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大道逆行TXT下载大道逆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道逆行全文阅读

作者:二十三声馋     大道逆行txt下载     大道逆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新老棋圣

    最后一场秋雨已经夹带着片片霜雪,身子弱些的人早早换上了棉衣,屋中的火盆从早到晚从未中断,孩童们戚戚嚷嚷的赖在被窝中不愿起上学,娘亲总会温柔的现将衣物在被窝中捂热乎后,慈笑的抚摸着对方的额头,在耳边轻语几句,后者才会乖巧的下床来。m.www.uu234.net

    这种宁静祥和的生活每一天,每一日都在重复着,没有变化却依旧幸福,拒南城外那处茶摊,曾经那位俏丽的老板娘不见了,换了一位小相公,生的红口白牙,一副羸弱的模样真是比女子还要惹人可怜,生意也依旧红火,总有人愿意来冷嘲热讽几句。

    “明渊啥时候回来的,再不回来你娘子就要改嫁了,有个这么漂亮的娘子还想着往外面跑,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混了三年还是这个样子,真不知道青娘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要本事没本事,一副肺痨鬼的模样,出去了能干啥,怕是做个男妓,遇上个彪悍些的女子都怕弄伤了你,哈哈。”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男子笑呵呵的回应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做那帐中大将的命,当年意气风发,一怒之下离家而去,为的还不是那位家中红颜,此刻通透,别人如何看他真的已经不在意,平平淡淡,有一人愿意仰视着他,那他便是这天底下最神武的将军。

    寒风从南边一路往北走,越往北就越是刺骨,今日的郡守府显得格外肃穆,淡雅的熏香将整个屋子中的寒意驱散,吕登科平静看着眼前略显青稚的男子,眼中既有爱惜又有期盼,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当年那位凌云壮志,踌躇满志踏上雄伟大殿的新进状元郎,一样的才气满满,一样的锐气难当,看着朝堂中左右年暮的文臣武将,口出不逊,嘲弄那些老臣素餐尸位,早当退位让贤。

    “天子堂,树梧桐,虚位以待凤凰来。凤凰翔,无处落,高枝尽是白头客。白头客,客白头,暮气幽幽不知错,不知错,错不知,龙殿酣眠闷雷作。”

    一首顶针诗气的那些年迈老臣吹胡子瞪眼,手中险些掐断几根白须,那时已在兵部任职尚书,身具灭晋之功的李居承失声轻笑,文穆帝更是拍手叫好,正是这声叫好,吕登科甘愿输给对方一盘,否则莫说你是九五之尊,也休想从他手中赢过半子。

    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上黑白绞杀之相,黑棋似乎被逼至崖边,难有生机可言,汗水一颗颗的从他额头渗出,去扶茶杯的手掌止不住抖动,整十年时间,他从一个不懂落子的门外汉变成可从棋圣手中夺下一盘的棋道天骄,他很年轻,年轻到吕登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尚未有如此成就,也正是年轻,让他此刻显得有些可怜,因为他还承受不得败北的结果,相比于吕登科的老神在在,对方更像是一个倔强不肯认输的稚童,这一局棋他想赢,赢下了他便是当世的新棋圣,尽管很难,但这正是他十年来唯一的期许,一位南唐的皇子,不惜冒着杀头风险三次渡江而来,一胜、一败、一局,如何肯就此罢休。

    可是他面对的终究是已经成名二

    十年的吕登科,想赢真的太难,第一局他侥幸胜出,可等他回去之后才发现那其中处处漏洞,分明是对方有意输给他,所以他又来,直言要对方全力以赴,于是第二局他败的很惨,惨到险些失去对下棋的兴趣,而那时对方只是轻笑着拍打着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很年轻,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超越我的那个人。”

    可这句话落入他的耳中更胜过怒言羞辱,所以两年之后他又来了,三次赴约对方都从未问过他的姓名,两人除了下棋便再无其他交际,甚至是离开后吕登科都会奉上一盘银两当做盘缠,他并不知道对方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但他三次渡江而来确实只为下棋,只为赢。

    “噗。”

    茶杯抵在嘴边,一口鲜血喷入杯中,只觉得心口有一团火在燃烧,可他不愿被对方看出来,忍着喉咙处的瘙痒双眼紧闭,将混满鲜血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不住的吸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慢慢来,只是下棋而已,输赢都好,却也不要忘记最初为何要下。”吕登科轻声说道,神情依旧是那般平静,就像他所持的白子一般,不急不躁,好似能够包容一切。

    男子听的一怔,那最后半句好似刺穿了他的心头,为何要下棋,是因自己喜欢那种运筹帷幄,柳暗花明的酣畅,而这些年他赢得太多,越是如此反倒越不愿意输,缓缓睁开双眼,重新正视眼前的棋局,紧锁的眉头随即豁然开朗,难以压制的喜色涌上面容,欣然从棋盒中摸出一枚黑子自信落下,瞬间满盘皆活。

    看着对方近乎欣喜若狂的模样,吕登科只是淡然一笑,持子落子,依旧稳重如山,很快男子再度落入颓势,而这一次,他没有之前那般慌张,一次的绝处逢生让他信心百倍,更重要的是他找回了那种久违的感觉。

    棋局渐入收官,男子的神情越发的安然,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临危不乱,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一派宗师气度,吕登科满意点头,黑棋不仅死灰复燃,反而是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冲劲将白气的阵势冲的零零散散。

    “输了,终究还是老了,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有朝气。”最终吕登科丢下手中的棋子,不自觉的摸了摸两鬓的白发,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笑讽满朝白头翁的少年如今也老去了,尽管还未到那等老眼昏花的地步,但也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时候。

    男子长舒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棋盘愣了很久,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上涌,直到他终于相信这就是事实后,猛地跳了起来,很快他就发觉自己的失态,以及对方看向他的平静目光,再次端起茶杯斟满,手异常平稳的将杯中的茶水饮下,随着心头的激荡沉下,才冲着吕登科一拜道:“失礼了。”

    吕登科笑着连忙摆手道:“无妨,技不如人,棋圣之名我也该退位让贤,管家拿些银两与这位公子当做盘缠。”

    老管家照理端出一盘白银,却是目光怒然的看着男子,只是如今的后者那里还有心思注意别

    处,此刻满心欢喜,恨不得呼出声来。

    “哈哈,棋圣,哈哈。”

    男子并出双指悠然从银盘中夹出一锭白银,神情倨傲,满面的神采奕奕,没错,他赢了,从今往后他便是这棋道的第一人,心头的畅然让他情不自禁站在堂前仰天长笑,迈步出府,快哉而去。

    吕登科扯了扯袖子,默默地收拾着盘上的棋子,并无沮丧,甚至自得其乐的哼起小曲,全然没有丢了棋圣名号的恼羞和不悦,便是连这样的败姿,都比那新进棋圣的倨傲更胜一筹。

    这时卷帘幕布后走出一人,双眼很是炯神,可惜整个人显得枯槁病态,惨白的皮肤好似从未照过阳光。

    “吕大人如此看好这个后生吗?”李在信轻声说道。

    吕登科悄然抬起头,看着不露獠牙却分明是要吃人的李在信,笑道:“下了这么多年棋,难得遇到一位知己,虽说年轻了些,好在心性还算坚毅,是个可塑之才,若是十年之后他仍能记住我指点的几句话,日后成就必在我之上。”

    “心性坚毅?喜怒之色皆流于表面,最后那丝得意之色委实让人不敢苟同,比起这些吕大人似乎更胜,至少还没有人能在我阴曹的阎王令下表现的如此安然,那小子还差得远,若说他真有资格做大人的知己,那么日后等他知晓一切,再回想起今日的乖张言行,只怕羞也要羞死。”李在信真心说道,纵然那位南唐皇子能够在吕登科的指点下重塑本心,可终究还是难掩心头功利,真的是很年轻,有太多东西想要去争,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放下的,而后者的这份泰然自若才是让他真正敬佩的地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才是下棋便是下棋。

    “还要多谢佥都御史大人给下官一盘棋的时间,心愿已了即日便随大人进京领罪。”吕登科缓声说道,勾结南唐皇子,行卖国之罪,早已是死罪当头却还能平心静气的下完最后一盘棋,与其说是慷慨赴死,倒不如真是他所说那般再无牵挂。

    “不急,陛下并未召我还朝,大人不再交代下什么吗?此一去便无可能回来了。”李在信提醒道。

    吕登科收起棋盘,这些年他最宝贵的也就是这棋了,既无红颜也无子嗣,说起来比李居承还要孤家寡人,“没什么要交代的,我早年成名,也算是享尽荣耀,自以为精通棋局便可通晓一切,后来做了官才发现有太多事情不是我可以掌控的,如今明白过来也不算晚,以棋开始以棋结束,最后还能再回京都走一遭也算有始有终。”

    “哦,好像确有一事相托。”吕登科突然说道。

    “请说。”

    吕登科顿了片刻后沉声道:“还望大人在上奏章文中写明向御史台检举吕登科里通卖国之人为上河县令李程俊。”

    李在信顿了片刻后,点头应下。

    那个在沧州祸害多年的李胖子,终于被他的恩师赶去了京都。

第一百零六章 彼此的算计

    两人行变作了五人,苏问自那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被秦潼背在身上,相比于那把被他提在手中的巨剑来说,苏问那等纤细的身子根本不值一提。www.uu234.net

    一路上方云奇不时打量着周不言,与苏问那种半吊子不同,他对于周家的了解只怕赶得上提笔阁的晓生。

    “你倒是不怕我们三个把苏问背着就跑了。”方云奇打趣道。

    许是前不久才一同并肩作战的缘故,没在端起之前冷漠嘴脸的周不言只是将手中的刀敲的阵阵作响,冷声道:“杀你只用一刀,你若有自信只管跑。”

    “呵呵,说笑了。”方云奇神色依旧虚浮,对方明明就有绝对的实力碾压通然名,却故意收敛,而后又拦下郭元生放对方逃走,再之前也是他悄然透露给苏问魔教的信息,若真是不想苏问乱浑水,也只需他一人便可搅得整个幽山窟鸡犬不宁,说到底他真心想要的就是苏问闯进去。

    “不过说句不好听的,大家此刻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彼此认识认识如何。”方云奇再度开口说道。

    周不言斜着眼睛看过来,先是点在背着苏问的秦潼身上,自言自语道:“西楚大持剑士,号称门神的巨剑秦潼,南唐有个守门的小将学的倒是有模有样。”

    堂堂南唐名将秦宗瑞落到他口中竟成了傍人篱壁的小将,虽然年轻,可也是提笔阁的武将榜上第五的人物,就连一直被视为南唐兵圣的韩治世也都被这后起之秀压在身下,不过这也是因为后者在第一次漓江之战惨败,才导致晚节不保。

    “什么门神,不过是黄粱一梦,一梦醒来连西楚都亡了。”秦潼惨笑一声,目光伤然的看向郭元生,对方也是长叹了口气,手中的长槊不由攥紧。

    “黄金龙驹骑中的百战将军,也沦落到给人做扈从的下场,可叹。”周不疑摇头说道,当年的西楚何其强大,尤其最后一任君主楚霸王,号称千年来最强帝王,王不过项,提笔阁给出的点评可谓点睛之笔,黄金龙驹骑更是天下骑甲,国土也是三国之中最为广阔富饶,兵强马壮却为何是三国之中最先灭亡的,有人说是因为西楚不仅没有吸取周朝的教训,反而更加放纵地方将领拥兵自重,这才步了周朝后尘一分为二,然而即使西楚分裂,楚霸王依旧占据一州,拥兵数十万精锐,可为何最终逃不过寒江自刎的下场,究竟是史书所言的项王刚愎自用,众叛亲离,还是说另有隐情,至少五十年前西楚诸多修士名家投身问道天必然是一伏笔。

    “如果没有五十年前那场骗局,也许西楚早就一同九州了。”方云奇唯恐天下不乱的笑道。

    郭元生闭口不言往日的荣耀对他来说早已消散,如今他既不是西楚将军,也不是苏问的扈从,而是只为自己求活的芸芸众生。

    “至于你,虽然手法生疏,可施展的却都是高阶符法,当年万法门出了一个盗取宗门神通符道的逆徒,后面也一直没有传出

    过他身死的消息,这天底下也就只有问道天护得住你,所以你是自愿进去的。”周不言一语中的,对三人的身份了如指掌。

    “果然是有备而来,我从来都没说是被苏承运骗进去的,彼此做个交易罢了。”方云奇捋了捋额前的秀发,还是那副极不正经的模样。

    “南追星入京之时就已经被周家盯上了,他自己也很清楚,至于你们的顾虑,只要老老实实走完这一路,都不成问题。”周不言今天的话很多,因为他不想在后面的时候再去废话。

    方云奇眉梢轻挑,嬉笑道:“那也可以帮我逃过万法门的追杀。”

    周不言只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便继续朝前走去,万法门的历史可比一气宗还要悠久,一气宗之所以没落,五十年前的浩劫是一说,关键还是一气宗的一气道已经百年无人修至大成,而万法门十位道子各个都是道术巅峰的存在,镇宗神通符道更是问道榜十六位神通,以符之力通天地,转动五行而成的大手段,整个万法门在九州的威望仅次于当年的枯剑冢,便是连凌天宫都不敢怠慢。

    而方云奇的大名至今还在万法门的诛杀名录首位,莫说是过了五十年,纵然是百年之久,只要一日不见尸首,都将是不死不休,北魏皇室可还没有这个本事也绝不会糊涂到为了一个外人去对抗如此一处庞然大物,似乎除了凌天宫的问道天和苏承运,天底下还真没有他立足之处了。

    “不过我倒是能让你见你爹一面。”

    “他还活着?他在哪?”神色翻天覆地变化的方云奇惊声问道。

    “堂堂万法门的十道子之首,若是没有你这事,他现在应该是万法门的掌门人才是,如今身在何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落魄至极。”周不言点到即止,好似故意吊着对方。

    “你们周家都喜欢把话只说一半,讨厌的紧。”

    一道身影拦住五人去路,周不言蹙眉拔刀,目光阴鹜的扫向四周。

    “别看了,没人跟着。”来人正是画地生,只不过此刻的画地生又非之前的画地生,而是一位体态丰腴的中年妇女,风韵犹存。

    周不言拦下郭元生的长槊,收刀入鞘,沉声道:“人都到了吗?”

    画地生缓步走近苏问,不顾秦潼两人的怒目而视,扫过昏睡中的苏问,像伸手时被方云奇一声冷哼阻止,抖了抖华丽的衣裳,端庄带笑道:“南唐有两大道行出面,自然都只得规规矩矩,北魏就可怜了,当年被李居承父子险些踏散了气,不少名门世家都闭门安分,剩下的这些人谁也不服谁,听说前几日南离道的道士跟万寿谷打了一场,死了十几个人,只怕不会老实在背荫山待着了。”

    “不过除了南唐和北魏,那群家伙似乎也来了不少,这个苏问对他们可真够诱惑的,你们有没有这个胃口。”画地生看着方云奇笑道,不管是从问道天中逃出来的人还是被放出来的,对

    于这个苏承运的传人都有着莫名的情愫。

    “这就不用你来操心,做好自己的事。”周不言说道。

    画地生好似充耳不闻一般,只是看着苏问,自说自话道:“你看这家伙,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倒是甘心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傻不傻。”

    周不言面色阴沉,寒声道:“这就是他的命,谁也改变不了。”

    “呵呵,他的命,自以为是,真的看清了吗?”画地生突然没头没脑的吐出一句,满脸不屑的将手中的锦盒丢给方云奇,“把里面的东西贴在他胸口处,对他有好处。”

    言毕,画地生迈步离去了,只留下迷茫的方云奇三人,和陷入沉思中的周不言,后者学着对方的目光去看苏问,真的看清了吗?这句话究竟是说与他听的,还是说与整个周家。

    “这?”方云奇推开锦盒,盒中只有一张青纸,但是其上纹路让他这个符大家的出身的人都忍不住侧目,随后想也不想的扯开苏问的衣衫,将那张青纸贴了上去,细微的柔光顺着苏问的毛孔钻入体内,肉眼可见在其胸口处生出一枚青红交错的猩红火苗纹身,随着那些柔光的灌入,青色渐起,世间大道有三千之多,而组成这世间的最初色彩却只有三种,一红,一青,一黄,青色入红,红重成血色,青鬼生血便是魔,如今青色增补,退魔躯,转入鬼度,青色再多,火苗暗淡由火转水,连同苏问的气息也变得平和许多。

    “不破不立,正好重新来过,无魔不佛,若不走一遭地狱又怎知人间玄妙,又怎知佛陀仁心,练的了魔躯才成的了佛舍,这是他的造化。”周不言开口说道,让方云奇快要吐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肚中。

    方云奇心中有疑惑也有解答,若说画地生是否真心争夺气昆浩然,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南唐修士以两大道行为首,却不知自己早就被人卖了,可究竟是谁人有这种能耐让两大道行做出如此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必然不会是苏承运,莫渡的实力天下公认,即便是大名鼎鼎的九州乱子在对方手中也讨不到半点好处,所以传闻苏承运重伤一定是真,除了这两位,就只剩下那位隐居许久却又在此刻突然现身的转轮王。

    那日沉光巷的混战,上百名修士还有那六个从问道天中逃出来的人都不翼而飞,朝廷把罪名扣在了苏问头上,只能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唱出双簧戏罢了,但真正得利的北魏皇室是一家,那位转轮王也肯定拿到了什么。

    北魏皇室像学李居承夺江湖气运以补庙堂之缺,而转轮王则是把主意打在了问道天上,从问道天中逃出来的家伙有如邱东那样的蠢货,也有姬言路那样老谋深算的家伙,都说当年的浩劫是苏承运的阴谋,真正知晓内情的人可不会相信,只凭他一张嘴又能蛊惑多少人心,要知道当年齐聚问道天的那个不是九州英杰,又怎会甘心任由苏承运摆布。

    至少在踏进问道天前的那一刹那,不管为了什么,他们都是自愿的。

第一百零七章 欠债还钱

    苏问昏昏沉沉睡了三日才清醒过来,本以为会是一幕苦大仇深的悲**调,可他就好似一觉将前几日的所有事都忘记了一般,除了闲来无事把玩着掌心那团深蓝色如水滴状的光影就是莫名的呆愣,青澜佛舍重新化作最初的光团,只是从那光团中传出的波动比起之前的青色光团又要强烈许多。www.uu234.net

    “掌柜的,你没事吧!要真憋在心里难受,你就锤秦潼一顿,他抗揍。”方云奇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前一刻还和颜悦色的苏问转脸就露出一副狰狞面孔。

    苏问翻手收起光团,在方云奇上前的的瞬间闪过一瞬的阴沉,随即后者哀嚎着飞出老远,苏问甩了甩拳头,惬意的伸展着身躯,轻笑道:“这一觉睡竟是从开灵中境睡到了上境,舒坦。”

    然而任谁都能看出他故作镇定的姿态,这还仅是一个插曲,苏问若真如画地生所说,甘心将命交到别人手中,那想要找他索命的人真有可能砍到龙舌卷刃。

    “你不会想逃吧!掌柜的。”贱兮兮的方云奇捂着脸又悄悄凑过身来轻声问道。

    被苏问一把捂住嘴,冲着回头冷视的周不言堆满笑意,将对方打发走后,恶声骂道:“你个蠢货,想害死我吗?”

