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主仆二人,兄弟练剑
自此那日之后,便再没听到过苏问叫喊一声累,陆行有意无意的提及到莫修缘,总算是让苏问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心中满不是滋味,因为他两人很像,一样的人生,一样有个总用笔墨的家伙来告诉他该做什么,一样身边跟着个小仆人,一样要进学府,然而唯一不一样的,莫修缘是天下公认的天道继承人,而自己,默默无闻而已。
学府可以为了莫修缘延后三月初试,但这绝不会为了他苏问,至少他的名字出了沧州能有几人提及,这样的感觉并不好,明明是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对待,苏问并非嫉妒到红眼,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差什么,十五年的卧床让他在别人已经攀上山腰时才刚刚起步,但是却给了他一双发现沿途风光的眼睛,山顶终究在那里,谁又能否认后来居上的成就。
“胡姑娘,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那徒儿。”陆行轻笑着,苏问这几日的进步算不上青云直上,毕竟体魄这东西一口吃不成胖子,但从那每日都在增加的程度,还是有迹可循,所谓极限,此一时彼一时,只在追逐而非回望,一点点积攒起来倒是相当可观。
胡仙草被这句话臊的面红耳赤,垂下的青丝正好挡住她有些慌乱的目光,冷声道:“这,这算什么了解,用看的也知道。”
陆行笑而不语,尽管他尚未成亲,却不代表身边少了红颜知己,单是枯剑冢剑魁这顶帽子就够他讨惹来无数桃花运气,这其中的男女好比那隔夜的米汤,虽然看的很清楚,可气味都被那汤面上的一层膜遮盖,说不清道不明的,可要是让人点破了,委实又是大煞风景,瓜熟蒂落虽说难熬,可人生的精髓不就是在品悟过程二字。
“胡姐姐,你脸红了。”不通摇头晃脑的说道,一本正经的青稚面目似乎就是那最懵懂无知的年岁,可是一个整日拉着姑娘的手叫嚷着帮对方看手相的小家伙,你敢猜他真不懂什么,手中放下,口中放下,心中放下,他说放下,便是放下。
胡仙草愠怒的挥了下袖笼,沉声道:“那里脸红,是热的,小和尚,念你的经去。”
不通心明眼亮,只是嬉笑一阵,也非要刨根问底,至于念经,在孤心寺他都未必真心念过,此刻更是不会,佛意不会因为你念几本经书就能有所顿悟,既然世间一切都有佛祖恩德启悟,可有比这天地更壮阔丰富的经书?欢喜着跟在小仙芝身后追逐蝴蝶去了。
苏问每行十步便要挥剑一次,挥剑百次又会停顿数息,究竟什么是剑术,拿着剑,任你如何摆弄,只要出剑就是剑术,这句话听着耳糙的紧,可说这话的人却是不可置疑的存在,那便是枯剑冢第一任家主,如此一来这话反倒让之后百年来无数惊艳后背嚼在嘴里反复品味,出剑便是剑术,老前辈之前无人知何为剑,之后剑道鼎盛了足足三百年之久,老前辈之后无人知如何出剑,只因前人出剑太多,将剑道一途从一条通天大路走成了羊肠小道,后来者纵然有迹可循,可路子已定,再走下去也无非第二人罢了,说不得好坏,因为亦有惊艳之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南墙之后
是否有路,撞破了再说,说到底剑是拿来用的,不是用来学的。
苏问虽然是半路出家,可被生拉硬灌了许多上乘剑术,这些都是前人的剑,看多了自然不会差,而相比之下更难能可贵的还是他在客栈微光之间感悟的那道剑意自当知,所以陆行并没有教给苏问任何一招剑术,反而是让对方不断的钻精最基本的剑招,刺、劈、撩、挂、点、抹、托、架、扫、截、扎、推、化,一来是苏问根基不足,任何上乘剑术看似华丽绚烂,其实都需要这十三字精髓此呼彼应才能相得益彰,二来大道至简,越是简单的剑招越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效用,前人便是由这些出手便是剑术的剑招钻研出之后流传百世的绝学,而后人拿着这些前人呕心之作,却始终难以超越,不知从何时起,剑非古剑不佩,剑术非古籍不学,尽管并无崇古抑今,却实实在在展现出眼下整座江湖的死寂。
一剑挥出,或轻或重,心意不同,所想不同,出手的刹那也就不同,看似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实际上每一剑都像是全新的一剑,每隔百剑,苏问便要停下数息,闭目回想,取其精华推其糟粕,尽管以他现在的造诣依旧是糟粕胜过精华,但胜在这个过程,陆行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出剑的剑士,而是真正的用剑之人。
“少爷,快喝口水。”七贵递上一碗水,此前犹豫了许久生怕打扰到了,终于是看到对方有了停顿之意才快步走上来。
苏问端过碗来一饮而尽,畅快的喊了一嗓子,总算知晓为何那些人独爱翠涛,比起水的甘甜,翠涛的辛辣更容易将心头挤压的东西一股脑的抛出去。
“七贵,少爷我的剑如何。”
“没啥用,也不好看。”七贵耸着鼻子说道,似乎是忘记了脑袋上的痛楚,于是乎某位睚眦必报的主子又让他重温了那番感觉。
“你懂个蛋,剑舞的再好看有啥用,最后伤人的还不就是刺那一下,或是劈那一下,还能生出花来,我这练得可是最上乘的剑术,要不要学。”
七贵连连摇头,脖子都快缩到肚子里去了,满脸的不情愿,“算了,我学剑干嘛,不如刀用得顺手,两个不搭杠。”
“诶!此言差矣,你看看刀一个刃,剑两个刃,你把我教你的本事折去一半不就成了,反正就你那个木鱼脑袋,能记住一半都烧了高香了。”苏问循循善诱的说着,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狡黠。
好歹是伺候了十几年的小少爷,撅起屁股就知道要拉屎,七贵还看不出对方那点小心思,尤其是那双澄澈的眼睛根本藏不住心中的言语。
“少爷你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我也听不懂,而且你根本不会骗人,如果你是想找个人练剑,只管说便是。”
“嘿嘿。”苏问坏笑着向前一跃,剑身飞速坠下,口中喝道:“着家伙。”
七贵忙不迭的闪身躲过,嘴上叫嚷着偷袭非大丈夫所为,下手的速度也不见得慢上多少,脚尖点在背囊上,用力一勾,一把朴刀亮出,嗷嗷叫着冲了
上去。
两道身影交错分离,铛铛铛的脆响连成一片,只是给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不觉得这场交战有多少美感可言,大开大合的招式最多落个干净利落,七贵不曾学过什么刀法,看久了便能发现这里面不仅有屠夫宰牛羊的功底,还有劈柴砍树的力道,实实在在的农夫刀法,饶是如此依旧将苏问逼得步步后退,后者本就空乏的脑子里那还有什么剑招可言,倒真是应了那位枯剑冢家主所说的,只要握着剑,出剑就是剑术,先乱砍他一通再说。
远处,陆行看着这场可以说是闹剧的交手,眼中非但没有不屑反而是泛起一阵莫名的朦胧,曾几何时,也有两个如此的少年挥舞着手中的铁剑,稍大一些的少年总是不断纠正着对方出剑的错误,稍小一些的却是倔强的咬着下唇,他想赢,尽管他从来都有赢过一次,因为他羡慕对方可以面带微笑的朝他指点着什么。
“哥哥,你就不会错吗?”
“当然会错。”
“那好,总有一天我也要站在最高处指点出你的错误。”
哥哥轻笑着拂过弟弟的额头,脸上永远带着那抹温润如玉的笑容,轻声说道:“小行,为什么一定要站在高处。”
“因为那样所有人都能看见你,你说的话才会有人听到。”
“是这样吗?那你可要努力站在最高处,去说让大家都信服的话。”
“可是哥哥有你在,我真的可以吗?”弟弟犹豫不决的嘟囔着,十几年来不管他如何努力,却永远无法超越对方,而那最高处如何站的下两人。
“当然,因为你是我弟弟。”哥哥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串糖葫芦递给对方,倔强的弟弟立刻欢喜起来。
本以为这样的时光可以一直下去,哥哥总是微笑着指点出弟弟的错误,弟弟虽然倔强但都不曾反驳,只是拿出能多的力气练剑,然而终于在可以登顶高峰的时候,那个从来都是温润待人,便是连仆人都觉得亲近的哥哥,却是用血染红了半边苍穹,用他手中的剑,亲手折断了通往顶峰的路,从那以后哥哥成了世人口诛笔伐的罪人,而弟弟则如愿以偿的站在了剑道最高处,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哥哥,你就不会错吗?”
“当然会。”
“所以,这一次是你错了吗?”
“铛。”一声脆响将陆行的思绪拉回现实,只见到小仆人气急败坏的拾起地上残缺的朴刀大叫道:“少爷,这不公平。”
苏问深吸一口气,神色之中熠熠生辉,不以为然的说道:“输了就是输了,明天再去给你买一把就是。”
“有本事别用龙舌,我们再来过。”小仆人不服气的说到。
“笑话,有本事你也找把龙舌来。”
苏问悠悠然的走到一颗老树下,双目微眯,心中已有万千思绪喷薄而出,就看他握的住多少。
第十七章 主仆二人,兄弟练剑
自此那日之后,便再没听到过苏问叫喊一声累,陆行有意无意的提及到莫修缘,总算是让苏问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心中满不是滋味,因为他两人很像,一样的人生,一样有个总用笔墨的家伙来告诉他该做什么,一样身边跟着个小仆人,一样要进学府,然而唯一不一样的,莫修缘是天下公认的天道继承人,而自己,默默无闻而已。
学府可以为了莫修缘延后三月初试,但这绝不会为了他苏问,至少他的名字出了沧州能有几人提及,这样的感觉并不好,明明是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对待,苏问并非嫉妒到红眼,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差什么,十五年的卧床让他在别人已经攀上山腰时才刚刚起步,但是却给了他一双发现沿途风光的眼睛,山顶终究在那里,谁又能否认后来居上的成就。
“胡姑娘,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那徒儿。”陆行轻笑着,苏问这几日的进步算不上青云直上,毕竟体魄这东西一口吃不成胖子,但从那每日都在增加的程度,还是有迹可循,所谓极限,此一时彼一时,只在追逐而非回望,一点点积攒起来倒是相当可观。
胡仙草被这句话臊的面红耳赤,垂下的青丝正好挡住她有些慌乱的目光,冷声道:“这,这算什么了解,用看的也知道。”
陆行笑而不语,尽管他尚未成亲,却不代表身边少了红颜知己,单是枯剑冢剑魁这顶帽子就够他讨惹来无数桃花运气,这其中的男女好比那隔夜的米汤,虽然看的很清楚,可气味都被那汤面上的一层膜遮盖,说不清道不明的,可要是让人点破了,委实又是大煞风景,瓜熟蒂落虽说难熬,可人生的精髓不就是在品悟过程二字。
“胡姐姐,你脸红了。”不通摇头晃脑的说道,一本正经的青稚面目似乎就是那最懵懂无知的年岁,可是一个整日拉着姑娘的手叫嚷着帮对方看手相的小家伙,你敢猜他真不懂什么,手中放下,口中放下,心中放下,他说放下,便是放下。
胡仙草愠怒的挥了下袖笼,沉声道:“那里脸红,是热的,小和尚,念你的经去。”
不通心明眼亮,只是嬉笑一阵,也非要刨根问底,至于念经,在孤心寺他都未必真心念过,此刻更是不会,佛意不会因为你念几本经书就能有所顿悟,既然世间一切都有佛祖恩德启悟,可有比这天地更壮阔丰富的经书?欢喜着跟在小仙芝身后追逐蝴蝶去了。
苏问每行十步便要挥剑一次,挥剑百次又会停顿数息,究竟什么是剑术,拿着剑,任你如何摆弄,只要出剑就是剑术,这句话听着耳糙的紧,可说这话的人却是不可置疑的存在,那便是枯剑冢第一任家主,如此一来这话反倒让之后百年来无数惊艳后背嚼在嘴里反复品味,出剑便是剑术,老前辈之前无人知何为剑,之后剑道鼎盛了足足三百年之久,老前辈之后无人知如何出剑,只因前人出剑太多,将剑道一途从一条通天大路走成了羊肠小道,后来者纵然有迹可循,可路子已定,再走下去也无非第二人罢了,说不得好坏,因为亦有惊艳之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南墙之后是否
有路,撞破了再说,说到底剑是拿来用的,不是用来学的。
苏问虽然是半路出家,可被生拉硬灌了许多上乘剑术,这些都是前人的剑,看多了自然不会差,而相比之下更难能可贵的还是他在客栈微光之间感悟的那道剑意自当知,所以陆行并没有教给苏问任何一招剑术,反而是让对方不断的钻精最基本的剑招,刺、劈、撩、挂、点、抹、托、架、扫、截、扎、推、化,一来是苏问根基不足,任何上乘剑术看似华丽绚烂,其实都需要这十三字精髓此呼彼应才能相得益彰,二来大道至简,越是简单的剑招越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效用,前人便是由这些出手便是剑术的剑招钻研出之后流传百世的绝学,而后人拿着这些前人呕心之作,却始终难以超越,不知从何时起,剑非古剑不佩,剑术非古籍不学,尽管并无崇古抑今,却实实在在展现出眼下整座江湖的死寂。
一剑挥出,或轻或重,心意不同,所想不同,出手的刹那也就不同,看似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实际上每一剑都像是全新的一剑,每隔百剑,苏问便要停下数息,闭目回想,取其精华推其糟粕,尽管以他现在的造诣依旧是糟粕胜过精华,但胜在这个过程,陆行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出剑的剑士,而是真正的用剑之人。
“少爷,快喝口水。”七贵递上一碗水,此前犹豫了许久生怕打扰到了,终于是看到对方有了停顿之意才快步走上来。
苏问端过碗来一饮而尽,畅快的喊了一嗓子,总算知晓为何那些人独爱翠涛,比起水的甘甜,翠涛的辛辣更容易将心头挤压的东西一股脑的抛出去。
“七贵,少爷我的剑如何。”
“没啥用,也不好看。”七贵耸着鼻子说道,似乎是忘记了脑袋上的痛楚,于是乎某位睚眦必报的主子又让他重温了那番感觉。
“你懂个蛋,剑舞的再好看有啥用,最后伤人的还不就是刺那一下,或是劈那一下,还能生出花来,我这练得可是最上乘的剑术,要不要学。”
七贵连连摇头,脖子都快缩到肚子里去了,满脸的不情愿,“算了,我学剑干嘛,不如刀用得顺手,两个不搭杠。”
“诶!此言差矣,你看看刀一个刃,剑两个刃,你把我教你的本事折去一半不就成了,反正就你那个木鱼脑袋,能记住一半都烧了高香了。”苏问循循善诱的说着,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狡黠。
好歹是伺候了十几年的小少爷,撅起屁股就知道要拉屎,七贵还看不出对方那点小心思,尤其是那双澄澈的眼睛根本藏不住心中的言语。
“少爷你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我也听不懂,而且你根本不会骗人,如果你是想找个人练剑,只管说便是。”
“嘿嘿。”苏问坏笑着向前一跃,剑身飞速坠下,口中喝道:“着家伙。”
七贵忙不迭的闪身躲过,嘴上叫嚷着偷袭非大丈夫所为,下手的速度也不见得慢上多少,脚尖点在背囊上,用力一勾,一把朴刀亮出,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两道身影交错分离,铛铛铛的脆响连成一片,只是给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不觉得这场交战有多少美感可言,大开大合的招式最多落个干净利落,七贵不曾学过什么刀法,看久了便能发现这里面不仅有屠夫宰牛羊的功底,还有劈柴砍树的力道,实实在在的农夫刀法,饶是如此依旧将苏问逼得步步后退,后者本就空乏的脑子里那还有什么剑招可言,倒真是应了那位枯剑冢家主所说的,只要握着剑,出剑就是剑术,先乱砍他一通再说。
远处,陆行看着这场可以说是闹剧的交手,眼中非但没有不屑反而是泛起一阵莫名的朦胧,曾几何时,也有两个如此的少年挥舞着手中的铁剑,稍大一些的少年总是不断纠正着对方出剑的错误,稍小一些的却是倔强的咬着下唇,他想赢,尽管他从来都有赢过一次,因为他羡慕对方可以面带微笑的朝他指点着什么。
“哥哥,你就不会错吗?”
“当然会错。”
“那好,总有一天我也要站在最高处指点出你的错误。”
哥哥轻笑着拂过弟弟的额头,脸上永远带着那抹温润如玉的笑容,轻声说道:“小行,为什么一定要站在高处。”
“因为那样所有人都能看见你,你说的话才会有人听到。”
“是这样吗?那你可要努力站在最高处,去说让大家都信服的话。”
“可是哥哥有你在,我真的可以吗?”弟弟犹豫不决的嘟囔着,这些年来不管他如何努力,却永远无法超越对方,而那最高处如何站的下两人。
“当然,因为你是我弟弟。”哥哥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串糖葫芦递给对方,倔强的弟弟立刻欢喜起来。
本以为这样的时光可以一直下去,哥哥总是微笑着指点出弟弟的错误,弟弟虽然倔强但都不曾反驳,只是拿出能多的力气练剑,然而终于在可以登顶高峰的时候,那个从来都是温润待人,便是连仆人都觉得亲近的哥哥,却是用血染红了半边苍穹,用他手中的剑,亲手折断了通往顶峰的路,从那以后哥哥成了世人口诛笔伐的罪人,而弟弟则如愿以偿的站在了剑道最高处,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哥哥,你就不会错吗?”
“当然会。”
“所以,这一次是你错了吗?”
