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千人对奔雷
在程涛上前时,苏问等人离去了,宫羽没有阻拦,即便是他也无法在面对学府弟子全力一剑下分心别处,而且他很自信,因为他是宫羽,是这世间速度最快的人。www.uu234.net
白衫扶风,一只百褶扇横于胸前,“逆行道,宫羽长歌,请赐教。”
声音落去,白毛飞临,那不再是雪,而是一根根不知是何飞禽的羽毛,在空中浮现出一道光轮之象,命轮转动,风声停,整个空间如同静止,身型虽然未动,却已然出现千百残影,似飞舞,似腾空,似笑,似怒,似人间百态,却又都是宫羽,一相化千人,这便是千人一相。
“破。”
一字从程涛口中吐出,有如一块急速飞驰的石块冲入了深潭之中,激起层层浪,整洁的校服在一瞬间仿佛一股无形的压力贴在身上,灵宫大开,奔流不息的灵力顺着四肢百骸涌入天地之间,脚下的土壤泛起涟漪,又似火焰般升腾而起。
肉眼可见的激荡在程涛周身蔓延,将空间挤压的摇摇欲坠,令人牙根发酸的刺儿蘑嚓声络绎不绝,程涛立于天地之间,身形巍峨不动,这一刻他眼中只有剑,心中只有剑,风雷骤起,一道牵引直冲云霄,流云退去。
场间天地因为两人释放出的威压化作两半,一半静若止水,一半动如惊雷,难以想象这世间最快的身法,遇上天地间速度最快的奔雷,将会是怎样的场景。
“咔嚓。”
剑锋折断,如蛛网覆盖其上的裂纹蔓延开来,那柄品质上等的青锋宝剑终于承受不住这等无穷尽的剑意崩裂开来,只是眨眼便化作齑粉消散,剑以毁,剑意仍存,破剑后生,这一剑融入了程涛所有的意境,融入了七千四百里的磨砺,是他平生最强一剑,同样也是最后一剑。
“嗖。”
宫羽动了,于是整个空间由静化动,千人蹋羽卷动无形,看似缓缓而至,每一道残影却都是宫羽,千变万化之间,再无虚虚实实,仿佛带着整个世界而来。
程涛停在原地,手中依旧保持着握剑的姿势,风雷之威在其身侧肆无忌惮的施展神通,大地炸裂,风斩虚无,大动之中仿佛一叶孤舟,却犹如高山劲松巍峨不动,直到脚下的地面裂开,握剑的虎口出现一道血痕,那双孤寂的眸子骤然一亮,手腕挥动,带着青虹化开半丈威势,似有一柄剑凌空而出。
“嘭。”
巨响传开,山崖崩碎,大地巍巍颤抖,洁白的轻羽在幻世雷光中化为乌有,窜动的人影溶解,每消失一处,雷霆之音便锐减一分,剑刃苍劲,第一斩破去一百七十人影,宫羽折扇裂出缝隙三
条,第二斩破去三百四,折扇竹骨遍布裂痕,第三斩破去四百九,折扇炸裂,白衣着黑,一抹鲜红浮现。
影散雷熄,残存的灵力在空间中漫无目的的浮动,天地寂静,留下满地疮伤,两道身影迎面相对,宫羽长歌躬身一拜,染尽风尘的白衫不再飘逸。
天兴十四年春初,破尘三剑斩尽千相,逆行道宫羽长歌败走,留下一十三处血色脚印,学府程涛立于原地含笑而亡,年二十二岁。
......
澜沧郡沧州境内排行前三的大郡,人口众多,贸易往来频盛,在城中心那处寸土寸金的地界里有一座如同城中之城的宗派,山门前牌匾悠久,饱经风霜,即便是十年前北魏铁骑踏碎江湖各大修行宗门,也不曾喧嚣了这处千年古迹,究竟是先有城中城,还是先有澜沧郡,无人去计较,更无人反对。
一气宗,流经千年,共计七十八位宗主,徒孙遍布沧州,稳坐沧州第一宗门,近年来多与学府交换学生,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总内共分四道门,采气道,聚气道,凝气道,散气道,四门合一便是灵气吐纳修行之法,所以宗门之主是必将四门道义融会贯通之艳世之才不可。
不过一宗四道之中以采气道修行最易,门人最多,成就者自然居于四道之首,而散气道修行最难,加之对修行之人要求严苛,逐渐门厅凋零,不过五十年前曾有一资质通天之辈,不仅修得散气道大典,更是对其余三门功法信手拈来,本有望成为一气宗百年来最强一任宗主,奈何最终殒落于凌天宫内。
五十年前是九州大陆最辉煌的一年,修行人才辈出,不仅是一气宗的不世之材,还有纵横学府横院第一学生,墨水三大道行的天下行走,以及有望超越枯剑冢成为剑道执牛耳者的天山万剑池剑侠......
然而几乎是在同一年,这些各派的天骄先后前往凌天宫挑战,最终皆是殒落,无人知其原因,更无人知道经过,因此之后的修行世界灰暗了数载,成为后世最耐人寻味的一段传奇旧事。
城门口,苏问吃力的透过阳光去看那三硕大的字迹,澜沧郡,他们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但那个儒雅好看的家伙并没有追来。
“进了城应该便安全了,你们送这丫头去一气宗,我去拜访一位熟人,晚点的时候在城中的八仙楼会合,如果过了亥时我还没有回来,第二日你们直接去郡守府寻我就是。”陈茂川说道。
苏问将眉头挤出了一个川字,有些不安的说道:“你当真要去郡守府,就不怕他们把你绑了交给那群人。”
当初拒南城发生的事情仍是历历在目,一座下郡的郡守都被卖通了,谁能保证这位太守大人就能像水一样干净,要知道没有上头的知会,下面人又那里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陈茂川摇了摇头,自信的说道:“放心,我比你更清楚这些,自投罗网的事情我可不会做,就要离开沧州了,有些人还是要见一见,以后进了京,他们就是我最大的保障。”
“希望你不会看错人,我正好要去一气宗看看李叔,也许今晚不会回来,明天自去郡守府寻你好了。”苏问淡淡的说道,回身看向驴背上有些失神的穆巧巧,那样的回忆很糟糕,希望她能从中走出来。
队伍分成两支,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行,郡守府很好找,澜沧郡任何一个百姓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一气宗更是好找,只要站在一处较高的楼顶,抬眼眺望过去,城中最高的那一点便是一气宗的所在。
“小哥哥,你是不是把我送到一气宗就要分开咯。”一路走来穆巧巧说的第一句话,可以说此刻与他最亲近的人就是这个仅仅见过两面,一枚神木雕换了一顿饭交情的少年,却让她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北国感受到些许的温情,眼角渐渐湿润起来。
苏问看着那双略显红肿的眼睛,他不想欺骗对方,但这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之所以能安全的走到这里,他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很强,更加不是那所谓的岐王名头,能够挡住身后黑暗的,是那把剑和那个让人不算喜欢的家伙拼了命才勉强做到的。
七贵不敢说话,勾着头等待着少爷的回答,他不清楚此刻心中的那份萌动算什么,可如果要他代替程涛留在那阵刺骨的威压之中,答案绝对是不可以,他不会为了穆巧巧而死,因为他很胆小,很怕死,所以这很羞辱,让他感觉到是一种背叛。
“似乎是这样,一气宗会护送你前往学府,你跟着我很危险,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如此,所以希望你能明白,你很有天赋,不用参加考试便有了入院的资格,不过我也是要去学府的,我们会成为同学,这一点也希望你可以记住。”苏问自言自语的说道,与陈茂川一样,他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此刻想说的话一股脑的吐出来,虽然很乱,但足够说清很多事。
果然小丫头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就像是雨后天晴的灿烂,重重的点着头,说道:“说定咯,我在学府等你。”
小丫头开心了,小仆人也就开心了,少爷自然也露出了笑脸,学府,那个还没去便已经和自己的命运缠绕在了一起的地方,究竟有多期待呐!还是三人一驴朝着那座千年古迹缓步而去。
第三十二章 白玉台阶
一气宗的山门,自立宗以来便是整个澜沧郡的牌面,大过两三个城门那样的山道,无暇至极的白玉梯整整铺满了六十六层,山高可登天,凌天宫便是在那临天一线的七十二仙山之上,一气宗虽无那般壮阔景象,却也独有一座观天台,据说登上观天台,整个澜沧郡便尽收眼下。www.uu234.net
苏问看着远处天空中那枚黑点般大小的楼宇,自从离开木屋之后,房屋越来越高,高过了二层楼,越过了三层梯子,也许以后陈茂川再问起来师兄有多高时,不得不再多动些脑筋。
“小哥哥,那么高的房子是给谁住的。”穆巧巧眨动着长长的睫毛,本就漂亮的眼睛此刻更显灵动,一旁的小仆人看痴了,总觉得这个陶嫩娃娃就像从画里面走出来一样。
“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人愿意去住那么高的地方,总归是很浪费就是了。”苏问摇了摇头,看着那条浑然一体的白玉台阶,更觉得夸张。
一气宗成名已久,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着六十六块白玉梯,每一层都暗含灵力相连,侧耳去听,有如山间清泉叮咚,又似盘中珍玉散落,只是这音律可不一般,据说与阵法殊途同归,只可去听,却不可调动丝毫灵力,否则轻则心神荡漾退回阶下,重则气血冲击,灵气逆转。
来者是客,山门前虽无解兵亭子,亦无公侯下马的石碑,便是在这白玉台阶上走一遭,就是足够了,只是今日一阵清脆的蹄声扰乱了宗中轻雾。
苏问牵着四蛋迈步踏上白玉台阶,蹄声利落,与清泉珍玉交相呼应,听的好不热闹,三人之中就穆巧巧一人略懂灵气调度之法,却也是弱得很,自然不可能触及守宗大阵。
不过还是有上早课的弟子听见这与平时不同的音律时探出半边身子朝梯下望去,又惊动了几位年长的师兄黑着脸循声,这等声音是在放肆到了极点,一气宗乃清修之地,就是王公钦差到此也不得骑马而行。
透过宗门外的薄雾,只见四道轮廓说笑而行,言语中全无敬重的穆色,哪里来的狂妄之徒,来我一气宗寻乐子,一位师兄双眉倒竖,一个踏身冲了出去,待到看清来人时,心头那股怒火先平又涨,最后再熄。
平的是王公钦差都要下马,对方自然不敢冒犯,涨得是牵行而来的并非高头骏马,而是一头弱不禁风,毛色斑杂的驴子,更是看到那头驴毫不客气的在那白玉台阶上留下一坨带着草芥气味的排泄物,再静的的性情都要被点燃,更何况这位师兄本就是宗内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张口便是要怒骂。
然而也就是此刻,那阵无妄
怒火被耳畔的清泉浇熄,眼中的暴躁化为敬慕,穆巧巧蹙着眉,因为她觉得对方这样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很不礼貌,七贵也蹙着眉,同样因为对方直勾勾的眼神,觉得真是该死。
“喂,你看够了没有。”终于,七贵没能忍住内心的躁动,率先开口说道,语气很坚定,就像是在山里被猎头想要克扣三个铜板时的护食。
那位一气宗的师兄愣了一愣,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时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后又要被师傅吊起来抽打的几位同门也追了出来,好险看到局面未曾失控,只是那个小仆人怎么跟欠了他好几大贯钱似的生气,莫非这其中真有不可告人的问题。
几位入宗时间较短的师弟们看着那位在宗内声名鹤立的师兄,几乎同一刻摇了摇头,摸索着身上带的散碎银子,其中一位算是熟络的弟子叹声道:“宋师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别招惹来了官司,不然师傅又要处罚你了。”
被七贵这么一喝,再加上看到穆巧巧脸上的不悦,让那位宋师兄尴尬的退了两步,一身的脾气此刻全都化为了难言,赶忙将目光撇向了别处,隐约的听到身后师弟的劝告,想也未想的连连答是。
苏问被这一幕逗笑,走上前去冲着极为一气宗弟子拱手作揖道:“在下苏问,前来拜访李诚然。”
那几名弟子听的一愣,总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小半晌后终于有一人拍了下脑门惊呼出声,“你说的可是散气道殿主李师叔。”
被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纷纷作惊醒状,虽然散气道并不如其余四门那般枝繁叶茂,甚至可以说已经凋零的不成模样,可仍然是一气宗的一部分,平日里那个敢直呼长辈名姓,这才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此刻那位宋师兄终于清醒过来,自知吃了个大笑话,又听到对方如此大不敬的直呼师叔名讳,那怕他平日里也从未将这个师叔放在眼中,但就是要发火,眼睛刻意不再去看那个让自己失态的精美容貌,指着苏问喝到。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直呼一气宗殿主名讳,再者,谁允许你将这畜生带上白玉梯的,给我舔干净,然后滚。”
“师兄,还钱不该是这个态度,小心被师傅吊起来抽打。”一位师弟连忙劝解道。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险些让对方喷血,狠狠的瞪了那位师弟一眼,怒骂道:“我什么时候欠他钱了。”
苏问想不通对方那来的火气,如果只是因为叫了李叔的名字,可这怎么也怪不得自己,谁又知道那个撇
着小胡子没有一点正经模样的家伙竟然混到了一殿之主的位置,更可况找人难道不该指名道姓吗?
又如果是因为自己把四蛋带在身边,那就更没有道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驴子万一是被人偷了去,七贵非把自己的耳朵念叨聋了不可,再者,山下也没有牌子写着驴子与狗不得入内。
“我又不是找你,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开,既然畜生不能上白玉梯,俗话说得好,好狗不挡路,当道的都不是好狗。”苏问挺直了身子,迎着对方那道要吃人的目光,别的东西这位少爷也许不精通,可要说怎么把对方顶撞到神志不清,口吐白沫,简直就是天生的好手,以至于连陈茂川都曾忍不住赞叹这家伙的嘴巴真真比手里的刀剑还要锋利一万倍。
宋师兄气的鼻子有些歪,身形健壮的他站在苏问面前,几乎有对方两个那么大,微眯的双眼掠过一阵寒芒,说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只是你来错了地方,这里容不得你撒野。”
硕大的拳头夹杂着劲风迎面砸来,虽然不能动用灵力,不过早先一眼便看出了对方体内根本没有任何修行的痕迹,一个凡人也敢如此猖狂,打死了又如何。
眼见师兄又要闯祸了,那几位师弟却是看戏一般的站在旁边,全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即便宋师兄的举动有些过分,但这里是一气宗,不论如何也不该受人侮辱才是,就当是一次教训好了,虽然这教训有些重,可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劲风肆无忌惮的吹散苏问的长发,那怕那只拳头再弱个半分威势,仍是能够把他那张稚嫩的小脸砸平不可,穆巧巧惊慌了模样,然而却没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丝毫的慌乱。
宋师兄同样诧异,应该如同预料中急促变化的狼狈模样并没有出现,可对方三人之中,也就只有那个让让自己心旷神怡的小姑娘能够察觉到微弱的灵力流动,其余两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凡人才对,只是心头疑惑,丝毫不影响落拳的速度,反而是因为那张毫无变化的脸,力道又重了几分。
苏问的确还未进入修行,甚至到现在为止连一丝的念力都没有凝聚出来,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伙,不过他并不慌乱,那怕那只拳头的威势再提升一倍,也绝对不可能碰到他分毫。
这道白玉梯当真是一处很神奇的地方,不管是谁,除非你的修为高到不受其影响的地步,否则都要给我好好的把灵力收敛起来,很显然这个宋师兄并不是那种顶到天的大人物,偏偏他遇上了一个怪物,一个瘦弱到总是被忽视,却偏偏除去灵力,开灵之下绝无敌手的小仆人。
第三十三章 门不好入
一只娇小的拳头静静的抵在那只比它两倍大小的拳头上,那位宋师兄脸颊变形,痛苦的神色就像鸭掌拨开的春水蔓延开来,随后五官紧紧的蜷缩在了一处,惊叫一声退出数十步之远,耷拉着膀子,断的不能再断,如果他不是在最后时刻强行添了两份力气,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缘总是妙不可言。顶 点 X 23 U S
七贵皱着眉,突然觉得有一道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正是穆巧巧,小脸上不知该浮现出怎样的神色,木讷的脑袋飞快转动着,终于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但是苏问黑了脸颊,因为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可这并不是好事。
“这就是一气宗的弟子吗?也不过如此,亏我还那么大的期许。”七贵学的惟妙惟肖,那份失落和随意本身是没有,却表现出踢馆的嚣张。
“说的好,说的好。”小丫头高兴的拍着手掌,一如既往的火上浇油。
七贵傻傻的摸了摸脑袋,那样的笑容果然如花儿一般灿烂,比起之前的阴雨绵绵好看太多,或许此刻应该将一条红色的带子缠在头上,然后用深沉而又磁性的声音说道:“这个笑容由我来守护。”
几名一气宗的弟子连忙扶住重伤的宋师兄,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三人,转身飞快朝山门中掠去,沉重的大门轰的一声关在了一起。
“七贵,这下好了,我们被关在外面了。”苏问阴沉着脸埋怨道。
小仆人虽然被骂了却并不恼火,因为此刻少爷很大声的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相信那个小丫头能够听的很清楚,如果能够记住当然是最好,“少爷,你刚刚把人家骂的这么惨,我要不出手,你现在应该在十层台阶上和地面亲密接吻哩!”
