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背荫山
背荫山地处郴州边境,山势重叠成两处,一处低矮,一处高耸,无论何时日头始终被高耸的山峦遮挡,所以被当地人称做背荫山,周围的村民少有靠近,觉得那里阳气衰弱,常年有迷雾笼罩,怪是慎人,只是最近半月背荫山突然热闹起来,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士齐聚于此,郴州一想贫瘠落后,少见世面的村民们度过最初的惊愕后,却也是得了许多的好处,用些生活所需之物从那些修士手中换来银钱,或是些初级的武学招式,一把玄铁制的短匕就足够让村子里的男子趋之若鹜,还有不少女修士带来的红妆胭脂,更是稀缺至极。
只是如此之多的江湖人士聚拢一处,郴州的官府都默契的选择视而不见,前些时候两方宗门械斗,弄出人命也没有那个衙役来此审问,任着这群人胡闹去。
好在除了那次的冲突外,来此的人也都老实了许多,从背荫山往外百里地只有不到五六处村子,也只有那些有头有脸的宗门才住的靠近些,大多数人都在山野中天当被子地当床,望眼欲穿的等着某人的到来。
山道上,两辆马车不急不缓的前行着,突然从两侧闪出一行人来截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肚大如球,已经入冬的天气却只着一坎肩,少的可怜的布料连肚子的三分之一都该不住,手持一对萱花板斧,大马金刀的站在路中。
“吁。”
方云奇勒住缰绳,小心打量眼前这群怎么看都没有半分名门正派气息的家伙,此处距离背荫山少说还有三四日的路程,难不成都还没到背荫山就已经被人寻上了。
只听那人清了清嗓子喝道:“哥几个可是要去背荫山参加群英大会的。”
方云奇听得一愣,心里嘀咕了半天,敢情那群家伙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自从北魏的江湖被李居承和李在忠一只手翻过来弄过去,就在没听说过什么武林盛会,这次借着苏问的名头,差不多聚集了南北两地数百修士,没个好的说辞的确有些丢脸。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是冲着苏问来的,毕竟气昆浩然只有一份,南唐的两大道行,北魏的几方庞然大物都不够分,那还有他们这些小虾米的吃食,可不就是盯着旁的小虾米,这背荫山此刻看着平静祥和,只等苏问现身便好似银瓶乍破,少不了的血流成河,到时随便捡着些好处都是莫大的机缘。
想到这里,方云奇连忙说道:“搞错了老哥,我们就是去郴州省亲,路过此处,并不知晓什么群英大会。”
谁知此话一出,对方那双险些被肥肉抱住的小眼睛登时就冒出了精光,身后一众人都跟久旱逢甘霖似的欢呼雀跃起来。
“天呐!整整一个多月,总算让爷爷遇上正常人了,今天老子要开荤。”胖子仰天长叹,恨不得把这一身肥肉祭了天,话锋一转大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被震惊到半天说不出话来的方云奇一手按住脸,马车里董昌平醉醺醺的探出头来,“怎么不走了,酒快喝完了,前面有没有镇子打酒。”
“老东西,快给爷爷把钱交出来。”那胖子兴奋的大叫起来,许是真的憋屈坏了,好不容易等到一单生意,只想看到满眼的金银。
“嗯?”董昌平冷哼一声,顿时整个马车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险些惊吓了马儿,
方云奇连忙攥紧缰绳,连声安抚道:“前辈您先会车里养养神,交给我来。”
董昌平眯缝的双眼缓缓扫过前方一群人,这才散漫的退了回去,不过就是那一眼看的胖子等人毛骨悚然,如此熟悉的感觉他们这一个月来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自打那群武林人士来了背荫山之后,他们还能保住性命都是不幸中的万幸。
“看......看什么看,赶紧把钱交出来,不然别怪我......”胖子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不知多少双拳头落在身上,哀号声四起,短短数息功夫,一群人四仰八叉的倒在山道上,摘取头上黑布重现光明的胖子整张脸足足肿了一圈,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迷迷瞪瞪的看着眼前的方云奇,昏沉说道。
“你们可有点不讲究,明明这么能打,还要骗我,有,有意思吗?”
方云奇甩了甩膀子,尽管伤势还未完全愈合,不过收拾这些“凡夫俗子”还是轻而易举,“还要找打是不是。”
“好汉饶命。”胖子近乎条件反射的跪倒在地求饶道,娴熟的动作这一个月来膝盖都磨出了一层老茧。
“饶命好说,有些事我想问问你。”苏问从后面的马车中下来,走上前来。
那胖子见来的是为眉清目秀的公子哥,连忙谄媚说道:“公子只管问,小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放才说的群英大会是怎么回事。”苏问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手撑着下巴问道。
胖子不敢耽搁,连滚带爬的近身,开口道:“就在一月前,两朝的武林人士聚集在背荫山中,称是南北武林一次以武会友的盛世。”
“以武会友?都来了那些人。”
“南朝的宗门小人见的听的少,认不出几个,不过北魏有头有脸的宗门到了十之五六,南离道、万寿谷、傀儡房等等,还有不少隐居的世家也现身了,听说连八大古姓也有人到场。”胖子唯唯诺诺的说道。
苏问轻笑道:“好大的排场,不过你倒是知晓的清楚。”
“说来不怕公子笑话,被打多了,自然也都记下了,前些日子南离道和万寿谷打了一架,就撤出了背荫山,现在正在后面的村子里休息,小人替他们跑过几次腿,从他们口中知晓些消息。”胖子把自己知晓的一股脑的都倒出来,生怕少说了什么惹来对方的不悦。
“南离道。”苏问砸吧着嘴,很是熟悉,当初华向鲲好像就是杀了一个南离道弟子,而在沉光巷中也有南离道的人参与,后面才知晓当初共同成立共济会的五大宗门除了南离道都是周不疑暗中授意,而被邱东手撕的那位大佬正是南离道的长老,可以说那一战
南离道损失最重。
“南离道来了多少人。”
“小的没敢数,不过少说也有三四十人,由三位清字辈长老带队,和万寿谷冲突中死了十三个弟子,现在应该还有二十多人。”胖子心里暗暗嘀咕不是去郴州省亲的吗?怎么又来这么多问题。
苏问思索片刻后,突然坏笑道:“胖子你叫什么。”
“小人名叫万成旭。”胖子连忙说到。
“看不出来,你这土里土气的模样还有个文绉绉的名字,与你说个挣钱的路子听不听。”
万成旭藏在肉里的眼珠子咕噜噜的直转,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是不少,拼命摇头道:“不敢再讨饶公子,小的只想回家,还请公子放我一条生路。”
“哦,这样啊!”苏问甩给方云奇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凶神恶煞的摩拳擦掌起来。
“听听听,还请公子明示。”
“不急,先让你那些兄弟回去歇息,你随我到车上慢慢说。”苏问轻笑一声,起身朝车上走去。
万成旭堆积如山的肥肉颓然一震,失魂落魄的唤来一名手下,哭丧着说道:“喜儿,我这一去只怕是回不来了,这班兄弟就交给你,记住哥哥一句话,以后再动手一定先刨根问底问个清楚,往祖坟上刨。”
“大哥,你放心,你走了我一定好好带队伍。”喜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听的万成旭感动的一耳刮子打的对方找不到北,骂咧咧道:“他娘的,不知道说点好听的。”
散了弟兄们,万成旭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上了苏问的马车,那一步跨上去,整个车厢向下沉了半截,本来还算宽敞的空间也显得拥挤,苏问开始后悔让对方上来。
两辆马车继续朝前而去,差不多二里地,就看见远处有寥寥炊烟升起,一处百十人规模的村子。
马车没有进村,而是笔直驶过,透过车窗帘子,苏问的确见到几名南离道的弟子在村子里走动,修为大多在开灵初境左右,而南离道清字辈的长老,据周不言说只有大长老有不惑境界,不知此人是否在其中。
停车后,万成旭不知去了那里,董昌平也叫嚷着没酒喝,非要去村子里买酒,苏问却是老神在在的躺在马车中不知在筹划些什么。
“你想做什么,南离道并不弱,若是那位大长老也在其中,只靠董昌平一人可不够。”周不言沉声道。
“我什么都不想做,反倒是你们该做什么,南离道不弱,我也正想知道你们究竟在背荫山放了些什么牛鬼蛇神。”苏问轻笑道。
“你想灭掉南离道一众人。”
“废话,大家知根知底的更好,一个南离道再加一个万寿谷,要是你们连他们都收拾不了,我也得重新权衡一番这背荫山该不该去。”
听上去并不算过分的要求,片刻后,周不言也不回应,只是默默起身提刀而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南离道
好不容易将那位嗜酒如命的书圣大人安抚在车厢中,方云奇甩着袖子坐到火堆旁,三人中只有方云奇能够与苏问这般不分主次,郭元生和秦潼很少会与苏问说些有的没的话,总是对方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www.uu234.net
“你想把人从背荫山里引出来,为的是七贵他们。”方云奇漫不经心的说道,持一根木棍轻轻挑着火堆中的木炭。
苏问背朝着火光看不见神情,他并非信不过周不言的话,但对方并不知晓那四人中最危险的却是牛霸天与小仙芝两人,背荫山中有南唐的两大道行,又有北魏的古老传承,最要命的如果真如万旭成所说连传闻中的姓氏也有人前来,他们两界山的身份只怕隐瞒不住,若是暴露,引起的骚动可不比自己小。
见对方不说话,方云奇就当默认了,自言自语道:“南离道众一夜之间全死,背荫山那群人也不蠢定会猜到有问题,你想嫁祸给万寿谷,让人以为万寿谷与你合谋吞掉了南离道,只是你要怎么把万寿谷的人骗到这里来。”
“一枚南离道长老令牌够不够,若是不够再加上些苏问的行踪,邀万寿谷掌事人商谈和解之事,共谋气昆浩然,你说对方会不会来。”苏问轻声说道。
“你就是让万成旭去做这事,可你那来的南离道长老令牌。”
苏问又一次闭口不答,当初华向鲲杀了一名南离道的长老,那块长老令牌自然也落到他的手中,不过有些事他并不想全盘告知,方云奇是否真心,即便对方已经数次表明了这一路的态度,但是背叛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那夜在沉光巷对方能够袖手旁观,又何况是日后更为凶险的时刻。
方云奇识趣的没有追问,话锋一转说道:“就算背荫山那群家伙被你这场戏骗了出来,就不怕七贵他们也被骗过来。”
“他最是清楚自家少爷有多怕死,那里会做这等蠢事,定是在背荫山乖乖等着。”苏问自信说道,既然对方在等君入瓮,那他便来个引蛇出洞。
一身肥膘的万旭成没命的跑着,汗水好似雨淋一般洒落,被寒风一吹又结成晶莹的冰渣,不过别看这家伙脑满肠肥,竟还是为二等起凡的武夫,且不说这御寒的皮肉功夫,单论脚程跑的可是不慢,口中反复念叨着苏问交代给他的话,他本是可以逃走的,只是念及着那一山的弟兄们,只得咬着牙答应下这可能送命营生。
很快他便来到万寿谷所在的村落,与南离道一战后,双方都识趣的从背荫山离开,不过都选在了进山的必经之路上落脚,等着抢先吃下苏问。
“谁?”
一声厉喝从阴暗中响起,三道身影从天而降将万旭成扣在地上,万胖子吃痛的叫嚷起来,“哥哥们,是我,那个讨打的小山贼。”
对方在看清了他的模样之后果然松开了手,轻笑道:“你是不是又来讨打。”
万旭成这个模样,只怕见过一次想忘掉都难,那名万寿谷弟子嫌弃的夹起如山的肥膘,胖子连忙套绕道:“哥哥们误会了,我今日来是有要事找你家掌事的人。”
赶忙从怀中取出南离道
的令牌,谁知对方见到之后连冷笑都消失了,只剩下满腔的怒意重拳在他的身躯上肆意发泄。
“别打,哥哥们真是正事,南离道长老与你家掌事人有要事相商。”万旭成口吐鲜血的大叫着,然而对方全然不理会,拳拳到肉,那身肥肉如波涛荡漾起来,亏得卸去些力道,不然就他二等起凡的修为,早给打死了。
“与那群牛鼻子老道有屁个事好说,我恨不得一天杀十个道士解恨。”
万成旭的哀号声引来了村子里的万寿谷同门,一名高冠弟子迈步走来,看穿着身份该是比寻常弟子高出许多。
“王区,吵什么吵,师傅都听见了。”
“大师兄这里有个南离道的奸细。”名叫王区弟子恶声说道,如此颠倒黑白的话语,其余两人却是异口同声的应喝着。
“误会误会,我不是奸细,是南离道长老让我来请万寿谷掌事人商谈和解一事,另外苏问已经到了此地。”万胖子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大叫起来。
“住手。”那人听到苏问二字后立刻喝到,对方三人不敢违抗纷纷停手,这才让万旭成喘了口气吊住半条性命。
万寿谷大师兄跨步走上前来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冷声道:“你是说南离道发现了苏问的行踪。”
万旭成连忙点头,将手中的令牌递了上去,对方结果一看自语道:“的确是南离道的长老令,你们几个把他带到师傅屋中去。”
王区三人瞠目不解,可看到对方升腾起的怒意,寒颤一起七手八脚的把万成旭架起朝着村子中跑去。
......
半个时辰后,整个村落灯火通明,只见其中最大的那处屋舍中走出一位男子,一双丹凤眼威严十足,白须黑发的模样,不知该说是中年还是老年,一众万寿谷弟子也在村外等候待命。
“师傅,人都到齐了。”那名万寿谷大弟子沉声说道。
白须男子点头道:“报信那人呢?”
“他受了伤不便行路,弟子将他留在村子里了。”
“也好,带着他反倒碍事,南离道主动找我和解,甚至愿与我分享苏问的行踪,这可不像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情,其中定有猫腻,子虚,你随为师先行一步,其余人暗中跟随,不可太近,等我讯号行事。”
“弟子领命。”
......
另一边,周不言去而复返,没有过多的话,只是四个字,“何时动手?”
苏问闭目斜靠在树干下,轻声道:“不急,等人。”
方云奇见着苏问嚣张的模样,生怕周不言会一言不合拔刀砍去,而后者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一手将刀鞘栽入土中盘腿坐下。
夜色越来越重,凌冽的寒风吹熄了炭火上最后一缕火苗,苏问起身而去,周不言双眼猛然张开,提刀跟在身后。
“走,杀人去。”
南离道
作为道中观在北魏的分支在北魏传道多年,虽然不及道中观那样的影响力,但宗门本身能够在北魏排得上名号也足以说明其深厚的底蕴,门下弟子万千,尤其是这一代,在百废待兴的北魏江湖中更显杰出,九位清字辈长老修为深厚,大长老宋清缘更是步入不惑境界。
“二师兄我不明白咱们南离道为何要掺和这等尘间俗事,小师弟和三师兄相继惨死,又搭上几十名九代弟子的性命,掌门还不醒悟,何苦对气昆浩然如此执着。”开口之人名叫常清生,清字辈排行第七,这次前来的三位长老中除他之外还有二师兄方清正,四师兄洛清河。
方清正这段时日多的烦恼,此次本该是宋清缘带队前来,却因临时有变暂由他先行前来,不想出了这种事,不仅丢了南离道的颜面,更是让南离道在北魏各派的声势之中落了下乘。
“师弟有所不知啊!问道天即将开启,旬儿虽然在门中天赋异禀,可比起莫修缘、姜离厌那些还是差的多,否则掌门也不至于执着于此,若是旬儿能得到这份莫大的机缘,咱们南离道就不需要再跟在道中观后摇尾乞怜。”
常清生不屑道:“你我修道之人岂能在意那些虚名,命里有时终须有,就算得不到,我想以旬儿的心智也不会太勉强,何况问道天的机缘乃是上天注定,岂可人为。”
“师弟,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南离道毕竟身处俗世,如何逃的过这些,若是旬儿能够在问道天证道,不也是传扬道教精髓,道门兴盛大业就在你我的肩上,这可是无上功德。”洛清河连声说道,若不是身上那件道袍,根本看不到那张红光满面的面容中有丝毫无欲无求之色。
“师傅,师傅。”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一名九代弟子推门而入,神色慌张。
常清生轻声道:“静文,何事慌张。”
那名弟子连连喘气道:“师傅,师叔,外面来了一人,自称是苏问。”
“苏问?”方清正赫然起身,满脸的惊诧之色有多是惊喜,“他在哪?”
“正在村头。”静文轻声说道。
“师兄,我们全无消息传回,会不会有诈。”洛清河皱眉说道,之所以所有人都等在背荫山,不仅仅两大道行之言,还有那位神秘莫测的转轮王让他们在此等候,不过每个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是疑惑。
“来了多少人。”方清正问道。
“只有两人。”静文答道。
三位清字辈的长老同时咦了一声,相互看了几眼后,方清正挥手让那名弟子退下,随后道:“不妨出去看看这个苏问究竟是何方神圣。”
“也好。”洛清河应道。
三位南离道长老带着一众弟子来到村口,果不其然见到二人,方清正冷目看着那清秀的少年,面容闲适,反倒是一旁那提刀的男子神情肃穆,手中钢刀紧握,不由高声喝道:“你就是苏问。”
苏问冷笑一声,手臂起落,方清正登时变了颜色,那提刀男子身形前冲,赫然抽刀劈砍来,还有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呈猛虎下山之势朝着他们扑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厚颜无耻的嘴脸
常清生最先迈步,早于两位师兄推手而出,一股柔力瞬间包裹住那把水纹钢刀,向旁侧一散,便将所有力道都卸在了空气之中,眉头却是微微一皱,惊诧从刀中传出的力道似乎并没有他意料的那般强势。
从左右奔出的郭元生与秦潼没有主动去找两位清字辈长老的麻烦,锋刃一转,立刻飞起三四颗年轻弟子的头颅,方清正怒声喝道:“尔等究竟是何人,敢杀我南离道弟子。”
苏问不答,飞快退身,与阴影中一人交身而过,再出现于方清正面前时仍是苏问的面目,只见其手掌前伸。一道青色光芒瞬间包裹而出,赫然是青澜佛舍。
“青澜佛舍,他真的是苏问。”洛清河惊声喝道。
“拿下他。”方清正一马当先,与洛清河先后冲出,也顾不得在身后屠戮门下弟子的郭元生二人,飞身便要去擒住苏问,常清生却是回身将一众弟子散开,只身拦住对方三人。
两位清字辈长老皆是立尘上境修为,不过片刻呼吸已然欺身苏问面门,起手便是道教神通法天象地,苏问脚下的枯草好似枯木逢春肆意疯长锁死他的双脚,另一边洛清河掌心之中劲风扭转,犹如将陆地龙卷按在手中,直朝着苏问面门拍去。
青澜佛舍的光芒在那掌心龙卷之下摧枯拉朽一般的退散,全然没有半分抗衡之力,即便法天象地为问道榜第六位的神通,可施展之人毕竟不是那半生悟道的余半岁,洛清河不过是些粗浅的领悟,断然做不到一掌击碎青光,只是他来不及多想,掌心龙卷瞬间散去,抓向苏问咽喉,就在这一刹那,对方脚下隐隐有符光芒闪耀,与此同时洛清河的手掌已经死死扼住其的咽喉,欣喜的瞬间只觉手掌中传来一阵异样,一道暗光从中射出,在看时那里还有苏问的身影,只剩下一麻布衣裳。
身后亦是传来常清生的怒喝之声,“凶徒哪里走。”
周不言回身一刀逼退对方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幕之中,常清生一拳狠狠砸在身侧的树干上,一人合抱粗的老树横腰折断,只有他一人之力根本拦不下三人,本就损失惨重的门下弟子又折去七人。
方清正二人看着师弟满眼的怒意,只是干咳了一声,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只有将苏问带回道门问罪,才能给死去的弟子一个交代。”
常清生大袖一甩,独自一人朝着远处的夜幕奔去,洛清河不满对方恣意妄为的的行为,冷声道:“七师弟越来越不把我们这些师兄放在眼中了。”
方清正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沉声道:“别吵了,先抓住苏问再说。”
......
