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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十三声馋     大道逆行txt下载     大道逆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乱军之中,我有一箭

    风尘滚滚的烟尘蔓延在荒野上,青锋郡虽然号称沧州第二大郡,可这些年被常明,古大年这些人一层层的剥削下来,算不上富裕,尤其是前些年四乱的马匪,更是留下了许多无人居住的荒原。www.uu234.net

    仅仅是论贪,沧州九郡的官员绝不比李程俊逊色多少,可除了贪污的功夫,其他的就差了太多,合阳郡一郡的政绩可以说胜过其余八郡的总和,常明迟迟无法将其拿捏在手中,一方面是因为郡守吕登科名望甚高又不肯同流,不好下手,另一方面,全郡官员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以吕登科为首,根本是油米不进,无奈只得在武将这边做动作,耗费了三年时间才终于把军权分到了穆都司手中,可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郡守备站稳了脚跟要跟吕登科一脉,哪怕受到诸多排挤仍是不变,否则一支六百人的队伍走出来,那怕是借着马帮之名也绝对少不了严加盘问。

    出了城,苏问没了压脚步的借口,本以为借着第一次骑马可以再拖些时间,谁知那匹有三个四蛋那么健壮的骏马脾气竟是温顺到了极点,载着苏问,根本看不出是第一次骑马的生硬,余光不禁意瞥咧着嘴的古大年,当真是为了今日煞费苦心。

    小仆人步行跟上,速度丝毫不逊色对方四条腿,古大年只是扫了一眼,心知肚明,当初那批杀手组织的覆灭,他便知晓对方身边有着一位修为不俗的侍从,与身旁的莫然言对视一眼,两人默契一笑,且不说刘成的五百人能出多少力,单是自己带的着一千人,再加上三十余位青锋山弟子,就是硬啃掉一名立尘宗师都有可能,更何况自己身旁还坐着一位深不可测的大人物,也正是因为对方自己才彻底下了杀心。

    苏问虽然不知道对方心里打的主意,但也不会觉得其脸上的笑容有多慈祥,按照王庆珂信中所述,十成的把握不敢多言,但肯定过半,棘手的还是青锋山的五个老不死以及那位平静坐在马鞍上,眸光如潭水的男子。

    “青锋山中有程科内应,怎么都该先拿另外五个人下手。”苏问摸索着下巴,不怀好意的扫过莫然言等人,对方想着用一千人就是耗也能耗死一名立尘宗师,那五百人加一名开灵小宗师吃下五名同阶修士也该是连骨头都不用吐的轻松活儿才对。

    反正主意都是王庆珂出,而他不过是卖卖力气的戏子,难怪那些帝王将相身边少不了谋士门客,要真是每件事都自己亲自斟酌,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只有一个,没出来之前,苏问自认为自己满腹经纶,论心眼,自己能够把七贵收拾的服服帖帖十五年,论谋略,陈茂川都被自己一闷棍撂倒,可真正涉足之后才发现,小聪明终究成不得事,运筹帷幄那都是书上写的,纸上谈兵也是书上写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费脑子的东西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也就只是自作聪明的以为戏耍了师兄一次,花力气的事他一直在做,倒是轻松了许多。

    “七贵,你说我当个宰相怎么样。”

    “少爷,你怎么又想起这茬了。”小仆人撅着嘴嘟囔着。

    苏问摸了摸鼻子,有些发痒,兴许是嗅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不自在的说道:“我觉得是没戏了。”

    小仆人惊讶的看着对方,少见其如此没有自信的时候,连忙问道:“为啥?”

    “累!不自在,还不

    如做个行侠仗义的侠客,多少还能落两声好。”

    “可少爷,你现在不就是在行侠仗义吗?”

    “嘿嘿,也对。”

    “有马匪!”不知是谁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滚滚黄沙立即扑面而来,马匪,马帮都有个马字,少不了驰骋的景象,不过差别就是一个运货,一个杀人越货。

    苏问抬眼看去,透过落定的尘埃,只见百余马贼与他们相距不过百米,为首的一人膀大腰圆,身高两米,魁梧的让七贵一瞬间想起了山里的熊瞎子。

    “呵,还真是热闹。”苏问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如他最初说的那样,剿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把排场做足。

    古大年嘿嘿一笑,这股子纨绔气质简直与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心里不由轻蔑了几分,本就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此刻更是觉得李在孝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就把自己的命门托付给了这种绣花枕头。

    “殿下,是否要下官掩杀过去。”

    苏问连忙摆手,抓了抓脑袋,饶有兴趣的扫过对方百骑,十分嚣张的说道:“咱们沧州军是北魏出了名的悍卒,人多欺负人少的事,丢面儿,这样你也挑出来百来人,捉对厮杀,也好让本王看看这些悍卒是不是被你古大人养成了一群娘娘兵。”

    古大年表面上露出难色,其实心底里正有此意,这些年美其名的剿匪,刘成佯装败走的本事练的炉火纯青,饶是几次连他都信以为真,最好是让这位王爷以为对方不堪一击,亲自下场才好,连连点头道:“王爷说得有理。”

    说罢回头对着一名百总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演出好戏,那名可以说“身经百战”的百总心领神会,提刀便领着旗下百人杀将过去。

    刘成早已等候多时,一把鎏金长刀横在身前,看着眼前杀来的百人轻骑,咧嘴阴森的一笑,大喝一声,身后早已是蓄势待发的众人,猛一夹马肚,一跃而出,声势滔天。

    那名本以为与以往一般走走过场的百户此刻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群虎狼,还在窃喜着又要捞好一份军功进口袋,自从成了常明的私家军,打仗那里轮得到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好吃好喝,除了还能举起手中的刀,吆喝着叫上两声,真要是成阵的拉上战场,只怕五万人连李在孝五千人的战力都没有。

    反观刘成挥下的五百人,当初跟着他在边境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参与过第二次的漓江之战,后来与王庆珂一同投入常明手中,虽然这些年背着马匪的身份见不得光,但也正因如此手底下的队伍才没有被打乱编制,始终保持当初那股铁血的煞气。

    两边虽然都是骑兵冲锋,可气势明显差了好几倍,当第一次交错之后,这些个娇生惯养的官军便被吓蒙了,往日里明明应该被自己打的抱头鼠窜的马匪,今天怎么如此凶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马缰拖拽着,整整二十具尸体,无一例外,全部身着军甲。

    高高在上的古大年也傻眼了,王庆珂给他献计是步步蚕食对方,免得一次打痛了让对方有所察觉,最好能让苏问认为这批马匪当真好杀,到时自己随便几句言语,保证能让这位年轻的亲王头重脚轻的挥刀入场,等对方死在混

    战中,再连同刘全一举剿灭,借刀杀人配上一箭双雕,怎的就变成此刻不伦不类的戏码。

    原本该示弱不敌的刘全,此刻为何突然杀得兴起,手下阵亡二十人,那名百户心痛之余更是恶向胆边生,在他们心里本就从未将刘全等人当做过同僚,再加上早已从上司那里得知这次剿匪,是要真正将对方剿灭,此刻以顾不得卖弄力气,带着余下八十骑再次冲杀过来,趁着怒发冲冠,气势截然不同。

    只可惜刘全不管你这个,今日就是奔着杀个痛快,要将这三年所有淤积的怨气在今日发泄干净,长刀一挥,根本无需他发号施令,身后百骑默契无比的冲杀而去,十人成排,马头一线,考验的不仅仅是士兵之间的默契,还有出神入化的马术,相比于对面空有一番气势,却早已没有阵形可言的官军部队,更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阵。

    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百名官军的性命只换来对方不到十人的伤亡,惨败也不过如此。

    苏问轻挑嘴角,心中早知晓一切,可仍要装出一副愤恨的神情,怒声道:“青锋郡的守备何在。”

    一名军官模样的中年男子策马而出,虽然听出了苏问的怒意,可根本没将对方当回事,阴阳怪气的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苏问故作大怒,骂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兵,连区区几个马匪都解决不了,给本王亲自带兵前去,一炷香内拿不下对方,我看你这个守备也别干了。”

    闻言,那名守备眉头倒竖,被古大年连连施了好几个眼神才终于压住内心的怒火,暗骂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且容你再多活一阵,倒时老子非得把你的尸体拖在马后奔驰几百里解恨。”

    随后拨马转身,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末将知罪,这便领兵杀去。”

    苏问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怠慢的恼怒,朝古大年说道:“给本王取张弓来。”

    方才还愁容满面的古大年一听这话,立即眉开眼笑,思索了片刻,招呼手下去取一张劲道最小的黄花梨木弓。

    苏问接过弓,随手一拉,弓身应声而断,随即洋洋得意的说道:“不经用,去给本王取一张二石铁胎弓。”

    古大年先是恭维了几句王爷天生神力后,连忙命人去取弓,只当对方被战场的杀意感染,终于生出了念头,心中好一阵欢喜,那名守备乃是常明亲自挑选的猛将,百人敌,就算刘成真的收到什么风声,也只剩个被杀的对穿的下场,这可是绝佳的军功机会,料定你一个飞扬跋扈的小王爷绝不会放过。

    在他看来对方一个刚刚摸到实权的傀儡王爷岂会真心实意的为了百姓,剿匪是假,趁机建功才是真,只可惜这功劳多半要刻在你的墓碑之上。

    苏问接过弓,轻轻拉动了一番,果然是要比他那张铁胎弓结实许多,王庆珂的谋略在于将古大年,刘全,还有自己拉入到一个局里,我知道你不知道,你算计着以为我不知道的,不说破,不点透,其中就有优势可言,这种运筹帷幄苏问没有,不过他多的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小聪明,就比如此刻手中的弓,又比如那位兴致满满策马而出的守备。

    “擒贼先擒王,且看我乱军中,取上将首级。”

第九十二章 沙场前的买卖

    两军冲杀看着热闹,但其中的门道得内行人才看得真切,先前那批百骑操练不精,外加上那名百户全无指挥才能,不过就是一百匹马加上一百个人在荒野上乱跑,气势再高,可遇上成阵的骑兵冲锋,三两下就要溃败,百骑中至少有半数致命伤都在后背。www.uu234.net

    不过这位嚣张的青锋守备能够被常明一手提拔起来,绝不是军中那等杂牌军官看上去的花花架子,只是扫了一眼就晓得,这刘成是铁了心的要杀人,只怕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没逃走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可既然你还要来送死,也省了大家打哈哈的场面功夫。

    古大年遥望着那名领兵上阵的守备,神色安然,这名姓刘的武夫当年本是流窜到沧州的江洋大盗,那可是斩杀过几多头颅,当初一人灭杀了南唐一屯逐鹿弓的猛人,虽说这其中手段肮脏,可战场上那讲手段,谁活着谁就是道理。

    “殿下,刘安成虽然脾气横了些,可本事当真不小,以武入道,算是二等实力,定叫贼军有来无回。”古大年一字一句生怕对方听不真切。

    苏问轻笑一声,以武入道很是难得,进阶不易,尤其是有二等的水准,再有一份机缘便可直入小宗师境界,在一气宗内也有一位以战养战的狠人,虽说在开灵初初阶停了整整两年,但如果黄霸元遇见的不是道心通明的上官灵儿,只怕寻常中阶修士未必是他的敌手。

    青锋郡五千人马,都由这名刘守备执掌,尤其是此刻的千人部队更是其心腹中的心腹,王庆珂信中所言第一步便是要除掉这位青锋郡最高的军事指挥,只是想杀一名二等武者,明目张胆自是不可能,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上了战场,死绝对比活着容易。

    “古大人知晓的不少啊!文臣不读圣贤,怎的也想修行不成。”

    古大年连忙咳嗽一声,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改口道:“平日里和这些将领呆久了,难免知晓一些,殿下莫见怪。”

    苏问也懒得跟对方博弈什么,既然对方张口麻烦,干脆就自己提出来好了,“虽说只有百人,可也是好大的军功,这位刘守备肯不肯卖本王一个面子。”

    “那是自然。”古大年神色欣喜连连说到,这位小王爷还真是“知书达理”的“聪明人”。

    刘安全人如其名,凡是借以安全为准则,不然也不可能做了十数年的江洋大盗都未曾落网,后来借着南唐五十支逐鹿弓在常明手底下换了客卿身份,也算是将自己的老底洗的花白,三年前常明得了九郡的实权,他也顺理成章的捞了个守备之职,苦干了三年,只是想再往上走就只有那三位都司的位置,僧多粥少,正主又坐的无比端正,想从他们手里夺多半是不能。

    不过今日这等大功简直是将常明推向沧州第一人最直接的一股力量,岐王身死,李在孝获罪,即便不死,京中有人也不会允许他再回沧州,到时十四位都司怎么都该有自己一个才是。

    一百骑从紧随其后,无论是甲胄兵刃座下的骏马,还是每一骑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气息,都不是先前那支骑兵所具备的,刘安全手持一杆枣阳槊,长丈八,重一百二十斤,寻常武夫莫说提此重物马上交战,便是想要舞动起来都很是吃力,刘安全仗着自己臂力惊人

    ,一杆长槊最好穿人掀马,就是冲着敌方军阵奋力掷出,都能伤亡四五人,又花了大功夫求来一套魏武卒的仿制甲胄,上阵之前必穿戴整齐,虽说重量多出了二十斤,也无符文加持,可单凭这密不透风的一身钢板,在沙场冲击可谓是安全至极。

    刘全也不退走,一众马匪再度聚集成阵,大有鱼死网破之势,刘安全一众策马奔走,尽管看上去仍是一盘散沙的乌泱泱乱冲一气,但仔细看去每一骑之间都存在若隐若现的联系,不像是军队冲锋,反倒比对方更像是一群马匪的袭杀。

    刘安全座下一批黑蹄枣粽马,连带战马的甲胄共计五百多斤,竟是奔走如疾风,百人官军轻装上阵,配弯刀弓弩,如同是一张舒展开的大网去兜住一条急速游行的大鱼。

    有人为将,可冲锋陷阵,可做万人敌,有人为帅,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战斗,战役,战争,无论大小说到底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博弈,百万一心,如臂使指,那得看为帅者有多大的胸怀,多高的眼界,千人,万人,十万甚至百万,并非人多便能左右一场战局,当年李在孝以五万魏武卒破南唐百万逐鹿弓,并非韩治世无能,如若双方都以二十万人作战,韩治世未必会输,即便输也不至于如此残败。

    刘安全之所以只能坐到一郡的守备,便在于他自身这口锅够下多少米,百人,千人的战斗,如他这种近乎无赖的手段往往能有奇效,可一旦上升到万人,眼界不够,心力不足,再用这种手段,结果只有网破。

    只可惜对方也只有百人,这张网足够吃下,两军短兵相接的刹那,没有出现之前那种穿身而过,留下一地尸体的景象,而是是饺子皮包馅料齐进齐退,官军轻装配弯刀弓弩,暗施冷箭,只露出刘安全一人,从敌方阵形之中穿插而过,借着身披重甲,刀斧砍过只留下火星飞溅,而他本身则像是一架战车,二等武夫的实力在这种小规模的战斗中如鱼戏水,几个冲杀下来,单是被那杆长槊穿透的马匪就有不下十人,刘全怒喝一声,拨马提刀与对方正面冲去。

    “铛。”

    兵刃交错,长刀被震飞出数丈之远,好在刘安全重甲在身不便回转,刘全这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退。”

    刘全大喝一声,剩余不到六十人的队伍化作一点冲击而出,奈何官军动作迅速,犹如跗骨之蛆一般。

    这时,苏问突然张弓搭箭,松弦,箭出,一名官军应声倒地,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刘全抓住这一刹那,夺过一把弯刀,带人突围而出。

    古大年面目错愕,惊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苏问面无表情,沉声道:“让刘安全只准追,不准杀,耗尽这批马匪精力,本王要亲自猎杀他们。”

    “这!”古大年犹豫不定,刘安全的脾气他是知晓的,你要夺军功也好,千不该用如此霸道的手段,你以为在他眼里真就要给你这岐王几分面子不成。

    刘安全怒而回头望向持弓的殿下,透过脸上的面具,目光冰冷的欲要杀人一般,如果说五万魏武卒是二十万沧州军中的精锐,那么他身为一郡守备,五千兵卒之中,不知砸出了多少真金白银才养出了五百游击骑兵,这

    些都是他日后争夺都司之位的底牌。

    “还不传令吗?”苏问再度冷声说道,手中似乎又要张弓搭箭。

    古大年连忙遣人传令,生怕这为短命殿下那根经不对再放一箭,非得兵变了不可,刘安全本就是个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一怒之下杀了这位目中无人的小王爷,然后带着一彪人马真就做起马匪去了,倒是他古大年可就惨了,裤兜子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刺杀王爷,无异于造反,反正对于常明而言,用一个下属的命换岐王的命,怎么都不亏。

    以至于最初听闻岐王进了青锋郡,多少人等着看这位被架在火上烤的郡守大人如何保命,岐王一定要死,可怎么死是个讲究,如果不是那位韩客卿,以及常明的密信,古大年甚至都有关了散仙楼闭门不见的心思,这下天都快亮了,只等着把眼前的小王爷送入那座山寨中,然后闭门一通乱杀,要真是临天亮尿床,可不得肠子都悔青了。

    连忙派遣一名心腹,马不停蹄的奔赴战场,好说歹说总算拉住了暴怒的刘安全,苏问见着眼前局势果然如王庆珂信中所述那般,刘安全出身江湖,能被人按下头来喝水实属不易,可按的下一次,第二次可就难了。

    前一瞬还在撤走的马匪突然反身一击,打了刘安全一个措手不及,当即折了一十六名游击骑,刘全甚至直接冲杀到了刘安全身侧,举刀斩下,火爆脾气的刘安全当即便冲昏了头脑,手中长槊猛地挥舞起来,就在此事一名其貌不扬的马匪赫然从旁侧杀出横在刘安全身前。

    “给我死!”

