一份,手掌收回之际,光华消散,那老妪竟仿佛风化之石渐渐消散,只留下一根木杖倒落在地。
“哈哈,好一个除魔者,这等杀人的手段着实让我们这些魔头都自愧不如。”
山村上空一道沉闷的声响徐徐回荡,霎那间那些山民双眸中突然射出一股暴戾凶光,张牙舞爪的飞扑而来。
男子身后几人早已蓄势,举剑挺出,剑过之处一颗颗头颅飞起,白衫依旧是白衫,只是这山村的土壤已然被鲜血侵染,弥漫在空气中的气息令人压抑。
“师兄,他们只不过是被魔头迷失了心智,不该杀。”一名年纪尚小的弟子看着眼前的杀戮,心底升腾出无尽的惶恐。
“既以坠入魔道,那便是魔,除魔卫道是我等除魔者的本分,为世人守正道,离经叛道者都该杀。”男子沉声说道,神色有些颓然,这样的场景他早已见过太多,宁可错杀三千,不得放过一人。
半空中那道声音再度发笑,笑的人毛骨悚然,“好一个都该杀,我不过杀了几人,而你们却要屠尽百人,你们凌天宫除了说话好听,才是这世间真正的魔头。”
终于男子显现些微怒意,一指横空点在某个发狂的山民眉心,一道黑气升腾而出,噌,背后紫金古剑夺鞘而出,一剑斩在黑气之上,竟仿佛实质一般,半空中那道声响忽而传来痛苦的哀嚎。
“老鬼,我说你是魔,你便是魔,以为逃出了问道天便是逃脱了凌天宫,这片天地无尔等立足之地。”
长剑飞空,一个扎眼便斩下十数颗头颅,凝聚而出的黑气足有手腕粗细,男子一脚点出,白衣锦靴犹如登仙,两袖翻飞之下,略有神光浮动,那股黑气如临大敌一般急转而退。
“想走,东躲西藏,看你舍不舍得这些气运。”男子冷笑一声,古剑回转,再入手时神光
大显,凌天宫号秉承天意,引生灵得道,便是这世间最神圣,最光辉之地,大神光下容不得半分黑迹。
光芒如箭羽穿身将那道黑气钉在岩壁之上,半空中那道声音急促的呼吸着,已是怒意升腾,那神光仍未静止,男子手持古剑荡漾而出的光明之意如烈火般升腾,好似其衣间那轮初阳灼出。
“付丹阳,莫要以为老夫怕你,如此欺人太甚,等老夫恢复了元气,定要将你凌天宫弟子一个一个剥皮抽筋不可。”那道声音瞬间虚弱到极点,怒意中分明还透着一股深深的忌惮。
“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诛罚。”
男子仗剑矗立,那道光华更加璀璨,相衬之下,早已是支离破碎的黑气此刻瑟瑟抖动,不甘的淹没在光芒之中。
突然一只漆黑手掌从虚无中探出,按在一名山民面门,对方鲜血仿佛在经脉中沸腾,皮肤之下一道道喷张的印记仿佛被那只手掌引动,有着什么东西被抽离而出,与此同时那山民瞳孔中透出的狂躁渐渐消退,渐渐显露出疲倦之态。
这时古剑凌空而来,毅然决然的从山民后颈斩过,一颗头颅被手掌握在虚空,荡漾的黑气终于找到宣泄之处从山民尸体中迸出,瞬间又消散在神光之下。
“我不过借他十年之命,算来算去也还有四五十年好活,你这一剑斩的当真干净利落。”那手掌丢下无用的头颅,好似飞燕一般急闪而过,去寻下一人。
男子沉目冷视,手中的古剑透出圣洁之光将其上的鲜血退尽,未等那手掌靠近,剑气飞至,又是一人身死,手掌没有犹豫,好似老猫嬉戏一般在人群中穿行,只是那柄古剑总是能比他先到一步,还未等他吸取气运,对方已然是剑下之魂。
“师兄。”先前那名年幼弟子看着平日自己最为敬重的师兄此刻面无表情的催动手中兵刃,而在先前那一刻,他分明看到那人双眼中神采显现,体内的魔气也随那只手掌一扫而空,可仍是没有被师兄的剑锋放过。
“一日是魔,终生是魔,小师弟我希望你记住,此刻的怜悯,只会让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身为除魔者,便是要将这世间所有的黑暗赶尽杀绝,将彻底的光明带向人间。”付丹阳沉声道,手中的剑没有丝毫停歇,却无论斩去多少头颅,剑锋之上都不曾沾染一丝血污,或许这便是他心中圣洁。
小师弟痴愣的看着师兄们的除魔卫道,可究竟什么是魔,他没有看到,卫的又是谁的道,难道眼前这些不是众生,此刻决然挥剑之人又该是什么,尽管心意不通,但是师兄不会错,凌天宫的道义更加不会错,他咬着嘴角,直等到鲜血从齿缝间渗出,目光渐渐冷冽下来,手中的剑虽然犹豫,却足够锋利。
溪水旁,苏问仍在一遍遍的抽刀断水,从黑夜直到天明,从最初的水花炸起终于勉强做到微波荡漾,可想要想陆行那般一剑断石,仍是差的许多。
少了敲山的吵闹,陆行一夜睡的安稳,此刻半蹲在石堆上没有半点剑道魁首的自持身份,看着苏问举剑,出剑,再
到收剑,轻笑低语道:“算不得绝佳,不过雕琢一块璞玉有何可得,能把一块石头雕成佳品才算本事,我陆行一生别无用,只有剑,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追什么剑道。”
不可不说一晚上的时间满打满算五六个时辰而已,苏问能够做到如此,陆行已是满意,而且另有所得,自己生于剑冢,从出生起便在用剑,可如今三十载他走的一帆风顺,甚至从未遇到旁人口中所谓的瓶颈,但对于剑却始终差上一分,练得越多越是忘记为何要练剑,谈不得是否真心喜欢,只知道身为剑冢传人,此生除了剑便不该再有其他,此刻见着苏问的坚持,似乎寻到了一丝,又好似丢掉了更多。
“师傅,我这一剑如何。”苏问筋疲力竭的坐倒在溪旁,一夜的拿捏终于是换来一次初见成效,剑锋入水几乎无波,溪底一块青色的卵石上半深半浅的一道歪斜印痕,尽管不像陆远那般剑痕笔直劲力透彻,但总归是要比最初有所精进。
陆行探手撩拨着清凉的溪水,轻笑道:“你若不厚着脸问这句话,我倒是愿意提你一句孺子可教,此刻嘛!勉强算个八流剑士。”
“这都才八流吗?师傅你的眼界未免高的离谱,是不是你当年也被这么说教大的。”苏问倒是满不在乎,对方的言辞锋利就和他的剑一样,早已是见怪不怪。
说教一词有些大胆,能够说教枯剑冢剑魁的人,恐怕只有翻烂了凌天宫的月旦评,才勉强寻得到几个来,修为比他高的,剑道未必有他那般造诣,驴唇不对马嘴,各自说着而已,好不容易能够在剑道之上稍稍出其右者,修为又不如他,打都打不过,说的再有道理,也毫无信服。
或许只有那人才有这个资格对他说教,陆行目露回思,那个与他从小习剑的人,不管自己多么努力,终究还是差他半招,这剑魁之名本该是他,却莫名其妙的落在自己身上,三年前他出冢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对方比了一剑,剑术赢了半剑,剑道输了一剑,算起来还是差了半招。
沁入水中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滑动起来,突然间一股腥味止住了他的思绪,低头看去,手腕处一抹殷红色彩萦绕不散。
“那是什么。”苏问顺着溪水上看,只见到大片大片的血色染红的水面,如此之多隐隐显得有些粘稠,就算把一个成人全身的血抽干倒入溪中也不止。
“去看看。”陆行抖了抖手上的血水,这其中有一股他很是熟悉的感觉。
两人顺着溪水一路上行,很快便见着一座村落,无需靠近都能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走入后,眼前的场景已然是一副修罗道场,上百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叠在一起,无一例外皆是被斩落了头颅,
“这是谁干的。”苏问险些被这阵难言的气息堵住胸腔,仿佛又一次落入了无尽鬼蜮一般。
不远处一道细微的光芒落入陆行眼中,伴随着一股黑气的消散,他的眼睛逐渐微眯,苏问猛然察觉到一股凌厉的锋芒之意,连身闪躲,下一瞬一道剑意冲天而去不知所踪。
陆行嘴角一沉,冷声喝道:“除魔?”