夜幕之下,几道身形归于一处,苏问面容渐渐退去,露出方云奇的模样,轻喘着粗气道:“好险,若不是偷师了那老爷子的术术,真就被留下了。”
周不言三人虽然换了几条人命,可其实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常清生一身道门法术变化万千,而他三人本就是重伤之躯,外强中干而已,若不是方清正和洛清河只顾着方云奇假扮的苏问,随便留下一人,他三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掌柜的想做什么,既然已经叫来了人
,直接灭了南离道便是,何苦还要我们去以身犯险。”郭元生愤愤道,可他不敢当着苏问的面嘀咕这些,也就只能此刻自言自语。
“掌柜的智慧是你这呆脑壳能明白的,跟着走就是了,哪来这么多话。”方云奇骂道,将苏问的谋划封存在肚中,生怕周不言起疑,两界山可说是人类世界的禁忌,谁又能保证周家不会心动,到时三千紫甲禁军枪口一转,有谁敢去阻拦。
最早抽身离去的苏问此刻正等着疾驰而来的万寿谷众人,白须男子和大弟子廖子虚停步看着拦在路中的家伙,不由警觉几分。
“来者何人,我乃万寿谷副谷主白日生。”白须男子自报家门说道,这可不是虚张声势,以万寿谷在北魏的威望来说,寻常修士都要给几分薄面。
“原来是副谷主。”苏问故作恍然大悟的说道,随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在下苏问,在此等候谷主多时了。”
“师傅,有诈。”廖子虚低声说道。
白日生面色渐沉,凤眼暗暗扫过四周,冷笑道:“是你派人引我前来。”
“聪明。”苏问轻笑道。
突然白日生神情惊变,磅礴的气机从其体内迸发而出,连声喊道:“子虚快放信号。”
廖子虚不敢拖延慌忙从怀中取出一支长筒,朝着天空发出一簇焰火,苏问不为所动,静静站在原地,轻笑的望着天边逐渐散去的光影。
“师傅,没有回应。”不见同门回应信号,廖子虚顿时慌了神,而白日生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所有的气机都收敛起来,这是一种示好,因为那位突然出现在苏问身旁的红鼻子老者。
“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苏问。”苏问又重复了一边说道,“白副谷主,你那帮弟子的性命现在可全握在你手中,我最喜欢和人做交易,因为这对彼此都有好处。”
白日生止住了想要开口的廖子虚,对方是不是苏问此刻已然不重要了,那老者给他的压迫感甚至比谷主还要来的强烈,显然是位不惑强者,只怕不止初境修为。
“愿闻其详。”
“我替谷主除掉南离道一众,谷主带我进背荫山如何。”苏问摸索着鼻尖,乖张说道,好似小孩过家家般轻巧。
白日生听后冷冷一笑,说道:“这么简单,你若想进背荫山,还需要我吗?”
“就是如此简单,难不成白副谷主想要拒绝我。”苏问错了错身子,将董昌平突显在身前。
廖子虚双拳紧握,若是没有这老者在,单是他一人便足够将苏问挫骨扬灰,而后者更是明白这一点,舔着脸皮要将这狐假虎威的卑劣手段施展到极点。
“好。”不管心头闪过多少谩骂之声,最终白日生艰难吐出一字,他很清楚如果说出的是别的话语,他和廖子虚必定当场丧命在那老者手中。
“希望你能信守你的诺言,放过我万寿谷的弟子。”
“那是自然。”苏问人畜无害的笑道。
“苏问小儿,你往哪里走。”
远远的便听见一声怒喝飘然而至,苏问满意点头,看着飞身而至的周不言等人,嬉笑道:“辛苦了。”
很快常清生穿过林木站定,抬头直望向面色铁青的白须男子,穆然睁大了瞳孔,喝道:“白日生,你为何会在此处。”
被此一问,白日生百口莫辩,好在不需他开口,苏问便是张狂的指着常清生说道:“白谷主已与我结为盟友,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身后追来的方清正等人正好听到此言,纷纷怒视白日生,后者心中万马奔腾,却看到那位老者缓缓移步到他身旁,看似若无其事的独饮,却让他顿生一股绝望之意,强行镇定说道:“方清正,当日你南离道杀我弟子十余人,今日这笔帐我要跟你好好算一算。”
“白谷主不需与他们废话,事成之后气昆浩然双手奉上,背荫山就不去了,我可不想死的凄惨。”苏问故意说道,奈何白日生还不敢反驳,只得点头应道。
“动手。”
一语落定,无数身影从阴暗之中闪出,气息如虹,不只是方清正,就连白日生都忍不住心头惊诧,这苏问果然不会只身送死,然而两大道行,甚至是那位消失多年的转轮王都断言苏问必定会到背荫山,这才让众多势力齐聚于此,何况身具气昆浩然神通又怎会是寻常人,当初便传闻其身旁有不少修为高深的护道者,一身是铁打几根钉子,除了少数几处顶尖势力不屑联手,旁的人委实是心头没底,才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看看有没有好处可捞。
无需去看都能想到好似镰刀割麦子,来的都是逆行道鬼字堂的好手,尽管只是开灵修为,但在这夜幕之下,对上不谙世事,只讲修身养性的道门弟子,更像是一场屠杀,连哀嚎之上都来不及从胸腔涌上喉咙就已经人头飞起,逆行道的杀人手段从无特定,可如宫羽长歌那般如诗如画,也有阴寿秀才苏长客的阴狠毒辣,总之只是一点,那便是一定要对方死的透彻。
“结阵。”
看着所剩无几的道门弟子,方清正高声喝道,道教有三才阵法,天才地才人才,早在穆长寿的都司府中,苏问就见识过阵法的精妙之处,而那还只是飞燕堡这等暴发户一般的宗门,南离道可是有着百年传承的教派,至今已经传至十三代代弟子,阵法底蕴绝非飞燕堡可比,只见三位长老各自坐镇一处,六名九代弟子两两分成结出三座阵法,剩余弟子则是依附在这三座阵法之内,不离不弃。
“退走。”常清生冷静喝到,一旦众人居中,逆行道的刺客再想如之前那般肆意行事便要考虑考虑三名立尘宗师的怒火,纷纷隐匿了气息,看着对方远去。
苏问悄然看向周不言,对方神色不变,并不担心对方逃脱,目光远望,那漆黑夜幕下不知是何物蠢蠢欲动。
这世间还有一种动辄上万人的阵法,那些想秃了头顶只得带上高帽遮挡的将军们,那个不是兵伐大阵的行家,千万人都吃的,区区立尘修士还不是被淹没在汪洋之中任意拍打的礁石。
遮挡月亮的浓云忽而随风散去,皎洁之色洒下,黑暗中层层紫金光华熠熠生辉。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人当死,小人可活
大地骤然翻腾,一层暗淡的光文顺着掀起的尘土蔓延而出,两道大闸门拔地而起锁住了南离道众人退去的道路,一名弟子没能停住身形,迎面撞了上去,瞬间被万剑穿身,锋利的枪矛从闸门上的缝隙中窜出,入骨穿肉。顶 点 X 23 U S
方清正一跃而起,双掌混转起强横灵力重重拍在闸门之上,暗紫色的密集符文在其上一闪而逝,将那一掌之力尽数卸去,两支紫甲禁军从闸门之后左右并出,北魏兵甲魏武卒,身披三层甲胄铁盔,能开三石弓弩,背负五十矢,手持长戈铁戟,腰带利剑,五人一伍,攻守合一,步战可做战车行,水上能当连环船,紫甲禁军虽然比不上魏武卒那般声名在外,但却是丝毫不逊色李在孝手中这支虎狼之师,尤其是陈茂域登基之后新增的三千紫甲禁军更是神勇异常,广收奇人,其中不乏品阶武者,由同为李居承义子的李在仁亲自操练,配合如一,专杀那些暗中潜入皇城图谋不轨的修者。
“紫甲禁军。”方清正惊愕出声,为何守护皇城的禁军队伍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朝廷也对气昆浩然起了兴趣,若是如此又怎会将苏问这块挂在嘴边的肉放掉。
五百紫甲军并成六排,重甲连环好似一架飞驰的战车,几乎是碾压一般朝南离道冲去,方清正三人首当其冲,三座三才阵法环环相扣,可终究有限,一次冲击便支离破碎,三名立尘宗师淹没其中,保全自身尚且吃力,又那里顾得上其余弟子,三才一旦缺一便立刻失了效用,只等那辆战车调转车头,便可全部碾死。
洛清河与方清正两人对视一眼,脱身而出,两人并立悄然退居最后,仅剩的五名弟子与常清生结成两阵守在最前。
“原来真有怕死的人,我还以为为了这气昆浩然,所有人都昏了头呐!”苏问喃喃自语道,洛清河与方清正无疑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苏问很认同,但并不欣赏,反倒是身受重伤却依旧将弟子护在身后的常清生让他惊叹是位真人,可惜真人当死,小人却可得偷生,这样的道理委实让人心寒。
就在紫甲军调转枪头第二次冲击而来的瞬间,方清正二人不出所料的身形后撤,道门身法梯云纵此刻看去真是精彩的很,好似蜻蜓点水在大闸门上稍稍借力便可悄无声息的直跃虚空,而常清生等人还都不知晓,存了必死之心以身证道,往日贵重的桃木剑在此刻甚至比不上一把最廉价的铁剑,苏问轻轻掩面,沉声问道:“那两人能逃吗?”
话音未落,只见闸门之外一道闪耀了夜空的寒芒横贯而起,从方清正二人腰间抹过,二人继续前行了数步才愕然变换神色,难以置信的看着腰腹处渗出的血水,只见一袭黑衣长衫平静的从他们中间走过,手中的刀鞘轻轻一点,两人气绝身亡。
“逃不了。”周不言好似故意慢了片刻说道,“鬼字堂堂主惊鬼声,不惑之下第一人,不是因为他就是立尘境最强,而是最强的那人他也杀得。”
苏问听着这句前后矛盾的话,但其实很好解释,修为的高低并不等同于杀人的手段,付丹阳被誉为神圣
之下第一人,只因为他的天赋在年轻一辈中仅次于凌天宫的圣女圣子而已,而非除这两人外便是无敌,这世间不缺乏天才,却有一个词用来形容天才最合适,那便是夭折。
说书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以他的资质再过十年二十年便能如何如何,可是谁会给你这种机会,惊鬼声的不惑之下第一人并非他自封,而是提笔阁为他写下的评语,这便足够天下人信服,因为不信的家伙都已经死了。
“逆行道还真是高手如云,早前我曾与人字堂的几位有过数面之缘,尤其是宫羽长歌,不也是号称身法无双,可我看他未必有盗圣南追星厉害。”苏问轻笑道,心中却多了一抹对陆行的忧虑,只是一个堂主就这般霸道,那身为道主的陆逆又该是怎样的修为。
“长歌若非追求完美灵宫早便踏入立尘境界,到时南追星未必追的上他。”惊鬼声一步跨来,满身的煞气让苏问皱眉,这种家伙好像生来就是吃杀人这碗饭的,细细看去,对方不仅一身黑衣,面容也被一块黑布蒙住,唯一让人觉得不同的是他手中的那把刀,对于男子来说明显要秀气很多,更像是一位女子的佩刀,但是听声音这位鬼字堂堂主应该是为四十多岁的男子才是。
苏问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南离道死伤殆尽,只剩常清生一人被惊鬼声顺手一刀鞘击昏过去,虽然不知晓这位杀人如麻的堂主为何会绕过对方一命,但苏问从心底并不想对方就这么死了。
“南离道以灭,公子该放过我那些门人了吧!”白日生忌惮的问道,尤其在见到惊鬼声和紫甲禁军之后,他才猛然察觉到这浑水真是浑浊到了极点。
“你那些门人已经死了。”惊鬼声不以为然的冷声说道。
白日生心口一紧,咬牙切齿的看向苏问,后者无可奈何的两手一摊,说道:“我只是个囚徒,他们那里肯听我的话。”
“可耻的小人。”廖子虚可没有白日生那般隐忍的功夫,忍不住怒骂出声,白日生连忙将其拦下,此刻他们没有嚣张的资本,不算惊鬼声和那位红鼻子老者,单是五百紫甲军都足够让他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那不知各位想要如何处置我二人。”
“一条活路,一条死路,你选哪个。”
闻声看去紫甲军中走出一位儒雅男子,周不言眸光暗亮,握刀的手不觉紧了许多,来人正是从沧州入京的周栩卿。
白日生看着眼前之人,却发现连惊鬼声都隐隐对男子表露敬畏,诧异问道:“何为生路。”
“当年李首辅马踏江湖,万寿谷得以保存是为什么,白副谷主应该还记得吧!”周栩卿笑道。
“你,你是周家的人,难道说这次。”
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白日生猛然醒悟,这背荫山分明就是当年支离破碎的北魏江湖,甚至这一次朝廷连同南唐的修士也要一口吃下,多么骇人听闻的猜测,可眼下除了这个解释
,他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让最善寻气运的周家出现在这里。
“看来你还记得,不过你们那位谷主似乎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坐上那个位置的,擅自接见凌天宫神官,与各派宗门寻衅滋事,看来你们万寿谷翅膀硬了,都忘记了自己是谁的狗。”周栩卿话锋急转,冷彻入股,当年得以保存下来的宗门世家,无一不是选择臣服于帝国的威严之下,可惜时过境迁,随着那位老人越发年迈,不少人心中也生出了别样心思,尤其是在凌天宫有意入北魏传教之后,想要站直腰杆的信念更是越发迫切。
白日生当即双膝跪下,连声说道:“大人恕罪,这些都是谷主一意孤行,我等实属无奈。”
“我们周家能够扶持起一个万寿谷谷主,就会有第二个。”周栩卿意味深长的说道,轻轻拍打着白日生的肩头,轻声道:“给你三个月时间,要么让万寿谷改名换姓,要么随万寿谷一起消失,要走哪条路,不用给我答复,想清楚就可以离开。”
白日生只觉得肩头那只手比山岳还要压人,对方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就足够改变一处顶尖传承的未来,周家是什么,知晓的人与不知晓的人心中所想可说是天差地别,白日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脸上不经意露出一抹欣喜之色,这不止是一条活路,更是有一条通往富贵荣华的康庄大道,连连磕头拜谢,起身带着惊魂未定的廖子虚快步退去。
“我费心费力了很久,反倒给你们做了嫁衣。”苏问不满道,本以为这二人会死在此处,没想到周家竟还与万寿谷有这层关系。
周栩卿虽然与苏问是初次相见,不过早在沧州的时候就已经听闻过多次,今日一见与他心中所想出入很多,比如更加奸诈,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做出在青锋郡时的壮举,再比如更加弱小,弱小的毫无道理能够从都司府中活着出来的,但是也同样有他认可的地方,如周不言所说的一样,这家伙是个有趣的人。
“你要知道要成为人上人,不在于他要杀多少人,而在于有多少人能为他所用,不止是万寿谷,背荫山还有很多宗门在这次之后要变天,陛下虽然答应了凌天宫入朝,但并不等于要让北魏的宗门如南唐那般臣服在其之下,尤其是如今这种关键时候。”周栩卿若有所指,凌天宫此刻入朝,无非是陈茂域需要借助其在民间的声望增势,再一手把握庙堂之外的格局,等到分州之后,又有大批心腹安插进朝野各处,这位年轻皇帝似乎已经做好了要从那位老人手中接过整个北魏江山的准备,本该是普天同庆的幸事,但也就是此刻突然生出了一道别样的声音,一个让他不得不视为对手的人。
苏问指了指自己,轻笑道:“这种事你也敢说给我听?”