“铛。”一声脆响将陆行的思绪拉回现实,只见到小仆人气急败坏的拾起地上残缺的朴刀大叫道:“少爷,这不公平。”
苏问深吸一口气,神色之中熠熠生辉,不以为然的说道:“输了就是输了,明天再去给你买一把就是。”
“有本事别用龙舌,我们再来过。”小仆人不服气的说到。
“笑话,有本事你也找把龙舌来。”
苏问悠悠然的走到一颗老树下,双目微眯,心中已有万千思绪喷薄而出,就看他握的住多少。
第十八章 说书,听书
自天兴年号以来,北魏算得上是中兴之际,一扫宦官专政的阴霾,于国于民都是空前繁荣,只是这一切的功绩少有人会联系到那位年仅十岁就被一位老人带上王座的年幼皇帝,甚至是这十年来陈茂域就像学堂中的乖乖学生,努力听着夫子的一言一行,从未有敢违背,而这位夫子便是两朝宰相李居承,一个哪怕还活着都可以被称作传奇的老人。顶 点 X 23 U S
先皇在世时尚未看出这位老人的峥嵘之象,唯有到了举国为难之际,才突显巨人手腕,扶大厦之将倾,被唐一白尊为文榜第一,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其实他的出现也如春风浮绿水,不起波澜。
“上回说到,青年时期的李居承仕途艰阻,五次科考落榜,心灰意冷之际举杯问青天,情真意切,悲泣感天,便是在那观月楼上聆听到上天恩泽,终于是考入了榜中,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仅以进士出身,第一年任九品国子学正,又是同年升任五经博士,做了五年育人之师便直接越过司业,成为北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子监祭酒,同时兼任学士阁第一大学士。”
茶楼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声行并茂的侃侃而谈,手中一块醒木打的比官老爷的惊堂木还要振奋心神,到此饮一口清茶,润润喉,再看看各位听客的神情,苍老的脸颊微微一动继续道。
“要说这等祖坟生青烟的荣耀到此便是登峰造极,那可真是小瞧了咱们这位李宰相,咱们这位李宰相在国子监中待不到一年,便主动请辞,转而调任兵部侍郎,到这,各位不免要诧异了,那李居承一介书生放着国子监祭酒那等松散的官职不要,偏偏跑到兵部去搅什么浑水,嘿嘿,老儿先卖个关子,且说那时的兵部可谓是福祸参半,有人抓住机遇一步登天,自然也有人落得个身败名裂,正逢西楚纷乱一分为二,朝中也有两派,一是主张座北观南,以便坐收渔利,另一派则是主张趁势夺得东晋先占个天下对分的先机。”
“当时身为兵部侍郎的李居承站在后者,甚至主动请战,立言六月之内亡晋,委实惊得满朝哗然,且不说他一路晋升,惹得多少同僚眼热心急,只说一你介书生不去动笔墨偏生来掺和起刀剑之事来了,如此一来倒是文官眼红武将嫌弃,两边都不讨好。”
老者说到此处眉间轻挑,又瞥见门外走进几男几女,不由更卖些力气,正所谓人老无所依,难得有个靠嘴吃饭的本事,就是指望着这些公子哥听的高兴,随便撒些大钱就足够打发他大半月的吃食,见着新来这几人衣着光鲜,尤其是一名女子惊艳的不可方物,饶是他这般岁数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金銮殿上争了三日,最后先皇力排众意,任命当时全无领兵经验的李居承为东征元帅,点兵二十万征东晋,二十万大军是何概念,无疑是将整个北魏都压在了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手中,不说六个月内是否能拿下东晋,一旦陷入僵持之中,等到南唐稳固了局势,随时可能举兵北上,到时国中无守土之兵,库中亦无转运之粮饷,那什么去抗衡南唐的逐鹿弓,不知有多少铮铮谏臣在太和殿前磕破了脑袋,鲜血染红了一地,据说到如今殿前的地砖上还有血渍未褪,更有甚者提剑冲入当时李居承所在的府邸,不惜以死威胁,可谓是以一人冒天下之大不韪,饶是如此,三日后大军如期开拔。”
“啪。”
醒木一响,立刻有一童子心领神会端着手中的铜盘一桌一桌的走过,听客们听的兴起,随手洒下些许铜板,也换来一声谢谢大爷,一些家境殷实的公子哥出手就要阔绰,散碎银两落在铜盘中的脆响,确实比铜板脆生许多。
童子缓步走到最后,几位新进来的听客寻不到坐处,索性便站在门边,那童子也不怕生,走近之后小脸抬起,一番不知打磨了多少遍的言语脱口而出。
“这位大爷,我们祖孙二人靠着一张嘴讨生活,您若觉得那段书还入耳,随随便便打上个三钱五钱的,给我爷俩一口饭吃,这份恩德小子永生不忘,到了还记得此生衣食父母多您这么一位,日日想着,夜夜念着,福寿永.康,病祸不侵。”
要说这童子年纪虽小,眼力劲可是不弱,看一眼对方桌上的茶水果盘也能猜出七八分来,若只是偶尔来听乐的普通人家,张嘴可不敢要三钱五钱,一两个铜板叫你声大爷,你高兴我也不吃亏,如果是那些就爱一口的公子哥,你要少了他不高兴,尤其那些个姑娘少妇,见着这般精致的瓷娃娃,可不就安心做那衣食父母。
苏问摸了摸身上,着实找不出散碎的银两,只好摸出一枚银锭,那声响就又要抬上一截,童子兴许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钱,笑的两只眼睛眯成了缝,千恩万谢,一抬头瞧见了胡仙草,惊为天人,脱口而出一句,“观音娘娘。”
可是把冷漠的胡仙草都给逗乐了,轻抚着孩子的脑袋,又从苏问怀中摸出一枚银锭丢了上去,轻声道:“去,买糖吃。”
苏问倒是不心痛,可一旁的小仆人早已是咬牙切齿,在他眼中那童子那里是人畜无害,分明笑里都藏着割钱的刀子。
老人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朝着对方微微一鞠躬,神情依旧,多少还是有些读书人的气节,不少听客都被胡仙草的姿容吸引去了眸子,好在旁边站着一座比熊瞎子还要吓人的牛霸天,总算是没让老人后半段的说书变成对牛弹琴。
醒木落下,老人继续开口说道:“老朽方才卖的关子,到这可要说上一说,要说那李居承何来的底气去搅动兵部的混水,又是怎么自信六月内亡晋,这就不得不提一提他身下那十二位义子,以忠字打头,孝字结尾,其中十字道德,这十二位义子可谓是文武双全,今日我们先来说说这第一位义子,征晋第一功臣,武安侯李在忠......”
苏问没有再听下去,起身去了二楼,说书讲究一章接着一掌,吊着你的胃口走,老人这架势少不了要将这十二位义子一一说过,只是苏问最想听的还是李在孝,估摸着还得有三两日的光景。
“果然百姓心中的那杆秤更多的还是觉得李家要比陈家更有分量。”苏问斜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人流。
“管他陈家的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反正不是你苏问的,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挥几次剑。”陆行翻开一个杯子倒上清茶,他在冢中就只知道练剑,出冢之后仍然如此,庙堂再高再好终究不是他的归宿,至于那李居承是要做那一人之下,还是要做万万人之上,对他而言更是毫无意义。
苏问撑着脑袋,对方除了剑以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可偏偏在对方身上也未曾看到那些剑士该有的狂热和痴迷,究竟他天生就是为剑而生,还
是因为剑才变成如今的陆行,多少人羡慕他的如今的成就,可在苏问眼中如此单一的生活该是多么无趣。
“可我总觉得进了那座大城后就要和这些人打交道,那个被世人吹的神乎其神的李老爷子我真心想去看看,师兄让我进学府,矮川说现在的学府就是朝廷的后院,那总要先知道主人是谁吧!”
“说的也是,你师兄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家伙,只身独闯问道天把江湖这潭死水搅活了,庙堂那么好的去处他怎么肯放过,如果真是让你去学府读书那到简单了,你既然遇上了陈茂川,也许就注定脱不开。”
苏问垂着眼角,拍打着脑袋,原本都该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一牵扯上师兄就会变得云里雾里,关键是不管你怎么问,陆行永远是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莫修缘说他逃过凌天宫的一劫,隋半语说有人要报恩与他,也有人要杀他,可自己踏足世外不过数月而已,难不成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苏问的思绪,开门后,来人正是方才楼下的那名童子,只见对方神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观,观音娘娘被人抓走了。”
“你说什么。”苏问猛地站起身来,上来之前,胡仙草说要带小仙芝去置办些姑娘家的物件,他也没放在心上,怎的转眼便出事了。
“苏问你先别急,听他说完。”相比陆行便要沉稳许多轻声说道。
童子喘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方才我去给爷爷买些润嗓子的药,正好看见观音娘娘带着一个小姐姐在街上,结果就看见一群人冲上来把她们给抓走了。”
“公子,老朽方才去打听过了,那群人应该是城外岭山的贼人。”这时老人匆匆从楼下赶来,语意吞吐的紧。
苏问起身便要走,老人赶忙拦住,脸上多的是羞愧劝道:“公子,听老朽一句劝,若真是岭山的贼人,此事就,就算了吧!”
“老人家,此话怎讲。”陆行不解问道。
“二位有所不知,这岭山是最近才出现的,山上有三位当家,武艺高强,无恶不作,经常下山掳掠年轻女子上山,官府都奈何不得,连武教头都给生撕成了两半,好在那些女子过个数日就会被送下山,至少性命无忧。”老者低声说道,后一句更是有气无力,轻描淡写的数日,又怎知这些女子遭受了多少非人的痛楚,可好歹保住命了,若不是得了对方两锭银钱的恩惠,老人又怎会拉下脸皮来做这恶人出言劝阻,生怕这位俏公子一个冲动无端端再丢掉两条性命去。
“老人家,可否告知我那岭山何在。”苏问冷声喝到。
老人本还想劝上两句,可看到苏问冷漠如冰的神情,哪里还敢吞吐,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多谢。”苏问迈步出门,迎面碰上七贵,小仆人见着少爷面色如墨,便知发生了了不得的事。
“牛霸天在那?”
“他,他走了一天的路,现在在屋里睡着。”七贵断断续续的说道,从没见过少爷这般吓人的模样,好似要杀人。
“去打醒他。”
第十九章 只要你死
连绵青山犹如一条卧龙长眠,北魏以淮河为界,西侧地界少平原,多的是山脉丘陵,基本是往山岭里面一钻,任你多少人进去都寻不出个踪迹来,而另一侧却是相反,,这也使得北魏一分两处有两贼最难收拾,定点的山贼,流窜的马匪。www.uu234.net
岭山是化成县外一处并不算陡峻的山岭,原本一直都算是百姓安居,官吏清明的好地方,却在数月前突然出现了一批来历不明的山贼,占山据地,化成县县令随即起兵剿匪,却是实打实吃了个全军覆没,县衙的武教头被对方生撕成两截,两百府兵连对方的面尚未见到,便在那山岭中折损大半,尽管此事已上报郡守知晓,只是调兵遣将尚且需要时日,尤其是那三位当家,似是修行之人,才是棘手之处。
入了山岭,一条羊肠小道走上半截,云雾便涌了上来,识不清去路,除非从云端之上俯视而下才能看清,再往深处去,隐约有一座山寨,规模不小却显得简陋,寨门大开,一行人谈笑晏晏而归,为首以形容枯槁的老人,深深凹陷的眼窝中藏着一道阴狠的眸子,但是此刻却是心情大好,肩上扛着一人快步走进屋去。
“大哥,二哥,快来,今日我在山下寻得个绝佳的炉鼎。”
只见两人闻声而来,皆是神情催败到了极点,像是饿极了的人只剩一身骨架那般削瘦,可眼中透出的神色却是异常饱满,灵力如刀锋夺目。
老三将肩上那人放下,正是被掠走的胡仙草,另外两人起眼望去,不觉绷紧了身子,甚至可以听到有骨骼错动的恐怖声响,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昏睡中的胡仙草,满满的都是垂涎之意,尤其是老二随着目光在对方凹凸有致的身躯上流转,脸上的神情越显狰狞。
“世间竟有如此女子,看来老天对我三兄弟不薄啊!”
“是啊!在那鬼地方困了五十年,老子都快憋坏了,那些个粗浅女子哪里够老子消遣,还是要这等极品才好。”老二摸了摸嘴角留下的口水,那双眼睛好似恶狼泛着幽光。
老三赶忙拦下躁动的二哥,朝身后招了招手,意味深长的说道:“两位哥哥莫要着急,弟弟我还寻到一份珍品。”
一名贼人架着小仙芝走来,老二瞧了一眼,见只是个还未长开的毛丫头,纵然五官长得精致,胸前一马平川,提不起半点兴趣,哪有一旁的胡仙草那般让人蠢蠢欲动,大哥倒是仔细,眯眼打量了一番小仙芝,登时两只眼睛仿佛炸开一般从眼窝中鼓出,难以置信的惊呼道:“她是两界山的人。”
此言一出老二原本不屑的神情也是骤然一变,快步走上前去冲着小丫头嗅了又嗅,脸上淫.邪的表情渐渐被癫狂所取代,在看向小仙芝的目光甚至比胡仙草还要炙热。
“岂止是不薄,简直是老天的恩赐,原本靠着采阴之法不知要何年何月才够恢复修为,如今得了此女,妙哉,妙哉啊!”
“如此一来确实急不得,先带下去好生看管,待我兄弟三人运好功法,开坛祭奠之后,再一同享用这人间极品,岂不是快活似神仙。”大哥哈哈大笑,两界山的玄妙他们这些五十年前的老家伙可是要比现如今这些小辈知晓的太多,尤其是已经雏具身形的存在更是可
遇而不可求,容不得半点马虎。
“听大哥的就是。”老二收起淫.欲,相比之下若能重回巅峰境界,只凭他三兄弟的实力,何愁找不到好的炉鼎,只要一回想起那五十年的牢狱生涯,此刻这点忍耐又算得了什么。
与此同时也有三人入山而来,准确的说是三个半,一颗悬在半空的脑袋紧跟着苏问,走到半时,眼前的云雾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不仅淹没了前方,便连来时的路都看不真切。
“这雾有古怪,像是人为。”苏问出声喝到。
“管他什么古怪不古怪,俺不能让小仙芝受到丁点伤害。”牛叔懊恼的拍打着脑袋,只恨自己怎么就贪睡了那一时,若是小仙芝遭遇不测,他如何有脸面去见男人。
隋半语虽然只剩下一颗脑袋,一双眼睛却是贼得很,眯缝着双眼很快便从这雾中瞧出了端倪,轻笑道:“你这蠢牛,像你这般埋头乱冲,便是给你三天你也找不到出路。”
“前辈,你是否看出了什么。”当初苏问曾在都司府的地宫中见识过阵法之力,若真是有人设阵,像这般毫无头绪的乱走,三日都是少的,只得收起心急,毕恭毕敬的问道。
“嘿嘿,如果小老儿没猜错,想必是遇见熟人了,黄家那三个老淫贼最是喜欢玩这种似是而非的障眼手法。”隋半语稀稀疏疏的笑声仿佛一阵清风挥之不散,随后那颗脑袋猛地扎进雾中,苏问等人不敢耽搁,连忙快步跟去。
隋半语七拐八拐,看似原地踏步,苏问敏锐的发现脚下的土壤已有黄泥变作稀疏的石子,虽然散开的念力也被着诡异的雾气困在当中,仍是能够发现些许不同。
牛霸天早已是心急如麻,两界山的人踏入凡人地阶乃是最大的禁忌,更何况小仙芝这等灵药托身本就不如自己这般隐匿气息,再加上不懂修行,分明是挂在老猫嘴边的鱼,只看对方何时下嘴。
“老头,你究竟找的找不到出路。”
隋半语猛然一个回头,苍老的脸颊透着森严,一身虚浮的气息瞬间变得刺骨,如血水淹没而来,满是深邃的眼睛看的牛霸天心头一寒,再不敢言语。
“想救人就给我乖乖闭嘴。”
半炷香后,众人终于走到雾气尽头,一条昏暗的道路笔直通向山涧内,简陋的寨门之上,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岭。
“嘭。”
寨门轰然倒塌,惊的寨内的贼人一个个面面相觑,只见到一个身形剽悍的丑汉一脚踏在倒地的寨门之上,两三人高的寨门登时被踩的四分五裂的炸开。
百十来号人齐齐抽刀,呼吸愈发沉默,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气息压抑的极低,仿佛就差那一根稻草的力道就能把他们紧绷的神经崩溃,直到大殿房门打开,一声叱喝从中震出,才让众人稍稍缓下一口气。
“哪来的莽汉,敢来爷爷这里找不自在。”黄老三迈步而出,阴鹜的看向牛霸天,背在身后的手爪缓缓发力,瘦弱的身躯中一股极强的气机鼓动。
“把人交出来。”牛霸天怒喝一声,脚下地砖轰然炸起,掀起的气浪直接将
最近的十几人吹的东倒西斜好似飘在海上的破舟。
黄老三走下台阶,脸上的阴笑越发狠厉,冷哼道:“你是找那个小丫头呢?还是那个楚楚的美人。”
话音落地的刹那,黄老三猛然提速,脚下重踏地面,枯瘦的身躯砰然暴起一股大力,犹如鬼魅一般朝前急促飘出了十余米,背在身后的手爪蓄势麾下,凌厉无比,牛霸天身躯高挺,一拳轰起,竟有惊雷之声,沙包大小的铁拳,迎上那只瘦弱如枯枝的手爪,只怕一个接触便要碎骨断筋。
那手爪下坠之速一提再提,好似铁了心要与对方硬碰硬一番,只是就在两者碰触的刹那,手爪之中一股突兀的气机凝显,如风暴炸起一般轰击在铁拳之上,将其打偏原本的轨道,反倒是那手爪阴狠扫向牛霸天胸膛,劈出五道刺眼的血痕。
“真是不巧,那丫头已经进了我的五脏庙,至于那位美人,嘿嘿,小三爷还没消遣快活,况且我寨中还有百十号兄弟,总要一个一个好生服侍才行,你若想要,等爷爷们玩腻了,你再来拿便是。”一击得手,黄老三忘乎其形的大笑着,满口不堪入耳的糙语却是赢的场中众人放声高呼三当家威武。
就在黄老三狂傲嚣张之时,一股异样的波动突然从他心头升腾,等他有所反应时已然为时已晚,一抹冰冷从脖间传来,根本不曾看清来人,对方就已经贴身他左侧,手中一把短剑抵在他的咽喉,鲜血欲滴。
“你真是该死。”
寒意刺骨的话语从少年口中传出,甚至比起手中的利刃更加冷冽,黄老三惶惶不安的斜眼扫向身侧的少年,对方是如何在他未曾察觉之际就已然欺身而来,如此年纪便有这般骇人的身法,他死也不会相信,可不信归不信,心头的惧意丝毫不减。
“少侠,有话好说,小老儿就是说句笑语。”
苏问不为所动,手中短剑便要划下,黄老三慌了神,一身气机轰然逆转,拼的重伤下场,将灵力从经脉中怒冲而出,与短刃冲击一处,一声闷响,枯槁老人一口精血喷出,化作数道血剑直逼苏问而去,对方并不闪躲,反手成爪直接按向他的面门,便是要一命换一命。
手爪迅猛扣在黄老三面门之上,五指如利刃洞穿其面颊鲜血如柱奔涌,然而换来的是数道血箭穿身而过,可那手爪依旧不退,猛然发力眼瞅便要捏断面骨,隋然一道低喝从大殿中响彻,又一身影前冲而出,一掌拍在苏问背心,直接将其炸成漫天光影,这才免了黄老三性命之忧。
“宵小之辈,我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面目全非的黄老三嘶声咆哮,在那光影炸开的刹那,他方才如梦初醒,若是无二哥出手相助,今日他就算不死,也必然重伤,而换来的仅仅是对方一具法身,此等诛心手段越是后怕便越是愤怒。
只见空荡荡的寨门外一道身影缓步走来,抬手一招,坠落的龙舌低吟一声离地飞起,剜出一朵剑花重新落入少年手中,一手飞剑功夫轻描淡写,却让两人都冷抽了一口气,少年缓缓抬头,澄澈的双眸藏不住任何情感,既然不会骗人,那便将所有的杀意燃尽,略显干涸的嘴唇冷漠开阖道。
“求死不能?我只要你死。”
第二十章 不与外人道也的默契
黄家二老冷眼相望眼前的少年,确定对方并非来自除魔司,更非凌天宫弟子,心底那丝忌惮也随之而去,尤其是观望出苏问不过开灵初境的修为后,被鲜血润满脸颊的黄老三眼中的杀意愈演愈烈,嘴角的狞笑已是在心头浮现出万千折磨手段。
“还有一只老鬼打算躲到什么时候,也想要背后偷袭吗?”苏问冷声喝到,龙舌缓缓归鞘,他所练得终究算不得剑招,仅仅只是一个起手式,所以每一次归鞘都等同于重新起剑,以至于他的剑招并非出剑后最强,而是在出剑的瞬间便登顶巅峰,再往后的威势就要一落千丈。
黄老二笑而不语,尽管先前一掌依然落了下乘,可对方出剑的手段也不算光彩,只不过这等话语仍是谁先开口谁有理,难不成还要他跟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斤斤计较。
“黄家三怪,被一个小辈数落成这样,脸都不知道丢到那里去了,哈哈,也对,你们何时要过脸面。”只剩一颗头颅的隋半语讥笑的从寨门外飘了进来,看到旧人却是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是黄家二老眼眸一怔,脸上阴晴不定,苏问没能“请”出的黄家老大在隋半语一言之后,门房摇晃,身影飘摇入场,三位瘦骨嶙峋的老人站在一处,真是眼中生畏,说是地狱饿鬼也不为过。
“隋半语,你老杂碎还没死,怎么就只剩颗脑袋,难不成给凌天宫的除魔者当了夜壶使了。”黄老大嗤笑一声,隋半语的出现他到不慌,反倒是对一旁的苏问和牛霸天深思许久。
莫看这黄氏三老骨瘦如柴,身躯佝偻,深深凹陷的眼窝中藏着的那双眸子却是丝毫不逊色山林间的猛兽,强劲的气机萦绕身侧皆是货真价实的立尘宗师,不过黄老三一番交战之后,伤势在身略显疲态,境界堪堪算得上开灵巅峰,可那黄老大周身散而不退的灵力必然是立尘中境无疑,如此三人莫说区区一县兵力,就算是放在合阳郡只怕也要让吕登科头痛许久啊!