    “掌柜的,这事得从长计议啊!”

    “从长计议!老子差点断了魂,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我听得一清二楚,背荫山去了还有命活,三更天走人。”苏问压低着声音,警惕着周不言突然回头。

    方云奇挣扎的脱开对方的手掌,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道:“装的,害的秦潼背了你整整两天。”

    “废话,你都看得出周不言和画地生有问题,我会看不出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女人是为了故意提醒我早些脱身才说的那些话,反正人都被骗去背荫山了,有没有我不都是一样。”苏问微微蹙眉,鱼既然已经进了网中,还要他这鱼饵有何用,越发觉得这路上的阴谋气息开始刺鼻。

    “要不再想想,兴许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方云奇嘘声说道,这番话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欠抽,苏问自然也听出了别的意思,不怀好意的问道:“你该不会是得了人家什么好处了吧!”

    “是有一点点,不过比起掌柜的给我的还是差太多。”方云奇阿谀奉承的功夫比起之前不知娴熟了多少,尤其是配上他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孔,委实让人不忍怀疑,只可惜对方是苏问,一巴掌打的对方原地打转。

    “是不是真心,等到了晚上老子自会知晓。”

    夜深人静,只有瑟瑟秋风收割着大地最后一丝残存的热气,可惜今夜的月光出奇明亮,照的地面发白,苏问仰面躺着,口中碎碎念,方云奇百无聊赖的蹲在一旁,两只手撑着下巴,目光呆滞的看着叼在嘴上的草根一上一下的翘动。

    周不言破天荒的没有静坐,不知从那里找来一块磨刀石,就着溪水一下一下打磨着他那把水纹钢刀,刺耳的摩擦声好似针尖般随着对方的动作扎在苏问的心头。

    “周哥,大晚上不睡觉,磨刀作甚呢?”苏问蹑手蹑脚的走近,舀一瓢水倒在磨刀石上。

    周不言没有答话,依旧低着头,慎人的磨刀声让整个气氛变得压抑,低沉,苏问悄然冲着方云奇眨动眼角,后者把嘴里的草根上下左右各嚼了一边后,悠然起身,踢着酒壶走到周不言身旁,殷情说道:“周大哥,秋叶露水气重,不如喝口酒暖暖身子。”

    磨刀声戛然而止,周不言缓缓抬起头,仍是那副生硬的面容,目光在苏问和方云奇身上停了许久,看的对方背心冷汗直冒,好似对方早已知晓他们的计划,不过最终周不

    言接过酒壶满饮了一口,丢还给方云奇后,继续低头磨刀。

    苏问暗暗松了口气,与对方打个对眼,默默退回到原来位置,安心等着,约莫过了小半个刻钟,磨刀声停下,一阵轻酣响起,透着皎洁的月光四道身影扬长而去。

    ......

    “掌柜的,真这么逃了?”一路上方云奇还是喋喋不休,苏问回身怒视,对方却又像受气的小媳妇扭捏的站在原地,不敢多说一句话,而秦潼和郭元生两人都属于沉闷的性子,少有言语。

    苏问正要开口,回头看到一处人影站在路中,下意识以为周不言追了过来,待到仔细看清时才认出另有其人,是一男子,年岁不过三十,被月光映衬出一张精致的面容,在脸颊处有道水纹状的伤疤,再加上那身另类装束,衣衫半黑半百,斜坐在岩石上,手中一枚铜钱抛了又接,接了又抛,隐隐透着一股邪性。

    “你是何人?”苏问冷声喝到,大半夜还堵在这条山路上的家伙,只怕正是冲他而来。

    “幻师张心魁。” 身后方云奇竟是惊声喝道。

    能被方云奇一口道出姓名的人,苏问只有小心的份,“所以你也是来找我麻烦的?”

    张心魁收回铜板,探出一根手指抵在眼角处,故作思绪的说道:“非也,我与你非但无仇要报,反而有恩要还。”

    “此话怎讲。”苏问突然轻笑一声,拇指轻轻扣住龙舌剑柄。

    “他当年因为对凌天宫的不敬举动被莫渡关入问道天,苏承运这次打开牢门正好把他放出来了,的确算有恩。”方云奇小声提醒道。

    张心魁跃下岩石,轻轻将手中的铜钱抛起然后扣在手背,看着苏问说道:“有字还是无字。”

    “我为何要猜?”龙舌缓缓出鞘,对方仍是抬着手臂看向他。

    “猜对了我放你过去。”

    苏问余光扫过直摇头的方云奇,看到对方暗暗摇头,却不知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究竟是让他不要动手,还是不要去猜,沉默了许久,手掌松开了龙舌,心底深处终究还是不敢出手。

    “有字。”

    张心魁掀开手掌,嘴角随意上挑道:“错了,再来。”

    铜板再次抛起,苏问想也没想的说道:“有字。”

    “错了,再来。”

    “有字。”

    “再来。”

    ......

    “有字。”

    “还是错,一连三十次你一直猜有字,为什么不换一换呢?有时候执着未必就是对的,因为那就是命。”张心魁轻笑道,再次将铜钱抛起,扣住。

    苏问摇头笑道:“可我从不信命,一枚铜板两个面,无非有字和无字,既然是猜,那就是运气,我相信我的运气很好,不信你打开看看。”

    张心魁扣在铜钱上的手久久没有掀开,他诧异的看着对方,脸颊上那道水纹状的伤痕好似活了般波动着,随后他说道:“从京都追着你们来的两男两女已经在去背荫山的路上了,你若不去,他们必死无疑。”

    “铛。”

    龙舌骤然出鞘,却是被苏问反手飞向身后,应声刺入一处岩壁上,而隔匕首三寸不到的地方,周不言静静的站在那里。

    “告诉我为什么?”苏问怒声喝道。

    “他们愿意跟着,我们自然不会拦,只怪他们走错了路。”周不言沉声着,手掌顺着岩壁按下,一道暗劲将中

    石没柄的龙舌震飞出来,用手中的刀鞘磕在剑柄之上,一道白芒倒飞而出,收入苏问腰间。

    “你想逃我不拦你,甚至你到不到背荫山对我而言全然没有影响,只不过有人想给你一场造化,你去了便有,不去便无。”

    苏问神情愤然,自己果然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分明是周不疑和陈长安在为他铺平这条路,而他绝非是去走个过场而已。

    “我可是九州乱子的师弟,若是凌天宫知晓我的身份,只怕三位大神官也会到场一位,谁会有这么好心助我,更何况我要这造化有何用。”苏问悄然后撤脚步,脱离开张心魁与周不言的夹击之势,无论是谁对他而言都太危险了。

    “以你现在的实力,莫说是问道天的争夺,就连学府大比都没有资格,当然就算你不去,那四人的命我也会替你保下了,我周家还没下贱到去威胁别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以后的路更难走,如果错过这次,你连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没有。”周不言直言不讳,如他的刀那般锋利,让苏问退无可退。

    然而苏问仍在犹豫,周不言突然摇头怒骂道:“竖子不可成事,早回你的木屋去,烂泥扶不上墙,这天下不缺你一个苏问。”

    一同大骂好似灌顶,让苏问猛然想起在刀山地狱之中他与许木子所说的话,这世间少了谁都不会怎样,但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少了我,这世间再如何多彩又有何用,青衣白马渡江来的李在孝,手扶昆仑三十载的李居承,一笔成仙酒中魁的唐一白,还有万剑如我心中念的陆行,记住后半句话的人有很多,他又何尝不是,十五年前天地不闻苏问声,十五年后,此间该有我苏问一笔神话。

    “缺与不缺,可不是你说的算的,既然辛苦为我摆下如此一出大戏,主角岂有不到之里,我这滩烂泥不仅能上墙,日后还要盖在问道天的石门上。”苏问精神抖擞的站立在周不言面前,难以抑制的自信跃然纸上。

    周不言笑的很难看,却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竟然因为对方这股张狂的模样而动容,方云奇极不适宜的欢呼出声,“皆大欢喜,不用走夜路了,睡觉睡觉。”

    “谁让你睡觉的,给我连夜赶路。”苏问怒目而视,即便有周不言的保证,可他还是不放心七贵等人的安危。

    “你这几日是睡的香,人家秦潼可是背了你一路。”方云奇大喝道,却被秦潼一句话噎的哑口无言,那副憨乎乎的模样开口道:“不碍事,掌柜的那点斤两,我老秦就是背上一个月都不嫌累。”

    苏问两手环抱,轻声问道:“还有话说吗?”

    方云奇只得老实闭嘴,重新叼起一根草茎,将所有谩骂之声都化作牙缝中的力道印在草茎上。

    “你呢?”苏问回头看着张心魁,如果对方愿意同行必然是极好,对方的修为只怕还要在周不言之上。

    张心魁缓缓掀开手掌,将手背上的铜钱露给对方,果然还是无字,轻笑道:“你看,我就说这是命,既然恩已经还尽,我也该走了。”

    “这也算报恩?”苏问狡黠说道,这一路既然已经显出凶险,他又那里肯轻易放过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护卫。

    “哈哈,日后你拿着这枚铜钱来找我,我可以替你做一件事。”张心魁抛出铜钱大笑道。

    苏问接住铜钱,再抬眼时对方已经没了踪影,这才后知后觉的大呼上当,而一旁的方云奇垂涎欲滴的看着他手中的铜钱,好似饿鬼色狼盯上了珍馐美味,就连周不言都不自觉的收缩了瞳孔,让他小心的将那铜钱攒在手心。

    某人借出过无数铜钱,却是第一次有人以铜钱还铜钱。

第一百零八章 西楚红娘甲天下

    月光之下,张心魁脚踏虚空慢行,一袭背白相间的长衫随风而动,他闭目轻笑,一幅幅画面从他脑海之中穿插而过,其中一个背影如他一般坐卧在石台之上,手中一枚铜钱抛了又接,接了又抛。顶 点 X 23 U S

    “心魁,你当真要去。”

    “那是自然,我要这世间所有人为我证明。”

    “虚名而已,过往云烟谁有曾在意,不如这样,你猜对了我就让你去。”

    “无字。”

    “错了,再来。”

    “无字。”

    “还是错。”

    “等等,你这两面是不是都是无字,给我看看。”

    “哎,这不合规矩,你别抢。”

    ......

    “当初要是听你一言,也许后面我也能拦下你,你总说这是运气,但其实这就是命。”张心魁自言自语,手掌前伸,虚空做着抛铜钱的动作,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天边那轮圆月忽而由半牙变作饱满,又重新变回半牙。

    “方云奇,你刚才拦我是让我别跟他赌,还是说有其他意思。”苏问想不通明明都是一半的机会,自己却连输了三十二把,这运气未免太背了。

    叼着草茎的方云奇满脸鄙夷的白了眼苏问,懒散道:“我是怕你脑子抽了筋,要是惹恼他,把我们五个扎成堆也不过他抬手的功夫。”

    “有这么不堪?”苏问嘘了一声,本以为会等来周不言不屑的冷哼,后者的实力只怕已经在立尘上境,若是找方云奇的说法,那张心魁岂不是不惑境界,甚至是闻道那等脱俗之人。

    “我能逃。”周不言很是认真的吐出三个字来,然而明明如此羞辱的话语却被他说出了一丝得意,就连秦潼和郭元生这两个面目木讷的家伙都忍不住生出赞叹神色。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强。”当初七贵说笑般开了句玩笑话,这天底下的高手就那么多,怎么都让我们遇见了,多少人一辈子也就远远瞧见过几眼起凡境界的修士,可苏问却是连立尘境都见过不少,且不说学府那些,只算沧州就有不下十位,所见之中最强的就要数陆行与那位抚琴大娘,陈长安虽然深藏不露,只是从没有真正出过手,而许木子修为以失,即便最后舍命提升也仅是不惑,不过陆行曾经亲口告诉过他,不惑境界已是修士的极限,再往上的闻道,那些并非人力所能到达,需与天地意念通达,方得证道之身,这也是为何凌天宫能够雄居修行之巅三百年,因为一座问道天,近水楼台先得月,至少有一位大神官曾闻道超脱,但是境界也不完全等同于实力,就比如天下第三的官天晓也仅是立尘巅峰而已,却照样将唐一白等不惑,甚至是闻道老鬼压在身下,但也仅仅他一人可以做到视常理于无物。

    “九州第一幻师的名头可非浪得虚名。”方云奇满口赞许,少有他真心敬佩之人,但张心魁却在其中,“幻师本就是不入流的左道,当初只是那些达官显贵养的艺人,到如今更是落魄的在街边耍把式讨生活,可这位幻师之祖却是险些将百戏载入问道榜中。”

    “我也听闻这位幻师之祖不满问

    道榜将幻师之列视为旁门左道,曾孤身上凌天宫将百戏二字刻在问道天的石门上,当时三大神官出手两人都没能拦下,若不是他太过桀骜张狂,在凌天宫宫主闭关之处大放不敬之语,被宫主一道分身念力镇压在问道天下,如今幻师一脉或许真能列入正统。”郭元生开口说道。

    苏问攥在手心中的铜钱竟是隐隐有了灼热之感,止不住吞咽口水,想不到那个模样怪诞的家伙竟是和师兄一样的狂人。

    “去背荫山还有几日的路程。”苏问摇头甩开那些杂乱想法,与其在这里羡慕旁人的成就,还不如务实些。

    “一月。”周不言说道。

    “应该还能更快,你们还想要我做什么。”既然已经看穿这一路的真相,那苏问也终于明白过来,结果既然已经注定,那么重要之处就在于走向终点的这段过程中还要发生什么。

    周不言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直接而且平静,说道:“跟着走便是,只要你这边走的顺利,那四人就不会有事。”

    “好,我答应你,但如果他们少一根寒毛......”苏问将那枚铜钱拿在对方眼前,笑着威胁道。

    ......

    雁秋关,平京之外最近的一处关隘,守关把总名叫蔡可,十四岁从军,曾在灭晋之战中立下战功,可惜伤右手握不得刀,这才被调任到此做了位守关把总,虽然只是七品武职,但在这雁秋关中却是最大的官,可说是一手遮天。

    关隘中有数千人口常驻,作为入京的要道,往来商旅繁多,利润自然颇丰,这也是为何蔡可能忍着脾气在这种闲差上一坐就是十数年,只是谁不想有朝一日能在八大胡同中看一看青藤的长势,喝一喝老爷茶,这些年蔡可朝京都某处宅子里送的银钱少说也有四五十万两白银,今日终于有了回应。

    蔡可手持一封密信在房中左右踱步,密信之中的内容早已印在他的脑中,却还是时不时又打开看上两眼,受伤的右手到如今还是会莫名颤动,他将密信重新装好走到桌前点燃一支蜡烛,就在要将信烧毁的那一瞬,他生出了犹豫,又重新将信揣回怀中。

    “老子送了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连个屁都没放一个,现在终于想起老子来了,对这个喂不饱的猪,还是留一手的好,免得到时又不认账。”

    这时房门敲响,一年迈老妇站在门外,浑浊的双眼微微泛白,老妇杵着一根手杖,腿脚慢悠的走进,用干瘪的声音说道:“蔡大人,我家公子的信你都看过了吧!”