第十一章 一颗头颅,隋半语
剑气腾空,连同天际的流云一同消散,百里之外,付丹阳缓步前行,手中提着一颗披头散发的头颅,可那人并为死去,即便只剩一个空落落的脑袋,那双欲要吃人的眼睛依旧恶狠狠的盯着周遭的所有,口中不断有污言秽语谩骂而出。www.uu234.net
付丹阳不为所动, 双目微闭,略显疲惫之意,尽管他身为凌天宫除魔者之首,被誉为仅次于神圣之下第一人,可对方毕竟是成名于五十年前的魔头,若不是当初被打散元神囚禁在问道天下多年,他未必就能胜过,即使此刻也不可大意,对方一手夺气功法千变万化,哪怕只剩一颗脑袋,一旦让其脱身去,短则半年就可重塑肉身。
只是付丹阳能忍,一旁的凌天宫弟子中早已有人被这辱骂激怒,一剑将其后脑到嘴巴刺了个通透,但令他心惊胆颤的是,那双眼睛突然癫狂起来,被长剑穿透的嘴巴狰狞的笑着,莫说只剩一颗头颅,换做常人这一剑也都是死的不能再死,那还在滴血的脖颈配上此刻的情景当真是睁眼便可吓死人。
“小子,你在给爷爷挠痒痒吗?”
那名弟子眉角抖动,手中的剑不知是该抽出还是再进一剑,只觉得那狰狞的笑意笑的他脊背发凉,哪怕明知对方已是万劫不复之地无可翻身,却仍是心惊胆战,除魔多年,何曾见过如此最是魔的魔,不死不灭,只是一个眼神都仿佛洪荒凶兽。
“诚远师弟,没必要与一个将死之人多费口舌,等回到凌天宫有他求饶的时候。”有人轻声安抚道,却也不敢抬眼与其对视,心中即庆幸又后怕,庆幸能将此魔头擒住,回去后必然能得到神官赏赐,后怕却又是如果没有丹阳师兄,此刻陈列的便是他们这十几人的头颅,那老鬼有多棘手,能逼出仅次于大神光的神术,险些连付丹阳都要失手,更别说他们。
诚远点了点头,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脸上的倨傲重新浮现,身为凌天宫除魔者,除魔卫道,又岂能心头有惧,抽剑归鞘,鲜血溅了一地,见那魔头多少因为痛楚颤抖了丝毫,心头不由安然自得,神清气爽。
付丹阳没有制止师弟们的胡闹行径,自从那人上了凌天宫,打碎问道天的封印后,他便没有一天安生过,圣女不知所踪,圣子闭关,身为神圣之下第一人,他必须坚守的凌天宫道义,作为天道的传承者,他们需要守护着人间的平静,不是君王却胜似人间帝君,什么北魏皇帝,南唐至尊,在他眼中,这些凡尘的权贵不过是匍匐在他身下的矮子,凌天宫既然制定了规则,就需要有人去执行,与其说这份守护是责任,在他看来其实只是强者赐予弱者的施舍,你既奉我为尊,我便赐你苟活安生。
突然一阵异样的违和感从付丹阳心头升起,头顶的云团轰然炸出一道半丈直径的空洞,似有什么破空而来,付丹阳身形疾驰,几近缩地成寸,论修为他早已是立尘巅峰,可依旧被这股危险之意逼迫的毛骨悚然。
其余同门看着对方骤然疾驰不明所以,直到几处伤痕从脸颊,脖颈,腰间浮现才猛然惊觉,付丹阳虽然前行极快,可那道临近之物更快,在他终于看清之时,已然迟了半息
,一道剑气横挪,锋芒撕空劈下,正是他提着头颅的手腕。
“极。”
付丹阳沉喝一声,身躯内光芒大盛,幻影之中似有一尊手印拍出正中那道剑气,轰然溃散,然而还未等他收气,脚下的地面应声裂开,这次不再是剑气,而是一把剑,尽管质地寻常,普通到在集市的铁匠铺中也不过二两银子,但在此刻竟让他的心口猛然紧绷,剑锋不急不缓,却是恰到好处的点在他手腕处,一点殷红换半刹痛楚,那颗头颅脱手而出飞入空中。
“哈哈,天不亡我,付丹阳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
那颗头颅歇斯底里的狂笑,亦如魅影般消失无踪,几乎是同时一声惨叫响起,那颗头颅转眼出现在了十里之外,一口咬在诚远的脖颈,眨眼的功夫将其一身血液吸干殆尽,扬长而去,众人不知所觉,醒神之时,已然只剩下一具神情惶恐的干尸倒落地面。
“陆行”
双目通红的付丹阳仰天咆哮,手腕处那道伤口溅出一滴鲜血,溅落在白衣之上的骄阳,猩红刺目,翻手成爪将那柄长剑吸入掌中卷的粉碎,那道从百里之外追来的剑意他心中便有所思量,加上悄无声息的将一把剑近身至他五步,如此剑道造诣,这世间除了那位枯剑冢的当代剑魁,他再想不出另一个名字来。
劫后余生的头颅舔舐.着嘴角的血迹,脖颈下空荡荡的空间已经生出了半截左肩,可依旧不堪入眼,好在无人见着,否者看到这反常的情景,只怕吓都要吓死了。
就在那头颅满心欢喜之际,突然眉眼一凝,如临大敌一般头发根根倒竖起来,突兀的在虚空中想要回身逃窜,却听到耳边传来话语,犹如雷击似的停在原地。
“凌天宫不愿杀你,我可不会。”
“嘿嘿,恩公莫怪,小老儿以为又遇上凌天宫那群庶子了呢!”头颅嬉笑的转了回来,飘在虚空。
苏问看的眼睛都直了,从未想过如此残缺的身躯还能活着,甚至还可以撒欢的跑,又突然想起那山村里上百条性命,越看眼前之人越觉得邪恶,不仅怒声道:“你这魔头,那百十条性命可是你的恶行。”
隔在以前哪有你这个小辈开口的资格,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头颅慌张的摇头哭丧,对上凌天宫众人时的硬气傲骨此刻被打散的干干净净,若不是没有腿,只怕当场便要跪地了。
“大人明鉴,那些人都是死于凌天宫之手,与小老儿没有半点关系。”边说着便咽了一口不知会流向那里的唾沫,只在看到陆行眉头微皱的瞬间,立刻改口道:“不,不,有些关系,可我真无杀人之心,万万不能算在我身上。”
“看你面目可憎,分明不是好人,就连找个说辞都找不好,也是够笨的,凌天宫乃是世间正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残忍行径,你这话要我怎么信。”苏问一口回绝,且不说其他,单是从莫修缘口中他便已经听过许多有关凌天宫的传闻,身为九州圣地
,教众何止千万,偏偏如此势力却又从未插手过世俗之事,祈福天道,为众生谋福祉,走到何处世人提及凌天宫无不是感恩戴德,崇敬至高。
几乎所有的好坏无不是从旁人口中得到认同,苏问自认为不是一个有功德的人,自然也不奢望有人会心心念念自己的好,但作为一个可以只手遮天的庞然大物,凌天宫可谓是做到了极致,像是天地间的一杆秤,度量着一切的平衡,若它本身就是问题,那才是此间最大的灾难。
陆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颗头颅,苏问舌桥不下,比雷击还要怔然,支吾其词的说道:“师傅,那可是凌天宫。”
“是又如何,圣地依在,可人心不古。”陆行喟叹一声,那头颅惶恐不安的不知改进还是该退,试探的问道:“大人,若是无事,小老儿便先退了,此番容貌着实挨了大人的眼。”
“怎么,不想见见那位救你们脱苦海的恩人。”陆行似是而非的说道,轻笑一声将其引向苏问。
那颗头颅睁大了眼睛在苏问身上扫了又扫,天晓得被一颗满是血污的脑袋就这么直盯盯的看着是何滋味,反正苏问忍了许久才勉强止住腿肚子的颤抖。
“这位是?”苍老的面孔收起了之前的阿谀嬉皮,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郑重其事的神情,连同着气息都发生了天差地别的转变,若说前一刻还是一个僵死的半残之人,此刻苏问若是闭上眼睛不去看,对方给他的感觉丝毫不逊色那日在都司府见到的宋老。
“苏承运的传人,苏问。”陆行一语点中,那脸孔立即灰度十分,说不出的骇人。
“就是他吗?怪哉,怪哉,孩子,你惨了,小老儿领苏承运的情,可有的人却是巴不得吃他的肉,拆他的骨,至于你更是不要出现在他们眼中才好,相比之下他们更加恨你才是。”
“你这话许木子也曾说过,我想知道师兄到底做了什么,而你口中的那些人又是谁。”苏问诧异地问道,师兄莫名其妙的招惹上凌天宫,连莫修缘都说本该是要杀他的,现在又多了一群不知来历的家伙,这贼老天总是让他安生了几个月,便又该来一场苦难吗?