“我死不死不知道,不过今天你们三个老淫贼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隋半语不加掩饰舒畅大笑,惊得那百十来号贼人目瞪口呆,凭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那里看得出其中本质,只见到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凌空发笑,那笑声纵然不骇人也能让人脊背发凉。
黄老大止住笑意,他可不以为隋半语是故意来找他斗嘴的,难不成也是看中了株两界山的仙葩,若真是如此他大可分出一杯羹来,不管彼此先前恩怨如何,如今重新入了这九州都算得上一条绳上的蚂蚱,可那少年看着面生的紧,而且一股子欲将他兄弟三人杀之而后快的煞气,纵是此刻烈日当顶都能觉得冰凉刺骨。
“不知这位少侠是?”黄老大开口直问,也免得心中无底,死过一回的人才更舍不得此刻难得的自在,尽管对方只是开灵境界,可方才那快如闪现的身法,以及身外法相的手段都不是凡品,尤其是最后那一手飞剑飞剑,莫说当世,便是五十年前的江湖提起飞剑之名无外乎两处,一处剑道圣地枯剑冢,另一处便是连提到名字都能让他汗毛倒立的万道之源凌天宫。
“杀你的人。”苏问也不废话,以开灵境界针锋以对立尘宗师,这份气魄倒是让隋半语好生赞许,随即又摇头苦笑自言道:“倒不愧是苏承运选中的人,该是
如此。”
只是这番话几乎快被他咽进了喉咙里,外面听不到半点声响,还不忘再恶心黄老大一番,笑道:“你黄家三人也就你还有些眼力劲,若是早早舍了这两个碍事的草包,也不至于今日的杀身之祸。”
见着大哥如此卑躬屈膝,对方竟然是端上了架子,黄老三当即便火烧中庭,大喝道:“大哥,你跟他废什么话,今天,老子非要宰了你个小畜生不可。”
心思缜密的黄老大先后被隋半语和黄老三两番言语顶撞,脸上也是露出无奈之色,再看那少年脸上的杀意丝毫未退,心中知晓再下去也是谈无可谈,索性收起了试探之意,真要打过,就眼前的局面,他兄弟三人怎么看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前辈,你挑一人应付可好。”苏问虽然怒意难平,却也不是蠢货,眼瞧着对方两位立尘宗师,他还没有自负到可以以一敌三,陆行虽然未来,却让隋半语同行,言下之意不容多说。
隋半语朗声大笑,若是此刻身躯恢复真想给这道貌岸然的虚伪小子一巴掌,便是此刻还不忘算计自己一把,笑骂道:“你这吝啬小子,你要求我便求,连个人情都不愿意欠下,说的这些废话,难不成我还不要脸的去以大欺小不成,也罢,黄老大,来让老夫瞧瞧你的那些个手段是不是只会糟践女子。”
这番话虽是噎了苏问,却也一巴掌打在黄老三的脸上,而且是结结实实的那种,只是后者那还在意许多,抹去脸上的血污,那张本就枯黄瘪瘦的脸颊此刻只怕就剩一层皮包在骨头上了,厉声喝道:“小子,先前你偷袭爷爷不成,爷爷现在给你个机会,过来受死。”
牛霸天自然心领神会的找上黄老二,一个壮如蛮牛,一个柔若病羊,此番差距似是那壮汉随便的一拳落在后者身上都是要散了架的下场,不过寨中的众多贼人可是深知这三位当家的手段,纵然是见到壮汉一脚将寨门踩的四分五裂后,依旧呐喊高呼。
苏问只是给了隋半语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者便大笑飘出去寻上黄老大,随后也不再嗦直线前冲,拇指扣在剑柄之上,虽无剑气凝显,却也带着不容小觑的气势,黄老三双手交错身前,死死盯着对方前行的身躯,此前那番近乎闪现的身法在他心底仍是一片阴霾,也许其中多有法相蒙蔽试听之嫌,但落在本体之上的速度必然也是极快。
无声之中骤起的一声低吟在黄老三耳畔炸响,不知为何突然一个晃神,清醒之时对方依然欺身面门,一手成爪仿佛要故技重施,老者眼神阴鹜,即便对方仗着身法瞬间近身,可如此动作可谓是狂妄至极,同样的招式岂能生效两次,真当自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不成。
黄老三身躯微微下沉,右脚前跨半步,紧躬的小腿与大腿呈现一个折角,整个苍老的身躯顺势低了一截,只等那手爪从头顶滑过的刹那,左腿迅猛上顶,撞向对方胸口,然而苏问手爪仅仅探出半截突然下坠,一记仙人扶顶按在老者额头,整个身躯借力腾空,正好与那上顶的左膝擦过。
可几乎就在他双脚离地的同时,一只瘦弱的手突兀的引刀贴地上挑而来,角度不可谓刁钻,时机不可谓分毫不差,此时此刻黄老三只有一脚撑地,身躯又被苏问自上
而下压在地上,这一刀眼见躲无可躲。
刀锋斩来之后,一张黝黑的小脸随后显现,满是雀斑的脸颊上看不出特别的欣喜,就像在做一件无比寻常的事情,这对主仆十五年来朝夕相处换来的默契,从出木屋到草屋再到此刻,黄老三不是第一个吃到苦头的人,也决不会是最后一个。
七贵一手撑地,朴刀顺势向前递出,并不求一招致命,直奔对方支撑的右腿而去,黄老三来不及惊愕这突然出现的第四人,既无退路那便只有硬扛下这一刀,先前左腿膝顶使得重心后仰,又被苏问扶顶之力向下压了几分,两条枯瘦如柴的手爪顺势后道撑地,换力支撑后,终于得以松懈的右腿如一张绷紧的长弓迅猛弹出,逼得七贵不得不横刀护住胸口,以肘点在对方脚踝之上,黄老三显然小觑了这位开灵小仆人的力道,蓄满力道的碰撞,好似踢到钢板之上,本就只剩一层老皮的脚踝此刻尽显乌青,但终究是避开那刁钻一刀,左脚猛一踏地身躯借力向后射出十余米远。
勉强站稳身形的黄老三跛着脚,整个身躯显得更加佝偻,右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引动着他的脸颊一阵抽搐,阴鹜的眸子恶狠狠的瞪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破口大骂道:“无耻小辈,只懂得偷袭吗?”
苏问神色不变,手中的龙舌依旧未出剑,因为他知晓这些与许木子,隋半语一般从那时更加凶险江湖中磨砺而出的老怪物眼力何等毒辣,纵然现在境界大跌,但留给他的估摸也只有一剑的机会。
“谁告诉我只是一个人,何况我二人就算加起来都比不上你这活了快百年的老怪物,要论起脸皮,也不知谁更无耻。”苏问冷言相对,之前一刀虽然未能切实伤到对方,也足够限制其折转身形,既然只有一剑,就必须万无一失。
“好,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就凭你们两个开灵境界的小子,爷爷我行走江湖的时候,就是你们爹娘都还在娘胎里呢!都给我死来。”似颠似狂的黄老三口中含血笑骂,双手忽然凭空一抓,强烈气机从其掌心爆出,苏问和七贵两人身躯骤然提起,好似被人扼住咽喉,脚尖点地被两股无形之力牵引着朝前飞去,拖出四道十余米长的印痕。
与此同时,黄老三单脚撑地,动作无比古怪的一跃,两手已然呈现抓取状,从空中下坠而来,苏问二人身躯骤停,随即诡异飞起,三人就这般如期在空中相遇,直到被黄老三亲手锁住喉咙,锋利的指甲瞬间穿透他们的肌肤,随后两臂骤然发力,带着两人砸向地面。
大地撼动,以三人为圆心,地砖炸裂漫开的一圈涟漪,苏问与七贵同时喷出一口鲜血,黄老三神情恶毒,两手再度发力,七贵猛然挥去朴刀在空中扫出一个半圆,朝着老怪十指自左向后横掠而去,黄老三这才撤手,不过弹起半空的身躯换做左膝砸向七贵腹部,苏问翻身一拳与对方的膝盖硬碰一记,勉强拖延片刻,一手扯住七贵衣领,两腿快速蹬地,好似一条滚地龙狼狈不堪的滑地脱身。
黄老三膝顶落空,在地上生生砸出一个碗大的深坑,冲起的劲气轰散了他的枯发,撩动漫天,桀桀的笑声从那滴血的乱发中传出,森森渗破心神,一双猩红的眼睛看向远处慌忙起身的主仆二人,透着戏谑和残忍,好似老猫戏耍耗子时的欢愉。
第二十一章 入水破石
两人脖子上各有五个清晰可见的血痕,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衫,小仆人皱着眉头低头去看,脸上的表情怪是难堪,只因这件衣服用的是沧州上好的料子,请来一位老师傅,可是费了好些银两,心疼了许久,然而现在它脏了。www.uu234.net
“你该死。”七贵学着少爷的口气厉声说到,抽动起朴刀扛在肩头,像是砍柴回来的山农,也像是清晨要去磨刀时的动作,磨刀霍霍向猪羊。
黄老三冷笑着站起了身子,右脚依然跛着,枯白的长发被风撩动着,沾染上脸颊的鲜血,多了股淡淡的血腥,单足踏地,身躯一闪而出,没有直逼口出狂言的七贵,反而是寻上了单手握剑鞘的苏问。
手爪直扑,迎面扣下来,好似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问眉头轻挑,身上流光萦绕,隐隐显出一道虚影。
“想分相,太慢了。”黄老三沉喝出声,老辣的眼力观透了苏问一人两相的心思,口中一道急气吐出,先于那手爪片刻射来。
气机如针刺来,苏问左腿后移半步驭起剑鞘与身前,只在气针点在剑鞘的刹那,整个身躯锤击一般猛地颤动,好在有所预料,身形前后回荡三次方才卸去劲力,然而与此同时萦绕的流光散去,那道若隐若现的虚影随风消退,一人两相虽然玄妙无比,但起势有所延后,需将灵力汇集周身,尤其是苏问此刻的入门阶段更是繁琐许多,黄老三便是卡在这个起势的关键,掐断了他气机流转。
“小子,先前只怪爷爷我没有防备之心才着了你的道,一人两相这种烂大街的东西就不要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黄老三口出狂言,但也着实有他狂妄的资本,五十年前的江湖何等昌荣,号称百年来修士的黄金时代,由千人千相推演而出的一人两相在现今少见多怪,但要是搁在那时,烂大街的形容或许过分,但绝对算不得高等的武学。
“今日爷爷我给你开开眼。”老怪一声长啸,手爪临空挥下,苏问正要举剑去挡,直觉空间震荡,胸口处已是凭空显出五道森然血痕,从左肩斜至腰腹,触目尽心。
七贵此刻扛刀而来,照着对方的头颅单臂自脑后犹如轮锤一般挥出一个满圆,将空气砸出阵阵轰鸣,黄老三不慌不忙反手横握,又是出现先前那般诡异场景,相隔着一丈之远,竟是隔空取物一般,手掌紧握之中分明空无一物,长刀却凌空静止,只是并非完全不动,反而如同角力一般幅度微弱的前后晃动着。
“力气还真不小。”黄老三轻哼一声,手臂奋力一挥将七贵抛丢出去,半边寨墙应声坍塌,不由嗤笑。
这时一柄短剑悄无声息的从他腋下斜刺而来,隐忍多时的龙舌终于再度出鞘,犹如柳叶扶风,静谧摇摆而来, 苏问只有一剑,出手便是自当知,就在剑锋欺身的瞬间,黄老三低头怒目而视,不躲不闪,眼中掠过一抹轻蔑。
“铛。”
堪比古钟震响,龙舌好似刺在一面无形壁垒之上,虚空之中荡漾起层层涟漪,然而那剑锋始终离着对方尚有十寸之遥,而这十寸就好比雷池一般再跃不出半步,一剑未果,苏问没有昏头傻站,抽剑退身,就像他出剑一样干净利落,直至退开十数步外,手中暗暗拿捏起那一剑的诧异,确实刺中无疑,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根木桩子入了三分仍还剩着七分透不穿。
“苏小子,这黄家三兄弟的龟壳功夫甚是了得,你好生去看,与佛家六神通中的神足通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以修炼身外法相,那功德和尚的百丈佛身,其实本体就藏在其中,那黄老三差和尚十倍不止,百丈没有,一丈还是有的。”一颗脑袋的隋半语长发凌空化作万千长剑,黄老大好似老僧入定,任凭千锋万刃加身而不破,只是那些发刃虽然毫无建功,可每一次触而返还都要比前一刻又进分毫。
“隋半语,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苦为了个小子耗费精气,我看你也是重伤未愈,再这么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不如你我各退一步。”黄老大沉喝道,紧闭的双目已有动摇迹象。
隋半语摇头晃脑的放肆大笑,分明霸道更多,“黄老鬼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便是当年全盛时期,老子尚且打的你三兄弟连个屁都不敢放,此刻老子就剩个脑袋,可收拾你还是易如反掌。”
苏问深吸一口,将心头起伏的气机捋顺,眉心处一道念力悄然散出,黄老三可没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尽管跛着脚,但速度仍是不慢,相隔一丈之遥,两掌合拍,挥出一记双风贯耳,再看苏问,两侧没有来由的劲风撩起他的长发,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心头直跳,猛然抬起双臂紧护头颅两侧,下一瞬剧烈的震荡轰击在手肘之处,这力道不比七贵差上多少,仅仅余威已是震的双耳发聩,脑中昏沉难忍。
攻势刚退,苏问心头又跳,本能的脚下连续退步,而那黄老三如影随形紧贴而来,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丈许多的微妙距离,可那种令他心惊肉跳的感觉始终没有消散,脚下猛然一顿双臂交叉横在身前,突兀一拳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交叉之处,苏问顺势借力飞出十丈之外,龙舌收入鞘中,抬指再点眉心,念力如潮涨潮汐去而复返,这一次眼前赫然呈现出另一番景象,只见一尊丈高的青色骷髅幻影将黄老三罩在其中,骷髅腰腹处有一道明显的剑痕,正是龙舌一剑未果留下的凭证,青色骷髅随着黄老三的身形而动,攻守一体,一丈之内皆是他的攻势范畴。
“果然是好硬的龟壳。”苏问冷笑一声,眯眼打量着那尊不动之身。
七贵从废墟之中挣扎而出,又要继续冲杀时,被苏问抬手止住,看不见那座骷髅法相,便不可能近的身去,与其让对方无端端的遭重,此刻他一人反倒比两人更加得心应手。
“区区一只老不死的乌龟,少爷我一人足矣。”
黄老三咧动着枯瘦的嘴巴,桀桀发笑,露出一排稀疏的黄牙,缓步走向苏问,好似已经将老鼠逼入死角的老猫,心中权衡的游戏究竟是再戏弄一番还是一爪拍死,“少故弄玄虚了,一个一个来是死,两个一起上也是死,倒不如乖乖站好,等着爷爷来扭下你们的脑袋。”
青色的骷髅凶光骤起,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枯槁的手臂在青色气机的缠绕下显得格外粗壮,好似一颗老树横扫而来,劲风呼啸。
苏问挺立不动,只看着那青色大手遮天蔽日而来,九尺,七尺,五尺,终于到仅剩三尺距离,身躯终于动了,脚下的大地瞬间裂出一层蛛网,犹如脱兔般直窜出去,紧贴着骷髅手臂钻进巨人怀抱之中,躲开了横扫的刹那时,冲进黄老三二十步之内,随后继续狂奔,似是要将这灯下黑的把戏玩到极致,只是就算他冲进对方身前,仍是要面对那犹如玄钢壁垒一般的骷髅骨架,那时又该如何。
而这一点正是黄老三有恃无恐之处,纵然惊愕苏问轻描淡写一般闪过,就像那双从最初见到就让他十分恼怒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他的玄气法身的举动,可他依旧不慌不忙,轻蔑的看着这只早该落入崩溃边缘的老鼠又能怎样挣扎,这种快感等同看着床榻上那些娇嫩女子不屈挣扎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都在一寸寸洗刷这他被禁锢了整整五十年的羞辱感。