“无妨,你与岐王殿下的关系不浅,这样很好。”
苏问听的沉默,抬头看着对方,周栩卿温和笑着,并非虚情假意,而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肺腑之言,却如一根透骨钢钉深深刺入他的耳中,久久不得忘记。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逃的好
囚禁在铁笼中的常清生被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手脚被铁链锁住,周身九处气窍都以银针封刺,气若悬丝。
突然一道肥硕的身影鬼鬼祟祟的靠近铁笼,正是万旭成,轻声喊道:“常道长,我来救你了。”
眼前尽是血色的常清生艰难睁开双眼,认出了来人,只是气窍被封,他已经无力开口,只见万旭成麻利的掏出一根铁丝捅开铜锁,解开锁链之后,用他那微弱到极点的灵力帮其推宫过血,把气窍中的银针一根根逼了出来。
“常道长,苏问以气昆浩然做交换,让万寿谷护送他绕路前往郴州,你们南离道实属是撞到刀尖上了。”万成旭架着重伤的常清生走出牢笼。
“你为什么救我。”常清生虚弱说道。
万胖子连忙说道:“当日要不是常道长出手阻拦弟子,我早被打死了,这份恩情我终身难忘。”
常清生念起那日过往,本是无心之举,想不到竟救了自己一命,轻声道:“能否送我去背荫山。”
“还去背荫山作甚,苏问他们已经决定绕路离开了。”万成旭轻声说道。
“谁都别想逃,万寿谷想全身而退,我偏不要他如愿,此仇不报,常清生誓不为人。”常清生怒声说道,一口鲜血猛然从胸口涌上喉咙,被他强忍着咽了回去。
万成旭挤眉弄眼的犹豫许久,狠狠一跺脚道:“好,我就舍命陪君子,送常道长去背荫山。”
夜色正浓,铁笼外空无一人,只有两道狼狈的身影悄然远去。
“这么假的戏他也能信,活该南离道永远被道中观压一头。”方云奇叼着草根摇头叹道,南离道虽然成名比道中观晚了许多,不过道门神通却是一个不少的照搬过来,只是这么多年来南离道始终没有一个能像余半岁那样扛起整个道教精髓的门人。
苏问有些乏了,这一夜想看到的都看到了,想做的也都做了,只要等着进山就好,可越是如此顺畅越让他困惑,为何一定要他去背荫山,那里又究竟有什么。
“如果换做是你,你信不信。”苏问随口问道。
“我?”方云奇翻着白眼欲言又止,等他终于想明白准备开口时,却看到苏问已经酣然睡去,气的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将草根塞到嘴里乱咬成几段,愤然离去。
就算常清生被封住气窍,锁住四肢,可终究是为立尘宗师,怎会无人看守,只能说是有人故意为之罢了。
“常清生逃了。”周不言冷声说道,声色比起与苏问时还要阴沉很多,因为眼前的男子让他记起诸多不好的回忆。
周栩卿轻摇羽扇,非但不热,反而更显寒意,但羽扇纶巾的样貌不正是儒生标配,饶是周家子弟也逃不过这等繁文缛节。
“逃的好,苏问想不想进山是一回事,想怎么进山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只需要苦恼前者。”
“那是你们的事,我只要把他带到这里。”周不言冷声说道,从他见到周栩卿的第一眼开始,那浑身的戾气便像是止不住似的涌出。
“你义兄在临渊七层,你若想去送死我不拦着。”周栩卿轻声
说道。
话音落定,寒光骤然出鞘,只是刹那又收入鞘中,一缕青丝从周栩卿肩头飘落,周不言一言不发的折身而去。
周栩卿接住飘落的短发,他不懂修行,也很清楚方才那一刀只需再进半寸,他的咽喉处就会生出一道必死的伤口,看着周不言离去的背影,不由轻叹一声,“王侯将相,道之巅峰,谁也逃不过沦为棋子的命运,又何况是你我这等人,周家的姓氏对别人来说很重,对我们同样很重。”
.......
不得不说道门的内家功夫高深莫测,也只有释教六神通中的神足通可与之想提,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常清生体内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头顶三花消退,屡屡白烟融入夜色,常清生一口浊气呼出,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了许多。
万旭成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连忙递上水囊,叹声道:“常道长真是好功夫,要是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早便死够十次了。”
听的这话,常清生神色瞬间黯淡下来,南离道只有他一人独活,真要是厉害又岂会如此下场,若他有大师兄那般修为,怎么也能救下几人,越想越是皱眉不展,万旭成自知说错了话,连忙收声,乖巧的坐在一旁。
常清生本就是个恬淡的性子,再者对方多少算他的救命恩人,缓了缓语气说道:“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当真,不过我笨的很,当初师傅教了我十年才二等起凡,气的他老人家翘了鞭子,不然也不会落草为寇。”整张脸缩成一团的万旭成叹声说道。
“道门本讲究随性,你若真想学,就朝南磕三个头,从今以后便是我的弟子了。”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万旭成激动的跪倒在地,砰砰砰不知磕了多少头,常清生笑骂道:“不是拜我,是拜祖师,道祖在南,遂叫你朝南磕头。”
万旭成傻笑着又朝着南方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拍了拍头顶的土坐直了身子,肥大的屁股在地上不自在的摩了半天,艰难说道:“师傅,要不我替你去背荫山就行了,您老人家快些回观里去复命可好。”
“你去了他们未必会信,必须要为师亲自去与他们说,更何况我们师兄弟三人一同出山,如今只剩我一人,不报此仇,那有颜面回去。”
“师傅,你们究竟为何要到背荫山来,似乎不是因为什么群英大会,好像是为了一个叫苏问的人。”万旭成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管是为了什么,接下来都没南离道什么事了,苏问在谁手中都行,只有万寿谷不行。”常清生认真说道,若是师兄肯早些听劝,又怎会是如此结果。
万胖子看着其复仇心切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叫住对方,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毕竟他那一山的兄弟可经不住紫甲军一轮冲锋,转口道:“师傅,我觉得我也不是修行的料,要不我还是不去南离道了,继续做我的山贼算了。”
“少废话,拜了道祖便是道门中人,由不得你,至于是不是修行的料,等回去了为师专门为你准备一套修身的法门,先减去你这身肉,至少多活些时日。”
“不是说随性嘛!怎么比我当山贼的时候还
霸道。”万旭成喃喃自语道。
常清生轻笑着打在对方额头上,骂道:“入门之前自然是随性,入门后就得随我。”
万旭成不止是长相喜庆,言语中多透露着趣味,细细看去倒是让人忍不住亲近,难怪一个二等起凡的武夫做了这么久的山贼也没做出个名堂,委实是选错了门道,常清生本来心头压抑,与对方言语交换几句后,竟是不止一次展露笑容,若是这次能全身而退,想来有这么个活宝在身边,很快便能走出阴霾,指不定就能摸一摸不惑境界的门槛。
......
师徒二人日夜兼程,常清生不敢停歇,生怕万寿谷跑了,而万旭成就好比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明白的很,可就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也不敢吐出来,只得拖着三百斤的肉身跟着对方在这山野中没命的跑,原本要三天的路程,愣是被常清生只用一日便赶到背荫山。
背荫山常年围绕的雾气也止不住此地修士热火朝天的生气,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去处,井水不犯河水,标志分明,却有四个全副武装,恨不得不露一寸皮肤的身影窝在角落中,由于地处阴暗,潮湿的紧,所以除了他四人,旁的人都不愿往这里靠近。
“胡姑娘,你说少爷真的会来这里吗?”露出一双小眼睛的七贵轻声问道,他们已经来了数日,略微知晓些事情。
“但愿别来,这些可不是都司府那群只敢在沧州称霸王的地头蛇,都是声名在外的大门大派。”胡仙草沉声道。
四人中那个身形如山丘的家伙自然就是牛霸天,也亏得他生的如此魁梧,一些想要惹是生非的家伙都识趣的敬而远之,摸着脑袋嘀咕着,“这山中就坐着位不惑境界的强者,还不说在山脚村庄里的什么两大道行和傀门啥的,加起来你们人类排的武榜上面,前三十的家伙少说来了十个。”
正说着,山里的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提着兵刃行囊似乎是要下山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少了大半,连牛霸天口中的那位不惑强者也都当着众人的面踏空离去,七贵连忙去打听了一番,用了二十两银子只换了一句话,“苏问不来背荫山了。”
“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到苏哥哥了。”小仙芝焦急的问道。
“不行,我们也得跟过去。”胡仙草连忙收拾起东西准备跟着众人而去,却被七贵一把拉住,劝道:“你们先别急,就算少爷不来背荫山,也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出现在他们此刻要去的地方。”
“没错,那小子鬼精鬼精的,那有那么容易被抓住,那个陈长安不是说他必来背荫山吗?这家伙多半是是想把人骗走,然后偷摸进来。”牛霸天拍着脑袋说道,突然觉得自己脑子灵光起来还真是不同凡响。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道声音诡异的飘入他们耳中,四人立马警觉的四处望去,只见到一块石头微微晃动,直到上面的青苔不断剥落下来才依稀看清是个人,只见他狠狠伸了个懒腰,险些将上半身子反着贴到下半身上,酣然道:“睡得太久了,都长草了。”
那人跳落地面,冲着四人微微一笑,只是七贵几人可不觉得他这笑容充满善意,尤其是在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后,就注定这家伙必须再也醒不过来才行。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亚圣
没有人注意到这偏僻阴暗的角落,七贵缓缓侧步挡住唯一的出路,胡仙草将手按在腰间的玉瓶上,其中养着抚琴赠予她的玉蜂,牛霸天站在最前将小仙芝护在身后,铜铃大的眼睛凶神恶煞的瞪着那人,竟是不敢妄动,直觉对方气息浑厚,那双眼睛中透出的光彩可不像个大梦初醒的蠢汉。
“别紧张,我我不是什么好人。”那人乐呵呵的将两只手插进袖笼中,带着些许口吃,被泥泞染满的脸颊看得出依旧年轻,只是配上这么的举动活像是郴州给地主家干活的老农工,朴实过了头。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男子赶忙改口道:“说错了,好人,大大的好人。”
只是他越是如此说,越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原地半蹲下去,仰着头看着几人说道:“我姓汤,给面子的都称我一一声汤师爷。”
“你放才听到了什么?”胡仙草已经推开玉瓶的塞子,冷声问道。
“都听到了。”汤师爷若无其事的说道,突然两指并出在面前的空间中随意搅动了几下,一粒黑点在他指尖不断凝聚,直到指甲盖大小的黑斑。
“这玉蜂可是好东西,想不到你竟然会药王真经,嘿嘿,亏是那些人不知道,莫不然又要打的不可开交了。”
胡仙草神情凝重,她虽然做不到抚琴那般招手便生十万蜂,却也有不下千只,肉眼不得察,然而对方竟然一只不漏全部捉下,汤师爷指尖轻弹,黑板立刻散去,胡仙草连忙探出玉瓶,口中轻唤一声,那些玉蜂便尽数回到玉瓶之中,毫发无伤,可见对方对劲力拿捏的何等精确。
“别紧张,我没没有。”
性格火爆的牛霸天根本不等对方说完,一对被对方脑袋还要大的拳头迎面砸去,出手便是全力,相比于七贵、胡仙草的警惕,对方给他的感觉却是异常的危险,在与他交手的人中莫修缘都要排在对方之后。
双拳沉闷,地面一声震响四裂而开,汤师爷就像一根钉子深深栽入土中没至小腿整个人坐在地上,而在牛霸天的拳头前面一只完全不成比例的手掌轻而易举的顶住所有劲力。
“没有恶意。”汤师爷总算把这句话说完,手掌轻轻一推,牛霸天便后仰着向后倒去,全然没有抵抗之力,能与莫修缘战成平手的他,竟是在对方手中连一回合都撑不住,究竟是从那来的怪物。
“牛叔。”小仙芝焦急上前想要撑住对方如山岳般的身躯。
“快躲开。”牛霸天大喝道,竭力想要止住身形,却是不偏不倚的朝着对方压去,根本是蚍蜉撼大树,即便换给一个成年人,牛霸天都可说是庞然大物的存在,那双纤细的小手只怕稍稍触碰到就得被冲击的折断成几节。
小仙芝本能的闭上眼睛,只觉得掌心有一阵激烈的气流压迫着,好似一座山砸了过来,可就在刹那,那股压迫感戛然而止,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缓缓贴在她的掌心上,并不吃力却实打实的落在她的手中,睁看眼睛,正是牛霸天坚挺的背身,当真被她
撑住了。
“小小......小心。”
就在这时一声善意的提醒传到耳边,牛霸天的身躯突然被人拉了起来,汤师爷正一手扯住对方的腰带,小仙芝不知所措,停顿了数息才轻轻说了声,“谢谢。”
“我不是为了气昆浩然来的,你们不必担心。”这次四人都等他一字一句的说完,毕竟连牛霸天都挡不住对方一掌,他们又能如何。
“你想怎样。”胡仙草轻声问道,既然明知不敌,索性将玉瓶收起,何况从对方刚刚的出手来看,似乎真的没有恶意。
汤师爷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因焦急渗出的汗水说道:“他们早晚是要回来的,你们一个是药王真经的传人,还有这两位两界山的居民,很危险,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
被对方三言两语点破命门,尤其是牛霸天似乎忍不住再出手,他不相信有人能够忍住两界山这等致命诱惑,见着几人越发犹豫,汤师爷又说道:“我要是想害你们,就直接动手了,何必浪费口舌。”
胡仙草品着对方的话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以对方的实力若这想发难,直管出手就是,何必说这么多废话,不过有一点她仍要问个明白。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既然不是为了气昆浩然,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气昆浩然?只怕那些人连命都得送在这里,他们蠢,我可不笨,苏问能得到的好处,我也也想分一份儿,与其不要命的跟他抢,不如让他欠我个人情。”若是此刻他手中有把算盘只怕会打的咔咔作响。
七贵看了看胡仙草,这一路差不多都是后者再做决定,尽管牛霸天修为最高,可呆头呆脑的他除了惹是生非什么也不懂,而七贵从来都是听从少爷和老爷的话,胡仙草沉思着,若是当初强硬的把沈半城抓来,此刻也不必这么烦恼。
“我姑且相信你,不过你想要的东西我说了可不算。”
“那是自然,我不信苏问的脸皮能这么厚。”汤师爷欢快笑道。
七贵尴尬的附合着对方,心中却是嘀咕道:“等你见着了就会知道,少爷的脸皮不止厚,而且黑。”
原本人满为患的背荫山不过半日的功夫就空荡了下来,浓雾重新汇集于此,遮住了眼前的视野,几人只得紧跟着汤师爷一路往前,很快便进到了雾气最浓的地段,没了影踪。
“师傅,你就这么让他把人骗走了。”柳三晓盘坐在石墩上,撑着下巴不解道。
一旁手持竹筒的陈长安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还觉得亏欠了苏问,这背荫山这场造化一半是为了他,另一半却是要给你,汤家的小子想插一脚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柳三晓震惊的指着自己。
“怎么,你是我的徒儿,难道还配不起这等好事,为师费心费力许久也不是欠他苏承运的。”陈长安轻笑着,冲着身后的雾气开
口道:“让两大道行带着这群人在外面转上两天再回来。”
“是。”虚空中有人应道。
柳三晓还是没能从震惊中醒悟,这偌大的背荫山即将变作一处修罗场,他亲眼看着师傅前些时候在四处布置下的阵法,深知其威力,不过他此刻也算是一位入门的阵法师,那些阵法他看了许久,却一直未能找到阵眼所在,没有阵眼的阵法就好比没有眼睛的真龙毫无生机可言,可他不相信师傅费心劳力只为布下这些死阵。
“师傅,你为何一定要让苏问来这里。”
“三晓,以你的资质可看得出为师所布下的阵法有何不同。”陈长安不答反问,站在最高的山巅上俯视着背阴一面,纵然满眼的雾气,但落入他的眼中却比庖丁解牛还要清晰百倍。
柳三晓翻着眼睛想了许久,师傅既然有此一问,那就绝不是故意布下死阵,而且每每在阵法布下之时,他都能感觉到这背荫山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阻力在阻碍着阵法凝成,只是因为陈长安仗着修为高深才强行布阵,早先只当是此地早有的禁忌,毕竟天地之间多的是条条框框束缚着灵力波动,不过现在想来这禁忌未免太强了。
“是伴生阵法。”柳三晓轻声说道,伴生阵法顾名思义,并非单个,而是在已有阵法之上的延续,也可说是精进,而那禁忌之力则是早有人在此地布下阵法,从那股抗力推算,此阵法的高妙之处更在陈长安所布阵法之上,所以陈长安不敢轻易连同阵眼,否则很有可能两阵齐毁。
“不错,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为师虽然阵法自问天下第一,可神念功夫却是差那人千百倍,你问为何一定要苏问来,因为这阵眼只有他能够连成。”
“师傅说的那人是。”柳三晓很少听到师傅会如此贬低自己赞许他人,除了那位凌天宫宫主和九州乱子以外这是第三个人。
陈长安神色稍显恍惚,轻轻敲动了一下手中的竹筒,怅然说道:“他是自圣人飞升之后这世间第二位圣人。”
“那位虞帝?”
“虞帝?他也算是圣人?不过是个目光短浅的穷书生罢了。”陈长安也是第一次显露出毫不掩饰鄙夷之色,能将那位千古第一君王说成目光短浅的穷书生,这等霸气这大陆上也找不出几个来。
“仅次于圣人的人又怎会与苏问扯上关系。”柳三晓不敢妄自猜测。
“关系可能没有,但他是唯一一个不从阴曹转生的人,至少这一世不是。”陈长安自言自语着,阴曹之大,世人难以想象,十殿阎罗也绝非是身着惊鬼服手持两断刀的摆渡使,后者也许是人,而前者则是天道选定的神明。
柳三晓不由咂舌,自从跟了陈长安之后,他越发觉得自己这几十年过的何等糊涂,凌天之宫,阴曹地府,这中间夹着的才是人间。
果然有的人生下来就该万众瞩目,好在自己命也不错。
“苏兄,这座修罗场中,我便将人情尽数还给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圣人言
今年的漓江少了往日的冷瑟,前有天道之子莫修缘渡江背上,两大书生隔江笔斗,后有凌天宫渡世大神官入北魏传道,凌天宫自问世以来从未参与王朝之争,而今可说是第一次出世,却是没有选择近在咫尺的南唐,而是舍近求远去了北魏,耐人寻味之余,更让无数望风的谋算者惊觉,难道说凌天宫认定北魏将会是及虞周之后又一统一九州的帝国。m.www.uu234.net
凌天宫此行除了渡世大神官外,随行还有十二宫神官,三十六位传道者,一百零八名仆从,自沧州而来,所过之处无不是鲜花夹道,百姓前呼后拥以求天道赐福,可见凌天宫在九州之上的威望之深,甚至远胜过佛道两家,在队伍正中有一辆朴实却显圣洁的马车缓缓而行,那是大神官的车撵,人人都想一睹那件普天之下最高贵的大红袍,只是一路走来都不曾见到大神官走出过车撵,实则连随行的十二宫神官都不知晓车厢中的那位大神官此刻早已没了踪影。
相比于沧州的欢腾,黄州与京都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一座庞然大物在众人都始料不及之时轰然倒塌,一纸诏书落入宋家,宋家家主宋怀压入临渊,家产被抄,男丁发配,女眷没官,白纸黑字之上陈列着宋家七条大罪,条条当死,便是连已经身为礼部郎中的宋家小子都未能幸免以徇私舞弊之罪,戴枷三个月示众,杖一百,发往郴州充军,可以说雷厉风行般一棍将这条在京都黄州两地盘踞数十年的巨龙打散了生气,更难以置信的朝中往日与宋家交情不浅的官员竟无一人声援,甚至不惜倒打一耙以求保身,如此大事本不该这么草率,也许人人都在等着那位老人发生,可李居承只是在朝会上酣眠了半晌,醒来时宋家已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沈半城伏在酒楼的柜台上,这几日的生意差到极点,但他并不担心,只要苏问回京的那一刻,不止这处酒楼,京都少说得有三十处产业跟着死灰复燃,不过今日店中来了一位白须老者让他好奇,什么都不要一口气点了十来只烧鸡,只吃皮不食肉,不过半晌功夫门外已经占满了等着赏赐吃食的乞丐,无不是感恩戴德的赞颂老者堪比凌天宫的渡世大神官普渡世人。
沈半城也不驱赶,倒是拦下上菜的小二,亲自端着烧鸡走去,老人家身着一件泛黑的红袍,须发皆白,粘附着满嘴的油腻好不邋遢,不过气息沉稳,满面红光,若是能够大理干净,配上这副宝相倒是有几分大神官的味道。
“老人家第一次来京都吗?”沈半城坐在老者对面恭敬说道。
“十年前来过一次,这烧鸡的味道还是京都的最正宗,比沧州的油水足。”老者直接用袖口抹去嘴角油渍,那件红袍上的黑渍不知是沉淀了多少年的污垢,不过坐在老者身旁却是闻不到一丝异味,反倒是神清气爽更多,正是如此才让沈半城对其充满好奇。
沈半城若有所思的点头说道:“十年前可是发生了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老人家可曾听闻。”
“小娃娃,你想问什么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老者笑眯眯的说道,将手中的烧鸡丢到门外,立刻有乞丐疯抢,老人唆了唆手上的油脂,很是满意的看着对方。
“想必您也听闻了宋家一案,当年学府横院一夜之间倒塌,老人家可觉得二者有什么相似之处。”沈半城满含深意的问道,认定老者非比寻常。
“一物兴起便有一物衰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都说人定胜天,可在说出这句话时其实就已经自认不如了。”老者云里雾里的说着,那双眼睛慈穆的看着沈半城,好像能够看到对方此刻脑中所想。
沈半城稍稍愣神,仿佛若有思,等到醒神时对方已经没了踪影,只在桌上放着几锭银两,他默默将银两拿在手中,心中已然猜到对方身份,虽然惊愕却也很快释然,自言自语着,“大神官,你吃了小子三十只烧鸡,这点钱可不够啊!”