突然那头颅眉开眼笑,脸上血迹被松弛的皮肤抽动着越显狰狞,“你已经见过许木子了,哈哈,那老东西说出去后便先去寻你,怪了,你身上为何感应不到他的气息,难不成他又变了念头。”
“前辈,犯不着与我打这些哑谜,有话直说。”随着对方气息的变化,苏问怎么也喊不出口那魔头二字,脱口而出的也变作前辈称呼。
“哈哈,被你道一声前辈,我隋半语也算不枉此生。”那颗头颅前仰后合的大笑着,神色张狂。
苏问轻咬着三字名姓,似是在何处听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可若是莫修缘在这里定然心中明悟,因为在南朝有一道人,与人论经讲道浑浑噩噩的行至四十岁,忽而梦醒,十年悟道一朝入得不惑境界,从此道号半岁,此人姓余,乃是道中观的观主,当日曾与其辩道,胜了一个善字。
第十二章 百步飞剑
一声尖叫,两声尖叫,变作两名绝色女子的花容失色,一语阿弥陀佛,小和尚不通低眉诵佛,超度苦生,反倒最是畏惧鬼神的七贵一声不吭,苏问轻轻一推,僵直的身躯缓缓倒地,已是不知昏厥了几时。
牛霸天拍打着锃光瓦亮的脑袋瞪着半空中这个虚虚浮浮满是鲜血的头颅,一双牛铃眼对上鬼瞳,到是谁也不逊色谁,只是前者惊讶这对师徒一去一回,身边怎的就多了这么个古怪的家伙,后者却是口舌生津,好似饿极了的狼寻见一头肥羊。
“这个不能吃,还有那个也不能吃,懂吗?否则就把你这脑袋拿来当夜壶使。”苏问抬手指了指牛霸天,又指了指惊慌躲藏在胡仙草身后的小仙芝,后者露出一双惶恐万分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
隋半语听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漂浮在半空中的脑袋连连点头,苏问又指了指林边的溪流说道:“去洗洗,看着怪吓人的。”
老头一阵点头,飘荡着晃倒溪边去了,见到对方走远,胡仙草紧绷的身子才终于舒展开来,粉面带怒,轻声骂道:“你从哪找来的怪物,吓死我了。”
苏问满脸惭愧的抓了抓后脑,低声浅语道:“好姐姐,是我错了,你多担待,这家伙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你只知道这段时间他要跟着我们就是了。”
“啥?”七贵被牛霸天一泼冷水浇醒,安慰着自己多半是场梦,哪有人空长一颗头颅还能活着的,只是一醒来便听到少爷的蠢话,好在脸上冰冷的刺激还未退去,否则又要倒地。
“少爷你没事吧!我不同意。”
“咚。”一个沉闷的脑瓜蹦敲打在七贵脑袋上,苏问摇晃着手指恶声道:“我是少爷你是少爷,几时轮得到你说不同意。”
七贵捂着脑袋不敢再言语,可那双小眼睛依旧在无声的抗议着,陆远轻咳一声打断这场闹剧,继续说道:“此事是我的决定,不过请大家放心,只是带他一段路程,过些日子他就会离去。”
见陆行开口,其余人也只得同意,远远的看着那颗脑袋又飘了过来,小仆人一口气没上来就又倒了过去,这次反倒是小仙芝放大了胆子悄悄看向对方,退去血污后,那张苍老的容貌并不如他这副残缺的身躯骇人,相反的,她也没有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丝毫恶意。
隋半语早就发现有个小姑娘正在躲躲闪闪的看着自己,生的水灵,眉眼之间透着难能可贵的脱俗之气,两块不算熟透的腮红恰到好处,不愧是只有两界山那等神秘之地养育出的人儿,老人回头咧嘴,尽可能的露出一抹不算难看的笑意,反倒是让那丫头胆子更大了,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玉琢的小手在对方脖子下扫了又扫,确定什么都没有后,那双眼睛莫名的忧伤起来,嘟着小嘴问道:“老爷爷好可怜啊!你痛不痛。”
半辈子都被困在那座深狱中的老人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这一生盛时享尽世间荣耀,落时受尽无边苦楚,却唯独少一人,大道漫漫,茕茕孑立,何曾有过一语温润,若是自己早有明悟,此刻也该是儿孙满堂,真想生出一双手来好好轻抚这妮子的额头。
就在他失神刹那,
半边苍穹忽然光芒如潮,一语佛音好似通天彻地而来,隐隐可见一尊佛陀走出,白衣渡江水不侵,赤脚踏山土不沾,陆行眉头轻挑,算到会有人来,却不想来的竟是此人。
正在溪边斩水的苏问砰的一声被砸入水中,漫天威压化作封顶华盖将整片天地封印,任他如何挣扎都脱不出这溪面。
隋半语虽然仅剩一颗头颅,可依旧算得上一头瘦骆驼,拼尽全力将小仙芝庇护在佛光之外,若是让某些人寻到一丝两界山的气味,只怕比嗜血的妖魔还要可怕。
“和尚,你的慈悲心呢?”陆行出口成剑意,瞬间将铺天盖地的威压撕裂粉碎,苏问一个起身跃水而出,来不及去看对方一眼,疾驰退到陆行身旁。
“阿弥陀佛,除魔卫道亦是修行,佛法无边便是慈悲。”高亢的声音从山涧传来,在整个天地间徐徐回响,终于一袭白衣翻山而来,看似翻山,却显得那山更像是他脚下一个土丘,轻松懈意。
在其之后一剑横空,有一人负手站立,长发飘扬,掠动的锦锻衣衫好不潇洒,一对浓眉狭长入鬓,双目炯神,天生的一副高人一等的皮囊,正是付丹阳。
“好一个修行,想不到三佛寺的高僧也沦为了凌天宫的走狗。”陆行冷哼一声,一语之间剑意气冲斗牛。
白衣和尚双手合十,依旧慈眉善目神色端庄,亦如世间大多寺庙中雕刻的菩萨佛像那般庄严雍容,好似如此相貌开口便让人真心信服半成,“本是去孤心寺寻那位高僧伦佛,不想遇见凌天除魔令,和尚我不得不来走一遭,规矩如此,还望陆施主莫要怪罪。”
“磨磨蹭蹭,想要人,那得打过再说。”陆行一步登空,自从那日见到对方千里取剑后,苏问便没见过他何时再碰过剑,尤其是那个师兄提到的剑匣,他越想越好奇,几次开口问道,对方只说摸剑摸犯了,就不想再碰了,但是身为枯剑冢的当代剑魁,手中岂能无剑,那孤心寺的无德和尚诵经十年集聚一万七千二百余道众生剑意,陆行既是剑冢行走,手中最不缺的便是剑。
那和尚见对方踱步而来,本是金刚面目也不由变换,一手佛印拍出,亦如山呼海啸般迎面砸来,砸的却是这天地,荡漾出层层无边涟漪,口中吟唱佛意,刹那间将整座山峦坠入万古佛刹之中,亦有菩萨慈悲相貌,虚幻之中佛祖拈花带笑,一眼望去端的是万千佛陀低首默念的神圣,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有一人不诚不敬漫步大殿中央,一袭长衫,发髻飘然,普通的面容与周遭那些仿佛精雕细琢的佛家皮相大相径庭,只听他冷笑一声,整座佛刹谓之动荡。
“这便是佛家所谓的极乐净土,只可惜渡不得我。”陆行开口如雷音,响彻大殿,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却无半分威压敢近身分毫,他一手探出,虚空之中正有一柄利剑划出,自佛头而过,幻象荡漾,一道窄浅的裂纹从脖颈处撕裂,虽是瞬息便完好如初,可和尚的神色猛然煞白,手中法印变换翻飞,整座佛刹由大到小,自天地压缩至掌心。
佛家云纳须弥于芥子,刹那永恒,如此可见一斑。
“贫僧渡不了你,自有佛法可以,陆施主,苦海无涯回头
是岸。”和尚翻掌托起,那须弥之间佛刹崩塌,万佛惶恐,菩萨狼狈,唯有那持剑男子依然傲立,剑依旧是世间最平凡的剑,可持剑之人终是此道帝王。
剑锋抖擞,一道百丈剑光自须弥中奔出容纳天地,和尚大惊失色,不知何时有一剑已然抵在他的咽喉,看不清来者,只知隐约之中有人影自废墟中走出,佛殿不存,这须弥终究是假的,比不过这方天地,而这剑道却是真。