    蔡可连忙和颜悦色的说道:“王婆婆放心,杜公子的事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那就好,近日兵部徐郎中告老还乡,正好空出位置,蔡大人镇守雁秋关多年,劳苦功高,想必这个位置为你莫属,老妇现在这里恭贺大人了。”老妇用手杖敲点地板,轻声笑道。

    蔡可连忙拱手还礼道:“王婆婆这不是折煞下官吗?您放心一有苏问的消息,下官立马向您禀报。”

    “嗯,那老身就先告退了。”

    直到对方走后,蔡可才直起腰身,面露喜色,只要有那位公子的亲口承诺,那这兵部郎中的位置还不是板上钉钉,高声

    唤来一位亲兵,在其耳畔言语了几句后,对方点头离去。

    在雁秋关中有兵卒五百,而这五百兵卒都对蔡可马首是瞻,可以说他蔡可就是这雁秋关的土皇帝,只是扣留一名发配囚犯,这种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却能够换来一个正四品的兵部郎中,这种好事绝不会有人嫌多。

    虽说雁秋关是一座关隘,可真要从高处俯瞰,却也不输给一座小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栈,商铺,医馆,马帮,应有竟有,甚至在关隘中间还有一座搭建而起的高台,一名红衣女子在其上曼舞,婀娜的身姿,曼妙的舞步,一颦一簇都能引得台下围观看客声声喝彩。

    这种草台班子在北魏最是常见,女子的舞姿,男子的嗓子,这两样就是这些走江湖的伶人看家本领,只是这些东西大多上不得台面,好比平京城中是绝对不会有这些的,不过那些达官显贵的私宅后院中却是少不得这些,谁说君子不养艺人,然而真正有福的不过寥寥,男子还算好些,讨好了主子就有口饭吃,而那些可怜的女子大多都沦为了富家老爷们的禁脔,随手那来交际来往,身份地位连青楼中的倌儿都不如,死了都无人关切。

    不过要说起这百戏之中有哪些人物最具色彩,提到幻师定是那敢上问道天刻字的狂人张心魁,而说起伶人则少不了让人念起那袭在楚都万雀台上的红裳,一曲羽衣霓裳舞,从此女子尽红裙,提笔阁评为千古第一美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的西楚红衣娘。

    可惜如此一位美艳无双的女子却不得善终,因为一曲霓裳舞而被楚王看中,却在她被立为西楚妃子后的一年,西楚分裂,西蜀与南唐称帝,同时派兵攻楚,传闻娘便在那时被霸王亲手勒死在长明宫中,也有人说霸王不忍她随自己颠沛流离,暗中派人将其送入蜀中,十年后楚王寒江自刎,娘因为相思成疾病故,却也是同年西蜀被南唐覆灭,所以从此再提红裳便又多了一句红颜祸水。

    “西楚红娘甲天下,生时美艳了众生,死后却逃不过悠悠之口。”酒楼一老汉靠在窗边,用筷子拨拉着盘中的花生米,时不时抿一口水酒,看着那台上的红衣声色哀沉。

    “老伯是西楚人士?”

    听到有人与他答话,老汉抬起头,对方是位样貌青稚的公子,身后跟着四位扈从,一位看着亲切,另外三个手持兵刃,凶神恶煞的很,话语当即就怯弱了许多道:“老汉是西楚遗民,不知公子有何事。”

    “只是听到老伯方才提到的西楚红娘,小子很感兴趣,这才来打扰了。”这位公子正是苏问,蔡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囚犯既无枷锁也无囚衣,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见对方举止优雅,老汉这才安心,摆了摆手道:“都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公子若是不显老汉嘴笨,便说与公子听听。”

    “如此甚好,云奇打酒去。”苏问欢快说道。

    方云奇不情愿的移开步子,那老汉看着对方从柜台上要了一坛翠涛,再看看自己杯中寡淡的水酒,顿时口舌生津。

    苏问看在眼中,轻轻一笑道:“老伯若是能多讲些西楚趣事,今日的酒小子请了。”

第一百零九章 月色照名堂

    四五个空酒坛在桌子上七倒八歪,老汉红着鼻子,双眼迷离,依旧晃悠悠的端起酒碗一饮而下,口齿都有些含糊,却还是说道:“谁想得到西楚会是如此的下场,就算到了最后西楚仅剩一州,又有谁敢说西楚败了,还不是打的你们北魏连迁了两次都城,什么李在孝,李在忠,有那个可做霸王敌手,西楚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只是霸王怎么就自刎了呢?”

    老汉越说越激动,好似要将心中所有的郁结都要一吐为快,好在苏问算不得地道的北魏人,而郭元生与秦潼也都是楚人,听到老人家的慷慨言谈,就好似身临其境般热血沸腾,只可惜他们未曾的见这位西楚传奇帝王,实乃一大憾事。m.www.uu234.net

    “不知霸王可有子嗣留在世间?”周不言突然低声问道。

    老汉听的一愣,仰起头周不言那张冰冷面容几乎贴了上来,登时酒劲就散了大半,支支吾吾道:“这我哪里知道,就算有又能怎样,霸王都输了,西楚已经亡了。”

    “老人家,娘究竟是死在长明宫中还是去了西蜀。”苏问亲自给对方倒满一杯酒,开口问道。

    “许是死在宫中了吧!如今人人都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只是一个女子真的能误国吗?不过是男人们找的借口,反正这江山都得男人来坐,女人啊!苦命。”老汉惨笑道,苍老的容颜忍不住颤抖。

    苏问看了眼周不言,对方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一队官兵突然冲了上来,远处几名食客朝着苏问指指点点说了些什么,那队兵卒便径直走了过来。

    “本将乃是雁秋关副校尉刘小涛,方才尔等口出诽政辱臣之言,依照北魏律,当杖责三十,收押半年。”

    “大人,酒后胡言乱语,还望大人海涵。”方云奇连忙递上一锭白银笑道。

    刘小涛掂了掂手中的白银,奸笑的看着方云奇说道:“小子,算你识相,这样,带回去一人二十大板,此事就算了了。”

    “大人,您多担待,板子就算了。”方云奇赶忙又递上一枚银子。

    “哼,什么意思,想坏了规矩是不是,本大人已经格外开恩了,别蹬鼻子上脸,否则休怪本大人无情。”刘小涛接过银子却仍是不饶人。

    “你们这群蛀虫,往日就知道鱼肉百姓,北魏早晚毁在你们手中。”那老汉突然开口骂道,酒劲壮胆,倒是勇猛起来了。

    方云奇心里都快骂了娘了,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果不其然,刘小涛当即便黑了脸,直接抽刀砍在桌上,怒声骂道:“你个老东西找死,都给老子抓回去,说不定还是企图复辟西楚的乱贼,我可得好好审问审问。”

    “你想要审问谁啊!”苏问翘着二郎腿,斜着脑袋看向对方,一块紫木腰牌在其手指上转来转去,手指弹开,腰牌直接打在刘小涛面门上,后者接过一看,血都凉了,两条腿颤抖着扑通跪倒在地,将那腰牌举过头顶,颤巍巍的说道。

    “不知禁卫大人亲临,小的该死,该死。”

    身后的兵卒们也都纷纷跪在地上,先前那些

    检举的食客这下可慌了神,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坐在原处。

    苏问收回腰牌,想不到这牌子这么管用,让他有些后悔当初在沧州的时候没多用用岐王宝章。

    “行了,都滚吧!”

    刘小涛如释重负的爬起身,将手中两锭白银抵还给方云奇,又从怀中摸出一锭送了过去,冲着对方拱手赔笑,随后带着一众人仓皇而逃。

    “你倒是好说话,这就放他们走了。”方云奇将银子收好,心有不满的说到,若是换个时候,这些人只怕尸体都找不到。

    “方才也不知道是那个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苏问肆意嘲讽着,随后让郭元生去开几间房,看着老汉已经喝的醉醺醺,想必也问不出什么了,问小二讨了一碗解酒汤放在桌上,付了钱几人便离去了。

    另一边刘小涛思前想后,越发后怕,京都的禁军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偏偏自己一上来就自报了家门,只怕要被记住,想来想去还是先告知把总知道的好。

    然而蔡可一听便察觉不对,连忙命人去将王婆婆请来,听完刘小涛一番描述后,老妇开口笑道:“没错,那人就是苏问。”

    “他就是苏问,不是说只有一名差使押送吗?怎么又多出来三人。”蔡可疑声问道。

    王婆婆手杖轻轻点地,不以为然道:“蔡大人无须在意,旁的人交给老身便是,只要别给苏问逃了就是。”

    “逃?王婆婆可真会开玩笑,虽然我雁秋关从无战事,可本将手下的兵卒也都不是摆着看的,就算他是立尘宗师,五百人、五百支箭,你说他死是不死。”蔡可自信道,南唐的逐鹿弓之所以闻名天下,当年灭蜀是一功,其次在寒江边,楚霸王身侧有二十九名立尘宗师组成的护卫军,最终还不都惨死在逐鹿弓之下,就连武力更在官天晓之上的霸王也逃不过自刎的下场,人力终究有穷尽,修士也不过是更强些罢了。

    “蔡大人,我家公子要的是活着的苏问,而不是死人,老身不希望有任何意外,所以你明白该怎么做吗?”

    这番话分明是要他用人命去拖垮苏问等人,蔡可皱着眉头,这五百人不是五百两银子,什么时候都能赚,何况都是跟了他多年的部下,情义身后,可兵部郎中的位置近在咫尺,若不拿出些诚意,怕是他这辈子都离不开雁秋关了,权衡再三后,蔡可总算下定决心,沉声道:“王婆婆放心,下官明白。”

    ......

    关隘不比京都繁荣,所以宵禁更为严苛,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到了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犯夜的,笞打三十下,唯有疾病、生育、死丧等方可例外通行。

    街道之上除非巡街更夫外,空无一人,苏问躺在房中,脑中回念的都是那老汉的言论,周不言很是关心西楚遗孤,这些都无可厚非的事情,若是真有霸王子嗣在世,头痛的应该是南唐才是,就好像蜀地虽然远在天边,可学府照样收下了穆家两女,给西蜀造势,虽然收效不大,但却像卡在南唐

    皇帝喉咙里的一根刺,总是膈应。

    只是让苏问想不明白的是,西楚的败亡与北魏的文魏之乱何其相似,如果没有李居承力挽狂澜,谁又能说那两位异姓王爷不会自立称帝,楚霸王时期被誉为西楚最强,以一国之力压制魏晋两国,险些一统九州,而文穆帝的功绩也是直追开国魏帝,亡东晋,吞并六州,让北魏达到前所未有的强盛,偏偏就这两位英明神武的帝君都昏了头,亲手葬送大好基业,先西楚,再北魏,而后是南唐,可是真的有能够左右天下局势的人存在吗?

    凌天宫称他师兄为九州乱子,却只因为那场群雄登顶问道天的惨剧吗?也许远不止这些,登上了凌天宫的黑名单上,任谁也会寝食难安。

    “师兄啊!你做的孽为什么要让我来受罪。”

    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乱苏问的思绪,本以为是关隘的巡防队伍,只是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客栈之外,他翻身坐起,推开窗户,从缝隙中看到全副武装的官兵将整座客栈团团围住,心头猛地一惊。

    就在此时一阵木头敲击瓦片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苏问听的失神,一簇些微光亮透过瓦片穿下,顿时寒冽风霜铺面,滚滚气机似瀑布挂崖从那小缝之中涌下,一根手杖露出一角,这时又起一阵穿堂风扫过,一柄水纹钢刀破开房门横贯,与那手杖点在一处,震响轰鸣,苏问直接被那炸起的能量波动撞在墙上,随他一同落地的还有一位雍容老妇,房顶如同开了天窗,大片的月光照在那老妇脸上,似笑似怒。

    “背地偷袭可有点不讲究啊!”苏问趴在地上并不打算起身,看着这老者陌生,可是对方透出的气势却是与周不言不遑多让。

    王婆婆泛白的眼眸盯着周不言,手杖敲地三声,声色干瘪的说道:“你这娃娃不错,能接住老身一杖,不像是个押送犯人的官差,你是哪家的娃娃。”

    “周家,周不言。”

    “难怪了,我要他,你能给我吗?”王婆婆抬手指着苏问说道。

    周不言没有答话,只是把钢刀横在了胸前。

    “看来是不行了,那就只好强夺了。”王婆婆手杖轻巧猛然点在地上,地面如同波涛荡漾起来,一步迈出,身形虽然迟缓,却在一息刹那出现在苏问面前,干枯的手掌迎面抓去,明明破绽百出,可苏问竟无法动弹。

    一道岑白刀气轰然破开窗台,将整个房间震出第三个破洞,王婆婆的手掌停在苏问面前,那把钢刀停在她的后脑。

    “不如再退一步,我只要气昆浩然如何。”

    “没有。”周不言冷声说道,隔壁房中也传来了阵阵争斗之声,看来所到之人不止老妇一人,再加上楼外的兵卒,棘手的很。

    老妇收起手杖,无奈说道:“既然如此,只好先拿你们周家开刀了。”

    与此同时,步卒开始冲楼,兵刃碰撞盔甲的脆响在整个客栈之中回荡,老妇收回手掌的瞬间,手杖重重点中那柄钢刀,火星溅起,苏问终于站起身子,一步消失在窗台的破洞外。

第一百一十章 北府军

    苏问一跃落地,立刻有十余名士兵反应过来,撤矛回身夹击而去,首当其冲之人正是刘小涛。m.www.uu234.net

    “苏问在这。”

    一声大喝,足有百名士兵回过头来,训练有素的成阵排列,前是十面半人高的盾甲贴近,其后兵卒持剑举矛默契十足,苏问一道气机震散地面,飞起卵石十数余,指尖连点,好如飞蝗怒射,在盾牌上擦出点点火星,终究是差了南追星太多,檀溪指力欠缺,不过仍有几枚点中那几名最先反应的兵卒,顿时血流如注,倒地哀号。

    别看蔡可从战场上退下来多年,可当初的底子却是一点都没有丢,手下的兵卒完全没有老爷兵的模样,那刘小涛能做到副校尉的位置上,身手更是不错,一刀挡开飞石,直接跃起劈下,苏问抽出龙舌,不用剑刃而是剑柄点在对方锁骨,隔着盔甲都能听到刺耳的骨裂声,抬手一巴掌打在脸颊,刘小涛吐血飞出,嘴角歪了半截。

    苏问没有停步,继续前冲,直至临近盾牌之际,双手握剑,左手掌心抵中剑尾,龙舌锋利,毫无阻碍的破穿眼见甲盾,剑身上挑,大盾应声裂开,露出其后兵卒,长矛从对方腋下临危不乱的刺出,苏问脚踩矛尖跃起,身下的阵形立刻收缩,两侧盾牌迅速补足空缺,其后百名士兵列阵举矛,齐齐望向腾空人影。

    下一瞬,四五根带着飞爪的绳索射出,在苏问头顶迁出一张大网,一根绳索缠绕住他的腰腹,猛地后缩,那力道带着他砸落在地,与此同时四面大盾踏步逼来将他困在中心。

    “要活的。”蔡可在远处大声喝道,身下一匹枣红马比任何人都要高出一个身位,尽管右手无法提刀,但在那身鲜亮甲胄下依旧透着铁血庄严。

    寒光突起,苏问地龙翻滚,错出龙舌斩断腰上绳索,剑尖顺着大盾正当中一一扫过,连带着其后兵卒的手掌一同被那森然剑势断成两截,一时间尘土飞扬,只见到接连有士兵倒飞而出,胸前甲胄被撕裂成条,苏问压低身形,龙舌锋芒专走下三路,拳带寸劲,对方心存顾虑,一旦大盾绳索束缚不住对方便有些首尾难顾,几乎是靠着身体去压住苏问退路。

    蔡可面色冗杂的看着那些士兵死去,鲜血染红满地,周遭的百姓早便从窗沿缝隙之中看清,民不与官斗,在这雁秋关那身甲胄就是最大的道理。

    衣衫被鲜血浸了一层有一层的苏问逐渐有些脱力,透过人群正看到远处大马金刀的蔡可,一剑刺穿面前士兵胸口,反手勾住对方后颈,以其身体作盾向前快冲,脚底挑起一根长矛顺势踢出,将一面大盾砸成粉碎,连穿透两名士兵身躯才停住劲力,苏问反手扯住作盾士兵肩甲朝旁侧砸出,将一众上前兵卒砸到在地,脚下发力,在地上留下一枚半寸深的脚印,身形前掠,正好踏在那根倒栽竖起的长矛,枣木枪身生生弯出半圆,苏问一脚踩矛,在身躯下坠

    到极限之时,另一脚踏地,瞬间借二力腾飞,跃过乌压压的人头,只取蔡可而去。

    蔡可双眼微眯,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有不下三十人死在这个持剑少年手中,何尝不痛心,这些士兵从入营到训练都由他一手操持,费尽心血,却只能像一只只人肉沙袋去填,并非他自负,若是让他放开手脚,莫说一个苏问,就算再多十个,他也能不死一兵一卒将其正法,可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注定都是大人物脚下的垫脚石,所以他只有往上爬,爬到他们的位置,才能为这些最低等的兵卒说话。

    “噌。”

    配在马背上的长刀夺鞘而出,只怕是连跟随蔡可最久的刘小涛都忘了上一次把总持刀是什么模样,当年东晋之战,若不是同营老卒帮他挡下那一箭,只怕他早已经死在那里,自从新皇登基,李在忠归还兵权,李居承重文抑武之后,有多少当年的老卒成了被朝廷抛落的弃子,他的命不错,还能在这份肥差上做个把总,可还有太多太多的卒子一生都回不了头,那些脑满肠肥的官老爷说他连刀都握不住就老老实实做个闲差,那他就把刀拿给他们看看。

    左手提刀,蔡可从马背冲起,与苏问撞在一处,刀剑交错,火星冉冉,那柄朴实无华的长刀名为北府刃,北府是如今的郴州首府,提到北魏最凶悍的兵卒,世人皆以魏武卒为首,只因漓江之战以五万胜百万逐鹿弓委实震撼人心,在其后便是白州的飞虎骑,一处处京观,人头高耸,一座燕山断了南唐两面夹击沧州的念头,除去这两支,也许只有那些军中老人还会依稀记得当年有支从郴州一路南行而来,战西楚亡东晋的土匪兵北府军。

    北魏三州,以最北处郴州最乱,最穷,几乎所有的囚徒都是发配郴州,北广王赵岚曾经受先皇之命镇守郴州,却也是常年天灾**,劫匪横流,百姓饿得受不了,只得铤而走险到官家抢钱,抢粮,那时有一支百人土匪队伍劫了北广王的军饷,当时押运军饷的正是官运亨通,奉命前往郴州视察民情的李居承,赵岚闻讯后亲率一千精兵攻山,硬是打了三天三夜没能攻破寨门,直到后来土匪头子与李居承一番推心置腹的深谈后才选择开城投降,赵岚本要斩了此人,却被李居承拦下,认为那人是个可塑将才,而赵岚正希望李居承能在回奏之中尽量遮掩些郴州丑态,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将那人交给了他。