苏问扫了扫身下的台阶,差不多是五十几层的位置,那一拳起码要飞出二十多米远的距离,这么一想就很生气了,改口说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哦。”小仆人缩了缩脖子,不置可否的应道。
“现在怎么办,陈茂川也不再,七贵,那门你一巴掌拍的碎吗?”苏问打量着身前的山门,撅着嘴说道,如此话语若是让方才的那几位一气宗弟子听了去,只怕二话不说抄起屋中的兵刃就要冲出来和这厮拼命不可,只不过被山下的人听到,多半会竖起根大拇指,道一声少侠好气魄,然后瓜子板凳西瓜水的在白玉台阶上坐一排,北魏民风彪悍,那里都不缺看热闹的大胆闲人。
听着少爷的气话,七贵连忙劝道,一开口,苏问反而更怒了,倒是穆巧巧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少爷,咱家的木门都赔了三十两银子,这么大的山门,那还不得几千两。”
要不说物以聚类人以群分,能跟苏问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十五年的人才,那自然得是个脑子缺两根筋的家伙,否则又怎会对着一扇门露出一副财迷般的神情。
苏问用眼睛剜了对方一下,面对着身前一层楼高的山门退后了几步,解开了肚子上第一颗扣子,深吸了几口气,琢磨着又解开了第二颗,然后张大了嘴巴鲸吸牛饮般的吸了一肚子气,
终于是甩开了嗓子,冲着整座一气宗咆哮道:
“李叔!”
阳光透过稀微的薄雾,将整个一气宗笼罩着,宁静而祥和,却被这突然的一声厉啸惊扰了满宗的云雀,高大的山门颤抖了起来,并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被声浪冲击的摇摇欲坠,整个白玉台阶也随之颤抖了起来,脚步声,无比沉闷的脚步声,一起一落,从山的那头,一步垮了过来,的确只听见了一步。
苏问担心会不会倒塌的山门缓缓打开,一个中年男子从中探出头来,两撇诡异的小胡子十分对称的贴在鼻子下面,一双比七贵还要小很多的眼睛兴奋的扫视着门外,直到目光终于落在了苏问身上,圆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怨妇般的不悦。
“死鬼,怎么才来,你师兄说你已经出来几个月了,还不快进来。”
苏问脸颊微微跳动,此情此景多少有些尴尬,究竟是怎样的曲折才能把眼前这个好似勾引男人的怨妇一样的猥琐长辈与堂堂一气宗的殿主联系到一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七贵倒是亲切,将身后等人高的背包直接丢了过去,谁又能想到堂堂一气宗的殿主此刻会像只看到飞盘的小狗,一个箭步,身形虚幻腾空,稳稳的接住背包,然后无比娴熟的背在了自己身上,矮胖的身子跟鼓囊的背包艰难的贴在一起,分明就是两团球,当真是白瞎了这手高深莫测的纵云步法。
“嘿嘿,七贵,你李叔的身手还是那么矫健吧!”李殿主乐呵呵的将大门推开,盛情相邀对方入内,恐怕面见掌教时都未必有此刻这般殷情。
苏问少见过李叔出手,毕竟对方每次来看他的时候,他都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想不到竟然这么强,唯一不变的仍是这股子猥琐,那边好办了,如此原地停住了步子,怎么也不肯进门,舔着嘴唇说道:“马马虎虎吧!刚刚才从一个更快的家伙手里逃出来,现在想想还真是有够惊险的。”
“谁啊!这么不长眼,李叔帮你去教训他。”李殿主连忙献媚的说道,那里有半点的长辈风范。
“好像叫什么宫羽长歌,快的我都看不清楚。”七贵点了点头说道。
听到宫羽长歌四个字,那张圆圆的胖脸有些迷惑,嘴里嚼着滋味,自言自语道:“宫羽长歌?这家伙不再京都呆着,跑这来干什么。”
“李叔,我们险些死在他手里啊!你可要帮我们报仇啊!”七贵添油加醋的说道,宫羽要杀穆巧巧,那可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看着对方脸上露出的难色,苏问贴近了对方,满满的小心思,低声道:“李叔,只怕你不是人家的对手吧!”
名字和人大相径庭的李诚然吹胡子瞪眼的扫过这个不怀好意的小家伙,明显是被戳中痛楚却还要逞强的说道:“要是论修为,三个宫羽长歌都不是你李叔的对手,关键是那小子滑的跟个泥鳅似的,虽然是号称立尘之下身法无双,可依我看就是立尘境上也没几个追得上他,这事还得去找你三哥,他专治这家伙。”
苏问点了点头,又重新露出人畜无害的模样,说道:“三哥来无影去无踪的,我还是等他来寻我吧!不过李叔,除了这件事,还有件事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尽管说,在这澜沧郡,你李叔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李诚然大手一挥,很是好爽的说道,先吃了一憋,此刻若不能找回个场子,日后还不得被那三小子嘲笑几句大腹便便。
“我们刚上来,就被一个男弟子拦住了,不让我们进宗,我们就报出了你的名字,结果那家伙竟要打我们,说起你是连带了一两声畜生之类的,我当时气的没听清楚。”七贵抢过话头就是一阵诉苦,只恨不得那姓萧的师兄跑慢些,能看到之幕非吐血而亡不可。
果不其然,李诚然激动的把肚子一挺,一手摸过嘴边的小胡子,总算是在盛怒之下把整个眼睛从眼皮下面展露了出来,“妈的,是那个混账,叫什么名字,看老子不把他三条腿打断。”
“三条腿?”一旁的穆巧巧听不懂这些深意,心想着刚才那位暴躁的师兄又在哪里藏了一条腿。
李诚然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位姑娘,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无邪,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好一位娇滴滴的可人,连忙轻咳了一声,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问道:“这位是?”
“哦,忘了说了,我们来找你还有一件事......”苏问将这一路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番。
李诚然越听,那双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睛愈是明亮了起来,又看了眼穆巧巧,问道:“你就是穆家的二小姐,你大姐的信一早就到了一气宗,想不到这一路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要是被那妮子知道了,还不得在学府里大闹一场不可。”
“行了,这事交给李叔来处理,还有那个不长眼的弟子,一定给你找到,这下肯进门了吧!”
苏问满意的点了点头,原本真的只是顺路来拜访一下这个总在自己床榻旁讲荤段子的猥琐长辈,只可惜世事难料,这世间的门果然都不好入。
“那就麻烦李叔了。”
言毕,带着两人迈入了一气宗的山门,跨过那道小腿肚高的门槛时,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这一幕可把那两百多斤的肉人吓得腿都不敢迈出半步。
只见苏问摸着身旁的四蛋饶有深意的说道:“四蛋啊!有人说你不能走那白玉台阶,现在你在这门口给他拉一坨,看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李诚然听的一个哆嗦,身上的肥膘像波涛一般颤抖起来,可脸上出了惨笑哪里还敢露出恼意,心里早已经把那个胆大妄为的弟子全家的女性全部慰问了一番。
好嘛!老子闭关修行了几年,就有人记性不太好了,那这次就给你们回忆回忆,当年让三门女弟子闻风丧胆的内衣大盗可不是浪得虚名,至于为什么是三门,倒不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而是散气道别说女弟子了,几年来就只有一名弟子,还是个男的。
第三十四章 别有洞天
白玉台阶再次安静下来,苏问到底没有纵容四蛋在一气宗的山门口太过放肆,既然进了门,这些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李叔只是一门的殿主,而且这名头似乎算不上很光彩。www.uu234.net
一行人进入山门后,赫然有种别有洞天之感,耳边清风柔抚,鸟语花香,优美逶迤的山岭,蜿蜒盘旋,犹如一条正在酣睡的巨龙,一道浩荡的长河漫过山涧垂下,落入一片波涛四溅的池海,半壁瀑布好似女子垂腰的长发,声势奔腾。
很难想像在人流络绎不绝的郡城中心是如何开辟出这样一片世外桃源之境,山高、水秀,一切的一切都与世俗的喧嚣格格不入,一扇门两世界,一气宗果然有当得起千年名号的底蕴。
脚下从鹅卵石铺成的地面换成了更平缓的大理石,热浪迎面打来,苏问感觉到一阵如沐春风般的清爽,抬眼而去,只见一片升腾着热气的池子,也不知是被烟雾映衬还是池底的石头色泽本就如此,整池水更像是满满的乳液,细腻如绸缎般粘稠,在微风的轻浮下荡漾开来。
“嘿嘿,咱这洗尘池虽说比道中观的静心湖小上那么一些,可他娘的热乎啊!想当初多少女弟子在此嬉戏,那场面,啧啧。”李诚然猥琐的摸着小胡子,小眼珠飞快的转动起来,回想起往日在草间偷窥的乐趣,要不是没能管住这双手,顺手牵羊了几件内衣,也不至于如此美景此刻只能在脑中回念。
苏问本不想理会对方那副为老不尊的模样,却还是碍于穆巧巧在场,连忙轻咳了两声,止住了对方接下来的话语,“李叔,说些别的,最近我正在为修行的事情烦恼,想与你说说。”
“怎的,你师兄没告诉你吗?”李诚然问道,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因为对方走出木屋而表现的惊愕,似乎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直到对方问起关于修行的问题时,那张胖脸才终于露出了不同的神情。
苏问听出了什么,皱了皱眉追问道:“师兄只是让我来一气宗找你,顺便把这枚玉符给你,你也知道,他向来惜字如金。”
说罢,从怀中将那枚成色一般的玉符递给对方,李诚然连忙伸出双手去接,肥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将那枚玉符捧在掌心,生怕一个用力就捏碎了,口中连连说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看着对方激动的模样,穆巧巧扫了几眼那枚玉符,确实不算起眼,成色和质地都很普通,比起她送给苏问的神木雕简直是天差地别,唯一有些亮点的便是上面刻走的纹路,复杂诡异,下刀劲力绵延一步连成,隐约有种浑然天成的意味。
“小胡子,这玉符是什么。”七贵挑了挑眉,这声小胡子真是惊艳,好死不死的散气道殿主,就是单论辈分也算是一气宗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老家伙,却被一个小仆
人呼来喝去,好在此刻早课已经开始,闲走在道路中的弟子并不多,不然听到这一句,还不得惊掉了下巴。
李诚然没有显出恼怒,脸上堆笑道:“这可是好东西,这几日就在李叔这先住着,让李叔好好招待你一番。”
神神秘秘的话语反倒催起了苏问的好奇,只是接下来不管他如何追问,对方都是一笑了之,几次之后只得作罢,跟在对方身后朝着远处的山林走去。
一气宗共分四门,采气,聚气,凝气,散气,原本分立与总内东南西北四处,只是近年来散气道愈发没落,而其余三道却是人才辈出,以至于宗门有意无意的将资源倾泄了许多,偏生这一任散气道殿主生性隋惫,少与人争,几年来只有一人拜入门下,偌大一座殿宇仅仅靠着师徒两人传承香火,若不是祖宗法训,说不得连这处安身之所都保不住。
远远的,一处道门出现在苏问眼前,门前杂乱不堪,不知多久未曾修理的野草漫过阶梯,随处可见的生活杂物,不是整座殿宇气派恢宏,还以为是一处堆积杂物的偏角。
“我散气道好几年没有生人入内了,你们算是第一批客人,懒人,快出来迎客了。”李诚然冲着屋内大喝道,片刻后,一个身着邋遢的少年走了出来,扫了眼几人,悠闲的伸了个懒腰,脸上全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眼,“请进。”
苏问脸颊微颤,这算哪门子的请法,自古有好客,恶客,只是这般开口比起在山门时那位宋师兄的怒目驱逐更让人觉得无理。
李诚然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回去了,又才呵呵笑道:“别见怪,我这徒弟没有恶意,就是懒了些,别说是你们,我这几年来也都没见过他第二张脸面。”
连表情都懒的有,七贵微楞,平日里总觉得少爷是最懒的人,不想自己读书,不想自己做饭,如果不是这几天突然转了性非要下地走走,只怕就剩下吃饭要自己来了,想不到今天竟然见到一个更奇葩的家伙,果然这世界上无奇不有,走的路多了,什么妖魔鬼怪也都要见一见。
“呵呵,果然人如其名,懒人,有意思。”苏问拍了拍李叔的肩膀,从对方刚才的眼神中分明看出了浓浓的宠溺,已然知道李叔的不凡,那这个叫做懒人的家伙也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向来听闻天道酬勤,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番疲懒的人能修出个什么来,想想就好笑。
懒人打了个哈欠就转身回去了,还好没有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否则苏问可能真的会把这位毫无殿主气派的长辈那两撇小胡子扯得一根都不剩。
几人进了大殿,虽然早有准备,殿中的混乱程度仍是超出了他们的承受,馊臭的米粥洒在地板上,几只绿头苍蝇在上面嗡嗡作响
,书架倒在地上,书堆了满地,沾满油渍的衣衫随处可见,更让人羞红脸的是在那些衣衫中还夹带着几件女子鲜红的肚兜。
“随便坐,别客气。”李诚然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一切,自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背包搁了下去,肥胖的身躯吃力的坐倒在一张完全不成比例的木椅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忍不住为那张椅子感到可悲。
苏问大眼扫了一圈,懒人倒在一处地席上,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冥想,场中除了李诚然屁股下的椅子,似乎只剩下他们此刻所站的地方尚有些许落脚的空间,有些惊异的问道:“坐?那?”