剑锋再近,一抹金色光芒从和尚皮肤升起,剑锋对金刚,赐如来法身,修世间最正因果,可得不死不灭,不侵不扰,之名大金刚法相。
“铛。”
两相碰撞,既无火花飞溅,也无破音刺耳,只见的虚空中好似一潭倒挂的深水被飞石洞穿,两股涟漪荡漾而开,以天地为边界,触之反弹,循环往复之下,终于有第一声轻响传出,紧接着如同春雷连绵,一重胜过一重,胜比万佛齐吟,胜比万剑归一。
付丹阳引剑连退,堪堪避开横扫而来的威势,神色不仅变换,本以为自己已是无可多的的天之骄子,虽说比不得神圣二人,这世间能胜过自己之人也不过区区一手之数,何况即便不敌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难,却不想那出冢三年的剑魁竟已是如此境地,好在没有托大,引来了功德和尚,莫不然自己这神圣之下第一人的名号,当真是压被人踩在脚下羞辱。
“那和尚是谁,好生了得,竟然能跟师傅打的互有来回。”苏问不仅喟叹一声,短短几日他便见证了两次佛剑之争,虽说前一次的佛意或许尚缺,但剑意也是前所位于欧的充沛,而这一次更是真真正正的佛法无量,大金刚不坏法相,看的牛霸天满眼狂热,究竟是他那天赋神通出自其中,还是该追本溯源。
隋半语看着天上的功德和尚满脸唏嘘,不时咂嘴道:“想不到短短五十年佛教便出了如此厉害的弟子,也不知这一世的佛道之争,道门可有拿得出手的人物。”
“和尚,你在临渊中看到了什么。”陆远一剑追着一剑,奈何对方皮糙肉厚,一身白衣被剑气斩了褴褛不堪,露出其下金色皮肤,魁梧有力,如有搬山之能。
佛陀低首躲过头顶一剑,却被那霸道剑气直接掀翻了出去,帝王剑道被誉为枯剑冢三百剑道中最是霸道的一种,出剑便是睥睨之意,不可躲,更不可挡,若非其早已化作神通境界的金刚不坏身,只怕就算换做无德来也绝挡不住三剑。
“阿弥陀佛,贫僧看见了贪婪,**,罪恶,仇恨,死意,看尽了这世间最黑暗的地界,所以欲效仿地藏功德,发下宏愿,此间无魔,誓不成佛。”
谁知陆远听后却是摇头冷笑,缓缓提起剑身,整个人的气息随之变化,这一刹那好似整个半空都凝结不动,只有那一剑由静而动。
“你只看到罪恶,却不知罪恶从何而来,就像你眼中只有死意,却看不见何人在求活,你所追逐的魔,佛可曾说过,此刻你离开临渊再看看自己又是谁?”
这一剑终于举起,两人之间仅剩百步,枯剑冢曾有一剑被誉为剑道至巅,一共问世三次,皆是百步,百步,百步。
第十三章 半路出家未必不如
平稳举剑的陆行纵然察觉不到丝毫杀意,却让功德和尚后背惊凉,金色佛光无穷尽的喷涌而出,将整个人都淹没在光芒之中,再蜕变而出时,漆身的金纹又多处百道,直至整具身躯都好似一颗佛陀舍利透射佛光,顷刻间拔高百丈,真正成就金刚不坏身。www.uu234.net
剑起刹那,一声龙吟嘶吼,苍穹色变,只见到两道漆黑龙卷平地而起,幻化的雷光隐匿其中,陆行好似此间之主掌控万物,一丝微微荡漾,长剑脱手而出,亦不可观,耳畔却有雷霆因绕,那剑似疾驰极光拖出百步光影,两道平地龙卷交错而行,碰撞之间雷光呼啸映射出一道漆黑的鬼影,众人看的不仅心头惊诧,这世间从未断过有关龙的传闻,苏问手中的龙舌剑,凌天宫的守山天龙,比比皆是,尽管被人津津乐道却又从未得见,此刻仅是出剑之末荡漾的剑意,竟是凝显龙像,难不成这剑术曾斩蛟龙。
苏问来不及去感悟,只因有人不给他这个机会,功德和尚与陆行各出底牌,付丹阳可不会乖乖呆在那里心有所想,直接御剑而下,锋芒取向那颗半浮头颅。
“丫头走远点。”隋半语低喝了一声,一股柔力将小仙芝推向苏问身旁,枯草般的长发赫然掠动,丝丝掠动如柳,在半空中交织成网,一发称道,道家云法天象地,端的是神通变换。
尽管跌境许多,可如同许木子那般意境犹在,只剩一颗头颅仍是翻手便是道家神通,佛道两家,一家法天象地,一家六神通,早在凌天宫之后,最入俗世的两大教派便是相争不休,延续至今已有百年,若说凌天宫是世俗之外的天道,那佛道两家又是从外入世的真言,反倒是自老圣人飞升之后,取之世人的儒家之说越发没落,尤其是在儒之大国东晋被北魏铁骑踏平至今,便总是被兵家法家这等庙堂之道死死的踩住,不得翻身,尽管李居承为天下寒士打开方便之门,引了许多读书人入朝来,可冰冻三尺之寒又其是区区数人便可化去,后世该如何,至少李居承还有近十年时间来翻云覆雨。
回念于此,付丹阳身具凌天宫传承,不近佛道,独修凌天道法,却同为问道天传承,法天象地之中,尽管他此刻修为远胜隋半语,可想要得手又谈何容易。
“隋老鬼,你何故心心念念一个丫头,那村中百人都不见你皱眉,莫不是你道教祖师都有这等童癖。”付丹阳言语相讥,那些看似柔弱的发丝此刻缠绕成网,生生不息,任他手中剑锋燃尽神术,可斩断一寸又生半尺,不可以力相碰,似深陷泥泞,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索性剑锋一转,嘴角冷笑未退,若是不进这境地,法天象地能耐他何,退一步便是无限转机,一个手无寸铁的丫头总胜过以命相搏的道教祖师。
“卑鄙,凌天宫果然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小人。”隋半语见到对方折身疾驰,便是要拿小仙芝要挟与他,不仅震怒,收起法天象地神通便要冲去,付丹阳剑锋极快指点而来,苏问一步跨出护在小仙芝身前,却猛然
看到对方神色诡谲一现,慌忙喊道:“前辈当心。”
然而话语终究慢了半息,就在法天象地散去的刹那,付丹阳去而复返,袖笼之中挥出一道绳索,绳索有如银蛇,隋半语神色大变,再想调转气机之时,那绳索画地为牢首尾追成一道圆环自天际坠下,好似将其内空间生生剥离而出,那颗头颅沉沉坠地,像是死物一般动弹不得。
“隋老鬼,你果真在意那丫头,放心,我会把那丫头与你一同压回问道天下,做一对不伦之徒如何。”付丹阳不可一世的放声而笑,一剑倒坠,凌厉剑锋生生在隋半语天灵劈出一道豁口,然而剑锋仍未停止,疾驰而下,眼见便是个从头到下的通透窟窿。
“铛。”
一柄短锋犹如蛟龙戏水自下而上挥劈出去,两把神兵碰在一处,互有灵犀,清脆声响似清泉流向,悦人心神,却让付丹阳倨傲的神情多了一抹阴沉,眼前突然出现的瘦弱少年让他心头心境难平,身为凌天宫除魔者,身份何止高贵,行至何处无不是受人敬仰,却先被隋恶言羞辱,又被陆行百里御剑所伤,短短一日两次受挫,本就是内心愤懑,偏偏此刻再出一人挑衅,偏偏还是如此不堪入眼之人,怎能不让他咬牙切齿。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苏问先声夺人道:“此去百里有座山村,其内百十条性命可是你害的。”
“多管闲事,哪里来的小子,敢挡本座执法,当诛。”付丹阳高视阔步,两道如刀劈切整的长眉微微斜竖,更显傲然,居高临下的看向苏问,好似低头悲悯脚下蝼蚁,只是此刻悲悯不存,有的只是被以下犯上的嗔怒,唯有一脚落下就是不得超生。
对方虽不答话,苏问心中却有了八分肯定,语意怒而不屑道:“本是对凌天宫还有几分好感,不想也是臭不可言,若真由你们这等人寄托天道,可真是老天无眼。”
“放肆。”付丹阳一语爆出,扩散的音波化作催魂的命符激荡空间,爆炸的浪潮掀翻地面,犹如山岳威压朝苏问砸来,本以为这一语功力足以让对方形神俱灭,突然感到大地晃动,只见一袭黑影奔来,粗壮的双拳猛然轰击地面,压出一道半尺厚的土墙,音波砸来,土墙摧枯拉朽一般崩溃,最终撞击在那座小山丘般的身躯上化作一缕微波荡漾消散。