    而这个土匪头子便是后来覆灭东晋,在大兴山与霸王战至平手的武安侯李在忠,那年他十四岁,被李居承救下后改名换姓,从家乡拉起一支百人队伍跟在李居承左右做起了私军,名为北府军,不过这支队伍的兵卒皆是马匪流寇,所以并未记录军部名册,后来随着李在忠南征北战,北府军越发壮大,先后两次抵挡西楚黄金龙驹骑军,在灭晋之战中更是名声大噪,那时魏武卒都还如同刚出生的婴儿,编制尚且残缺。

    然而就是这么一

    直骁勇善战的队伍最后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从李在忠交出兵权后,兵部的名册上便再没有北府军的编制,曾经的将士或是遣散,或是打乱编入其他队伍,漓江之战中的五万魏武卒,其中一万人都是曾经的北府军,再到后来李在忠受封武安侯,北府军的名字就如同彻底封存再无人念起。

    世人都说李在忠的名字起的极好,可惜只是忠心李居承一人,后者需要他去打,他便能与楚霸王死战不休,能六月亡晋,能踏平整个北魏江湖,能够带出一支百战百胜的北府军,而要他从此退居幕后,便想都未曾想过将兵符上交,亲自遣散数万将士,从此安心做一位闲散侯爷,他从未违抗过义父的命令,却又是否对得起当年那些跟随他纵马驰骋的老兵们,他们甚至连一个姓名都留不下,更不要说退伍后的生活。

    蔡可是好命的,因为受伤早早退下反倒捞了个差事,可这些年听着魏武卒,听着飞虎骑如何如何,他心中何尝没有一股难以发泄的怨念,连曾经的主帅都忘了他们,可他不甘心就这么没了,哪怕是削尖了脑袋也要给北府军留个种。

    北府刀与南唐名刃,苏问从没有想过对方会坐在马背上等着他来杀,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边关的守将竟然会是位开灵武夫。

    刀剑仅是刹那交错,苏问变察觉对方力道雄浑,只是他身后上百兵卒都已举刃冲来,此刻退去,局面未必比他之前要好。

    “所有人不得插手。”蔡可突然沉声喝道,一双虎目直勾勾的看着苏问,对方的名头莫说是他这个京都边的守将,只怕沧州、郴州那等偏远州郡都已听闻,胜过天道之子莫修缘的传奇少年,可他还是想试一试,当年的北府军没有谁是踩着同袍的尸体飞黄腾达,如今也是如此。

    雁秋关兵卒闻声站定,围成一处大圆,苏问折身落定,静静看着眼前这位素无仇怨的将军。

    蔡可翻身下马,马匹自觉的退后离去,北府军除名多年,北府刀自然也是如此,若是出现在各大州郡不消半日自有官差以私制兵刃的罪名将其拿下,也只有这种人烟稀缺的关隘,才少了那么多规矩,可这把北府刀依旧许久没有出鞘了,刀身修长如剑,只开一刃,更似阴曹两断刀中的长刀。

    “将军也想要气昆浩然。”苏问轻笑问道,一身血衣配上此刻神情,活脱脱一副邪魔外道之相。

    “受人之托,本将不杀你,还请束手就擒。”蔡可冷声说道,话语中的请字却委实讽刺的紧,将北府刀斜插着隐藏在背后,双脚分立半尺距离,古怪的姿势根本不是军队杀敌技。

    苏问更加直接,拍了拍身上的血污和伤口,神情古怪,龙舌重新收入鞘中,用拇指抵住剑格,一缕剑意从剑鞘中激荡而起,整个周身都仿似凝固。

    “可我想杀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凭生剑意

    两军对垒,各出一将拼斗厮杀,胜者气势大涨,败者死于马下,这是大多说书先生喜欢拿来引人入座的说辞,要想在民间突显出那位将军的威风霸道,叫阵之说最为关键,如那武将榜第五位的秦宗瑞,便是在蜀关枪挑西蜀力士高力人闻名天下,可实际都是色彩居多,被人以讹传讹,要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武力绝非评判一位将才的唯一标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那来这么多规矩可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未开战便先损一将,岂非兵家大忌。www.uu234.net

    不过少并非等于无,灭晋之战尾声,李在忠曾千骑扫九关,蔡可有幸正在其中,亲眼得见那位往日运筹帷幄,轻裘缓带的少将军身披重甲,一杆丈八矛关前叫阵,九关守将无人可与其交战三合,守将身死,兵败如山,可说几乎是靠着李在忠一人扫平九关,蔡可没有亲眼见过李在孝如何在百万逐鹿弓前让南唐名将韩治世停杯的骇世之举,但在他心中,军神之名永远是那位还不曾是武安侯的北府将军。

    往日回思只在刹那间被蔡可念起,在这雁秋关闲置,被静凉了十几年的热血徐徐燃动,那把北府刀前未能跟随李在忠在大兴山与楚霸王一战,后不能在北魏江湖中斩下百十颗自以为是的武林乱贼,早早随着蔡可一同来到这雁秋关,刘小涛见过,雁秋关所有将士都见过,可却无人叫得出名堂,只觉的新奇,把总只说是心血来潮私制的兵刃,在这七品武职都能做土皇帝的地界算不得什么大事,若不是今日的机会,也许连他都快要信了那番说辞。

    北府刀修长,即便是蔡可这等身材魁梧的大汉拿在手中都显得不伦不类,因为这北府刀本就不属于步卒,它出自马匪之手,最具一寸长一寸强的精髓,比枪不足,比剑有余,能够与西楚的黄金龙驹骑战至平手,无疑有它存在的道理,北府刃,换首刀,以头颅换头颅。

    蔡可下马步战,放弃优势,北府刀紧贴他的背脊,最早一批的北府军根本不存在训练之说,军中搏杀术更是闻所未闻,他们本就是一群马匪流寇,挥刀便要杀人,动作简单直接,归其精华就是一个字抡。

    突然前冲,上身始终处于挺直姿态,似乎与刀背合为一体,将刀锋负于身后,与苏问的藏锋术有些相像,不到最后一刻,对手根本无法知晓刀锋会从何处砍出,此刻的苏问正是落入如此境地,目不转睛的盯着蔡可持刀的左手,究竟是自上而下抡出,又或者从旁侧横向划出,些许的失误都足以致命,指肚顶起剑格,直至百步距离仅剩一尺,短剑迅猛从剑鞘之中弹出,蔡可目随剑动,同样在推测对方接剑的方位时机,然而半息之后他猛然惊诧,苏问非但没有接剑的念头,身形几乎与龙舌飞出的方向相悖踏走,于是他决定不再等,北府刀从他身后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轮半月,刀身特制,毫无停滞的破开气流斩向苏问脖颈。

    就在此刻,逆飞而出的龙舌突然凭空横移划向蔡可咽喉,尽管速度不快,可距离极短,蔡可一身甲胄也许能够暂挡龙舌锋利,不过咽喉处却无防护,哪怕只是被剑锋划过都是重伤,苏问自信浅笑,藏锋术的藏字并非只在出鞘之前,以念力驭剑,

    开灵境界几乎没有念力一说,所以凡是与他首次交手之人,又怎会有心提防此处。

    只是笑意仅仅在苏问嘴角流露一丝便再也笑不出来,因为那把北府刀没有片刻停顿,也就是说当蔡可注意到龙舌短剑偏转之时,心头都未曾泛起波澜,不曾生出退意,换首刀只为换首,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对方的坚毅,一个在沙场上百战不死的老兵所具备的从容不迫。

    “噗。”

    两处鲜血飞溅而起,北府刀被苏问掌心中的蓝色光影阻顿,可锋刃依旧割破了他的手掌,另一边,满是血污的龙舌被一只颤抖的手掌死死握住,剑尖已经刺入蔡可的咽喉皮肤,一点殷红背后所隐匿的危机可是要比那手掌上的伤痕更让人后怕,苏问一路上以弱胜强拼的正是对方不敢死,然而这一次他输的心服口服。

    “大人。”刘小涛惊叫出声,整张面容已经歪斜,却依旧掩藏不住眼中的杀意戾气。

    “谁都不要上前。”蔡可大喝道,虎目看着眼前的少年竟是有些朦胧,苏问认为是自己输了,可在对方眼中却是相反,无论是出剑时的果断,还是暗藏杀机的心思,又或者是最后时刻的视死如归,更是如此的年岁,仿佛让他看到了当年那位猛虎下山姿态的少将军。

    “痛快,许久没有这种生死交错的感觉了,苏问你是个人才。”蔡可缓声开口,苏问感觉到手掌中的北府刀退去了力道,一只颤抖的手掌握着龙舌抵到他的面前,“再来。”

    苏问摇头轻笑的接过龙舌,开口道:“你也不错,其实我们并无仇怨,大人何必苦苦执着我这个戴罪之身。”

    “各为其主,有些事不是我可以左右的,再者,有三十四名同袍死在你手中,这便已经是天大的仇怨。”蔡可提刀退步,又一次的杀意起伏,但是这一次他连同受伤的右手一同放下,双手握刀才是北府军的真正模样。

    世事无常的老话无论何时说起都只是无奈,但苏问同样酣畅,因人而畅快,因剑而畅快,“你是个不错的对手。”

    右臂直起剑锋,深夜的寒风渐渐生霜,一路向郴州是北魏之北,亦是整个九州之北,冬日的寒流自北而下卷动起一片片冰花,那缕微弱的剑意在这寒风中愈发粗壮,从破字剑诀中悟出的雷霆剑意,这一刻寒关难过,百位兵卒合围成阵,一将当前,万夫莫敌,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那日的冰晶世界中,三道无惧身影依旧挺立,秋叶落地生霜,剑意顷刻扭转,寒冷彻骨,再悟一剑。

    “沧然三尺三,请赐教。”

    北府刀随着蔡可右手微微抖动,不得不贴在地面,刀法出身草莽,难登大雅之堂,但是北府军中却对它有特殊的称呼。

    “飞蝗。”

    马匪过境如飞蝗扫地,片叶不留,不求活便难活,这是对第一代北府军最真实的写照,抢钱、抢粮、抢地盘,任你是西楚雄兵、东晋儒将,还是修行宗师,挡路者,杀。

    火星夺目

    ,蔡可拖刀前行,左手正握,右手反持,如此持刀便是舍弃了刀路变化而专注力道,刀百兵之王,单刀看手,双刀看走,不似剑法诡谲多变,刀开一刃就是一往无前。

    “起。”蔡可怒喝拔刀,开灵武者实力彰显无遗,随着刀锋上挑一道手掌宽的裂纹分裂地面,蜿蜒如蛇,有刀气奔走。

    苏问身姿挺立,龙舌剑锋凝出一抹寒霜,侵人寒意从他体内滚滚而出,大地微微泛白,距离稍近的兵卒愕然口吐白雾,止不住的后退数步,苏问已是开灵上境,六座灵宫算不得多,却也胜过世间五成修士,再跃一步便可立尘,可通天地之力,与念力不同,是一种对于天地间灵力的掌控,可千变万化,宫羽长歌之所以比南追星稍逊一筹,便在于后者早已入立尘境界,周身灵力皆为助力,一步而出,咫尺天涯,如今苏问再悟出一道剑意,竟然隐隐与周身灵力相同,许是这便是当初风休参悟不透的地方,这家伙明明不该练剑,却又让他觉得剑道之上少不了此人。

    剑锋扫出,寒流倾涌,一层白霜从苏问脚下蔓延而出,生生止住裂痕,却仍是挡不住其后刀气,好似一张白纸上,一根墨笔划出一行漆黑大道,苏问手腕横转,震出一袭寒光,将虚空中那道刀气震散,而此刻蔡可已然欺身压来,北府刀自下而上,合双手之力,挑刀更快,几乎没有给苏问反应时间,从其腹部撩开,一团蓝色光影瞬间凝聚,与刀锋相触,刀身骤停,蔡可只觉得好似一刀砍在沙海之上,所有力道都被那诡异光芒吸去,虽然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等招式,却依旧寻不到破解之法,不过那光影范围有限,就在刀身停顿的瞬间,蔡可高抬右臂,手肘直接砸在苏问左脸。

    沉闷的力道让苏问脑中一阵嗡鸣,身形一个踉跄倾斜,龙舌顺势划出,从蔡可左肩紧贴铠甲分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豁口,尽管未能伤及皮肉,但剑锋中的寒冽剑意却是透过衣衫浸透如他的胸口,刹那间好似心脏被一只大手握住,连同左胸的经脉一同被寒意封住,左手成拳重重砸下胸口,体内气机里应外合,这才将那股剑意震碎,随后抬腿一脚踢在苏问躬身的腰腹,后者倒飞砸在盾牌之上,口角处鲜血涌现。

    围观兵卒看的目瞪口呆,即便是跟随蔡可最久的刘小涛都不知道原来把总如此厉害,若是右手未曾受伤,岂不是可战立尘修士,可如此实力却被放在雁秋关这等闲差上,不能去沙场建功立业,不能去报效朝廷,那些学士书生总是抱怨沧海遗珠,世无伯乐,辜负了大好年华,可要知道朝中文臣尚有淮文渊这等的年老之身,又何曾见过几位手持拐杖,上朝需坐的将军。

    国泰民安是武夫之灾,文臣之幸,从李居承掌权以来朝中可攀左柱国之臣比比皆是,而右柱国之将空位多年,连那位青衣白马都逃不过如此命运,果真是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蔡可吞咽下喉咙中冻得发寒的气血,他要从雁秋关往上爬,尽管路途艰难,但北府军从不知何为退缩,那金碧辉煌的大殿右侧,总有一日有他蔡可一席之地,他要去看看那个曾经北府军中最狂的人,如今安在否。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谭公王婆

    开了天窗的客栈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中掠出,交错的刀光编织成网,老妇跃起半空,手杖点下正好是刀光交错之点,枯木手杖瞬间腾起水团状的气机,从尾端迸射喷涌,一道道涡流席卷碰撞,崩裂的劲气浪潮将整个夜空拉出层层涟漪。顶 点 X 23 U S

    紧追而来的周不言气势如虹,在青砖瓦顶快步奔走,忽而脚下一阵异样波动,一只枯老的手掌破开瓦片扼住他的脚脖,手腕转刀倒刺而下,顿时身下瓦顶炸开,又是一道身影闪现,与周不言对拼一掌后掠向远处,方云奇三人从房间中冲出,各带伤势。

    “老婆子,早叫你不要逞能,连个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后来那人一撮山羊白须,脑门微陷,头顶发髻秃了大半。

    王婆婆冷哼一声,手持拐杖重重打在老汉秃头上,恼声道:“你还不是没讨到好,这周家何时出了个这么有天赋的子弟。”

    “周家的小子不好好在皇城呆着,怎的跟这囚犯混在一团,难不成连皇帝也觊觎这气昆浩然。”老汉吃痛的摸着脑袋,也不恼怒,仍是对老妇露出怜爱神情。

    “周家小子打个商量,只要把气昆浩然给我,便放你们离去如何。”

    周不言轻弹刀身,一声脆响惊醒了寒夜,身后方云奇三人严阵以待,“素问北魏有一对神仙眷侣,游历江湖不问世事,令人羡慕,今日二老怎么也打起了气昆浩然的主意。”

    “哈哈,老婆子听到没有,这小子说你我是神仙眷侣。”老汉忽然喜笑于色,一旁的王婆却是嫌弃的连连道:“呸呸呸,周家小子你少在这放狗屁,死老头,这事儿回去再跟你算账,不过今日这气昆浩然老身势在必得,我二人找了半辈子才好不容易寻到位传人,怎的也要给他份过得去的见礼。”

    九州之上宗门林立,有如凌天宫、枯剑冢、纵横学府这等名动一时的承道者,也有三大道行,一气宗那等传承悠久的修道势力,以及三佛寺、道中观这些宗教传承,还有飞燕堡,挂剑宗、万寿谷之类后来居上的一流宗派,当然二流、三流甚至是叫不上名号的修行势力更是多如牛毛,这些修行宗门大到上万人,小到百人计数,而还有某些隐世势力每一代只有一到两人,但是每一位传人都绝非庸才,正如此刻这二人,老妇名为王婆,老汉叫做谭公,世人都以为他二人是对恩爱夫妻,其实是师兄妹关系,成名已久,可说是那场浩劫之后,九州之中为数不多的强者,但也从那之后不问世事,却多了一段恩爱佳话。

    “能让一名守关把总唯命是从,只怕二老还没这个本事,京都的权贵之中,能入二位眼的官家子弟并不多,最出众的莫过于兵部尚书的公子,若真是他那一切就都通彻了。”周不言轻声说道,“不过我还是劝两位就此作罢,我既以向二位表明身份,想必你们也该猜到此行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若此事传回京都,那位尚书大人可就不好过了。”

    “哈哈,周家小子,你是在威胁我老汉吗?你们周家是有些手段,可还不够让老头子我忌惮,本来不想难为你,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个分儿上了,那就不能让你们回去了。”谭公双手叉腰,猛然深吸一口气,压迫成激流的气劲卷动着房顶瓦片四散飞走,周不言双脚生根站定,发髻却是被狂风吹的四乱,只见那老汉干瘪的胸膛顿时丰满膨胀,下一息双手突然放开,被吸入胸膛的气息好似决堤的江水汹涌迸出,肉眼可见在其身前一圈泛白的气浪光晕炸出,将整个空间震出层层涟漪。

    周不言弃刀推掌,双脚悍然塌下,激荡而出的气机好似一条游龙包裹其身侧,光晕冲开,穿过其身侧,刹那间好似水潭炸起,荡漾的涟漪重叠交错不断冲击着他的身躯,那层护体气机被撕扯成条,断而再生,但是脚下的屋顶却是如冰面碎裂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在那光晕激荡下化作齑粉。

    方云奇三人退身周不言身后,尽管对方挡下大半冲劲,但那光晕气浪依旧从他们头顶掠过,方云奇只觉耳膜剧痛,鲜血从七窍流出,那气浪看似只是集聚的气流冲击,实则夹杂灵力荡漾而起的声响,身处其间,好似惊雷连作,若不是郭元生及时护住对方心脉,方云奇真有可能被谭公一口震死。