    见着来人送死,刘安全没有半点好脾气,手中的枣阳槊怒刺而出,本以为会是一个前胸通透的下场,谁知枪尖如同被一股大力拧住,停在对方胸前三寸之处,无名马匪一手凭空按下,气机流转,力道顺着枪槊压在刘安全身上,两匹骏马八只蹄子奋力的踏着地面,仍是止不住摇晃的势头。

    “练气士?”

    刘安全惊愕万分,对方一手弄气功夫让他始料不及,一个晃神,尖刀剜心而来,目标阴狠,专挑盔甲缝隙之处,分明早有准备。

    弃枪拔剑,翻手拨开刀尖推走数米,毕竟是在血水中滚过来的人,刘安全反应极快,心中无比差异,修士之说本是古大年与岐王的说辞,可眼下这名修为不俗的练气士究竟是谁,冲着刘全怒喝一声。

    “刘全,你要造反吗?”

    刘全冷冷一笑,也不回答,与那名修士齐齐杀来。

    “古大人,看来这位刘守备不怎么给我面子啊!”苏问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

    古大年此刻已是胸闷气短,恨不得骂出声来,怎的非到了关键时候就频频出现问题,你刘安全就不能忍一忍臭脾气,陪着演一出戏,随后安安心心的做你的都司去,老子走马上任左、右参政皆大欢喜,草莽就是草莽,做事从不动脑子。

    连连请罪道:“下官这就派人去。”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问摆手止住,并出两指从箭筒中抽出一根箭羽,已然是张弓搭箭。

    “区区一个守备,偌大的青锋郡再找不出一人来吗?”

第九十三章 以有心算有心

    有人收声,有人侧目,古大年第一时间看向身后的那位韩客卿,然而对方依旧没有丝毫回应,平静的看向前方的乱战,似乎从未关心过谁胜谁负。www.uu234.net

    这一幕落入了苏问的眼中,几次都忍住了询问这位韩客卿的身份。

    “殿下是在与下官开玩笑吧!”古大年不敢直接回答,突然越发看不懂眼前的少年。

    谁知苏问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利箭穿空而过,只是这一箭没了先前的准头,堪堪落在了刘安全的身前,早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刘安全猛然一滞,提剑震开两人,回身却望向苏问取出了第二箭,而一旁的古大年竟然全无阻拦之意。

    “刘安全,你已是瓮中之鳖尚且不知。”刘全哈哈大笑,“穆都司与古大人早有算计要借岐王殿下的手杀人,今日死的是你。”

    “胡言乱语。”刘安全沉喝出声,可手中的招式已经错乱,这时第三箭以至,仍是不中,可这一箭无疑是射在了他的心头。

    最贪莫过于人心,古大年贪,他想一手掌控青锋郡的军政,所以此刻他犹豫了,岐王的死总还要一个人来承受失察之罪,千不该,万不该,你刘安全不该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耀武扬威。

    也就是一个贪字被王庆珂牢牢的抓在手中,在交给苏问的那封信中,早已陈列了三条大计,刘安全被擒是其一,掀动军心是其二,引君入瓮是其三。

    “这箭还真是有失准头,七贵,你去。”苏问淡淡然的说道,就如此轻描淡写的将身边惟一一个侍从派离了出去。

    古大年又一次回头去看那位韩客卿,然而对方还是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得等待,一边是自己早就想排除的异己,古大年深知在常明眼中自己绝不是那个可以毫无保留的属下,那封催命的密信已然说明了一切,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岐王,简简单单的十一个字,却最让人心中发寒,另一边来自阴曹的使者,不声不响的两个字,杀人,该如何揣摩,死一个刘安全,说到底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只要那位大人不开口,他也乐意做个事后捡好处的渔夫,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苏问每每故意去看那位客卿,而对方最多对他报之一笑,甚至连一句话语都没,此刻自己有意卖出一个破绽,想要看看对方的动作,可谓是在刀尖上试探了一回,对方却不为所动,究竟是心有顾忌,还是有恃无恐。

    战场上原本交织的三人,在小仆人出现后彻底改变,一拳轰击在刘安全的甲胄之上,刀枪不如的甲胄立即出现一枚数寸的凹陷,刘安全心头大惊,自己这身盔甲可是纯钢打造,那怕不如魏武卒重甲那般加持符文之力,但一般的兵刃根本留不下一丝痕迹,眼前这个瘦弱的家伙分明有着不逊色于他的实力,而且还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恐怖力量。

    小仆人紧跟一脚,直接将那匹枣粽马踢翻在地,刘安全慌忙坠地,全然不顾身后冲来的刘全和那位无名修士,全神贯注的应付眼前的少年。

    他依稀记得对方是跟随在苏问身旁的仆人,

    为何此刻会突然对自己发难,心中一旦有了动摇,先前那三箭击穿的裂缝轰然间炸开了,莫非真是古大年的借刀杀人之计。

    想到此处刘安全心乱如麻,一个不慎被七贵抓住破绽,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脑门,当即便头重脚轻眼前模糊,稀里糊涂的被刘成架住了肩膀,七贵心照不宣的慢了半步,眼瞅着刘安全被对方摔在马上捆走,官军随即阵脚大乱,包围圈被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一众马匪在刘全的带领下脱困而出。

    刘安全被擒,身后八百直系兵卒无不愤恨的看向苏问,先前的三箭便也罢了,竟然直接指使仆从行凶,同时也对古大年的默不作声心生不满,已然有了爆发的迹象。

    古大年虽是文官,可这些年早有了越权的念头,暗地里在军中培养了不少亲信,除开刘安全外,此次带队的两名千总之中,有一人便是他扶持多年的亲信,沙场换将是兵家大忌,但此刻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五百人对阵一千人,胜算是多少,王庆珂给苏问演示了无数次,有刘安全的情况下是两成,没有刘安全的情况下能多出三成,而此刻激起了双方矛盾,又有刘安全在手,胜算虽达不到十成,却也相差无多,苏问谈不上高兴,从始至终这些都是王庆珂早已经为他安排好的道路,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完成,只是这其中还是有王庆珂也办不到的事情,他不清楚三哥这几日在做些什么,但应该都是为了那人。

    队伍前行,这个小插曲似乎并没有让古大年生疑,相反的甚至在窃喜从今以后的青锋郡完完全全落入了自己手中,常明要他杀人,他绞尽脑汁思量出的计划,没想到那位阴曹使者竟然要求随行,阴曹是李在信手中的利器,与李在忠不同,李在信是李家十三名义子中最孤僻的一人,但是听闻他与李在孝关系甚好,三年前李在孝得以脱身离京,其中少不了这位阴鬼将才的功劳。

    之所以称其阴鬼,则是因为他行事阴险毒辣,却又如鬼魅一般让人摸不着痕迹,便是连最善识人的李居承都曾说过,所有义子中唯有老九他只看清三分,无人知其想要做什么,当初他亲手拆毁纵横学府中横院的学堂,追杀隐匿在江湖中的横院学生,如此匪夷所思的行为,至今仍然是个谜。

    至于为何李在信也想岐王死,古大年不用去在意,他只要一个结果,甚至更清楚阴曹的手段。

    队伍行进一路畅通无阻,没有意外的来到山寨下,简简单单的一扇门房横在两处山崖之间便做成了寨门,简陋无比,苏问只是在信中听闻,此刻亲眼所见,忍不住心头唏嘘,若没有前面那一出,只怕此刻刘安全已经率众攻寨了,摇摇欲坠的寨门只怕禁不起几番冲击。

    驻地之内,为首的将领齐聚一处,苏问趾高气昂的端坐高台,将当初陈茂川的身段学了个**不离十。

    “古大人,强攻如何?”苏问语气轻挑的说道,全然不在意眼前将士咬紧的牙关。

    古大年眉头微皱,刘安全被擒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要是当时死在刘全手中倒还好了,由亲信掌权暗

    中推波助澜,攻入山寨后,趁乱杀了苏问也无人知晓,说不得那些冲昏了头脑的兵卒便自行了事,只是此刻投鼠忌器反倒为难了,倒不如派人去山寨中与刘全密谋一番,此刻杀一个刘安全肯定比杀一个刘全赚得更多。

    “殿下,那刘安全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下官担心贸然攻打,逼得这群马匪狗急跳墙,到时......”

    “死了便死了,与我何干,方才便要杀他,难不成为了他一人,要本王与这群马匪谈条件,古大年,你是不是脑子让驴踢了。”苏问红口白牙好一番义正言辞的言论,终于是有一名百总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将手中的剑重重敲击在盔甲上。

    “岐王殿下好大的威风,末将想知道刘守备究竟错在何处,让你不惜痛下杀心。”此言一出立即激起群情激奋,唯独那名被古大年指派的千总勉强控制住自己带了三百余人,在外围冷艳膀胱。

    苏问冷哼一声,斜眼扫过那人,还未说话,只见七贵一个箭步跨出,手刀干脆利落的斩在那名百总咽喉,当即便没了气息。

    一阵凉气,谁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杀人,一时间众人蠢蠢欲动,古大年只知道自己此刻再不开口,这些脾气暴躁的兵卒只怕就要行大逆不道之事了,心中早已经骂娘了,怎的这个看起来精明十足的小王爷比自己的儿子还有愚蠢,难道还不清楚眼下的局势吗?

    谁知还未等他开口,苏问便率先发话了,“古大人,你早先藏在此处的五百精兵速速调集过来,谁敢造反,格杀勿论。”苏问铁了心的要闹出兵变,就看你古大年敢不敢背起这个杀头的罪名。

    古大年不知晓对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他确实在此地还藏有五百精锐,当初听从王庆珂的注意只带了三百人回城,剩余五百步卒被他安插在了山寨周围,一来是警惕刘成逃走,二来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隐情,尤其是此刻从苏问口中传出,更像是早有预谋一般,落在别人耳中分明就是你古大年想两边通吃,借守军之力除掉岐王,再趁机削减守军的力量安插心腹,指不定这个死罪的黑锅也要让他们背的个结结实实,三言两语便将古大年夹在中间,苏问不得不佩服王庆珂的本事,一系列手段便将军政之间的间隙无限放大。

    摊子已经摆烂,苏问可没有收拾的习惯,再度开口问道:“谁愿意随本王攻打山寨,剿匪之后,本王重重有赏。”

    眼下摆明是不敢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找不自在,就是古大年也不会硬着头皮真逼着人家造反,亲信压着手中三百兵卒,要真是混乱了,他也不知是该一刀结果了那位小王爷,还是要拼着性命保护。

    苏问见无人回应也不慌,本身便在意料之中,擒走刘安全,激化军士与古大年之间矛盾,三步棋走了两步,最后一步自然水到渠成,刻意板着脸,冷冷扫过帐中的几名百总和另一名千总,不屑的轻笑一声,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莫然言的身上。

    “莫掌教,随本王走上一遭如何。”

第九十四章 请君入瓮

    山寨外,苏问摸索着下巴,莫然言与青锋山一干道人紧随其后,杀人的勾当他们来做,这本身是早便安排好的。顶 点 X 23 U S

    苏问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古大年凉在一旁,只等着莫然言一众人上钩,机会是摆在明面上的好机会,古大年再不抓住,可真是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几个眼神几乎是压着莫然言往上冲,只是他们哪里知道此刻的刘全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刘全,磨好了四百多口快刀,就等着青锋山三十多口人入瓮来。

    临行前古大年特意嘱咐莫然言,要是有机会连同刘安全一起除掉,随后大军攻山,什么马匪岐王,统统一起送上路。

    莫然言何等的老江湖,没上过沙场也知晓方才刘成那股子杀伐的气息,只怕早就被古大年逼得狗急跳墙,要走那条玉石俱焚的死路,老道我领着三十多个弟子进去,分明是要吃个闷亏,你古大年想让我青锋山放血,我认了,真人敕号,吃了那么大个便宜,有得也要有舍才是,只是后面的香油钱,就得划出个道来,还得讨要些特权在手才平衡。

    古大年不小气,拿了青锋郡的军权,一成两成的香油钱还不是九牛一毛,再者他与青锋山本就互利互惠,早就有所觉悟,只要对方不越线,一些不痛不痒的权限放了也就放了,两人的买卖可谓是各取所需,莫然言打定主意,六名开灵小宗师杀两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寨中五百匹夫,最多是带去的弟子折损其中,只要他六人能出来,青锋山的根基就只会越来越粗壮。

    “有没有人!本王要跟你们谈谈。”苏问扯开嗓子,那股子目空一切的味道,隔着十余里地都能让古大年等人闻的真切,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满脸怨气的军官们只等着对方被乱箭射死才高兴。

    寨门缓缓打开,古大年松了口气,至少现在看来刘全是在按照之前既定行事,悄悄吩咐下去,将山寨围了个水泄不通。

    莫然言等人若无其事的走入其中,他们这些平日里被人当神仙一般供奉起来的高傲之人,那里看得起一群靠力气谋生的粗俐家伙,自然更是看不惯在他们面前狐假虎威的苏问。

    只见刘全跨步走来,高大的身形,如一道小山高的阴影笼罩下来,随手一挥,百十人立刻围了上来,简陋的寨门轰然关闭,一众青锋山弟子略微惊愕,只看到掌教气定神闲的走上前去,朗声道:“尔等可知罪,速速交出刘守备,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刘全露出森白的牙齿,拍打着脑袋,那双锐利的眼睛无视莫然言,而是扫向了苏问,冷笑道:“你们这谁当家?你又算什么东西”

    一席话明显是呛了莫然言,那位百岁老者何时被人这般无视,仙风道骨也架不住脸红脖子粗。

    “你把人带出来,我看看死没死?”苏问轻声道,顺着山道走向山寨中的擂台,四下打量了几番,“你们这里也不像易守难攻之地,吃得吃不下我这三四十人。”

    莫然言听的毛骨悚然,只看见刘安全被捆绑的结实让人抬了出来,见到苏问的刹那,死寂的眸光骤然凶煞起来,破口大骂道:“王八蛋,有种放了老子,看老子不生吃了

    你,在后面放阴招算什么本事。”

    苏问轻轻跳下擂台,贸贸然的走入马匪群中,直到走近刘安全,敲打着对方脑袋上微微肿起的疙瘩,啧啧道:“怎的,只许你们设计杀我,就不许我玩点小把戏,莫掌教,古大年应该也让你顺手把这个榆木光头一起做掉吧!来试试。”

    莫然言若再品不出味道,这些年的当真是活到狗身上了,然而真正让他变了神色的却是在那一瞬间,他分明察觉到几股隐匿在人群中的灵力波动。

    “怎么回事,不是说没有修士吗?”