“你刚刚想对俺家小仙芝做啥。”牛叔怒瞪着双眼,只凭着嗓门就险些地动山摇,震得付丹阳微微蹙眉,神情越发难看。
“那来的丑汉,给本座滚开,否则一起死。”即便牛霸天立尘修为,可在付丹阳眼中仍是不值一提,能够暂时胜过空灵之身的莫修缘被誉为神圣之下第一人的付丹阳,他有的不单单是傲气,更是十足的实力,甚至在他心中,只要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和机遇,他未必不能走上神坛,为此他不惜放弃在神官之下执掌神殿的职位,甘愿屈身于除魔司,只为不断磨练自己的心境和实力,短短五年时间,他就坐
到了除魔司掌罚使的位置,乃是除魔司大神官外第一人,执掌九州诛罚。
“丑,你生的好看有何用,看俺不把你锤成猪头。”牛霸天很是低能的言语辱骂比起隋半语委实差了一个西天取经,但那双拳头摆出来就已经足够吓人。
苏问突然拍了拍牛霸天的肩膀,缓步走上前去,沉声道:“牛叔,这个人让我试试可好。”
“小苏问你说啥傻话,那家伙你可应付不来,乖乖躲在叔身后,看俺怎么教训他。”牛霸天滚动着小眼睛,嘴上虽然骂得痛快,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对方不论是修为还是武学都算得上绝佳,再加上深谙凌天宫神术,莫说苏问,便是他心头也是没底。
然而苏问不为所动,七贵本也想跟着劝几句,可看到少爷又露出那熟悉的神情,便知道这家伙一旦倔起来,十个牛叔也拉不回来,不得不苦笑,这一路走的还真是不安稳呐!本该是躲着凌天宫的,真是应了何处不相逢。
见对方执意如此,牛霸天倒是放弃的极快,笑呵呵的摸着光头说道:“行,那就让你先揍他,不行了就叫俺。”
“当然,没人比我更怕死了。”苏问笑过之后神色再次凝重,手中的龙舌也握的更紧。
“找死。”付丹阳干脆利落的一剑挥出,尽管没有十成力道,可也绝不是区区开灵可以承受的,笔直的剑气立入天地间的一道白芒,在地上斩出一道数十米的沟壑,劲风呼啸。
苏问目光凝实,两脚左右稍稍碾磨着陷下地面几寸站的扎实,手腕不急不缓的在空间中摇晃起来,好似扶风弱柳只是顺风而动,这是他在溪边劈了一夜水的感悟,他曾问陆远,究竟是自己在劈山,还是山在劈自己,其实答案都是一样,不论是出力还是受力,力都不会变,只要拿捏到其中的某一点便可承盛而去,可要是破其势点也能成就摧枯拉朽之势。
剑刃舞来,风声而动,看似疾驰,可在苏问散开念力的刹那,周遭仿佛慢了半息,陆行抽刀入水,不见水花却可借力破石,靠的是常年习剑的感悟和熟识,苏问算是半路出家,底子差,资质也并不算出众,但他的念力却可称得上是得天独厚的天赋,以他那可怜到极点的经历,想要靠经验去寻破力的势点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凭借念力投机取巧,却是有机会一窥微妙。
付丹阳鄙夷不屑的收剑冷笑,在看到对方一动不动之后脸上的倨傲更加夸大,只不过再一次笑不出来。
那柄短小的利剑诡谲般向前刺出,分明柔弱无力,可就在剑锋与剑气触碰的刹那,后者出人意料的一阵波动,就像被针尖刺破冰面,瞬间炸裂成面,又在呼吸间就冰雪消融般融于空中,只剩下肆意无所托的劲风拂过,撩动起苏问的长发,清秀的小脸上带着一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不屑神情,轻语道。
“凌天宫?呵呵。”
第十四章 蝼蚁望苍鹰
苏问轻抖手腕,将入体的劲力散去,神色比起之间舒展了许多,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有自信取胜,只不过他更加渴望这种高强度的战斗。顶 点 X 23 U S
“聒噪。”付丹阳怨念沉重的喝了一声,他不会去相信一个开灵初境的小子有这个实力挡住他一剑,将目光落在那柄刻满符文的短剑之上,龙舌常年置放在南唐某位公主的寝宫之中,少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付丹阳看得出这剑不凡,不仅锋利异常,其上的纹路也是大有名堂,但还不至于异想天开的联想到苏问有胆子到南唐皇城去盗剑。
“这剑落在你手上真是暴遣天物,你若主动献出来,我付丹阳以掌罚使之名,饶恕你此前冒犯之罪,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
苏问不耐烦的挤了挤眼睛,两脚交错站开,左手稍稍前伸,右手持剑搭在其上,并出两指夹住剑身,摆出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冷声道:“抢不丢人,骗才可恶,只怕我就是把剑给你,你也未必会放过我,何况你以为你是谁,付丹阳?我只听过莫修缘。”
头顶风云变化,化身金佛的功德和尚身躯上竟是出现数道深已见骨的伤势,相比之下体形更显蝼蚁的陆行却是威势冲天,百步间隔此刻又进十步,剑锋更具凌厉霸道,只是寻常的铁剑便斩的佛门六神通之一的神足通节节败退,恐怕也只有枯剑冢这把锋芒毕露的剑才敢在佛祖金身前造次。
如此情景,付丹阳不怒反笑,从何时起谁人都能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这可实在让他那颗骄傲的心脏难以承受,尤其是在对方有意无意的提到莫修缘后,更是深深触及他的内心,掌罚使付丹阳之名在九州之中的确不如莫修缘那般响亮,甚至无数人以为提笔阁将付丹阳排在莫修缘之前有失公允,这让付丹阳尤为在意,如若不是除魔大神官几次严令禁止,只怕他早便提剑找寻对方去了。
但老一辈人却知道,尽管莫修缘天资通天,已是被认定的下一任凌天宫宫主,可此刻的莫修缘若是与付丹阳以命相搏,前者必败无疑,尤其是付丹阳在除魔司历练的这些年更是凶名远播,从开灵境界起便常越境杀人,一路杀上立尘巅峰,可以说以杀证道,不止是魔道,便是正道中人都畏惧这个身披神光的刽子手,如此扭曲的心理说得上是以魔除魔,只是旁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然而任你如何凶名赫赫的人物,今日就算是说破大天来也无用,在场的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称得上这世间最无知的几人,除魔司第一除魔者,神圣之下第一人,公认的越境杀人第一人,可是再多的第一又有何用,抱歉听都没听过,更谈不上谈名色变。
“很好,你的剑我要了,你的命我也要了,不过我付丹阳还没有不堪到虐杀一个开灵境的修士,你方才的那一剑我很感兴趣,所以你可要慢些死才好。”付丹阳谈笑风生间将修为生生压低至开灵初境,甚
至比起对方还要略逊一筹,这便是他的杀人取乐,在希望之中催生绝望,对方越是奋力挣扎,才越是有杀戮的乐趣,越境杀人可不仅仅是对战强者。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苏问身躯依旧古怪站立,两指紧夹剑身,陆行说苏问在剑道之上是半路出家,可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这段时日可是见到了不少让人拍手称奇的剑招,从最初大雪原上程涛的破字剑诀到他此刻偷学的那一剑,一气宗宁臣画的起长歌。