    几乎是在音浪消退的瞬间,一根手杖指向周不言左目,水纹钢刀拔地而起,与手杖碰响一声,周不言手拍刀把,钢刀贴杖飞旋,明明只是一根枯木手杖,竟与刀锋摩擦出花火,老妇眼见钢刀如飞盘旋来,枯老手指竟是直接点出,不偏不倚正中刀背,只是等她抽动手杖之时才发觉纹丝未动,周不言一手扼住杖尾,一手接刀,刀口飞落,以气凝形一分为三,三把钢刀同时劈来,老妇不得不弃掉手杖,两只宽大的袖袍翻转乘风挡在身前,就在触碰瞬间,两袖开阖,就是这一阻一扯的巧劲直接震散了刀气,唯一那把刀锋带着一缕锦布被袖口扫开别处。

    远处谭公奔走而来,被一杆长槊迎面震退,退步途中,秦潼双手持巨剑从老汉后心拦腰斩断,却无鲜血飞溅,两截身子诡异的耷拉着,转瞬间竟只是一件破烂的衣衫从半空中掉落,秦潼神色惊异之余,一丝异样的违和感油然而生,慌忙横剑回身,一只苍老手掌角度刁钻拍在巨剑之上,其上原本有一枚被魔教余孽彩可然拍出的掌印,再被老者那刚猛力道重催,手掌生生穿透剑身拍在秦潼胸口,后者鲜血喷出,依稀可见残缺碎肉夹带其中,少说断了三五根胸骨,随即探手成爪,枯瘦如枝节的手指深深刺入秦潼皮肉,另一手紧握成拳迎面砸下,郭元生解救已晚,眼见那一拳便要将对方头脑开花,却突然力道散尽,再仔细看去,分明是虚空中一股莫名力道锁住了老者手臂。

    房顶之上方云奇抱着痛如炸裂的脑袋,一根手指点在面前的符光影之上,疾风之力顷刻席卷,化作股股风绳锁住谭公四肢,一道手腕粗细的风刃从其天灵灌下,却也只是漫天的衣衫碎片,那里还有老汉踪影。

    “云奇,身后。”郭元生惊声喝道,只见方云奇身后一袭黑影凭空显现,以手作刀斩向对方后颈。

    方云奇并未回身,手指直接在面前符之上又填一笔,恰到好处,手刀重重斩在他后颈之上,瞬间整个人身子猛然瘫软倒下,然而老者神色却是急转阴鹜,浑浊的瞳孔惊异看着半空中随风散去的符残影,身下只剩下一件素白衣裳。

    “土字符。”

    一声低语,房顶的砖瓦好似流沙般倾泄包裹在老者周身,流沙之外,四道风柱化作囹圄封闭空间,方云奇一步踏出,两手各出一指,在身前凌空勾画,两道金色纹路随着他的手指显现出一道复杂符,下一刻,他两手扶腰,竟是与老汉先前一模一样的动作,气流奔涌成河,被他鲸吞入腹,随即一口喷出,激荡的光晕气浪化作一枚丈高光圈砸向被流沙锁住身形的谭公,与此同时狂风囹圄化作刮骨风刃一同涌下,只剩下一层模糊光影阻隔着所有人的视线,宣泄的能量,将整个屋顶掀翻。

    方云奇虚脱的半跪在地,冷汗打湿他的衣衫,冷风拂过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微微一笑道:“虽然我不擅长打架,但只要你会就行。”

    “了不起,能够将符道运用到如此地步,你这小子才真正对得起万法门的名号。”

    一阵大笑从光影中徐徐传出,只见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掌强硬的将光华撕裂,谭公裸露着上身,干瘪的身躯满是伤痕,可是气息依旧如灌江之水滔滔不绝,体内气机轰然冲起,将束缚在身上的土字符流沙卷成一团飞屑,脚下一只鞋已经不见了踪影,赤足踩在仅存的梁柱之上,踏出一张蛛网,裂纹瞬间蔓延,直接将整座二层楼震成废墟,不知其下是否还有来不及逃走的池鱼。

    郭元生架起方云奇退向远方,秦潼靠着巨剑,胸口出的伤势触目惊心,这老者的实力委实超出他们的想象,只怕已经是立尘巅峰修为。

    “万法门何时出了个这么有趣的娃娃,报上名来,看在万法门的面上老汉可以不杀你。”谭公狞笑上前,半边身子衣衫裸露,只有一只脚还穿着只破鞋,如此狼狈的模样,却与他释放出的磅礴气势判若云泥。

    “方云奇。”

    “云字辈的?不该啊!就算是最小的如今也该五十岁了才是,方云奇?哦,老汉我想起来了,有个偷盗符道的弟子好像也叫方云奇,躲到问道天里去了吗?那就算是杀了,万法门非但不会找我麻烦,反倒还要感激我替他清理门户,哈哈,天意。”谭公冷笑走到三人面前,三人被那威压压迫的动弹不得,枯老的手掌缓缓贴在方云奇的面门之上,正要发力之时,突然一声叱喝从身后传来。

    “你动一下,我保证她会先死。”

    被一根羊脂玉腰带束缚的王婆被周不言踩在脚下,那把水纹钢刀静静的放在她的喉咙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剑出两意

    周不言从彩可然那里得来的两件灵器,一根羊脂玉带,一尊白玉瓶,只是后者淤积的怨气甚重,稍有不慎甚至会阻碍心神,而那根羊脂玉带着实好用,即便是立尘境界的修士被它寻上,想要脱身也要花些功夫,王婆算是托大,主动欺身而来,虽然震开了钢刀,却是大开中门,破绽百出,被周不言寻到机会拿下。www.uu234.net

    “周家小子,你敢伤她一根毫发,老汉我定将你挫骨扬灰。”谭公气急败坏的怒声喝道,连忙收回手掌,不知所措的看着王婆。

    “谭公,我本无意与二老交手,你们若就此退去,我便当没发生过,否则就都别走了。”周不言沉声道,杜一辰虽然蛇心不足,可他爹杜泽却是有心贴近陈茂域,一位兵部尚书的助力对于后者而言还是不可忽视,所以此事从何处生便断在何处,即便周不疑知晓,也绝不会再往上挖。

    谭公面露犹豫,却看到刀锋在王婆脖间划出一道血痕,连忙喝道:“好,老汉答应你,今日就放过苏问,你快把她放了。”

    “不只是今日。”周不言不为所动的说道,刀锋再进半分,眼见便要划开脖颈处的动脉,突然脚下一阵虚浮之感,好似踩在水面,手腕撩动,当机立断的一刀斩去,却在半空中炸开一数巨大水花,王婆苍老的身躯隐匿在水花之中想要遁走,被周不言一刀刺中后心,谭公怒发冲冠,一脚踏断梁柱借力冲去借助王婆,周不言则是趁机与对方身形交错而出,落地之后一刀劈开束缚方云奇三人的气机。

    “去找苏问,然后逃。”素来冷静的周不言此刻也难以平定心潮,那一刀绝不至于让王婆殒落,但却彻底断了双方最后的可能,面对盛怒之下的谭公,他并无十足把握。

    楼下大道上,被围困最中的苏问抹去嘴角血渍,自己仅仅算是个半吊子的武夫,遇到真正以武入道的武者即便修为更高,也始终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无论是力量、速度、以及对时机的拿捏,无疑都是蔡可更胜一筹,也难怪为何官天晓虽然只有立尘巅峰修为,却能够稳居第三仅仅逊色于凌天宫的两人。

    “你的剑意很不错,可惜你并不适合用剑。”渐渐的蔡可似乎忘记这场较量的初衷,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丝以武会友的错觉来。

    已经不止一个人指出他并非练剑的材料,但是最终这种声音都淹没了,他做了剑魁陆行的弟子,风休从他的剑中看到了一条无人能够触碰的境界,姜离厌难得口吐不错二字,也许这世间再难找出一个如他这般从未学过任何剑法却能身具两道不同剑意的剑士。

    “再来。”苏问轻声说道,两指并住剑身,双脚分立,这是宁臣画的起长歌,他曾经施展过数次,却只是形似而不得精髓,毕竟被称作一气宗剑侠的宁臣画用了整整三年才钻透了两剑,他苏问何德何能,只不过钻不透并

    不代表不懂,从未学过也并非就是不会,他有属于他自己的剑道。

    一股寒流在苏问脚下宁绕升腾,仍是沧然三尺三的第一剑,蔡可神色生出了些许疲乏,本以为对方能够给他几多新奇,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右掌扶在刀背,刀尖从腋下上翘,便是要以最后一招结束这场较量。

    两指猛然松开的苏问,身形赫然前冲,可接下的一幕让得所有兵卒瞠目结舌,好似幻觉,只见到苏问剑起冰霜而出,而在原地竟然还有一个苏问,依旧是二指夹剑的姿势,唯一不同的是,那股寒冽剑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无可阻挡的尖锐之气,岑白的影像在苏问身后徐徐勾勒,雷兽咆哮,指尖开阖,龙舌好似紧绷的弓弦迅猛弹出,与此同时雷兽炸裂成绚烂光华与苏问一同奔走,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一道冰彻刺骨,一道锐利夺目,而在那光华侵吞视野之后,竟还是苏问立在原地,纹丝未动的身形,让人惊诧先前两道身影难不成是自己花了眼。

    只是一阵尖锐的摩擦声瞬间打消了他们的念头,冰霜寒剑撩动起层层薄冰与北府刀悍然相触,顷刻间暗黑色的北府刀凝显出一层冰花,蔡可口吐白气,双臂力道沉猛,抵着苏问的剑,身形依旧前冲,雷霆之音骤然而起,浑身包裹白芒的苏问将整个街道映如白昼,倒坠而下,宛如一团雷火划过半空。

    凌厉剑意从头顶倾泄而下,蔡可以一人撼两剑,身侧气机浑圆不断,却终被止住前行脚步,层层薄冰附着在他盔甲之上却仅是存在片刻便被雷音震碎,地面下陷,土壤淹没了他的鞋面。

    “喝。”

    北府刀横切而出,霸道的刀光直接震碎了冰霜龙舌,灵力轰鸣,以其脚下为原点,地面层层分裂,一张硕大的蛛网裂纹还未成型便又被鼓荡的气机碾磨成了齑粉,倒坠而下的雷霆法相直接被自下而上冲起的劲风抵消了下落的速度,好似静止当空,那柄北府刀借住横劈而出的惯性,刀口突然倾斜,蔡可腰身扭转,如同是被刀带动身形般跃向空中,直接将那法相绞杀成点点雷影,落地瞬间,一层雄浑灵力包裹在膝盖之上,直接从冰霜法相天灵砸下,贯穿的力道压着整个法相在地面轰出一个半尺深坑,只剩下微弱的寒气从坑底散出。

    轻描淡写之间便将两道法相斩落,周遭将士还未从苏问的奇迹之中醒神就立刻沉醉于蔡可一力降十和的霸道,忍不住喝彩道。

    “将军威武。”

    然而蔡可却并未因此舒展眉头,反而是更加忌惮的将目光落在始终站在原地的苏问身上,那柄一直被夹在二指间的龙舌比起以剑气凝聚的利剑更让他感觉到危险,一人三相只是列在百名的神通,将灵力虚耗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法相之中,对于高手而言不过是虚张声势的鸡肋手段而已,可在苏问手中却透着一股灵动,直到那些散落

    的灵光好似飞蛾扑火般朝苏问涌去之时,蔡可才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然而不等他反应,苏问率先动了,这一次不再是法相,而是本尊,夹在指间的短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弧,竟是一刻寒意跟着一刻凌厉,脚下好似抹了油一般,未曾看见移动步法,整个身形便鬼魅的朝前掠出。

    从没听说过那位剑客能够在一招之间变换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便是枯剑冢的剑魁陆行都做不到,因为剑意其实与灵力相似,是贯穿修为的一条线索,从头到尾连成一脉,剑意同样如此,一人一剑配一剑意,如无德和尚的众生剑意,陆行的帝王剑意,即便后者有心模仿,却仍然在举手投足间少不得君临天下的威严,可以说是一种练剑之后的习惯,那怕懂得再多,也会情不自觉的选择最熟悉的剑意,久而久之便再也改换不了。

    但是苏问与寻常剑士不同,自他学剑以来从没有看过一本剑谱,于是乎在他看来即便是同样姿势的出剑,都可算作截然不同的剑术,哪怕是有沧然三尺三,也并没有固定招式,而在于孕养剑意,先修剑意再学剑,好似空中楼阁一般虚无缥缈的说法,却偏偏给苏问闯出了名堂。

    一剑惊出,从寸许冰芒到一层层薄冰凭空显现,其上褶皱的纹路,那是风的模样,一剑显冰芒,连同周身气流一同冻结,蔡可长刀怒劈,无往不利的蛮横劲力却在这一次吃了瘪,那看似薄如宣纸的冰层,其下却隐匿着流离雷光,二剑起奔雷,就像被遮掩住的火药桶,一旦触发,便是震天响,北府刀嗡鸣作响,刀锋上有雷弧缠绕,蔡可探出掌心沿着刀背从刀柄处划向刀锋,灵力气冲斗牛,骇人的冲击直接将雷弧轰散,连同那冰面下的苏问也都感觉到一股迎面压来紧迫感。

    “飞蝗。”

    蔡可奋然抡起长刀,竟是放过苏问近身,那柄从冰芒与雷光中脱颖而出的短剑熠熠生辉,北府刀从其胸前架至背后,紧接着一阵令人振聋发聩的摩擦声骤起,蔡可持刀的左臂肌肉膨胀,一条条血纹浮现在皮肤之上,在那其下恐怖的力道喷薄而出,这一刀可开山碎石。

    “四剑自当知。”

    苏问越过第三剑而直起第四剑,这一剑问道榜上无名却能让姜离厌动容,如果说真的要分出最称心如意的剑意,无疑是这出世于青锋郡客栈的问心一剑。

    夜无声,而起狂风,两张年岁相差甚多的面孔不过寸许距离,近的能够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出诸多话语。

    “铛。”

    一声迟到的脆响激荡起层层音浪穆然扩散,席卷的一众兵卒踉跄倒地,却正是以下上望的角度,那月光掩去了两人的色彩,只有两道漆黑的轮廓交错,一柄断刃应声触地面,那人颤抖的手掌摸过脖间浅浅的伤痕。

    长叹,北府军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西楚老汉

    苏问收剑,锋芒毕露的剑意顷刻间烟消云散,蔡可摸着脖间的伤痕,神色古怪,他确定并不是自己好运,而是对方故意为之。顶 点 X 23 U S

    “你不杀我。”

    “杀了你,我走得出去吗?何况你也不想杀我。”苏问用嘴怼了怼周围面目凶狠,蓄势待发的兵卒,五百人一拥而上,就算是压也能压死他,可对方心有顾忌,从一开始就没有绝对的杀意,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蔡可不甘心的闭上双眼,心头一阵悸动,明明近在咫尺的却终究无法触及,怨不得别人,时也命也,技不如人而已,深深吸了口气,将地上的北府断刃拾起,叹声道:“你走吧!”

    大手一挥,一行兵卒不敢违抗,缓缓让出一条道路来,方云奇三人也正好赶来,见此情形顾不得惊愕,与郭元生一人架着苏问一条臂膀快步而走。

    “周不言呢?”苏问诧异问道,尤其是秦潼胸口模糊的血肉,让他惊心。

    “别管了,那老东西疯了,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方云奇急匆匆的说道。

    就在这时宛如山岳倾倒的威压从天而降锁住四人身躯,又有一道寒芒疾驰入地,炸起无数飞石,正是周不言的水纹钢刀,而后者踉跄从房顶上跌落坠地,嘴角满是鲜血,后背一道深已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着,鲜血淋漓。

    谭公脚踏虚空而行,双手抱着重伤的王婆,发髻散乱扶风而动,凶光难当的一双浑浊眸子缓缓扫来,几名不小心与其对视的兵卒当即口吐鲜血昏厥过去,直到落在苏问身上,才清晰感到那目光的恐怖之处,好似无数把利刃将他穿透,更是每一剑都定在了灵魂之上。

    “今天谁也走不了,都要死。”

    一步迈出,缩地成寸般落地前行,如蛟龙盘旋的粗壮气机直接将挡在面前的守卒连人带盾一同震飞,无人可挡的迈步向前,不分敌我,但凡是阻挡他前行道路的皆是被那冲出体外的气机掀翻在地。

    “全都退开。”蔡可高声喝道,盛怒之下的谭公更加不会在意他们这些蝼蚁的性命,刘小涛连忙带着其余兵卒退开百步之外,诚惶诚恐的看着那位满身褴褛的狼狈老者走上前去。

    方云奇悄然将苏问挡在身后,负在身后的右手不停朝苏问摆弄着什么,只是连周不言都当不下的人,只凭他们这几个伤残之躯又能做什么。

    “老头,把气昆浩然给你,放我们走如何。”方云奇冷声问道,微弱的灵力顺着他的官经脉从明堂宫中涌出,最终汇集到右手之上。

    “除了苏问都得死。”面色阴沉的谭公寒声回应,如树皮般干枯褶皱的脸颊微微颤动,怀中王婆面如死灰,鲜血背心处的伤口染红了她那件华贵的紫裳裙,谭公双眼婆娑,自他二人出世的那一日便立誓,无人可伤他师妹一毫一发,然而今日誓破,唯有杀人方可泄心头只恨。

    “死。”

    一声怒喝从谭公口中喷出,猩红的气浪隐隐凝出一条长蛇,与那光晕气浪如出一辙的神通,但这一次分明更加

    霸道强横,一条赤色血蟒盘旋而出,鳞片在空中划出嘶嘶嘶的诡异声响,地面随之碎裂传开,鼓荡的劲风好似刀锋般四下撺掇,郭元生一根长槊艰难护住几人面门,一道道劈砍出的刀口在其身侧墙壁木柱之上浮现,血嘴张开,尖锐的声响穿透耳骨灌入识海,那张大嘴瞬息而至。

    “万法本源,散。”