终于那张稚嫩的脸颊贴了上来,一老一少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两者徐徐变换,狰狞与平静,癫狂与浅笑,终于都到了尽头,一把黯然无光的短剑笔直抵去,一只枯瘦而锋利的手掌穿刺而来,老人无需闪躲,因为他足够自信,哪怕那短剑更快,更迅猛。
一片未枯的绿叶随风飘落,翩翩没入溪水,没有泛起丝毫涟漪,本该是一副平静的画面,却总透着一丝异样的违和,也许是那溪水很急,也许是那落叶很慢,本该随波逐流的绿叶怎会如一颗石头深深的嵌入水中,仿佛冰水凝固,彻底的将那片绿叶冻结。
“滴答。”
一滴鲜血落如裂开的地砖中,很快便浸润在泥土之中,往年这里有颗种子被深埋的种子少了雨水的滋润,又被那一块方砖遮去了头顶的光芒,本该再过几年就该枯败,但此刻它幸运的重获新生,鲜血一滴接着一滴落下,顺着往上,那张沧桑的脸颊尽管满是血污依旧难以掩盖其下的惊愕失色。
一把短剑就像那片荒诞不经的落叶嵌入水中一样静静嵌入半空,就在那尊青色骷髅的肋骨上,同样的剑痕处分毫不差,至始至终剑尖都离着黄老三足有十寸的距离,可有道后知后觉的血痕却像是墨汁滴落在铺了十层的宣纸板上,一层层的渗透出来,直到终于想红花绽放。
当日陆行挥剑劈水,剑锋过水无波,剑长七寸,溪底却有半丈之多,而那沉底之石却是悄无声息的裂成两截,苏问一直找不到那一剑,而今这一剑终于找到了。
第二十二章 青澜佛舍
突然的悸动几乎同时在黄家老大老二心头掠过,悲彻之情密布脸颊,苏问出了两剑,但算起来仍只是一剑,青色的骷髅好似褪色的画纸消散在半空中,黄老三眼中的癫狂定格在最后,在他生时的最后的一息又怎会想到下一瞬就是身死。www.uu234.net
枯瘦的身躯颓然倒地,口鼻无息,却有一道凝而不散的青色气机从其尸身上剥离开来,不等苏问有所反应,化作一支翠箭点在他的眉心之上,不伤皮肉,不见鲜血,并非是黄老三死后的反噬手段,在皮肤上未做半点停留,直接没入箭尾消失无踪。
刹那间如潮水汹涌而来的大股信息在苏问识海中充斥,好似一片汪洋般的识海,有三十六根不知是何材质的石柱撑天而起,顿时波涛翻滚,一条道路贯穿海面而出,海水开阖之间一轮青色的日头自水中升起,那日头并不完整,只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挂在虚空,一尾金鲤越出龙门将那日头含.入口中,身上金色的鳞片幽光流转,隐隐有蜕变迹象,直到再次没入水中,溅起一阵稀疏浪花,却分明如滔天巨浪直接将苏问拍回了现实,从未见过的识海景象,似乎冥冥之中有过一场梦,也是如此的天地,有一颗血色骷髅在笑,满地如黑点一样渺小的人们也在笑,那同样的存在的三十六根石柱不知在困囚着什么。
猛地一个激灵,双眼渐渐恢复神采的苏问耳边听到小仆人由微弱到震耳的唤声,口中一股浊气呼出,整个人不觉已是大汗淋漓,好似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再看那黄老三的尸身,只剩一具森森白骨,被风一催直接化成尘沙,苟活了百年之久,一朝之间全都馈散回这片天地。
“你,你究竟是谁,苏承运是你什么人。”被隋半语逼得狼狈不堪的黄老大不得不睁开双眼,而这一眼正是看到黄老三最后的气息散去,那一缕缕常人见不到的因果钻入苏问体内,犹如雷击天灵,脸上的悲痛之情急转直下,好似忘记了兄弟的死仇,只剩下莫名惶惶。
苏问神情虚弱如大病初愈,听到黄老大的话不觉惨笑,不笑对方的薄情寡义,也不笑对方此刻的狼狈,只笑自己,只笑苏问。
“为何所有人都要说苏承运。”苏问第一次直呼师兄的名号,忽而觉得无比的陌生,但本就该陌生,他叫了整整十五年的师兄,从来没有想过对方姓什么,叫什么,也许那时一声师兄倍感亲近,只因这是世间与他最亲近的人,可出了木屋,耳中听到一口一个苏承运,记忆中那张不苟言笑却给他异常慈爱的面容多了一层面纱,让他再难看得明白,一个是木屋中不谙世事的村夫,另一个似乎是翻手**遮盖天下的谋者,谁是真,谁又是假。
“我姓苏,苏问的苏。”
一个苏字险些吓断了黄家二老半条性命,甚至不敢多喊一句还我弟弟命来,好似在这一刻黄老三早已不在的尸身上写着的尽是死有余辜,而他们想要的除了大义灭亲外还有继续的苟延残喘。
“果然是,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黄老大语无伦次的嘶
号起来,可越是如此慌张,周身的气机就越是高涨,原本需要念力返还方可见的青色骷髅身,此刻真真切切的现身此间,比起黄老三的更显魁梧森然,足足三丈之高,口中咬着青火,愤然咆哮,只是这震怒之中有多少是欲盖弥彰的胆怯。
隋半语说过从凌天宫逃出来的人,有的要杀他,有的要救他,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的黄老三并不在其中,他该有的情绪仅仅剩下恐惧,甚至远胜过凌天宫的除魔者,可他究竟怕的是什么,区区开灵境界的苏问,还是那个不敢开口的苏承运,又或是五十年前的某人。
“黄家三兄弟算是那些人中最不恨你的人,你若是愿意收为己用,有两位立尘宗师护驾,怕是九州之中都很难再找到有这样排场的人家了。”隋半语轻笑着看向苏问,他此刻的处境何尝不是如此,但他仍是要看看,苏承运想做的事和这小子愿意做的究竟差了多少。
“不需要,都杀了。”苏问冷冷说道,那副不为所动的面孔成了压垮黄家两兄弟最后的稻草,黄老二悲愤不甘的仰天咆哮,一身气机调转到极致,呈现实质的灵力法相跃然天地,纵然心中多是惧意,可最大畏惧摸过身死,既然别无选择,这份恐惧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天意弄人的无奈,斗不过天,也都不过人,这才是绝望。
一尊拔地二丈半高的法身赫然呈现,相比之下黄老二的青色骷髅身竟显的小气许多,牛霸天一脚踏地便是地动山摇,何曾见过这番景象的山寨贼众们,一个个两股颤颤莫说逃走,便是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两座法身角力碰撞,天生蛮力的牛霸天挣口怒喝,一记霸王巨鼎生生将黄老二举过头顶,双臂悍然下坠,一膝上顶,咔嚓一声脆响,那硬如玄钢的青色骷髅应声炸裂,飞溅的骨刺尚未飞出半尺皆是化作青色的气流消散无踪,法身受创,黄老二一口鲜血喷出,挥舞着双臂扯住牛霸天的脖子,腰身扭转,一股大力将两人缠绕倒地,在地上翻滚搏杀,整座山寨登时便被这两个庞然大物毁去大半,殃及鱼池的贼众不计其数。
另一边隋半语口吐谶言,法天象地铺开,三千发丝一长再长,由利刃变软锁纠缠在青色骷髅身的四肢脖颈,碾压骨骼的骇人声响在空间中回荡,呼吸间半尺宽的裂痕从臂膀处炸裂开,不等后续灵力补足,发丝如刀刃斩下,一条臂膀应声而断,显然隋半语此前并未显现全力。
两处打的火热,苏问反倒身处闹市而静心,眼观鼻,鼻观心,心生万物,双眼微闭坐照内观,七贵紧握朴刀警惕着四周,百十贼人若是一拥而上,一把刀未必能顾及周全,可这些凡夫俗子早就被这等天人之战吓破了胆,尤其是当平日里敬畏到极点的当家被那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一剑诡异的斩杀,只怕心中早已是将对方妖魔化。
神识内敛再看那方识海天地,确认并非刹那幻觉,不知从何时变作了这番模样,三十六根石柱从海中升起,上不知去处,此前还一分为二好似被神通手段劈开的海面此刻风平浪静,龙门不在,金鲤
也不知所踪,被其含走的三分之一的青色日头虽不知是何物,但那种感觉苏问并不陌生,与当日身陷刀山地狱幻象之中,受下许木子一身因果时的体悟一般,而那份因果尚未显现就引来雷劫,若非莫修缘的点朱砂,只怕他早在天雷中就身死道消了,后来又被陈长安借走,以至于这份大礼仅仅是看了个礼盒华贵,还未拆开便转手与人。
寻不见方才景象,就在苏问心中苦闷之际,那位金鲤忽然摆尾游来,口中含着一枚青色的玉珠,在他面前欢快的环绕,不时翘起嘴巴将那枚玉珠浮出水面,好似献礼一般,苏问不由自主的探手取下那枚玉珠,玉珠入手瞬间化作一滩清水溃散,没有重新坠落海中,而是顺着苏问的神念身躯融入,青色的光芒充斥在他的经络中,徐徐勾勒出一道青色虚影,这模样竟是与黄老三的青色骷髅身如出一辙,只是相比之下缺失了许多部分,显得半真半假。
本就不惧对方骷髅法身的牛霸天,此刻显出天赋神通更是将对方打的昏头转向,大片大片的青色流光从骷髅身上剥落,黄老二气机凝聚不及,又被一拳轰在心口,六根骷髅肋骨断开一个石磨盘大小的空洞,彻底将他的身躯裸露出来。
黄老二彻底慌了神,隐约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两界山的人除了一身精血大为有益外,其本身皆是具备不俗问道榜武学的天赋神通,只是有些并非精通对战,比如小仙芝本是血灵芝之身,号称治尽天下一切无药可治之绝症,否则也不可能仅靠着一碗血就让苏问崩溃的灵宫完好如初,胡仙草的医术占得一成,剩下九成就是扔给她,她也不敢多要,而牛霸天的霸体却是比黄家三老的骷髅法身更胜一筹,直追佛门神足通,黄老二瞥眼看过苦战的大哥,同样的苦不堪言,落败只在早晚,心头一狠,双拳悍然轰击地面,掀起一座百米高墙横在牛霸天身前,脚下一踏,朝着寨外急闪而去,牛霸天蛮横的破开石墙可终究差了一步,眼望而不得及。
可有一人比他更快,还有他手中的剑同样不慢,就在黄老二回身的刹那,两道身影恰到好处的如期而遇,那把龙舌不偏不倚的穿过骷髅破洞刺入黄老二的胸口,后者不甘的眼珠在眼眶中拼命的颤动着,生命力如流沙逝去。
“你偷袭我一掌,我还你一剑,很合规矩。”
缓缓抽剑的苏问看着咽气的黄老二,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直到一抹喜色显现,见着青色的气机在黄老二尸身上萦绕半许后一股脑的冲进苏问眉心,比起之前更加猛烈,头胀如欲炸裂,整片识海破涛翻腾,龙门之下金鲤跃出,只等着那残缺的青日化作玉珠托出水面。
“果然如此。”苏问心头惊喜参半,玉珠再次涌入经络,那道虚影终于有了凝实迹象,与此同时又有异象在他脑海涌现,伴随佛音袅袅,青色的光影之中亦有佛陀盘坐,面容端庄肃穆,口.唇开阖间有一语娓娓道出。
“青澜佛舍,闻道榜第三十七位神通。”
第二十三章 有贼心没贼胆
黄老大奄奄一息的吊在空中,两条手臂无力下垂,血浆从撕裂的肌肤中如泉渗出,那些挥之不去的发丝深入皮肉,肉眼可见的精华气息顺着那些发丝涌入隋半语体内,修补着他残缺的身躯,从左肩生长到大半个胸腔,黄老大痛苦的呻吟,本就枯槁的身躯迅速枯萎,那张脸颊好似一张被揉皱的宣纸,恐怖至极。www.uu234.net
最终发丝退去,隋半语将以无人形的黄老大丢到苏问身前,后者回头冷眼看着心满意足的隋半语,那双透彻的眸子中满含着话语,隋半语半点不忌讳对方不善的眼神,修复了大半身躯此刻心情大好,连连笑道:“五十年前苏承运替你把我们这些人骗进问道天,五十年后他亲手将我们放出来,却仍是在为你做嫁衣,你说我们是该去寻苏承运复仇,还是要恨你入骨。”
苏问冷笑不答,只剩半口气吊着的黄老大眼中透着绝望,已经枯竭的身躯每一息都在向他反馈着难言的痛楚,折磨着他的神经,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想活,经历了五十年无尽的黑暗,再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让他渴望的,然而死亡气息那么凝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却还要强撑着再骂上一声,因为心头的不甘,也因为对苏问最深的恶毒,饶是此刻他都认为这一切不过是苏承运指使对方追杀而来。
“当年苏承运不肯放过我,现在你也依旧不放过我,你们两个姓苏的最是恶毒不过,不过你们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尤其是你,我们不会放过你,凌天宫也不会,整个天下都要杀你,早晚有一天你会死的比我还惨。”
“你说完了吗?”苏问面无表情的抽剑出鞘,看不出丝毫的顾忌,甚至丝毫没有将对方这番近乎诅咒的遗言放在心上,冷冷开口道:“从来不是我不放过你,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只是你不该来招惹我,更不该打我身边人的主意,既然错了,就要付出代价,这是我讲的规矩。”
此刻的龙舌,锋利更胜从前,轻而易举斩下一颗立尘宗师的人头,如果不看过程只论结果,短短半个时辰先后两位立尘宗师死在苏问手中,还搭上一名开灵巅峰,这等战绩就算在凌天宫除魔司历来的榜单中都算是名列前茅。
不过这些都不是苏问要放在心上的,随着一股青色的流光涌入他的识海,早已有所预料的景象不出意外的再次出现,青澜佛舍愈加完整,能够位列问道榜第三十七位的神通哪怕只是放出些风声都会让现今整个江湖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从千人千相之中简化而成的一人两相,大抵也能摆在百名的位置,如此都是不易,若是将这些神通换做金银衡量,一个沧州首富足以被苏问收入囊中。
“是魔还是佛,好好的佛舍落在黄家三老手中给糟蹋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可笑啊!”隋半语意味深长的说道,此刻的半截身子比起之前孤零零的一颗头颅顺眼许多。
“无魔就无佛,两者都只是旁人心头的衡量,其实并无区别,佛不渡我,魔不欺我,我那个都不信。”苏问抹去剑锋上的血迹,心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杀伐之意愈演愈烈,青澜佛舍似乎也在随之变化。
隋半语轻咬字语,连连叫了三声好,“当年佛道辩法要是有你小子在,绝不会给那金身秃驴沾沾自喜的机会,就是现在想起都是一肚子气。”
谁知苏问突然冷笑一声,莫名打量起隋半语来,“你说师兄为我做的嫁衣中可有你,那青澜佛舍都是排在三十七位,你又如何。”
“嘿嘿,你若想要这条命,只管拿去就是,小老儿我绝不还手。”面对这等透着杀机的言语,隋半语不动声色的以退为进,似是把准了对方的脉门。
果不其然,苏问咽下最后一口躁动不安的气机,迈步错开对方,朝着大殿中走去,隋半语看着对方的背影,若有所思,凭他道教祖师的身份本该南下先入道中观去才是,但许木子说要来找一人,而他也想看看当年那个能让许多英雄甘愿在问道天中画地为牢的家伙究竟有怎样的过人之处。
“你不想问问许木子的因果里究竟藏的是什么?”隋半语不断试探着苏问,如果一个青澜佛舍就足已吊够他的胃口,那这九州的气运之争他便输了大半。
“前辈无需再试探我,许老的千古风流小子学不来,也不想去学,那终究是前人的路,尽管走上去轻松许多,但不是我苏问想要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就算学不到那千古风流,做到这一世的风流就足够了。”苏问豪气冲天的言语,随口便将世人趋之若鹜的无上机缘弃之如土,可这种被旁人叹气骂作痴傻的倔强未尝不是修道之士该有的态度,就因为如今的江湖这般坐享其成的后辈太多,不劳而获之风盛行才显得死气。
隋半语轻轻点头,直觉一股浩然正气从心头催生,有如此豪气即便已经输了大半也能立于不败,五十年前如此,五十年后也是如此,心是没变,就是脸皮厚了点,只做这一世的风流,未免说的太漫不经心了,想必许老头也被这小子气的不行吧!