最终还是由实在忍受不了的七贵清理出一片勉强坐人的地方,“李叔,你好歹也是一殿之主,就算再怎么不修边幅,个人卫生还是应该注意一下的吧!怎么说也是脸面问题。”苏问轻声说道,犹豫着对方之前说的在这里住上几天,此刻恨不得转身就走。
“屁话,脸值几个钱,怎的你小子在外面走了几天就学会世人那套迂腐的观念了,大丈夫不拘小节,当初是谁义正言辞的跟我说的,至少李叔可没在床上撒尿拉屎。”李诚然坏笑着,挪动了下屁股,那张随时有可能崩塌的椅子再次发出颤巍巍的呻吟声。
这番话含义深远,苏问顿时哑口,躲闪之时余光瞟见躺在在地席上的懒人突然坐起了身子,煞有其事的朝李诚然这边望去,然后摸了摸裤裆,确认依旧干爽后,再次睡倒闭目养神。
“好了,先解决这丫头的事情吧!我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这里。”苏问扭过头,不敢去看李叔那双要吃人的眼睛。
“你是不放心我吗?苏小子,你李叔我自问正直不阿,你竟然......”李诚然满脸的沮丧,好不容易才在心中编撰好一套小姑娘叔叔给你摸摸骨的说辞,却被这家伙搅和了,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到,“怎么,你不留下吗?”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把她的事情解决了,我就走了,本就是顺路来看看你,现在也看了。”苏问认真的说着,示意七贵去背行礼。
见此,李诚然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身来,一双小眼睛死死的盯着苏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唇角张动了几次,又吞咽了几口唾沫,突然无赖的说道:“这丫头的事宗门自然有人处理,只是你必须在这住几日,没得商量。”
“怎么说,莫不是师兄真让你给我安排了什么,你要不说,我立刻就走。”苏问把准了对方的命门,步步紧逼。
李诚然一脸的紧迫,臃肿的五官挤作一团,更像个要被胀.破的豆包,片刻后带着诡异的神情眨了眨眼睛。
“那什么,嘿嘿,你师兄让我给你洗洗身子。”
第三十五章 好一番蓝白景色
洗洗身子,苏问自然不可能愚木到喝着粗气去问走那家场子,见那个姑娘,尽管这位尽心收藏姑娘家肚兜的无德老人冲着他挤眉弄眼,像极了楼子里要喝奉承的龟公。顶 点 X 23 U S
“李叔,咱能不能正经一些,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散气道会没落成这个样子,应该没人会希望自己的师傅是个满口浑话的无赖。”
李诚然白了对方一眼,很是骄傲的说道:“谁说没人,懒人不是人吗?当年他可是求了我很久,才勉强将他收入门下。”
“住口,他娘的当初不是被你骗进来,我现在不知道和那些师妹玩耍的多么开心,你个偷内衣的老贼。”懒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听到这一茬,写满脸颊的幽怨,全然不存在所谓的尊师重道,想必当初肯定发生了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被拆穿的李诚然也无愧疚之色,反倒是理直气壮的说道:“我骗你了吗?那内衣是不是给你了,还不是你个没脑子的非要拿出晒,被人家逮个正着,还连累我这个师傅都受白眼。”
“哼。”懒人也不想再跟他计较什么,屁股一甩又睡过去了。
这对活宝般的师徒每日都少不了斗嘴,毕竟冷冷清清的大殿除了吃喝睡,总不至于打苍蝇的无聊,苏问大抵了解到了其中的曲折,只能道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正事。”
李诚然往椅子上一靠,老神在在的说道:“你身体极差,走这一路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苏问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躺了十五年,就算是块石头也得长满苔藓,你师兄厉害,有法子保住你的肌肉不萎缩,但经脉和骨骼就难办很多,你说你在修行,可有什么感悟。”
“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有一位朋友说我的身体太通透了,无法被灵气找到,可能跟这个有关。”苏问说道。
李诚然砸了咂嘴,没想到对方还有这种交际,说道:“你那个朋友说的不错,生而有缺,是为天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只是你后天无法接受天地灵气,本就无余,又如何去补缺,自然无法修行。”
“可是我如果能够凝聚意念,与灵力联立感应,不是一样可以迈入修行之道。”这是陈茂川与他说的理论,但对方终究算不得权威,此刻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有些话语权的,那里会放过。
“要不说你们是师兄弟,这种该遭天谴的想法也就你们敢挂在嘴边。”李诚然瞪大了眼睛,虽然很惊讶,但转眼就释然了。
原来师兄竟有和自己同样的想法
,苏问心头莫名升起一阵希翼,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可为何我到现在都没能凝聚出一丝的念力,莫非师兄的想法也会有错吗?”
这话分开听都很有道理,可联系在一起就觉得莫名的强词夺理,师兄不会出错,早已经是深入苏问内心的真理,比凌天宫的神官说出的话语要真千百倍。
“你师兄有没有想错我不敢说,但若是连他都想不明白,这世上应该也没几个人能想清楚了。”李诚然悠然的说道,“念力的起始源自于神魄,你经脉不全,神魄无法贯通全身,能凝聚出念力才有鬼了,所以你师兄才把你扔给我。”
说到这里李诚然脸上的得意之色更加浓郁,就像是在说件了不得的事情,手指在肥胖的肚皮上花了几条简单的纹路,说道:“要说疏通经脉,我一气宗称第二,整个九州谁敢说第一,现在你还要不要走了。”
这绝非是自夸,一气宗成立千年,可不仅仅是花力气建立了这偌大的宗门,其底蕴悠长更是其余宗派不可比拟的,四门道法,采,聚,凝,散其运转根本便是经脉之间的交替之法,所以说抛开那些不出世的老怪物,只怕再无人比他们更了解经脉的问题了。
“解决了经脉的问题,我就可以修行了?”苏问异常激动的问道。
“当然......不能,你最多也就在起凡境混一混,如果这就算修行的话,老子随随便便也能调教出一大把修士!是不是懒人。”
懒人明显没有睡着,抬手抓了抓屁股,却是没有反驳师傅的话。
苏问听着对方更像是吹牛的话语蹙着眉陷入了沉思,如果无法进入开灵境,便不能将灵力存入体内,那小仆人就得一如既往的放血,而这自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那我......”
李诚然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着急,这些事有你师兄伤脑筋,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呆上几天,别让李叔为难。”
“好吧!”苏问点了点头,路要一步一步走,一个还没有起凡的家伙居然会去担心该如何迈进开灵境,此刻缓过神来连自己都忍不住嘲笑两声,,要知道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陈茂川那般天资惊艳,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迈入开灵,至少近九成的修士终其一生仍在起凡境摸爬滚打,这就是现实,天才之所以被称为天才,正是由于无数普通人的衬托。
好说歹说将对方留了下来,想起某个不苟言笑家伙,李诚然总算松了口气,肥胖的身躯如释重负的泛起欢快的肉花,准备叫懒人去准备两间房,但想来自己这个师傅的话对方多半会直接回复一个滚字,无可
奈何的正要起身去看看殿后有没有稍微干净些的地方,突然的一声厉喝震得整座大殿不住的摇晃,李诚然脚下踩风,终于是将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椅变成了满地的木屑。
“李诚然,给老子滚出来。”
带着怒意的咆哮在灵力的加持下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环往复,苏问愣在原地,怎么有种兴师问罪的感觉,莫不是哪家女弟子的师傅寻仇来了,看了看那些垂在书架上的肚兜,脑海中莫名出现一个曼妙的身躯,连忙摇了摇头清醒过来。
李诚然吃痛的从地上爬起身来,原本脸上挂着的的笑意和奉承逐渐变得阴寒起来,一掌拍在地上,整个地面为之一颤,圆胖如皮球的身躯反撑而起,一个跨步,身形闪跃,等众人回过神时,已然出现在了殿门之外。
“宋老鬼,没事在我散气道狂吠什么,欺负我殿内无人吗?老子一个人就能干翻你一门的臭鱼烂虾。”
此刻大殿外的木林人满为患,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一名身着古朴道服的老者怒目而视立在最前,正是采气道殿主宋贺,身后百余名采气道弟子持剑相对,升腾的怒火险些要将这从未打理过的木林烧成灰烬。
“师傅,你和这个无耻老贼有什么好说的,我们直接冲进去将那几个的混蛋抓来千刀万剐,方才能解宋师兄断臂之狠。”一名贝齿红唇,身材高挑的女弟子严声道,火毒的目光恨不得将面前的老者撕裂。
李诚然看着那名怒火中烧的女弟子,幽幽的目光精准的停在三处了不得的地方,一抹淫邪的笑意浮上脸颊,“小莲心今年可有十八!这身子倒是比两年前丰满了许多,不知可否留下条肚兜给我那徒儿以解相思之苦,为表谢意,师叔帮你摸摸根骨如何。”
如此不耻的言语,就像一只只飞蝇臭虫钻入那名女弟子的耳中,绯红的脸颊上怒意更显,紧咬着银牙,手中的铁剑已然出鞘半寸,真想一剑刺死这老淫.棍。
“李诚然。”宋贺沉吟一声,朝前迈步,顿时整片木林劲风肆虐,树枝上的积雪飞速融化,扭转的气机刀刃般直逼李诚然而去,风驰电掣般的出手,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李诚然豆大的眼睛随即暴涨,探出一根肥胖的手指于虚空中轻点,半分涟漪扩散而开,那股强压而来的霸道威势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穿林的狂风将采气道众弟子吹的东倒西歪,无数女弟子被掀乱了衣裙,露出满眼鲜艳,慌张惊叫的模样好不热闹。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下意识的摸着嘴角口水,脸上尽显出乖露丑。
“徒儿,出来赏景了,还是蓝白色哩!”
第三十六章 懒也是道
苏问躲在大殿中不出来,因为他正巧听到了那名女弟子口中的宋师兄,也许世间的道理就是因果循环,那为何多出了一个宋老鬼,同样姓宋,只是用脚底板也能猜出之间的联系吧
!一道叱喝便将整座大殿震得摇摇欲坠,那得是多高的修为,自然更不敢出去了。www.uu234.net
七贵有些恼火方才被吓得坐倒在地,沾染在衣服上的艘米粥让他一阵反胃,却又不敢动弹,生怕穆巧巧瞥见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
不过就在李诚然那道无耻的呼声之后,一张地席忽然卷动了起来,懒人身形不动,只是眉间跳动了几分,就见那柔软的地席竟托着他的身子飞出了殿外。
苏问没有去在意对方听到那番话后呆若木鸡的神情突然泛起的精光,却唯独惊叹一张薄弱如纸的竹席是如何承载着他悬空而行,近年来万剑池隐约有崛起之势,却始终无法跃枯剑冢之右,其原因无非是后者多了一手飞剑之术,御剑三百里,斩首五百颗,如此神乎其神的霸道剑术无论是传闻还是事实,都成为众多修行者毕生的执念。
飞席自然比不得飞剑,可若是上面再加一人那便着实骇人听闻,想不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师兄竟然又如此手段,莫非这懒当真有可修之道。
懒人自然不会想到自己随手的一番小伎俩落入某人眼中竟是惊为天人,总关心着师傅口中蓝白色,在这一点上,这对话不过半句便要冷漠争吵的师徒出奇的相似,很快便从殿门外传来一老一少欢快的笑声。
“李诚然,你莫要欺人太甚。”被气的须发四散的宋贺猛地一沉道袍,一股旁破气息自身下蔓延,堪堪扶住众弟子狼狈的身形。
见没有热闹可看,懒人又重新摆出了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漠面孔,打了个哈欠,就在殿门口席地而卧,昏沉的目光看着眼前盛怒的老者,兴趣全无。
李诚然挑了挑眉毛,肥胖的身躯本想贴着弟子坐在那张薄席上,却被对方无情的一脚踢开,并报以冰冷目光,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冲着宋贺撒气说道:“宋老鬼,你无缘无故带着一棒子人来我散气道撒野,我还未曾与你讨个说法,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宋贺在一气宗内威名赫赫,不仅身为采气道殿主,同时兼任执法长老,脾气古怪的很,平日里其余道门弟子见了他都不得不掩面而走,生怕被其抓到个不是,明明是出了名的护短,却偏要拿自己的孙子立威,经常听闻那位悲催的师兄又被吊起来抽打。
“恶人先告状,老子今天就当一回恶人,李诚然,那三个小杂种在哪里,赶快给我交出来,否则今天我拆了你的破屋。”
李诚然骤然收了声势,何等的老奸巨猾,回身朝着殿内点了点手指,确认正好多了三个人,心里泛起了嘀咕,“说的该不会就是他们三个吧!苏小子怎么招惹上宋老鬼这家伙的,真他娘的糟心。”
“什么人,我不知道,这屋子里就我们师徒两人,赶紧滚,别打扰我徒儿睡觉。”
“胡说,那驴子就是那三人带来的。”一名在山道上见过苏问的弟子指着此刻
正拴在殿门外柱子上的四蛋说道。
许是跟着苏问久了沾染上对方的傲气,四蛋当真以为自己是头神骏无比的高头大马,那里忍得了别人用手指着它,甩动着白花大嘴直喷唾沫星子,两颗漆黑的眼珠子里也不知从哪学来的不屑,瞪得那名弟子心里直发毛,声音越发没了底气。
一语激起千层浪,就算沉了底也要泛起层层涟漪,宋老鬼看着心虚的李诚然,声色寒冽的说道:“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他们打断我孙儿的手臂,你若不把人交出来,休怪我不客气。”
“我,我说你奶奶个腿,你让交人就交人,我说不交。”李诚然蛮不讲理的说道,反正丢脸这十几年早就丢干净了,剩下的这张脸皮磨练的比肚皮上的肥油还厚。
“有理,这里是散气道,你采气道的跑这里来要人,脑子被门挤了吗?”懒人慢悠悠的说着,缓缓坐直了身体,抬起手指着先前那名开口辱骂的女弟子,木讷的神色起了些许变化,“当初我被你打得很惨,我很记仇。”
第一次被弟子赞许,李诚然像个孩子一样笑出声来,“宋老鬼,老子没工夫和你在这乱扯,再不走,可要赶人了。”
脸颊渐渐狰狞的宋殿主冷喝一声,直跃入半空之中,掌心舒展之间,磅礴的灵力轰然炸响,化作滔天波纹朝散气大殿压来,这架势分明是要直接将殿宇轰塌。
“宋老鬼,你他娘的疯了。”李诚然跟着跃了出去,破旧的衣袖卷动着风声,另一只手呈摘星之势,臃肿的身躯立刻散开重重威势,两道泾渭分明的气机碰撞一处,刺耳的嘶鸣声震惊山野,炸裂的灵气肆意撺掇,两道身影合而又分,分而再合,逐渐脱离大殿上空。
失去了两位长辈的对峙,采气道众弟子怒目而进,手中的利剑闪咄着刺眼的寒芒,懒人终于是站起身来,将身下的地席卷成一团扔回殿内,当着众人的面将殿门牢牢关在了一起。
散气道所在的这片山林位于一气宗最北面,满山的松柏,四季常青,不如其余三门每日的诵读声,因为这里只住着两个人,师傅是四门中最卑微的殿主,徒弟自然也是所有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久而久之一些老弟子都快忘记这偏居一角的衰末道门,便是每年宗门下发的经费,也或多或少的有所克扣,别说传道授徒,只怕吃饭都成问题。
如今面对着数十上百的采气道弟子,散气殿的门前只有孤伶伶的一道身影,好在这人还算出名,当初因为偷窃莲心师姐的内衣,被师姐提着剑追了半座小桃山,可怜了那满山的桃树不知被牵连了多少,一时间沉寂多年的散气道再度被人提起。
“登徒子,今天我不是找你,识相的趁早躲开,不然别怪我刀剑无情。”何莲心挺剑斥道,不过十八的年纪便已是迈入开灵境界,如此天赋放在整个采气道弟子中可入前三,当得知宋师弟被人断了手臂,又听闻对方与散气道之间似有关系,一双巧眉当即便垂了起来,取剑便来。
懒人面无表情的扫过一众义愤填膺同门,缓缓伸展了一个懒腰,说道:“两年前,我才进宗门尚未修行,你提着剑
追了我一天,如今你认为你还有这个能力吗?”
平静到不带任何雨点的话语,如同春风一般送入所有采气道弟子耳中,顷刻间,除了肆无忌惮的笑声,只怕最多的便是忍不住捶胸顿足的闷响声。
如何的自信便有如何的可笑,散气道的没落与采气道的鼎盛无疑是一气宗的两个极端,十余年来,采气道共计培养弟子起凡境二百三十一人,开灵境四十三人,立尘境十一人,而散气道不管那个境界的弟子都是零,除了这个整日只知道睡觉的废物外,便靠着那个猥琐下流的师傅独自支撑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大殿。
若不是有先辈训诫,散气道早便被一气宗除名,而此刻这个连起凡都未曾迈入的废物弟子竟然有胆量质问一位开灵境界的天骄,还有比这更精彩的笑话吗?