    方云奇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终于显现,一根通体晶莹的毛笔划破虚空,笔尖处那半点黑墨好似连同整片夜幕一同淹没,却又生生突显而出,一道灵动的符顺着鼻尖笔走龙蛇,比起苏问,方云奇的字要好上太多,但是却无法与生花笔达到合一境界,若非有苏问暗中授意,只怕他连一笔都写不出来。

    瞬息间一道漆黑符凝显半空,耗去了生花笔所有墨色而成的诡异纹路突然泛动起层层涟漪,一道道的幻影从纹路之中扩散,不断延展而出,直至有一人高,那血蟒凶悍撞在符之上,顿时光芒大盛,整个纹路飞速转动,再难看出其形状,化作一张墨色的黑盘断开空间,血蟒低吟咆哮,巨大的身躯竟是不断淹没在黑盘之中,而在黑盘的另一面,一缕缕精纯灵力涌现,苏问当仁不让的一口吞下,正好补足六宫缺失。

    “咔嚓。”

    一道裂纹突兀的从黑盘之上乍现,碎裂满盘,郭元生迈步站在最前,双手持槊横在身前,下一瞬一只赤脚洞穿黑盘,重重踏在长槊之上,纯钢打造的槊身生生压弯砸在郭元生胸膛,骨裂之声不绝,而那只脚掌仍然没有停止之意,继续压来,连同郭元生的胸口都显出肉眼可见的凹陷,鲜血止不住从他口中迸出,却仍不退让,一声怒喝从这位黄金龙驹骑将军胸腔中传荡而出,双臂猛然松开,长槊直接镶入他的胸骨之中,死死拉住那只赤脚,在其身后一道身影猛然跃起,手持巨剑直接朝着那黑盘之后的本尊斩去,然而巨剑还未舞出,大势迎面压来,两人齐齐吐血倒飞,整张黑盘应声碎裂,谭公飘然落地,脚掌落地,沉沉震下,地面动摇,方云奇与苏问身形不稳摔倒在地,抬起头时,一道黑影彻彻底底占据二人头顶的苍穹。

    谭公居高而下,仿佛是在凝视两只蝼蚁,苏问口干舌燥,第一次生出畏惧之感,这便是修为的差距,周不言说他如果错过这次造化,之后的路连苟延残喘的资格都没有,那时他并未在意,难道还有比在木屋中更难熬得日子不成,而此刻他渐渐明白了那种感觉,那种有心无力的挫败感。

    “救。”

    他还有最后一条路,那人承诺过他不论何时,只需喊出救命二字,他便能活,可是当他喊出第一个字时竟惊诧发觉自己的声音消失了,不止自己,身旁的方云奇也只是嘴唇开阖,却没有一丝声音传出,但是他很快就看到自己的皮肤开始莫名充血,耳蜗中有一股热流涌动。

    滴答,滴答。

    鲜红的液体从方云奇的七窍中涌出,苏问不用去看也知晓自己此刻的模样必定也是如此,后知后觉的巨大痛楚在他脑海中穆然显现,终于他听到一丝声响,一丝如蚊虫振翅的响动,却在瞬间扩张到九霄之上的惊雷。

    方云奇

    一口鲜血喷出,体内的气血不受控制的沸腾起来,他艰难抬起生花笔沾着自己的鲜血点在虚空,谭公只是冷哼一声,顿时所有声响就又增加了一倍,从强到弱,由弱到强,不断折磨着二人的心神,皮肤上接连的血珠渗出,粘稠成血浆将他们裹在其中,终于持笔的手再也拿不住,无力的跌落。

    “嗯?”

    谭公皱眉回首,不知为何在那一瞬心头掠起惊涛,当他再回过身来时,一老汉半蹲在方云奇身旁,伸手扶住了即将落地的生花笔,老汉身着麻衣,一个酒糟鼻透着寒冬腊月才能冻出的红色,摇头嘘声道:“生花笔可不是这么用的。”

    不止谭公,蔡可等人也没看清那老汉是何时出现的,只是歪了半张嘴的刘小涛却是惊骇的语无伦次道:“他,我,见过,今早客栈里。”

    老汉从方云奇手中夺过生花笔,另一只手十分没品的扣着从破鞋中露出的脚趾,搓出一团黑泥来,信手拈来的朝着别处弹去,那黑泥在空中划出半截好似撞到了什么,如水雾般撕裂开来,却是在那一瞬,谭公脚下紊乱连连退了数步,他的方寸音域竟是被对方一指震碎了。

    “你是谁?”谭公满脸忌惮的问道,对方不知悄无声息的踏入了他的方寸之内,更是一指震碎的音域,关键对方做出的这些分明并不费力。

    “一个西楚遗民而已,这位公子今日请我饮了酒,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老汉抬起头,依旧是那副醉眼迷离的模样,可眯缝眼线中的精光却隐藏不住。

    音域散去,苏问好似从水中捞出般倒在地上,止不住的口出粗气,一身汗水与血浆混浊的粘稠液体,静静的看着老汉,就好像知道对方一定会出手似的。

    “我若是说不呢?”谭公沉声喝道,周身空间震荡出层层波涛,拔地而起的灵力让他白发倒竖,原本干瘪的身躯,此刻也好似隐藏着劲爆的力道。

    老汉缓缓站起身,生花笔不住的嗡鸣,好似欢喜雀跃,苍老的手掌默默拂过笔身,醉眼之中流露出浓浓追思,单手持笔,笔尖鲜红血色随之退去,生花笔无需墨,UU小说可做万千色,刹那间一阵更加巍峨的气势从老汉邋遢的身躯中盈满而出,配合着生花笔的意境,在其身后似有黄鹤高飞。

    咔嚓,似是连空间都承受不住老汉的威压,能够贯通空间的力量无疑是不惑修为,一个在酒馆中赖酒喝的老头居然是位不惑强者,刘小涛只觉的深深的后怕,面对如此人物,自己非但口出狂言而后又安然退身,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再问一遍。”冷漠的声音透过老汉口中残缺的牙齿,好似塞北的寒风掠过城墙箭垛,萧瑟,寂寥。

    一道血色波动突然从谭公口中传出,随后抱住王婆飞身遁走,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老汉眉间微皱,笔尖随意挥去便将蕴含对方精血之力的音浪化解,随后生花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就被他随手丢回给苏问,接下腰间的酒葫芦,醉醺醺的斜躺在一旁。

    一老一少就这么四目相对,都在等待对方开口,却谁也不愿先说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是诗仙却是书圣

    “老人家,多谢救命之恩。www.uu234.net”最终还是方云奇先开口。

    老汉揉了揉红彤彤的酒糟鼻,不以为然的说道:“一码归一码,小子,你这路走偏了呀!来找老汉作甚。”

    面对对方的开门见山,苏问看着手中的生花笔,轻声问道:“诗仙唐一白?”

    能够与生花笔如此契合,又身具不惑修为,除了唐一白,苏问实在想不出还有别人,去郴州的路的确与此处不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因为周不言让他来此处找一名楚人,可既然对方自称西楚遗民,便不该是唐一白才对。

    老汉哈哈大笑,抬手瘙着油腻脏乱的白发,这副模样着实与那位人间仙人的酒中魁相差甚远,如果非要找出些关系,也就只有腰间的酒葫芦算是一丝共同。

    “诗仙唐一白,老汉我的岁数可比他大许多。”

    虽说本就是猜测,可对方如此说道,苏问心头仍然少不了疑惑,开口道:“可前辈能用生花笔。”

    “能用?”老汉醉眼惺忪的模样顿时醒觉,甚至是更显狂妄,悠悠然道:“看来真是年岁久了,久到有些事已经没人记得,这生花笔本是老汉赠给那西蜀诗仙的,说起来我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

    一言若雷声,震撼的苏问瞠目结舌,若是今早对方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言语,苏问也只当是酒醉胡言乱语而已,不过在见到老汉方才显露的实力后,这话还真的不敢不信,只是谁人有资格赠诗仙妙笔,而那般应该高高在上的人物又怎会沦落到如此面目。

    “西楚有名家,姓董,名昌平,十三岁容纳九州书法之长自成一家,以笔法妙绝著称,霸王降生时,楚帝向其求一字以作子名,手持妙笔可生花,一笔成江,一笔生河,一笔写社稷,一个习字,习兵法韬略,习文武无敌,习帝王之道,那霸王却也没有辜负此字,这才是生花笔的真正由来。”

    周不言不知何时走到近处,面无血色,后背一道见骨的伤痕让远处的兵卒都不敢直视。

    “董昌平!是西楚的那位书圣吗?”方云奇突然炸起,兴冲冲的叫嚷着,然而重新将目光落在老汉身上时,好是邋遢的外表,不免皱起眉头难掩失落。

    “周家的小子,是你要来找我吧!你三句不离楚霸王,打的什么主意。”老汉骤然言辞犀利,苏问明显察觉到在那一问之后,周身气流莫名沉重。

    周不言不闪不躲,与对方目光直视,即便他此刻没有受伤也绝不是对方的敌手,正是清楚这一点,他才能如此泰然,开口道:“董先生便是当年护送娘入蜀之人,之所以将生花笔赠予唐一白,可是要他好好照顾这位西楚最后的血脉,娘离宫时便已经怀胎有孕。”

    “嘭。”

    话音未落,周不言猛然倒飞出去,一处院墙轰然倒塌,只见到董昌平面目杀意,再没有之前那副落魄酸腐之象,已经凝成实质的杀意,就连一旁的方云奇都不寒而栗。

    “你想说什么?”董昌平寒声问道,缓缓站起身来,整个空间止不住的颤抖着。

    “如此算来,那人该是而立之年

    ,可我们周家查询多年,却连一丝命数都算不到,所以那人要么死了,要么则是已经被人改命。”周不言仍然自顾自的说着,好似根本没有发觉此刻危险的处境。

    苏问正襟危坐,手中紧紧攥着生花笔,灵力悄然运转,若董昌平真的被对方激怒,他绝对没有阻拦的实力,只有逃,赶紧逃。

    “哈哈,娃娃,你倒是比你家那些老家伙直接很多。”老汉面露喜色,气息平缓,所有杀机都在他大笑之中尽数收敛,“他死了。”

    “您觉得我会信吗?”周不言摇晃着撑起身来。

    “那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这一次老汉没有动怒,反倒是和颜悦色的盘腿坐下,喝着葫芦中的酒,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不懂得回转的年轻人。

    周不言顿了片刻,长舒一口气,随后双手抱拳躬身一拜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日后定当相报。”

    “究竟是相报,还是你们周家从此盯上我了?”老汉扣着鼻孔,转过身根本不去接他这一拜,冲着苏问笑道:“你小子从那得来的生花笔。”

    “这个,说来话长。”苏问有些迟疑,但还是默默的将生花笔递了出去,“既然是前辈的东西,这笔还与前辈。”

    “长就别说了。”董昌平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支生花笔出自西楚有名的炼器师,无论是材料还是其中的阵法都可说是世间罕见,但仅是如此仍是不够,如学府中的炼器名师方九,后者自认有这个实力,却再难寻到当时那份天时地利人和,“这笔我既已送人,哪有要回之理,何况它已认你为主,算是一场因果,好好收着。”

    “多谢前辈。”苏问不敢露出太多喜色。

    董昌平又将目光移到远处的郭元生二人,那时他常出入皇城,与对方也有过数面之缘,知晓不少,好奇的问道:“够资格让这二人做你的扈从,你是谁家的后人?”

    “我姓苏,至于是谁家的后人,我自己也不知晓。”苏问摇头说道,师兄说他出生时先天气不足,所以烙下一身伤病,至于父母却是只字未提。

    “你还真谦虚,董老,你说苏承运的传人够不够资格让他二人唯命是从。”方云奇插嘴道,哪怕满身血污仍是掩不住他那张嬉皮之相。

    “苏承运?”董昌平突然惊呼出生,猛地回头朝周不言看去,见到对方微微点头后,这才幡然醒悟般的说道,“难怪这笔会在你手中,是该来找我,你随我来。”

    “去那?”苏问轻声问道。

    老汉似乎心情极好,狠灌了口酒后说道:“来便是,有你的好处。”

    苏问犹豫着,周不言却开口说道:“带你来就是找他,不是坏事,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苏问这才点头应下,远处愁容满面的蔡可挥手让出一条道路来,看着那二人离去,万念俱灰的等待着周不言开口问罪,对于对方的身份,他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

    “蔡把总,今夜之事我不希望传出雁秋关,希望你能做好。”周不言沉声说道,拾起地上的水纹钢刀归入鞘中。

    已是引颈待戮的蔡可听到对方如此吩咐,甚是不解的抬头凝视,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回应的意思,带着方云奇等人回到客栈中疗伤。

    蔡可右手更加颤抖,这一夜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身旁刘小涛轻声问道:“把总,我们怎么办。”

    犹豫了许久的蔡可猛然想起刘小涛曾告知他苏问有一块禁军卫的腰牌,霎那间所有不解之处瞬间通透,即便他此刻所想的只是表面,但也足够用来说服为何自己还能够平安无事的待在雁秋关中。

    “安排人手收敛尸体,伤员回营疗养,另外今夜之事不许外传,明日你亲自带队巡城,但凡有议论此事者,不管是谁一律抓回来。”

    “是。”刘小涛领命而去。

    蔡可顾不得身上的伤势,翻身上马回府,那封没有被烧掉的书信也许将会成为他前往京都的叩门砖,这一次该轮到他占据主动了。

    雁秋关之外,少见的一处荒凉之地,凛冬将至,退去了许多新绿才显得满目的暗黄土丘,董昌平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苏问小心打量着这位喜怒无常的老人家,生怕那里不对就像周不言那般被震塌在黄泥中。

    “你今年多大了。”董昌平突然问道。

    “过了年关就是十六。”苏问既无父母,自然也不晓得出生日子,索性就以每年年关为诞辰。

    董昌平掐动着手指,口中碎碎念着什么,又问道:“开几座灵宫。”

    苏问不明所以,老实答道:“六座。”

    六座灵宫放眼整个九州修士都算得中上,要知道还有近九成的修士都还在起凡境界徘徊不进,本该算是不错,只是在如此资质前再加上一个苏承运传人,那就显得格格不入,那位一手建立起的纵横学府险些夺了凌天宫的正统之名,反手之间断送江湖百年气运,却又一步登天,从问道天中将气运还赠九州,称一声九州乱子着实不算过分,那么作为他的传人再如合也该如两位神圣人物以及莫修缘那样的惊艳之姿,再不如也应该是上官灵儿、付丹阳这等青年俊杰,只是六座灵宫实在说不上出众,苏问已经做好被对方一阵奚落的准备,然而却听到对方悻悻然的自言自语道:“正好,再多一座老汉我都无能为力了。”

    “老先生,你说的好处究竟是什么?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苏问狡黠问道,一位不惑强者出手的东西自然不会差,连生花笔都能弃之无物,难不成是品阶更好的灵器。

    正说着,董昌平停下脚步,指着身前一座漆黑的山洞说道:“好处就在里面,至于寻得寻不到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里面?”透过月色苏问将信将疑的将头探入洞穴,其内更加漆黑,正当他想要回头再问一句时,被人一脚踢在屁股上,上身倾倒团成团,以一个圆润的姿势滚进洞中。

    董昌平笑眯眯的打开酒葫芦,酒糟鼻嗅了又嗅,只听到洞穴深处依稀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污言秽语,砸吧了一口酒,悠然离去,嘴中哼起小曲,时不时的自言道:“苏承运啊!你老小子欠我的那脚,今天就由你徒弟来还。”

第一百一十六章 水到渠成

    董昌平的那一脚并不重,只是洞穴笔直幽深,地面还有倾斜,这一滚不知多时才停了下来,苏问骂骂咧咧的直起身来,只觉得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内伤险些喷出血来。www.uu234.net

    “老东西,你想玩死我吗?”再不顾忌的苏问破口大骂起来,四下漆黑无光,胡乱摸索了一番才发觉这其中的空间不小,正走二十三步才能触碰到对面墙壁,至于有多深,他可不敢再往下走。

    “黑漆漆的让我找什么,也不说丢个火把下来。”

    牢骚归牢骚,苏问还是顺着墙壁探寻,手掌拂过墙面,传回的感觉分明是认为雕刻的痕迹,一枚枚毫无关联的字迹,就好像随性写下般不着规矩,尽管无法亲眼得见,只凭指尖的感觉仍能认出这刻字下的功底,一撇一捺骨建筋劲,纤瘦合匀,尤其是那下刀的腕力全然透过刀锋深入石壁,既不拖沓也非潦草,不只是北魏的刚健凌厉,亦包含了南唐的媚骨柔情,而且有的字迹似乎并非当世文字,写法也颇为复古,可说是集百家之所长,如果让那两位每年都要隔江斗字的痴人见识过此处风光,只怕他二人要不眠不休的在此面壁讨学。

    “总不是要我来学字的吧!”苏问倍感失落,纵然他的字干瘪生硬,可也不影响辨认,更何况写字有何用,堂堂一代书圣还不是沦落到讨酒喝的糟老头子。

    只是随着他不断拂过墙面,识海中越发清晰呈现出每一个字的形状,然后瞬间打乱,连同字的笔画一起打乱,只剩下无数撇、捺、提、点、勾一笔笔单一的笔画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多,越来越杂糅,好似一团乱麻在他识海中翻腾,那座从龙门蜕变而成的石门立在海滨,金鲤目光诧异的望着那逐渐混乱的字团,嘴不断张动着。

    此刻苏问才猛然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身形,手臂不由自主的摸过墙壁上每一个字迹,脚步缓缓向前,眼前一片漆黑,他并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好像这山洞永远没有尽头一般,突然生花笔从他怀中飞出,落入他的掌心中,而他也由最初的摸字变为了提笔临摹,一笔一画,丹田处竟然隐约流露出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涌入四肢百骸,最后汇集在灵宫深处。