他那惊人的记忆连莫修缘都不止一次的赞叹,过目不忘的本领完全取决于他是否愿意去记,破字剑诀他仅看过起手势,何况其本身便是剑术与剑意相持的至高剑招,丝毫不逊色枯剑冢任何一本不传剑招,以苏问此刻的剑道造诣想要施展出那犹如奔雷一般无可抵挡的气势来,差的不止一星半点,毕竟程涛整整用了三年时间,以及七千四百里路的感悟才勉强刺出那一剑,相比之下宁臣画的起长歌无疑是走的剑术极端,虽然只有出剑和上挑两个最是简单的招式,却无不透着返璞归真的真意,少了剑意依托,所以这一剑真正的杀机就在于那二指间的集势,而这正是苏问唯一拿得出手的剑道造诣。
苏问体迅飞凫,脚下三点地面便以欺身付丹阳面前,看的禁锢中的隋半语心惊胆颤,付丹阳的剑道不同于凌天宫传统剑术的恢宏浩荡,更喜好近身的剑术碰撞,然而许多与他敌手之人都会被他一番炫丽威猛的神术所迷惑,误以为对方不敢近身,而这正中下怀,付丹阳能够从开灵起便越境杀人,行至今日杀出一番凶名,除了天赋,心性算计同样不少。
付丹阳并不隐藏嘴角的讥笑,因为当苏问起身的刹那便已经是具尸体,尽管好奇方才那诡谲的一剑,但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他的剑道无须羡慕旁人,纵然是陆行也只是被他看作垫脚石而已,败给陆行并不丢人,毕竟对方足足长他七岁,谁又敢肯定七年时间他不会成长到一个更加恐怖的境地,而在这段时间里他需要做的只是不断杀人而已,单是这一点他就已经强过陆行。
呼吸间两人相距不足十步,苏问依旧保持前冲之势,手中的短剑已是略微弯曲了少许,对于宁臣画而言,苏问的身躯更显笔挺,修长的臂展使得他即便用的短剑依旧能舞出不逊色于长锋的威力和距离。
付丹阳微眯着双眼,眼瞧着猎物一步一步的走进他的的陷阱,古意沛然的长剑在他手中嗡鸣作响,仿佛渴求嗜血,尽管他已经修为压低至开灵初境,可体内八座灵宫运转如飞,几乎在瞬息间调动所有的气机凝转剑锋,下一霎,他动了,好似奔雷骤起,与苏问之间狭小的间隙并没有成为他出剑的阻碍,反倒让他的剑招更显阴狠,手臂反常的向后曲折三寸,剑锋上挑顺势刺出,就像一根从潭底窜起的飞鱼,点向苏问下颚。
与此同时,苏问紧绷的两根手指好似
断开的弓弦猛然收力,反握的右臂早已蓄满力道,自下而上几乎是迎着对方间而去,从出剑到向上挥剑,短剑无异于要更加迅速,付丹阳也正是料到了这一点才同样选择了一种少见的出剑方式,不仅弥补了长剑近身的制肘,反倒是比龙舌还要快上半分。
苏问不躲不闪,可以说以弱胜强的交战他也有过不少,更是讽刺的说,原本惜命的他却是最是喜欢用以命搏命的手段,拼的玉石俱焚的结果让对手不得不退步,似乎眼下他又想要赌一次,只是这一次他遇上的是更加疯狂的付丹阳,那个早已经将杀戮刻在骨子里的天道拥护者。
“你有这个胆量吗?”付丹阳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展露胸膛便是等着苏问来刺,他所展现的骄傲更像是一种目空一切的狂妄,欲要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这一剑仿佛在嘲弄苏问,在我面前你只能退步。
他脸上的神情更加倨傲不屑,因为苏问顿了一息,在他看来这一息就是犹豫,对方在他的威严之下怯懦,就像是一件早该发生却迟迟未来的事情,终于是让付丹阳扭曲的心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毫不夸张的说将对方的精神摧毁,远胜过**上的折磨,因为这一息的退却对方亲手将自己最后的生机断送。
尽管仍是有所欠缺的是他未能在对方的神情中看到所期待的绝望和悔意,但这些并不重要,也许对方还在侥幸着什么,但对他而言已经被蛛网缠绕严实的猎物那里还有生机之说。
古剑抢先一步逼过锋芒,付丹阳已经看见剑锋破开了对方胸口上的衣衫,可就是着短暂的刹那,后来的龙舌短剑猛然碰撞而来,可为时已晚,付丹阳的剑若有那么容易被撩开,还谈什么第一人,就算修为被压制到了开灵初境,但立尘境界的体魄可是在一次次生死交战中换来的根本,看似一剑劈来,却是比之山岳之力也不为过。
“小子我有些失望了,蝼蚁仍是蝼蚁,就算会飞也不过离地半丈,抬手便能打压下来,这就是和苍鹰的区别。”
“你的废话这么多,竟然还能活到现在,稀奇。”相比于对方的狂傲,苏问却是越发平静,纵然胸口的剑锋已经见红,口头的讥讽仍是这般处之泰然,龙舌更比言语迅猛,剑锋后来居上,两相碰撞碰撞,刹那间好似古钟长鸣,一道能量白弧从中心散开撩动着气浪化开,付丹阳的面色骤然一变,原本稳重如山的长剑好似脱了手,所有力道像是打在棉花上去而不反,无论如何都挣不开那柄短剑的束缚,更令他愕然的随着那柄短剑的上挥,他的手臂竟也不由自主的上挑。
苏问面无喜色,手中剑锋继续上行,付丹阳只觉得脖间一寒,眼中的轻蔑逐渐被一抹浓重的忌惮所取代,一股磅礴灵力爆体而出,纵然他心头的骄傲终究还是抵不过本能反应。
“看来没有胆量的人是你,苍鹰?还差得远呐!”
第十五章 以大欺小
苏问并不贪功,察觉到气机波动的刹那就已抽身退去,付丹阳双目阴鹜,手中的剑不由自主的追了出去,从来没有人能够从他的杀局之中脱身,而对方更像是连同着他一起戏耍,那么就绝对没有让他活下去的理由,开灵境界败了又如何,我本就是立尘,至于其后的说词,那本是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评述的。
“今日,你必死。”
古剑追着苏问退后的身影,既然已经展露修为,那付丹阳便也不再做作,立尘巅峰展露无遗,纵然苏问已经将走马观花催动到极限,可这一次轮到他被那剑锋如影随形。
“小苏问。”牛霸天算是在场众人中修为最高的,可他本身不已速度见长,此刻又相距甚远,等他有所作为,只怕苏问十条命都死得干干净净。
隋半语只剩的一颗脑袋在金绳中奋力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不脱那束缚之力,由凌天宫万千信徒念力凝聚而成的金绳,若是隋半语还在巅峰想要脱身倒是不困难,只是如今不得不是虎落平阳,眼睁睁的看着付丹阳的剑刺入苏问胸口。
苏问退无可退,只能勉强扭动腰身,将那致命一剑移到肩头,痛楚钻心,鲜血从伤口迸出,溅射在付丹阳的脸颊上,亦正亦魔,侵染入那身白衣,初生的骄阳被血红淹没,再无光泽映照那尊石门。
“出剑。”
忽然苏问耳边响起一道轻语,可就算此刻他手中拿的是莫修缘的众生剑也难以弥补开灵初境与立尘巅峰只见宛如天地之隔的差距,但耳边的轻语却是异常笃定,让人不由自主的选择相信,于是他跟着出剑,就在他抬手的刹那,一股柔力从龙舌中游走,犹如万花齐放喷涌而出,随即在付丹阳眼中化作万千剑意,将他的护体气机摧枯拉朽一般击垮,绣着锦蜀的白衫被撕的粉碎,剑气入体瞬间激起汹涌血气,尽管他死命忍住,仍是在嘴角显出一抹殷红。
半空中百丈金佛消散,只剩下一衣衫褴褛满身尘土的和尚双手诵经,神色黯淡,陆行身躯依旧挺拔,如他的剑宁折不屈,屈指挥舞之间,龙舌剑端迸出的剑意尽数被其收入手中,不仅是仗剑与六神通的功德和尚斗的难解难分,还能分心借剑苏问,真应了他出冢时所说的那句话,天地之大,无不是我陆行手中之剑。
“陆行,你就不怕别人笑你以大欺小?何况两次偷袭于我,这便是枯剑冢的剑魁的所为,我凌天宫受教了。”付丹阳抹去嘴角的血迹,体内的经脉被毁的七七八八,需快寻一处寂静之处疗养,否则一旦留下隐患,就是凌天宫神术也回天无力。
陆行弹指一挥间,长剑紧贴对方脸颊而去,随着一声闷响没入石山没了踪影,收了剑便意味着一切都已终了,这是他该有的自信,哪怕如此普通的面貌下,其所具备的傲气比起付丹阳只多不少,尤其是这股傲气之中还有着帝王剑道所独有的霸道之意。