“你找死。”
当年之事一直被何莲心视为禁忌,本不想与对方再有任何瓜葛,却不想这厮竟然当着众人重提此事,娇羞与恼怒一同涌上脑海,剑身已经出鞘,那便没有不刺出的道理。
细长的秀剑撩破空气,三两粒从树杈上震落的雪花粘在剑锋之上,何莲心莲步轻点,犹如翩飞蝶衣,可偏偏这优雅的身姿并非舞步,而是凌厉无比的剑招。
懒人看得分明,却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周身没有灵力波动,因为他真的没有修行,与苏问不同,前者只是还未踏上道路,这两年来李诚然只教了他一件事,那就是睡觉,究竟这懒字是天生而来,还是这两年睡出来的,早已经忘了。
呼啸的劲风有意避开要害,即便何莲心如何恼怒也绝不会下杀手,正如此刻看热闹的众人,高高在上的人绝不会自降身份的与一个废物较真,他们所在意的是如何用那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去讨得师傅师兄的欢心,所以在何莲心出手的瞬间,还有几人动了,直奔懒人身后的大殿而去。
血光飞溅,哀嚎之声胜过了林木中还未曾散去的讥笑,却又立刻被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惊呼淹没,懒人甩动着肮脏的衣袍,无神的瞳孔中映出何莲心的诧异,那柄细长的秀剑荡漾在空间之中,被力道弯曲,竟在无法前进分毫,好似那件衣袍硬如钢铁。
几道身影倒飞而出,鲜血从口中迸溅而出,一息入鼻只得呼出半息,痛苦的神色爬满脸颊,半死不活,发生了什么,或者应该发生了什么,距离最近的几人先是看到那几位取巧的师兄无端端的重伤倒地,又看到那柄被压弯的秀剑,可为何本该用身体砸开殿门的家伙仍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所做的无非是甩动了一下衣袍。
过程寂静无声,何莲心与极为师兄的出手就如春雷隆隆,声势浩大,掀动的灵力浪潮足够令任何一名开灵境修士皱紧了眉头,结果却是泥牛入海,化作无形,莫非这个散气道十年来唯一的弟子参透了散气大典,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让他们理解眼前的神迹,但是理解之后从心底里攀升出的却是更加沉重的后怕。
苏问透过门缝看到了这一幕,因为急促呼吸而变得微红的小脸从惊异变成了欣喜,到最后竟忍不住的傻笑起来,原来懒真的是道。
第三十七章 观天台
两年前,苏问的师兄来到一气宗,走过白玉台阶,迈过洗尘池,去了观天台,去了开合殿,最后来到了满是柏树的散气大殿,将一个孩子丢给了李诚然,这个孩子就是懒人。顶 点 X 23 U S
两年之后,懒人如当初一样未曾迈入修行,但却挡住了开灵境的何莲心以及数位一等起凡境的合力冲击,没有灵力波动,更没有华丽的招式,仅仅是甩动了下衣袍以及微微抖动的眉头,这些动作在轻巧不过,可常人就是做上千万遍,有用的也无非是赶赶苍蝇,算什么道。
苏问惊叹,因为他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惊叹,因为他没想到竟然可以这么强,陈茂川告诉他,即便自己有幸修炼到一等起凡,也是有史以来最弱的起凡,起凡终究是超越了凡人的行列,但是你是否见过足以秒杀开灵境的凡人。
正因为苏问还未迈入修行,看不透这其中的奥妙,所以他虽然很惊讶,却还远远不够惊讶,如果陈茂川在这里的话,多半会忍不住拿剑劈开那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的念力,当然如果他办得到的话。
懒人没有修行,但他的念力之雄浑即便是开灵境的修士都无法比拟,何莲心的剑弯曲了,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肮脏的衣袍是件如何少见的法器,只是单纯的在她面前多了一堵墙,一堵无形的墙,而那些喷着血倒飞出去的可怜家伙,他们同样没看到那堵墙。
惊呼之后的沉默似乎比他们未来到这里时还要安静,安静的能够听到风吹过樟树时发出的沙沙声,能够听到某位同门后退时脚踩在雪地上的碾压声,能够听到天边某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愤怒的咆哮以及伴随着的淫.荡声音。
有一个人退后,便有第二个人忍不住跟随,采气道是四门之首,能够进入采气道的弟子自然也是宗门中的佼佼者,他们有自己的骄傲,和足够支撑骄傲的天赋,就如那位在山门前拦截的宋师兄,一气宗何等地位,自然容不得凡人的侮辱,所以即便听到了李诚然的名号,他还是打出了那一拳。
能够来到这片樟树林的弟子也最骄傲,因为他们敬重的师兄被人折断了手臂,所以他们来到了这里,绝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里是散气道,一个被人唾弃都觉得理所应当的地方,自然不能容忍,人多并不是因为惧怕,更像是一种炫耀,一种对没落的践踏和羞辱。
比起村妇之间的骂街,直白而又不计形象,有头有脸的人物总是乐此不疲的想出太多的花样,官场对头,如是一家落了难,一家得了宠,后者如果不穿着圣上御赐的衣衫,带着一家老小堵在对方家门口凄凄惨惨的说道一番,才会让人觉得蹊跷。
有人说小人得势的嘴脸很丑陋,可世人又有几个能逃过这样的势利,只因为曾经在意,所以此刻才会更加在意。
宋师兄打出了那一拳,何莲心刺出的那一剑,以及此刻上百名采气道弟子围在那座曾
经辉煌无比甚至盖过他们的大殿外所表现出的唏嘘,曾经的在意变成了此刻踏脚时的痛快,只可惜他们学来了架势,却没能学懂本事。
苏问和小仆人都说过那句不过如此的失落话语,前者在一片冰晶世界前由衷的收了回去,而后者多半是不会,那一拳被人打折了骨头,那一剑被人折弯成了废铁,那上百名耀武扬威的弟子,被一个他们骂了两年的废物淫贼吓得止不住退后的脚步,不过如此,真的不过如此。
浪潮来的迅猛,退的急速。
何莲心走在最后,看着手中弯曲变形的秀剑,心中没有半点羞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存在任何羞辱,而且那双总是失神的眼睛中恐怕也找不到别的神采,她败了,败给了两年前追了半座桃山的家伙,两年前自己是一等起凡,对方只是个凡人,两年后自己迈入了开灵,对方仍然只是个凡人,自己是宗内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对方是早已经被人遗忘的无名小卒,而此刻所有的骄傲都没有了。
略显慵懒的身形斜靠在殿门上,看着逃一般的诸位同门即没有得意,也没有不屑,仍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因为真的很无趣。
懒人推开门,从七贵手中接过之前丢进来的地席,竟是破天荒的说了声谢谢,吓得七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苏问连忙拱手作揖道:“多谢师兄替我等解围,感激不尽。”
懒人重新将地席铺开,悠哉悠哉的躺在上面,并没有睡去,而是继续开口说道:“无碍,那群人有几个是真心来找你们麻烦的,老头算一个,那丫头算一个,其余的无非是想看散气道的笑话,以往给他们笑笑倒也没什么,我懒得动,老淫贼也不爱搭理他们,今天竟然送上门来了,看来脑袋真是被门挤了。”
苏问听着对方话语中的老头,老淫贼,如此称呼两位早已经迈入立尘境的大能着实太刺耳了些,尽管对方不拦功,但他还是再次躬身一拜,宋贺能够拦住李诚然,剩下百余名弟子如果真的杀将进来,只靠七贵,哪怕只是一人一剑他们都要被斩成肉泥。
“师兄,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苏问穿过满地的狼藉走到地席旁,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如李诚然说的那样,懒人虽然神情冷漠,但并非尖酸刻薄之人,之前没有落井下石便足以看出其本身是个不错的人,“说。”
“师兄不曾修行。”苏问开口道。
“不曾,我来散气道两年,老淫贼只教我睡觉。”懒人闭着眼睛,并没有提一气宗,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气宗的弟子,却将散气道挂在嘴边,因为老淫贼对他确实很好。
穆巧巧在蜀地的时候便被爷爷逼着看了不少有关修行的书籍,后来寒青璇也给她讲了许多,算得上是此刻四人中最懂得修行的人了,眨动着大眼睛,起先她并不喜欢
懒人,因为对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可看到对方出手之后,小胸脯便起伏的越发厉害。
“睡觉?这算哪门子方法。”
懒人循声睁开眼睛看去,之前一直未注意对方的存在,此刻看到那张娇小稚嫩的容貌,只觉得异常可爱,目光并没有无理的停留太久,穆巧巧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经初现倾城之色的痕迹,不然那位宋师兄也不会看的失神,不过对于懒人来说,他还是喜欢何莲心那样凹凸有致的身形。
“反正是想,醒着想,睡着想,做梦梦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能成真,我不修行修行自然来找我,老淫贼是这么说的,我也觉得有理。”
苏问沉思,口中反复念着对方的话语,念力无形无色,单凭一张嘴如何说的明了,可看对方的神色有些倦了,也不敢再问了。
几人静坐了一阵,屋外突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宋老鬼你看不惯我又能如何,打得过我吗?都说了你那一门全是臭鱼烂虾,还不如我一个徒弟,下次再来我散气道撒野,我不把你胡子燎了。”
这般言语任谁听都会觉得是宋贺不敌,然而当苏问看到推门而入的李诚然时笑出了声,活似一颗猪头拱了进来,本就肥硕的脸庞此刻满是青肿,耷拉下来的眼皮彻底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隙,身上不知多久没有换过的袍子除开满是的油污还多了一道贯穿胸口的豁口,算是彻底挡不住寒风的侵透。
李诚然本想继续装下去,再看到对方毫不做作的讥笑后,终于是吃痛的叫出声来,“苏小子,你究竟干了什么,怎么会招惹上宋老鬼的孙子,还把人家手臂打断了。”
苏问强忍住笑意,眼神飘忽的说道:“来的时候就告诉你有人欺负我们,你说会负责到底的。”
“谁?宋承河吗?那怎么人家被下了条膀子,你们好端端的站在这,到底是谁欺负谁。”李诚然摸着肿胀的脸颊,两撇标志的小胡子已然变形。
“我那知道他叫什么,只是姓宋,再说了,你不是说自己在澜沧郡说话分量吗?怎么被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了。”苏问瘪着嘴,悠然的说道。
李诚然本想寻个坐处,才想起唯一的椅子已经变成满地的木屑,脸上委屈至极,竟像个孩子一样撒泼起来,“苏小子,你说这话可得讲良心,要不是为了你,我能把脸放出去给人家打,不让那老家伙把气撒干净,你以为观天台那么好坐的。”
“观天台?”苏问听见了个有趣的名字,还没入宗的时候便远远的看见那座直冲云霄的空中楼阁,观天,似乎并不仅仅是形容它高,一气宗有观天台以及有观天台的一气宗,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强调方式,更多的当他从李叔说出这三个字时脸上带着的敬畏神色便能知晓,这个所谓的观天台或许真的很高。
第三十八章 夜半
散气道尽管没落的只剩下一片柏树林以及一座主殿,可毕竟只有两人,空余出的房间并不少,退去灰尘倒是比那座大殿看起来更加清爽。www.uu234.net
苏问等人住了下来,冷清的山林总算多出几分人气,那观天台如何神妙他不清楚,但李诚然拍着肥硕的胸脯满口诚然的保证登得上观天台就有法子将自己缺损的经脉补足,这一点才是他愿意多留些时日的原因。
凝炼念力是他修行的第一步,更是此刻唯一的选择,懒人师兄尚未修行便能够依仗念力抗衡开灵境的修士,这既说明了念力的强悍,同样是在印证他未来的道路,似乎师兄早已经编排好了一切,自己走出了木屋,师兄便让他前往学府,去与不去他原本还有犹豫,但似乎不得不去。
不知道遇上陈茂川是否也是师兄所预料的事情,能道出和师兄同样的话语,总归是有些意料之外,无法修行却依旧掌握了修行的法门,紧接着师兄的第二封信便来了,一气宗洗筋伐髓的本事当世第一,而李叔早已在一气宗等候多时。
十余年未曾收徒的散气道收下了唯一的弟子,却不许对方修行,而是另辟蹊径的独修念力,毫无道理的奇怪法门却正好映衬着自己这个天底下最独特的奇葩。
夜深了,苏问躺在床上有些反侧,李叔告诉他观天台还有一周时间才会开启,到那时最困惑自己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有了念力便有了修行的可能,这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不管是七贵还是陈茂川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应该会手舞足蹈的欢呼,而前者此刻正在隔壁房兴奋的擦着桌子,并不是七贵有洁癖,只是做了十五年家务的小仆人再找不到任何可以抒发内心情感的事情,毕竟这里没有山猪让他打两拳。
只是苏问紧绷的脸颊却怎么也舒展不开,也许是因为今天白天的事情让他有些担忧,观天台的造化本就是是一气宗的不传之秘,而自己一个外人却即将享有众多宗内弟子都无法触及的荣耀,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觉得天方夜谭的事情,那怕这番话是由四门之一散气道殿主亲口保证,但正因为是散气道才更显凉薄。
李叔究竟是不是宋贺的敌手,苏问大抵也猜测得到,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屋漏偏逢连夜雨也不过如此,摆明着观天台绝不是李叔一只手就压得住得,否则也无需让人打成猪头。
观天台要去,念力要凝聚,我也要修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要是敢拦我就跟他拼命,就算咬不死他也溅他一身血,大不了央求着陈茂川带一队亲兵上来镇着,谁反对砍了就是,反正他平日里总吹嘘着自己在沧州其实是有多大的权势,只是碍于某些人的目光才不敢嚣张,可这能跟自己的命相提并论吗?
进不了观天台,自己和七贵能有几日的好活,这些早已经在心里种下了种子,那怕平日里表现得如何平静,总觉得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凉,吃不香甜,睡不安心,反正都是死,你跟我说要做朋友,莫非要看着自己最后的活命稻草被人掐断了。
想到这些,紧绷的小脸终于舒缓了许多,尽管这样的想法有些不仁义,可她奶奶的在生死面前谁还跟你讲仁义,道理都是那些有身份的人才说的出口的东西,可一旦丢了身份这些人就
是最不讲道理的家伙,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人物,一路走来却见了太多的不普通,那自己总也要变得不普通才对,既然如此水到渠成,登台,聚念,修行,活命才是真到不能再真的大道理。
窗外有小虫在叫,心境变得坦然的苏问听的顺耳,推开窗户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月,本想趁着月色看两本闲书,想了一想还是摸出那本已经翻破了书皮的灵路感应篇,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是古人总结的道理,如果没有错,那就是自己读的还不够多。
北边道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散气殿,无人打理的柏树像是拼着劲头要超过这座看了几十年的殿宇,倒是遮住了诸多的风景,看不见如羊奶般柔滑的洗尘池,没有那座某人被人提剑追了半天的小桃山,便是连那半崖瀑布迅猛冲击山石的声响都被隔离在这座被人遗忘的山林之外,就像那座山中的木屋,无人问津。
若不是今日采气道的众人来而又返,只怕今夜会有不少人睡的更加香甜。
“掌教师弟,李诚然纵容外人打伤我孙儿,这件事我定要他给个说法!”宋贺神色激昂,飘动的胡须如同夏日的扶柳,却偏生被一只大手梳做一处,自上而下的捋动,只是幅度之大,险些扯去几缕。
开合殿中,一气宗掌教撑着额头,神色说不出的痛苦,**的双足有些烦躁的在石板上轻点,早在两个时辰前对方便像是生了根一样坐在那里,喷吐了如此之多的唾沫,竟不见饮半口茶水,反倒是自己的耳根快要生出茧子。
“师兄,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不能只听你片面之词就去找李师弟要人,你知道这几年散气道很是没落,宗内几位老人已经直言废去散气道正统,可那位大人当年与散气道交好,我身为掌教不得偏袒那一方,否则让人以为这些年是我有意打压,惊动了那位,我这个掌教如何做的踏实。”
如今一气宗掌教名为常清泉,不过四十年岁便已经通晓采气,聚气,凝气三门道法,唯独散气道大典迟迟无法领悟精髓,原本依照组训精通四门道藏的弟子才有资格成为掌教,奈何除了五十年前那位天纵之才,再无人看懂那本无字天书,李诚然仅仅只从第一页看出一个“道”字,直接被上一任掌教任命为散气殿殿主,可见这散气大典何等高深,所以抛开这些,常清泉倒也担得起掌教之名。
不过只是一个道字便成就一位立尘上镜的强者,如果真能通读全书,一举迈过那层桎梏进入不惑的大境界倒也不无可能,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存在,只是能入不惑的大修行者世间有多少,再往上的闻道更是闻所未闻,这也不难解释为何已经不惑却仍要闻道的矛盾,因为能达到那种境界的人,其所知丰富早已超越世人,至于其不所知又有谁敢去想象。
宋贺十分敏锐的从掌教师弟的那番话中捕捉到了“那位大人的”字词,愤怒的神情随即退去,苍老的脸颊上带着一抹迟疑,片刻后才沉声道:“那位大人还记得散气道?”