学府后山上的青竹屋自从那日被杜长河撞塌半面墙壁之后便一直让它塌着,主人家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每日该下棋下棋,该论道论道,可怜了那位年岁甚高纵横府主总是坐在风口处,一边忍着寒风刺骨,一边漠然看着相处半辈子的老友无赖的将棋盘上的棋子动了又动。
突然杜长河举棋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气息轰然变换,顺着眼前的空洞遥望天空,似有风云变换,而赵非凡依旧稳坐如钟,轻轻敲打着棋盘催促着好友落子。
“你不去看看吗?”杜长河沉声问道,心不在焉的落下一子,奇臭无比。
“师傅来看徒儿,我跟着掺和什么,再说了来的既不是莫渡也不是琼经,你急什么。”赵非凡提子落子自在很多。
杜长河皱着眉头,想要将前一颗子换个地方,而这次对方不再容忍他的无赖手段,抬手将其打落,杜长河怒声道:“他徒儿就是徒儿,我徒儿就不是了。”
“苏问不还没拜师吗?”赵非凡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又怎样,等他回京肯定回来求着我做他师傅。”杜长河无比自信的说道,不过仍是小声问道:“你老实跟我说苏承运找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比如苏问是不是就是那人。”
“是也不是,如果是根本不需要琼经出手,渡世自会亲手杀他,如果不是,即便琼经以神殿大神官的身份压着渡世,渡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长河最听不得对方这种敷衍的言语,伸手胡乱将快要颓败的棋局打散,然后没好气的说道:“不下了,算平局,就算渡世肯放过苏问,琼经早晚也会注意到他,以他宁杀错不放过的性格,苏问要真是上了问道天,必死无疑。”
“琼经这人自负的很,除了莫渡和苏承运,他又何曾将谁人放在过眼中,他认定自己不会错,那即便是错也不会认,这几十年他从未踏出过凌天宫半步,自以为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殊不知人心隔肚皮,哪有那般容易在手中拿捏,这也是为何他成不了莫渡、苏承运那等人物,便是连陈长安他都比不上,苏问上不上问道天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但是即便他上了,琼经想不想杀,敢不敢杀又
是另一回事。”赵非凡瘪了瘪嘴,默默收拾着散落地上的棋子,一颗黑子被他随手丢出窗外,杜长河看得分明,心中暗笑着对方嘴上说着不管,手上却很老实。
渡世大神官进入学府,除了杜长河与赵非凡两人外第三个知晓的便是他的亲传弟子莫修缘,但是此刻的后者心头多时不安,因为他的第一次骗人让他不得不再编织出第二个谎言,但是想了很久,也没能开口,反倒是对方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付丹阳飞鸽传书,一个姓苏,一个姓陆,徒儿,在沧州死的是那一个啊!”
莫修缘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反问道:“师傅,我可从来没说他死了,是你找到阴曹,这事该去问他们才是。”
“你这家伙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以往的你可不敢说这种话。”渡世不怒反喜,没有责怪对方的顶撞,反倒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终于成长时的欣喜。
“阴曹那群家伙早就不是第一次阳奉阴违了,为师会不清楚,不过你确实错过了一次天大的造化。”
“那师傅你这次来还是要杀他。”莫修缘轻声问道。
渡世听的哈哈大笑起来,“为师身为渡世大神官,普渡天下世人,他难道不算世人,苏问也好,苏承运也罢,在为师看来这世间没有恶人,处处都是光明,不过只有一人不算。”
“是当年那位亚圣。”
“亚圣倒是个好称呼,也许该叫做首恶才对。”渡世漠然说道,抬手轻抚着莫修缘的脑袋,满目慈祥,“好徒儿,人力有尽头,你一路修缘也至多是人道之极,切莫再要往上。”
“那位亚圣曾说人定胜天,与人斗,与天斗,其乐无穷。”莫修缘执拗说道。
渡世却是摇头苦笑道:“世人又有几个想要与天斗,因为一己私欲殃及众生,就算斗赢了又如何,天有什么错,天道创造了万物,却总有人想要证明自己更在天地之上,你说这人是善是恶。”
莫修缘被问得沉默,就在这时一枚黑子从天外飞来落入老人手中,老者呵呵一笑遥望远方,“行了,主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我总不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你后面去跟离厌说,在外面玩够了就回宫去,好歹是个圣女就该有圣女的样子。”
莫修缘躬身一揖,心中暗暗念叨,“师傅你才是最没有样子的那位才对吧!”
不过口中还是恭敬说道:“师傅,慢走。”
渡世当日便离开了京都,他要去看看那位能与自己徒儿成为知己好友的家伙究竟有哪点过人之处,又究竟该不该死,九州圣人飞升以求真理,亚圣举剑问天,不得回应,便将天破开了一个窟窿,是蝼蚁不懂雄鹰之志,还是鹤立鸡群的孤独,不过雄鹰与鹤都算不上恶称,说到底也还有几分敬畏,圣人只说世人愚钝,那位亚圣又自作主张的添了其后言论,尽管少有人知,可却十分恰当。
世人愚钝,安生便好,世人懦弱,求活便好,世人贪婪,更好便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笔墨作画
苏问终于来到背荫山,只有方云奇三人跟着,逆行道和紫甲禁军的人在那晚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连同着周不言和董昌平也离开了。顶 点 X 23 U S
进入山中,苏问只觉轻车熟路似的朝前走着,很快他遇到了等候多时的陈长安,手中拿着竹筒站立其面前。
“七贵他们人呢?”苏问开口问道,如果说有人故意将七贵他们引来背荫山,那么不是周家便只有眼前这位儒雅随和的中年男子。
“他们不在这里。”陈长安说道,“你先与我去个地方。”
苏问猛然后撤一步,冷声道:“见不到他们,我哪里也不会去。”
“你若不去,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们。”陈长安不讲道理的说道,就连一旁的柳三晓都诧异,向来温和的师傅突然变得如此强硬。
陈长安说完以后直接转身离去,苏问口中一通污言秽语,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雾气为散时,山中少人来,可这山路却分明人为,有石斧锋利痕迹,陈长安一言不发的在前面走着,苏问只得拉过柳三晓,小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七贵在哪?”
“这。”柳三晓尴尬一笑,回头看着师傅的背影,也只是丢给苏问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你按我师傅说的做自然能看到他们。”
“哼。”苏问哼唧一声,知晓从这两师徒口中问不出所以,悄悄唤来方云奇,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手段。
然而对方却是鄙夷的看着他,直摇头说道:“你以为我是谁啊!苏承运吗?掌柜的,这么大座背荫山别说找几个人了,你就是喊一嗓子都未必有人能听见,更何况转轮王想藏的人,你觉得他有可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找到吗?”
正说着,陈长安突然停了下来,在其面前有一张好似祭坛的石台,苏问入眼的刹那,识海中猛然掀起滔天巨浪,那梦境中的一幕幕此刻越发的清晰,他正躺在石台上,远处的天空炸开一块豁口,鲜红的液体从苍穹的缺口中涌下,血水淹没世人,无人惊慌,反而是齐齐朝着石台朝拜,刺骨的冰凉涌入苏问体内,所有的感触都是那般清晰,猛然间眼前的一切又都穆然消散,重新变作背荫山的模样,而此刻他竟然浑然不觉的站在石台前,伸手抚过其上的纹路。
“这里是?”
“葬仙台。”陈长安淡然说道。
“仙?”苏问缓缓抬头望天,却觉得自己口中所言着实可笑,若时间真有仙,又有何人敢葬,突然石台上的纹路缓缓变化,好似山川大河,又如同星斗转向,但总是缺了一半。
“画完它。”陈长安开口说道。
苏问缓缓拂过那些变化无常的纹路,与他在那处洞穴中刻在墙壁上的字迹,只不过这些纹路似乎更具力道,像是才被人刻下不久,仍然能够感觉到对方残留在笔力之中的韵味。
他揉了揉两处
太阳穴,从怀中摸出那杆生花笔,并没有贸然起笔,而是像山洞中那样沿着那些纹路临摹,下笔时急时缓,时而如高山流水洋洒飘逸,时而如绣娘穿针精致小巧,方云奇三人看着好似入魔的苏问,不知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只是零零散散的能够感觉到对方每写一笔,周身的雾气都随之清明一分,脚下的大地也似乎随着对方的呼吸而回应。
半个时辰,苏问不曾停歇的一遍又一遍笔走龙蛇,不求甚解的将石台上的半边纹路记背的滚瓜烂熟,可至始至终都不敢越过那道天堑分毫,规规矩矩的点到为止。
一个时辰后,苏问终于停笔,可整个人如同大病一场,汗如雨下,嘴唇乌青的瘫坐在地上,直呼寒气,体内七座灵宫同时运转,尤其是第七宫玄丹宫直通丹田,其中一杆墨色大笔黑水挥洒,搅得整座灵宫如同一汪墨池,墨色从宫门而出顺着经脉涌入四肢百骸之中,由内观外,此刻的苏问便是江湖骗子最常讲的英堂发黑,乃是大凶之兆。
然而当墨色涌入琉珠宫时,却被那团蓝色光影阻隔在外,荡漾而起的水纹光晕如同厚积薄发般瞬间驱散墨色,在苏问体内蓝黑二色好似交融出一副道教太极纹路,而此刻苏问整个人也都是黑蓝参半。
道教太极黑白双鱼交融可生万物,以黑白分阴阳,便是天道,而在凌天宫的典籍中却有另一种言说,出自那位亚圣之口,天地分成,清而清者上升为天,浊而重者下沉为地,天水蔚蓝,地阔灰黑,自以蓝黑分天地。
光影交错,苏问的呼吸逐渐匀称缓和,血色恢复,方云奇大气不敢出,相比于秦潼两人的干着急,他很清楚对方方才的状态,那是迈入神念的必经之路,可是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除了念力稍稍强劲一些,没有半分神念的基础,若说一个人从一到二也许并不算难,可想要无中生有,那就称得上奇迹,为何神念被排在闻道榜第二位,便是因为它不同于其余神通,无法言传身教,实属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而念力充沛的修士本就凤毛麟角,如此一来神念师也就成了万中无一的奇葩,当初苏问拒绝杜长河的收徒,在多少人看来简直是自天地开启以来最愚不可及的决定。
而此刻苏问只是以临摹前人留在纹路中的点点神念意境竟然可以与之共鸣,不过共鸣归共鸣,这石台至少有千年的历史,其上岁月流过的痕迹更显沧桑,但即便是千年悠悠残留下的点点意境都如此骇人,让苏问险些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足以想象那位先人该是何实力。
苏问调息一阵后缓缓起身,心中有问想要开口,可陈长安和柳三晓已经离去,只得重新走向石台,目光穆然盯住,就在那半边纹路之后似乎延伸出了寸许墨迹,也就是说他终于从临摹迈出了第一步,尽管微不可察,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留下了一笔,苏问没有方云奇那样的博学,只知方才自己好似进入了一种玄妙境界,比在山洞中更加痴狂,那一刻的他感觉无所不能,挥笔之间可生天地,万物众生皆是他UU小说色彩,但在最后瞬间,他又看到了那颗血色骷髅,空洞的眼眶一瞪便
如同雷霆穿身将他惊醒。
“掌柜的,没事吧!”方云奇轻声问道。
苏问摇了摇头说道:“没事,饿了,你们去弄些吃的吧!不用在这等着。”
等到三人走后,苏问翻身坐在石台上,学着梦境中的姿势仰面躺在其上,然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却在他起身的瞬间那半截纹路好似拓印般印在他的后背,侵入体内。
“究竟是不是梦,这上面的纹路又是何人所刻,为何我感觉如此熟悉。”苏问自言自语重新将生花笔提在手中,玄丹宫缓缓运转,悬浮在宫内的墨色大笔一闪而逝,只见生花笔尖墨色凭生。
“你要我写吗?”
生花笔一阵嗡鸣,苏问点头应下,识海中早已消散的永字八法重现而出,那条金色鲤鱼痴迷的抬头望着,尾巴划拨着水面,笔尖点下,好似将墨水滴入清水之中瞬间扩散,苏问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何况他的字很丑,所以他想要画,顺着那些散开的墨迹作画。
一颗青松,那是苏问在木屋中看到最多的东西,一直报怨那颗青松挡住了窗外所有景色,青松之后是一条溪水,在那溪水旁他开始学剑,明白剑并非只是手中的三尺青锋,有剑势,亦有剑意,溪水流至尽头是一座大红门,学府的大红门,横院的大红门,红门开启,在后面的墨迹连他也想不出画什么,漆黑的一团,像是被直接滴落的墨点,又像头顶的太阳,只是漆黑而已,与前一半完全不搭的画作,苏问静静的看着,总觉得还少了什么,于是在石台最边缘处工工整整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只在最后一笔终了,石台轰然震动起来,一抹金色液浆顺着其上纹路流淌,苏问想要退步却发现周身好似凝固般静止,眼睁睁的看着那抹金色连同他的名字一起包裹,一道精光从那黑日之中怒射而出,刺入他的眉心。
......
沧州木屋旁那颗青松诡异的疯长,挤垮半边木屋,白州一条无名小溪水势回流,掀起阵阵水花,露出底下无数被分裂的碎石,学府大红门上那对朱雀玄武兽面流光溢出,化作两头神兽虚像临空而动,两院弟子无不抬头惊叹,这是唯有学府入试时才有的异象,从观月楼回来的齐冬阳看着焕然一新的横院大红门,心头诧异,那群懒家伙何时变得勤快起来了。
琼经闲来无事,重新翻动着月旦评两榜,旦评榜首依旧是那位北魏首辅,只不过其上的字迹越发浅淡,紧随其后的是南唐牧梁王,再往后皆是南唐,直到第九位才看到李在忠,第十位李在孝,如此看来李在忠确实不比李在孝差,甚至更强,没有耐心的直接翻过最后,一个名字让他瞩目,苏问,就在他翻到时对方的名字正好从最后一位跃居到第五十位,与此同时月评之上,苏问二字却是移到第三十位,身处一群立尘不惑境界之中显得异常突兀,琼经不觉轻笑道。
“苏承运,我凌天宫的点朱砂岂是那么容易要的,长生策,终将属于我。”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苏问在石台前坐了整整两日,再醒来时目光锐利如剑,稚嫩的脸颊好似刹那间成熟许多,自言自语道:“好苦,原来世间还有如此苦命之人。”
“你看到了吗?”陈长安缓步走来。
苏问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说道:“他是谁?”
“我说是你,你信吗?”陈长安轻声说道,随后从竹筒中取出一根签递给对方,“也可能不是你,我不清楚,苏承运同样不清楚。”
苏问接过那根签,解签不好不坏,疑声道:“如果是我呢?”
“那你所见便是你的命,改不了。”
“我不信命,所以总有法子改。”苏问将那根签折断丢还给对方,“你算得不准,我自己去找。”
方云奇诧异的听着两人的对话,不敢插嘴,陈长安只是轻笑道:“我从来没算错过。”
苏问转身指着石台说道:“我不是神念师,这阵眼我无能为力。”
他故意这么说,似乎是在告诉对方你已经错了,陈长安摇头将那根断签收回竹筒中说道:“神念师大有人在,可你只有一个。”
只见一名持扇男子从陈长安身后走出,纸扇上四枚墨字,“别来无恙。”
苏问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男子,轻声问道:“我见过你?”