若是让他知道苏问与许木子第一次相见后者竟被当作乞丐施舍了几锭白银,只怕日后相见之时少不了嘲讽几句你许木子真是好生风流。
苏问犹如轻车熟路一般顺着念力寻到在后堂安睡的胡仙草和小仙芝,见两人都安然无恙,心中不免长松一口气,灵气轻轻一催,两位绝美女子如梦方醒,揉搓着惺忪睡眼,在见到苏问的刹那似乎还没想起之前惊魂过往,只是诧异的问道。
“我怎么睡着了,这里是哪里。”
“没事了,我们该回去了。”苏问不曾点破只是轻言道,揉搓着小仙芝的脑袋打趣的调戏了一番,“你最喜爱的七贵哥哥可是在外面等着你呐!”
小丫头一听到七贵的名字,小脸立刻笑出了花,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屋外跑去,而胡仙草渐渐想起了一些,又看到苏问胸口刺眼的血痕,神色多了不少慌张,不安的问道:“我是不是......”
“放心,你们只是睡了一会儿,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半分。”苏问顺势牵起对方略显冰凉的手掌,徐徐暖意传来消退着胡仙草一贯用来掩饰的冷漠,只剩下心头的暖意。
走出殿外,寨中的匪众已经没了踪影,隋半语正在一旁欢愉的舒展着重新得以健全的身躯,只是一个转眼就从方才的半截身子变成了此刻的手脚健全,苏问猜到了一些,却也懒得追问,倒是隋半语有些不吐不快的冲动,生怕瞒着对方又惹来什么间隔。
“虽说
这些人罪不至死,可也祸害乡里许久,我抽了他们每人十年阳寿,也算是责罚了,倒也合乎你的规矩不是。”
苏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就算是将这些人抓到县里也少不过是关上些时日,十年的阳寿算是重罚,可人们不总是只在意眼前所得,连那位诗仙都曾作诗,今朝有酒今朝醉,世人不知其真意,只当真是要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下了山,苏问还是让七贵走了一趟衙门,本就是件为名除害的善事,这些名声该要时绝不推辞,这世间读书人大多分两类,一是不求闻达于诸侯,只修学问,只懂学问,另一类则是肩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止要闻达诸侯,更要流芳百世,苏问不是读书人,也更不喜欢前一类的读书人,既然有本事,那就不该藏着掖着,做作的很。
回到客栈,那老人瞪直了眼睛看着从万丈深渊中全身而退的众人,尤其是再见到那位让他垂老的心神都重沐春风的惊艳女子时,老脸满满的都是羞愧之情,读书人最为自持,尤其是对女子而言更是端的起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高贵身姿,但此刻这位读了五六十年的老儒生却是放下了所有身段,拱手连连赔罪着。
胡仙草不明所以,不知对方赔的什么罪,诧异的看了看苏问,苏问只是微微一笑,理所当然的轻声说道:“本该如此,你受得起。”
听的这话老儒生的脸颊更显羞愧,三次双手拜揖一次压过一次险些及地,可绕是如此他还是在为当初所说的那些荒唐话惭愧不已,几十年的圣人德行都可以被一句贪生怕死一扫而空,真真是白读了。
“老先生,明日我想听一听那青衣白马渡江来的故事,还请劳烦则个。”苏问适时的岔开话题,说到底对方那翻言谈也是好意,一人一听,许是换做旁的人来,不是白白葬送了卿卿性命。
“好说,好说,明日一定为公子留个好位置。”老人如释重负的说道,心头的亏欠总算得以缓轻。
苏问点了点头,拉着胡仙草上楼去了,只留下老人依旧尚未梦醒的咂嘴道:“果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美人配英才,到老竟然看到了这等自以为俗不可耐的桥段,日后说起何尝不是一桩美事,只可惜未能亲眼得见公子风采,惭愧,惭愧。”
得亏是老人不在场中,否则若是见到他口中的英才被人打的招架无力,最后还得靠着偷袭得手,只怕任他如何舌灿莲花,也难说出与李在孝一人一马临对百万雄兵那般气势恢宏的佳篇来。
等上了楼去,胡仙草突然停步,脸颊透着绯红,瞪大了眼睛嗔怒道:“你还要抓多久。”
从山寨回来,一路上苏问都紧握着胡仙草的玉手,此刻到了门前对方才发难,一声怒语惊得苏问不知所措,只得赶忙松开手,对方又是瞪了他一眼,快步推门回房去了,一扇门关的不轻不重。
“拉个手怎么了,我还救了你的命哩。”苏问站在对方紧闭的房门前自言自语的埋怨着,终究还是不敢敲门,转身离去了,而就隔着一扇门房的距离,那位满脸绯红的佳人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
“有贼心没贼胆的臭小子,怎么就不敢跟着进来?气死我了。”
第二十四章 人言轻重,只当耳沐清风
号称九州圣地的凌天宫常年云雾缭绕有如仙境,直没云端的通天白玉梯子单单是站在下面观望都显得精绝伟岸,七十二座仙山远近适宜,鬼斧神工之下隐隐透着有意为之,在那最高的三座主峰之巅,分别神殿,除魔,渡世三座金璧堂皇的殿宇,登上仙山便见凌霄,自有仙人传道世间。顶 点 X 23 U S
除魔殿前一名青衫弟子疾步前行,尽管殿外透着金箔之色,入到殿中却是难言的肃穆压抑,一条猩红的地毯从殿门直通向高台,两侧空荡,便显得整座大殿都空荡的紧,那名弟子进殿之后脚步轻缓,纵然神情凝重如墨却还是不敢跃规矩的唐突向前。
略显暗淡的殿宇内忽而想起一声轻咳,在那红毯的尽头一座森然的座椅上挂着一件凌天宫地位最高的鲜红长袍,只是这一件已然从鲜红变作了暗色,仔细看去才终于从那件撑起的袍子冲找出些许人形,矮小的身躯几乎快要被那件长袍掩盖,一张稚嫩无比的脸颊被那暗红色泽衬托的诡异十足,谁能想到堂堂除魔司大神官竟是如此一个其貌不扬的矮子。
“常明,这么急匆匆的所为何事。”同样如稚童般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却显得威严凌厉,惊得那名弟子猛地一个哆嗦,连连双手伏地,手中颤巍巍的举起一笺书信低声道。
“启禀尊上,付丹阳有信传回,上附三寸金标。”
“哦。”除魔大神官轻喝一声,从厚重的衣袍中探出一只玲珑小手,指尖一弹,那笺信纸便飞入手中,信件之上加以金标长短表示内容紧急程度,三寸已是最高,付丹阳数月前领命追拿逃窜的囚犯,难不成出了什么岔子。
揭开信纸,其上内容大致三五百字,大神官一目扫过,脸上的神色不惊不喜,喃喃自语道:“枯剑冢好不容易出了个像样的剑魁,也该是让他们得意一阵,倒是渡世那家伙前些日子从北魏带回了有趣的消息,也是个姓陆的小子,难为他枯剑冢沉寂了上百年就为了给苏承运养出个天命之子来,可惜死的太快了,常明,会信告知丹阳,此事我已知晓,权当给枯剑冢一个面子,此事就此翻过,无需执着。”
“是。”常明唯唯诺诺的应道,可以说有资格走进这大殿的人勉强算作四个,两位神官和宫主自然在其中,而最后一个人既不是圣子和圣女这两位后辈中的翘楚,也不是在除魔司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付丹阳,翻而是他这个才入门不到一年的新人弟子,不过在他之前仍然有四个人有资格,如今他所替代的那位只怕九州之中再无他的痕迹了。
“常明啊!你入我门下多久了。”
“回禀尊上再有三日就满一整年。”常明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位样貌滑稽,却是心狠手辣到人人畏惧的除魔之祖。
大神官森然一笑,那件暗红色的长袍对他来说的确显得宽大了许多,以至于他哪怕移动了身子都看不出丝毫。
“已经这么久了,我竟然还没找出你半点不是来,真的是很不错。”
这番看似平静的言语却是在常明心头掀起轩然大波,连连叩首畏声说道:“能够服侍尊上是弟子莫大的荣幸,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冲你这句
话,我可以容忍你一次错误,我这除魔司比起其他两座殿宇倒是冷清许多,就算我敞开大门来者不拒,只怕他们也没这个胆量进来,因为他们怕,而我就是要他们怕,正是有我除魔司这杆标尺在,才不会让他们误入歧途。”除魔大神官得意的说道,稚嫩的脸颊因为过度的表情显得怪异狰狞。
“尊上所言极是,有另外两位神官讲授道义,想必各位师兄一定心意通明,严守正道,也省去尊上操心劳力。”
“嗯?”常明本是想再奉承几句,却不想对方突然皱起了眉头,脸上泛着多是不悦,心头无异一阵惊凉,知晓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刚刚到手的护身符转瞬便用去了,只不过他可不敢心痛。
“越是身处光明才越是容易一朝堕落,因为人生来就有**,不容避免,你越是遏制它,等它爆发之际就越是凶猛,本座要的就是防患于未然,就算他日是哪位神官坠入魔道,本座也绝不会留情。”
常明哪敢再妄言,只是将头深埋伏地,终于对方累了,挥手让他退下,这才松了口气的倒退而出,依旧不敢抬头,只觉得今日的红毯格外的长,直到已经退出殿外数十米才恍然惊醒,抬头正好看见殿堂匾额上“除魔司”三个血红的大字,只觉得那色彩莫不就是那人血填上去的,惶恐之间后背早已被汗水沁湿的青衣又湿重了几分。
这几日陆远没有让苏问练剑,而是让其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休息冥想,隔着老远都能嗅到的那股子好似烈焰升腾的杀戮气息,若是再继续练剑,只怕是要逼着去杀人才行。
苏问自己也察觉到有些异样,每日冥想之后便去楼下听书,老人见到他来了也是异常的欢喜,讲过几次渡江.青衣后,苏问也不再要求什么,又跟着听了几段有关李在忠的事迹,千骑过九关听来也是热血沸腾,可终究还是不如李在孝一人对百万深入人心,也许是人们太过在意那场改变北魏与南唐的格局的大战,所以这位儒将的名望远远盖过了前者,其实真正算起来,李在忠的战功着实已经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只因上面仍有李居承压着才不显的那么明显,不知算不算是老也比不过,小也比不过。
“那位武安侯真可谓是连史官遗忘的人,连民间的歌颂都大多只在李居承和李在孝身上,我都要为这位奠定北魏盛世的大功臣鸣不平了。”苏问敲开手中的核桃,轻笑着嘲弄道。
陆远也跟着对方敲开一枚核桃,手法怪是娴熟,哈哈笑道:“我怎么没听出你为这位武安侯鸣不平,反倒是听出了满满的对李在孝的嫌弃。”
陆远与李在孝可谓是亦师亦友,当年初入世中陆远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自认剑法天下第一,便是要为剑冢沉寂落于凌天宫之后百年证明,所以第一个找上的便是李在孝,实打实来了一次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戏码,尤其是从始至终一剑未出,就逼得军中暗藏的修士捉襟见肘,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夺下李在孝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如此不留情面的做法连陆远都以为今后这半年只怕是永无宁日,心中早早做好了被沧州军无休止追杀的准备,却不想对方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是礼贤下士的邀请他入帐一叙,
以陆远当初的傲气,哪怕明知是个圈套也绝对有胆色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结果那一晚委实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就连从不允许自己醉酒的李在孝,也是第一次打破了极其自律的生活作息,足足睡到第二日巳时方才清醒。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陆远真正见识过了什么叫作百战不死即为英豪的魏武卒,心头畅意无比,当场自创了一套剑意浩然的剑法,至今已经成了沧州军伍中广为流传的武学,而李在孝也是在与对方有关修行的讨教之中感悟颇多,尽管无人知晓他此刻到了何种境界,但其中少不了陆远的推波助澜。
苏问翻着白眼,自然清楚师傅与李在孝之间不浅的情分,更何况背后言人不是,实在有些下作,可之所以他仍是在背后喋喋不休,只因见不到真人,正如他对陈茂川所说的,到了京都总要当面去问一问那位青衣军神,为何在连丢了两州土后才飘然显身,难不成只为了那所谓的救世主的噱头,若真是这样,就算当着对方的面他也要好好骂一声虚伪。
“师傅以为李在孝这个人如何。”苏问不答反问,将这个棘手的问题丢给了对方。
陆行那里看不出对方的小伎俩,只是不愿说破而已,抿着嘴角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他这个人很迂腐,几乎将天底下所有书生的穷酸都融尽了,做事永远是那样按部就班,卯时鸡鸣一声他定然已经晨起读书,亥时第一声钟响他则是洗漱妥当入睡,可以说是个极其枯燥乏味的家伙。”
“嘿嘿,看来师傅对这位军神的评价也不是多么好听,如此一个酸腐的读书人只怕并不如书中说的惊为天人。”苏问嬉笑着,心中再将那位青衣军神的地位往下放了放。
陆行又敲开一枚核桃,摆在苏问面前,轻声说道:“非也非也,你看就比如这颗核桃,外表看上去圆滑的很,可打开之后里面却是九曲回肠多的曲折,然而看着如此不堪入口,偏偏味道又是极佳,而且大补,单是一个核桃就如此多变,这人可是要比一颗核桃复杂更多,别的不说,就说如此一个迂腐的读书人敢当着百万逐鹿弓拨马慢行,这份魄力足以胜过无数宗师豪杰,尽管他融尽了天下读书人的穷酸,自命不凡,可他却被称作李居承之后,又一个做到了天下文人都不曾做到的事情,你说我该对他如何评价。”
苏问有条不紊的拨开对方手中的核桃,然后厚颜无耻的塞入口中,一边嚼的煞有其事,一边沉思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分明能够做到更好,不是吗?”
“你啊!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李在孝就算被吹嘘的再神乎其神终究也只是个凡人,莫不是说一个人能做百件好事,可最终只做了九十九件,难道他就要被人指着臭骂吗?这找谁说理去,谁人都有难处,你以为他李在孝当初在草庐中看书就真看得心安理得,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假的,故意不去闻才是真。”
“那还是他的问题,反正日后他给不出我个合理的说辞,我便一日一日的在背后嘀咕他。”苏问倔起来十个牛叔都拉不回,陆远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将手中的核桃壳倒入盘中,自言自语着。
“若是真的在意别人如何看他,那他就不是李在孝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敬佩的很呐!”