“你是在拿凌天宫压我吗?你伤我徒儿便不是以大欺小,强提修为就不算偷袭,若是你不服气,收起你的狗命滚回凌天宫去,找你师傅吕仙官来,我当着他的面刺你十剑,看他敢是不敢说半句话。”放下剑的陆行虽然少了那股凌厉和霸道,可
就是这副文弱的模样说出这样的话才更让人感到后怕,敢直呼除魔大神官名姓的人,九州之上扳着手指都查得清楚。
付丹阳虽然怒不可遏,却真是不敢再答复,一是此刻他不得不凝神调息体内伤势,二是对方这番话所言非虚,本以为找来了功德和尚已是手到擒来,可对方依旧云淡风轻,仅仅是逼出一记百步飞剑,而这其中.功德已经占了莫大优势,自陆行出冢以来虽然一路比剑,却从未杀过一人,杀与不杀之间便够差一个付丹阳的境界,若是对方当真动了杀意,功德和尚绝不只是此刻的狼狈而已。
“和尚,你自取寻你的佛道去,佛教六神通我知你以贯通四种,可是今日有我在,你谁也带不走。”
“阿弥陀佛,多谢陆施主手下留情,规矩如此,既然三佛寺已尽本分,那便是传到宫主耳中也能有所交代了,既然如此,贫僧去也。”功德和尚心知肚明低语一声,再露端庄之容,佛家三修,修心,修命,修皮相,无论何时或慈悲雍容或严肃脱俗,哪怕一身破袈裟,依旧不改音容,双手合十向前行进无可挡,遇水过水,遇山翻山。
和尚退走,付丹阳怎敢再停留,越身腾空,脚踏古剑而行,留下一语在空中回荡。
“小子,留下姓名。”
苏问冷笑一声昂首相对,中气十足的朗声喝道:“沧州,苏问。”
声浪回转,连连转了三次才彻底平息,苏问吃痛的抖动着脸颊笑道:“也不知他记住了没有。”
陆行疾步走来抬指点在对方伤口上,原本血流如注的剑伤立刻止住,随后不急不缓的说道:“被除魔司记住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问好奇的摸了摸肩膀,又奋力甩动了几下,果真是止住了血,神奇的紧,这才故作愁姿的问道:“师傅,你放才何故不一剑杀了他。”
“我不杀人。”陆行并未多做思索,脱口而出。
“不杀人练什么剑。”苏问小声嘀咕着,本以为对方听不见,却看到对方眉头微微一挑,连忙错开话题道,“师傅,你看我这伤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利索了,你那一指是不是再延后稍稍。”
陆行袖笼挥起,一道锋芒劈开束缚着隋半语的金绳,说来也怪,苏问本想好好研究研究这玄妙法器,却看到那金绳断开的瞬间便肢解成无数铭文散入天际,再无处可寻踪迹。
“你放才挑开付丹阳的那一剑虽是投机取巧,但已经足够受我一指,你不算笨,可惜练剑练太晚,如果能早三年,今日就算我不帮你,那付丹阳也落不到好处,不过方才你不是站在那里傻看,也许越境杀人第一的名号就该落在你身上了。”
“哈,师傅你能不能说的明白些。”苏问拍打着脑袋,嘴里反复砸吧这这番话。
“唉!才说你不笨,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我那一剑虽不致命,可也让他难受到了极点,就算是你那不入流的剑法拼一把也能杀他了。”陆行摇了摇头,掀起衣衫坐下,若说这一战他没有疲惫那是假话,功德和尚当年于临渊悟佛道,一步入立尘,更是习得佛教六神通中的四门
,天眼,天耳,他心,神足,其中神足通更是修到了佛祖金身境界,称得上这一世三佛寺的世间行走,尽管过程看似是陆行一直压着对方打,可只有他才知晓何为菩萨慈悲,金刚怒目,彼此都为舍命罢了。
苏问显然只听到了不入流三字,脸上的神情急转直下,可那敢在对方面前造次,只是暗自神伤的喋喋不休道:“什么不入流,那叫自当知。”
也就是此时苏问才能将胡仙草之前所有的不是都当作一个屁放掉,陆行也都称奇,这女子年纪轻轻到有如此了得的医术,至少在他所见之中排得上前五,原本心中还有的不屑一扫而空,谁说女子不如男,巾帼不让须眉,这些话语从男子口中说出远胜过女子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安慰,陆行自问见过的奇女子数不胜数,可真有本事的搁在眼前就这么一个,剑都是剑,不论男女,可为何百年来,那些剑神剑仙,甚至是已经烂大街的剑道宗师哪一个不是胡须拉碴的汉子,女子习剑真的那么难吗?反倒不然,仅仅是看过胡仙草行针的手法,他便觉着比教苏问要好上太多。
“师傅,你的剑藏在哪里的,师兄说你有个剑匣为何从来没见你背过。”伤势包扎,苏问再次生龙活虎,就是接上对方两指都不成问题。
“你的力气藏在哪里,我的剑就藏在那里,而剑匣未必就要背在身上,无德只有一剑却能凝聚万千剑意,我刚好相反,剑意只有一道,却处处都是剑。”陆行双眸微眯,只见手掌一开,点点亮光从地下漫出,竟是在其掌心中勾勒出一柄剑身。
苏问看的眸光发亮,自己学剑的本事不好,可射箭的本事确实不俗,但总不能走到哪里都背着一竹筒的箭羽吧!若是学会了这一手,那岂不是处处都是箭。
“师傅,我要学这个。”
陆行嘴角微起,指尖轻轻一弹,那柄尚未凝聚的长剑又重新化作点点银光没入底下,拍了拍掌心上的残渣,轻笑道:“想学啊!先去把挥剑练好了再说。”
“可是我。”苏问不依不挠的说道,却被对方一个眼神给打断了。
“可是什么,你若是觉得敌得过付丹阳,我立马转身就走,本事不大,心气倒是不小,到了平京没点真本事,全都指望着我吗?”
“那不都说徒弟挨打,师傅出头吗?”苏问自言自语着。
“你还有脸说,听听人家说的什么,以大欺小,丢人啊!你不要这张老脸,我还要,这次还好说,别去了平京被个小辈欺负到头上了也要我来出头。”陆行嗤之以鼻的说道。
饶是苏问如此厚的脸皮都禁不住垂头丧气,惨笑一声,“知道了,师傅,我练还不行吗?”
本以为还有好一通说教,却不想陆行突然话锋一转,倒是让苏问心头暖意顿生。
“话虽然是这么说,吃了亏还是要记得回来说,丢脸而已,谁敢欺负我徒弟,我砍死他。”
“师傅,你这么说让我很没面子的。”
“要面子还是要命。”
“......要命。”
第十六章 要算利息
“跑起来,别跟个娘们似的。www.uu234.net”
一大清早,山涧中便传来牛霸天得意满满的吼叫声,远远的可也看到两道削瘦的身形绕着山道筋疲力竭的前行着。
“少爷,你师傅找你的不自在,何苦拉着我一起遭罪。”七贵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早已记不清跑了多少,只晓得从天刚刚放亮开始,此刻周遭已然大白。
苏问喘着粗气,小脸红白变换多次,分不清眼角滴出的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若是以前对方胆敢说出这种不敬的话来,必然是得到一个沉闷的脑瓜蹦作为赏赐,只是此刻连抬脚都吃紧,那还有心思答话。
牛霸天得了陆行的默许出奇的卖力,到底是出身两界山的家伙,身体素质只可用妖孽二字来形容,总之就是不曾停歇的不断从两人身旁冲过,回转,口中的言语更是不重样的劈头盖脸般砸来。
七贵还算不错,以前时常就要入山打猎,虽然看着瘦弱,但底子打的扎实,口头上叫嚷着吃不消,脚下却是不曾打颤停顿,一路上嘴里说的倒是不比牛霸天少,转眼再看苏问,那可就是八十岁学吹打上气不接下气,本以为肩上的伤势多少能多休养几日,这几日,反倒是把手上的功夫都加到了腿上,这一圈一圈跟着下来,那里还分的清迈的是左腿还是右腿。
“差不多了。”胡仙草看了看时辰,轻声说道,陆行点了点头,朝着牛霸天一挥手,对方分明还意犹未尽,又带着两人跑了百里才不情不愿的说道:“行了,今儿就到这吧!”