    “动手。”苏问沉喝一声。

    小仆人一马当先,一干青锋山弟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往日的骄傲让他们并未将眼前的局面看在眼中,拔剑遇敌,十人成阵,三大圆成掎角之势,竟是颇有几分大宗底蕴。

    苏问只是远远的看着,人群中几道鬼魅的身影疾驰而过,便是那散仙楼的几位供奉,虽说修为只是一等,可配合上近百人的队伍,也足够让莫然言等人捉襟见肘。

    七贵仗着臂力惊人,在人群中横行无阻,但凡是与之照面的青锋山弟子,少有能扛得住他一拳之力的,三十余名弟子骤减五人,也不能小看一群修士聚集之后的实力,三大圆盘旋转绞杀,犹如三座磨盘一般将冲击其中的兵卒碾杀殆尽,几乎每一名修士的阵亡都要带走至少五名马匪营兵卒的性命,饶是如此,这群兵卒仍是不要命的往前冲,修士结阵,力求一个生生不息,可面对如此不畏生死的冲锋,那里还有换气的机会,一口气撑到底,直到终于弓断弦崩,一处大圆被硬生生冲来了一个缺口,瞬间便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结大阵挡住。”莫然言发觉事态不对,便要退走,只是在临走之前他还要杀两个人,一个苏问,另一个则是刘安全,不过就眼下的局面来看,刘安全显然优先许多,与几位师弟交换眼神,几乎同时六道流光从地面上跃起,直冲擂台而去。

    刘全反应极快,一个跨步护在苏问身前,但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决绝,竟是要将刘安全击杀当场,不过有一个人比他反应更快,只觉得身后忽然一阵劲风涌动,道道残影竟是在那不大的擂台上腾挪回转。

    这段时日的苦痛可不是白吃的,尽管对方不愿意,可苏问还是得要叫他一声师傅,独步九州的南追星,两手绝技无人可出其右,一是袖里飞花,漫天撒铜钱的暗器功夫,另一个便是走马观百花,踏雪不留痕的轻功身法。

    苏问不笨,虽然在修途上屡屡受阻,但在武道上却是一番风顺,难言的通畅,站剑,走剑,一心二用之下,成效竟是突飞猛进,尽管还比不上南追星的驾轻就熟,已经足够让人眼花缭乱。

    走马观花,花见美人笑,踏雪无痕,痕过清风扰,一个见字,一个过字,苏问与清风中张弓搭箭,直至所有残像消散,手中弓箭已然拉的满圆。

    “唰。”

    神木雕赫然泛起一阵涟漪,箭羽破空,莫然言并未在意,对方的箭术他早已见过,除了第一箭算是惊艳,可少不了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说法,再者对于修士而

    言,脱手的兵刃根本不足为惧。

    莫然言双手画圆在身前运气成盾,突然一声脆响,仿若在空间中炸开一声爆竹,再看那道漆黑箭羽凭空提速,尾羽被徒增的气浪紧紧压制在箭身之上,伴随着一阵牙根儿发酸的摩擦声化作一道流光突破了他还未成型的气壁。

    一抹殷红从莫然言胸口渗出,如此霸道的一箭竟然只是刺破了皮肉,苏问显然没有料到这老东西的气机竟然如此之强,灵力调转拿捏到分毫不差,就在气壁被破开的刹那,一股灵力从胸口鼓荡而出,化作三个半弧,将箭羽的力量一削再削。

    同样的,莫然言也没想到,一个弱不经风养尊处优的小王爷,何来如此杀人的一箭,在那箭身上不仅是灵力加持,分明还有一道强横的念力,寻常修士,尤其是开灵之后,借助泥丸宫内的神魄虽说也能施展出些许念力,但绝不会很强,然而对方的念力竟然远远胜过灵力程度,简直是匪夷所思,好比一个还在学习走路的稚童却有着一手爬树的好本领。

    不过念力可不能与爬树相提并论,世间修士千万,大抵可分为气武两道,在这其中还有一只极其细枝的道路,修行念力,以神魄通天道,神魄一说虚无缥缈,除了最初踏入修途是的点滴启蒙,哪怕是开了泥丸宫仍是一知半解,唯有立尘之后才勉强触摸到几许灵念,但这世间从来不缺天地的宠儿,有人生而起凡,有人天生神力,世人相信投胎转世之说,上一世的根基会伴随下一世继续传承,而相较于前两者,伴随神魄转世本身有违天道,可天尚有缺陷,难免一时不察,况且苏问本身就是该死之人,强行续命了十五载,只是他还想继续活下去。

    苏问再取一根桦木箭羽,神木雕中的念力只够他挥霍两次,先前一箭的建功可说是忽略不计,算是自己托大寻上了对方的最强者,再一箭,箭锋指向了六人中修为最低的宋高。

    刹那眨眼宋高竟是汗流夹背,就以对方先前灵力波动可推断其修为不过四等起凡,只是那股神秘莫测的念力让他慌了神,手忙脚乱的运起灵力,他没有莫然言那般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若是无法在箭羽近身前止住攻势,他必死无疑。

    “掌教救我。”

    宋高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活得越久的人越是无法再像年轻时那一腔不畏生死的热血,只觉得阵阵死意从骨子里蔓延开来,一名开灵修士竟然被一个四等起凡震慑成这样,传出去只怕会被别人笑掉大牙,当然如果他们去过一气宗,见识过某位邋遢的弟子以区区凡人的身份,凭借一手泡黄豆的粗劣手法便破去了一名未来剑侠的全力一剑后,他们应该会大跌眼镜,紧接着破口大骂一声。

    “贼老天,你欺人太甚了。”

    苏问施展不出那般玄妙的手法,但他靠着神木雕中储存的念力有异曲同工之妙,命运二字,苏问从来都不相信,只认为那叫做幸运,他需要身法时,南追星能够教他,他修行念力时,有懒人为他身先士卒,当他感悟到一丝灵光却无实力验证时,穆巧巧早便将神木雕赠予了他,如此之多的幸运促成了此刻的一箭。

    “莫然言,这一箭,你挡是不挡。”

第九十五章 拱手拜轮回

    一边是同门情义,一边是送上门来的苏问,莫然言根本无需考虑,身形一错,彻底让宋高的心沉入到冰谷,漆黑的箭羽犹如燃烧着烈焰一般在宋高瞳孔中放大,残影而过,无法预料的提速将整个空间撕裂,犹如摧枯拉朽一般。顶 点 X 23 U S

    莫然言同时提速,两者却是背道而驰,箭羽透过宋高的胸膛,一箭毙命,而莫然言也已经欺身到苏问面前,一命换一命。

    南追星曾经说过无论是灵力还是招式都讲究一个生生不息,吸纳之法便在于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苏问在一气宗得了一气化三清的造化,本就是步步生莲的好本领,只可惜此刻还无法吸纳灵力于体内,空有一座宝藏无法开启。

    只凭招式,神木雕内储存的念力已经挥霍一空,就算拼尽全力再出一箭,也绝然没有之前的威力,而且莫然言也不会再给他机会,在他决定放弃宋高的刹那就已经有了觉悟,一记势大力沉的平掌抓住了苏问停箭的空档当头拍下。

    “殿下,天堂有路你不走,既然你找死,老道成全你。”

    呼啸的劲风直接将苏问的长发吹散,连同脸颊一起凹陷下去,刘全拼了命的想要冲杀过来,可他终究只是一名不入品阶的武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掌飘然落下。

    莫然言狰狞冷笑,却不知为何总觉一丝违和感油然而生,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只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他不禁错愕,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凭什么带着一丝嘲弄的轻笑,凭什么三个字着实刺痛了莫然言的内心,我不惜以师弟的生死换来的机会,你怎么敢如此轻蔑,手中力道更沉,开山碎石尚可,又何惧一颗人头。

    苏问有南从追星那里学来的走马观花身法,有从懒人那里偷师而来念力一箭,甚至怀中还有诗仙唐一白的生花妙笔,但是这些都不属于他,也并非是他的感悟,但是他每日多行三百站剑,多练六百走剑,手腕上已经愈合的伤口依旧有疼痛刺激着他,这些早已成就本能,在那间狭小昏暗的客房中,他有一剑刺出,又暗又险。

    我欲藏锋,两箭齐出,是为第一藏,我欲藏锋,不动如山,是为第二藏,我欲藏锋,笑里藏刀,是为第三藏,我欲藏锋,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我有一剑,其名自当知。”

    寒芒翻衣而过,不似波澜大起,不比绣娘穿针,剑锋可贴蛾翅而行,出鞘无声亦可杀人无形,龙舌低吟轻刺而过,带着三千六百一十七剑的感悟,前一箭你不挡,这一剑你又如何当知,自在神仙,今日便陨落了吧!

    与剑身同行的还有一掌悄然而至,第四藏,暗箭难防,程科悍然出手,仅存的同门情义已在宋高身死的那一刻彻底断绝,苏问那一箭杀人更加诛心,所以这一剑,是问众人可当知。

    莫然言死不瞑目,六位真人两死一反,剩下三人慌乱失神,再没有任何的心思,什么岐王,什么刘安全,此刻天大地大都不如自己的性命大,脚下抹油几个飞身便要出寨而去,谁人设局,谁人入局,显而易见,至少

    这一战他们青锋山只有惨败。

    苏问不追自然有人去追,自当知只是招式,虽然无需动用灵力,但却极耗精力,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看着眼前逐渐平息的战斗,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好在中途将谭君子赶走,读书人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浩然正气,可不该见到此刻尔虞我诈,只求他能劝下那人才好,活着嘛!那怕苟延残喘呢?”

    刘全连忙带着十余人护在苏问身边,即便他早知晓这个少年并不是真正的岐王,但那又如何,他恨王庆珂的狠毒却并不影响对对方的敬重,敬重其舍身忘死,敬重其不惜名节,那么眼前的少年是谁又何妨,谭君子当初那番,就算你不是岐王又何妨,真真是说道点子上了。

    “娄岚晋那边应该已经动手了,很快消息就会传过来,古大年要是想活,就必须连同我在内一起剿灭,死无对证,打仗的事情我不懂,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刘全爽朗的大笑一声,一巴掌重重的拍在苏问的肩头,痛得对方呲牙咧嘴,连忙说到,“放心,你和王屠夫费心设下的局,老子怎么能让他功亏一篑,别人我不晓得,至少王屠夫的算无遗策不能毁在我身上,兄弟,别的话我一个大老粗讲不出来,只有一句,今日我马匪营五百二十七名弟兄绝不会有一个人死在你后面。”

    苏问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都是和王庆珂一样不惜生死的家伙,单是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方这声兄弟,他觉得受之有愧,可以同富贵,却不能共生死,圣贤书读的再多,这也都是不能被推翻的真理,之后能为对方做的很少,但还是要做一些。

    “我会为你们建一个百家冢,墓碑上可有想要留下的言语。”

    刘全摸着脑袋,这种动作对于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而言实在有些滑稽,片刻之后,才缓缓的开口道:“啥也别写,能入土为安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只求来世再别做这种身不由己的腌事了。”

    说罢提着刀便冲入战场之中,苏问双手后撑着地,仰头看向天上云彩,那怕它们总想着去遮挡太阳的光辉,可这世间终归是最明亮的,“一个读书人,一个无字碑,文臣不惜名节,武将不畏生死,矮川是好福气,李在孝给他留了一个好家当,我呀!不还是有大片的烦心事吗?兄弟们,一路走好。”

    三十余名青锋山弟子全部身亡,与此同时,守候多时的官军终于开始进攻山寨了,马匪营的兵卒们脱去了身上的皮衣换上一身鲜明威武的甲胄,蒙尘多年依旧崭新,今日他们再一次穿配在身,也将是最后一次。

    苏问没去思索古大年是怎么稳定军心,又是为何突然攻寨,因为他现在很忙,非常的忙,甚至于稍有松懈就有可能丧命当场,他不是文臣,更不是武将,充其量只是一个刚刚步入江湖又稀里糊涂参与庙堂的可怜人,所以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惜命,都不想死,他没有叫喊出声,那怕他知道刘成之前的一番话绝对是发自肺腑,但他同样清楚,就算五百人死的干干净净也绝没有可能拦下眼前

    的人,那位平静到让人发狂的客卿。

    “你应该不姓韩吧!”

    “我姓韩,但是已经很少有人愿意这么叫我了。”那人平静的说道,温润的声色就像雨后冲泡的一壶清茶,让人意味回荡。

    苏问只是随口一问,对方却回答的很认真,不过他见过宫羽长歌,知道这些看起来儒雅的让人忍不住亲近的家伙,其实杀起人来比提笔蘸墨还有轻松随意。

    “其实你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非要等到此时。”苏问紧皱着眉头,这一路他给过对方无数次机会,他相信眼前这名男子不会像古大年那样顾头顾尾,想杀人也不过是抬次手而已,何苦非要耗到眼前的局面。

    韩客卿微微一笑,目光眺望远方,依稀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靠近,“我在等人,古大年和常明想杀的是岐王,我不是,我要找的是一个姓苏的人。”

    苏问汗毛倒立,心口像是被针猛然刺过一般的抽搐起来,果然还是将问题想的简单了,不过越是这种紧要关头,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无赖气质就越会忍不住的徒增出来。

    “这个苏不会是苏问的苏吧!”

    韩客卿笑而不语,苏问毛骨悚然,根本就是老鹰捉鸡崽,只是母鸡何在,两道身影从天而降,立在苏问身前,一人是南追星,另一人苏问也有些眼熟,正是那人冲撞的乞丐。

    “很好,都来了。”韩客卿目光扫过两人,唯独在许木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赏善司,想不到来的人竟然是你。”南追星冷声道,身形不由得紧绷起来,藏匿于袖中的手指依稀触碰到什么。

    “盗圣南追星,这些年我们阴曹寻觅你的踪迹花了不少功夫,早便想领教阁下的漫天花雨撒铜钱,今日还望不吝赐教。”韩客卿拱手一礼,可这一拱,本就神情紧绷的南追星神色骤变,一把抓住苏问的领口,脚下一撤飞速退开。

    苏问不明所以,但他惊愕的看到方才站立的地方冰雪消融一般出现一个深坑,南追星连忙说到,“阴曹四大判官之一赏善司,执掌善薄,结善缘,可这份缘不好接,接了便是因果循环坠入轮回转生。”

    南追星说的隐晦,但苏问不是痴人,何为轮回转生,可不就是一个死字,只是一拜就有如此威力,未免有些骇人,其中因果夹带着天地之力,可这种上通天道的能力,是只有不惑之人才可通达,莫非眼前这位年不过四十的男子竟然是一位不惑强者。

    韩客卿没有理会退去的两人,转身望向许木子,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本古朴的簿子,随手翻动,轻声道:“许木子,结善因五百,上禀仙人,可飞升,何苦沉迷凡尘。”

    许木子露出一双残破不堪的手掌,缓缓握拳,那道眸光忽而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够洞穿世间一切,冲着对方冷笑一声不屑道:

    “赏善司,你一生拜人无数,结善因赠轮回,那么今日,你可敢对我一拜。”

第九十六章 欠你十世,一一偿还

    青锋郡城中那座无比奢华,日进斗金的散仙楼,今日异常的冷清,大门紧锁,只在今天早上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敲门而进,开门的是一名女管事,常去的人都管她叫连衣,这并不是什么好名字,尤其是从青楼之中走出,女子如衣却不如意,连衣一身,只求一人。

    书生入楼,开口一语,“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难养也,是男子的悲哀,小人也,男子尚且不如,在下谭君子,想见一见王庆珂先生。”

    曾经灯火通红,满堂通亮的散仙楼内此刻只是漆黑一片,没了寻常的食客,楼上少了轻歌曼舞,似是而非令人心酸的谈笑晏晏,楼下少了烟雾缭绕,莫名其妙让人心恶的一掷千金,整座楼内寂静无声,仿佛往日的繁华都只是幻象。

    谭君子是读书人,更是个穷酸的读书人,好不容易有的些闲钱要么换了几本子曰,要么就是去寻常酒楼中吊一吊肚中的酒馋虫,士子谈笑, 且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自语风流客,戏遍人间万花深,这些对于他来说非礼勿听,勿言,勿视,然而今日鼓足勇气踏足其中,才知晓所谓风流,所谓风月,怎一个苦字了得。

    这一次,王庆珂没有在密室会客,整座空旷的散仙楼何尝不是一座最大的密室,困住他的人,更困住他的心,甚至没有勇气踏出那扇门,去触碰人间的光明。

    谭君子拱手作揖,王庆珂探手入座,桌上无酒,只有两杯清茶,连衣识趣退去,临别时泪花泛泛,一条蜀锦手帕被那双芊芊细手搅烂。

    “想不到最后时刻来看我的人会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便是我与这世间最后的牵连,微弱至极。”王庆珂神情憔悴,早已殚精竭虑的他这几日强撑着精神行完最后一事,此刻终于再也撑不住了,恨不得立刻闭上眼睛。

    谭君子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回念起青锋百姓口中欲杀之而后快的王屠夫,有不值也有值得,正如他大骂了李居承五年,不仍是被世人视作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疯子。

    “素未谋面才好,今日只是一介书生向先生讨教,斗胆一问,先生可曾后悔。”

    王庆珂以茶代酒,苍白的嘴唇抿着一杯清茶,面色枯槁,可精气神却是斗牛冲天,“何为后悔,我不是天,不知命途几何,只知走完一步才知那一个选择更正确,如果这就是后悔,那我后悔之事太多。”

    说罢,眸光看向远处的漆黑,那里分明有一处浅淡的轮廓。

    “既然如此,此生漫长,若是一死,那后悔之事岂不是成为注定,死人已死,生人节哀,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悔恨,良人尚在,先生不负百姓,却唯独要负她?”