常清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符,正是苏问交给李诚然的那枚,也正是这枚普通到可以用几银两来计算的玉符,让这位沧州第一宗派的掌教头痛了整整一晚。
“他来过了!”
“没有,这玉符就是你要讨说法的那个孩子带来的,师兄,依我看各退一步就算了,李师弟让你打成了猪头,你真不知道为何,他那么自傲的一个家伙,即便散气道没落成这样都未曾向我们抱怨过一句,在我看来他已经是向你道歉了。”常清泉轻声说道。
宋贺紧皱着眉头,活了一把岁数的老油条又怎会看不懂这些,若有深意的说道:“那小子此刻携玉符登门所为何事,该不会......”
宋贺话音停得恰到好处,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却又丢出了另一个话题,常清泉听的明白,点了点头,若说整座一气宗还有什么值得那位大人留恋的,似乎就剩下那座观天台还勉强算得。
“这怎么可以,那小子非我宗门弟子,岂能让他上观天台,我不同意。”宋贺极力反驳道。
常清泉似乎并不惊讶对方会有如此反应,端起一旁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师兄,你究竟是碍于宗规颜面,还是为你那弟子抱不平,你应该清楚那位大人当年于我宗的恩情,无非是在等五年。”
今日之事若宋贺没有入那柏树林倒也好办许多,可经过这么一闹,此刻怕是整个澜沧郡都在津津乐道一气宗执法长老的孙子被一个外人打断了手臂,已经不只是打宋贺的脸,连带着整个一气宗的脸面都打得啪啪作响,最终没有严惩凶手也就罢了,甚至还让对方登了观天台,这要是传出去,只怕世人的笑声都能把山门砸开。
尽管这些笑声对于一个历经千年的古派而言算不得什么,但观天台乃是一气宗立派之本,其上凝聚历代先辈神识,每五年开启一次,每次只可进一人,原本这次的名额不论天赋威望都该落入采气道第一弟子的身上,如今却因为一个外人,便要将这一步登天的机会拱手让出,宋贺的震怒并不无理,五年的时间对于众多修士而言可谓是白驹过隙,但对于一个正处于黄金时期的天才少年来说,任何一丝的浪费都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我身为执法长老一切遵照宗规办事,他不是我宗门弟子,便上不得观天台。”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上观天台已成事实不能改变,大不了事后闭宗一个月,有人笑就让他笑去,这一点李师弟就很有经验,至于你那弟子,要求尽管提,我绝无二话。”常清泉轻抚着手中的玉符,分明是极普通的质地,可在他手中硬是把玩出了上等玉器的意味。
宋贺拂袖起身,面色铁青,但仍是十分坚决的说道:“要么收他入宗,要么我便按规矩办事,就是那位大人亲自找上门来也得讲道理,要我的弟子放弃机会,也他有这个实力,我一气宗若是连这点气魄都没有,寒了众弟子的心,也不用开什么宗门了。”说罢转身离去。
常清泉没有阻止对方,叹了口气,将杯中剩余的清茶一饮而尽,喃喃自语道:“师兄,谁敢做那小子的师傅,你明知这一点,又何必较真,按规矩办事,当年我不一样不按规矩成了掌教,唉!这些年是真的累,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和师傅赌气去看那几本典籍,现在想想师傅西去时脸上带的不明笑意,当时我怎么就没狠狠抽他两个耳光呐!。”
第三十九章 好一尊磨台
看了十七遍《灵路感应篇》,苏问觉得有些乏了,奈何此刻窗外漆黑一片,纵然是远望也与闭目无异,所幸伏在窗台,听着屋外草间的虫鸣声。www.uu234.net
月色照泉台,这里没有泉台,却有一座半人高的石磨,寻常农户家最是常见的用具此刻出现在一气宗倒显的奇特,月光洒下,石磨上凹凸有致的刻痕忽隐忽现,苏问虽然看着好奇,却也不会强迫到非要走出屋外去摸一摸。
不过如此深夜,未睡的又何止他一人,懒人的房间正好与他的窗台对应,这时门开了,那道总是略显疏懒的身形摇晃着从屋中走了出来。
正常人每日睡上四五个小时便足够精神抖擞,但这位懒人师兄抛开吃饭的时间,似乎永远都是睡眼惺忪,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如果说这便是对方修炼念力的方法,未免太不着边际了,此刻看到对方摇晃着走向石磨,心头微喜,想来确实不只是睡觉那么简单。
只见着懒人醉态酩酊一般的走向石磨,下一刻两只手握住了转盘的木轴,竟像头驴子一样缓缓的旋转起来,若是此刻四蛋看到这一幕,定然会想起自己此前枯燥苦闷的生活。
“这便是修行吗?”苏问自问道,推磨似乎比睡觉更加不靠谱,当然这仅仅是对照念力而言,毕竟念力需要靠冥想来凝聚,而睡觉更像是一种深度的冥想,至于推磨能够磨砺出什么,一碗豆浆,还是满脑子的野蛮力气。
苏问摇了摇头,准备走近些看看清楚,这时又一道漆黑的身影朝着石磨窜来,映在墙皮上的黑影比整个碾盘还要大上一轮,漆黑之下无时无刻不散发出一股猥琐的举动,自然闭着眼睛也猜的到那人可不就是散气道殿主李诚然。
“这对师徒大晚上不睡觉,莫非这就是散气道独特的修行法门。”
李诚然蹑手蹑脚的穿过石磨,走到一处墙角跟,一双肥胖的短手艰难的摸索着什么,小片刻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便看见如肉山一样的身躯整个松懈了下来,一股骚臭味伴随着寒风飘进苏问的鼻腔,忍不住骂出声来,好歹也是名副其实的立尘境高手,咱能不能有点脸面,随地撒尿算怎么回事。
夜依旧安静,除了苏问谁有这功夫躲在角落里看一个男人推磨,然后又看另一个男人撒尿,偏偏后者还十分机警的突然回头,只不过目光落在了穆巧巧的屋子,小眼睛灰溜溜的转了几下
,最终还是抖动了几下,将裤子提了起来。
李诚然缓步走到懒人身旁,追着对方的步法绕起了圈子,一只胖手轻轻在对方还算干净的衣袍上擦着什么,口中喃喃道:“懒人啊!也就你睡着的时候最让为师放心,不过这力气可不能浪费不是。”
苏问再度将目光转向磨台时,李诚然已经没了踪影,担心他莫不是正趴在穆巧巧的窗户下,撅着肥大的屁股想要窥视什么的时候,却见到对方从远处一路小跑而来,手里提着一个土黄色的布兜。
“总算是要拿出些真东西了,我就说只靠睡觉,鬼才信能睡出那么多念力。”苏问咂咂嘴,眼睛都快贴在窗台上了,屁股高撅着,这模样怎么和他之前脑中勾勒出的身形如此的相似。
只见李诚然将袋口对准磨盘的口子,手指一松,立刻传出一阵哗啦的碰撞声,本以为会从里面倒出什么灵丹妙药的苏问,在看到第一抹嫩黄之后,险些把手边的椅子丢了出去。
那布袋里装着的货真价实的黄豆,甚至还特意泡过几次水,分明是早就准备,石磨的转动明显不如之前顺畅,可懒人似乎全无反应的继续旋转着,直到纯白的汁液顺着石磨的边缘溢出,在经过两侧的沟渠汇入桶中,苏问原本打趣的想法竟然成真,推磨不仅能磨练出一膀子力气,还真的有豆浆。
苏问看了许久总算是确定了一件事,懒人根本不是在修行,这分明就是梦游,甚至还被自己的无德师傅肆意妄为的榨干劳动力,顿时倍感无趣,看着师兄一圈接着一圈的转,比读十遍感应篇还要伤神,倒是李诚然乐此不疲的朝磨盘中倒入黄豆,黄豆倒完了倒黑豆,然后是花生。
“果然高人都是这般风采吗?总觉得还不如陈茂川靠谱。”苏问有些无奈的关上窗户,自我安慰着上了床,虽然浪费了许久时间,但想着明早能喝到醇香的豆浆也是极好。
清晨,七贵总是比太阳还要早醒,出门时碰见回屋的懒人,想起对方昨日那声道谢,下意识的开口招呼,然而对方并未理他,继续朝屋里走去,被晾在一旁的七贵尴尬的紧,觉得自己果真是个木鱼脑袋。
在朝前走,他也看到了那座石磨,上面残留着豆渣还有汁液溢出,再次将自己木鱼脑袋敲打了两下,懒人师兄一大清早起来给自己等人磨豆浆,果然是个好人,斜眼瞥见石墨旁还放着半袋花生,总是闲
不住的小仆人觉得手指痒了起来。
然而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开灵之下力量无敌的小仆人把眉头皱出了一个川字,可那尊石磨像生根了似的死死的黏在一起,任凭他如何发力,就是纹丝不动。
“奇了怪哉,懒人那么瘦弱的身躯都推的动,我还不信了。”小仆人卷起衣袖,全然没有发觉其实自己的身体比起对方来说更是瘦弱,腰马一跨,两只手紧紧抓住木轴,要知道单论力气,他可是一棍子打散了陈茂川的护体罡气,一拳震断了宋承河的臂膀,谁能想到这副身躯里竟藏着九牛二虎之力。
俨然摆好架势的小仆人沉喝一声,手臂上青筋冒起,一双浅色皮靴子在地面上踏的微微变形,终于那石磨在如此蛮力之下发出了一声咔嚓的脆响,一道裂纹从木轴中心蔓延开来,收不回力道的七贵只觉的重心歪斜,带着半截木轴飞扑了出去。
木轴应声折断,然而那石磨仍是未动,这可气坏七贵,非要将上面的磨盘掀了去,好好看看中间究竟是何玄机。
如不是李诚然正好回来收取木桶中的豆浆,只怕那小仆人是要把地皮一同拔去才能罢休。
“哎呦,我的祖宗啊!你在干什么,赶紧给我放下。”
李诚然一脸肉疼的嚷嚷着跑来,拾起地上的半截木轴,脸上还未退去的淤青此刻更显铁青了,“我的千年铁木啊!费了我整整一年功夫才做好的木轴啊!还有我这南海沉心石,你小子除了蛮力还剩什么。”
七贵听不懂对方口中乌乌拉拉一阵嘀咕,更不知道什么千年铁木和南海沉心石是何物,拍了拍李叔的肩膀,不以为然的说道:“大不了我赔你个木轴嘛!我看外面有不少松柏,给我半天时间肯定做个一模一样的。”
“赔?你拿什么赔,千年铁木,千年懂吗?铁木知道吗?”李诚然就差坐在地上哀嚎。
本就失眠的苏问在天空露白的时分终于有了睡意,谁曾想脑袋刚刚挨上枕头,便被这一阵鬼哭狼嚎扰了清梦,“吵什么,李叔,你豆子还没磨完吗?”
只是看着眼前的场景似乎很是凝重,这才冲着小仆人使了个眼色,附耳过来,七贵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明白,只是他描述的越清楚,苏问脸上的神情就越发的不清楚起来。
“还有这等事。”
第四十章 打个商量
山涧的清风带着浓郁的豆香弥漫在散气道的后殿,苏问随意端起一只郴州窑烧制的小杯,白黑对比,其上寥寥几笔浅淡的纹路却勾勒出一派清新浑然,与其他瓷窑烧出的瓷器不同,磁州窑的落款大多出现在两侧上,正如此刻手中这只,左侧刻有“张大家”,右侧则是“元同十年”字样。
元同是北魏文穆皇帝的年号,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先父,元同十年可谓是北魏历史上的多难之秋,先有巨宦恩重喜祸乱朝政,幽禁天子,后有南唐北上侵夺两州土,命途坎坷的文穆皇帝也在那两年后驾崩,太子即其他子嗣散落民间,整个北魏王朝浑浑噩噩的行进一年之久,才终于由李居承肃清朝纲,剿灭宦官势力,寻回三位流落民间的皇子皇女,也就是当今圣上陈茂域,岐王陈茂川以及武平郡主陈茂雪。
苏问看着瓷杯上的年号不禁想起书中描述的那段混乱历史,那时的陈茂川才三岁不到,最大的陈茂域也不过十岁,颠沛流离一年之久,想想便觉着不易,直到杯中滚烫的豆浆刺痛了手指才猛然回过神来。
“嘿嘿,不错吧!你李叔可不是粗鄙的人,单是你手上这杯子可是值了老钱。”李诚然总是如此的多变,前一刻还哭爹喊娘的抱着半截木轴咬牙切齿,此刻却又眉开眼笑的拍打着七贵的肩旁,直夸对方这煮豆浆的手艺妙哉。
苏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张大家在上民间私窑中算得上巅峰造极,甚至在某些技巧上连官窑都望尘莫及,便是因为其每一件瓷器都拥有一处独一无二的印痕,独一无二和解?天底下独一份的尊贵,任你能工巧匠绞尽脑汁也复制不出第二件,曾听闻某位富商不惜一掷千金只求.购得一件衬得上身份的瓷枕。
“据我所知郴州窑以烧制瓷枕最富色彩,其次便是承装名酒的酒瓶,张大家冠绝四方,每件瓷器更是记录在册,只是我从为听闻过何时出过一个茶杯,而且上面应该还有一处标志的印痕才对,至于杯口这里的痕迹,往门房上磕一下也是这么效果,所以多半是假的。”
按照小仆人的解释,多半一词只显得委婉,所以这茶杯一定是假的。
苏问说的头头是道,一旁的穆巧巧瞪大了眼睛,郴州窑她也听闻过数次,曾在爷爷的书房中有幸瞧见两眼,只是若要她来认别,恐怕也只是懂得上面的落款而已。
“小哥哥,你怎么晓得那么多,是不是这个张大家你见过。”
想着十五年都没有踏出过房门的少爷连张大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怎么会见过,无非是九岁那年在自己的帮助下多看了本杂书,奈何自己这个木鱼脑袋过目便忘,不然也该听到这声夸奖,轻咳了两声,学着少爷的口气说道:“多看书,书籍使人进步。”
“哈哈,更使人发家致富。”苏问接过小仆人的话,将杯子在李叔面前摇了摇,笑道:“花了多少银子。”
一脸沮丧的李诚然僵直的瘫在椅子上,五根短粗的手指晃悠悠的竖了起来。
“五两!”七贵大出一口气,小脸上尽是惊诧,心中已然摆好了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的飞快,一两银子便是一千文钱,买一斤猪肉也不过五十文钱,用一家人小半年的花销去买一个破茶杯,这买卖果然是发家致富。
谁知李诚然摇了摇头,眼眶有些湿润,将五根手指前后翻了两下,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字眼,
“整整五十两银子,那个天杀的狗贼,不要让我再遇见他。”
苏问向来对钱没有任何概念,依旧自顾自的喝着杯中的豆浆,啧啧嘴,道一声果然好手艺,穆巧巧本就是西蜀的名门望族,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若是会被五十两吓得失神,又怎么会出手便是价值连城的神木雕。
咔嚓,似乎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小仆人僵硬的脸颊如同镀了一层霜雪,心里散落四处的算珠孤零零的滚动着,他的算盘碎了,被五十两的一个茶杯砸的碎得不能再碎。
“李叔,既然已经吃亏了,就别去在意了,我倒是好奇你这个磨盘,我见懒人推得动,为何七贵就推不动。”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苏问一手摸索着上面复杂的纹路,一手将那只郴州窑茶杯随意的搁在台边,昨晚他便隐约觉得这上面的纹路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晦涩,此刻聚神细品,仿若整个心神都被吸入其中,紧接着便是一阵巨锤轰顶的难忍痛楚,连忙将目光移开去。
被揭去伤疤的李诚然突然一震,颤抖的唇角却仍要装出一副释然的模样,说道:“你看错了,懒人何时推过这东西,是我推的,我推的。”
“可我昨晚明明......”