第二十五章 骂一骂天下读书人
随了苏问的愿,这几日过的很是舒坦,出来白州,算是离平京又近了几分,自从那日之后胡仙草便再没给苏问好脸色,后者不明所以却也只能默默忍受这种飞来横祸,陆行到是破天荒的买下两驾马车代步,胡仙草拉着小仙芝登上一驾,牛叔再不敢离开对方半步紧紧跟着,不通也随着上去,剩下苏问四个糙汉子挤上一车,可怜了那匹白州盛产的宝马。www.uu234.net
“隋半语,你既以复得身躯,离去便是,当日主意并非为了救你,只是看不惯凌天宫的除魔手段罢了,真要说起来你好歹也算是道中观一代祖师,手段也谈不上多好。”陆远沉吟道,狭小的空间,四人两两对坐仍是显得拘谨许多,此刻这一道逐客令,也不知有多少心思在其中。
隋半语复得身躯却仍是不修边幅,一件从七贵那里借来的衣袍,明显的不合体,紧绷不说,手脚处漏出大半截来甚是怪诞,可他却穿的悠然自得,脑袋随着马车齐齐摇晃,笑道:“嘿嘿,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小老儿总还要在这位应运之人身边多吸些气运才好。”
“老前辈,当心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尽管我心中万分不愿巧取豪夺,可你这么块肥肉整日在我眼前晃悠,怕是那日受不住诱惑,真就一口吃下了。”苏问脸上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可就让听者大为有意了。
歪着脑袋的隋半语伸出一根尾指掏着耳朵,一旁的小仆人只得嫌弃的又往车厢里面挤了挤,只等着这位没得半点仙风道骨的道教祖师舒服之后,才惬意的开口说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小子比谁都清楚,分明有了千人千相的根基,此刻再加上青澜佛舍,够你吃上许久,又怎会在意我这颗酸到掉牙的老蒜头。”
“什么蒜头,你们在说什么。”七贵听着几人神神道道的一番言谈,本就如同豆大的眼睛整个眯缝起来,彻底看不见光彩。
苏问笑了笑,隋半语的这番话听起来实在不像消遣,便是换个人来听都只会感慨苏问那来的这等好气运,只是他心里清楚得很,两大神通说起来好听,可终究也只是说来听听而已,南追星悟了十余年才从千人千相中推演出了一人两相精简神通来,而自己无非就是个开口的葫芦,只顾将对方的感悟囫囵个的吞下去,勉勉强强算是入了门,可真想要登堂入室,甚至是由简到繁以窥探千人千相的精妙,只靠别人的言传身教还差得远,否则问道榜上的神通岂不是人人皆可修行。
而那青澜佛舍更是要比一人两相难上整整一条漓江那么多,更何况这次无人可以教他,便又多了一条漓江,只能说此刻的他就像是空有两座宝库而没有开锁药匙的财主,外人看的羡慕,可其中的苦涩只有自己知晓,好在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从拜了陆行为师之后就已经习惯了,毕竟这么久了,他还只是在挥剑不是。
“那不如前辈随我一同去平京可好,当日你说有两个立尘宗师做扈从是何等威风,想来怎么也比不上有一位道教祖师同行来的气派。”尽管对方一副散漫不拘的模样,可苏问还是不敢将扈从的名头按在对方身上。
老者捧腹大笑,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是不堪重负,摸索着胡须说道:“你这小子在岭山的时候就伶牙俐齿的,这张嘴肯定
没少得罪人,看来不只是脸皮厚了,连口舌都凌厉许多。”
苏问已经习惯了对方总会带着其他意味的言语,反正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不答话,默默听着。
“要我跟你去平京也不难,只需答应我一个要求便是。”隋半语意味深长的说道,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猥琐,彻底与高人二字无缘。
“不答应。”苏问一口回绝道,没吃过猪肉倒是已经见了不少猪跑,这些人口中的要求不到万不得已,便是现在他就已经后悔贸贸然应下无德和尚的买卖,难不成到了平京他还真能眼睁睁看着不通受人欺负不成,只是要在京都建起一家寺庙又谈何容易。
隋半语虽然有失望,但还不至于到不可理喻的地步,轻笑一声闭目养神起来,“平京居大不易,你只会怕什么来什么,倒不如随性一些。”
夏时过后,进京的道路不论是官道还是小路都不乏见到负笈学子结伴同行,许是一朝过后谁人高中状元,入了翰林做起那人人羡慕的黄门郎,又或是谁人名落孙山只得来年再行努力,这一份同行的情分或多或少都有些作用,自李居承当政大兴科考以来,这些寒门子弟日益增多,都渴求着一跃龙门的机遇,甚至不乏在应试中大肆赞扬李居承的丰功伟绩,民间虽然传言曾有人因文章歌颂李居承而受青眼相待,名列前三甲,尽管事实也是如此,只是其中缘由却是不如传闻中那般让人不齿。
今年科考的人数似是更多,其中也不乏熟悉面孔,当然最令人瞩目的却是一位没有背书箱身着素衣的青年,只是这青年之后却是很难再加上一个才俊二字,之所以如此让人瞩目,实在是这张面孔太过熟识,连着五年科举不中,甚至是试卷连初审都未通过便直接被考官打回,若说连年不中的人其实不少,民间都有戏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明经虽然简单,但可以说之后的官运异常坎坷,要做到青云直上,仍是需要一个进士及第的身份才是,可为何此人能从众多落榜书生之中脱颖而出,只因他的文章和别人大为不同,别的考生纵然不会在试卷对李居承阿谀奉承,但也不敢有丝毫不敬之词,而这一位却是在文章中大肆辱骂这位当朝宰相,这哪里是来求仕途,分明是要找死,偏偏就是如此胆大妄为的家伙非但没有死于非命,还一连骂了五年,而今年他又来了。
“哟,这不是那个谁吗?怎的,今年又来陪考。”一位前年落榜的书生快步走来,脸上的嘲讽之意丝毫不加掩饰,前年他那篇文章虽是被考官朱笔点评,只可惜最终还是落榜了,回去苦读了两年自认已经把清了考官的心思,这一次非要榜上有名不可。
而他所叫之人正是与苏问一语道尽肝肠,肯拿最后一文钱买酒喝也不愿换身衣裳的穷酸书生谭君子,其后与王庆珂一番赐教之后幡然醒悟,褪去了往日的邋遢,重新立志,今日再次踏上这条路,心头早已没了五年前的踌躇满志,更没有五年之中的失意落魄,今朝他是谭君子,只为君子正名的读书人。
那名考生见对方并不理睬他,也不动怒,与对方的失意相比自己的得意才更显的洒脱,若是同考的人都相对方那般脑袋不开窍,那他想不中状元都难啊
“怎的还不死心,要我说你能活到现在真是李宰相大人大量,不跟你这落魄书生计较,听兄弟一言,就算要做那忠贞之臣也得等你过的了金銮殿前的那道龙门再说,现在还是安分些,说不定这一次你说些阿谀之词,宰相大人一高兴,你可不就平步青云了。”
一番冷嘲热讽,实则心中那里见得对方半点好处,正所谓文人相轻,吵架的功夫可是自幼便会,三天下来都不带重样的,只是一遇上那些血气刚强的武夫将领就一个个都泄了气,还美其名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其实那里是说不清,只因为对方可没这个闲工夫跟他磨嘴皮子吵架,手里的家伙事那都是用来打架的。
“兄台此言甚是有理,在下受教了,若是他日高中,定不忘兄台点拨大恩。”谭君子恭敬回礼,言语中满是诚挚之意,可越是如此落入对方耳中就越是污秽不堪,那书生脸上的不喜溢于言表,索性也不再说反话了,理直气壮的说道。
“谭君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宰相大人之所以对你置之不理便是做给天下文人看的,你有今天的下场,莫说是突然改口,就算是此刻跪在宰相府门前认错求饶这辈子也不会有做官的可能,要我是你干脆就不要浪费这些银两,去乡下买几块地,至少不会饿死。”
谭君子没有打断对方,神色平静的将对方的言语听入耳中,随后微微一笑,此刻已是有不少人围观过来,但几乎清一色都是来看他笑话的人,只不过有些人不耻于这样落井下石罢了。
“敢问这位兄台名姓。”
“你问这个作甚。”那人撇着眼睛故作姿态的说道,总是自己在这边吠吠狂语,而对方从始至终都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这让他很不自在。
“若是今朝我高中状元,我也好知道该去寻谁不是。”谭君子语意顿挫的说道,全无难堪之色,也不顾忌这番言谈被围观的众人听去,甚至隐隐间已经能够听到周遭人的嘲笑之声,场中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哪敢妄想什么前三甲,能够入榜已经是祖坟生烟了,偏偏对方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实在是让人心头无端端的生出气来。
那书生听后嚣张的大笑出声,抬手拍打着谭君子的肩头讥讽道:“这可真是最好笑的笑话,听清楚了,本大爷名叫钟长发,莫说你是中状元,就算是青榜的最后一位,我都亲自给你提鞋如何。”
“钟长发,好名字。”谭君子悠悠然的说道,随即不再理会对方,潇洒而去。
反倒是满脸愤然的钟长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自己似乎表现的太郑重其事了,更是不惜立下如此沉重的赌注,对方本身便是一个笑话,而此刻的斤斤计较岂非更显的愚不可及,尤其是对方最后那句听上去并不是赞许的话,更是让两人的姿态高下立判,看着散去众人眼中带着的些许笑意,钟长发脸上的愤恨越是明显,狰狞的难看,不由厉声低语道:“好你个谭君子,宰相大人不杀你,等我考中进士之后第一个便拿你开刀。”
谭君子那里在意对方此刻心中的恶毒,闲庭信步的走着,如沐春风,口中淡然说道:“这些自以为是的读书人真的是该好好骂上一骂了。”
第二十六章 青衣入京
天兴十四年中旬,那个满朝文武等了多时的人终于进京了,犹如他当年在沧州凭空乍现一般一匹白马一身青衣,形单影只的走入这座巍峨巨城,平京号称能容纳百万人口的繁华之地,当世能与之媲美的唯有南朝五朝古都建康,即便是西蜀尚未化作灰烬的旧皇城和东晋的书香圣城都逊色许多,曾有人言平京的雄奇在于你即便心中已经知晓,可当你亲眼得见之时仍是不会吝啬心中的愕然,就像是一头盘旋沉睡在天地间的巨龙,令人心潮狂涌,而今日那位青衣白马正踏着龙身缓缓走向那处龙头所在。www.uu234.net
朝会之上往常不曾到场的议事阁阁老们颤巍巍的走入殿中,得陛下恩赐数把长椅坐在两侧,只为亲眼瞧上一瞧这位李军神。
李居承本也该享受如此恩泽,而且朝堂之上也一直放着那张独属于他的椅子,只是他从来不坐,纵然已是花甲之年,可这位手握北魏最重权势的老人丝毫不显迟暮之意,笔直的站立在大殿之上,满朝文武无一人敢暨越,甚至是连站在其身侧的勇气都没有,以至于偌大的朝堂上,只因老人的存在而空出大半,只有那位身着明黄色麒麟长袍的中年男子敢稍站近些,便是爵位比之还要在高一等的两位正牌王爷也都只是堪堪与那男子错开一线。
“在忠,不去接接你十三弟。”老人慈穆的回头低语,那位面对谁都始终一副傲视姿态的男子唯有此刻才肯露出谦逊来,半勾着身子勉强将头低过老者。
“在孝不是头一回进京了,更何况他未必想要见我。”其功勋早便够裂土封王的一等侯爷惨笑着说道,能在着金銮殿上如此家常一般私语的只怕再往前寻几朝都只有这对父子如此的胆大妄为。
老人轻笑不语,回身望向那座敞开的宫门,总期盼着下一眼能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随着司礼监大太监黄承恩一语上朝,朝堂的窃窃之声才终于止住,年仅二十四岁的熙宗皇帝陈茂域一身龙袍迈步走上台阶,除去几位阁老以及李居承外,其余百官皆是口呼吾皇万岁行着跪拜大礼,这场景一直从大殿延伸到殿门,那些顶着日头长年累月希翼有朝一日能够入到那并非人满为患朝堂的官吏们,他们的跪拜更加诚恳标准,但那一日也许到死都等不来。
已经足足看了十四年的陈茂雪始终看不够这样的画面,明明该不失礼仪的抬起手,沉声说出那句,“众卿家平身。”
可他却像是失神一样看了许久,因为那位老人从他登基以来便始终站着,而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又有几个心悦诚服,至少那个穿着明黄色麒麟官服的人不是,黄色本该是皇家独有的色泽,却是破例赐给了他,可为什么穿在他身上如此的合适,合适的像一根眼中钉让自己寝食难安。
“众卿家平身。”
最终那句迟来的恩赐还是到了,一些年迈的老臣摇晃的站起人,悄悄的揉搓了两把发麻的膝盖,只可惜他从那座龙门走到今日的位置已经耗去了大半的年岁,再想要于这金銮殿上摆下一张属于自己的椅子
,岁月已是无情的拒绝,并不是谁人都有李居承那样的亨通的官运,也不是谁人都能有对方那扶大厦将倾的腕力。
未等大太监黄承恩喊出那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空荡荡的宫门出终于多出了一道身影,若是此刻还迟来的官员,只怕就是那众人的目光都足够吓死他,可这道身影却是说不出的特别,以至于那些不过是例行公事般要在这里站上一个早晨的殿外官吏们都忍不住多瞧上几眼,才终于看出了特别之处在哪里。
就是当朝首辅李居承尚且需着官服上朝,而这位略显文雅的书生只有一身平淡无奇的青衣,却也是这般漫不经心的走在这条最该郑重其事的道路上,让人在看到那副面生的容貌过后忍不住低语一声大胆。
但是殿堂内和殿堂外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也许是这里离的皇帝陛下远上很多,窃窃私语有些嘈杂,可那座金銮殿中就是官服图案最差的云燕官员都忍不住肃然起敬,在那人还未走近之时便已经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尽头处是那位黄色麒麟袍的的中年男人,其后则是那位慈眉中都带着威严的老人,而再往后就是整个北魏的主人,身着龙袍端坐龙椅的皇帝陛下。
终于那位青衣男子走入殿中,只向老人微微侧目示意,在从武安侯擦身之时后者只用对方才听得到声音轻语了一句。
“好久不见。”
即便没有得到答复,那张难得展露笑意的面孔也没有丝毫的怒意,目送着对方走上前去。
青衣男子不卑不亢,既没有行跪拜大礼也没有躬身低首,就如那位老人一般,挺立在这座宫宇之中。
“臣,李在孝,有事起奏。”
“不疑,他还是来了。”退朝后的陈茂域脱下了那件连他都看不顺眼的龙袍,负手立在窗前,回念着朝会时的一幕幕。
身后手持烟杆的周不疑吞云吐雾,惨白到病态的脸色在那烟雾之中更显疲态,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才不情愿的将烟杆在身下敲了敲,就在这座常人都没有资格得见的寝宫中,用绣着九龙争珠的长宁毯熄灭了星火。
“这些年你烧坏了多少毯子,劝了你少抽些,怎么也能多活些时日,若是比我先走了,我可要给你一个最下等的谥号。”陈茂雪皱着眉,看着眼前唯一的知己好友,其实这番着实是怕对方先自己而去,到时这偌大的皇城中,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周不疑只是笑了笑,自顾自的将烟杆收好别在腰间,“这人啊无需活的多么长久,只要有一朝的精彩就足够,就像那烟杆中的烟叶,只有在燃烧的过程中才有存在的价值不是吗?”
陈茂域没有回应。
“今日朝堂上李在孝是不是有重提丰江两州的事了,不出意外的李宰相一手压下了,不过这一次你应该也是站在他这边的吧!”周不疑又将话题引了回来,即便他不曾见到今日朝堂争辩,可看到对方那心事
重重的模样也猜出了大概。
“此事搁在以前我倒是欢喜的很,只是现在时不待我啊!”陈茂域叹了口气,手掌轻轻拍打着梓木栏杆。
周不疑撑着从地上站起身来,这才看到他虽然体质瘦弱可身躯却挺拔的很,足足高出陈茂雪一个头来,笑着道:“茂川不是也要回来了吗?这样你也不用为难,当初你把他扔去沧州,不就是认准了李在孝这个人,三年前你救了他一回,他必定念着你的好,人人都称他是那北魏崛起的青衣军神,可其实这位军神也是读着圣贤书出身的儒生,他与李居承不同,也许李家的老大和老小的名字该换一换才熨帖。”
“在忠,在孝,说出来也是讽刺的很,其实李居承我并不怨他,只是不得不去怨他,谁人不愿去做那丰功伟业的帝王,谁又愿意为旁人做嫁衣,他不选我,我又为何要让他选,莫真要以为这天下离了他李居承就塌了不成。”陈茂域再次打在那梓木窗栏上,一阵咔嚓的脆响,可换百两黄金的镂雕梓木栏只剩下被专职宦官拿去烧毁的价值了。
周不疑欲言又止,又重新抽出烟杆,这次没有点着,只是放在嘴边当个慰藉罢了。
“茂川在沧州遇到了那人的弟子,而那人又找上了我,你说是师傅厉害还是弟子厉害。”陈茂域自以为然的放肆一笑,以往很少将内心真实的情感付之表面的君王却是在这一刻实实在在的笑出了声。
周不疑还是没有答话,低头看着地上被烟火烧成黑色的地毯,那位置刚好是一条青龙的眼睛,焦黑的色泽更显的幽深残忍,仿佛不仅要吞下那珠子,连同其余八条争抢的真龙也要一起吃下。
“你不是号称知尽天下事,揣度世人心的周神童,怎的我问的两个问题你都不回答。”
“不知道的事我从来不说,只说知道的事,如此才算知尽,看得透的人我才去看,看不透的我便视而不见,这才叫揣度,我并非无所不知,只是只说知晓之事而已,偏偏你说的这两件我都不知晓,你说的几人我也都看不透,你要我答什么,难不成非要我周神童的名号砸在你手中才开心。”敢与北魏皇帝如此放荡不羁的玩笑,找遍全国也就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子,前者是不惧,后者则是无畏。
“罢了,数年未见,我这个做哥哥的再薄情也是不忍心,至于李在孝,他也有自己的兄长要去见一见吧!莫修缘在城外静等了两个月,我就为他推迟学府入试半年,想必他等的那个人也该来了,平静了许久的京都总算是要热闹,老人要走,新人要上位,还有一些半死不活的家伙也该出来活动筋骨了,不疑,你说你要做那一簇而过的火光,等不了太久的。”
病怏怏的年轻人微微一笑,看着眼前这位将一身雄才伟略都压在心底的帝王,还有一件事他从没看透过,却早已经作出了决定,良禽择木而栖,究竟是择好木还是对木,别人都说你是李居承的傀儡,而你就是我周不疑的梧桐树,我这只雏凤就赌一次涅。
第二十六章 争一争那鳌头
李在孝进京就像天兴十三年的那场雪,仅仅用了一夜就传遍北魏四州,两驾紧赶慢赶的车队停在黄州边上,下车的人有些闷闷不乐。m.www.uu234.net
“何时我苏问进京也能有这般声势浩大就满足了。”吊着草叶的苏问蹲在崖边,黄石山是北魏有名的俊秀险峰,峰入云端,此刻站在崖边看着脚下的云海起伏翻腾,可谓是难得的奇观。
“我特意让你来此地开阔眼界,你倒好,净说些不应景的废话。”陆行遥望远方,仿佛站在这座山巅之上便可伸手触天,见之如此天地,心境都不由广阔,武道修行最讲究心境,意境之说,豁然开朗,修为自然水涨船高。
恐高的七贵伏在崖边向下观望,好在入眼的除了云还是云,这才没那么怕,颤巍巍的说道:“少爷,古人云功名于我如浮云,你这般在意这些虚名可不好。”
苏问的铁掌有多少力道,从小仆人龇牙咧嘴的模样就能看出,关键是掌中还有一道凝而不散的青色涟漪,也算是他这些时日对青澜佛舍全部的领悟,如果说黄家三老的丈身骷髅只是中成水准,那此刻的他便是连入门都谈不上,佛舍之意取自古佛舍利,由外及内,初成时青衣加身入不动境界,中成则可显肉身成圣,大成时便是凝炼舍利,即便肉身不存依旧可借舍利托生。
如此三步与千人千相类同,苏问处在初阶的一人两相,南追星则是更进一步的千人一相,等到何时能够幻化出三千世界,显现千人千相,方可算领悟其中真谛。
“你说的那些古人有几个不是闻名在外,也就是他尝过其中的滋味,才能侃的出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废言来,等老子成了天下第一,莫说是浮云,就算说它是粪土也不过是嘴巴一张一闭的功夫。”苏问嘟嘟囔囔的将手探出崖边,学着那些执掌权柄的高人搅动着风云,倒也有几番韵味,他既不想如王庆珂那样背这满身骂名悲壮离世,也不愿学懒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管他几度春秋的得过且过,这万千繁华的世界若是留不下我苏问的大名,便是出了木屋又如何。
好在此刻隋半语已经离去,莫不然听到这番大言不惭的话语只怕又要捧腹大笑上好几日,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多少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不是日思夜想着,可真正给丢进江湖里摸爬滚打个几年后,就又心安理得的自甘堕落,天下之人何其多,鳌头却永远只有一个,命中注定我不是那领首之人,就是不信命的人也都自嘲的信起来了,争不到第一,我做个第三千也是不错,仍是有人在我之下,又何苦去追求那华而不实第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真解。
苏问郑重其事的坐起身来,望着眼前翻腾如浪潮的云海,犹如南唐的钱江大潮,一线涌来似有蛟龙在其中藏身,见到如此场景,只怕再落魄失意的人都会忍不住长啸一声,发一发藏在心底里的宏愿,苏问就喜欢做那把话挂在嘴边的家伙,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
“总有一天我苏问的大名要比李在孝,莫修缘,李居承加起来还要响亮。”
天高地阔,寻不见的回声却在苏问心头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身为剑道第一人的陆行在一旁笑而不语,只是默默看着少年恣意张狂,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如今李在孝,莫修缘,李居承都在那座巨城之中,你苏问是否有那个本事亲自去比一比。
“走吧!早些去京都,别让某些人久等了。”
“是啊!李在孝已经进京了,矮川也快了,师傅,你说凭我一个无名小辈有没有可能在那里卷动起一番风云。”苏问整了整衣衫,身后胡仙草和小仙芝看着远处的流云发呆,不通却是看着小仙芝在发呆。
陆行已经准备下山,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满脸无赖的便宜徒弟轻笑道:“这话你不该来问我。”
“哈哈,师傅你说话也很有佛性。”苏问朗声笑道,朝着云海又放肆了一回。
那位道教祖师离去了,准备去见见老友最后一面,苏问及感慨身边少了一道护身符,却也欢喜这狭小的车厢里总算能够伸一伸腿脚,只是这腿脚还没伸展利索就突然又念叨老人的好了,从下了黄石山开始,就总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定格在马车四周。
“师傅!”