    王庆珂摇头苦笑,声色竟有些悲凉,“王庆珂生时身背屠夫之名,亦可站的顶天立地,做不到如蝼蚁般苟且偷生,最后一丝读书人的气节,我终究是逃不过沽名钓誉,我救她一命,欠她一情,就容我无赖一次,两清好了。”

    谭君子沉默不语,因为暗中良人奉剑而来,一步踏出,今生你我两不相欠,男儿有

    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赴死之时王庆珂不曾落泪,唯独眼前佳人,最懂人心,也是最痛。

    “不用守我,自己去吧!你不欠王庆珂什么,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你。”

    女子强忍悲泣,露出一张算不得微笑的容颜,最后一眼,你心我念,也要为你留住这世间最美丽的笑脸,“不要你管,这辈子你欠我的还不够多,我要让你愧疚,愧疚的在地底下也睡不安生,要阎王老爷罚你把此后的命都判给我,一世,十世,永远。”

    说到最后,连衣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积压,泪水如泉水涌出,打湿了红妆,想用手去擦,却被王庆珂一把抓住,从不甜言蜜语的读书人不知与谁学的几句漂亮话,却比任何人说出来都要真心。

    “好看,这么好看的人儿阎王老爷肯定会满足你的,罚我第一世做一阵风,亲吻十万次你的脸颊,第二世做一井水,牵百万次你的手,第三世做一场雨,擦去你的泪,让你此生不要哭泣,第四世做一片雪,为你梳发,从青丝到白首,第五世做一颗树,给你遮风避雨,第六世做一朵花,搏你一笑倾城,第七世做一颗草,护住你不染尘埃,第八世做一头牛,给你耕一片最肥沃的土地,第九世做一匹马,带你看世间最美的景色,第十世重新做人,陪你做遍之前的每一件事。”

    连衣破涕而笑,手掌拍打着王庆珂的胸口,幽怨的低声骂道:“那还不得等死我,我要你第一世就做人,也不用你做那么多,只要陪我一生就够了。”

    “好,那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不要落泪,否则我就要多做一世的雨,好好活着,不然我会找不到你。”

    连衣点头,最后的温情照亮了她枯死的内心,谭君子深吸一口气,也许是明知这样的结果,没有强迫,王庆珂可以活着,正如他之前所说那般,无名无姓,从此世间再无此人痕迹的活着,究竟是背负不起这么多年来的怨恨,还是斗不过内心最后的读书人气节,谭君子不去分辨,只是静静的看着一场沉重的谢幕。

    王庆珂收拾好这些年所搜集的古大年与常明的罪证,整齐的放在桌前,接过佳人手中的宝剑,缓缓走回密室之中,这丑陋的一生就在此处终结,连同心头的黑暗一起死去。

    半个时辰后,谭君子推开房门,王庆珂端坐在桌前已然没了生机,脖间的伤口凝结成痂,在最后他保全了所谓的气节,十分体面,送行之人,有一佳人,有一知己,死后有七尺容身地,有一块立志碑,此生足以。

    城外青锋山上,香客下山,仿若真的与世隔绝,只是那一日,自在神仙不自在,斩神刀下无神明,有罪之人死有余辜,无辜之人死有一冢,这是苏问对他们的保证,也是唯一的弥补,逼死人的是世道,能改变世道的却是人,说到底还是人杀人,不管好人还是恶人,从来都不需要说明。

    百姓安居,无人知晓在这一天之内接连发生的事情,第二日散仙楼会被查封,一干人等论罪惩处,为首之人王庆珂畏罪自杀,大快人心,青锋山依旧

    香客流连,只是满目的生面孔,奈何信徒敬畏的是神不是人,只求一支平安香罢了,心安理得。

    马匪山寨的擂台上站着两名立尘宗师和一有可能是不惑高人的阴曹来客,古大年想不到,因为在他眼中开灵境界的莫然言已然是修途的巅峰,古府里的管家也想不到,那个总是与自己笑脸寒暄的客卿,只需吹一口气整座府邸的人就要死去一半。

    但是更让苏问想不到的是,这个从始至终都如同古井不波的男子在那名乞丐面前第一次变换了神色,哪怕仅仅只是嘴角微弱的抽动,也都让人发自肺腑的认为不可思议。

    “赏善司,你敢是不敢!”许木子前跨一步,语气中竟是多了一丝威胁之意。

    韩客卿眼中终于露出一抹凝重,将手中的善簿合起,不动声色的说道:“许木子,你要与我为敌吗?当年你弃道为世间守岁五十年,难不成今日要与世为敌。”

    “哈哈。”许木子大笑起来,话语更加强势了起来,“你赏善司代表不了世间,阴曹不行,凌天宫也不行,老夫为世人守岁,与天证道,你区区一个魑魅魍魉,便是往前五十年,谁敢与我为敌。”

    如此豪迈霸道的话,苏问听的热血澎湃,并没有因为其糟粕的形象而折损,往前五十年,那是九州大陆最具气运的黄金时段,天骄辈出,随便一人扔到现在也都是武榜前十的存在,除了那个从月旦评出现以来便无人撼动的凌天宫宫主外,如今的江湖水分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这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那一时代各派的天骄同时殒落问道天,导致江湖出现一段青黄不接的昏暗事端,另一部分则是凌天宫将当初被第一帝皇和枯剑冢开派祖师引入世间的气运强纳入问道天,让此世间惊艳之才少之又少,修行一途难上加难。

    许木子既然敢夸下如此海口,那自然是有理有据,南追星没有反驳,韩客卿也不敢做答,即便此刻对方因为囚禁问道天多年修为大不如前,但这股五十年无人可称敌手的豪迈霸气依旧不容质疑。

    “既然如此,只有得罪了。”韩客卿缓缓整理好衣衫,毕恭毕敬的冲着许木子深深一拜,长揖及地,许木子身形巍峨不动,犹如青山耸立,从容不迫的接下这一礼拜,隐约可见其身旁荡漾起阵阵涟漪,因果之力不许加身,我与天证道,区区窃天手法不足为惧。

    不比修为,只谈意境,许木子早在五十年前便闻道世间,眼界之中那里容得下一个不惑修士班门弄斧,更何况还只是一个以旁门左道窃取道法的伪不惑。

    “你若还是这般执迷不悟,今日你一个人也杀不了。”

    韩客卿直起腰身,面容带笑,刹那间身后气冲斗牛,磅礴的威压自天地间生成,比之先前更显峥嵘,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在不惑边缘徘徊,那么此刻赫然是实打实的不惑强者。

    “晚辈这一拜,拜前辈为世人守岁五十年的善因,也是这一拜,从此一笔勾销,仙人许木子已死,凡人许木子当罚。”

第九十七章 局中人变局外人

    被捆绑结实的刘安全瞪大了眼睛,还未等他挣扎,便直接被掀来的威压击晕,饶是南追星都不得不护住苏问退出十丈之外,凭他区区一个二等武夫,没有当场爆体而亡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顶 点 X 23 U S

    刘全本想留下,被苏问直接喝退,之后弃寨而出,明眼人都知道此刻的交战已然不是他们这些凡人可以参入的,哪怕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也要让古大年掉下好大一块肉来,顷刻间两座战场,一处寥寥数人,一处喊杀震天。

    七贵守住寨门,警惕万份的凝视着左右,能够让南追星如此忌惮的绝非只是对方一人,许木子前踏数步,步法愈来愈快,肉眼可见其周身涟漪波纹,好似一颗砸入水潭中的巨石,只不过效果却是相反,从开始的微微荡漾,直至掀起滔天波浪。

    “小子,借生花笔一用。”许木子探手虚空,根本不需苏问回应,生花笔便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隔空飞来,笔杆中精致的阵法轰然震响,欢愉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在诗仙唐一白手中挥洒墨采,号称独取世间八斗风流的唐一白,诗情无双,当世无敌,只是在他之前还有一人,岂止当世,木子风流,千古唯一。

    笔尖染墨,在苍穹之下画出一笔,遮天蔽日,韩客卿面色阴沉,对方虽然修为大跌,可意境犹在,此刻又有诗仙妙笔加持,唐一白是五十年来第七位有资格飞升之人,上通天道,其中半数气运都在这生花笔上,许木子硬是依托笔上的一丝仙意以立尘战不惑。

    “判官UU小说定善恶,生死簿上算苍生,许木子,你当真不要长生了吗?”一根漆黑大笔被韩客卿持在手中,善簿突然扩增数十倍,犹如一张遮天大伞护在他头顶,只是遮的不是天,而是那道飞鸿直泄的笔墨。

    许木子冷笑一声,反手再添笔墨,两道百丈长宽的墨痕交叉而坠,也就是这一瞬间,原本乌黑的长发忽而花白起来,双手上被烈焰灼烧而出的伤痕浮生出无数褶皱,整个人顿时苍老了十年。

    “三哥,他是什么人?”苏问沉声道,哪怕是他此刻的眼界也能看出对方绝非凡夫俗子,甚至实力远在南追星之上,可这样的人且不说为何会沦落到如此模样,他自问与对方非亲非故,何须对方不要命的出手相助。

    “一个旧人,与你有恩,与你师兄有仇,等下你不要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手,阴曹最厉害的手段便是因果之力,你万万不能沾染半分。”南追星没头没尾的说道,突然一步冲天,又见一道阴影从天而降,两者重重冲击在一处,顿时余波扩散,刺耳的摩擦声险些让苏问崩溃,无需怀疑,又一位立尘强者登场。

    小仆人皱着脸颊看着空中交错的身影,错愕非常,当初的一句玩笑话,想不到这么快就应验了,怎的这些别人几辈子都见不到的立尘宗师今天就跟地里的萝卜一扯一大片。

    还未结束,几道身影忽地从山寨外窜出,目标直指向苏问而来,尽

    管没有南追星此刻交手那人实力非凡,但也都是开灵上境的好手,而且同样境界,莫然言在对方面前根本不是对手,修为是修为,实力是实力,两者其实并没有必然的关系,莫然言常年闭关修行,修的是心境、道法,其实本身实力并不强,如此才给了苏问可乘之机。

    而眼前这几道腾挪而来的身影分明都是有着相当造诣的杀手,南追星要他站在原地不要动,可此刻若是不动,岂不是给对方当木桩子打。

    只在他迟疑的刹那,一人已经欺身面前,一股子阴冷的气息从对方谁上散发而出,伴随着的还有一阵腐朽死寂的味道,仿佛从底下爬出的恶鬼一般,阴沉的面容被面具遮住一半,只露出那双眼睛看的苏问心底发毛,终于忍不住抽剑去刺。

    突然一道魅影闪过,稳稳当当的横在苏问与那人身前,一手撩起苏问的手腕,将龙舌收鞘,却又听见刀刃出鞘的声音,一抹金色的寒芒映在苏问眼中,忍不住微闭眼眸,依稀可见那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好生熟悉。

    “好侄子,嫂子来救你了。”

    竟然会是冉红云,只见其驭起飞剑与那阴森之物战作一团,虽然发音相似,可驭剑和御剑之间的差距却是天上之别,前者仅仅是在周身三尺之内,以灵力控制飞剑,后者却是引动天地之力,千里之外取敌首级。

    七贵连忙护在苏问身旁,尽管冉红云挡住一人,可还有四道身影本杀而来,此时冉红云竟然还能分心出声提醒道:“你们两个乖乖站好,这些人不是你们可以面对的。”

    “难不成站在这里等死吗?”七贵颤巍巍的嚷嚷道,这些比鬼怪还要阴鹜的家伙着实是正中他的死穴,手中的朴刀已经捏出了汗水。

    苏问轻轻拍在他的肩头,让他放松,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一个弧度,看来这场闹剧的主角早已经从陈茂川变成了自己,当真是好大的阵仗,一名不惑境,一名立尘境,五名开灵上境,这样的阵容轻松灭杀一个二流宗派不成问题,就算是扔到一气宗,元气大伤总还是做得到的,自己一个从未踏足世间的雏儿,从哪里冒出这么多的仇家,而且显然对方并非是为了杀他,否则这一路早够他死上十次了。

    “姓苏吗?总不会是我那个从未见过的老子吧!还真是窝火,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大叫一声救命。”

    眼睁睁看着另外四道身影近身而来,苏问不为所动,南追星要他站在原地,冉红云也是这番话,因果之力是什么,为什么别人碰的自己碰不得,师兄啊!你究竟有多少事没告诉我。

    一根羽毛慢悠悠的飘然坠下,落在苏问眼前,伴随着一阵微风拂面,又是一个熟人,与南追星身法其名的逆行道杀手宫羽长歌潇洒登场。

    “好久不见。”宫羽长歌展开折扇,轻描淡写的踩在一人的肩头,竟是左右跳跃而至,而那些如同鬼魅一般的家伙

    根本不管在他们头顶上跳跃的家伙,仍是没头没脑的冲向苏问而来。

    还未等苏问反应过来,大地突然猛地颤抖起来,三道身影如同三颗陨石坠入地面,扬起阵阵尘埃,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比起刘全还要高大几分,只是那双深深凹陷的双眸,怎么看都不是善类。

    “没有来晚吧!”那人大喝一声,龙行虎步一般冲击而来。

    若是苏问那日晚走一步必然也会知晓对方是谁,正是在冰晶世界前出现的三人,逆行道人字堂的三位杀手,老大不动明王,郑天寿,老二阴寿秀才,苏长客,老四双臂连环通臂猿,李里,宫羽长歌在其中排行第三,逆行道的每一位杀手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号,这些可不是随口说出来的,都是用无数人的血印刻在江湖中的,他们才是杀手界的帝王。

    阴寿秀才苏长客,虽然看着想一名病怏怏的书生,可在逆行道中论起手段毒辣可排前三,据说在进入逆行道之前曾是提笔阁的一名晓生,江湖之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提笔阁的眼线,作为十大晓生之一,所知晓之事囊括古今,但是至今也没人知晓他为何要叛逃出提笔阁。

    “阴曹四大判官之一的赏善司,勾魂牛头使者,还有鼠兔马狗猪五位生肖,难道阴曹要把家业搬来沧州不成。”

    “二哥,废话这么多干嘛!有架打还不好,俺等不了了,先上了。”双臂修长的李里紧跟着郑天寿冲了出去,直接找上了亥猪。

    名为亥猪的阴曹来客体形肥硕,倒是很衬这名字,虽然他位列十二生肖之末,实力却不容小觑,仿佛一座小山朝着这边压来。

    好好的一场瓮中捉鳖,却不想钓出了惊天巨兽,真可谓是一锅乱粥好不热闹,正所谓虱子多不痒,债多不愁,冉红云为何而来,那名乞丐从何而来,甚至与自己可谓结仇的逆行道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苏问只剩下一头雾水,但眼下绝不是给他答疑解惑的时机。

    在另一边,这场惊世骇俗的战斗可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个看客,不远处的山崖边也有一对主仆饶有兴趣的看着山寨中的你来我往身影交错,闲情至极,就差一盘花生米,两壶翠涛,拍手叫好的打赏了。

    “少爷,这小子的仇家还真多,再多一个老爷,他活着可真累。”七才撇着嘴说道。

    莫修缘口齿有些含糊,方才贪嘴多吃了一串糖葫芦,此刻又牙痛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道:“仇家多,可愿意救他的人同样不少,也不知道换做是我,能多出几人来。”

    七才听不出少爷言语中的伤感,只当是笑话,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少爷,你还需要别人来救吗?再说谁敢找你麻烦,你不去祸害别人已经烧高香了。”

    莫修缘瞪了对方一眼,摸着微微鼓起的腮帮子,骂了一声,“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第九十八章 刀山地狱

    百丈的叉字墨笔迎头砸下,赏善司先以善簿为伞,手中判官笔在虚空中勾勒什么,蝇头小楷,没有诗仙唐一白酒后狂草的豪迈,也没有杜才子袖中起行书的收放自如,更像是幼年孩童学字那般工整迟缓,力求每一笔恰到好处,点到为止。www.uu234.net

    墨笔与善簿相触,随即化作星光消散,又见到善簿之上无数姓名随之消失,阴曹号称世间执法者,尤其是在李在信手中,越发变得神秘起来,传闻阴曹有十殿阎罗,四大判官,分善恶,判生死,勾魂使者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转生使孟婆,十二生肖。

    以因果之力破世间道法,便是阴曹用人命填人命的狠辣手段,赏善司看似轻描淡写的挡住许木子耗费十年精气的两笔,却不知那一瞬临渊之中三千人不得超生。

    判官笔停,一纸生死状虚空荡漾,赏善司一口精血喷出,点点殷红竟是逐渐映染出一张白纸黑字,虚空字迹立即飞入其中,判官UU小说定善恶,谶言已定,以判官之血为引,取叉字笔墨为基,一团幽冥之火凭空燃起,燃尽生死状,化作一缕青烟,在虚空中凝出一个深红的恶字。

    “判大恶之人,不敬神灵者,入刀山地狱。”

    赏善司沉喝出声,形谶言者上通天地,临渊之下设有十八层地狱,地狱不分层次,因罪责不同入地狱受罚,以受罪时间的长短与罪刑轻重而排列。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

    话音落下,天地骤然变色,只闻耳边梵音吟唱,寒芒利刃拔地而起,地面碎裂,整座山寨摇摇欲坠,当真有三座刀山从地心深处怒拔而出,每座刀山携刀斧一十九万七千二百把,呈三峰夹击之势将许木子困于当中,苍穹之顶天降火云,连绵燃烧,刀山火海,不敬神灵者,赤身**,受千刀万剐之苦,偿赎罪孽。

    远处苏问望向静立不动的许木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赏善司掌控幽冥鬼火于虚空中燃烧一纸虚幻字迹之后,许木子便向中了邪一般定在原地,空洞的双瞳中已然没了神采。

    不过赏善司也并不好过,耗去一口精血,此刻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如竹节般修长的手指朝前一点,一根箭羽如同被风化的岩石消融于空中,微微泛红的双瞳扫向苏问,迈开脚步,缩地成寸,三步之后距离苏问不过十米。

    “叫他来,否则你就要死,我给你三息世间。”

    苏问听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连忙开口问道:“你要找的人究竟是谁,是我师兄吗?”