苏问正要发声,嘴巴立即被一只胖手捂个严实,李叔一双贼眼紧张的扫过懒人的屋舍,察觉没有异动,这才悻悻然的松了口气,“可别让他听见去,否则还不得把我这层皮扒了。”
“不过一个磨台,有什么神秘兮兮的。”七贵嘟囔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只价值五十两的瓷杯,生怕少爷一个抬手就给打落在地。
李叔本来已经极力稳住激荡的心潮,却被对方这么一牵引,万里长堤轰然倾塌,“什么叫不过一个磨台,是千年铁木和南海沉心石,还有,你赔我千年铁木。”
“千年铁木?是不是那个可以通灵的木头,那确实有点值钱咯。”穆巧巧轻声说道。
“通灵!”苏问眉头轻挑,这石磨果然暗藏门道。
不等他开口,李诚然怪叫一声,身子朝椅背猛然靠去,无赖的说道:“你别问,我什么都不会说,说了你肯定会要,我也肯定不会把铁木给你,所以就此打住。”
蜷缩在木椅上的模样像极了只受到惊吓的肥猫,苏问冷笑一声,透彻有神的眼睛静静的望着对方,又瞥了瞥远处的窗台,没有丝毫遮掩的将威胁之意清楚明白的转述给对方。
“好了,只要你不告诉懒人昨晚的事,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条件,但这石磨你就别想了,你也带不走。”李诚然最终还是忍受不住那双眼睛的煎熬,总觉得那干净如晶石的眼睛比起那些暗藏凌厉的目光更让人毛骨悚然。
苏问撅了噘嘴,饶有兴趣的坐了下来,将那只茶杯端在手中,从这个方向丢进某间窗沿大开的屋子里,兴许会搅扰谁人的美梦。
“你也知道,懒人这家伙除了睡觉,什么都懒得做,修行更是不可能,可这家伙竟然只看了一眼散气大典,就觉得上面写的东西无趣,无趣归无趣,总归是看出了东西,你李叔我当年看的头都大了,仍然是白纸一张,随口胡说了个道字,就被掌教直接选为殿主,坚信我就是能够重振散气道的奇才,想来那老头死的时候脸上多少应该有些悔恨才是,偏生在莫名的发笑,你
说怪不怪。”
“咳咳。”苏问轻咳一声,示意对方跑题了。
李诚然这才恍过神来,继续说道:“所以我当然希望懒人能够把那本大典修出名堂,奈何你师兄不许他修行,这磨台是我费了多少力气用千年铁木和南海沉心石做的,具是养神修念的灵宝,用来磨砺念力最适合不过,再加上我亲手刻上的阵法,就算不能修行,我一样可以把他教导成天下第一的大念师。”
苏问蹙眉沉思,心中甚是不解,“师兄为何不许懒人修行。”他并没有问出声,继续听着。
“可是!”李诚然越说越激动,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如浪花般的肥肉翻腾了起来,“这小子全然不理会为师的良苦用心,整天就知道睡,睡能睡成大念师,嘿嘿,还好这家伙有梦游的毛病,我在他耳边嘀咕了三天,他就真像头驴一样去推磨了。”
“那怎得我推不动。”七贵不服气的说道。
李诚然翻着白眼说道:“废话,上面有我刻制的阵法,没有念力只凭蛮力,你就是把地皮掀了也推不动。”
苏问大量着半人高的石磨,又盯着李诚然手边的半截木轴看了片刻,眼珠子灰溜溜的转了起来,七贵只瞟了一眼便晓得少爷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嘿嘿,好叔叔,侄儿有事商量。”
“爱过,不借,就是你师兄来也没用。”李诚然一口回绝到,从昨日到今天,这是他对苏问摆出的最臭的一张脸。
小丫头反倒是切了一声,摸着石磨上的半截铁木,缓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这块烂木头,除咯个头大些,也没的好稀奇的。”
李诚然哈哈的笑出声,胖脸上密布着老练二字,“小丫头,我知道你们西蜀盛产铁木,但这根千年铁木乃是木中之髓,老夫当年在西蜀深林中苦觅三年才得到的大机缘,不论是年岁还是含灵数量只次于那颗万年铁木王,你这点小小的激将法,着实稚嫩了些。”
苏问叹了口气,小丫头的好意他心领了,但想就这样轻巧的骗走李叔的宝贝,未免太小看这位活了快四十年的人精。
“仅次于铁木王,我看还不如我屋旁边那颗,对咯,我送给小哥哥的神木雕就是用上面是枝条做的。”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认真的神情,就连不屑一顾的李诚然都忍不住抓了抓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怀疑。
苏问连忙的摸出怀中的神木雕,陈茂川告诉他这木雕极为贵重小心保管,所以一直未曾带在手上,此刻终于重见天日的木雕仿佛要将前几日封尘的香气一股脑的全部释放出来,淡雅的气息充斥在院中,李诚然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猛然睁开,只听到身后的房屋中一道悠长的哈欠,竟连懒人也被着香气惊醒。
“小丫头,你这木雕从哪来的。”李诚然觉着有些口干舌燥,连灌了两倍豆浆还是止不住嗓子火辣的感觉。
“就是我屋旁边的树上啊!”穆巧巧不咸不淡的说道,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情。
李诚然搓着手,想要贴近点仔细看看那木雕,却被苏问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然后飞快的将木雕收入了怀中。
“好侄儿,李叔有事商量。”
“爱过,不给,你就是跪下来也没用。”
第四十一章 虚伪
晨光熹微穿过柏树叶的缝隙映照在散气殿的大理石阶上,李叔拿着从苏问那里软磨硬泡的木坠子欢喜的闭关屋中,恨不得把一整年的笑声在今天全部笑个干净,苏问并不是真的大方,而是对方允诺替他在上面刻一座阵法。m.www.uu234.net
一笔不算很亏的买卖,似乎没有道理拒绝。
闲着无事的苏问决定在林中四处走走,这片松柏林品类繁多,以樟子松和云杉为主,随着积雪渐渐融化,消失了数月的土壤终于重现眼前,一些早春的嫩芽迫不及待的露出自己身姿无畏融雪时的最后寒流。
未认真看过整座散气殿的造型,退后几步才发现原来真的很大,两边檐角上的瑞兽都极为讲究,以仙人骑凤为首,仙人及鸱吻,凤为百鸟之王,凤首朝天,仙人指路,其后獬豸、斗牛、行什等奇兽,张牙舞爪,神韵长存。
殿前的梁柱两人合抱粗细,不似宫廷的大红柱那般威严肃静,一袭金装在阳光之下耀耀生辉,即便阶下满满的杂物依旧无法无法鄙弃真然,难以想象当年散气道在那位百年不遇的奇才手中是何等繁荣的景象,此刻的唏嘘实在令人叹惋。
不知不觉已然走出林间,阳光突然刺眼,一阵泉水叮咚穿过飞瀑击石的闷响从山外而来,比起那日自己来时的律动更为密集,自己还未下山又有新客到,一气宗还真是热闹,脑中闪过一张自负的脸庞,猛地一拍脑门儿。
“我该怎么把陈茂川骗上山来,只怕我还未走到山门前,冷漠的目光都够把我冻结。”
顺着绕山的清溪在岸边慢行,不得不说一气宗的景色极好,从第一日见到的大气磅礴,再到此刻细心走景才觉细巧之处颇多,比如溪头的泉台,成林的矮灌都暗含阵法道理,即便他感受不到灵力的存在,都觉得周身的气息无比舒适,定然是有高等阶的聚灵阵法运转。
目光顺着溪流稍远处看去,一名中年男子赤足坐在岸边,一头黑发自然垂肩,发间湿润想必方才就着溪水洗了一通。
苏问想要避开对方,一气宗除了散气道两个奇葩的师徒应该没人会待见自己,只是还未移开步法,那男子竟然主动朝自己招手,脸上和煦的神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刻薄阴寒。
苏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步走去,躬身立在身前双手环抱极为有理的躬身一揖道:“前辈,小子有礼了。”
中年男子抬额含笑,深邃的眸子静静看着眼前恭敬的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坐下。
被对方不言不语的举动疑惑不解,心想难道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来,轻声试探到,“前辈,小子并非宗内弟子。”
“我知道。”男子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知道你就是昨天扰的满宗风雨的小子,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苏问微吸一口凉气,却也不至于转身就走,在对方始终表现的善意中坐下身来,略显拘谨的将双手交错着放在身前,左手上右手下。
“你很大胆,惹出那样的祸事还敢走出来,离了那座大殿,你的处境很不妙。”男子直言不讳的说道,随手将长发梳到身后,取出一根木钗将头发完成一个发髻,很像道中观那些辩才无双的道士。
苏问谄笑胁肩强行挤出一副笑脸,说道:“前辈既然知道我是谁还邀我座谈,可见宗内还是有人对我保留善意的。”
男子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真实,很随性,“你这家伙有些虚伪,可又虚伪的不让人讨厌,如果没有那件事情,相信你是个善交的人。”
三言两语只间,苏问觉得很轻松,虽然对方年岁长他许多但并不自持年纪的古怪,如此健谈的长辈很少,陈茂川总是说那些宗派的长老严肃少言,甚至极其古板,而对方显然不可能是一气宗的弟子。
“前辈这话有些伤人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想找人聊天,我似乎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如果你没有出来,我也许不会去找你,但既然遇见了说明真的有
缘,送你一样东西。”男子站起身,从衣袍后取出一个锦盒,长八寸,宽两寸,其上繁花点缀,或勾折或回旋。
苏问看着那锦盒犹豫了一下,但他觉得里面的东西确实在吸引着自己,最终他还是停住了探手的冲动,说道:“无功不受禄,前辈若说不出个理所当然,小子转身便走。”
“我就说你小子虚伪,明明很想要,从哪里学的小心,装不出老成,只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点很不好。”男子隐晦一笑说道。
苏问再次拱手作揖道:“受教了。”
“权当是一次赌博,观天台不好上,我看不出你的赢点在哪里,但还是想赌一次,你若赢了,我自然有好处,所以这东西你受得起。”男子不等拒绝直接将锦盒塞入苏问怀中,赤足在薄冰上轻轻踩动了几下,耳边的清泉不知何时停止,不远处有人影跃动。
“你朋友来找你了,希望不是另一个麻烦。”
说完这句话,男子离开了溪岸,看似缓慢的步法,不过几个呼吸便没了踪影。
苏问品着对方最后一句话,很突兀,反应慢了几分,朋友一词很陌生,麻烦却是个耳熟的字词,算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想来想去也就一个,男子说自己是个善交的人,此刻只是无言的微微一笑。
看着自己唯一的朋友急冲冲的朝自己而来,正是北魏最正牌的王爷陈茂川,不过身后踏起的烟尘,竟然不只一人,在近些赫然是一队训练有素的郡府亲兵。
苏问不觉退后两步,莫非是被人追杀到了这里,只是还未开口,便听到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
“你他娘的还在这站着干嘛!赶紧跟我跑啊!”陈茂川大声喝道。
这句话很好明白,但不好懂,眼前的景象如何看都像是被人追的落荒而逃,苏问沉了一声,于是转身便跑,却听见了更加气急败坏的咆哮。
“蠢货,跑反了。”
第四十二章 来者不是客
在澜沧郡炸开锅的事情便是一气宗即将开启观天台,在这样的余威波动下,震落一只廉价的瓷碗同样能够惊起无法平静的涟漪,而这只瓷碗就是苏问,并不名贵才让人瞩目。
坐在郡守府的陈茂川饮着一杯崂山绿茶,念着这位十三叔为自己提在第一位的亲信,果然有些手腕,将整个澜沧郡治理的井井有条,尤其是在有一气宗的存在,仍然保有帝国的主导力量,单是这一点,若能调入京都任职,才算真正才尽其用。
几名小吏在屋外言笑晏晏一些让人感兴趣的消息,陈茂川附耳端坐,却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神色立马变了,出了门向郡守讨要了一百亲兵,直奔一气宗而去。
泉水的叮咚是白玉阶梯上的回唱,陈茂川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登山而来,取了玉印,亮明了身份,一气宗的守山弟子自然不敢造次,让出一条路来,这位沧州最亮眼的存在,可以无视,却绝对不能怠慢。
李居承当初横扫修行门派,留下一气宗并非是因为其有多强悍,在千百成阵的铁蹄之下,纵然你是立尘境强者,也难逃被碾成肉泥的下场,见证过那段惨烈的幸存者,明白了一个道理,修行者固然强大,但世间最有力量的仍是凡人,因为他们足够多,哪怕是弱小的蚂蚁仍是可以咬死大象。
千万不要与帝国为敌,这应该是所有修行门派的长辈在临终时对后辈的告诫,南唐是这样,北魏更是如此,陈茂川登山,带着一百亲兵长驱直入,若是没有长老出面,又有那名弟子敢出声阻拦。
苏问身体素质极差,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便占得先机,最终还是被陈茂川追了上来,“还不跟我下山,你说你来探亲,怎么就把人家长老的孙子给打了,长能耐了。”
“我不走,我要上观天台。”苏问缓过神来,捋顺了原委,底气自然也足了,原本还想着怎么把陈茂川拖下水,现在人来了,一百亲兵也来了,瞌睡了来个枕头如此而已。
陈茂川从苏问那里偷学而来的瞪大眼睛,就想看白痴一样但这对方,直到败下阵来才发觉对方和白痴唯一的区别便是后者眼神中的无知无畏,前者只剩下无畏,“你是不是傻了,你知不知道观天台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澜沧郡的盘口压你不被一气宗弟子分尸的赔率是多少,赶紧跟我下山。”
急不可耐的陈茂川恨不得直接将对方扛在身上就走,带兵入宗已然是大忌,若是让那位郡守知晓他借兵的缘由,只怕是要一头嗑死在台阶前以死劝阻,为一个相交不过一月的无名之辈,招惹了一气宗倒不算什么,只是此番行事恐怕被多事人看在眼中,暴露了殿下图谋才是关键。
“难道你没有看出我过得很好吗?一气宗没你说的那么可怕,更何况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苏问不紧不慢的说着,神色认真,看着对方。
“你说我的身体有病,李叔也是这样说的,所以观天台一定要去,”
陈茂川瞪大的眼睛微微眯缝了起来,仍然抑制不住其中的惊讶,难以
置信的轻声说道:“观天台能够治好你?”
“不知道,师兄叫我来,李叔让我登观天台,懒人师兄未曾修行只凭念力战退开灵境,我经脉不全,一气宗是世间最擅长经脉问题的地方,观天台又是其中的关键,既然我连问道天都入得,一座观天台凭什么上不得。”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语,陈茂川除了师兄二字有些熟识,剩下的毫无概念,可还是从中读出了一些有用的字眼,未曾修行只凭念力战退开灵境,怎么听都像是一句玩笑,但他从对方认真的神色中似乎看到了那场惊世骇俗的交战。
苏问经脉不全,当初替他把脉时便知晓,说起来一气宗在经脉钻研方面的确世间第一,观天台如何,问道天如何,两个根本无法同日而语的地方,若说后者都有资格,却偏偏被前者拒之门外,那才是最讲不通的道理。
陈茂川冷静下来,没有再强硬的要带走对方,如果说以前的小王爷凡事最讲利益,因为那就是道理,只是在遇到苏问之后,道理什么的永远都是从对方口中说出来的废话,“你确定要去。”
苏问点了点头。
“好,听你一次,给我找间住处,最好大些。”陈茂川脱口而出,对着身后上百名亲兵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在后面。
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轻巧的就答应了,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嘴巴一张一合便了去千万事,苏问有些忧虑的问道:“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陈茂川哈哈大笑,拍打着苏问的肩头,神气无比的说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多愁善感,再说,我本就是最大的麻烦,你不要害怕才是。”
“那行,地方大的很,你再带一百人都住得下,这点可能不够。”
“你还真是虚伪,如果只为了救你,我一个人来也是足够的,可你要上观天台,难办归难办,大不了下山点齐兵马给你把观天台抢过来,但这事了了,我也别想着进京,纨绔了这么多年,划不来。”陈茂川实话实说,单凭那枚刻着岐王宝章的玉印便抵得过千百兵马,一气宗就算在如何气愤也不会为了泄私愤和帝国产生摩擦,可观天台不是苏问,那代表的分明就是整个一气宗。
至于最后一句究竟是玩笑还是真有这般思量,苏问不愿多想,前者无非笑笑,后者倒是多了份不可捉摸的情义,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这份人情真的欠的起吗?