只见扇面上的字迹缓缓变换,四字便三字,“吴先生。”
“沉光巷中那位吴先生。”苏问沉声说道,不止面容便是气息都与那日截然不同,见对方点头后,才冷笑着冲着陈长安说道:“那日果然是你在生事。”
陈长安轻笑一声,随后儒雅的向吴先生伸手相请,后者报之以李,缓缓折起纸扇走近石台,在经过苏问之时突然停步,探出手指想要抚过对方眉心,被苏问本能闪过,他才意识到冒犯,连连拱手道歉。
“莫要见怪,他只是好奇你眉心的点朱砂。”陈长安说道。
苏问揉了揉空无一物的眉心,疑声道:“应该早已被我吸收干净,他又为何知道。”
“你未免太看不起这凌天宫的圣物了吧!就是莫修缘都不敢说已经将那颗点朱砂炼化,你最多吸收去一成,不过借助这座阵法,兴许可以帮你再炼化四五分。”陈长安笑道。
吴先生微微点头,指尖摸过石台,其上的纹路好似剥离般随着被他的手掌托起,整个背荫山的雾气穆然褪尽,就连从未映照过日头的背荫一侧都有光芒洒下,金色的纹路延展而开,眨眼功夫就已经弥补头顶天空。
苏问仅仅见过两侧神念手段,一次是那片莲塘,第二次则是杜长河的木龙翔天,而眼前这个哑巴先生施展出的神迹虽然不如前者那般惊心动魄,但苏问却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念力瞬间笼罩了背荫山的每处角落,如果只比拼念力的话,杜长河未必就强过对方。
吴先生手指掐动,抽丝剥茧的将那些纹路扯出,然后丢向四面八方,青松纹路落地生根,扎眼成林,一条溪流凭空飞溅,从山崖之巅化作一条瀑布滑过,苏问看的惊愕,神念号称天地间第一神迹,是天道创造万物的手段,只是听着就血脉喷张,又何况是如
此近距离的感受到造物过程,甚至连飞瀑溅起的水滴落在身上都那般清晰,相比之下他在一气宗时用尽念力画出的那滴露水,更像是嵩山一粟。
突然大地裂开一道口子,一方红门从裂纹正中升起,那颗黑日正悬在红门之上,陈长安从竹筒中取出一枚珠子,轻轻抛出与那颗黑日融为一体,刹那间好似烈日当空,只是洒下的并非光华,而是令人心神荡漾的浩然气息,整座山林间劲风疾驰,化作一道笔直升空的地龙卷,相隔百里仍然清晰可见。
“看到这个他们便知道你在这里,你走过红门之后,除非闻道天人前来,否则无人可伤你,只等其中吸纳气数足够,阵法便会开启。”陈长安开口说道,吴先生在做完这些后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向苏问展开折扇,上面写道:“切莫出来。”
苏问将手掌按在红门之上,突然回头问道:“你还未告诉我七贵他们呢?”
“你希望他们此刻在这里?”陈长安反问道。
苏问沉默片刻,缓缓推开红门,红门之后并无异样,本以为会是另一处空间,可无非是走过一扇渐渐消失的门而已,除了那枚黑日从红门之上移至他头顶上。
“这里已经是一座烈狱,向北还可离开。”陈长安说道。
方云奇三人不敢离开,直到坐在石台上的苏问挥手示意才悻悻然的朝北而去。
苏问缓缓闭目,身躯毛孔大张,头顶黑日洒下的浩然气息如雨水洒下,酣畅之感从四肢百骸中翻腾,丹田之中一股暖流通向七宫,最终缓缓汇集在眉心之上,一颗鲜红朱砂若隐若现。
耳边无声,山中幽静,背荫山最后的萧瑟,在那道平地龙卷升起的瞬间,已然有人入阵,走过之处,寸草不生,暗黑色的灵力不时从皮肤之下渗透而出弥漫当空,斗篷下一双昏暗的眸子朝远处眺望,但最终还是默默的退身而去。
......
看到背荫山中升腾而起的浩然正气,两朝修士险些气的吐血,顾不得找常清生问罪,争先恐后的朝着背荫山赶去。
两大道行的人不急不缓的行在最后,金玖望着那道平地龙卷,轻声道:“气昆浩然果然不同凡响,只是沾染上如此之多的血腥还可称得上浩然二字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有毫无价值的东西才不会有人去争,你们金家能有如今的成就,不也是靠杀人杀出来的吗?”画地生冷声笑道,回身看向人群,“常道长还得委屈你些日子才行。”
只见到百代宗的队伍中常清生与万旭成神色黯然的站起其中,然而气息与灵力皆是被一层莫名力量封印在体内。
“你的百控手在这一辈算是最好,此行再拿到气昆浩然,日后家主的位子非你莫属。”画地生说道。
“若是那人还在,我这点本事根本不值一提。”金玖谦逊说道,解开常清生两人的束缚,清醒过来的二人猛然喘着粗气。
“常道长,这两日人多嘴杂,只得委屈你了,还望见谅。”
“你们南唐人果然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常清生怒声喝道。
“常道长话可
不是这么说的,也不是我们求着你们来的,要说恶人,也是你们恶在先,若非心中有贪念,何至于自寻死路。”画地生花枝招展的笑着,抬手捏着万旭成的胖脸,欢喜道:“这肉身有趣,正好做我第十九具身体。”
“姑奶奶饶命啊!小人又脏又臭,油腻的很,怎敢玷污了您高贵之姿。”万旭成连声说道。
画地生听的心头高兴,笑道:“你这家伙倒是油嘴滑舌的很,也好,我问你,你说我和你师傅谁是恶人,说对了,我就放过你。”
“这。”万旭成唯唯诺诺的看向常清生,随后狠狠一咬牙道:“他娘的,死就死吧!你们才是恶人,骗这么多人送死,老子当年做山贼的时候都是只图财,从不害命,亏你长得长么好看,心底却是恶毒的很。”
谁知画地生笑的更加张扬,笑的万旭成心头阵阵寒意,“说的好,就凭你最后那句话,姑奶奶饶过你了,常道长你这徒儿真是不错,至少比你敢言。”
“常某问心无愧,有何话不敢言。”常清生昂首挺胸,没有丝毫怯懦之意。
“那我也来问问你,杀一人和杀千人,那个罪孽更大。”
“杀人便是有罪,一人与千人无甚分别。”
画地生故作醒悟的点头道:“那你们要杀苏问和苏问想杀你们其实也无甚分别,都是恶人,此刻你岂不是贼喊捉贼。”
“你。”常清生被说的哑口无言,若说他们来此何为,为气昆浩然,本就是强盗所谓,却又怨恨主人家关门放狗不得人道,如此一想谁是恶人,无非心头贪念作祟。
金玖摇头前行,与女人讲道理,不管有无道理你都说不过她,但是有一句他很认同,那就是大家都是恶人,只不过是在比谁比谁更恶。
两日后,最先回到背荫山的是那些不入流的小宗门,正因为不入流,所以消息不很灵通,等到众人都已经离开背荫山许久才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却反而因祸得福比旁人更早折身回来,雾气退散,道路清晰,一个个好似过江之鲫涌了进去。
苏问静静坐在石台上,看着众人好似疯了一般朝他奔来,狰狞的面容,竟与梦境中那些闪烁的身影一模一样,一样的贪婪,一样的幸喜。
冲在最前的那名修士欣喜若狂,只需再有十步的距离他便能抓住苏问,然而一柄尖刀从他的背心穿了个通透,甚至不知道是谁捅的他,双手无力的抓向从身旁超越过去的人,却无一人停步,便是连往日的同门都无动于衷,那一刀根本不致命,致命的是从后而来的重踏。
整个山口很大,一具尸体那里足够,不过片刻的功夫,鲜血已经流淌如溪水,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又会有一拨又一拨的人后来居上,他们都不惊愕苏问为什么坐在那里而不是逃走,兴许此刻对方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块无比诱人的肥肉。
苏问还没有感受到这阵法究竟能给他什么,但是却让他看到了拨开皮肉之下最真实的人性,这是他在木屋中整整十五年都没能见到的,即便他一直相信身处光明,何惧脚下尸骨成山,那么头顶的黑日便是光明吗?
“既然来了,就让我看看你们为了杀我,究竟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判罚有罪
一名开灵修为的修士无比幸运的闪开了明抢,躲过了身后的暗箭,但仍是浑身是血的走到了苏问面前,好似一只蛰伏了二十三年的秋蝉终于破开了土壤,看到了一颗这世间最大的柳树,它想要放声鸣叫,想要整个天地都听到他的声音,他兴奋的探出手,想要抓向苏问,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衣角的刹那,鲜血从嘴角,鼻孔,眼窝,耳洞,七窍之中涌出,可他依旧保持着前行的姿态,直到整个身躯被空间中激荡而起的浩然之气碾压变形,支离破碎。顶 点 X 23 U S
那只来不及叫出声的秋蝉被一双厚底靴子无情的碾死在土壤之中,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直到这诡异的现象终于让所有癫狂的人都被迫恢复理性后,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战战兢兢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苏问,对方在笑,嘲笑的笑,可是始终没有一个人再去选择飞蛾扑火。
终于后来者也赶到了这里,既惊讶这群愚蠢的家伙没有捷足先登,又欣喜苍天的眷顾,前人识趣的让开一条道路,没有任何善意提示的等待着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去送死,甚至他们也露出了如苏问一样的嘲笑,嘲笑这些家伙的愚蠢。
死去的人数没有停止,一直在增加,苏问隐约察觉到头顶黑日的变化,每死去一人,那其中的浩然之气便会滋生出别的东西来,陈长安管它叫气数,一个人能活八十岁,那他就有八十年的气数,如果他四十岁便死了,剩余四十年的气数便会消散在天地间,慢慢被其他生灵吸收,像个乞丐一样与旁人瓜分这些为数不多的施舍,所以有些人就想一口吃成个胖子。
开灵修士死了一茬又一茬,但在大多数人眼中,他们的性命比蝼蚁还轻,因为这里有更多的立尘宗师,甚至是不惑强者,一位立尘宗师做起了出头鸟,但他没有贸贸然的走近,而是高声喝道:“苏问,你已经无处可逃,交出气昆浩然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你我有仇吗?”苏问突然反问道,目光如炬的看向对方,那人竟不敢与其直视,目光躲闪开,十分牵强的回应道:“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这世间本就有太多不讲道理的事情,只有谁的拳头大,谁才是对的。”
苏问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原来如此,想必来此的各位也都是如此认为的吧!”
尽管无人回应,可苏问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到了回答,他在这座石台上看到一个人,一个断去四肢的人,被捆在一座巨大的碾盘,石碾碾过他的身躯,他惨叫着,可周围的人都在发笑,他撕心裂肺的问道:“你们是谁,为何如此对我。”
同样没人回答,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碾盘下那缓缓涌出的鸿蒙气息,就好比此刻,苏问仰起头指着头顶的黑日说道:“这就是气昆浩然,你们谁想要,来拿便是。”
“苏问你无非是仗着那座护体法阵,可这里有上千人,合力一击,你认为挡得住吗?”那人继续开口道,有人赞许的点头。
“可气昆浩然只有一份,你们这么多人如何够分。”苏问轻笑反问道。
“不管谁得到气昆浩然,我傀门愿以百具上等傀儡交换。”一位阴气森然的老者一句话便断了苏问的挑拨离间之计。
“常乐宗以千位绝色炉鼎交换,且保你一宗十年昌运。”一名妖艳女子不甘示弱开口道,常乐宗以双修著称,宗内女子各个都可说人间极品。
“既然如此热闹,那我龙王殿也来插一手,气昆浩然我就不要了,仅以百颗龙珠换青澜佛舍,还望各位兄台成全。”
......
“听说苏问还有千人千相的缩版,小宗小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求为各位大佬尽绵薄之力,事后赏些好处便是。”
“好说,今日但凡出力之人,我百代宗都有重谢。”画地生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口道,瞬间打下了所有人的顾虑,可不是所有人都冲着气昆浩然来的,想从中捞点油水的大有人在,金玖轻笑摇头,何必还要再调侃这些将死之人,那高涨的气势只会加剧他们的死亡而已。
苏问禁不住想要鼓掌,感叹一声团结,那名立尘宗师得意的看着他,想要看到无比的慌张,可惜没有随他的意,于是怒而喝道:“大家随我一同出手,破了他的龟甲。”
足有百人齐齐调转灵力,各门各派的功法秘技层出不穷,甚至有人祭出灵器,那些小宗小派铆足了力气,恨不得连自己的兜裆裤都丢出去,只希望两大道行,傀门那些顶尖宗门能看到自己的绵薄之力,如此壮阔景象,也只有五十年前那次群英齐聚问道天可比。
苏问开始担心这阵法究竟有没有陈长安说的那么神奇,只见到一股股的灵力洪流倾泄而下,却在半空中被截留,如同打在油纸伞上的水花四处飞溅,那枚黑日剧烈颤动起来,源源不绝的浩然之气从中席卷而出,距离最近的十余人直接被冲击而出的力道拦腰斩成两截,黑日更加璀璨,似真的有光芒映射。
其后浩然之气更加浓郁开始肆意喷涌,每一次喷涌都会带走数十条性命,逼得众人不得不一退再退,苏问隐约感觉到那黑日中的气数越发充盈,陈长安说只要吸纳足够的气数,阵法便会催动,该是怎样的阵法才可以将这里人统统吃掉。
“一群废物,都给老夫滚开。”那名最早入住背荫山的不惑强者看出了端倪,纵然众人合力,可其中灵力驳杂,反而相互冲抵被那黑日吸去,又转化为浩然之气冲出,唯有一击破开阵法极限,否则都是徒劳。
众人看着那无门无派的老鬼,心中皆是不满,可谁人也不敢多嘴,苏问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老人家,冷声道:“来者何人。”
“怎么娃娃,怕了。”老者哈哈大笑起来。
苏问轻笑回应,开口道:“只是日后说起第一个死在我手中的不惑境,我好知道那个。”
“哈哈,娃娃口气不小,莫要以为有个狗屁阵法在就能保住你的性命,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邱天筹,好好记住,这将是你听到的最后一个名字。”老者赫然迈步,双手负在身后,黑日似是感受到了来着不俗,越发磅礴的浩然之气从中涌出,老者不闪不躲迎头而上,竟是连衣袍都没能鼓动,好似汪洋中一座从海底耸起的山峦。
“他就是曾经上过凌天宫想要问道的邱天筹,连他都来了。”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有人惊愕出声,五十年
前他还只是开灵境界,因此免遭一劫,短短二十年步入不惑,想借问道天跻身闻道境界,只可惜还未登上仙山就被除魔大神官一袖袍打落凡尘,但饶是如此也可称得上一代传奇人物。
“果然是不惑修为,竟然能硬抗着浩然之气前行,若是让他得到气昆浩然,说不定无需问道天也可借势闻道。”
邱天筹脚步生根,走得异常稳当,甚至还未曾显露一丝气机便已经近身十步,黑日光芒大盛,以苏问为圆心,一层昏黄气息好似黄沙漫卷先向下一沉,随即尽数上扬,犹如地龙潜行般直冲向对方而去。
“散。”
邱天筹终于探出负在身后的双手,举手之间气机从无到有,如滔滔之水从天而降,瞬间臻至饱满,一袭衣衫被冲起的气机充斥鼓荡,发须飞扬好一派陆地神仙风采,一手探出,袖里乾坤,黄沙分道,露出一条道路直通苏问,邱天筹身形前冲,另一手缓缓上扬,石台下嗡声震起,一条土龙拔地而起,半身没入大地,半身盘绕空中,将苏问缠绕其中,苏问不为所动,只等最后一丝光亮被土龙身躯遮挡,那颗巨大的龙首从上而下咬向黑日。
“咔咔咔。”
一道裂纹从黑日之上蔓延到龙首,竟是玉石俱焚之象,邱天筹心头惊喜,连忙再起一手,两条土龙交错而生,成三龙戏珠之象,众人无不睁大眼睛紧盯着那即将炸开的黑日,唯有两大道行的人在此刻悄然退步,金玖与画地生两人手中各持一签,轻轻刺入脚下土中。
黑日层层剥落,三颗龙首已然化为齑粉,邱天筹双手开阖震散身前浩然之气,一把握住退去表层的黑日,此刻的黑日更显圆润,好似夜幕之下的黑珠透着诡异的光泽,就在邱天筹将黑珠钻入手心的瞬间,整条手臂突然炽火升腾,顷刻间被烧去所有血水,那条手臂当即化作枯枝,诡异火焰更是顺着臂膀蔓延开来,惊得邱天筹面色骤变,当机立断自断臂膀,慌忙逃走,正是此时,一阵刺耳鸟鸣从黑珠中响彻,一簇火焰裂开黑珠升腾而起,邱天筹不敢回头,直觉身后越发炙热,突然一只利爪从火焰中探出,狠狠将其擒在爪中,蛮横的按向地面,腹地中的鸟鸣声更加尖锐,整颗黑珠都被火焰包裹,瞬间升腾起百丈火光,那条裂缝逐渐延展,竟是一颗眼珠中的瞳孔,火焰漫天,将整个苍穹覆盖,下一息,又是一只利爪踏地,此刻众人终于从那火光中看出全貌,竟是一只独眼朱雀。
被按在爪下的邱天筹单手划过地面,切开一条沟壑,这才得以从那利爪之下脱身,然而后背已然焦枯一片,又损去一条臂膀,若是在晚半步,他这一身不惑修为便要尽数成为那朱雀口中之食。
“可惜,竟然没死。”土龙身躯在朱雀的烈焰之下化为灰烬,苏问冷笑着,死寂的眸光扫过四散而逃的众人,原来这就陈长安口中的烈狱,不再是如赏善司那样的投影,而是他真的搬了一座地狱而来。
判图谋之人,杀人不轨者,入火山地狱。
朱雀腾空,一只独眼化为火日升空,双翅展开不知百丈长宽,一层赤色光壁从背荫山外升腾而起,将所有人封印其中,飞羽生天火,羽翅无数,倾如雨下,背荫山大火腾烧,众生悲鸣。
第一百三十章 葬仙
画地生望向空中飞舞的天火,光影落在她美艳的容貌上,脚下的竹签升腾起一层淡淡的薄膜将百代宗的一行人笼罩在其中,天火坠下,只在其上划擦出绚烂的火花,转瞬而逝。顶 点 X 23 U S
“好美。”
她如是说道,可金玖只看了眼前烈火升腾,只听到了耳畔凄厉的惨叫,他本不该来这里,可是又不得不来,他不是金家长子,却是父亲最器重的一个,或者说是此刻最器重的,只是他生性恬淡,安然,好在家中子弟大多都尊敬他,他虽然不去争,却也无人敢与他争,顺理成章的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于是他必须狠下心肠的为了金家去和别人争。
“常道长,可否为他们超度。”
常清生正欲脱口而出一句假仁假义,却看到这位身居高位的年轻公子眼角处有泪光婆娑,心头顿时五味杂陈,将身上道衣整顿,虽无桃木剑在手,却依旧手呈握剑状,口中轻念。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诵经之声萦绕耳畔,金玖虔诚一拜,默观死伤之众体内缕缕气数腾空,最终被那石台牵引归入苏问体内,承大恶者必身有大善,有无上功德方可正心,他不懂为何眼前的少年能有如此成就,更是不知转轮王可为其堕落千重地狱,只怕殿外金银,玉石,木板,奈何等六座桥将要张袂成阴。
“朱雀南火,北去玄武,此阵法生门在北,各位快随我来。”来此之人不乏能人妙才,高声喝道,然而傀门长老祭出镇宗五具妖傀,护住门下弟子,不去北方而是就地背山隐匿,常乐宗等顶尖宗门皆是如此。
众人一路北行,邱天筹混于人中,断臂已经止血,半边的须发都被灼烧成焦黑,再没有半点超脱气派,有的只是惶恐不安,背荫山高低两重,北面山高,反倒夹着整座山势呈现一个凹陷,北侧渐进,灼烧之感的确锐减,那独眼朱雀身躯俯冲,每过之处焦痕蔓延,开灵修士根本无法抵御,顷刻间被蒸发成人干,一身精血尽数被朱雀吞噬,好在那朱雀每隔半刻钟便折返回石台一次,莫不然死伤更重。
然而就在众人行将至北道山口之时,高山两侧突然人影窜动,骤然间,箭如雨下,前冲之人当即被插成箭靶,一袭紫金列阵而出,横行道中阻住众人前路。
“怎么会有紫甲禁军在此。”
“不管了,冲。”
上千修士齐声高喊,此前是求财,可如今却是求活,惊鬼声低头看着山道中乌泱泱冲出的人潮,冷笑道:“当年李居承踏碎山门时,若是能有如此气势,也不至于被几千骑打断了脊梁。”
“那时谁也不愿相信自己会是下一个,等到真正相信时已经晚了,要拦下一群亡命之徒,只有靠各位以命相搏了。”周栩卿轻声说道。
惊鬼声扫了他一眼,冷声道:“周家派你来毫无用处。”
“当真?”周栩卿不置可否的反问道,看到对方嘴角不屑的笑意后,好似明白了什么,双手持扇朝着山下一千紫甲禁军,以及山巅数十名蓄势待发的逆行道杀手躬身一拜,用他最大的声音喝道,“多谢。”
抽出刀的惊鬼声从山巅一跃而下,以一千紫甲军和数十名杀手拦下千位修士,甚至其中不乏立尘宗师,简直是天方夜谭,至于为何只有一千紫甲军,因为原本在此等候的皇城供奉和另外两千紫甲军已经离开,逆行道两处堂口也都赶赴别处,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可惜并不是所有的天时地利都站在他们这里。
狭长的山道,一千紫甲军分成五批,以最前的两百人持大盾在前,两扇闸门拔地而起将退路封死,不仅是对方同样是自己,八百甲士持弓弩激射,那两千紫甲军的弓弩都留在了这里,箭起势如逐鹿,惊鬼声几乎是踏着箭羽迎面而去,手中长刀飞舞,刀气森然斩起,触碰者四分五裂而亡,数十名逆行道杀手从山崖而下,暗器飞镖,不求杀人,只求削减其战力,一轮箭羽之后,三百紫甲弃弩持枪,为首将领抹下额前紫砂,眼前人影模糊,因为山路只有一条他不需要看得太清楚,只要一直往前冲便够了。
......