    “两息。”赏善司不动声色的收起一根手指。

    “你好歹给我个提示,否则我怎么知道该叫谁。”苏问开始有些慌了,右手悄悄探向腰间。

    “一息。”赏善司又收起一根手指。

    “他娘的,我跟你拼了。”苏问怒喝一声,虽然做不到对方那般一步天涯,可十米的距离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并不远,龙舌短剑翻袖而出。

    赏善司不为所动缓缓收起最后一根手指,眉头猛然一皱,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以善簿做伞,身形疾驰而退,几乎是同时,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犹如暴雨梨花一般炸裂开来。

    “漫天花雨撒铜钱。”赏善司回身皱眉,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南追星,其中一人正朝着自己俯冲而来,另一个则是在半空中与牛头苦苦纠缠。

    “三哥,那盗圣的千人一相似乎比你更加厉害啊!”李里一语道破玄机,亥猪体形肥硕,力大无穷,奈何速度极慢,李里号称双臂连环通臂猿,过膝双臂翻转腾挪如同猿猴一般灵活异常,甚至有些戏耍对方的意思。

    宫羽轻哼一声,一把羽毛散向空中将子鼠困在其中,每一片飞羽都是他的踏足点,上百跟羽毛便是上百个宫羽,无论对手朝哪个方向行动,都只是老鼠被猫玩弄,只论身法,宫羽并不逊色南追星,只是后者毕竟是立尘境界,意境之中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如若有一日宫羽也能栖身立尘境界,到时的千人一相便再不是虚影。

    俯冲而下的南追星手掌撑地,一个环抱将冲杀过来的苏问搂在怀中,反身丢向许木子方向,轻语道:“去救他。”

    “怎么救啊!”苏问飞在空中失声叫喊道。

    “碰到他就行了。”南追星转过身站立,犹如一道天堑横在场间。

    “你未免太小看阴曹的手段了。此刻无论是谁只要靠近许木子就会一同陷入地狱幻象之中,你认为他一个四等起凡的小子能在里面做什么,只怕半刻钟都挨不住。”赏善司忽然将双手背在身后,平静的看着对方说道。

    南追星并没有因为对方负手的举动而放松警惕,袖口中下一发撒铜钱准备就绪,他把一切赌在苏问身上,并非是要在绝望之中寻求希望,而是因为先生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一点他深信不移。

    “苏承运在哪里,他这次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你是替谁在问,阴曹,还是凌天宫。”

    赏善司没有回答,看向已经失神昏厥的苏问,不免有些惊讶,“这便是苏承运选中的小子,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他要是死在这里,苏承运会不会现身。”

    “你觉得自己做得到吗?”南追星颤动嘴角,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吐出。

    “看起来你很幸苦啊!千人一相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奇妙,不知道两个你都死了,你还是否还存在。”赏善司轻笑一声,半空中发狂的牛头不知疼痛的攻击着另一个南追星,阴曹勾魂使牛头马面,人如其名,一颗硕大的牛头生硬的安放在一个人身上,牛鼻之中喷射出的雾气,一遇气流便烧成烈焰,手中挥舞着如成年人臂膀粗细的铁链,看得出南追星十分畏惧被那条铁链触碰,凭借走马观花左右闪躲。

    “彼此,少了善簿和判官笔的赏善司,你现在应该不比一个开灵修士强多少,需要时

    间恢复,不如与我赌一把,一柱香时间,我赌他不会死。”

    “有趣,那么代价是什么呢?你们所有人的命吗?即便我现在只有开灵修为,但我劝你最好此刻动手,否则再没有机会了。”赏善司笑道,要从临渊之下投射地狱幻象的确耗费了他大半的力量,但只要困住许木子,剩下的人不足为惧,只要给他短暂时间修养,便能重新执掌善簿,判官笔。

    许木子说他们是一群以旁门左道窃取修为的家伙并不假,没了善簿和判官笔,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修者,但以赏善司之名加身的他却是阳间的妖魔,与阎王打赌,当真是嫌命长。

    “谁生,谁死,要赌过之后才知道。”南追星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对昏迷的苏问痛下杀手,因为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此刻任何人靠近许木子都将坠入地狱幻象,意念若是死在其中,那便是真正的死了。

    赏善司不去在意逐渐消失的南追星,手臂一扬,一张黄花梨木椅从大帐中飞出,稳稳当当的落在他身后,他是阳间的阴曹判官,生死状已立,刀山地狱必将大恶之人千刀万剐。

    再说被南追星扔出去的苏问,只觉得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头脑顿时晕晕乎乎,等到他意识再度清晰之后,脸色骤变,这哪里还是方才所在的山寨,满目狼藉,山崩地裂,三座巍峨挺拔的高山闪烁着阵阵寒芒,天空火云坠落,俨然是一片人间炼狱的场景。

    苏问放声叫喊,可回应他的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阵阵刀刃碰撞的脆响,一缕长发突然无声无息的掉落,抬手去摸,又是一道血痕凭空浮现,他这才意识到不对,想要去抽龙舌却发现腰间空无一物。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三哥,七贵,你们在哪?”

    就在这时他透过山石间交错的刀斧依稀看见其中有一道人影闪动,正想迈步走去,心头一阵莫名悸动让他的动作慢了片刻,随即鞋尖被一道无形利刃削去半截,吓得他连忙退后,匆芒散开念力,眼前出现一片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光景,异样色彩的气刃弥漫在身前的空间,越是靠近刀山,气刃就越发的密集,在刀山的最中间的的确确有着一道身影,每一次挥臂都会将充斥气刃的空间打出一片空白,但随即又被填满,周而复始。

    “是那个乞丐吗?”

    苏问自言自语着,回念起三哥的话,连忙摇头骂道:“不可能,别说碰到他,只怕我还没靠近这三座刀山就已经被砍的七零八碎,得从长计议。”

    就在苏问准备退去之时,身后传来的异动让他一阵毛骨悚然,回头看去,血顿时凉了大半,又有三座刀山凭空出现将他夹在中间,将后路彻底断绝,空间中带着异样色彩的气刃如洪水般朝他涌来,估摸着再有一刻钟的时间,他的处境就和那乞丐一样,要么冲,要么死,有时选择太多会让人犹豫,可选择太少总会让人绝望。

    “狗日的,你这是逼着我去死吗?”

第九十九章 一根飞羽换一枚铜钱

    刀锋凌厉,每一把刀斧都是一个被关押在临渊之中的罪人怨念所铸,以罪治恶,是阴曹的法则,入临渊是罪,入地狱是恶,由判官持笔,生死状为引,判大恶之人,正如没人知晓临渊之下十八层地狱从何而来,便是以赏善司之名加身的韩客卿,所知晓的也是左手的善簿和右手的判官笔。www.uu234.net

    许木子虽被困在刀山之间,但以他的老辣,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端倪,与其说是对方将刀山地狱从临渊之下搬来了这里,倒不如说是自己的神魄因为某种阵法被抽离出了千里之外,想要脱困说难则难,说易则易,一是肉身脱离阵法波动范围,神魄自然回归体内,二则是依靠神魄念力的强悍破开刀山地狱,前者容易,可施展起来却是棘手,正如苏问此刻同样身处刀山地狱一样,无人可以靠近,后者困难,若是颠峰时期的许木子依靠意境深厚,想要破开幻象不是没有可能,但现在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两处生路似乎都是死局,没得破解。

    其次赏善司以善簿之名囚禁许木子,因其曾在问道天下证道五十年,因果浓重早已与天地相同,此刻坠入无间地狱,有多大的因果,便有多大的束缚,除非你是闻道天人,否则早晚要被耗死在其中。

    苏问深吸一口气,眼前是雷池,身后也是雷池,这或许是他从离开木屋以来遭遇过的最无力的局面,没有七贵,没有陈茂川,没有三哥,龙舌不在身边,手腕上的神木雕也没了踪影,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在没有旁人的帮助下才越能发看清自己的弱小,不过弱小并不等于应该绝望,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选择不多有选择不多的好处,因为这样更容易让人下定决心。

    “小爷我在床上躺了整整十五年,把这辈子能做的噩梦都做完了,地狱嘛!我每晚都有看到,你这些刀山还是太钝了一些。”

    一脚迈出,苏问脸上再无惧色,索性连念力都收了回来,无知者无畏,眼不见心不惧,人有五感,收回念力无视气刃便等同于关闭视觉,我观不见。

    “一个七贵上青山,富也凭天,穷也凭天;馒头稀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麻衣得暖胜锦棉,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木屋有一间,行也安然,墙上小窗有一扇,夏也在看,冬也在看,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这是苏问儿时自娱自乐的歌谣,萦绕耳畔,过往不是罪责,十五年卧床不起也绝非是上天的惩罚,他不信命,只是人生难免坎坷,曾经你最不愿意面对的苦难,总有一日你会笑着说出来,童谣之声胜过耳畔劲风呼啸,听觉闭塞,我听不闻。

    清风无味,不闻不食,不知其踪迹,不饶我心境,清粥幽香,馒头甘甜,美味自然而来,不闻不食,无嗅无味,再关两感。

    瞎子的听觉最好,聋子能看到最干净的世界,断了一只手的人另一只手无比有力,天生瘫痪的人,他能做的就是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有舍必有得,此刻的苏问关闭了四感,仅剩下触感在这片刀锋

    之上行走,痛,非比寻常的痛,一道道伤痕出现在他身上,没有想象中的乱刀分尸,那怕是深入骨髓的痛楚都仅仅是在身上留下一道醒目的伤口,原来在这里有的只是痛。

    “有点意思。”苏问自言自语,脚步却越发的快了起来,佛家说无间地狱轮回不止,你有多么求生,就要遭受多大的痛楚,人生来便是赎罪,喜怒哀乐,喜乐开头结尾,中间怒哀漫长,这便是人的一生。

    苏问并不比常人坚强多少,只是他总爱想,可以说十五年来,从没有生出过一丝寻死的念头,因为他看得见自己下床时该有的欢乐,饱受寒意侵蚀,身体因为疼痛而抽搐时,他想的却是吃一口馒头,喝一口稀饭能够得来满口香甜,人都要为了执念活着,这一点苏问在一气宗的时候就深有感触,他曾经寻过自己的执念,一遍又一遍,本以为是想要去看看这个憧憬已久的世界,其实真正在死亡的关头才肯真心实意的问自己一句,如果此刻死了,你甘心吗?

    “老子被折磨了十五年,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贼老天,你恨我不死,我偏要活给你看,不能修行,老子就去一气宗,身体不能主动吸取灵力,老子还有七贵,我走的每一步都不是给别人看的,什么活着就有希望,老子就是憋着一口气,恨不过以前受的这些苦,你折磨了我这么久,总该要我好过一回,他娘的,本来不喜欢骂人,原来就是骂娘最痛快。”

    每走一步便要破口大骂一句的苏问忽而感觉身上的痛楚都有所缓解,尽管那一道道风刃已然从最初的皮肉侵入到了骨髓之中,衣衫破碎,血流如注,但那股不容压抑的精气神却是气冲斗牛一般,如果有人用念力探察,就会惊愕的发现,此刻的苏问犹如一团炙热燃烧的火焰,原本如星辰密布在其四肢百骸处的黑色颗粒正在缓缓消散。

    “娘哩,这几个月学的脏活都骂完了,那我就再骂一遍。”

    混沌的空间中,苏问不知走了多久,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与眼前三座刀山的距离一直在缩小,密集的气刃已经将他折磨成血人模样,很难想像在刀山的腹地又是怎样凶险的模样。

    许木子并不知道此刻有一个如同蝼蚁般存在的家伙正拼了命的靠近他,委实是眼前凶险的境地容不得他分心,本就褴褛的乞丐衣装此刻也烂的不能再烂,但终归是要比苏问潇洒许多,每一次推手都会打出大块的空白,一十九万七千二百把,越是中心位置,就越是密集,几乎每一息,许木子都要面对三千六百道气刃,人力终究有限,哪怕是他已经超越了修为的念力也在此消彼长中渐渐生出了枯竭之意,苏问最先看到的那团明亮光辉暗淡许多,估摸再有一刻钟时间,号称千古风流的许木子,便真正成了千古之前的人了。

    幻境外,赏善司闭目养神,孕养着被善簿和判官笔耗去的精力,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许木子的气息正在一点点的弱化,等到神魄彻底被绞杀在刀山地狱后,对方证道五十年的肉身将会成为阴曹又一力量,如同十二生肖,牛头马面,其实

    都只是一具傀儡,魑魅魍魉,阴曹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小鬼。

    倒是苏问让他忍不住瞩目许久,本以为一个四等修为的小子能够承受十刀就已经是极限了,满心欢喜的等待对方神魂聚散,等待着苏承运的出现,然而结局让他既失望又惊讶,对方非但没有被打散神魄,甚至借助地狱之力淬炼起来。

    “奇怪的小子,这么强悍的念力竟然被封印在体内,算是因祸得福吗?不过这小子的因果之力为何如此薄弱,细细想来才是诧异之处。”赏善司不仅蹙眉,帝王旨意号奉天承运,其实也不过一种借助天地之力的谶言,人生于天地之间,从怀胎之初便无时无刻不在与天地结下因果,因果越强则气运越强,往往能够超凡脱俗之人,无一不是身负大气运的天地宠儿,如帝王身具五爪金龙之气,修道翘楚头顶三花,而眼前这家伙,简直就像是被天道抛弃的家伙。

    “苏承运啊!苏承运,你当真是要逆天行事到底不成,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今日我就看你现不现身。”

    赏善司并没有因为幻境中苏问的变故而无措,他有相当的自信,一把剑想要磨砺出锋,千锤百炼是必不可少的,可为什么一块石头千锤百炼之下就这能变成一捧残渣,苏问身上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哪怕是此刻他也没有改变看法,这世间拥有宝库而无法开启的人数不胜数,可天才永远只有那么几个,尽管他并不清楚苏问为何被封印了念力,不过有一点他肯定,一旦念力完全解封,天网恢恢,天劫必至。

    “你还真沉得住气。”宫羽长歌与南追星擦身而过的瞬间,轻声道,如果许木子破不开地狱幻象,如果赏善司恢复了善簿和判官笔的执掌权,他们这些人都会死,或许现在逃走是最佳的时机。

    “你要走,现在便可以离去,如果还想要先生的箴言真解,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南追星不温不怒,两相融为一体之后,再战牛头也不如之前那般吃力,只是对方手中的锁链依旧碰不得,阴曹的法器如同整个势力一样神秘莫测,十殿阎罗的令牌,判官的生死簿和判官笔,勾魂使者的锁链魂钩,还有孟婆的孟婆汤,真正来历怕只有凌天宫的大神官才说的清楚。

    宫羽长歌回身一羽刺来,被南追星并指接住,此刻紧急关头,这番举动实在让人不解,两人默契一笑,南追星回礼一枚铜钱。

    “等你步入立尘之时,你我再来比一比谁的身法才是天下第一。”

    “那今日谁都不要死在这里。”

    冉红云不使剑反用刀,冉家刀法霸道无比,并不适合女子修行,可接着这唯我独尊的霸道刀法,倒是不落下风,凤眼灵动,余光扫到那两人的擦身而过,喃喃自语。

    “你与我都不曾交换信物,竟和一个男人,真是让人家好生心痛。”

    女人的妒忌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子鼠只是一具没有神魂的躯体,却也知道那口明晃晃的金刀力道更重了几分。

第一百章 最疯的狂人,最狂的疯子

    两界山,据说是曾经仙人与凡间的分界,也有人说当年的第一帝王称帝之后以此山为界,将整个大陆一分为二,一半是现在的九州大陆,另一半则是传闻中的仙界,史书虽无记载,但两者所述如出一辙,在民间的流传甚广。www.uu234.net

    如此极具神秘色彩的地方却是人迹罕至,两界山周遭百丈之地常年笼罩在瘴气之中,莫说凡人,便是立尘宗师也不敢轻易沾染,也许正是少有人眼,其中成为了其他生灵的天堂,奇花异草,祥瑞珍兽,曾经有位大能替自己的徒儿寻仙问药,不得已闯入其中,摘走了一株血色灵芝,据说那灵芝巴掌大小,通体如同血精般剔透,隐约可以看到其中似乎有一拇指长的婴儿,闭目环抱。

    后来这位大能因为身染瘴气而死,而他的徒弟不忍服下师傅用命换来的灵芝,归隐山中,不久后便死了,至此之后在没人见过那株血色灵芝。

    然而这片祥和的山谷终于在半月前被打破,一人缓步走入其中,浓重的血腥气息笼罩在他的身旁,似乎受了极重的伤势,那人所到之处瘴气退散,鲜血滴落在草药之上立刻灵光浮现,凭空增长十年年份。

    一头大兽从山谷深处走出,头顶生有独角,三足一尾,半身包裹鳞片,半身长满鬃毛,威风凌凌,身后百兽朝拜,比门框还要大上一圈的眼睛中映衬着来人的身影,清瘦,孤高,那怕身受重伤也绝不让自己表现出丝毫的狼狈,那人在见到大兽之后,发出一个极其怪异的音节,根本不是人能够发出的声音。