苏问耸了耸肩,小声嘀咕的说道:“那你还让他们跟着,李叔知道了估计要气的跳脚,这么多人每天要浪费多少粥米。”
“废话,若你真要去争观天台资格,本殿下总要把气势摆足,莫不然就你我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峙一气宗数百名弟子,我可丢不起这人。”
“原来如此,你好像比我更虚伪,不过我喜欢。”
......
散气道的松柏树林被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惊散了飞鸟,将地面上最后的积雪碾
碎了融入土壤中,化作那些蓄势待发的种子最后的动力。
堪堪沉寂半天的木林,此刻又热闹了起来,苏问想着该如何向李叔讨要些住人的屋舍,远远看见本该在闭关钻研神木雕的李叔,此刻正在殿门口搔着脑袋来回走动着,仔细看去才发现在大殿之中多了一人,浅白的衣裙在那样糟糕的环境中就像一朵破开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出去也不和李叔说一声。”李诚然见者来人连忙迎了上,直到看清身后百名腰佩官刀的卫兵才停住了脚步,将苏问拉过一旁,小声嘀咕道。
“才过了半天你怎么就惹上官兵了,能不能让李叔这两百斤肉安安生生的过完这几天。”
苏问不答反问,指着殿中那道模糊的身影问道:“她是谁,竟然还有人不怕脏脚走进来的。”
一番嬉笑的话语说的李诚然皮笑肉不笑,一身的肥肉惴惴抖动了几下,小声说道:“是来找你的,不过劝你最好别见她。”
“为何?”苏问挑动着眼眉,昨日面对宋贺时都不见对方失了阵势,怎的今日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女就让他像只见了猫的老鼠如坐针毡。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让你别见就别见。”李诚然很明显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苏问二话不说,撇开对方那张让人看着就觉得油腻的胖脸,一个迈步朝殿中走去,自己身后百口明晃晃的钢刀,倒是要看看一个小女子还能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你找我?你是谁?”
女子抬起眼眉,整张脸说不出的干净,细长的眉毛,一对柳叶眼不知是不愿意看人,还是总在远望,显得漠然,五官没有穆巧巧那般精致,很平常,谈不上美丽,可让人记忆深刻,嘴角微微下沉的弧度让苏问不由想起寒青璇那位冰山美人。
“上官灵心。”
冷冷的语调倒是没有辜负脸上拒人千里的神色,比寒青璇更高冷,更傲慢,所以苏问看着更加的不顺眼,心道是自己何时招惹过对方,为何言语中带着不友善,歪着脑袋的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双像是蒙了一层寒霜的眼眸,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寂静无声,李诚然早已经躲回了殿后,只剩下陈茂川咂着嘴,细念着苏问的女人缘,卖汤圆的大嫂,茅草屋中的年轻妇人,西蜀的小姑娘,以及这位开灵中境的可怕女子。
上官灵心觉着心烦不悦,从来没人敢如此放肆的与自己对视,因为她是一气宗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已经习惯了被人仰望,那怕是成名已久的前辈长老,除了五十年前那位震惊宗派的完人,她不认为还有谁有资格与自己相提并论,甚至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超越那个传说绝不是空话,如此的天赋,就应该被人众星捧月,但就在昨天有人偷走了被该属于她的东西,所以她想来看看对方究竟有什么出众之处。
结果很失望,因为这家伙一无是处,还让她莫名的生气。
第四十三章 我脾气不好
如果不是想看一看师傅口中的那个未曾见面便已经搅动满宗风雨的家伙,上官灵心绝不愿意脏了脚下那双白锦银钩鞋底厚的夸张的千层底靴子踏入这座肮脏不堪的大殿,但结果让她很失望,师傅说对方是掌教亲口道出的此次登上观天台的人。
心高气傲的她在气愤之余同样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家伙才有资格让平日里总是对自己满意点头的掌教转变了念头,莫非是如那位传奇一样,又或者是某个当年在宗内暂留的刁蛮西蜀小姐,前者倒也罢了,后者已经去了学府,就算是仗着学府的名头也绝对没可能从自己手中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并非自信,而是事实。
听说那家伙入山门便打断了宋承河的手,师傅带着一众弟子前去讨个说法,结果也是铩羽而归,莲心师姐更是连那人的面都未见过,有些意思,一气宗太闷了,闷到没有一个人能有资格进入她的眼中,宗内第一弟子是当年对那位传奇的尊敬,如今她只当得起三甲之首,意思虽然相同,可她觉得不好听。
进了观天台也许她就有资格追一追那位师兄的脚步,看到前人所留下的教导,尽管在她心里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个在旁人看来是跃龙门的机会才可以真正当起第一的名头,可不在意并不意味着可以交由别人,尤其是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家伙,这让她感觉到羞辱,所以莫名的生气。
“你就是那个要登观天台的家伙。”
“我叫苏问。”苏问站直了身子,对方至始至终都坐在椅子上,就像是威望甚高的长辈在训诫后辈一般,而且他不喜欢对方用家伙两个字来称呼自己,既然你已经自报了姓名,那我也应该如此,这是规矩,在木屋里他告诉七贵要讲规矩,因为规矩都是他说的。
上官灵心冷冷一笑,将手端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腰背微微向后面靠了靠,如此才方便她将目光停留在那张让人生恶的脸上,苏问虽然只有十五岁,但身材修长,上官灵心很不喜欢有人离她太近,这样会不得不去仰望。
“我没必要知道你是谁,因为不重要,但你需要知道我是谁,因为这对你很重要,观天台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即便不去,我依然是我,但我不会允许一个无耻的小人染指,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不会为难你,但如果你不识趣,此刻我们之间只有五步而已。”
言语很平静,但是十分的难听,就像是一个如数家珍的富家翁对着一个摇尾期盼的乞丐讲述自己如何视钱财如粪土,又是怎样忍受这些金银所带来的烦恼的漂亮话,但如果你想要这些粪土,那么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放出拴在门口的恶狗。
这是很矛盾的事情,但总有道理,因为强者可以随意改变任何规矩,五步的距离,已经不单单是威胁那么简单,陈茂川听的心头一紧,面对一名开灵中境的强者,就算他坐地破镜也无济于事,难不成真要等对方一剑斩杀了苏问,再指挥身后的亲兵将这个狂妄自大的小娘们斩成肉泥,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好霸道哦!”
一道清亮的嗓音带着浓浓的西蜀气息从身后传来,上官灵心微微蹙眉,她想起前年那个在宗内暂住的西蜀小姐,想起了那些众星捧月的目光如同瀑布一般飞泄到了对方身上
,她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却无可奈何,因为对方与她一样都被人称为天才。
穆巧巧跳着脚步走了过来,先前被李诚然不由分说的藏在殿后,此刻趁着对方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却不巧听到了这一句。
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这句话,因为上官灵心的蹙眉变得更加严峻,陈茂川明显感觉到那名少女身边蠢蠢欲动的灵力,就像一把利剑已经架在了苏问的脖间。
“本以为见不到你,看来这就是宿命,果然跟你姐姐长的很想,连说话的口气都同样让人讨厌。”上官灵心没有回头,像是已经看到了一切。
七贵是跟着穆巧巧而来的,自小便能从语气中分辨出少爷的阴阳怪气,此刻这女子不加掩饰的将恼意夹带在了声音中,他又怎会听不出,想要护在巧巧身前,可努力的几次,最终退后了数步朝着殿后跑去。
“喂,你说话都不看人吗?好没有礼貌呦!”穆巧巧快步走到苏问身旁,用眼睛狠狠瞪了一下对方,撅起小嘴着实可爱至极。
上官灵心下沉的嘴角翘了起来,不可否认那张很普通的相貌只因为主人的缘故就显得无比出彩,尤其是这抹浅淡的微笑,少去少女的天真,多了成熟,不怒自威。
“我不会对一个小辈出手,尤其是你,但是他不一样,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至少这样还能保留一丝颜面。”
苏问前进了一步,使得对方的脑袋不得不再抬高几分,阳光透过他修长的身形洒了下来,这才是居高临下,只是没有任何不屑和鄙夷,只是很平静的说道:“观天台我一定会去,虽然这惹恼了你,但我也没有办法,你有你的骄傲,我也不会摇尾乞求你,如果你真的可以改变什么,就不会如此自降身份的来到这里要我退出,所以大可不必继续浪费口水,还有建议你最好不要靠在椅子上,这只会让你显得更矮。”
陈茂川傻眼了,如果没有最后那句话,这番言论可以说是不卑不亢,男儿本色,偏生多了那句不痛不痒的建议后,怎么看都像是嫌自己命硬,苏问的口无遮拦着实是更上一层楼。
果然,上官灵心握在扶手上的青葱玉手猛然紧握,将那张黄梨木制的扶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上官灵心因为身材不高,所以总是坐着和人说话,这早已经是一气宗人尽皆知的事实,但知道并不代表可以说,看破不说破这是大智慧,只不过这样的智慧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展现的,西蜀的那个可恶女子,以及眼前这个小子,都说了同样话。
凌厉的劲风没有征兆的赫然涌现,吹散了苏问的长发,吹乱了他的衣衫,一道道伤口划破麻布,侵入皮肉,上官灵心眼角跳动,凝聚的灵力在虚空中颤动了一下,五步距离已经很短,苏问又上前了一步,一步之差承受的压迫十倍不止。
陈茂川终于忍不住动了,拼着重伤至少保住苏问一命,只在抬起手掌的瞬间,整座大殿的激荡气机立即烟消云散,苏问紧绷的身子赫然松懈了下来,却依旧站的笔直。
上官灵心冷哼了一声,冰冷的目光在大殿之中寻觅着,没有落在陈茂川的身上,因为打乱她气机的人并非是这个抬起手却还来不及做什么的家伙。
悠长的哈欠声缓缓响起,就在不远处的书架旁一道慵懒的身形悠然自得的走出,更像是一个醉汉,脚下虚浮。
“为什么总有不开眼的家伙要跑到这里来扰人清梦,你若真有能耐,一周之后观天台上坐的必然是你,现在嘛!啧啧。”
懒人砸了咂嘴,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从怀里取出已经发硬的馒头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呼。”
上官灵心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依旧冰冷的停在了苏问身上,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的确不能把你怎么样,如果你执意如此,一周之后你可以给你向我挑战的机会,随便你用任何方式,输了就给我乖乖滚下山去。”
“凡是都要讲规矩,掌教既然已经将苏问定为登台的人选,所以要挑战也该是你,再者,如果是你输了,是不是也要乖乖滚下山去。”懒人咬着馒头不紧不慢的说道,却话粗理不粗。
挑战与被挑战,似乎其本身就代表了特别的含义,上官灵心是宗派骄女,苏问只不过是一个连起凡境都没有的凡人,所以前者接受后者的挑战是一段无畏而又可歌可泣的佳话,可这样的身份如果颠倒过来,除了深深的羞辱,上官灵心再想不到任何可以让她忍住怒火的词语,所以明知道事实如此,她还是要改变,因为强者可以改变任何规矩。
懒人是个例外,他足够的透明,以至于直到昨天宗门内的弟子才想起还有他的存在,然后敬畏,但对于上官灵心来说,只在前一刻她才终于将对方放入眼中,但是她不会像寻常弟子那样表现的惊愕,能表现的唯有更加气愤。
此刻躲在殿后的李诚然脸上快要笑出花来了,一气宗里有那个敢这么顶撞这位姑奶奶,咱老李的徒弟就是不一样,却丝毫没有羞耻的想到自己先前是何等的狼狈。
一旁的七贵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只是想起昨日懒人师兄一人战退百名采气道弟子,那样的风采才是真真让人羡慕,而自己只是一个被吓得只敢逃到殿后去找小胡子来救场的胆小家伙罢了。
上官灵心离开了,来的时候整座殿宇如若重焕光彩,走的时候又像荷塘之中最艳美的莲花消失,只剩下满池的淤泥再无美感可言。
苏问才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沁湿,如果方才没有懒人出手,此刻他会更加的狼狈,冲着懒人诚恳的拱手作揖,而对方一如既往的视而不见,吃完手中的馒头,又退回书架后睡觉去了。
陈茂川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声音有些不安的说道:“还要去吗?”
他相信苏问是聪明人,就像在客栈遇到穆巧巧的时候就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所以他可以让七贵明白某些道理,那么此刻他是否也能明白,有人生而为王,有人生而便在王下。
但是似乎对于某个不可理喻的人而言,道理可以说,那怕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可又能如何,我既然走出了木屋,这世间就休想再有任何东西困住我,更加无法扰我心意。
“要去,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如果你骂我,我就会打你,虽然她没有骂我,但我还是想打她。”
第四十四章 名笔生花
“虽然她没有骂我,但我还是想打她。www.uu234.net”苏问如是说道,吐字清楚的最后,还用点头来强调自己的坚持。
陈茂川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的说道:“如果你打得过她的话,我倒是不反对,虽然有些难听,但现在的你就像是被老鹰戏耍的小鸡。”
上官灵心入宗三年,一年入一等起凡,二年开八座灵宫入开灵境界,三年入中境,身具三门道法,唯独散气道的散气大典不曾修行,被宗内各位长老一致认定是下一任宗主的人选,男尊女卑的观念在民间也许会因为传宗接代而稍有偏执,但实力不分性别,够强就好。
原本上官灵心登上观天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相信宗内也不会有人反对,但现在却出现了变数,苏问一个如同地上蚂蚁的家伙走入了鹰巢,想要夺走雏鹰展翅高飞的机会,如果不是死路一条,总是说不过去。
李诚然从殿后缓缓走出,挺着肥大的肚皮,重新露出那副泰然的神色,“苏侄儿,你倒是硬气,只是这事就难办了。”
“李叔这话何意?”苏问皱着眉,甚是不解的问道。
“唉,你若是不出面,他们寻不着由头,那丫头闹也就闹了,那还能跑到开合殿去找掌教理论?最多到时多挨些白眼辱骂,可谁登的上观天台还不是要掌教说了算,一言脱口,以那丫头的骄傲绝不会拉下颜面当众向你挑战,可这么一来,一切都顺理成章。”
苏问哑言,到底是入世不深的人儿,那里想得到这么多的利害关系,此刻被李诚然挑破那层纸,才突然觉得有够愚蠢的。
“不过你也不用在意,就算今天不把你逼出来,宋贺那老鬼也还有别的手段,那家伙最是在意他这个徒弟,摆着明的是要冲着掌教去培养,就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李诚然有些不满,要不是苏问的师兄不许懒人修行,这年轻一代的领袖还不知是谁人来做。
陈茂川虽然没见过李诚然,但他认得出这座大殿上面的字,又清楚一气宗的四大道门,自然不难猜出对方的身份,却也不惊讶苏问那来的交际能认识一位立尘境的强者,一路走来早已经默认了对方身份不俗,追问几次无果,便也不去猜测了。
“是不在意今日之事,还是不用在意到时的争抢,观天台的位置不好抢,你这家伙去和那种怪物抢更是难上加难。”陈茂川中肯的说着。
李诚然沉默,懒人熟睡,此间最强大的两人都在同一时间选择不发表意见,七贵很胆小,而且这种情况他又能说什么,穆巧巧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嘟着小嘴,还未长开的小丫头,除了可爱还带着一股清新的灵动。
苏问看着沉默的众人不以为然的说道:“有什么难的,她说挑战方式任我选择,难不成她样样都胜过我,还是我真的一无是处。”
这话说得有理,我打不过你,可我饭吃的多,你修为高,但我看的书不少,实在不行大家站在一处,就是比个头也高对方将近两个头来,只要舍得这张脸皮,总能找到赢的方式,更何况苏问是出了名的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
“你到是乐观,只怕你还没说出这些不
着调的比试,聚集的上千名弟子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淹死你的。”李诚然翻了个白眼,总觉得这家伙说话从来不经脑子,又心念着自从那日坐坏了唯一一把椅子,站久了这身肉实在难熬,可总不能像上官灵心那丫头一样走到哪里都带着把椅子,目光寻觅着有没有可以歇息的坐处,下一瞬鼻腔中微微发出一声轻哼,豆大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色彩。
“苏侄儿,你怀里装的什么。”
苏问的胸口微微鼓起一个方盒形状,隐约露出一角,锦布花纹勾勒出一朵兰花,“这个吗?方才我遇见一位前辈,他非要赠与我。”
从怀中将那枚锦盒取出,李诚然眼睛骤然睁大,不由分说的从对方手中夺了过来,惊愕的问道:“那家伙长什么模样。”
苏问仰着头,左手在下巴上摸索着,想了片刻,说道:“模样嘛?一双眼睛,一张嘴巴,说不太清楚,不过,他总是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还不穿鞋。”
陈茂川听着近乎于废话的形容,只觉得头痛不已,如此的描述多半是个人都能够对号入座,就身后的百名亲兵随便也能挑出**个来。
然而李诚然却连连点头,十分肯定的说道:“那就是他了,掌教师兄果然是眼界要高的人,不似那帮子凡夫俗子白长了一对罩子。”
苏问愕然,回忆起那人平易近人的模样,说道:“那就是一气宗的掌教?”