苏问并不清楚北面山口发生着怎样惨烈的战事,他只知道从石台深处一股极寒的气息涌入体内,即便周身已是烈焰腾烧依旧止不住身体颤抖,随着那只朱雀带回的气数灌入,石台之下好似有什么东西逐渐苏醒。
寒意在苏问经脉中运转一周天之后,竟是逐渐温和,苏问试图用灵力去疏导那股气息,只是每当灵力触碰到那股气息时,反倒是灵力被强硬的从体内逐出,此消彼长之下,七座灵宫已有大半被那股玄妙气息占据,那股充盈感甚至比灵力更让他觉得舒畅,直到那股气息完全取代灵力在经脉中畅通无阻,阵阵酥麻深入到经脉中,那多出来的十四条经脉竟然缓缓催生,在尽头处生出一枚如同花苞的团状物,能够清楚感觉到那股气息不断涌入花苞之中,当最后一丝气息涌入之后,被逐出体外的灵力顿时蜂拥而入,将七座空空如也的灵宫瞬间充盈,这一出一进之间,多余的灵力被生生挤向宫门紧闭的极真宫前,好似古钟长鸣。
这是苏问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叩门,相比于之前或是外力推动,或是水到渠成,这一次他清晰感觉到灵力冲击气窍时的阻碍,他已经开了七座灵宫,已如天骄之列,要知道自从黄金一代消失后,九州大陆再无开九宫之人,尽管有传闻说莫修缘开九宫入立尘,可就连凌天宫都不敢确定,只知道如今的开灵圆满便是八座灵宫,也就是说苏问再开一宫便是圆满境界。
“从最弱开灵到圆满灵宫,仅是不到一年时间,如此资质只怕在五十年前都不曾听闻过。”陈长安轻笑道,不时抬头望天,好像在等待什么。
“师傅,难道这世间真再没有能开九座灵宫的人了吗?”柳三晓轻声问道,他早便是开灵巅峰,却非圆满灵宫,只开了七座而已。
陈长安无奈笑道:“都忘了从何时起灵宫的巅峰变成了九座,也
许再过百年连开六座灵宫的修士都能称得上天才了吧!”
“师傅你的意思是?”柳三晓失声问道。
“说胡话而已,要说有没有能再开九宫的人,也许有吧!只是此九宫非彼九宫。”陈长安遥望远处的苏问,神情舒缓,从古庙归来以后那只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眼睛终于在此刻缓缓移开。
苏问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冲击宫门,可气窍仍旧纹丝不动,叩门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旦灵力中断三次便意味着此生都没有开门的可能了,苏问借着灵力反哺的冲劲连续叩门,转眼间七座灵宫重新空荡,第一次叩门失败。
朱雀腾空又一次收割百条性命而回,而这一次那些气数没有涌入石台,直接灌入苏问体内,其内夹带着被离火萃取后的精纯灵力一股脑的在经脉中奔涌,余热未过,甚至还是灼烧的痛感传至心头,苏问紧闭口鼻,第二次叩门紧随而至,比之前更加狂暴的灵力浪潮,几乎将经脉扩张了一倍,汹涌冲击在宫门之上,第八处气窍终于微微开阖些许,少数灵力涌入极真宫中,顿时沉淀,这并不意味着苏问已经完全开启第八座灵宫,但万事开头难,终究是给他迈出最难的一步。
有一股灼热气机沐浴而下,难言的压迫感使其身躯穆然下沉,一层血珠从皮肤深处渗出,不过数息就以沦为血人,触目惊心。
远远的角落中,浑身附满青苔的汤师爷手中紧握着一支赤红的羽毛,七贵等人躲在他身后,期间那朱雀几次经过,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般直掠而过。
汤师爷看到苏问的异状,与陈长安如出一辙的动作抬头望天。
“少爷他不会有事吧!”七贵惊声道,看到苏问浑身是血的模样,若不是牛霸天拦着,他和胡仙草早已经冲了过去。
汤师爷两手一摊,说道:“这谁知道,你们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
说罢,他悄然探出头四下观望着,然后快步冲出,只是那浑身附满的青苔在这片火海中显得异常显眼,两大道行的人看的清,傀门,常乐宗等人也都看在眼中,只是谁也没有理会,就看着那家伙一路跑去,然而连不惑强者都不敢轻易靠近,汤师爷却是畅通无阻的走近石台。
但他仍是谨慎的抬头看着不知在看什么,终于那只朱雀重新回到石台上空,苏问只是感觉到一股又一股的炽热气机朝他体内钻,可在汤师爷眼中,分明是那只朱雀一口将苏问吞入口中,然后再将其吐出,每一次吐出,那朱雀的身躯就会锐减许多,此刻已由最初的百丈高剩不到十丈。
但是身躯虽然缩小,可火焰温度却是越发灼人,肉眼可见一抹火焰精粹在其腹中跳跃,佛教典籍中曾记载,西天有恶鸟,名孔雀,张口可吞千人,曾将佛祖吞入腹中,虽不知真伪,但却也说明上古神兽可吞噬生灵以增气数,那一抹火焰精粹便是独眼朱雀在吞噬了数百修士之后的结晶。
汤师爷悄然将手中的火羽插在石台之上,朱雀忽然厉声嘶鸣,一身火光好似被人剥离般进入收入羽毛之中,与此同时,层层凝结而起的淡蓝色光华从苏问体内升腾而起,转而化作刺眼光芒,在其身后一座比所有灵宫都要巍峨的幻影映射虚空,宫门之处正好将那朱雀囊括,朱雀怒声鸣叫,双翅奋展挣脱开灵宫束缚,一跃而出,汤师爷连忙取下火羽举过头顶,独眼朱雀翅膀一振竟是朝着七贵等人飞去。
而此刻苏问好似进入一种冥想状态,八座灵宫一一浮现在他面前,七座宫门上的图案排列面前,石门,罗盘,金龙,半截垂柳、人脸、铜钱,墨笔,第八座宫门上原本浮现而出朱雀虚影,却在一瞬间又消散了。
突然苏问双目怒睁,那朱雀张开长喙,口中喷出漫天火海朝着七贵四人席卷而去,天空中一只猩红眼睛遮天蔽日俯视而下,怒视着缓缓起身的苏问。
“孽畜,还不回来。”
异常生冷的话语从苏问口中传出,顿时风云突变,连同气息都好似变换了一人,让近在咫尺的汤师爷忍不住跪服,那只眼睛猛然收缩,贪婪之色越发清楚。
“。”
一声穿越千年的怪异低鸣从苏问体内传出,泥丸宫映像赫然冲向天空,只见宫门之上那只金龙好似活了一般飞出,仰天咆哮,整个背荫山的大火尽数被其吞入肚中,连同那朱雀都不住的颤抖着,再不管七贵几人,疯狂的朝着远处逃去,奈何那只金色利爪如影随形从天而降,穿透它的双翅,将其生生扯入灵宫之中,与此同时第八座宫门上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纹路浮现而出。
苏问身后的石台轰然炸裂,山外赤壁退去,而那座隐匿在背荫山下的无名阵法突然徐徐转动,直至极限时却又莫名溃散,无数苏问先前感受到的那股寒彻气息从底下升腾而起,陈长安轻摇竹筒一层薄雾从中散出,阻隔了苍穹中那只独眼的视线,它迷茫的想要寻找到某人的身影,始终无果,最终随着一声长叹不甘的闭上。
就在那阵法溃散刹那,远处天际立刻有数道强横气机锁定而来,一阵轻笑响彻所有人耳畔,“毒王,我说的不错吧!苏承运岂会那么愚蠢的把他的传人送给你我。”
“少废话,先找人,其余的随后再说。”一声低语紧随其后,只见山外群鸟惊起,却仅仅振翅高度便一只只垂死坠地,森然黑气从山外涌进。
“哈哈,果然是仙家气息,没白来。”气息越来越多,愈来愈近。
陈长安不以为然,从竹筒中取出一根有一根签,朝着山崖下甩去,北面山道处,千名修士仅剩一成不到,其中大半都葬送在朱雀腹中,不过能够存活的无不是修为强横之人,一千紫甲军唯独最后持盾二百人,其余皆是倒在山道上,逆行道只有惊鬼声一人艰难站立,此刻远处密林中尘土飞扬,此前离去的两千紫甲军正疾驰而来,逆行道两处堂口的杀手来得更快,剩余修士看到身后阵法以破,那里还舍得跟剩下的两千紫甲军鱼死网破,一个个头也不回的向背荫山腹地撤去。
不知在地上画着什么的周栩卿突然抬起头,望着不断有身影朝着背荫山而来,叹息道:“来得好快,本以为大供奉和两千紫甲军能够稍
稍拖延他们的脚步,看来只有期待那位转轮王的后手了。”
“肖成,都没死吧!”又一位不惑强者现身,山崖边被傀儡庇护严实的傀门众人露出身形,为首那人连忙回应道:“大长老,无一人损伤。”
画地生看着陆陆续续现身的那些宗门,不觉轻笑,敢情方才叫的最凶的,其实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等着旁人去送命好坐收渔利的人不止周家与陈长安,还有那些从问道天中逃出来的魔头,第一时间变找上了北魏几家称得上门面的宗门,倒是都还没有被苏承运气迷了心窍。
“只许你们两大道行装傻充愣,就不许我们聪明一回。”常乐宗那名妖艳女子轻笑道。
“难怪你们此前好生配合,早如此大家也不用勾心斗角了。”画地生轻笑道,可笑意中却满是杀意。
“那接下来就别怪我等人多欺负人少了,毕竟你们可是两大道行啊!”那位傀门的大长老轻笑道,先后现身的北魏宗门无疑更多,还有南离道的大长老宋清缘也终于出现,可即便如此也无人敢轻举妄动,对方毕竟是两大道行。
金玖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双手白净如雪,这场南北之争早从一开始便是他们落在下风,不过正如对方所说他们的确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两大道行。
从山外而来的气息越来越密集,不过呼吸的功夫就有足足二十道,山岗上姬言路手持木杖,盯着其中一人看了许久,冷笑着腾空而去,师媚娘有些不情愿,可还是寻上了一人,胡图、程刚,就连略显病态的吴先生也都摇扇而出,逆行道的惊鬼声还来不及歇上一口气便要提刀杀人,另外两位堂主早已先行一步,周不疑没有骗苏问,皇城中仅存的十五位供奉都是倾巢而出。
陈长安掐动手指细数着空中交错的身影,面色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一一摘取,仍是有一道气息直坠石台而去。
“苏问在哪?”一声叱喝响彻天地,远处几名腿脚快的修士好容易逃回了腹地,迎面撞进一团黑气,立刻传荡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片刻后几具整整齐齐的白骨站立远处,依旧保持着最后挣扎的动作,那名先前在背荫山止步不前的黑袍人站立场间,浑身上下黑气缭绕,阴冷死寂的气息使得在场众人都闭口不言。
汤师爷正襟危坐,悄然向旁侧移动着身形,这不动还好,刚刚动了分毫一道洞穿灵魂的目光从那黑袍下射来,惊得他连连退步,然而对方在看到他手中的火羽后,目光中的杀意瞬间消散,冷声问道:“苏问在哪?”