    瞬间兽潮沸腾,只听大兽仰天长啸了一声,百兽立即寂静无声,片刻后兽潮分开,一座血色水晶棺椁从深处被三头瑞兽缓缓拖出,那人面色惨白的一笑,躺入其中,一滴精血从大兽眉心处滴下,不偏不倚落在棺椁之上,炸开一片彩晕,荡漾散开,山谷中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随之摇摆,百兽齐鸣,如若痴狂一般沉浸在光晕之中。

    大兽伸出一足在虚空中按下,一道漆黑漩涡扭转而出,将棺椁吞下,几乎同时一道强横的气息追踪到此,原本痴狂的百兽立刻噤若寒蝉的扑倒在地,五体投地也不过如此,颤抖的身躯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迫。

    大兽目光阴冷洞穿空间,一目望向立在石门前的青年男子,愤而咆哮,振聋发聩的音浪绵延千里,据说那日临近两界山郡县的孩童齐声哭泣,供奉神灵的牌子轰然扣倒,吓得村落中的老人口中默念着诸神祷告,杀鸡宰牛祭祀天上神明。

    凌天宫宫主现身人间的消息随即在九州教中之中传播开来,没人知道这位神秘的老人究竟活了多久,是否已经参悟透彻了问道天中的无极天道,自从百年前这位老人闭关修行,将凌天宫的一切事务交与首席大神官处理之后,凌天宫便再没有传出过关于对方的任何消息,有人猜测老者突破失败身死道消,也有人说其已经位列仙班,从两界山飞升而上,去了另一片仙界大陆。

    现在这些传闻都不攻自破,不过新的传言也伴随而生,当日登上问道天的神秘人曾经与老宫主大战一场,毁了问道天一百二十层白玉台阶,竟然还是全身而退,已经足足五十年无人敢挑战凌天宫的威严,那怕曾经的黄金一代全部殒落,给整座江湖带来的是一场不可磨灭的灾难,但世人不敢怒,更不会怒。

    凌天宫作为天道的传播着,尽管夺取了庙堂和江湖两大气运,但也让九州大陆出现前所未有的安定繁荣,孰利孰弊,只在更多人想要那种结果,但这次那位神秘人打碎了问道天的枷锁,还气运于江湖的同时又放出了曾经镇压的诸多魔头,孰利孰弊,则又要后人来定夺。

    所以不少人猜测,这次凌天宫老宫主出关,终于是下定决心要将散落在外的天道气运一举收回,天道传播不可抢夺,有法有度,这本身就是强者恒定的标准,而作为这世间的最强之人,他有资格成为分配者。

    然而凌天宫内并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热闹,宫主出关没有让冷清如仙境的凌天宫多出几许色彩,甚至以往还曾开放给天下信徒的几座仙山也都封山,那些远道而来想要一度仙人风采的王公贵族也都被拒之门外,本就寂静的仙宫如今更是少了人间的烟火气息。

    老宫主重新坐回神宫的石椅上,下方的大神官战战兢兢的捧着手中的月旦评,不敢抬头直视那位被视为天道传承者的老人,不仅如此,他甚至不敢相信当初将月旦评交到自己手上的老者竟会变成眼前这副分明只有三十多岁模样的青壮男子,如果不是对方身上依旧带着那种令所有凌天宫教徒都敬畏的气息,以及在苏承运登上问道天时所展现出的骇人修为,他是绝对不敢开如此荒谬的玩笑的。

    “尊上,这是百年来现身月旦评上的人物,月评七人,旦评十一人。”

    该称之为年轻宫主的男子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但其实样貌十分近人,如若不是坐在这座已经空荡了百年的大殿之中,也许在凡尘行走也是泯然众人矣。

    “旦评竟然比月评多出四人之多,看来在庙堂之上出了些问题,这次苏承运还运江湖,怎么,想要平衡吗?”

    对方语意平淡,听不出喜怒,可贵为世间教众之首的大神官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直冒,连忙说到,“一切都是谨遵尊上圣意行事,只是旦评第一人李居承违背圣意,以一人气运强撑,将九州一统退后二十年,属下本想顺势而行,却不想此人又自断气运,如此至少......”

    “至少什么?本尊出关之时已经察觉到,百年前苏承运故意败我一局,其实早已经为下一局做足准备,这一次我慢了一步,但还不至于满盘皆输,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大神官见对方没有继续深究,如遇大赦,连忙说到:“启禀尊上此人于十五年前转生,经过属下两次点

    朱砂,确认空灵之身无误。”

    “十五年,时间差不多,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李居承大限将至,便是再强撑又如何,若是按照我的推算,莫修缘已经走了一半,剩下一半苏承运也该走才对,阴曹那边说了什么吗?”

    “启禀尊上,暂时没有消息传来,不过近日来阴曹似乎在沧州活动密切,是不是派人去探探虚实。”大神官连声说道。

    男子摆了摆手,沉声道:“不急,我匆忙出关又与苏承运拼斗一场,此刻元气大伤,只是吩咐你几句便要再闭关,百年都等了,不急这一时。”

    大神官不敢将欣喜之状露出表面,恭敬的跪在地上听候圣意,作为凌天宫首席大神官,地位只在宫主之下,终究还是个不出世的伪仙人,做不到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即在世间行走,少不了名望,权利的诱惑。

    凌天宫宫主看破不说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样的人反倒更加让他放心,若世人都是是苏承运那种无欲无求,只寻念头通达的狂人,这世间那里还有凌天宫传教的资格。

    随后又询问了些圣女的情况,得知对方下山离去后并不意外,只说了声,“随她去。”便再度化作一道飞鸿坠入问道天中,看得出与苏承运一战,他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强撑到现在,也不得不借助问道天的力量修养。

    已然是世间最荣耀光辉身份的大神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这才发现一身圣洁的大红袍已经被汗水湿透,果然百年时间并不能改变什么,那怕他此刻已经是超脱之人,仍是免不了在对方面前那骨子里的敬畏。

    “宫主与苏承运大战一场,元气大伤,若是当时我咬一咬牙,说不得。”

    话音刚落,大神官连忙狠狠的一个耳光打在脸上,心有余悸的瞥向问道天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混账,怎么能生出如此罪孽的念头,此刻已是福分。”

    对于最敬畏天道的大神官而言,凌天宫宫主无疑是等同于天道的存在,只是对于前者,他更多的不是敬,而是怕,如果说苏承运是一个只为自己行事的狂人,那么这个已经不知道转生多少次的老怪物就是一个只为自己的疯子,狂人做事或许还能从偏执之中寻觅一丝理性,但疯子是不可理喻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有手腕颠覆整片天地的疯子。

    世人等待的凌天宫宫主自那日后重新闭关后便再没有出现,同样为人津津乐道的那位神秘人也没有丝毫消息传出,但没人会相信,或者愿意相信这一切会就此平息,有人在江湖之中洒下了种子,那么一场暴雨之后的宁静,只是为了孕育下一次更加猛烈的风暴。

    不过就是如此,可以说是世间最强的两人残留下来的气运,都足以让江河中的鱼儿虾米欢喜雀跃,人们喜好热闹,于是短短一年,沉寂许久的江湖和庙堂都热闹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一株小仙芝

    山清水秀的刘家村是位于两界山最近的一处村子,村落中有百十来户人,年轻人都出去讨挣钱,只留下妇孺老人在家中务农,南唐不比北魏,男儿离家第一的选择便是参军,在南唐赚钱的活路很多,除非是无牵无挂,否则谁愿意去沙场上捞战功挣死人钱,这倒不是南唐的军伍有多么艰苦,实在是被两次漓江之战打怕了。www.uu234.net

    靠着地理优势,城镇大多依附在山水之旁,土地肥沃,养蚕缫丝,种茶制糖,这是北魏求都求不来的天然优势,尤其是南唐朝廷鼓励商贸,这些年终于开通了几条和北魏的商线,可以说只要你不想饿死,那真是想死都难。

    刘家村的青壮男子们组成一批劳力,专门到附近的大镇子里去给人收货,往往三五月甚至半年都不回家一次,不过到了年底之时,那怕手头再忙也都要结伴返乡,在外面辛苦打拼一年,图的什么,还不就是到了年底手头能多那些银子,享受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恬静生活。

    最后的年尾过了,再恋家的男人也要离去,带着妻子亲手缝制的香囊,脸上残留着儿女留下的唇印,这双手想要拿起一样,就不得不放下一样。

    村子外一个小女孩静静的望着这场离别,圆圆的大眼睛比夜里的夜明珠还要闪亮,透着粉嫩的小脸有些婴儿肥,精致的五官恰到好处,就像工匠手中精心雕琢的瓷娃娃。

    她对着身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眨动着眼睛,尽管小姑娘很努力的想要表现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可那张小脸除了可爱之外,再无法让人生出别的念头。

    “牛叔,为什么他们那么伤心,我也想伤心,可我哭不出来。”

    被叫做牛叔的魁梧汉子失神的拍打着脑袋,力道之大能够听到阵阵沉闷的敲击声,可对于如小山般高大的汉子来说不痛不痒,“小仙芝,牛叔脑子笨,不知道为啥要哭,人类多愁善感是出了名的,咱学不来也很正常。”

    一番骇人的言谈,好在村名离的很远,才没有引来一阵诧异的目光,小仙芝耷拉着脑袋,用手揉搓着粉嫩的脸蛋儿,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流出眼泪来,但还是白忙活一场。

    “牛叔,我想出去走走,去看看老爹生活的地方。”

    “那可不行,说好的就出来看一眼,要是被大爷知道了,你牛叔我这一身皮肉恐怕就要散了架了,趁大爷还没发现,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外面凶险的很,到处都是恶人。”牛叔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什么也不答应。

    小仙芝嘟着嘴,看着远去的人群,喃喃自语,“可是老爹不就是从外面来的吗?外面的人有喜怒哀乐,我想学,牛叔,我求你了,带我去外面看看吧!老爹不属于这里,这里不是他的家。”

    一只被绣的丑陋不堪的荷包被小仙芝珍爱的碰在手心,里面是她的父亲,是那个送她回家的人,而现在这个可怜的家伙只能客死异乡,真是造化弄人。

    牛叔看着那只荷包,长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掌轻抚着小姑娘的秀发,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仙芝,你爹把你送回来就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外面没什么好的,人的七情六欲更是一种折磨,我想要小仙芝一辈子都没有烦恼,人啊!这里总是会痛,就像他们一样,有牵挂,才会不

    舍,才会让自己难过。”

    牛叔伸出手指指了指胸口的位置,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生命短短数十年,人类却要将本就短暂的世间浪费在无关痛痒的情绪上,这原本是他最看不懂的一点,可直到五十年前一个男人带着还是婴儿的小仙芝来到他们的家园后,似乎一切都在潜移默化。

    曾经的两界山并没有如此浓重的瘴气,但人们还是尽可能的敬而远之,其中的生灵也乐得自然,两个世界融洽共存,直到一个人族中的强者意外闯入这里发现了一株灵草,从那以后两界山便不再安宁,大批的人族强者冲进这里,烧杀抢掠,将这里的原住民当作奴隶驱使。

    终于在百年前,一只大兽出现,驱散了闯入其中的人类,又以通天手段将两界山瘴气的浓度提升了十倍,彻底断绝了人类进入的念头,百年时间,足够外面的人忘记曾经的罪恶,却无法改变被伤害的事实,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早已根深蒂固,人类代表邪恶,离开两界山便是死亡。

    如牛叔这些听着老一辈人教诲的原住民在看到人类后,先是惊讶,惊讶对方没有死在瘴气之中,而后是愤怒,一拥而上将那人围在中间,而那人至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善,两手将小仙芝抱在怀中,守护两界山的大兽没有杀死他,甚至驱散了一片山林的瘴气让他住下,可是那人早已身患不治之症,没有多少命能活。

    两界山的居民不解,因为他们的血肉,地上的花草无一不是外面人类疯狂争夺的灵药,而那人就像独守着金山而分文不取的吝啬鬼,每日除了静坐便是与小仙芝自言自语,

    那时还是少年的牛叔不顾族人的反对悄悄溜了进来,他不放心小仙芝落在人类的手中,是的,小仙芝是被人类从这里带走的,而现在另一个人类将她带了回来。

    “人类,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你的家。”年轻气盛的牛叔大声说道,他认为这样可以吓住对方。

    “你来。”男子冲着牛叔招了招手,那时的小仙芝静静的立在土中,鲜红的能量晶锐包裹着她,在牛叔眼中是这样,她双目紧闭,环抱蜷缩成一团,惹人怜惜。

    牛叔竟然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将庞大的身躯错在那人身旁,牛叔自然是一头牛,两界山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一花一草,一鸟一兽都开启了灵智,如果除去复杂的七情六欲,甚至可以说他们与人类一样。

    “好可爱,她和你长的很像,但她不是你的亲人,你把她送回来,我很感激,可是人类不都是自私的吗?你快要死了,不是吗?”

    男子惭愧的一笑,仿佛陷入沉思一般,许久后低声轻语道:“是啊!我快要死了,师傅为了救我从这里抢走了小仙芝,却赔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人不该是自私的。”

    他随手拿起手中的花壶,滋润着小仙芝身下的土壤,继续说道:“她也是一条生命,和你们一样,和我其实也一样,我何德何能要拿两条命来换一条,小家伙,你看不起人类,的确有很多不当人的家伙让人厌恶,可为什么轮回转世又都想做人,也许就是这好坏之分才有意思。”

    “谁说的,我就不想当人,而且你们的样子真难看,竟然还是两只脚站着,想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吗?嘿

    嘿,可惜我老牛坐着都比你站着高。”

    “哈哈哈,有理有理,那不如下辈子我也投胎到这两界山来,做一株草,做一朵花。”男子被他无赖的话语逗笑了。

    牛叔憨憨一笑,在此之前他对于人类所有的认知都是老一辈言传身教,一言一语传承下来的,只是今天他忽然觉得人类似乎并不是那么糟糕,至少眼前的家伙很让他高兴。

    “那感情好,你们人类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老牛我一定给你留一坨最大最肥硕的牛粪。”

    男子跟着笑,并没有纠正对方这句话的真正用意,稍稍抬头仰望,头顶的日头不分贵贱的照耀着世间的一切,天道真是一个最最公平的存在了,他创造了万物,给了世间一切以生命,人类似乎并没有理由站在其他生灵之上,就因为能站起来走路吗?可如老牛那番话,即便是站着也没有他坐着高,众生平等,人们好像一边说着这样的道理又一边在扭曲事实。

    “老牛,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只要你不是想吃了我就行。”年轻的牛叔当真是侃大山的好手,三言两语间就能把一个将死之人逗得破涕为笑。

    “以后替我好好照顾小仙芝。”

    “那是自然,她是我的亲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别再让她离开这里了,人啊!活着很累,背负越多活着就越累,真的庆幸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类。”

    ......