    苏问的灵宫与常人略有不同,寻常修士的灵宫几乎只是一层幻象,由灵力波动凝出的形如桐庐的模样,而苏问的灵宫不仅更加凝实,色彩也各不相同,如名堂宫通体血红,泥丸宫却是一片金光夺目,而宫门处也退去了古朴之意而生出图案,由第一座灵宫开始以此是石门、罗盘、金龙、半截垂柳、人脸、铜钱,六座灵宫交相对应。

    随着那股暖流涌入灵宫,原本狭小的空间赫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宫门大开,整个洞穴好似一条长长的管道连同天地,奔涌滚动的灵力涌入洞口,肉眼可见的一团逆流越发扩张,好似汪洋之中突然给人凿穿了一个洞,引得海水倒灌,如此奇景董昌平远远观望着,唏嘘不

    已。

    “夺天地灵力,苏承运你真是好手段,说那魔教是你手中失败的产物,我都深信不疑,你以命搏命让莫渡再度闭关,就是不愿他看到这副景象吧!凌天宫除了莫渡,都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愚蠢至极。”

    随着那股暖意不断在灵宫中翻腾,逐渐生出了难忍的灼烧感,苏问想停下来却根本不受控制,手臂好似入魔一般在墙壁上飞快滑动着,那团由青澜佛舍蜕变而成的蓝色光团从他的胸口处缓缓下沉,穿过明堂宫前三宫直入第四宫琉珠,稳稳遁入其中,而宫内的灵力几乎是刹那间灌入光团之中,光团不断蠕动着,竟是逐渐凝出了人形,好似胎中婴儿,双手抱膝蜷缩着,通体透着蓝色光芒,琉珠宫的规格在这股波动之下生生扩张了一倍不止,苏问从未感觉过如此充盈的灵力,在经脉中欢畅奔腾。

    半刻钟后,好似有一团火在苏问体内灼烧,而识海中那堆杂乱字团仍然在增加,苏问脚下不停有最初的缓步变作了飞奔,手中的生花笔更是飞快,有些字根本没有完全勾画,直接一笔而过,如此奔走了将近一万步,终于触碰到了山洞尽头,一面高大平整的石壁上有一枚与之前笔锋截然不同的字迹,一个似“永”又更加复杂的文字,足有十丈长宽,如同有无数纹路阻碍了“永”字的成型,将之围困在其中。

    此刻苏问的手终于停了下来,酸肿之感如同决堤般涌现,分明比舞了一天剑还要劳力伤神更多,而就在苏问目光落在那枚“永”字之上时,识海中杂乱无章的笔画都散开了,永字八法,点、横、竖、撇、捺、折、弯、钩,皆在其中,足足八万个永字一泻千里,从识海涌入经脉,好似血液流转,最终凝聚在一条经脉的尽头如树枝般蔓延而生。

    “咔嚓,咔嚓。”

    体内接连一阵炒黄豆的爆鸣声,熟悉的感觉从苏问心头荡漾而起,第七座灵宫就在那股灼烧感与字符逆流之中冉冉而生,不仅回头想起当初陈茂川与他说过的话,任何修士开启灵宫都需要不断的催动灵力叩门,然而他的七座灵宫更像是水到渠成,在观天台上金龙入体,开启泥丸宫,在拦下牛霸天与莫修缘时又被迫再开明堂,随后都司府中以一人三相运转灵力,又开四座灵宫,短短数月时间连开五座灵宫,却偏偏没有一座是他自己用灵力叩开的,至于第六座,便是连凌天宫都找不出合理的说词,即便胡仙草的药液如何厉害,也断然做不到自主冲击灵宫的效用。

    而今的第七座,领悟了洞中几近十万字的笔法精妙之后剔红灌顶,整个狭长的洞穴就好似一条经脉连同天地,而他此刻所在正是经脉尽头灵宫开启之处,只等水来灌溉,渠道自成,如此修炼手法,简直比魔教还要更胜一筹,灵力修为天道授予,不问自取视之为盗,苏问偏偏不问不取,其内自有乾坤妙法,只等时机成熟便可结果,如同一个老农只需提着袋子去各处收取果实便可。

    佛教有言,世间因果皆是先因后果,前世种下何种因,今生便收的什么果,只是苏问的因又是何人早早种下,今生又有多少果等着他去摘。

    万千文字化作的墨色长河在苏问体内奔腾,一座漆黑灵宫从其体内投射出巍峨影像,及琉珠宫后,一杆墨笔坠入宫中,翻遍凌天宫众多有关灵宫的古籍,从未听闻过灵宫中可存在灵力之外的东西,如果说那团蓝色光源是青澜佛舍的演化神通,那么这墨笔的形状便是与生花笔如出一辙,既有神通又有灵器,都是外物,又为何会生于灵宫之中。

    苏问来不及多想,黑色灵宫宫门打开,骇人吸力从中涌现,冥冥中两侧墙壁上的字迹似乎有一把无形利刃刮过,每行一寸,墙面上的字迹便消失一寸,重现光华,疾风不断前行,夹杂着灵力与字迹之中的莫名能量,这种能量不仅仅是董昌平刻字时深入其中的力道,更多的是一种近乎于道的精粹,如果此刻坐在其中的不是苏问,而是神念师杜长河,他定能从这些字迹中觉察出神念所在,问道榜第二神通,以念力通万物,以凌天宫的理念来说,这片天地本就是存在于天道识海中的方寸境地,正因为一切都是天道意念所成,人才会由衷生出敬畏之心。

    手提酒葫芦的董昌平左摇右摆的走到洞外,打了个酒嗝,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得意之色,醉意醺然的嘟囔道:“小家伙只怕没见过如此壮阔之像,只是一成精纯念力都够你享用不尽了,这便拉你出来,免得撑死在其中。”

    董昌平朝着洞中望了望,依稀感觉到涌入其中的劲风消散了许多,想来对方也到了极限,抬起手往前伸了半寸,正好将前臂没入黑暗之中,随后用力向外拉出,只见到苏问被他扯着脖领子从山洞中提了出来,重现光亮的苏问猛然睁开双眼,警觉的看着头顶圆润的月亮,方才的过往好似一场梦从他脑海中飞快掠去。

    随后董昌平滑动一根火折子,探进洞内观望,借着那火光,苏问惊愕的发现那洞中不过半尺深而已,可明明自己在其中走了不下万步,两侧的文字将近十万,而此刻竟只是个普通的土洞,满目凹凸不平的泥泞,只剩那奇怪的“永”字仍然映在石壁之上,可现在看着却没了方才那般震撼,所在一团不过巴掌大小,更像是谁人随手潦草的痕迹。

    “怎么可能,没了,全都没了。”

    董昌平突然发疯一样大叫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洞口,那里想得到数十年的心血竟然被对方吃的一毛不剩,两行心酸泪止不住的涌出。

    “前辈,我刚才在里面?”苏问轻声问道,怎么也不相信这半尺的距离能让他走出寻不到尽头的感觉。

    “睡觉!”

    董昌平恶狠狠的挥动着破烂的衣袖,再不想与这拔葵啖枣的贼人多说半个字,捶胸顿足的扬长而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行不同心

    几乎塌了半边的客栈,好在大多都是空房,掌柜的手捧着刘小涛给的赔银,不敢说少,也不敢忘了对方临走前的警告,今夜之事就当一场梦,另外屋中的那几位爷也不得怠慢。

    这一战彻底把苏问的护卫团打空了,秦潼兵刃被毁不说,胸口的伤势险些危及心肺,方云奇本就不擅长交手,先后吃了谭公两次音域,内伤久久不得平复,郭元生虽然是三人中伤势最轻的一个,但也只是相对而已。

    周不言背心的伤口被草率的用针线缝合,换了套深黑色的长衣,那张从不变换神情的面容,根本看不出他是重伤之躯。

    苏问跟着董昌平回到客栈中,后者面色阴沉的从柜台前取了两大坛酒便没了踪影,掌柜小二那个敢拦,苏问只得替他付了酒钱,上楼后周不言正在房中等他。

    “谭公王婆是杜一辰请来的。”周不言开门见山的说道。

    “嗯。”苏问只是回了一个字,可其实已经将其记在心头,那时在学府中对方便对他有所刁难,这次算是接稳了梁子,管你老子是不是兵部尚书,新仇旧账都得算算。

    显然周不言读懂了他的心思,却是换了个话题说道:“陛下现在并不能让杜泽难堪,准确说是不希望他会偏向岐王。”

    “所以就要我当作没发生过吗?”苏问两手弹开,冷笑道,“那是你们的事,更何况,陛下心里应该更清楚,我从来不是站在他这边的。”

    “只是提醒你,即便你回去之后,陛下也不会为你让杜一辰如何,不要自讨无趣,你若真想报仇,学府大比有的是机会,你是个聪明人,一时的容忍并不算难。”周不言冷声说道。

    苏问嘴角微起,随意点头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算是一句极近敷衍的回应,不过周不言也不想多废话,无非是出于一丝可有可无的愧疚,才选择多嘴提醒,对方不领情就算了。

    “明日起便不用绕路,直去背荫山。”

    周不言开口说道,若是方云奇只怕早就忍不住追问对方究竟得了什么造化,可惜前者对于这些事总是漠不关心,对他而言重要的事情是周家需要他做什么,该如何去做,至于其他,过眼云烟而已。

    “你们的伤势没问题吧!”苏问担心遁走的谭公杀个回马枪,他们这些残兵败将根本连逃的资本都没有。

    “我会说服董昌平护送一段路。”周不言早有准备的说道。

    “怕只怕他不会答应,方才不知他发了什么疯,现在也不知跑那去了。”苏问惭愧一笑,到此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山洞中究竟做了何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周不言并不担心,只是随口丢下一句,“明早他自会出现。”随后转身离去,留下满头雾水的苏问,可既然对方如此说了,他也懒得自作烦恼,这些日子几番连战,体魄早已绷到极限,开启灵宫后的疲乏如洪水泛滥,大头一沉,鼾声紧随而起。

    一觉睡到第二日太阳高照,自他出京以后少有如此踏实的酣睡,一来是太过疲乏,二来知晓身边有董昌平这种高手在,心

    中的警惕也卸去了许多。

    果如周不言所说,董昌平正坐在客栈靠窗的那张桌子前,三顿不离的酒盅,即便是大清早也少不了一口烈酒入喉,只不过那张脸依旧阴沉,在看到苏问之后就更加难看了。

    出人意料的是蔡可也在,褪下甲胄换上便装依旧难掩那股凌冽威风,得知了周不言的身份后,他更加确信那封信同样可以给他换来一个四品郎中的位置。

    “周大人,这是杜公子给我的信。”

    极不适应这称呼的周不言僵硬的接过信,按理说他本身并无官职,实为草民一个,蔡可怎么说也是朝廷人命的七品把总,这声大人的确突兀的很,不过他倒是更满意对方的悟性,只需稍稍提点便知晓该做什么,这种人留在关隘戍守着实浪费,稍稍在京都打磨些时日,便要比那位秦源秦侍郎更懂事些。

    “蔡大人,兵部郎中的空缺的确是有,不过此事之后再将你调任过去,只怕你也做不安生,我倒有另一个职位给你,南镇抚司千户,虽然只是个五品职务,却绝对比一个干瘪瘪的兵部郎中更适合你。”周不言接过信说道。

    蔡可愣了些许,北魏.建国至今便从未听过镇抚司一说,又何来的南镇府千户的职务,对方莫不是有意与自己秋后算账,只是这话哪敢说出口,只得小心问道:“不知这千户之位有何职务。”

    “纠察百官,肃清朝野。”

    “这些不是御史台和都察院的事吗?”蔡可轻声问道。

    周不言双眼半闭,只张口而不出声道:“很快便没有这两处了,镇抚司将会取代其成为由陛下直接执掌的监察机构。”

    蔡可正襟危坐,想到这些时日听到的流言蜚语,若真如对方所言,那京都岂不是要变天,这可不仅仅是御史台转换名字这么简单,而是那位隐忍了十余年的陛下终于要亲自掌权了,那么这千户之职的确比兵部郎中实用更多,与其去做一个不知何时才有机会掌权的闲差,成为天子身边的近臣才是他所期盼,连忙翻身跪拜在地,一旁的董昌平嗤之以鼻的闷了口酒,最见不得这种为了功名利禄膝下无金的男儿。

    “承蒙大人提携,卑职感激不尽。”蔡可双膝跪地磕头拜谢道。

    “允许你从雁秋关带二十位亲卫,年后到御史台任职,兵部那边自有人去言语,你无需担心。”周不言轻声道。

    蔡可也不抬头,脑袋在地砖上磕的噔噔直响,吓得掌柜和小二好似见到恶鬼般惶恐的看着那位面无表情的陌生男子。

    两辆马车从雁秋关驶出,董昌平不愿与苏问同车,拉着另外两名西楚遗民坐在后一辆车上,苏问倒是不在意,安闲的躺在车厢中,只怕再找不出一个比他还要享受的发配囚犯,不仅不着囚衣,不带枷锁镣铐,还有马车代步,身边立尘不惑强者护卫左右,陈茂川出沧州都不曾有这种待遇。

    “你跟蔡可说了什么,他恨不得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苏问好奇问道,与蔡可交手之后,可谓是心心相惜,叹服对方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是那一跪就跪掉了八成的英雄气,泯然众人。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好命,世有伯乐,才有千里马,我不过是给了他一条往上爬的路,既然他自认是马,就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套上马鞍,这就是世道,你以为那来那么多郁郁不得志的家伙,无非是放不下脸面罢了。”

    “在理,你这家伙平时不好说话,开口却都是精辟之理,不如给我讲讲你以往的事。”苏问连忙问道,好奇要怎样的过往才能生出如此古怪的家伙,全无情感可言,不知疲倦痛楚,满心只有命令二字。

    周不言面色悄然闪过一抹慌乱,故作没有听见将头撇出窗口,看向车外,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说了也无用,再有半月路程就到背荫山,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我们好歹也算是共患难过的,怎么说的这么绝情。”

    “只是家主的命令而已,若是可选我早便丢下你走了,算不得共患难,算不得。”周不言轻声反复言语着,那抹慌乱再次浮现。

    见此,苏问也不再追问下去,周不言看着表面冷漠坚毅,想必心中也有不愿面对的过往,每个人都有秘密,并不是你开口,对方就应该告诉你。

    马车飞驰而过,周不言透过车窗看到远处山岗上急闪而过的身影,谭公果然还不死心,好在有董昌平在,断了对方的念想,只是他们此行的路径仅是周家几人与陈茂域知晓,雁秋关也根本不在去往郴州的必经之路,对方又是如何得知他们行踪,周不言思索归思索,却更相信周不疑的运筹帷幄。

    谭公站在山岗之上,冷眼看着两辆马车驶过,其身后有两人缓步走来,一人黑袍裹身,身形矮小如孩童,而另一人正是在相府中被赢家老祖删改记忆的付丹阳。

    “王婆伤势已无大碍。”付丹阳轻声说道。

    “可恶,若不是董昌平横插一手,我早将那小子拿到手中了。”谭公怒声说道,握拳的右手骨节连连作响。

    黑袍下一道稚嫩的声音缓缓传出,“算了,渡世已经到了北魏,本座便不好现身,来日方长,他能躲过几次。”

    对方开口后,谭公立刻谦恭许多,再不敢有气焰嚣张的言行,卑弱说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还望尊上赎罪。”

    “师傅,杜一辰那边怎么办。”付丹阳轻声问道。

    “蝼蚁而已,难道也要本座给他个说法吗?罢了,回去告诉他,若是这次学府大比他可以争到头名,本座可以满足他一个要求。”稚嫩声音再次响起,“丹阳,你上次自作主张的行为,本座看在你立功心切的份上饶过你,若日后再敢背着我做这种愚蠢的事情,你该知道后果的。”

    顿时黄沙满起,肃杀之气好似凝固般将付丹阳包裹其中。

    付丹阳浑身颤抖险些瘫倒在地,连声说道:“徒儿知错了,再不敢妄自做主。”

    “你啊!若是心里还放不下对莫修缘的怨念,这辈子都没可能胜过他。”黑袍悠然开口,转身离开,那股杀意滔天的气机才随之散去,剩余两人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可谓是同病相怜的对视一眼,皆是险些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怀璧其罪

    京都东城平价米店的老板不知犯了什么罪昨日被京兆府的衙役带走,有知情的人说是两年前哄抬米价的事情东窗事发,两年前京都的米商连抬米价,逼得朝廷不得不高价收粮,在低价卖出,狠狠挣了一笔,只不过能在天子脚下发这种不义财,都得有些本事,谁都知道京都最大的米商就是三大名门之一的宋家,没有宋家准许,别说抬价,就是多卖一颗米都不敢,如今突然被朝廷重翻旧账,难不成是要提点提点。

    宋家的米仓遍布黄州,多的时候朝廷拨赈灾钱粮还得找他们借,远的不说,就是每年运往沧州的军粮十之七八是宋家的米,每年与朝廷做的买卖无不是赚的盆满钵满,如果说沈家是商贾之列的甲首,那么宋家则是把这五谷杂粮的营生做到了极致。

    只是最近些日子,宋家的产业接连生事,要么是店内失窃,或是有人打架斗殴,十几家商号停业关门,老板们都被请到衙门问话,原本还有一处新开的商会,就在开业当天被一群泼皮搅得满地狼藉,衙门查了许久,而那群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一来二去的耽搁的生意险些让宋家家主吐血,谁都知道宋家在京都势大,不管黑道白道,多多少少都要给些面子,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姨,最近你们家好像不太安生。”常佑房一边出牌,一边轻声说道,对面体态雍容的少妇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用手撑着下巴,失神的双眼配上那张娇好的容颜,以被对方的话突然惊醒时的慌张,委实是位人间尤物。

    “一些老鼠而已,还能让它们把根刨了不成,过些日子武平郡主就要入京,到时看看京兆府那帮奴才还敢不敢出工不出力。”少妇打了个哈欠,丰满的身姿彰显无遗,宋家这一代有子女六人,一女五男,她排行最大,可惜男丁都不算成材,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子弟,她早先不在京都,一直在黄州老家管事,去年才入京,所以少有人知晓,名叫宋美玉,人如其名温软如玉。