汤师爷几乎条件反射般指了指身旁盘膝冥想的苏问,随后头也不回的逃走。
毫无反抗之力的苏问并不知道此刻的处境,此刻他正在识海中看着石门里闪过的画面,看到一人手持青锋斩断了百座宫宇,那是比凌天宫还要气派百倍的仙家之地。
“你怎敢擅闯圣人居所。”
那道娇声又在苏问耳畔响起,然而这一次他听到了回应,持剑男子望着高耸入云的石碑,冷冷说道:“我要这天破个窟窿。”
黑袍毒王没有动手,只因他身前多了一人,手持竹筒儒雅随和的陈长安。
“我只要苏问,仙家气息我可以不插手。”毒王沉声说道。
陈长安不以为然的轻笑道:“可是这两样我都不想给。”
“你应该清楚此刻不去收取仙家气息,在等片刻,你想取也取不了了。”毒王指了指远处越发阴沉的天际,苏问也许无法让多少人铤而走险,可是那传闻中的葬仙遗物却是够很多人失去理智。
“我正等着他们来。”陈长安很是自信的点头,即便他清楚即将来的那几位是何人,但他同样相信那位正在路上的老者有多么的嫉恶如仇。
一只漆黑手掌从黑袍中探出,直接抓向陈长安的脖子,毒王不再废话,如果是曾经的转轮王,也许他还会忌惮,但是已经归于轮回中的陈长安便不再是转轮王了。
趁着间隙七贵四人赶忙冲来守在苏问身旁,胡仙草探手把住对方脉门,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长舒一口气道:“没事,不过他现在的状态最好不要乱动。”
“不动在这等死吗?”牛霸天拍打着光头,那些折返而来的修士小心翼翼的躲过两大道行与北魏宗门之间的决斗,本想着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突然看到不远处的苏问,纷纷停下了脚步。
“小仙芝照顾好少爷。”七贵抽出苏问腰间的龙舌站在最前,神色狰狞的看着朝这边鬼祟而来的两名立尘宗师,看衣着是青海派的长老,北魏二流中排名靠前的宗门,此次一共来了三十人,仅剩这二人,但是如今看来一切都值得。
牛霸天扯去上身衣衫露出其下硬如岩石的肌肤,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迈步冲出,那两位青海派长老对视一眼,一左一右以求速战速决,两掌轰出正中牛霸天两肋处,无论武夫修士,肋下都是大忌,一旦受创皆是重伤,两人喜形于色,然而掌心传回的质感却是如同打在钢板之上。
被激怒的牛霸天目眦尽裂,恐怖的肉身力道轰然炸起,鼓荡的经历直接将两人掀翻在地,两人面色森然,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恐怖,可仍然不愿放过到嘴的肥肉,只见其中一人脚下游蛇,一个身法闪到牛霸天身后,双手后起堪堪锁住对方脖颈,另一人也不顾宗师颜面,直接从牛霸天两.腿之间穿过,闪过牛霸天,眼前区区开灵少年又怎是他的对手。
七贵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因为他总是很胆小,青山的那些猎户说他力大无穷,为何不去军营当个将军,他也只是笑着说杀猪他敢,杀人可不行,陈茂川说他比苏问更有天赋,不该只给苏问当个小仆人,他就会生气的反驳道少爷才是最厉害的,他以为自己可以为了穆巧巧变得无所畏惧,但其实在宫羽长歌面前他甚至自己的名字不敢说出,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书中所写的英雄,不过那夜在草屋中他为了一人杀人,在沧州的密林中,他为了一人砍钝了一把朴刀,因为他是少爷,只是这就够了。
“少爷,有七贵在这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听那众人说
短剑不如朴刀合手,正如有的乞丐即便一夜暴富后,仍然懂不起富人的生活,这是个极度悲哀的事实,苏问无疑是对得起少爷二字,他懂什么好,什么不好,更是明白自己要什么,但七贵不在意,又或者是不敢在意,一个小仆人还能要求什么。
“死。”青海派长老冲出腰间的软剑,好似青蛇窜出,角度刁钻的躲过迎面刺来的短剑,真的没有朴刀合手,更没有朴刀长,那软剑深深的刺入小仆人肩头,而龙舌剑锋才堪堪抵到对方手肘。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无用,软剑骤然弯曲,好似有一双大手握住剑身两端向中间折叠,弹出一个饱满的弧度,只不过这样很痛,鲜血顺着七贵的肩旁涌下,却足够他结结实实的将手中的龙舌刺破对方胸膛,那位青海派长老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不要命,但他还不至于就这样死在一个开灵修士手中,龙舌破开他的皮肉,被一股劲气隔绝在外,他手腕抖动,软剑莫名震动起来,剑锋又刺入几分,灵力顺着剑刃侵入其中,搅乱了经脉,洞穿了血肉,好似一根钉子狠狠的定在七贵的肩胛骨上。
七贵一手扼住软剑,力道凭增,将那软剑轻松卷在手掌上,当初还是起凡境界的他便已经被陈茂川赞誉,力量立尘之下无敌,而如今他也是开灵境界,还不曾与谁交过手,这位青海派的长老委实是好运,整个身躯止不住的被软剑拖着前行,好似看怪物一样看着对方,先前那个大块头体魄强悍也就罢了,你一个瘦弱矮小的家伙那来这么大的力量。
“青海翻涌,镇压。”
他松开软剑,身形后撤,双手迅速在胸前变换,恢宏气机翻江倒海般澎湃冲天,随即倒灌在七贵头顶,青海压顶的威压连同他所在的空间被挤出层层褶皱,七贵身躯猛然佝偻,脚下的靴子没能承受住突然的重压裂开,他很心痛,比身体传来的痛楚还要强烈百倍,鲜血从他鼻腔中涌出,流进嘴中苦涩的很,他想要将肩头的软剑拔出,可是剑锋钉死在他的骨头上,有些倔强的不肯叫出声来,这是少爷教他的,叫并不会让痛苦减少,相反只会让你更加虚弱。
青海派长老不敢相信对方竟然在他的青海翻腾之下还能够动弹,如此威压即便比不上佛教传言中菩萨玉瓶承四海之水,却也足够将任何开灵修士压的骨断经折,碾压到永无翻身之日,他看到对方越发笔挺的腰背,双手悍然下压,空间威压顿时提升一倍,可仍然没能让七贵的身躯停顿片刻,他迈出脚,一口鲜血换一步,胡仙草和小仙芝只能看到七贵的背影,尽管削瘦,却让她们无比踏实,也许正是如此七贵才要尽可能直起身。
“少爷说男人就该站在女人前面,这样脸上再痛苦对方也看不到。”
对方一掌重重拍在七贵的胸口,整个胸膛顿时下陷了半寸,喷出的鲜血被那一掌的劲风推回来洒的满脸都是,小仆人依旧迈步往前,他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朝他们涌来,显然青海派的长老比他还要焦急,一掌又一掌打在对方瘦弱的身躯上,可对方就像发疯一样朝他走来,赤脚沾满了血迹,踩出一个又一个血色脚印,可这次青海派长老的拳头打在了他的面门,他却在在脑袋猛然后倾的刹那将手中的龙舌短匕倔强的刺了出去,刺穿了对方
的胸膛,可惜他真的不会用剑,青海派长老惊愕之余是恼羞成怒的疯狂攻势,双掌合击打在七贵两处太阳,顿时七窍喷血,他踉跄的跪倒,可手中依旧死死扼住龙舌,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往前刺。
包裹浓郁灵力的膝盖猛然上顶,那一刻七贵已经到了极限,仰面倒下,眼睛正好看到小仙芝痛苦喊叫的样子,可他站不起来了,一个又一个修士从他身旁穿过,那名青海派长老同样跪倒在地,胸口处殷红的血迹让他没有资格向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后来者捷足先登,他将所有怨气都归于眼前这个早该死却一直不死的家伙,缓缓拔出胸口处的龙舌,鲜血喷涌,神色狰狞。
七贵没有注意到那对准他的刀锋,双手不断向外抓去,想要拦住那些冲向少爷的人,可回应他的只有一次胜过一次的重脚。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杀意冰冷的青海派长老怒声咆哮着,一剑刺穿七贵的丹田,七贵比苏问更加不知道灵力是什么,但是当那股冰冷的感觉进入丹田后,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散去,他来不及叫痛,手筋脚筋便已经被挑断。
最后一剑指向了七贵的咽喉,可对方想要在等一下,好让他再痛苦一瞬,这一瞬很短暂,随即发狂的将手中的短剑重重刺下。
“噗。”
龙舌脱手而出,被人轻易夺下后在青海派长老的脖颈上环绕一圈,一颗头颅骤然飞起,方云奇目光阴寒,看着血肉模糊的七贵,他真的动怒了。
“少爷,去救少爷。”七贵气息微弱的开阖着嘴角。
“你真蠢。”方云奇骂道,可他此刻不一样很蠢,明明已经离开,却偏偏又回来了,还回来的如此不巧,封住七贵几处穴道,他不能向对方保证什么,因为他根本也做不到什么,本就是重伤之躯,可他还是握剑起身,与此同时有一把重剑在人群中拼死挥舞,还有一根长槊挡住了三名立尘宗师的合力一击。
“这些后辈,一点不懂得尊重前辈,该杀。”
这番话从一个不过二十岁年华的少年口中说出显得格格不入,但是身为最强一代的天骄,他有足够的骄傲,也有足够的愤怒。
弥漫在背荫山中的仙家气息取代了先前雾气,使得整座山峰远远望去云雾缭绕,一缕气息从中剥离而出缓缓涌入一处低矮的平地,柳三晓盘坐期间,身下隐约有阵法之力浮动,十六根竹签排做一排,每当一缕仙家气息被柳三晓吸入体内,便有一根竹签好似熏香般燃烧殆尽,已经燃尽两根,两条经脉在他体内催生,同样在尽头处生出一团好似花苞状的鼓囊,气息逐渐攀升,在第四根时便由开灵入立尘。
当竹签燃烧到底八根时,柳三晓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满是复杂,霎那间剩余八根竹签齐齐折断,他迈步出阵,所有聚集而来的仙家气息轰然溃散,终是功亏一篑。
“苏兄,往日恩情,柳三晓今日一并还清。”
柳三晓身形腾空,朝着远方掠去。
有人从道中观而来,未过漓江却停步,仰
望远方连接天地的气运,双手前躬拜道:“弟子余半岁见过祖师。”
隋半语低眉浅笑,手扶长须,先师隋半语,半语得天道,后生余半岁,半生方不惑,其实道不分先后,不寻早晚,皆是道,“退去可好。”
没有理由,更没有情分,但余半岁没有犹豫,再度拜手道:“弟子领命。”
道中观观主被人一语退回观中。
南唐御弟手持九锡禅杖,身披锦袈裟,早于一年前离开建康,路中逢庙烧香,逢佛拜佛,遇塔扫塔,从南唐亲至北魏,在燕山京观前做了一场法事,三日前他来到一座寒碜的小庙,庙中只有两个和尚,却没有主持,佛教起源北魏,这位南唐高僧曾在三佛寺修行一年,最后却是打翻了菩萨像离山而去,他在这庙中看到无数众生相的佛像,喜形于色,虔诚拜于大雄宝殿前那尊无面佛祖前。
“阿弥陀佛,小僧修行不足,便不去搅扰那凡尘俗事了。”
天山剑池在南唐的威名早已盖过枯剑冢,却迟迟不得凌天宫正名,尤其这一代剑池中出了一位剑痴,一路北上,在沧州胜过一名白姓剑士半剑,心头怅然,要找那位枯剑冢的当家剑魁争一争剑道正统,在剑冢外坐了半年不得果,那一夜他遥望平京有一剑惊凉了半个京都,提剑而去。
北魏更近,见天地生变,便是连棺材中的枯尸都睁开了眼睛,武榜前五皆是南唐人士,第六位是苏问在都司府中见到的那位老者,此刻对方正与一名女子饮茶。
“宋老鬼,你非要此刻与我饮茶。”女子冷笑道。
“不只饮茶,更是救你,你等了大半生好容易从你那死鬼老爹手里夺了个天下第十,不忍看你送命。”
自古以来月旦评上便少有女子出现,何况武榜前十,站在门槛上已经胜过男儿无数,女子眉梢轻佻,轻声道:“那为何不去拦那人。”
宋老冷哼一声,脾气古怪的骂道:“那家伙日日想将我坐在身下,隔三差五便要与我打上一通,我这把老骨头那里禁得起这番折腾,最好他死在那里才安生。”
“你说那位天下第三会不会舍得错过这等机遇,也许他能将武道巅峰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女子含笑,眉宇间尽是沉醉,天下第三的官天晓,以立尘境界却坐的无比安稳,若是真能突破武道极限,只怕连莫渡都要退避三舍。
“那是他的事,老头子我懒得掺和,只想在晚年不要落个晚节不保就好。”宋老轻叹道,这世间总有太多的人不知足,太执着,比如同样是天下第三,都是想要大逆行事的蠢货。
酒肆中鼻子通红的董昌平醉眼朦胧,遥望远处白鹤轻起,满脸回忆,口中不觉浅唱。
“天降谪仙三千意,酒中魁,剑无敌,八斗文章生风流。
世人笑我多疯癫,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
奈何英雄寻凄悲,指弹剑,舞美娘,不怜青衫思红裳。
长叹息,短叹息,蜀道草堂,西楚南墙。
天上早无蜀仙在,人间难见楚娘。”
第一百三十二章 魔教圣子
郴州已入雪景,有一留着胡渣的男子走过雪地,磕了嗑靴子上的积雪,临行前,他将家中鸡舍打理干净,想了想也许此去便不再回来了,于是将养了一年零三个月的九只母鸡赠予邻家的大娘,大娘家中小女唤住他的脚步,从房中取出一条围脖亲手递上,他在此住了一年多,郴州人烟稀少,方圆百里只有他两户人家,来时这家还有男人,后来男人死了,大娘只是骂了几声老天无眼,仍然继续过日子,小丫头今年十一,红彤彤的小脸被寒风吹的龟裂,雪花落在头顶,可她不愿意回去,站在庭院中看着那人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身影。
男子摸着脖间的围脖继续南行,去赴某人的约。
......
毒王接住了陈长安三十六根签,后者那件淡薄的长衫也被黑气腐蚀的千疮百孔,露出其下娘子亲手缝制的白衣,他本该就此祥和一生,可是终究还是醒了。
“转轮王,你如此行事,阴曹也不会放过你。”毒王冷声喝道。
“阴曹是阴曹,我是我,早晚陈某要去取回属于我的东西。”陈长安平静说道,他看到远处突然中断的气机,便已经猜到柳三晓去了苏问那里,对方终究迈不过心头那道沟壑,或许这就是命,他最信命,所以他留在了这里。
胡仙草手中的玉瓶打翻了,小仙芝咬着牙站在苏问身旁,她生气这家伙为什么可以睡的这么沉,眼前茫茫多的人朝她涌来,已经看不到七贵在哪里,她很焦急,可对方让她呆在这里。
秦潼的重剑终于被毁的只剩下剑柄,一名不惑强者从人群中突然蹿出的一掌,本是冲着胡仙草去的,被他用肉身挡住,那时在沉光巷他犹豫了,被称做门神的西楚大持剑士逃了,被董昌平提及往事,心意难平,西楚虽然亡了,可楚人仍在。
曾经的黄金龙驹骑天下无敌,郭元生身下无马,只凭一根长槊在人群中冲杀,竟无人敢近身来,但是苏问就好比黑夜中的火光,数之不尽的飞蛾朝他扑来,越来越近,玉蜂已经散尽,此刻苏问身旁只有胡仙草与小仙芝二人。
就在这时,前方的地面突然尘土飞扬,好似地牛翻身,隆起五道气劲龙卷破土而出,柳三晓双脚落地,头顶一颗明珠,其中一条血丝如同游龙般盘旋,手掌四下拍动,层层土墙拔地而起,将苏问三人护在当中,他一人踱步而出,迎面对上一十七名冲来的修士。
断去一臂的邱天筹没有离去,他仍想搏一搏气昆浩然,此时两大道行和后来的那些牛鬼蛇神都冲着仙家气息去了,剩下这些人中也只有一人是不惑境界,又被秦潼与牛霸天纠缠住,此刻再无人能够坏他好事。
避开地牛翻身,邱天筹瞬步到土墙之后,正见其中盘坐的苏问,迈步而出,土墙阴影处一根细微银针突然射出,邱天筹神经绷紧,只在银针飞出瞬间便以闪身而过,一掌轰塌土墙,躲在其后的胡仙草两人慌忙闪开。
“不知死活。”邱天筹可不是那等怜香惜玉的人,身形瞬出,眼中狠辣闪过,一掌拍去胡仙草心口,对方竟是与他一掌对来,顿时嘴角浮现出不屑笑意,汹涌灵力直接下压,却在掌心相触的瞬间,对方突然收掌成拳,一枚漆黑的戒指很不合适的带在她的食指上,千丝万缕墨色光线从中迸发而出,在邱天筹身体上戳出百十个血窟窿,后者口吐鲜血,一掌掀动灵气,胡仙草痛叫出声,整个人离地三丈,重重的砸在土墙上,口吐鲜血。
小仙芝紧握着双拳战战兢兢的挡在邱天筹面前,寻常的孩童见到这一幕早已吓得哭爹喊娘,她同样害怕,但是她却哭不出来,因为不会。
浑身是血的邱天筹煞气更重,小仙芝只是眼前恍惚了一瞬,一只大手从她的面门拍下。
“嘭,嘭,嘭。”
三声闷响,邱天筹连连撞到三座土墙,才终于停了下来,神色惊恐的看着眼前缓缓起身的少年,那双冰冷的眸子中有离火跳动,苏问抬起手臂,一簇火焰从他的右臂升腾而起,左脚迈出淡蓝色的水纹好似从空间中荡漾而出,水火相碰却没有意料中的相生相克,离火灼烈,坎水阴邪,二者互不侵犯的包裹苏问周身,探出的手掌猛然握下,顿时水火相生,火势乘风而起拔高六丈,水势润土,好似泥浆一般从地面蔓延而生,瞬间生出一座六丈法身,既非鬼度,也非佛舍,此乃神明,一张面孔威严神武,左手坎水如浆滴落,右手烈焰焚烧,法身冲起,周身的土墙立刻摧枯拉朽一般轰然倒塌,冲来的修士惶恐惊错的看到那巨人法身,没命的折身逃窜。
“都该死。”
苏问嘴巴大张,一股吸力突生,弥漫在背荫山中的仙气被卷起一道涡流关入其体内,顿时整个神明法身熠熠生辉,石台炸裂之处随之嗡鸣作响,无数肉眼可见的鸿蒙之气撺掇而出,凝聚在神明掌心,轻轻丢出,那团鸿蒙之气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朝人群撺掇而去,一名修士挥手将其击落,却在触碰的刹那,整个人呆若木鸡般停在原地,体内精气一丝不存的被那团气息抽干殆尽,气息离去,第二人同样如此,无论是开灵修士还是立尘宗师,只要被那团气息碰到,身死道消。
离火大手将邱天筹提起,后者奋力挣扎,却被一股仙气侵入体内,一身灵力立刻离体而去,只是他没有苏问那般的好命,无处安放的仙气在其体内肆意冲撞,此前被墨玉戒指洞穿的血窟窿血如泉涌,离火大手中烈焰升腾而起,神识**皆是逃脱不出化为灰烬的下场。
“死的终究还是你,邱天筹,我记下了。”
苏问散退了法相,将胡仙草交给柳三晓,面容阴沉的朝着人群中而去,早已经被那团诡异气息吓破胆的众人只顾着逃命,苏问虚空探手,一道寒芒从方云奇手中飞出,落入他手中,很是平常的挥剑,迈步,正如他在沧州时南追星教他的走剑,一剑划过便有一人倒地,直到他一步步走到鲜血淋漓的小仆人面前,对方已经昏厥而
去,丹田处的血窟窿,被废去的四肢,像极了十五年前的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蠢货,为什么不逃,少爷我怎么教你的,保命最重要,保命。”
苏问神色冗杂的自言自语,可对方无法像以前那样与他顶嘴,小心将七贵背在身上,这时另一名藏身许久的不惑强者看准了这个机会,飞冲而来,苏问猛然转头怒视,神明法身骤显,陈茂川第一次见到苏问时,说过他的眼睛比任何人都要纯粹,所以此刻那双眸子中只有纯粹的怒意。
那名不惑修士全力一击轰在神明法身上,瞬间法身支离破碎的散落大片,苏问被震出百米,双手牢牢扶住身后的七贵,嘴角鲜血涌下,他终究只是开灵,借助石台中涌出的仙气,能杀重伤的邱天筹,不代表他便胜过不惑。
“你要死了。”苏问冷声说道。
那名修士不以为然的甩了甩手臂,脚下气旋浮生,气冲斗牛,苏问斜望向对方身后天空越来越近的身影,一袭白衣超凡脱俗,不食丝毫人间烟火,那名修士似乎也察觉到身后的异动,猛然回头,一只白锦布靴子重重的踏在他的脸上,三五颗带血的牙齿飞出,整个人后仰着被那只脚踩入土中,混杂着鲜血的泥泞溅落在鞋面上,靴子的主人眉头轻皱,又是重重一脚,那人当即昏死过去。
“跟我回去。”来人正是凌天宫圣女姜离厌。
“为什么不杀了他。”苏问轻声问道。
“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苏问看向四周,的确是尸横遍野,如果再加上北山道的那些尸体,整个背荫山足足死了快两千人,可那又如何,他从来没想过杀人,但这些人却不愿意放过他,于是他回身继续走,继续杀人,他距离立尘境界只有一步之遥,身具八座灵宫,寻常的立尘宗师已然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那杀人无形的鸿蒙之气好似对苏问俯首帖耳般跟着他一起杀人。
“你再不停手,与魔头有何分别。”姜离厌怒声喝道,她很不悦对方违背她的意愿,就像莫修缘,此刻该来的应该是他。
“那你出手杀我便是。”苏问继续向前,只见由北向南一抹长虹朝着他砸来,速度之快,行过之处许久后才缓缓显现涟漪波动,冲过姜离厌身侧时,速度微微递减,却还是气贯长虹的涌向苏问,顿时整个空间凝结成冰,在苏问的身后凝显出一层无形墙壁,那么长虹狠狠的撞了上去,这才露出身形,回身望向满脸怨气的姜离厌,呵呵发笑。
“想不到凌天宫的圣女竟然会和九州乱子的传人混在一起,只怕要叫普天之下的教众寒心啊!”