    时过境迁,曾经不屑人类样貌的牛叔此刻也化形成了直立于天地的壮汉模样,小仙芝长大了,那人也早已经死去,每每回念起曾经相互拌嘴时的情景就忍不住发笑,甚至真有一段世间每天都要挑选出一坨最好看的牛粪等待着对方转世轮回,在不知不觉间他不得不承认对当初说的那句话有些后悔了。

    “牛叔,老爹说那里痛才证明对方真正存在过,才能让别人记住,他走的时候,我就站在床边看着他闭上眼睛,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是不是老爹从来都没出现过,可我还是会想他,只是越来越少了,我想知道这里痛是什么感觉,想知道老爹是真正在我身边的,我不想忘记他。”小仙芝捂着胸口,她看着远处的一个孩童哭喊着追赶父亲的背影,越发的觉得脑海中那个身影模糊起来,甚至就要忘记。

    “那天,我给他坟上插了一朵花,你爹说转世要做一朵花,那时候我就感觉突然空落落的,干啥都没劲,我不敢跟别人说,我怕自己真的要变成人了,小仙芝,你爹说做人苦,背负的越多活着就越累,我记得你爹说过他的老家在一条大江北边,多少年了,老牛我也快忘了这么个人了,罢了,就陪你去一次,大不了是被剥层皮,正好下去问问那小子这些年我给他留了那么多牛粪怎的一朵花都没开出来,他是嫌弃还是啥。”

    “嘿嘿,牛叔,你对我真好。”小仙芝阳光迎面的笑容越显可爱,只怕这就是那人留给她最后的慈爱。

    牛叔站起身,让小丫头坐在他的脖子上,朗声笑道:“走着,小仙芝啊!要是有一天你变成人了,也要一直笑,不然牛叔心不心痛不知道,你老爹肯定要痛死才是。”

第一百零二章 高高在上不如平平淡淡,是福

    因果循环,都是早有注定,许木子为世人守岁五十年,换了长生,收苏问两钱之恩,销了善簿,在刀山地狱中受尽千劫之苦,有悔,有恨,证道求长生不如良人相伴一生,今日还了因果,是死是活,就此终了。www.uu234.net

    最后一缕念力耗尽,苦耗一炷香的三座刀山终于显露出最狰狞的锋芒,世间最残忍的刑罚名叫凌迟,例该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先十刀一歇一喝。头一天先剐三百五十七刀,如大指甲片,胸膛起开刀,一共三日,刀山地狱一气三千六百刀,一气皮肉,二气脾脏,三气入魂,刀斧加身,许木子赤条条的暴露在锋刃之下,不言不语。

    胸口起刀,一瞬显白骨,五脏六腑清晰可见,许木子仰天大笑,“千古风流换做后世白骨,不俗。”

    四肢没入风刃,血肉连筋,鲜血淋漓,五十年前有一魔头靠一身横炼硬功夫行走世间纵横无阻,任你神兵利刃皆不可伤身,喜好将人生撕致死,后被凌天宫神官亲手降服,禁于问道天中赎罪,大神通手段分筋错骨,号称以恶治恶,残忍至极,此刻的许木子又何止分筋错骨之痛。

    “五十年前,我便该死了,苟活于世,见了相见之人,还了该还之债,依旧风流。”

    半边身子已经消散的许木子释然一笑,却见着有道身影正在刀山边缘蠕动前行,尽管满身血污,每受一刀便有一丝念力凭空生出。

    “幻觉吗?这家伙当真像狗一样,每一世都在追着别人。”

    “大叔,你动一下也好,我少走一步也算少挨一刀。”血人苏问狠狠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露出那张越发神奕的脸颊,不记得走了多少步,又吃了多少套凌迟,痛苦不会令人习惯,但足够人去忍耐,苦中作乐的事情这些年苏问做过不少,可他还不至于认为自己是可以为别人铤而走险的善人,所以他很生气,因为这一路真的难熬。

    “你就这么喜欢让人欠你人情吗?但这一次你可能错了,我活不了,你也要死。”许木子悬在半空中,两条腿已经没了踪影。

    苏问瞪大了眼睛,并没因为对方是立尘宗师而畏首畏尾,尤其是此刻,谁也不能要我的命,更不是你一句话就给说死了,没来由的气愤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不会作践自己为别人做什么,如果不是没得选,鬼才愿意受这份罪,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愿不愿意活是你的事,你若早点说,打死我也不会进来,真当自己如何了不得,这世间就算少一千个你,不痛不痒。”

    被对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许木子神情错愕,片刻后缓缓展颜大笑道:“你变了,如果你真要为自己而活,就没人能杀你,这一世你自私一点,可活得更长久。”

    “谁要你来说教,你要想死先送我出去。”苏问不想忍着痛和对方说这些丧气话,自私这一点不需要对方来说,那怕这不是什么好词,但绝对没有错。

    “或许很讽刺,自私的家伙走不到这里,而你想要出去,更不可能自私。”许木子说着似是而非的话,伸手指着头顶火云烧成一片的苍穹,那里有一只眼睛俯视众生。

    苏问看着那只眼睛,威严冷漠,不觉心生畏惧,沉声道:“那是什么?”

    “天道,或者说是我结下的因果,你若想救我,就得替我受下这份因果,你说着自私,却不得不做些无私

    的事情,你说讽刺不讽刺。”

    “我并不想救你,我只要出去,三哥能带我走,那些阴曹的家伙拦不住。”

    许木子轻笑,无情的气刃依旧残损着他的身躯,但他却视若不见,“机会有多大,你应该清楚,再者冉家的小姐会死,逆行道的人会死,你的那个小仆人也会死,你要活,就一定会有人死,你的一生这样的选择不会少,所以我让你自私些才能活得长久。”

    苏问皱着眉,如果三哥能带他走就绝不可能送他进来,既然如此这份因果如何接下,结果多半不是好处,“好了,你这么说还要我怎么逃命,说吧!你的因果我怎么帮你承受。”

    “你能走到这里只怕更多人都要错愕?南追星说苏承运失踪才来求我,现在看来一切还是逃不过他的算计,你说得对,许木子对于这个世间其实并没那么重要,既然如此,我也该求活才是,无需你做什么,站着别动就好。”豁然开朗的许木子眉宇间骤然透出一股洒脱之意,曾经为世人守岁五十年的护道者此刻终于愿意为自己而活,消失的下半身如若浣纱飘过溪流若隐若现,活死人肉白骨,苍穹的那只眼睛猛烈的震动起来,一道裂痕缓缓浮现,光芒四射。

    潜心炼化善簿和判官笔的赏善司怒睁双眼,他不信世间真有这种人,可眼前的事实容不得他思量,一步跃出,不顾地狱幻象欺身苏问身旁,开碑手之势凌空拍下,场间身法最快的两人随即幻化万千,依旧赶不上那只手下落的速度。

    赫然一只枯老的手掌不知何处悄然递来,与赏善司对拼一掌,后者面色大惊,手中的劲道自然而然的收去一半,逃一般的掠出十丈之外,脸上的平静不见,比凝重还要再多一分。

    “许木子。”

    千古风流的许木子不在,此时此刻只剩下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就在老人现身的刹那,天地灵力几乎沸腾,犹如汪洋惊涛铺天盖地只在老人一手反侧万物寂静无声,食指轻弹,千钧灵力被他一口吞下,立尘,不惑,闻道,许木子境界步步攀升,不守道而闻道。

    “今日你没机会了,滚。”许木子最后一字吐出,天地灵力受其引动化作无形谶言压来,赏善司不敢托大,拼的根基受损强行祭出善簿护在身前,簿上名姓成千消散,直到第七千三百人以不得超生为代价,才将这一字挡下。

    “苏承运找到了,竟然真的让他找到了,好,我走,不过你还能守他多久,一年,还是两年。”赏善司莫名欢喜,看着昏迷不醒的苏问,看到对方体内那股正逐渐消散浓郁因果时,瞳孔中闪烁的光芒惊异的骇人。

    许木子负手而立,颇具宗师风范,南追星指力一绝可排世间前三,但比起许木子的一指三千世界不仅仅是境界的差距,技近乎道,两人有多像,说到底仍是一个后辈仰望着前人前行。

    “阴曹的魑魅魍魉,凌天宫不过是给你们画了张饼,还要算计,老夫不介意打醒你们。”

    “前辈既然重登闻道境界,晚辈就不自讨没趣,不过还望前辈有生之时来一次阴曹,有旧友相叙。”赏善司恭敬说道,有生之年四字尤为深沉,之后不拖泥带水的飞身离去,牛头与五名生肖紧随其后。

    南追星没有追问许木子为何放对方离去,那日相见仍是青年,回望一眼又过百年,不觉感叹,

    “前辈......”

    “与你无关何必自责,前人总该给后世机会,占着茅坑不拉屎,太俗气,他说的很对,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这世间少我一个,不痛不痒,该走了,最后两年让我好过些,真不想再见到你和苏承运。”许木子淡然一笑,走出寨门,山野间两拨人马你来我往杀红了眼,却都像没看到他似的,老人离去,在青锋郡主街的巷口有一家寡妇,还有一个姓李儿子,叫李当归。

    苏问沉睡了很久,依稀记得最后一幕画面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看着他,如壮汉蔑视脚边努力爬行的蚂蚁,只要轻轻抖一下腿就能让对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种无力感苏问很熟悉,又很无奈。

    许久之后那道目光移开了,但仍旧在寻觅着什么,从未害怕过的苏问第一次生出了古怪的念头,已经很短暂的一生更像在谁人的眼皮底下玩着自欺欺人的躲藏,也像是谁人手中做戏的布偶,规矩的命运让人抓狂。

    他想挣扎,只是努力一下却醒了,胸口处的沉闷感不曾退去,刀山不在,整座山寨满是狼籍,落在苏问眼中当真是鸟语花香的美景,慌忙回首,熟悉的人都在身边,紧绷的神经就像泄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瘫坐在地上贪婪呼吸着,“三哥,那乞丐呢?”

    “走了。”南追星接下腰间的酒壶丢给对方。

    苏问满饮一口,借着割喉的火辣总算是活了过来,很是不满的说道:“真是没道理的人,就这么走了,道声谢很难吗?亏我还念他一声宗师,虚伪啊!”

    “算了,他已经给了你很多,做人不要太贪心。”南追星夺回酒囊,闷闷不乐的灌了好大一口。

    “七贵,过来让少爷打一拳。”

    “诶?”七贵不明所以,但没有跌份儿到要躲少爷绣花拳的境地,然而下一瞬,整个人带着漫天尘土飞出了山寨,龇牙咧嘴的冲了回来就要和对方拼命。

    苏问抖了抖手腕,自言自语道:“嘿嘿,一等起凡,矮川我好像追上来了,说起来也怪,那人非要跟我嗦半天,说些似是而非的废话,不还是我赚到了,早些这样,又少吃多少苦头。”

    “也许吧!本来是要再陪你走一段路,不过就到这里好了。”

    “是因为那个叫做苏承运的人吗?或者说他就是我师兄。”苏问不是蠢人,南追星也不再隐瞒。

    “你尽快动身去学府,找一个叫赵钱孙的老汉。”南追星似乎有些急切,转头看向逆行道和冉红云,几人点了点头,像是默许了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想告诉我,我去了学府又如何,不明不白的,我不去了。”苏问赌气的两手一摊,扭头看向别处。

    逆行道几人已经起身离去,冉红云等了片刻也跟着离开,只剩下满脸难言的南追星欲言又止,期期艾艾了一阵,狠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

    “去不去由你,你若真想知道一切,去了就是,劝你这几日找个僻静的地方,最好独身一人,你受了许木子的因果,能吃下才是真正的赚到了。”

    说罢几个跨步消失在山寨外,小仆人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来,低声道:“少爷,真不去了?”

    话音未落,哀嚎出声,又带着一阵尘土飞出老远。

第一百零三章 缘起缘灭

    娄岚境和吕登科来的恰到好处,残局已定只等着一锤定音,只见一肥头大耳的汉子不顾其他驰马登山,不要命的冲进山寨,眼前满是狼藉,险些没惊得他坠下马来,四下寻找着什么,等到定睛去看,只剩下苏问双手后撑着坐在擂台上,脸上的疲惫之意不言而喻,刀山地狱他看似走的有惊无险,事实上几次神魄险些被打散,若非是憋着一口气,以及那比驴还要倔强的性子,只怕还没见到许木子就已经消散在风刃之中,此刻难得的松懈下来,真是连呼吸都觉得费力。www.uu234.net

    “殿下,下官来晚了,请殿下赎罪。”李程俊连滚带爬的从马上下来一路窜到苏问面前,肥硕的身子不顾地上满是尘土,扑通一声拜倒在地,也亏得他还能做到五体投地。

    苏问被一阵杀猪般的哀嚎惊骇,许是看见这一身肥肉有些油腻,舔了舔嘴角,干涩的很,埋怨三哥连两口酒都舍不得,不经意的冒出一句话来,“有酒吗?”

    李程俊不明所以,连忙将腰间的酒壶解下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在沧州不论文臣武将都带着一股被风尘磨砺出来的粗俐,武将斩敌人头颅饮酒,文人以酒水研磨,就算彼此多么不对付,上了酒桌也能喝到一个碗里去,只怕再找不出那地的官员能够做到这般默契。

    而且算不上名酒翠涛在沧州当真做到了以酒代茶的地步,便是半大的小子都是早早在酒缸中侵泡着成长,不仅仅是为了喝下的暖意可抵风寒,着实是那股冲上头的气劲让人疯魔。

    苏问本是不好喝酒,尤其是在那对年轻夫妇离世后更是排斥,可慢慢的他才知道不是酒的问题,越不敢面对的,其实不是追思,究竟何人可知内心所想,是怕,是恨,酒后吐真言,冷暖自知。

    “你是何人?”苏问痛饮下半袋子酒,随手丢给了七贵,吝啬到骨子里的小仆人自然不愿意拿闲钱买酒,骗你一壶酒不为过,索性就不还了。

    李程俊连忙回答道:“下官上河县县令李程俊,奉命前来围剿叛贼古大年。”

    “哦?”苏问沉吟一声,这名字倒是熟悉,当初险些就在他的功德簿上的头号贪官,“李程俊,有人跟本王说你在上河郡可是富得流油,几进几出的大宅子数不胜数,尤其是一处名叫天香园的庄子,当真比王府还要享受,合阳郡内最大贪官的帽子稳稳落在你的头上合适的很。”

    “谁?谁他娘的造老子的谣,殿下明察,下官这些年兢兢业业,虽说做不到两袖清风,但也是一身清廉,除了一处两室的宅院那里敢奢望其他,还请殿下明察。”李程俊头都快要磕破了,对说对方并不是岐王殿下,却是殿下身边最红火的人,那怕只是随口在对方耳边提上一两句,以后还怎么睡的安稳,别的不说,只怕那天香园就要充公不可。

    摇头苦笑的苏问真想掂量掂量眼前这家伙究竟有多重,一身清廉是看不到,一身肥膘倒是怎么都遮不住,继续说道:“不过那人还说你是不可多得的能臣,只是做一个县令太屈才了,怎样,有没有考虑去京都做官。”

    李程俊幸喜的脸上肥油都快挤出二两来,可他是个精明的人,打一巴掌

    给一颗蜜枣的事在官场上多了去了,也是这些王权者最擅用的收买人心的手段,但是咱分明还啥事都没干,抬手就是一耳光,转脸又给颗糖吃,未免太突然了吧!再说去京都做官,便是真正的岐王殿下也没这本事,你又何必跨这种海口,保不齐是想从中获利,事出反常必有妖,连忙回绝道:“殿下太看得起卑职了,诚惶诚恐,去京都不敢奢望,只求在吕大人手下在多打磨几年。”

    苏问可没有他那么多花花肠子,无非是将三哥的话重复一遍,至于去京都做官,那的确是随口一提,说到底他前后也不过做了十来天的岐王,只当是顶着个王爷头衔的权势在京都安插的心腹总不是什么难事吧!可他又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水浑成一团,否则陈茂川这些年那用活的这么辛苦。

    “那就当本王没说过,对了外面情况如何。”

    “启禀殿下,青锋山已经剿灭,散仙楼被查封,借助王判司所述的名单一干人等全部缉拿归案,不过王判司在散仙楼中自尽身亡。”论官职王庆珂比起李程俊要差上一等,但对于前者的尊敬,李程俊并未掩饰,若是两者地位交换,自认为做不出对方那么果决有效的决择,他贪钱,甚至不惜名节的贪钱,但更加惜命,毕竟钱再多也要有命去花才是,然而王庆珂从一开始给自己设下的便是死局,一生殚尽竭虑,步步算计竟是如何赴死,说来真是讽刺。

    苏问没有回应,将头扬起,那怕他半路让谭君子前去劝阻,可究竟有多少把握,也只能说是心存侥幸而已,那个从来不用正眼看人的书生别的不学,偏偏文人的傲慢,酸腐与生俱来,活着不好吗?我还不是苟延残喘的活到今天,死真的比活着容易,连蝼蚁都懂的道理,愚蠢至极。

    “古大年所部全部剿灭,马匪营五百二十七人无一生还,刘全被乱刀剁碎尸骨无存。”李程俊几乎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们来时本还可以救下半数人,但马匪营只求死战,只求身死,早已不是不是绝望而是解脱,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个人倒地,敬佩这些忍辱负重数年的男儿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今日只有战没有降。

    “都死了!”苏问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起身来,孑然一身而来,也要孑然一身而去,一块读书人,一块无字,两座碑永远留在青锋郡。

    还了岐王宝章的苏问落寞的回到客栈,再见不得如此悲壮之事,分明透着尔虞我诈,分明都是该死之人,分明都能活,苏问觉得累了,这几日比他在官道被劫杀,在草屋遇刺,在密林中力战到虚脱还要累,官不是谁都能做的,这些心机谋划远比他想想的要复杂,果然自己还是只配做些简单直接的事情。

    吕登科没有将刘安全斩杀,以对方的字迹与穆都司通信几封之后才将其放逐,可从此之后沧州只怕再没有他容身之地,别的不说,此刻穆都司必然恨得提剑要将其凌迟处死不可。

    几日之后,古大年的罪状公布天下,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往日富贵满堂的古府此刻被激动的百姓淋满屎尿,股股恶臭便是隔着几条街都闻得到,可反倒是让周边茶摊客栈的生意好上数倍

    ,每日都有成群的人来看热闹,树倒猢狲散,往日的那些门客为了洗清嫌疑人人口诛笔伐,甚至其中多少罪名都是出自他们,当真是好不热闹。

    苏问没有出门,手中拿着官府的告示,只有寥寥数句值得他注意,“扰境多年的马匪势力彻底剿灭,匪首刘全死于万刀之下,古大年党羽尽数伏法,散仙楼主管王庆珂自知罪大恶极,畏罪自杀。”

    没有落井下石,却也是清楚明白,民怨沸腾要官府暴尸与众,好在是被吕登科和娄岚境一手压下,才终于保全了某人所谓的最后气节。

    “七贵,去买壶酒来。”