“我知晓,该来的总会来的。”
苏问皱起了眉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一个陆行护得住两辆马车?对方多半已经知晓这位陆地剑仙的存在,却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跟了一路,摆明是有恃无恐。
“还以为这天下的目光都被李在孝一人引去了,想不到也有人心心念念我这个小人物。”苏问自嘲的笑道,也就是他还能够如此没脸没皮的自我调侃,换做别人少不了已经哭爹喊娘。
“你倒是自在,不过有人却不想给你自在,前三次你的运气不错,遇见两个不想杀你的人,三个怕你的人,这次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多半是铁了心要杀你。”陆行轻笑道,却没从他的神情中看出多少凝重,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气定神闲,苏问若是看看车外就能发现,少说有十一把剑紧贴着车厢前行。
“师傅你知道来人是谁。”
“哪能都知道,五十年前的人还好说,百年前的那些魔头我是半个都认不到。”
苏问本不信这世间真有人能长生,即便是见到许木子和隋半语后也依旧不信,毕竟若是成了那与天地同寿的仙人,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既不是人,也不是仙,那魔头二字当真是熨帖的很。
“那你又知道是来杀我的?莫修缘说我逃过了凌天宫的劫难,这世间知晓我的人都不多,更何况是那些被困了数十年的老怪物,你若不当面提起,隋半语也未必看得出我是谁,我还想留着命多活些时日,怎就有不长眼的冤家找上门来了。”
“对于凌天宫而言你多半已经是死人一个,这一点还要多谢莫修缘才是,至于旁的人,知晓你的人确实不多,可真要数一数还是有那么几个,莫以为这世间就真是你师兄一个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与你师兄有过数面之缘,听他说起过往昔的一些事,多的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你这个家伙仇家不少。”
马车继续前行,苏问已经能够察觉到对方由之前的试探转变为了毫不遮掩的招呼,一股强而有力的神念透过车厢,就差一张脸切切实实贴在他的面前。
“仅仅是数面之缘你就任由师兄驱使,你这剑魁的傲气去了哪里。”苏问幽怨的说道,就仿佛世人都明白的道理,偏偏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的无奈。
陆行若无其事弹动着手指,那道放肆的念力便被这一指之力震出老远,车厢外十一把飞剑嗡鸣作响,似是警告,又像是示威。
“你师兄确实是个奇人,不过这世间还没有人能够驱使我陆行,我只是对他说的某些话感兴趣,倒是你如此不给我面子,反正人家要找的人是你,我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了便是,想必对方也很乐意少一位剑仙敌手。”
陆行吹嘘的本事比起苏问不遑多让,只不过后者更像是空中阁楼,始终透着一股假大空的气息,而前者有多大本事就能说得出多大的话,尽管这些话不怎么入耳,却无人敢昧着良心反驳。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就这么丢下我不管,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你的规矩,而我的剑专门用来斩破规矩的。”陆行一语终了,也不再挑弄暗自神伤的苏问,所谓的师徒情义都可以放在一旁,重要的是还没有人可以拦下他的路,一道剑气扬起车帘,苏问还未惊觉,车厢内就只剩下他与七贵二人。
陆行挺身立在车顶,十一把长剑按部就班的依次立在身后,开口喝道:“跟了一路还是显个身吧!”
磅礴剑意随着声浪充斥在这片半山峡谷中,两侧崖壁鬼斧神工一般笔直而上,光洁如镜的石面被那森然的剑气划出密密麻麻的口子,却始终没见到半点影像。
“想不到如此贫瘠的江湖还能养出你这么一位剑法超绝的剑士来,难得。”一阵爽朗的声音从天际垂下,好似瓢泼大雨一般压得整个峡谷中皆是回响。
“我找的人不是你,念你修行不易,只管离去便是,也算我为这死气沉沉的天地还赠些生气。”那人继续说道,明明言语中透着一丝愧疚,可被他这般说出倒像极了安抚受挫的孩童,宽和的紧,只是把这天地当做孩童,那份胸怀岂是区区傲然二字便能囊括的。
陆行眉头轻挑,嘴角似是多出一抹畅意的笑容,仰天笑道:“修行不易这番话向来都是我说给别人听的,偏偏我这一路走来顺畅的很,况且这天地的生气几时轮到你们这些死人说了算。”
十一道飞剑倾巢而出,直入苍穹,那人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却在霎那间隐匿在虚空中的面容惊变了色彩。
在那十一道飞剑之后,是整整填满一峡谷的利剑巍峨灌出,宛如一道洪流砸向天际,无德和尚曾有一剑,又在这世间寻遍了万千剑意,才可称得上众生,而陆行只有一道剑意,依旧寻到了众生,世人皆知枯剑冢走出了一位背负剑匣的剑魁,但他的剑匣里究竟放了多少把剑,没人知道,区区一个剑匣能有多少剑,可能并没有传闻中那么骇人,或许他只是把枯剑冢的那座剑山背出来罢了。
第二十七章 做我女儿可好
有苍茫剑海倾泄而来,熠熠的光辉将整个峡谷上空的骄阳都遮盖,一法通万法通,道教祖师有法天象地,以天地为依托,采众生之灵力方可幻化无穷,释教高僧开六神通,以内修身外养念力,口中述众生平等,却依旧是这苍穹之下的平等,而陆行只有一剑,便叫着天地法则都不得不退步,不借天利,不用地势,只是这天地之间但凡剑者皆为我用,此剑名为帝王,乃枯剑冢第一位家主解佩剑入问道天向天道割来的权势。m.www.uu234.net
十一剑交错而行,引着其后巍峨剑阵倾覆苍穹,管叫那魑魅魍魉无处遁形,虚空中一声惊啧瞬间炸响成雷,好似整个天道的意志砸下,十一剑骤减到五剑,而那人也终于现身,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垂至腰身,在劲风之中肆意摇动,一张不可谓精致的面容在那妖异的发丝衬托下更显脱俗,修长的眉宇下一双桃花眼,鼻梁高隆,嘴角浮起一抹不可言明的笑意,若说是女子,可那一股英气不凡直冲苍穹,若是男子,世间又从何处寻来如此精妙绝伦的皮囊。
便是苏问都不由惊住,陈茂川,穆巧巧甚至是车厢中的胡仙草,那一个不是有着惊艳世人的容貌,可与之比起来总是差着一份捉摸不透的意境,可就是仅仅一丝便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陆行神色冗杂,可出手的剑依旧锐不可当,对方那一字真谛分明透着与天道契合的造诣,只可惜他的剑并不是向天道借的,五剑横空宛如一朵莲花乍现,纵然都是凡铁一块,可在陆行手中就是再生紫金,化腐朽为神奇。
白发人眼神如丝,透过铺天盖地的剑阵看向那驾平淡无奇的马车,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一指点出,整个虚空都为之一颤,仿佛被生生撬出了一块被他砸了出去,万剑化龙以最首的五把剑成点睛之笔腾飞而行,如此之势只有那苍穹才勉强可以容纳,荡漾起的波痕自龙首传荡至龙尾,整条龙身好似剔骨割肉一般分崩离析,百年前曾有一位货真价实是半路出家的厨子,一手庖丁解牛的绝技纵横江湖,任你是金刚佛陀还是不灭真人,一把宰牛刀下皆是案板上的鱼肉,一时间多少江湖儿女对此神通趋之若鹜,奈何此人仅是昙花一现,后听闻因娶妻封刀,过起了寻常百姓的生活,不失为江湖一大憾事,不过庖丁解牛的神通却是从闻道榜五十名开外直接提升到第二十三位,也算是青史留名。
再说那被屠去龙身的剑龙仅剩一身剑骨却仍是前行三十丈,那人不得不二次抬手,犹如穿花引蝶一般的气机在空间中鼓荡而出,唯有以念力察觉方才知晓那看似割裂的虚空实则是一群肉眼不见的玉蜂,所过之处,剑骨被啃食殆尽,仅剩最后五剑厉啸而出。
那人第三次抬手,五剑齐齐炸裂,仍有一道残片刺破了他的肚腩,天际空明,两人对目相望,说不上是谁胜谁败,只看到那人轻描淡写一般的便卸去了万剑威势,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指尖一点可有可无的血迹,然而唯有真正跨过那道门槛的人才真正能看出其间的博弈,那人连抬三指,看似惬意,实则早已将一身气机运转极致,与那些凡铁铸造的剑不同,他所喂养的玉蜂可谓是精兵强将,随便一只都堪比四等起凡修士,蚍蜉不可
撼树,可若是成百上千的蚍蜉,甚至是再往其上,那条剑龙尤胜巨树,他的玉蜂也自然不是蚍蜉,可他仍是点了三指,便是出了三招,而陆行始终未动,谁胜谁负,那一点血迹已是最大的凭证。
“不错,你的剑道很特别,不走天意,只修己身,想必你该是这一世枯剑冢的剑魁。”连那声音都莫测难辨。
陆行缓缓抬手,身后又起十一剑,对方抬了三次,而他只抬两次,这份自傲已然是告诉对方,这世间除了我谁人还担得起剑魁之名。
“你有多少玉蜂,我就有多少剑,你还挡的下几次。”
“自然是挡不住,不过我要杀人你挡得住吗?”那人冷笑一声,仿佛若有指的看向峡谷中的马车。
陆行神色骤变,等他反应之余一阵微不可闻的嗡鸣声涌进车厢,十一把剑破空刺出却仍是斩不尽的漏网之鱼。
“苏问。”陆行怒喝一声,两道人影犹如脱缰野马从车窗窜出,好在苏问一直以念力窥探,在那剑锋更快之前一掌将七贵打了出去,随即自己也是破窗而出,可终究还是失了先机,一只玉蜂寻到他的脖颈处,钻心一般的痛楚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血气沸腾好似烈火灼烧一般。
旁车的胡仙草顾不得对方先前的警告从车厢中钻出,一把将地上翻滚呻吟的苏问搂入怀中,后者就如同失心疯一般因痛楚的胡乱抓咬,生怕他咬断自己舌头的胡仙草直接将雪白的手臂横在对方嘴边,苏问不管不顾的一口咬去,猩红的鲜血顺着光洁的手臂留下,胡仙草脸色骤白,鬓角处浅淡的青筋隆起,可她仍然没有收手,愚蠢地将一份痛楚化作两份。
“解药。”陆行冷冷的吐出两字,也不再试探什么,直接两手抬起,整整一百一十把飞剑悬立当空,犹如一道道蓄势待发的箭羽指向半空那人。
“没用的,中了我的蜂毒,他必死无疑,除非苏承运肯现身,不过他现在是死是活都难说,除了我,世间以无人能救这小子。”那人放浪的笑道,可背负身后的双手却是不自然的紧绷起来,此前十一把飞剑就已经突进他的身围,此刻面对十倍之数,一加一尚且大于二,更何况如此。
“那我偏要你来救。”陆行一步登空,身后紧随的一百一是把飞剑,层层骤长的威势竟是比那万千飞剑化作的巨龙还要骇人,呼啸而过的剑意仿佛又一座苍穹被陆行拖着从地面飞升而起,压得整片峡谷摇摇欲坠,你以天道生造化,我便拿整片苍穹来砸你。
然而那人并不打算离去,定立虚空,可就在他准备亲眼见证苏问咽气之时,脸色却猛然一变,面对陆行的一百一十飞剑都不曾慌乱的他,此刻却因为一个女子变换了神采,可是那目光中多的不是惊慌失措,反而是不可思议的惊愕。
只见一只比指甲盖大些许的甲虫被胡仙草从玉瓶中取出,顺着苏问的鼻腔爬进,肉眼可见的一小团肉块在苏问皮肤下游走,直至那已然肿胀如鸽子蛋大的脓包处,那肉块分明犹豫着,竟是穆然生出了退走之意,胡仙草眼疾手快单手从腰间取出四枚银
针,一针刺下封住肉块退路,随即指尖点在其之上徐徐推动,每进一寸便以银针入刺,直至那肉块行至脓包顶处,最后一根银针快如极光一般挑开钩挂着的蜂刺,刺入皮肤之中。
“小丫头。”
胡仙草沉喝一声,小仙芝心领神会的刺破手指,一滴精血不偏不倚的落在银针之上,顺势坠下,那肉块似是嗅到了别样气息,疯狂般的想要钻出,本就如鸽子蛋大小的脓包此刻更是高耸的惊人,那滴满是精华的血液触碰到苏问的肌肤,猛然炸出道道霞瑞光晕,而那脓包也在肉块的入住后先大后小,双眸渐渐恢复神采的苏问嘴角松开,可那条玉藕般的手臂上一排森然牙印早已没了血色,好似一块摇摇欲坠的凝脂,看得人胆颤心寒。
没有丝毫的胡仙草接过牛霸天递来的药箱,看也不看,已是驾轻就熟的从中取出所需之物,可是她的手法越是娴熟,那位白发人便越是止不住目光中的炙热,以至于陆行以至身前才猛然惊觉,玉蜂撼飞剑,南唐每年灯节建康城内都有焰火齐放,此刻这偌大的峡谷上空火花四溅,亦是色彩斑斓,可惜如此美景却无人有暇欣赏。
一柄小巧的弯刀被胡仙草过火灼烧之后在苏问的伤口处割开一个十字,漆黑如墨的血液已成膏状,缓缓涌出,透着一股刺鼻的腥臭,那枚黑甲虫挣扎着四肢从血浆中钻出,后背的硬壳呈现出淡淡的红色,正是那只她父亲喂养了五年的蛊虫。
褪尽毒素的苏问渐渐恢复了血色,脑袋依旧昏沉,看着眼前的佳人第一时间拉过对方的手臂,依稀的记忆中仿佛又回念起当初在木屋中寒症爆发时的一幕幕,看到那森森的印痕,心底里说不出的滋味。
“你傻不傻。”
胡仙草脱开对方的手卷下衣袖将牙印遮住,依旧是那副寒面,冷声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付我工钱,我救你性命,理所当然。”
这本该是小仆人才说的出口的道理,此刻被胡仙草套用过来,反倒将那拒人千里的冷面寒霜活生生增添了许多俏皮。
白发人双臂衣袖尽碎,喂养玉蜂已是损耗大半,可他却没有丝毫心痛之色,反倒是更加欣喜的望向胡仙草,脱开陆行,终于是舍得从天上走入凡尘。
“不打了,不打了。”
陆行两指并出,一百一十把剑隆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球将对方包裹其中,只等他挥下,便可将对方刺出个刺猬一般的模样,可那人非但没有落入绝地的觉悟,反倒是卸去所有气机,静立其中,那姿态仿佛是在说,你陆行真有胆子就刺来,我绝不还手。
陆行冷哼一声,百十把飞剑顺势破土入地,好似一座大阵将对方困在中心,若是对方一心想走,陆行自然留不住,但要杀一个不去抵抗的人,不仅脏了他的剑,更脏了他的心。
那人识趣的没有跃出雷池,隔着剑阵与胡仙草遥相观望,数息之后,开口说了一句让苏问暴跳如雷,险些起剑就要去刺的话来。
“丫头,做我女儿可好。”
第二十八章 只叫冤家变对头
算得上口无遮拦,即便此刻的处境离着险象环生还差着一线,但终究还是被人家捏着命门,死里逃生的苏问捏着鼻子好似嗅到了什么臭屁一样拼命扇动着鼻尖的气息,不以为然的说道:“不男不女的,你偷袭小爷的账还没算,你以为就凭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逃出生天?师傅,你可是说过,谁欺负我就砍谁的。m.www.uu234.net”
然而陆远并未出剑,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因为这番话怎么都不像为了活命而说,更何况只是这一百一十剑阵未必就困得住对方。
“不男不女的?”那人听的仰天长啸,脸上尽是莫名的惆怅,出声说道:“这是你第二次这么叫我,不过记不得我最好,这样我杀了你才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哼。”苏问冷哼一声,将胡仙草护在身后。
“丫头,我说的不是假话,你若肯做我女儿,我定将毕生所学传授与你,这九州之内任谁也不敢欺负你半分。”那人动容不已的说道,眼中的炙热可见并非是一句戏言。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有我在一日就不会有人能欺负到她,你若能走就走给我看,晚了,我可要叫师傅斩杀你了。”苏问突然有些急迫,生怕胡仙草比对方三言两语就给迷惑了。
可那人看着始终站在苏问身后的胡仙草,依稀看出了什么,朗声笑道:“你小子真是有大运,不过你若是肯让我把这丫头带走,我便不杀你,你师傅护得住你一时,我不信他能护住你一辈子,更何况他在时,你尚且险些被我的玉蜂夺走性命,被一个我这样的老怪盯在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方所言不假,便是陆行在时都没能护住苏问周全,一位不惑强者若真有心杀人怎么都有办法,躲得过明抢,但显然对方也是位用毒的高手,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宗师级别,就是胡仙草那点粗浅的毒术都被苏问那来委以重任,甚至屡建奇功,这毒的阴险已是可见一斑。
“呵呵,我这人生的吃软不吃硬,更何况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痒,盯着我的人可不止你一个,数月前才刚刚和凌天宫的除魔者打过交道,想来你也要躲着他们才是,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问话里有话的说道,但所谓的吃软不吃硬那得看怎么来,如果说现在就有一只玉蜂停在他眼前,那就是对方让他跪下叫声爷爷都不是难事,以他脸皮的厚度在活命面前九成的羞辱都算不得羞辱,只是一旦扯上他身边的人,七贵,胡仙草,甚至是远在天边的陈茂川,那这身骨头可就是比精钢还硬。
“丫头,你也是这么想的吗?这小子命犯天煞,待在他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随我离去,我这本药王真经便当作见面礼赠予你。”那人见一路不通又寻一路,药王真经对于苏问这种门外汉而言就像是在胡仙草家后山的药田,即便满目的奇花异草对他来说也是无感,但只要是对医术略懂皮毛的人再听到这四个字,无不是涕泪横流,分明是比得了凌天宫传承还要难得的事情,胡仙草也不例外,脸上的欣然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显现而出。
“一本破书而已,你若想要我给你抢来就是。”看见身后佳人动容的神情,苏问更觉得心头那
阵压抑更显沉闷,脸色阴沉的说道。
见到对方动心,那人也是诚意十足的从怀中掏出那本世间医者都梦寐以求的天书真知,“如何,你若是同意做我女儿,我便不杀他,这书也归你。”
“你若乖乖把书交出来,我也不杀你,瞧你生的勉强可看,我有个李叔尚未娶妻,便认你当个便宜婶婶怎样。”苏问抽出腰间龙舌强顶着对方的目光,针锋以对,小仆人和牛霸天也嗅出了空气中不善的气息,严阵以待。
“不用了,前辈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我有父亲,尽管他生前很不称职,但也无人可以取代,这本药王真经虽然珍贵,可以就有它买不来的东西。”胡仙草一字一句的说道,脸上的坚决似是抵过了对那本药王真经的渴求。
那人忍不住的大笑出声,一头银色长发更显飘逸,尽管双臂的袖笼已经在陆行的剑气中毁去,却丝毫不见狼狈之意,举手投足间仍是那方超脱世外的意境,也难怪即便被困入剑阵之中,可陆行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小子很不错,就是你这你这丫头的眼光太有问题了。”分明是两句自相矛盾的话,可所言深意并非如此浅显易见,“罢了,也许这就是天意,注定他今日命不该绝,不过小子日后你若是敢辜负了我家丫头,就算是苏承运在,我也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随手将那本古书抛出,轻描淡写的好似洒落一片落叶一般,随后又从腰间接下一尊三寸高的玉瓶一同丢给胡仙草。
“你那蛊虫虽然不凡,不过中了我的蜂毒命不久矣,我赠你一只蜂后算是赔礼,书中有饲养的手段,若是日后这小子敢欺负你,你就用玉蜂蛰他,立尘之下都得痛不欲生。”
胡仙草接过两物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这两样东西随便拿出一样,哪怕只是在提笔阁挂个名头,都会有人愿意用十座堪比李程俊贪污好几年才建造的天香园庄子来换,就这么轻巧的拿到手中,实在让人羡慕到了极点。
“敢问前辈姓名。”胡仙草恭恭谨谨的说道,即便她不是江湖中人,依旧是规规矩矩的将左手压在右手上躬身作揖。
“好说,老夫名叫抚琴。”
“抚琴,好女性的名字,可偏偏你是个男的。”苏问忍俊不禁,本已是生的个分不清雌雄的面目,这抚琴之名更是让人想起了东晋的那位琴甲,抚琴大娘。
抚琴微微一笑,脸上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不敬之语而显现怒意,反倒是轻蔑说道:“老夫可不想要你这么个儿子啊!那使剑的,今日老夫输了半手,日后再来讨教。”
说罢,那道身影好似鬼魅一般消失在空中,正如他当初现身那般不起涟漪,只留下渐行渐远的笑声在耳边回荡。
苏问品了半天终于后知后觉对方最后那句是何深意,可想要发难那里还寻得到对方踪影,只得指着空荡荡的天空破口大骂道:“老不死的,你可别让我遇到,否则我......”