来人轻轻转动着脖间的围脖,脸上的胡渣似乎从来没有打理过,乱长着,看着十分邋遢的模样,但是他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比七贵,三毛还要霸气,他叫封十一,与姜离厌很像,只不过一个是凌天宫的圣女,另一个却是魔教的圣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山剑池
魔教起源周朝时的皖州的原住民,也就是如今的郴州,自古便是被天地遗忘的穷疲之地,真要说起来,魔教的历史更在凌天宫之前,只是那时的魔教不懂修行,被视为落后的文明,还在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你跟他讲天道,他只会反问你天是什么,能吃吗?
而凌天宫现世最初也并不像此刻这般超越世俗,为了传播教义不得不走访九州,曾有神官到过那里,经过半年之后,将那一带的人定义为不敬天地的无根之人,不过这样一群人还不足以引起凌天宫重视,毕竟那时的凌天宫还是个如襁褓中的婴儿,也没有三大神官,十二宫的说法,他们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富饶的中原一代。www.uu234.net
但是就在周朝灭亡,三国分立的时候,魔教才正式显露头角,一大批凡人突然顿悟修行,其速度令人惊叹,当年的北魏是三国之中国力最弱,领土最小的一方,同样是被楚、晋两地叫做蛮夷之地的落后国度,但是能够迅速成长到三国鼎立的局势,与魔教在暗中的支持不可分割。
再后来魔教势力越发强势,甚至是公然打起了不尊天道的大旗,以海纳百川为教义,认为世间一切存在便是道理,便不该有尊卑之分,而那时的凌天宫已经成为了及枯剑冢之后九州修士正统,也是天底下最敬畏天道的一支,又怎会允许有有如此荒唐的教义出现,于是大批神官涌向郴州,当年被凌天宫定为魔头,并由除魔司亲自镇压在凌天宫下的魔者几乎都是魔教出身,如果真要追本溯源,大陆之上多的是世家大教与魔教曾有所联系,但是在数十年前,以凌天宫为首,楚晋两国组成的联军,同时出兵临近北魏边境,还有无数宗门声讨,如此重压下,北魏不得不放弃对魔教的庇护,清扫国中魔教人士,甚至被迫大开国门,允许两国之兵驶入郴州,举三国之力才终于攻破魔教总坛。
不过那时的魔教其实早已是外强中干,教中高手明里暗里几乎都被除魔司斩杀或是关入问道天下,魔教上一任教主也在五十年前的那场浩劫中,被莫渡亲手斩落于问道天前,教中十大魔功尽数摧毁,以至于当年参与过灭魔之举的宗门长老在回忆起种种过往时都不禁感叹,若是魔主没有死在问道天中,或许如今在九州发号施令的便不是凌天宫了,毕竟那一任魔主称得上魔教有史以来最强一位,通识十大魔功,几乎当世无敌,却莫名死在了问道天,令人唏嘘不已。
数月前苏承运打开问道天的牢门,不仅放出了黄金一代的群英,更是连同魔教众位高手也都逃了出来,总坛虽然不在,可教义仍然铭记于心,短短数月,就又有一股自称魔教的势力在郴州出现,据说一位曾经的魔教法王从问道天中带回了上任魔主的遗言,顿时群魔乱舞,而遗言中最匪夷所思的一句便是隔代传承,认素未谋面的魔教第十七代圣子封十一为魔教第十八任新魔主。
“把他让给我,我就当做没见到你。”封十一轻笑道。
“没有人能让我做任何事,我虽然不属除魔司,但身为凌天宫圣女,也不该放过你们这些魔教余孽。”姜离厌迈步而出,瞬间气
场翻天覆地变化,被称作神圣境界的二人,他们的存在代表了九州这一代修士的顶峰,包括莫修缘在内,除非后者能够从突破闻道境界,不然在没有承载天道之前都始终是凡人之躯。
封十一摸了摸脸上的胡渣,还是能够感到棱角分明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尤其是那双眼睛,如果说苏问的眼睛纯粹的像是万里无云的天空,那么他的眼睛则像是星空般绚烂,你能从中看到任何你想要看到的东西,他是魔教圣子,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任的魔主,只要他将苏问带走。
一黑一白两道气息轰然碰撞,先前那名劫后余生的不惑修士好容易清醒过来,立刻又被炸开的气浪震晕过去。
吃了一掌的苏问,神明法身沉寂在体内,想杀的人太多,而对方都逃的很快,苏问又杀了十人终于停下脚步,方云奇连忙赶到对方身旁接过昏迷的七贵,随后被对方赶走,因为在他面前早早站着一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手中提着一把被层层包裹着的剑,他是第一个没有逃走而直面苏问的人。
“气昆浩然?仙家气息?”苏问连问了两声,然而对方都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明白了。”
龙舌瞬间出鞘,既然不是为了前两样而来,那为的就只有自己了,向前奔走,起剑便是破字剑诀,对方没有闪躲,也没有出剑,眯缝着眼睛打量着越来越近的一剑,随后稍稍探出一根手指,正好抵挡在刺来的剑锋之上,顷刻间所有雷霆剑意烟消云散,苏问怒而向前,在地面踏出一枚半寸深的脚印,然而向前的只有他自己,龙舌剑好似静止般停在那人的食指肚腩上,仅仅凹陷了些微。
“果然是陆行的剑,你是他的徒弟。”那人轻声开口道。
“是又如何。”苏问想要退却才发现自己不但无法前进分毫,甚至是连收剑都做不到。
那人看着苏问,不屑摇头道:“看你的岁数该有十六了,就算你六岁练剑,用了十年时间才到这种地步,看来陆行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至少眼光差到了极点。”
然而话音刚落,那人突然感觉到指尖一阵寒意掠起,不屑的神情才终于有了转变,一层冰花从他的手指蔓延开来,好似要将他的整只手包裹,苏问冷笑看着对方,双手握剑,没有向前刺,而是想拿起一根木棍一般抡了起来,这是他从雁秋关那位北府老兵手里学来的土匪剑术飞蝗。
禁锢龙舌短剑的气机瞬间被冲散,那人默许的看着苏问一跃而起,然后随手一掌,甚至都没有出剑,掀起的气浪直接炸碎了冰花打在苏问胸口,整个人直接飞出十丈外。
“原来如此,第二剑意,质量不够,数量来凑,亏他陆行想得出来。”那人轻笑向前,主动近身苏问而来,“让我看看你还从他那里学了什么。”
脚下止步的苏问仰面时正好与对方目光相接,先前两剑足够他确定对方的实力,立刻明白自己毫无胜算,随
即一层光影包裹在他身上,瞬间凝显出两具法身,一人三相。
“这可不是陆行教的,看来你果然会的不少,可惜都是学而不精,既然选了剑,就应该好好练才是。”那人好似有些生气,根本不给苏问逃遁的机会,手中剑柄猛然插在地面,双手重叠负在剑柄之上,顿时剑意腾飞斩落两相,其中一道剑意被苏问以雷霆剑意击溃,但仍是向只麻袋一样向后翻滚而去,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虎口处被那道剑意震的鲜血淋漓。
“否则,陆行一世英名就要葬送在你手中了。”那人的后半句话缓缓传入苏问耳中。
苏问口中浊气连喘,对方尚未出剑便将他逼到这种地步,若是出剑只怕也只有陆行可以相比,不觉问道:“你是谁。”
“天山剑池,许衣人。”那人自傲的开口说道,尤其是最后三个字,甚至比起天山剑池还要重上几分。
“我学剑不到一年,前辈如此以大欺小,有损剑池名誉吗?”苏问恭敬说道,天山剑池近些年的确要比枯剑冢更具声明,只因上一任剑魁终生没有出冢半步,而这一世的剑魁陆行除了在沧州有过一剑惊万骑的壮举外,便在没有什么消息传出过,以至于时常都有天骄诞生的剑池让人觉得该担当起剑道大任。
许衣人听到对方的话,眉头稍稍上挑,好似瞬间生出了许多兴趣,说道:“学剑不到一年?真实口无遮拦,我尚且用了三年时间才修出第二剑,你绝无可能。”
“你用了三年就不许别人只用一年,这很不讲道理。”苏问冷声说道,竟可能拖延对方时间,尽管不知道有谁能救他,但是总觉得还有人来,至少也该来一剑。
“自然。”许衣人倨傲的性格与他邋遢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但是他无需出剑便能充斥出的惊人剑意却配得上他如此骄傲,“剑道一途,以前是何我不知道,但是从今往后一百年,都是我许衣人最强。”
“抱歉,我只知道当世剑魁是我师傅陆行,这是提笔阁亲笔承认的。”苏问故意说道,不过许衣人并没有动怒,而是轻笑道:“很快他就不是了,你也歇够了,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三招之内能逼我出剑,我可保你今日无忧,若是不然,我第一个杀你。”
“那若是三招之内有人要杀我又该如何。”苏问拖长声线问道。
但许衣人显然看出了他的小心思,轻笑道:“没人杀得了你,不过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过了,我还是会杀你。”
“两炷香如何?”
“半炷。”
“那还是一炷香吧!”苏问不得不屈服,逼到对方出剑是什么意思,那便是到了能够真正伤到对方的地步,要能伤到对方又该是怎样的修为,莫修缘都不行,换姜离厌来还差不多,总是不该是此刻的他能够做到。
可惜他已经没有这么多时间去想,因为对方真的很没有宗师气度的从怀中抽出了一只香。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让剑飞一会儿
苏问缩了缩手用袖口擦去龙舌上的血迹,饶是神兵也经不住一层层血浆包裹,许衣人如最初那般站着,双手重叠按在剑柄之上,那般被布层层包裹的长剑笔直守在剑鞘之中,但是如此的平静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尽管看似无可能的挑战,对于苏问来说同样是磨砺他剑心、剑意的大好时机,他的确不适合练剑,但是谁规定练不好剑就不能练剑。m.www.uu234.net
“你那把剑有名字吗?”苏问开口问道,书中说每一位剑士都有属于自己的剑,陆行从来没让他见过,师兄明明说过对方有一支装着剑的剑鞘,可他一次也没有见过,那么从天山剑池出来的人该有自己的剑吧!就像他手中的龙舌一样。
“等它出鞘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许衣人轻声说道,锋芒毕露,气息比手中的剑还要咄咄逼人,无疑比陆行更称得起剑魁之名。
苏问点头回应,他会的剑招不多,所以很容易找出三剑来,但他并没有一上来便使出最强的一剑,无论是剑势还是剑意都需要循序渐进,但是第一剑需要最坚定的信念,也是唯一属于他自己的剑意。
很是普通的起剑姿势,双脚前后跨立,左手接下腰间的剑鞘,右手持剑在鞘,哪怕是一个从没有练过剑的人,脑中第一次升起持剑的姿势大抵都是这样,但是许衣人却微微点头,眼中精光越发炙热,他被叫做剑池剑痴是因为他只关心与剑相关之事,从三岁习剑以来,他的生活中就只有剑,如今已经年过三十依旧带着如孩童般争强好胜的心性,从天山一路走到北魏枯剑冢,去印证一个最强的名字。
轻微不可听闻的声响划过剑鞘,和起手式一样普通的出剑,苏问脚步顺势前踏,手中的剑寸寸出,两人之间的距离尺尺近,当短剑完全出鞘之时,二人的距离苏问伸直手臂正好足够让龙舌最锋利的剑刃划过许衣人的脖颈,平平淡淡之中始终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契合感,恰到好处的脚步,恰到好处的出剑,甚至连吹拂起的劲风都使得剑的速度达到最佳,如果有第三个人看到这一幕,会觉得如同一幅画,作画之人脑中已经框定一切,落笔之前或作已成,如果一定要找到一个词来形容苏问的动作,那便是规矩,便是他心头的自当知。
“好剑。”许衣人毫不吝啬的吐出两字,第三种剑意令他眼前一亮,甚至心中开始怀疑,也许对方真的只用了一年,而这样的人显然不该陆行去教,而是自己,是精通天山剑池九道剑意的许衣人。
长剑没有出鞘,连负在上面的手都没有移动,许衣人只是更加恰到好处的向后退开半步,与之前那股凌厉之势截然相反的剑意涌然而生,包裹着苏问的手臂,好似一根软绳缠绕在他的手臂之上,是他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后又是扯动着他莫名向上移动半寸,随后刺出一剑,然而刺出这一剑后,苏问却感觉到十分舒畅,无论是体内经脉的运行还是剑意的通达都在那一瞬达到极致,对方分明是在教他如何出这一剑。
保持着最后的动作,剑锋距离许衣人只有些许,苏问若有所思的收剑,脑中不断回念着方才那刹那的感觉,剑锋再度刺出,仍然只到那个距离,反复收剑出剑,苏问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是在谋求生机,反而像个学徒般琢磨起味道来了,直到他终于将这一剑融会贯通,恭敬的站定原地,拜谢道:“多谢前辈指点。”
“你的底子太差了,我只是见不得人糟践如此纯粹的剑意,所以谈不上谢,你还有两剑,若还是如此邋遢,我还是要杀你。”许衣人不领情的说道。
“再来。”苏问倒退出十丈距离,轻弹龙舌,一声嗡鸣之声骤起,与之同时的是一层光影在他身上流动,逐渐凝视,在其周身灵力逆转,隐约可见空间中有雷弧闪耀,好似一条条岑白小蛇从苏问脚下升腾而起,顿时充沛剑意撩拨地面震荡出滚滚尘土,一头狰狞雷兽怒声咆哮从尘土中冲出。
“小心了。”苏问竟然开口提醒对方,瞬间雷兽化作一团刺眼雷光炸散,好似洪流灌入龙舌之中,他迈步奔跑,一层身影踏雷音而去,原地仍是苏问。
薄冰覆盖了被离火烧焦的草茎,森森寒意犹如凛冬,苏问面白如雪,前有奔雷,后起冰芒,两道龙卷冰雪飞舞,好似两条雪龙在其两侧交错扭动,第二个苏问手扼双龙威势直追前者而去。
许衣人没有计较这是一招还是两招,奔雷剑意与冰芒剑意之前他都接过,但是此刻却又是另一种感觉,当两种剑意融合在一处时,便不能以叠加看待,手下的长剑悄然离地半寸,随后重重按下,以其脚下为圆心,一层气浪翻腾而出,直到冲出一尺之外,地面才轰然惊显裂纹,蔓延而出的不止裂纹,方圆三丈内整个空间都在剑鞘触碰地面的刹那被他的剑意充斥,奔雷法相踏足其中,整个身躯顷刻间好似抽丝剥茧一般被分离成道道雷光,随后直接被震散成点点光影,却没有散去,如同一条星河,第二具法身脚踏而至前行一丈,但也仅仅只是一丈,从剑到握剑的手片片冰花脱落,每前行一步都如同头顶烈日而动,整个身躯也终于在极限之后卷动千层之雪升空,剑意壮阔,却也终究只是撩动的风雪飞起丈许,但是雷海之上,飞雪之中,一道身影疾驰而前。
散落的雷霆余威自下而上,漫天飞扬的雪中畅然洋洋洒洒,只在当中那道小小的身躯中交融一处,再进一丈,天地间裹夹的剑意更加浓郁,将那件京都公子最喜的景昼阁出的衣衫撕裂出层层豁口,疾风割肉,鲜血跟不上那身影的速度呈现一颗颗血珠溅射在空中,顷刻间就被炸成血雾,最后一丈,苏问走了三步,一道剑气长贯无阻,既有惊雷之势,又有寒霜侵袭。
许衣人嘴角露笑,负在剑柄上的手掌猛然上起,那柄长剑迅捷离地,被横握剑鞘向前一推,剑气之中那点锋芒重重刺在剑鞘之上,顿时剑气分裂,如同翻涌浪潮冲击在礁石之上被割裂成两截,苏问没能收住身形继续前冲,一头撞在那剑
鞘之上,手中短剑顺势掉落,只在躲过剑鞘的瞬间止住坠落之势向前刺出,下一刻,连人带剑一同飞出十丈外,许衣人翻转剑身重新立在地面,衣衫腰间处破开了一个肉眼难以看见的口子。
“下三滥的招数。”许衣人皱起了眉头,如果那一剑在他的剑鞘之上停下,他会觉得很不错,但是最后那一下好比狗尾续貂,将之前大好剑势浪费,委实让他感到愤懑,因为就是那狗尾险些让他出剑了。
苏问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嘴角鲜血迸出,看也不看的抬手擦去,厚颜不耻的轻叹一声可惜,如此一幕让许衣人更加恼羞,若是最后的偷袭是随机应变之举,他还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但似乎对方从最开始便是打定了最后那一剑的注意,而前面的气贯长虹令他咂舌三剑只不过是欲盖弥彰的手段罢了,这如何不让他这个因剑成痴的家伙感到愤怒,再无想要指点的兴趣,恨不得立刻拔剑斩了这个无耻之徒,然而他终究是小看了苏问的脸皮,对方接下来的举动真的险些就让他拔剑。
“救命,救命。”
苏问突然仰天大叫了两声救命,然后竟是心安理得的等待着,全然没有想出第三剑的意思。
“你这家伙真是不可教也,过来领死。”许衣人怒声喝道。
“你急什么,香还未灭,我第三剑也尚未出,莫不然你是要出尔反尔。”苏问翻着白眼,冷声说道。
“好,我看谁能来救你。”许衣人双眼微眯,第一次显露杀机。
苏问竟然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调息冥想,口中振振有词道:“让剑飞一会儿。”
京都剑阁中,蒙着双眼的陆逆轻笑出声,“你这徒弟委实有趣,许衣人本想在你身上争回天山剑池的威名,却不想反倒被你徒弟一张嘴乱了心境。”
陆行没有回答,抬手摸着挂在墙上的那把墨擎,轻声道:“借你的剑一用。”
“为何不用你自己的剑。”陆逆反问道。
“我这徒儿根本没有半点苏承运的气派,总念着人前威风,叫嚷着要看配得上剑魁之称的名剑。”陆行自言自语的取出墨擎,黑剑出鞘,瞬间剑阁中充斥起一股阴冷肃杀之意,随后他又黯然神伤的念了一句,“可我的剑不好看。”
“再不好看也是你的剑。”陆逆随口说道,却没有要回剑的意思。
陆行充耳不闻,迈走到窗边,手中的墨擎越发激荡,似是急不可耐的想要脱手而出,无论天山剑池再出多少位天骄,再创上万种剑术,世间剑道皆以枯剑冢的百步飞剑为首,因为飞剑百步无人可挡,因为剑锋一指,十步即天下,这凡尘三千大世界又如何逃得出百步的飞剑。
陆逆摇头轻笑,一道墨影掠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