    “郡主要从黄州回来了,敢情兄妹弟三人今年凑齐了。”另一角的男子跟着搭话,倒也不误了手上的功夫,麻利的摸牌打牌。

    能跟常佑房、宋美玉凑在一个桌子上的都是身份人,这男子姓卢,名叫卢御,他爹是黄门侍郎卢新佐,淮文渊老太师的左右臂膀极受重视,被视为最有望从老太师手中接过门下省的高官。

    另外一人现任国子监博士,四人可说司职各异,相比之下反倒是常佑房一个学府学生的身份最为微弱,不过常家在黄州也是名门,只是不像宋家那样把家业搬进京都来。

    “听说宋老爷子最近和吏部的左大人走的很近,果然还是忍不住向往官场上走,今年科举你那个小弟榜上有名,不如先到九牙的国子监等着,要是路子走对了,说不定就像淮太师和李丞相那样一飞冲天。”卢御笑道,被他叫做九牙的男子年岁直比常佑房大些许,只因为笑着的时候露出九颗牙,就被三人叫做九牙。

    “得了吧!你看看我这不务正业的样子也知晓国子监有多清闲,真有说的那么好混岂不各个都是首辅大人了,不过我听说最近陛下要有大动作,好像是要将御史台该设为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就是李在信的阴曹,

    至于南镇抚司的指挥使好像是周家的人,名字挺难写的,我爹说这里面才是富的流油。”九牙呵呵一笑道。

    “打牌就打牌,扯那么多废话,老爷子怎么想管我什么事,我就只想以后老老实实嫁了,相夫教子。”宋美玉打断了几人的言论,把牌一推,欣喜到:“糊了,给钱。”

    “你要想嫁早就嫁出去了,当年黄州多少名门上你家提亲,你见都不见一面,弄得所有人都知晓宋家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常佑房打趣笑道,但立马就被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看的说不出话来。

    玉指缓缓摸过唇角的宋美玉妩媚的看着对方,柔声道:“要是小佑房来提亲,姨二话不说当天就嫁。”

    “你俩真是膈应死我了,上次是他从头赢到尾,这次换成你来,不打了,你们这对雌雄双贼,把我的酒钱都给拿走了。”卢御故作厌恶的起身,丢下钱,拉着一旁的九牙喝酒去了。

    走了两人,宋美玉也没有找人拼桌的意思,自顾自的收钱,常佑房虽说总是与对方胡闹,但也不是一味找对方寻开心,从对方今天来他就看出不对,小声问道:“姨,你跟我说实话,宋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美玉收钱的手穆得顿了一下,随后轻叹了一声将钱仍回到桌上,整个身躯懒散的向后倒在椅背上,愁容凝显,“我一直劝老爷子做生意就安安心心做生意,别想着其他,这些年宋家仗着手握着北魏的粮仓,做了不少过分的事,岐王还未入京,老爷子就坐不住了,自以为考虑周全,偏偏少算了一人,这次宋家可能真的要倒了。”

    “不至于吧!只是几家商号停业而已,你不也说了几只老鼠还能抛了宋家的根不成。”常佑房连忙说到。

    “那是说给他们听的,小佑房,这牌桌上还有很多事你都不懂,陈家的两兄弟想要分家,所有人就都得看着行事,卢御他爹是淮文渊最重视的学生,淮太师却不知为何对岐王无比上心,还有你以为九牙为什么会知道那么机密的事情,他爹可不就是那位禁军统领,这两人能坐在一处说笑也就你看着平常。”宋美玉顿了顿说道,“老爷子想要抱住北魏最粗的腿,人家未必想给你抱,我也不瞒你,有份从黄州传回来的折子现在就摆在相府大人的桌案上,里面全是我们宋家如何在黄州占地夺粮的腌事,还真是小看了那位刚刚上任的新县令。”

    “谁家最初的时候都不干净,朝廷要是抓着这种事不放,就不怕其他家族寒心,若是没有宋家在黄州圈地种粮,每年那来百万石的粮草入国库,就算李首辅昏了头,陛下和淮太师也不会答应的。”

    宋美玉缓缓站起身,伸手在常佑房脑门上轻轻一弹,叹声道:“小佑房啊!你还是乖乖回学府做你的学生,很多事不是你以为如何就如何,走了,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这些钱送你买些零嘴吃。”

    常佑房嘴巴半张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那娇艳女子更显落魄的背影,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今年的年关会死很多人。

    “爹,宋家真的完了吗?”九牙看着从门外风尘仆仆回来的赵钟明沉声问道

    赵钟明纳闷从来不在意政事的小子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来了,不过心中却是很满意,歪着头说道:“差不多吧!那位老人不想见到的人,就一定会在北魏消失。”

    “那陛下的意思呢?有一个宋家做支持不是更好吗?他既然决心与李首辅比比手腕,又为何要自断一臂。”九牙直言不讳的说道,更是点名提及到了李居承,吓得赵钟明连忙四下看去,好在没有丫鬟仆从在,不然又要多填几条无辜性命。

    “傻小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面说。”赵钟明厉声喝道,拉过对方朝内室走去。

    去了内室,赵钟明惊奇看着与平时有所不同的小子,当初本是想将他放去禁军中历练一番,奈何对方没那个体格,又想着去中书省培养培养为官之道,而对方又对朝政全然提不起兴趣来,在国子监一待就是两年多,每天玩玩耍耍,他也就渐渐断了这个念头,全心培养在兵部当差的长子,而今对方突然开口,除开不当的言谈,所说的道理却都是透彻的很,着实让他害怕,是不是有人故意教他这么说的。

    “宋家能够在黄州京都有如此的权势,陛下这些年的确暗暗帮衬了许多,也同样有心让宋家成为和周家一样的内臣,但是这一切似乎有些操之过急,弄到如今的局面,陛下也实属无奈,没想到已经沉寂许久的首辅大人这次竟然会反应的如此强烈,所以不得不。”

    “不得不舍弃宋家来缓和与李首辅的关系吗?这等过河拆桥的行为,父亲难道不感到害怕吗?”九牙直接的回答让赵钟明愣了许久,甚至是在对方说出这句话之前他都没有意识到过河拆桥这四个字竟是如此的贴切。

    “你不懂,那位老人已经铁了心要将宋家逐出三大世家的名列,不管是对淮文渊还是周家,这都不是坏事,事已至此,陛下还有更好的抉择吗?”赵钟明无奈说道。

    “真是如此吗?”九牙突然冷笑道,“父亲你真的以为是那位陛下被逼无奈才选择放弃宋家的吗?两年前陛下暗中授意宋家提升米价,然后再做一番表面功夫以收拢民心,如果真将这件事抖搂出来,就以此刻岐王殿下的威望,民心该向着谁。”

    “这话谁给你说的,如此谤君之言该当死罪。”赵钟明故作惊怒,一双眼睛却是明显的闪躲起来。

    “我猜的,但父亲的脸色让我知晓我猜对了。”九牙轻声说道。

    赵钟明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抚着小子的额头,神情严肃的说道:“立儿,这些话跟为父说说就好,千万别传到外面去了,不然我们一家子的性命都难保。”

    “那宋家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此刻的局面必须要他们成为弃子。”

    “宋家已经死了,并不是他们在错的时候做了错的事情,只是在对的时候没有做对的事而已,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做,陛下也需要他们死,这就是君臣之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为父多次告诉过你,更何况宋家占着的是整个北魏的粮仓。”

    九牙黯然神伤,听着父亲近乎狡辩的言谈,不由慌张下一个怀璧其罪的会不会就是他们赵家。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世袭罔替”的家狗

    已经许久没人注意到的那座京都小庭院今日又来了贵客,李居承将一本折子推向沈半城,后者恭敬的接过,打开细细看过后,神色不变,轻声说道:“即便没有折子里的内容,我大抵也能猜到,这些手段虽然见不得光,但必须承认就是我们沈家也不敢说比对方干净,甚至在有些事上还要过分太多。”

    “就靠这一封折子亡了一个百年的家族的确过分,相比于宋家对于北魏的功劳,这点污渍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但是你知道吗?这折子来的出奇容易,就好像早有人把所有宋家的罪证摆放好等着我去拿一样,想不到英明一世的李居承竟然也帮人家打了短工。”老人并没有恼羞,自嘲的大笑着。

    “看来咱们那位陛下与首辅爷爷愈发的默契了,那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沈半城搔了搔头,少了七贵,屋中的糕点已经有许久没有换新了,没了流连忘返的民间枣糕,老人也只能是干吞口水。

    不过很快就有新玩应儿引走了老者注意,看着墙上那副“久在樊笼里”的字幅,暗暗品鉴其中的韵味。

    剩下沈半城自说自话的将那本折子收好,然后列举着自己这几日来的各种举措,絮絮叨叨好似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行了,你不止这点能耐,拿点有用的东西出来,宋家在京都的产业,你现在不捞点,后面可就没了。”老首辅清了清耳朵,不悦道。

    沈半城这才从怀中摸出一贴厚厚的契约,轻笑道:“嘿嘿,时间紧迫只弄到几处产业,不过也够我在京都站稳脚跟了。”

    “还不知足,小看了你们沈家人的胃口,宋家那些小子平日里在京都嚣张惯了,狂妄的很,这次算是栽的头破血流。”李居承悠悠然的说道,已经猜到了这些契约的来处。

    “没有些小手段欲盖弥彰,宋老爷子只怕早就注意到我了,那位二少爷人傻钱多,还自以为的经商头脑能够成为宋家未来的顶梁柱,随便露出些好处就不管不顾,几张空头票证就换了城南一大片房子,三少爷名下五处产业,人虽然笨了些,却是个痴情男子,可惜了,四少爷如果不是好赌应该是几个兄弟里最有希望继承家业的一个......还有小少爷的两家布庄,一处米店,他能中举多亏了有我,这个首辅爷爷不会找我问罪吧!”沈半城罗列着一张张房产地契,从头到尾说的明白。

    李居承听的直摇头,叹气道:“你小子要不是沈家公子早被人打死了,本来还想着给你添些资产,看来是我想多了,有这些就够了,多了反倒不好,你该知道你爷爷还在找你。”

    对方明显在提醒沈半城什么,后者更是心明眼亮,晦涩轻笑道:“都是咱家掌柜的,我就是个苦命跑腿的。”

    “得了多大的好处你心里清楚得很,你们沈家人都最会做戏,当年你爷爷就是如此骗走了半个墨阳城,他老小子要是在我死之前敢进京都,我非得抽打他不可。”李居承说的激动,气息有些不顺连连咳嗽起来。

    沈半城连忙轻拍着他的后背,口中带着责怪之意笑骂道:“呸呸呸,净说些不吉利的,首辅爷爷还有好几十年的日子好活,等我后面有时候回墨阳一定让爷爷来京都负荆请罪。”

    舒缓过来的李居承轻笑道:“你这小子就是嘴巴甘甜,只是人老了就得认,你爷爷也没几年了,所以才对你更为严格,怎么不见他对你那些个兄弟用心,还不是想将你培养成日后的沈家家主,你啊!别有好不识好。”

    “是是,首辅爷爷教训的是。”沈半城不敢顶撞,连连说到,其实他心中同样清楚,只是如七贵说的那样,这些富家公子的脑壳都有些问题,坐享其成的生活不要,偏偏想着白手起家的辛苦活路,图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也就是想证明些什么吧!

    “行了,该回去了,府上还有位公公等了许久,最后再提点你一句,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整个沈家,你都要好好把握住苏问,不仅仅是因为苏承运,我能感觉到这个少年是个了不得家伙,不过可交不可亲,把握住这之间的距离,你沈家再在九州延续百年不成问题。”李居承缓缓站起身来,临走时又瞥见了墙上那副字,自言自语的说道,“即便只有上句,仍是看得出那股超脱恢宏之意,复得返自然,早晚的事情。”

    送走对方后,沈半城自觉轻松许多,即便两人方才更像是对爷孙,但谁能够与这位老人云淡风轻的谈笑晏晏,至少自己的岁数摆在那里,还差着一条漓江水那么多的资历,收起桌上那些契约,安然坐在厅堂正中央。

    “掌柜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看你这股东风吹的够不够风光了。”

    天越发寒冷,陈茂域也由书房搬去了暖阁,到并非是他太过养尊处优,想当年流浪民间的时候何种苦头没吃过,委实是身旁那位病怏怏的年轻人不得不这么细心照料着,有时过分的让赵钟明以为这二人是不是站错了身份。

    “有沧、黄二州做底,这次倒要看看那群老臣还有什么话说。”陈茂域掌着一尊铜制手炉,其上琉璃花彩,其内香薰炭火,不仅温热还有异香扑面。

    北魏有名匠张鸣岐,就是一代制炉顶级名家,他的作品人称“张炉”,花纹精细、铜质匀净,堪称工艺品中的瑰宝。

    尤其不可思议的是纵然炉中炭火烧得再旺,却毫不烫手,其热量恰到好处,让人倍感舒适,可见其登峰造极。以至于南唐画圣吴道子大加赞叹,专请张鸣岐为他制炉,于是 “张炉”的声誉响彻了南北。

    周不疑依旧持着他那根白玉烟杆,不过入冬之后便很少抽了,最多只是将烟叶放在鼻尖轻嗅,此刻毫无规矩的盘腿坐在地毯上,按理说毯上的绣花多是富贵的名卉,绝不可能将龙踩在脚下,只是陈茂域却特别让内务府出的这块毯子,每每低头都仿佛与真龙对目,可惜不知被那杆烟头烧下了多少对威严雄武的眼珠子。

    “今非昔比,谁也不敢逆大势而行,陛下也许真要做成历代先辈都不敢妄为的壮举了。”

    沧州出了个常明霍乱边疆,一手遮天,黄州的宋家更是一手扼住北魏命脉,端的是权大势大,无人可管,其源头便在于一州之权掌握在极少数的人手中,又有谁能保证各个都是清正廉明,九州祖制自虞朝起便是如此,委实不好管理,早先还有君王分封制度,可周朝和西楚就是亡在这些藩王手中,北魏吸取教训只设两位王

    爷,还都扔到一州去相互制衡。

    可时间一长仍是少不了常明、李在孝这等拥兵自重的封疆大吏,当初两位王爷若不是被李居承罢免兵权,困在京都之中,只怕北魏也要重蹈西楚的覆辙,尤其是此刻陈茂域在隐忍了十余年后终于自觉羽翼丰满,迫切需要去打破此刻已经巩固的局面,才好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在各处。

    北魏四州,八位布政使,若是分成十二州,便是二十四位,多了职位就多了彼此制衡的因素,郡县在一分,更是打破了各自早有的联系,沧州的李在孝,白州的李在贤、李在德,黄州的淮文渊,宋家、郴州也早被李居承和李在忠从那两位王爷手中抢夺的干净,这一次陈茂域要让这些早就有序的牌好好洗上一洗。

    “陛下,臣斗胆多嘴一句,宋家的人又该如何处置。”赵钟明最终还是忍不住心头的嘀咕,不止一次的回念起小子再说出过河拆桥四字时的音容相貌。

    此话一出,本事温润如春的暖阁顿时寒彻了许多,让他这位在血水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将都忍不住微微颤动,盔甲碰撞的脆响不时回荡,许是突然的冷气让他的脑子猛地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余甚至是愚蠢的事情,嘭的跪倒在地,脑袋深深埋在地上,只是这么跪着,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只怕多说多错。

    终于一声轻咳将冷瑟驱散,周不言抖了抖身上的裘衣扶起噤若寒蝉的赵钟明轻笑道:“赵统领这是怎么了,是想为宋家求情吗?”

    “卑职不敢,只是宋家为北魏兢兢业业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赵钟明越说越梗塞,发现自己再说下去便要将真话脱口而出时连忙闭口,只觉得托着自己的那双柔弱的手掌悄然掐了自己一下,抬头看到周不疑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宋家的确为陛下经营黄州多年,不过功是功,过是过,不得混为一谈,单是九文县以肮脏手段侵吞良田,害去一十九条人命,宋老爷子一条命不够,不过陛下仁慈,看在宋家劳苦功高的份上,只杀宋怀一人,其余男丁发配,女眷没官,家产尽数充公,赵统领以为如何。”

    还未昭告天下便已经定罪,周不言开口之言让赵钟明心头冰凉,宋家并非是为了北魏,而只是为陛下一人而已,好在最后那句赵统领以为如何才是让他终于安定了心神,连忙朝着陈茂域拱手拜道:“陛下圣明,此乃万民之福。”

    陈茂域满意轻笑,缓缓走上前去拍打着赵钟明的肩膀说道:“钟明你在朕身边跟了多年,不比那些野狗,杀了就杀了,对你朕还是有情义在的,颂序在国子监做了两年的闲差,也养足了火候,明日让他去御史台任命御史言官,以后朕会更需要他。”

    赵钟明不敢言语,换而言之他比起宋家那样的野狗来说,多了些主仆情义,然而如此刺骨薄情的话却是要比太多的安抚之声更让赵钟明安心,赵颂序名义上前往御史台担任言官,要知道再过不久那里就将改名换姓,如此一来,他们赵家这条家狗的身份才算是正是世袭罔替,这等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免死金牌,就这样落在他的身上,大起大落之下,呆若木鸡的站着,许久后才终于吐出一句。

    “谢主隆恩。”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031/ 第一时间欣赏大道逆行最新章节! 作者:二十三声馋所写的《大道逆行》为转载作品,大道逆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道逆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道逆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道逆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道逆行介绍:
身处樊笼里,我心向自然。大道三千,我一道不通,可修行?可。世间多磨难,我想救人,却自身难保,可修行?可。他家帝王攻道,你家剑道至颠,我不过世间一株浮萍,可修行?可,正道不通,那我便逆行直上。大道逆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道逆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道逆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