“嘿嘿!如假包换,这下就好办了,本以为掌教师兄是碍于那玉符才勉强同意的,现在他连这东西都给了你,这观天台除了你还真没人有资格上了。”
“李叔你说的云里雾里的,我一句也不明白。”
李诚然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锦盒打开,一股晦涩的波纹立刻如泉涌出,一根通体晶莹的毛笔静静躺在其中,仔细去看似有波纹流动,通彻的笔杆中有一座莫名的微小阵法徐徐运转,毛尖微白,似乎从未沾过笔墨,却让人坚信能画出世间千百色彩,说不出的玄妙。
“这是?”一向识货的陈茂川被充斥在空间中的气息定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感受着那阵柔和之中分明带着源源不绝灵力的波动,心中浮现出无数名字,但都在这根佳品面前暗淡了名讳。
北魏人与南唐人一样好写字,就算是最最纨绔的子弟都会装模作样的在书房中摆上价值连城的文房四宝,时不时舔着兴趣去挥毫两笔,无求字迹优美,只认心境悠然,如此成风气一般的熏染下,自然少不了无数视笔成狂的呆子,其中最出名的俩个呆子每年都要隔着那条寒气森然的漓江笔走江河,染着满江哀嚎的冤魂,以天地为纸,写一句,天苍地茫,百万军魂葬鱼肠,回一声,马走人亡,多少妇孺念心凉。
苏问好写字,却写不好字,平淡不出彩,就像孩童描帖一样,容纳了百川,却写不出汪洋,只剩下不伦不类,若要他拿着那根笔写出一手筋骨全无的软字,只怕最喜爱笔锋婉转的南唐人都会嗤之以鼻,好在画还讨喜,所以第一反应是看到一副山水相连的天地画面,一支笔在上游走,画的下满天繁星,走得出大道亨通。
“名
笔生花。”李诚然神色敬慕,每一个字都说的铿锵有力。
陈茂川那双桃花眼波涛荡漾,望眼欲穿的想要将那锦盒看个透彻,口中半语半咽的问道:“莫非是西蜀那位诗仙的生花笔。”
西蜀有诗仙,姓唐,名一白,一生不以功名显,却高自期许,只论才气,独占九州八斗,以布衣之身而藐视权贵,诗篇大气磅礴,动辄上天三千丈,坐而斗酒诗百篇,世人称他诗中有仙气,衣内藏仙骨,行走天地八万里,一把剑来一杆笔。
这位孤傲诗仙不食人间烟火,却独爱馋酒一杯,无酒不欢,无酒不成篇,酒性至深,手舞青莲,口吟剑歌,一杆生花笔,写尽世间万千事,西蜀王帝曾多次屈尊相迎,奈何对方翩然不群,傲睨一世,狂到世人皆欲杀,醉来天子不能呼。
后来西蜀灭亡,便再无处去寻这位酒中仙的踪迹,只是人不在江湖,江湖之中仍有他的诗篇,寻常百姓家中的青峭砖瓦上,南都酒家面朝钱潮水岸石碑上,便是某处了无人迹的崖内洞穴之中,诗赋无双,留字一白,高台楼榭,青砖红瓦,这叫做仙意,此间只此一人尔。
想不到昔日在诗仙手中挥毫磅礴的生花笔,竟出现在了一气宗内,又是落入苏问手中,究竟是怎样的机缘,才有如此得天独厚的造化。
锦盒重新扣上,一切的神采.精妙就如同断了根源,在空气中散了又散,李诚然将锦盒还给苏问,此前脸上的哀怨此刻一扫而光,悻然笑道:“掌教将此物赠予你,你可要好好珍惜。”
苏问也曾听闻过那位西蜀诗仙的潇洒人生,接过锦盒,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掌教便是诗仙?”
李诚然瘪着嘴,哼哼唧唧的说道:“若师兄便是那位诗仙倒好了,面对贵妃研磨,力士提鞋尚且狂笑出门,如此洒脱,又其会在意区区掌教之名。”
区区二字用的恰到好处,一气宗的掌教就算摆出沧州,也是说句话都似惊雷的人物,只是在那位仗剑行走,酒洒满江的传奇眼中,纵然是万人希翼的帝王之位,只怕也是轻笑一声,抬剑便斩去那座看着心烦的椅子。
“不是就好,那这笔?”苏问轻拍着胸脯,自己要真是与那位传闻中的仙人坐而论道,一口一个虚伪,究竟该是高兴还是担忧。
李诚然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分明掠起阵阵回思,神色井然,片刻后方才说道:“说起来你并不是第一个登观天台的外人,五年前,我刚入散起殿,便因为一个道字,成了最年轻的殿主,我之前说是被师傅逼的乱语,其实是那位唐诗仙看了一眼,吐出一句道可道,我不敢妄言,只敢记得一个道字。”
“后来他登上观天台,坐了三天,下来时愈发的仙人模样,挥手成山河,有如苍茫降世,却又在翻手手之间化为虚无,老掌教不敢揣测是何等修为,只知对方取下生花笔,称日后再无需此物,便当作登楼的回礼,赠予一气宗。”
挥手成山河,翻手化虚无,大梦隐隐,道家有庄生晓梦,虚实之间不分真伪,此笔名为生花,曾言可画梦境,梦笔生花,既无需此物,与他而言虚便是实,实也是虚,真乃神仙境界。
第四十五章 般配,绝配
上官灵心离开以后,散气道的松柏林再无人来打扰,既然当事人已经来过,旁的人也不好开口什么,再加上一百亲兵坐镇,想来也不会有不开眼的弟子来触霉头,除了李诚然每日嚷嚷着要费多少口粮外,小日子过的还算安逸。m.www.uu234.net
一月有余的风餐露宿即便是有三年军旅生活的小王爷也多少有些恼火,尤其是七贵的吝啬,让他想找一处带热水的木桶都很是吃力,总不能堂堂岐王殿下在荒郊野外脱光了屁股蛋.子,冷到是一回事,关键是太没脸面了。
苏问也不着急,每日该吃吃该睡睡,闲下来就拿着几个馒头去找懒人师兄论道论道养念的法门,说来也奇怪,懒人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偏生对上苏问却是极爱开口,李诚然几次路过都羡慕不行,多少年没见过那张冰霜脸颊露出过笑意,想来上一次还是自己偷来何莲心的内衣才勉强出现。
散气道虽是平淡的紧,可出了松柏林,那可着实是吵翻了天,也不知是谁道出的消息,今年观天台的人选是一个外人,而那个外人正是前几日搅的满宗风雨的可恶小子。
宋承河躺在房中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险些气的急火攻心,一众采气道弟子在那日溃败之后,回到殿内越想越憋屈,总是以四道门之首自居的他们却被最末流的散气道骑在了头上,而眼下他们最尊敬的上官师姐又被外人欺负了,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因为是掌教大人亲自开口,偏偏这个外人也与散气道藕断丝连,莫非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散气道的崛起。
房门紧闭的开合殿,几位长老早已吩咐过弟子一旦有动静便立刻来告知,谁不想第一时间把准掌教的脉,能够彻底领悟散气大典的弟子已经足足空缺了五十年,除了只道出一个道字的李诚然,只有上一任掌教勉强有些心得。
一气宗号称千年古教,底蕴和传承自然没得怀疑,即便是十余年前北魏横扫修行门派,本该是趁势崛起的时机,却仍是无法迈步跨出沧州,最大的关键莫过于再找不出一位能够贯通四门道法的全才,这一直是上流宗派中引为笑谈的趣事,也难怪总有废除散气道正统的声音。
五年前观天台开启,诗仙唐一白登顶自然是无人反对,据说曾在观天台留有一份顶天的造化,可中兴,此刻想来莫非是留有散气大典的真解,如今能够担起中兴重担的于第一弟子上官灵心,早在一年前修完凝气心经之后,修为迈入开灵中境,若是在领悟散气道精髓,一气宗再起辉煌指日可待。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幻象猛然变成了镜花水月,掌教不该是老糊涂了,将如此宝贵的机缘赐予外人,年轻人气血方刚,又有几个看的懂背后的深意,而那些活了多少载的老油子,时刻在品味着这位年轻掌教的意味,若是让他们知道连生花笔都赠予对方,只怕早已经到松柏林和那位多少年没有来往的李胖子促膝长谈了。
采气道的规模近年来愈发强大,殿主宋贺又兼任刑法长老的职务,常清泉常年醉心散气大典的钻研,宗内事务大多交由宋贺处理,如此一
来更是坐稳了掌教之下第一人的位置。
若是上官灵心登上观天台,得到诗仙留下的大造化,日后在先一步领悟散气大典,那宋贺的地位更是不敢想象,隐隐有犯上之险,莫非是掌教感到了危机故意借此事打压一番散气道,同时将地位岌岌可危的散气道拉入阵营,四大道门之所以能够成为一气宗核心所在,只怕不光是表面那么简单,总有些只有掌教才知晓的不传之秘。
一拳打断宋贺亲孙子手臂,懒人一语喝退百名散气道弟子,又有岐王搀和,种种猜测,人越是老了,见过的事情越多,本就昏沉不清的脑子就愈加不堪重负,不开口作为,至少以后还能有个安逸养老的机会,可要是站错队伍,散气道这些年的处境都是历历在目。
好事者总有多事要愁,静心者观鼻观口观心,怡然自得,常清泉闭关开合殿,诸位长老的想法他不去管,就算说破天他也不会相信宋贺会做出任何大逆不道的荒唐事,这位师兄平日里待人乖僻邪谬,但骨子里不失为一个正派耿直之人,否则苏问那里有命活到现在,莫说是一座落魄的散气殿,就算是藏在开合殿中,只要他愿意,杀一个人再简单不过。
常清泉端坐殿内闭目养神,手边放着那枚质朴的玉符,上官灵儿去散气道的事他已经知道,却没有阻止,身为掌教做出如此无理的决择已经是极限了,有人不服很正常,堂堂一气宗被一个外人压制如此,当真是羞耻。
“师兄,你认为灵儿的天赋可以当得起中兴大任,可我等不了,一气宗也等不了,要是我能读透散气典,就算是用这条命去换宗派百年气运也是无悔,当年若是被马踏了宗门倒还好了,也不至还有这么多的遭心事,终究是给他人做嫁衣。”
“我想与天命赌一把,能赢,从此一气宗置身事外,若是输了,我独自投入那问道天中,求五十年气运,还有什么好争的。”
殿内叹声唏嘘,曾经这里住过七十七位宗主,可曾想过今日的一气宗已成为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可悲,可叹。
.....
梦笔生花,画梦中客,苏问双臂撑着窗台,眺望远处的山林,若这支生花笔落入南唐那位嗜诗如命的程探花手中,只怕是如痴如醉,并将请来能工巧匠修建一座供台将之高高奉起,每日焚香沐浴,一日三请,至少不会像此刻这般被人荡在指尖,随意转动,后背搔痒时还会顺手戳一戳。
“掌教给我这支笔是为了什么,也许那个骄傲的丫头字写得不好,可我也不见得能胜过她几分,但我的画倒是不错,自信能赢她,只是这笔脾气还真大。”
陈茂川推门而入,见到眼前这幕,恨不得将那根被天下文人视为珍宝的生花笔从这个不识货的蠢蛋手中生夺过来,就算是拿座金山来换也都值得。
“你若是不想要这笔,还是给我算了,要求随你提,本殿下绝不还价。”
苏问像看白痴一样盯着对方,虽然这总是对方看自
己的眼神,此刻偷师过来反倒好用的很,没有说话,却比说了一万句还要清楚明白。
“生花笔在你手中也有几日了,是个人都会耐不住性子提笔写上两画,你倒好暴殄天物的紧,一个字都憋不出来。”陈茂川扬起手想要接过对方悬在指尖玩耍的笔杆, 却被灵巧的躲开了,不知是何材质的晶莹玉石笔杆在指间晃动两分,险而又险虚浮空中,可是吓坏了心惊胆战的小王爷。
苏问也不再挑逗对方,将生花笔放回锦盒中,一本正经的缓声说道:“我的字很差,文采更是不好,生怕辱没了诗仙名头,到底是有灵性的宝物,它既不愿被我用来写字,再不拿来做些别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陈茂川听出了意味,大概猜出了什么,所谓的灵物归根结底免不了认主的俗套,呵呵说道:“强词夺理,还以为你真有自知之明,果然是那个苏问,脸皮厚不可言,你要是真能用得了这笔才是怪哉,有灵的宝物,以为在你手上就是你的了,那不是个人都是诗仙了。”
苏问嘴角一歪,也不想去看对方那张幸灾乐祸的嘴脸,哼了一声,说道:“既然知道还那么多废话,宝贝!狗屁的宝贝,对我而言没有用的东西什么都不是,灵性这东西说多了就是矫情,我要不给它拨乱反正,它真以为我也是那位不似人间的仙人。”
要说苏问没有幻想手持生花笔,挥毫似诗仙的场景,那绝对是假话,只是这笔当真奇怪,笔尖白毫竟是丝毫不沾墨水,这几日任凭他如何摆弄都像一潭死水,那有半点灵性可言,写不出色彩的笔还能叫笔,挠背都嫌太短。
越想越气愤,挥手将锦盒推的远些,眼不见为净。
陈茂川也不说笑了,立在对方身旁,不知从那里抹出一根糖葫芦递过去,“我叫人专门去山下买的,算是提前祝贺你,想好要比什么吗?”
“你觉得我和她躺在地上比谁更高,她该如何胜我。”苏问满含深意的说道,下意识摸了摸裤裆,这几日跟李诚然相交久了,不自觉的口中出浑话。
陈茂川伸到一半的手猛然收了回来,迎着对方要吃人的目光将最大那枚山楂囫囵个的含.入口中,啧啧享受,说道:“你小子原来跟姑娘说话都脸红,现在只见一面还能记得人家胸脯高低,像话?”
“你不还是听懂了,虚伪。”
“老子风花雪月,你才见过几天的世面,我很堪忧日后你进了学府,怎么融的进那些酸腐书生气的同门。”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明日早起咱俩比比谁的高。”
好似少年不知愁滋味,只道春光将近,好笑,好笑,苏问没有去问对方与郡守之间交情如何,陈茂川也同样没去问观天台真有那么好上,自从木屋出来后,两人越发的相像,一个充满秘密的无名小辈,一个有话不言的小王爷,行走在沧州大陆,般配,他日京都再见,一个皇亲国戚,一个学府名士,搅动一潭浑水,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