几乎就是对方开口的瞬间,苏问直觉两条腿跑丢了似的,身子一软,一头栽进草茏里,口中微弱的呻吟着,“水,给我水。”
然而来的不只有水,还带着胡仙草生硬的冷嘲热讽,一泼凉水迎面而过,苏问猛地一个激灵挺起身来,脸上早已不是愤怒,而是已经麻木的屈服。
“谁许你躺下的,还想跑是不是。”
苏问如同丢了魂似的的只顾拼命摇头,小仙芝悄悄扯动着胡仙草的袖笼,乖巧的小声说道:“胡姐姐,是不是有点太凶了,苏哥哥已经很累了。”
“乖妹妹,姐姐这可不是凶,你瞧瞧他这个样子,文不成武不就得,再不上点心,以后可怎么办,我这可都是为了他好,站直了,是不是又想被银针刺穴。”胡仙草半句温柔,半句严厉,小丫头听的连连点头,苏问可就是欲哭无泪,只恨当初这张嘴,非要可怜对方,现在谁又来可怜他。
自从那日陆行见识过胡仙草的医术后,苏问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毕竟最让陆行皱眉的就是苏问那近乎残废的体魄,管你是练剑也好,修道也好,除非你登得上超脱之境,做得到神魄畅游天地,否则这身皮囊都决定着你日后的下限。
陆行只懂如何练剑,可就像一块玉璞无论你如何解说都无法让一块石头明白什么叫做高雅,他只能尽可能的压低自己的眼界,可依旧看不到苏问的身影,因为苏承运扔给他的根本连个剑胚都算不上,实打实就是一通煤砟子,与胡仙草争论了近半日之后,苏问便看到后者脸上洋溢的诡异笑容,腿间条件反射的隐隐作痛,血都凉了半截。
胡仙草只说了一句话,想要在最短时间
内让苏问达到陆行的最低要求,便只能是练,而且是要练到突破极限的地步,只是这极限何在,只怕你去让苏问自己说,他没有立刻倒地不起都算是还要些脸皮,胡仙草曾经治疗过苏问经脉和灵宫的伤势,再加上她常年行医的眼力,能推个**不离十,陆行也是心大,一听有七成把握,立马安心做起了甩手掌柜,任其安排。
“胡姑娘说的不错,去给我练两百次飞剑,离地十丈。”陆行双手插在袖笼里,像极了在村口等着媳妇回家烧饭的汉子。
这几日的负重已经上苏问彻底放空了脑子,只顾着耳边的声音,连思索都觉得疲惫,踉踉跄跄的又跑去练剑。
小仙芝噘这个嘴巴,恍然大悟的说道:“果然胡姐姐才不凶,陆大叔才凶。”
“你就不怕他练傻了。”胡仙草看着对方的背影也不免有些心疼起来。
“当身体到达极限,六感麻木之际,念力反而是最为敏感和脆弱的,此刻修炼念力无疑是事半功倍,苏小子如果不来跟我练剑,单是那股念力都足够让那些快要养出腐朽气味的道法大家们争破头,学个符阵,炼个丹药都比他学剑有造诣。”陆行随手扯下一根草茎含在口中,想不通苏承运为何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那你就教他符阵之术不行吗?”胡仙草轻语道。
陆行听的直翻白眼,忽而想起对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眼中的讥笑转瞬即逝,摇头道:“我只会用剑。”
“哦。”胡仙草虽然只是应了一声,可她却没有陆行那样收敛的心思,语气中的轻蔑,就差没有说出口来,敢情除了剑以外你也未必胜的过我,小女子的心思虽说不够缜密,可记仇却是真的,那一声女人,真是麻烦,记到此刻不为过。
陆行脸色微变,还是第一次有人嘲讽他除了剑道一无是处,偏偏他也寻不到言语反驳,只是这世间又不是各个都是莫修缘,一通百通,剑道之巅已经是莫大的荣耀,怎的落在这女子口中不用便是无用。
可他还是舒展了眉头,轻声道:“胡姑娘,我看你行针的手法很是灵动,不如跟我学剑,我这里倒是有不少适合女子修行的剑谱。”
“免了,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我看着心烦,我这一生只杀两个人,现在那两个人都已经死了,我还学剑做什么。”胡仙草一口回绝,陆行悬空的手臂显得生硬无比,手指都快要碰到怀中的典籍,那里想得到会有人拒绝枯剑冢赠出的剑谱,何况这世间能将枯剑冢的不传之秘随手赠人的家伙也就是陆行一个,偏偏就遇上一个嗤之以鼻,换一个人来,只怕恨不得跪地拜服。
“为何你们总是以为学剑就是要杀人。”陆行甚是不解,苏问这般说过,现在连眼前这柔弱的女子也是如此以为,他练了三十年的剑,却从未杀过一人,但又有谁敢说他的剑道一文不值。
胡仙草轻轻一笑,头顶的天空很高,才更显的他们这些人渺小,学剑不为杀人,学医是否救人,所谓的强身健体,她需不着,只知道这样的世道下,一旦你拿起剑,总有一天上面会染满鲜血,因为这就是兵器的本意,若要止戈,那干脆不要拿起才好。
“总有一天你的剑会杀人,只要你还拿着,就
一定会。”
陆行眉头皱起,若有所思,他不能理解是怎样的经历才让一个女子生出这样的感悟,他曾去过漓江江畔,亲耳去听那葬身鱼腹百万怨魂的咆哮,但那终究不是一把剑可以改变的,至于为何要练剑,只因生在剑冢,只因有人说你天赋极佳,对他而言杀一人难,杀万人反倒要简单,出冢三年,他一直追寻的剑道,从帝王到众生,总觉得差了什么,直到他遇见苏问才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本以为是看到一个平庸之人追求剑道过程,能让他这样的天骄生出别样的感触,然而相处下来,这样的感觉反倒淡了。
苏问不管从何种角度去看都绝不是一个练剑的胚子,若是没有苏承运那封信,他是否又会学剑,只是因为想学二字,说的轻巧,可其中还有不可明说的道理。
“是啊!我又为何要学剑,不为杀人,难不成还是救人。”陆行自言自语着,心头仿佛有什么滋生,身下的大地隐约有暗光涌动。
就在此时,那座葬着世间无数剑士梦寐以求名剑的山崖上,一名老者怒睁双目,剑山之上万千名剑齐声低鸣,只有两把仅算是上乘的铁剑破土而出,在半空中首尾相追,老者神色骤变,口中惊骇出声,“大劫,我枯剑冢的大劫。”
又一座昏暗的剑阁中,一名蒙眼剑士正在细心擦拭着手中的剑,那把剑样貌古怪,通体漆黑好似一块烧焦的木炭,而且剑身并不笔直,曲折不可寻其规律,就像一根妄自生长的树枝,全凭心念。
那名剑士身躯忽然一震,放下手中的剑,轻轻摘取眼前的黑布,原来并不眼盲,只是那道双眸却是异常的震撼心神,一黑一红,生有两色,剑士远望剑阁之外,嘴角缓缓掠起一抹笑意。
“小行,你终于要来了吗?”
又是一日过去,苏问宛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真可谓从里到外练了个通透,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难言的灼热。
“师傅,练了好些天了,休息几日吧!再不抓紧赶路,我怕会误了学府的日子。”
陆行操着一根木棍捅着炭火,火星冲天,也就是映着这火光才勉强看得到苏问脸上些许的红润。
“我这有个好消息,今年的学府初试延后了三个月,所以你有的是时间。”
“啥?”苏问不知那来的力气撑起身来,口中不由自主的偷学来了牛霸天的口吻。
“好像是为了等莫修缘,这家伙果然是到哪里都不寻常,当年出冢的时候便想去见一见,结果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不然,指不定你还得叫他一声师兄。”陆行哈哈一笑,修道之人谁人不渴望自己身边有位名师,可那些名师又那个不欢喜自己的弟子出类拔萃,可真到了莫修缘那种境界的人,又有几人有这个资格做他的师父。
七贵突然凑过身来,看着少爷略显失神的目光,嬉笑道:“少爷,是不是想莫公子了。”
“啪。”
攒了一整日的怨气此刻终于倾泄个干净,小仆人抱着脑袋缩到了一旁。
“想他?老子是忘了把生花笔要回来,他娘的,这次亏大发了,要算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