三个字反复念了多次,最后还是悻悻然的暗自言语着,“算了算了,还是这辈子都不要再遇
到才好。”
“师傅,那人竟然叫你使剑的,原来这世间也有认不到你的人啊!”若说天底下没心没肺一等一的家伙,苏问无疑是要惭愧拱手朝着天下人道一声承让了,明明方才还因为险些丢了性命而气急败坏,此刻转眼又嘲弄起陆行来了。
陆行望着空无一人的剑阵中心,手指一点,百把飞剑悄无声息的没入土中,如此就地取材的手段实在看的苏问眼热的很,陆行脸上不喜不怒,一抹浅淡的思绪缓缓升起。
“本以为当世之中除了凌天宫那三位,少有人够我全力以赴,结果被苏承运这么一闹才知晓什么叫人外有人,不过如此才更有趣,这才是我在冢里念了千万遍的江湖,他叫我使剑的,我亦是不知他是谁,算是扯平了。”
“师傅,其实人家有说自己叫什么。”苏问坏笑着说道,猛然察觉一道比剑锋凌厉百倍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刺了个通透,连忙傻笑着逃开,跑到胡仙草身旁去凑些笑脸。
“方才我真怕你一口答应了那个......谁谁。”
“哦,你心里不是巴不得日我不在了,也好少个人欺负你吗?怎么此刻又舍不得我走”胡仙草坏笑一声,将那古书和玉瓶收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苏问。
“谁,谁舍不得你走了,我是怕你入世不深被人骗了,你看他那个不男不女的模样,有什么恶心的嗜好也说不准,我听说就有那邪派的魔头最喜欢吸你这年轻的丫头的鲜血来换他驻颜有术,等到了京都你爱走哪走哪,我铁定不管。”苏问心虚的扭开视线,盯着脏兮兮的鞋面口是心非的说道,又念起方才痛彻骨髓在地上打滚的时候被对方搂在怀里,好似贴到了某处沉甸甸的柔软,只可惜当时无暇感受。
胡仙草摆了好几日的冰山面容此刻好容易露出些许笑意,本想着听他说些好听话,可这个脸皮被盔甲还厚的家伙怎的总在这种时候就变得比个妇人还要害臊,愤愤的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以后你再敢惹我,就用这玉蜂蛰烂你的嘴。”
看着当局者迷的两人,不通小和尚轻抚着光洁的小脑袋学着往日师父总爱在深夜里自言自语的说辞,装模作样的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从冤家变成了对头。”
“乱说,分明是只叫人生死相许。”七贵难得在诗词上找回些颜面来,得意地说道。
“我师父是这么说的,肯定没错。”小和尚一口咬定,可他并不想与小仙芝做那对冤家,就像现在这般有说有笑岂不是更好,想到这里稚嫩小脸不由的紧绷起来,自言自语着,“也许真是错的呐!”
陆远意兴阑珊的摇头轻声念道:“不是那冤家不聚头,不聚头又如何做那夫妻交拜的对头,二叔你做到了前一半,可惜后一半的人不是你。”
黄石山之行有惊无险,苏问并不后悔拿半条命给胡仙草换来这本药经,此去平京只怕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他最担心的还是胡仙草这除了救人空无一技的弱女子,就在数日前,岐王陈茂川入京,而那位青衣白马自从那日退朝后入了相府,便再无音讯传出。
第二十九章 何为傲骨
与岐王一同进京的还有一颗八百里加急的人头以及一纸罪状,然后皇帝在看过那纸罪状之后竟是勃然大怒,当即给李在孝按上了一定暨越行事的帽子,常明无论怎么说都是朝廷亲派的正二品官员,同时也是用以制衡李在孝的棋子,就这么说杀便杀了,不说皇帝陛下颜面扫地,就连那些阁中老臣都纷纷目光异样的停滞在李在孝和陈茂川的身上。www.uu234.net
一纸诏书颁下,刑部主审,御史台和都察院同时受命彻查此事,而御史台的当家人正是佥都御史李在信,别看他身上只是那件绣着云雀的绯色官府,却是随便那位六部的二品大员见到都少不了礼仪二字,毕竟在其身后大书写着的阴曹二字,实在是令满朝文武都不寒而栗。
在此期间陈茂川被禁足皇城东郊的沂水殿,而李在孝则是在相府后堂画地为牢,一时间谁也摸不清楚这到底是年幼陛下的无情手腕,还是那位李宰相的暗中授意,若是前者,乐意见到的人应该会不少,那位软弱了十几年的陛下总算有了想要挺直腰板的念头,可若是后者,却不敢有太多人去猜测,李在孝有意将权势交还给陈氏天下,无疑是一棍子打折了李居承一条腿,只怕这位慈祥许久的老人又要展露出他的獠牙来了,到时京都又将有多少血雨,但总之常明一事早晚水落石出,可在这段时间里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比如说科举考试,比如说学府的入试。
就在科举的第一日,李居承亲自前往考舍,一间间的走过,其间奋笔疾书的书生们纵然认不得那位整日挂在嘴边的十三德老人,也不至于眼拙到瞧不见那件超一品的紫色云雀袍子,或是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稍微机灵点了连忙弃下手中的笔墨跪拜行礼,口中还心机十足的言语到草民谁谁谁拜见首辅大人,哪怕只是在对方心头留下淡淡的印记都是撞上了大运。
这位一手打造出北魏军政的老人,这些年所做最多的事情却是将早已经被人遗忘的文人又重新提上了台前,西楚分裂两国,最终仍是由武力更胜的南唐一统南岸,再加上被称之为文人书箱的东晋,短短数月便被北魏的铁蹄踏成了一片废墟,更是在九州升起了一股弃笔从戎的风气,但凡有些战功的武将,日子都过得无比舒坦,反观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了写些风花雪月的酸诗来博人一笑外,便只剩下争风吃醋,自身尚且不得拧成一股绳,就更逃不掉被李在忠等三国鼎立时期便成名在外的武将死死压在身下的宿命。
然而自从李居承再任首辅以来,对于往日战功显赫的武将却是大力打压,尤其是自己的义子们,更是毫不留情的解了兵权扔在些有爵无权的位置上,而一手提拔起的文官势力入主兵部以外的其他五部后,总算有了分庭抗礼的姿态,以至于世人都在说李居承老了,早已没了往日驰骋天下的豪气,仅剩些收拢人心的手段罢了,在绝了李在孝起兵收复两州的那一刻起,这位在江南江北都被奉为传奇的老人便只剩下守江山的心气,即是如此,还要那么多拥兵自重的武将作甚。
身后的官员小心翼翼的跟随着,不知道今日首辅大人何来的兴趣亲自监察考生,原本李在孝入京已经够他焦头烂额的才对,难不成还有什
么看不到的硝烟,心中不敢妄自揣测,只求着今日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李居承一路前行,不管是哪家的考生向他自报家门,哪怕是不惜搬出祖上的蒙阴,却都不曾让这位两朝宰相停顿片刻,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处偏僻的考室,小小的房间中放着考试所需的文房四宝,一张桌椅,一条床铺,科考历时三天,在此其中考生的一切事务都需在这件考室内解决,哪怕是放弃科考也许在其中等待最后一日才能离去。
考室内一名身着素衣的男子奋笔疾书,并未因眼前忽然出现的大片阴影而抬头,饱经风霜打磨的脸庞虽然削瘦,却透着一股千锤百炼的坚毅,那双眼睛盯着手中的试卷,神采奕奕,就好似这一届的魁甲已然被他收入囊中般自信。
若是旁人对这位北魏最有权势老人的停步置若罔闻,随行的官员一定会暗暗记下其姓名,就算文章写得再好,单是这不敬之罪就足以断了这辈子的官路,不过在看清对方相貌之后,所有人都默契的收声,饶有兴趣的看着,因为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五次科考五次落榜,却仍旧孜孜不倦状告首辅四大罪的书生谭君子。
李首辅低眼看着对方文章的题目,“跪着的文人可有傲骨二字。”嘴角不由上翘,挥手命一位管事搬来张座椅,就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谭君子对面,一个写,一个看。
尽管已经过了盛夏,天气逐渐转秋,可今天的日头却是特别灼人,不过小半时,那几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礼部官员已是汗流夹背,整件官袍从里到外湿了干,干了湿,姿态也有最初的恭敬站礼变得有些松散,而那位老人依旧坐的腰背挺直,不急不躁的看着,因苍老而显得浑浊的双眼越发神采。
足足写了两页纸的谭君子终于停下笔歇息片刻,这才抬起头与那位老人四目相对,没有丝毫惊讶,更没有之前那些考生的卑躬屈膝,两人就这么隔着一道薄薄的木墙对坐,最终谭君子率先开口问道:“首辅大人看出了什么。”
“看出了读书人的傲气和被打断的傲骨,既然都被打断,跪不跪着又有何区别,当然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书生。”老人淡然一笑,慈祥的面孔更像是寻常人家的老翁,全然没有当朝宰相的威势。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谭君子可没有将那不知死活四字放在自己身上,将在黄州用一手笔骨刚劲的字迹换来的硬毫和拿几张黄州芽纸收在一旁,唯独磨逊色许多,没能透着那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三十年前首辅大人从那天下文人之首的国子监祭酒跳入那嗤之以鼻的兵部,是否已经看到了文人的无力,六月亡东晋,即可说是北魏的铁骑战无不胜,又是否说明有半国夫子之说的东晋只剩下弱不禁风,大人和武安侯两位用生生铁蹄在三十年前便已经踏碎了文人的傲骨。”
谭君子饮了一口手边并无茶叶的清水,又朝前推了推,示意对方要不要来一口,就是这里官阶最小的礼部都给事中都早已经忘记了这等纯粹井水是何滋味,更何况是那位学士阁的林学士亲眼看着一条条满载金银的官船通入家中的一品宰相。
可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位老人没有丝毫的停顿,脸上也没见着不悦的愤怒,若无其事的端起那杯算不上茶水的茶水在嘴边品了品,甚至有滋有味的砸了咂嘴。
谭君子继续说道:“可不管怎么说,大人始终都是捧着圣贤书出身的文人,身有远见也好,心存私意也罢,怎么也不忍心看着文人的落败,所以草民斗胆猜测一句,当年的漓江之战,大人没有人选择战功更盛,经验更为老道的李在忠,而是挑中了那位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教书匠,心中是否也存了要让天下看一看,文人的傲骨与傲气并存之时也是不容小觑的念头。”
李居承笑而不语,朝着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随行之人立刻心领神会的躬揖离去,方才的那番言论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只顾在清水衙门里捞钱的软骨头可以参与的,只是听到耳边都觉得那股寒意胜过了头顶的烈日,此刻得以如释重负的离去,一个个加快了脚步,生怕再听到半个字的大不敬之语。
“你继续说。”老人微微一笑,似是很久没有人这么坦诚的与他交谈。
谭君子润了润嗓子说道:“只可惜文人入武职终究显得不伦不类,纵然有幸成为一代儒将,可仍然是将的成分大过儒,需知这十年来谁人提起李在孝不是尊一声青衣军神,尤其是沧州所部都是心悦诚服的叫着大将军,这哪里是想把文人的傲骨捋直,分明是在修养了三十年的痛楚上又狠狠的锤了一拳,而这一拳才是最致命,打断了天下文人的念头,试问如你李居承这样的人物天底下是否还能再找出第二个人来。”
大言不惭直呼其名的谭君子兴致深处索性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瞪着那位老者的眼睛,咄咄逼人。
“可即便如此不是仍有你这样不拘礼数的家伙坐在桌上指着当朝首辅一通臭骂的家伙吗?”李居承延展笑容,不慌不忙的说道,这天底下再难找出第二个李居承来,空前绝后,不可谓是在哪朝史书上都要浓墨重彩的一笔,此刻却偏偏说的如此心酸,如果让提笔阁新列出一个九州武将的榜单,只怕每一年都要换上一茬人坐在上面,可这几年与武榜其名的文榜却是雷打不动,在首位的李居承无可厚非的第一文人,一身荣耀无人可比,可位列第二的南唐君子杜某人,除了一手愤世嫉俗的诗篇称得上脍炙人口外,也不过尔尔,第三位的唐一白,说破大天的当世风流,却也不过是个亡国之民,还谈劳什子的风流,难不成真是冥冥中自有定律,五十年前江湖一片萧瑟,如今这青黄不接的局面又落到了文人身上。
“你文章中的那位不敬鬼神,却甘愿为苍生跪断双膝的读书人可有傲骨?说到底我确实有私心,可这私心还不至于昏了头的将这大好山河交到一群酒囊饭袋的手中,你谭君子骂了老夫整整五年,如今又要骂一骂天下文人的傲骨,那我请问你口中的傲骨所知何处。”
谭君子神色铮然从桌上跃下,恭敬地站在当前朝着李居承诚挚一拜说道。
“大人生前,不以阿谀换功名,大人死后,不以恶语谋前程,是非功过一笔写就,端端正正的做个盖棺定论的读书人,此为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