    小仆人心领神会,买了两坛最好的翠涛,两人一驴缓缓出城而去,就这昏沉的夕阳来到一处简陋的茅庐外,王庆珂的尸体被谭君子和连衣带了出来,刘全死无全尸,与他的兄弟们就地安葬,这里有两块碑,一块刻有读书人三字,一块光洁无痕。

    “字是你刻的。”苏问问道。

    谭君子点了点头,别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一副穷酸落魄的模样,可那手字是极好,透着颜筋柳骨,笔力刚劲是最地道的北魏笔锋,当初多少大户人家出钱买他的字,可他就是不买,那怕穷的天当被子地当床,也怡然自得,最多换些酒喝,自语书法二字一旦与钱字沾边便没了神韵,俗不可耐。

    “连个名姓都不敢留,又岂可苟活。”谭君子解开一潭翠涛的泥封,倒满两碗放在两块碑前。

    连衣带着王庆珂的尸体离开后执意要来此地,这里是王庆珂生前亲手建起的草屋,名士小隐于山,结庐而居,茅庐名为无过,有过之人再次寻求无过,可惜主人已经不在了。

    “你有什么要求要可以对我说。”苏问轻声问道,早在散仙楼时对方曾给过他善意的提醒,都是可怜之人,王庆珂说过,她们这些人做梦都在想着如何离开散仙楼,可真的出去了又该怎样,世道会可怜她们,但绝不会容许她们。

    连衣摇了摇头,退去往日那身富贵华丽的绫罗,换上寻常人家的粗布衣服,有时风尘女子与闺中良人往往至此差别,却是两个命运。

    “不用可怜我,这才是我此生最向往的日子。”

    苏问在草屋住了半日,陪墓碑喝了两顿酒,谭君子走了,他决定起身进京赶考,苏问本想给对方一笔钱,但谭君子拒绝了,他有满腹锦纶,有手有脚,这世间没有饿死的文人,只有饿死的酸腐,明白一次不容易,单凭这一手字,足够他一路好活。

    那日之后苏问没有回去,起步前行,还了岐王宝章,陈茂川的身份很快会昭告天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后面的日子好过,至少那些传到杀手组织和江湖势力中的画像会让他难过上好一阵时日。

    只是在无过茅庐中多了两个修缘之人,莫修缘在坟前上了一炷香,帮着修缮茅庐,苏问没有问一句,对方也没有答一句,两人默契的忙碌了半日,喝了一顿酒,相互交换了姓名,只是七贵与七才就像天生的冤家,大俗遇大雅,谁看谁都不顺眼,一同上路,注定少不了的喋喋不休。

第一百零四章 两杯换三杯

    沧州最近大事频发,扰的左布政使常明晕头转向,又被传出青锋郡大乱,岐王殿下以迅雷不及掩耳拔除了古大年这颗根深蒂固的毒瘤,布政使官邸那晚灯火通明,据说常明连砍了二三十人的脑袋才终于平息了怒火。顶 点 X 23 U S

    “为什么吕登科和娄岚晋两人已经杀到青锋郡内都无人发觉,三道口的蠢货都在干什么,整日养着这些饭桶有什么用,传令下去,让他们三日之内交出两百颗脑袋来!”

    常明动了真火,三道口是他继任布政使之后花大力气组建起的谍报势力,遍布沧州,一道江湖,一道庙堂,一道李在孝,甚至最后一道的重要程度远胜前两道之和,可以说是耗费诸多心血布置的眼线,却在此事中完全变成了瞎子聋子,等到古大年的人头都被高高挂在了城门上,才忙不迭的前来禀报。

    “大人息怒,这些日子三道口的注意力都被南侧调动的军备力量牵动,谁也想不到吕登科竟然暗地里藏有如此众多的兵马。”

    一位门生话音未落,直接被常明一记耳光打的昏头转向,嘴角鲜血涌现,读书人虽无提刀的力气,同样没有挨打的本钱,那位门生不敢言喻,更不敢擦去嘴角的血迹,只得默默的退到一边。

    “他吕登科本就是李在孝安在九郡的明棋,故意来恶心我的,你想不到他为什么会多出这么多人马,难道是来质问我吗?那我要你们这些家伙有何用,除了会说几句息怒还能做什么,娄岚晋八百人连过两郡都无人发觉,饭桶,一群饭桶。”

    常明一把掀翻书桌,满屋的门生谋士再无人敢出一言,古大年作为常明的左膀右臂,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如散仙楼这些见不得光的产业,如果想查怎么样都能查到常明身上,另外以权谋私,甚至是几桩该杀头的大罪,古大年知晓得不少,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总是让人又爱又恨。

    这时一名儒雅的男子从门外缓步走上殿来,众人观见无不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只见那人走近常明,弯腰将书桌扶正,不紧不慢的将散落一地的书籍收拾妥当。

    常明抬头看向来人,即便再怎么怒言也都收敛了三分,尽量平复声色道:“栩卿,要是这些人有你一半的才能,我也无须事事费心。”

    如果说古大年是常明的左膀,那么眼前这位名叫周栩卿的男子便是他的智囊右臂,作为常明手下第一谋士,这些年出谋划策可谓是功不可没,甚至连常明自己都说,如果没有古大年自己只是要少去很大一部分金钱来源,可要是没了周栩卿,他绝对做不安稳布政使这个位置。

    “让大人劳心本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过错,这次事情虽然严重但并不致命,不过马上要经手的马帮利润大人最好一个子都不要动,原封不动的上交给朝廷。”

    “这。”常明犹豫不决,好不容易等到李在孝离开沧州,眼瞅着整个沧州外贸这么大一块肥肉飞到自己嘴边,却只能干看着,再者古大年出事,散仙楼被查封,一系列损失又该如何补足,这可不是单单诱惑二字可以替代的。

    “一个子不要未免有些太谨慎了吧!往年李在孝直接扣下九成,我只吃一成应该不碍事吧!毕竟我手中也有五万的军队,朝廷总希望他们也养的白胖一些。”

    周栩卿轻笑一声将两个杯子放在桌上,然后说道:“这两个杯子左边代表您,右边代表李在校,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选择向左右两个杯子里倒水,一次无需太多,因为我会多问几个问题。”

    “首先,沧州是大人说的算,还是李在孝说的算。”

    常明摇头惨笑,朝右边杯中到了少许清茶,“栩卿,这样的问题怎么感觉你是在故意嘲讽本大人,沧州要真是我说了算,便也无需这么烦恼了。”

    周栩卿拱手一揖,用行动表达意思,继续问道:“如果此刻南唐大军压境,大人与李在孝各掌五万兵马,朝廷更相信谁。”

    右边杯中水位再次上升。

    “再说大人与李在孝一同入京,谁的处境会更难堪一些。”

    ......

    几个问题无一例外,右边杯中的水位险些溢出,而左边却是未进滴水,常明面色有些难堪,低声道:“栩卿你莫要仗着恩宠就这般羞辱我,就算李在孝再如何厉害,这次进京都是必死无疑,本大人就算在一无是处,今后的沧州也轮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狗屁王爷来指手画脚。”

    台阶下的一种门生无不诧异的望向那位号称锦囊妙计安天下的周先生,不知道对方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分明是要故意激怒常明不可,到时他或许没事,只是害苦了自己这些爹不疼娘不爱的外人。

    “那我再问大人最后一个问题。”

    常明大袖一甩,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对方偏偏又用这种把戏令他出丑,语气不觉有些沉重,“那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早就想好了。”周栩卿带笑说道,“若是大人与李在孝同时犯了王法,有一人要死,大人觉得该是谁,大人不用立刻回答,我可以在给大人一种选择,若是你两人只是犯了鸡鸣狗盗之类的小事,可是,还是要死一人,大人觉得会是谁。”

    两种不同程度甚至是大相径庭的选择,结果却是一样,常明端起茶壶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将手中的茶壶放下,眼中疑惑的问道:“栩卿,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这时周栩卿又从一旁拿过一个杯子放在桌上,轻声说道:“我并没有说杯中的水越多就越好,杯子总有个量,如果装了它装不下的量就会溢出来,撒得到处都是惹人烦心。”

    常明眉头微皱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打断对方的话,安静的听着。

    “李在孝这些年所做的事情不论好坏都是在向自己的杯中装水,也许他应该是一个大许多的杯子,可总有装满的一天,功高盖主的事情很好做,难得是如何把水满在杯口而不溢出来。”

    说着周栩卿将右边的杯子拿

    起,将其中的水倒入了新拿出的杯子中,然后放在常明面前。

    “岐王?”

    周栩卿笑而不语,“朝廷需要一个可以装更多水的杯子,只要在他还没满之前,他的价值就绝对胜过一个小杯子,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舍弃无数个小杯子,都不如一个如李在孝这样的大杯子有用。”

    “此刻大人想要摔碎这个蓄水的杯子,就等于逼着李在孝被装满,这一点很多人都愿意看到,可是当这个大杯子被讨厌了,摔碎了,过后难免惹人思念,用的人就会觉得不适应,这时候该怨恨谁呢?”

    “可我也是在替皇上分忧,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无解死局。”常明惊声问道。

    “所以大人这个杯子里最好一滴水都没有, 没装水的杯子才更有利用的价值。”

    常明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摆放的三个瓷杯忽而笑了起来。

    “不过古大年之事蹊跷甚多,第一,为何岐王殿下如此明目张胆的杀人,甚至是故意孤身做饵,第二,古大年自作主张的计划为何秘而不报,想要邀功不假,可也不该隐瞒如此之久,第三,方才三道口传来的消息,阴曹的人曾经找过古大年。”

    常明瞪大了眼睛,脸上神色复杂,话吐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几番转变化作了简单几个字,“阴曹,李在信?”

    “据我所知,正是因为他,古大年才彻底动了杀心。”

    “这不可能,李在信与李在孝最为亲近,他这么做不等于是背后捅了李在孝一刀。”

    周栩卿点头,将桌上的三个杯子放在一边,又拿拿来两个茶壶,“大人该知道茶壶不止一个,拿茶壶的人自然也不同,大人可选好站在那边。”

    常明连忙坐直了身子,毕恭毕敬的请教道:“还请栩卿指点。”

    “要我说现在一个都不选,但是岐王必须除掉,这样对两家都有交代。”周栩卿点到即止,有些事可做,有些话说出来却是大逆不道。

    “另外,穆长寿穆都司,不论此事是否与他有关,都不可掉以轻心。”

    常明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怒声道:“穆长寿这个老东西,要不是当初与我有些交情,他能够坐到都司的位置,且不说其他,吕登科在他眼皮子底下冒出这么多人马,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李在孝一早便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

    “还有关于古大年之事,一切罪证都以坐实,我只是好奇为何吕登科就这样杀了他,不过大人最好亲自递折请罪,让圣上降罪一番,另外折子中将岐王在其中的功劳尽力夸大。”

    “此事就无需栩卿挂念,我做了十多年的官,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岐王藏了这么多年,可不就是担心惹人非议,李在孝这次明哲保身殊不知是将他推到台前,那我就给你加把火。”常明冷笑道。

    周栩卿恭敬一拜,台阶下众多门生客卿立刻心领神会的齐声道:“大人英明。”

第一百零五章 点朱砂

    出了青锋郡,苏问一直谨记着南追星的警告,原本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但是就在遭遇了一场袭击之后,调动灵气运转便越来越紊乱,甚至有溃散的迹象。www.uu234.net

    “你看起来似乎很不好。”莫修缘微皱着眉头,能够明显察觉到对方本就不充裕的灵力正在徐徐衰弱。

    “我知道。”苏问紧咬着牙关,很是艰难的回应着,“我知道你是谁,三哥也给我讲过你的厉害,不过等下还请不要靠近我。”

    小仆人有些焦急,苏问此刻的模样分明是寒症爆发的前兆,就要割腕放血,被苏问一把拦住。

    “你跟着他们一起走远些,我不叫你,别回来。”

    苏问觉得越发难忍,溃散的灵力如同一道牵丝通往别处,这种感觉犹如是梦境中自己赤身**的暴露在那只威严的眼睛下一般,目光穿透皮肉,震慑神魂,与此同时纠缠了自己十五年的寒症也格外的强烈,许木子的因果助他突破一等境界,但伴随而来的是他终于被发现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赫然浓云密布,漆黑如墨的云团相互碰撞摩擦,展现出撕裂苍穹的雷霆威力,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若是去掉那个子字,继而在怒字之前再加盛字又当如何,苏问踉踉跄跄,靠着小仆人的续命苟且了十五年,那便是有理由多出十五倍的愤怒,手臂粗的雷霆劈闪之下,山石碰裂,万物哀嚎,苏问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既然躲不开,索性不去躲。

    滚滚雷云终于密集成幕布遮天蔽日,却又似戏耍一般连降下十二道雷柱纷纷轰击在苏问数十丈以外,掀起的碎石不过眨眼间泯灭成渣子,可以说此刻苏问所处的三尺天地比起刀山地狱的幻象禁忌还要不可越雷池一步。

    “这家伙究竟是不是人啊!区区一等起凡凭什么引来这么大的阵仗,记得少爷强登立尘的时候也不过是九道雷霆而已。”七才咂咂嘴,要论着世间最崇拜莫修缘的人,莫过于这个朝夕陪伴的小仆人,自问少爷担起一个举世第一绝不过分,所以哪怕是这种不要命的东西也要争上一争。

    “还好你活不成,当初少爷承受九道雷霆之威时险些神魂溃散,生生耗去了一颗凌天宫的点朱砂,我看也就是没劈着,否则半柱雷霆都扛不下来。”

    “你再敢乱说一句,我就杀了你。”七贵恶狠狠的瞪着七才,手中的朴刀捏的咔咔作响。

    七才根本不惧对方的威胁,更是扯着嗓子与对方较劲起来,“怎么,我说错了吗?你们家少爷屁大点本事没有,还学别人吸纳因果,打肿脸充胖子,他活该。”

    “我杀了你。”七贵怒喝一声,寒芒伴着雷电倾斜之下,十成的力道,借着积郁依旧的怒火已然多砍出两成威力来,破风声不在,分明是一把大锤重重的压制着气流,七贵虽然修为不是开灵,却凭借天生神力硬是打出了开灵小宗师的霸道。

    七才不敢托大,这一路虽说吵吵闹闹,可也未曾真正动起手来,这一刹那竟也忍不住心头的惊凉,哪怕是最纯粹的以武入道也免不了灵力的依托,但眼前这一刀真真是砍出了道的意味。

    当即腰身一坠,两手在胸前画圆成盾,疯长的灵力连开七宫,不可想象一个小仆人非但是开灵中境的修为,更是开了七座灵宫的上上之才,清风拂山岗,这一手卸力的功夫倒是与道家的四两拨千斤如出一辙。

    莫修缘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七才有多少本事他再清楚不过,修为虽然不算惊艳,但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上来的,修行讲究一个悟字,世人皆以为自己身具空灵之身可悟天地三千大道已是巅峰,唯有他自己清楚,单论悟道的本事自己远不如七才,当日在道中观七才只是瞧见一眼老观主清晨打的一套推手,便领悟出一套以柔克刚的招式,颇具宗师韵味。

    可以说七贵和七才并非是名字性格大相径庭,分明整个人都是完全相反的极端,一个讲究一力降十和,任你千变万化,我就是这一拳,另一个却是道法千转,永无穷尽,但真要评论两者孰强孰弱,只能说气宗和剑宗一千年都没能分出高低的难题,也不是眼前两人打一架就能评判的。

    刀锋砸来,顷刻间整个空间仿佛明显的下坠,气流扩散不及拉出一道长长的弧形虹光,每一次下坠都是振聋发聩的炸响,刀口又坠了三寸,只听的一声脆响,刀口崩开一道裂纹,终究是一块凡铁如何受得住这般骇人的力量。

    七才手掌连抬六下,每一次都如同涨势一般在空中留下一度涟漪,六次连掌压出一道青色气弧波澜相衬,朴刀破相如飞石如潭水,一层波纹荡漾,靠岸则反,反复积势之间将长刀力道一挫再挫,直至终于停下,两手交错叠出犹如两条青蛇交错滑过,紧贴着残缺不堪的朴刀,手臂一震,刀身立即分崩离析。

    散开的碎片飞溅划破七贵的鬓角,鲜血染满脸颊凶相更胜,两招横拳势大力沉,皆是冲着对方要害而去,但七才就像早已知晓对方拳法路数一般,每一次沉猛拳势都会被他以掌心一收一推轻描淡写的化解去,如此娴熟的推手功力,哪怕是道中观资质不凡的弟子没个数年的沉淀也做不到这般得心应手。

    两条如同游蛇一般的手臂盘绕而上,取自墨水三大道行之一的金家金蛇缠沾手,这本是金家的不传之秘,唯有金家后人才可修行,据说需在年幼时以特殊药材浸泡三年之久才能使浑身骨骼如游蛇般蜿蜒,莫修缘这几年几乎走遍了南唐所有大家,曾经便是领教过这金蛇缠沾手的厉害,七才没有对方那种特殊的体质,只取其意,施展出来已有三分神似。

    金蛇缠沾手配上四两拨千斤,两大势力的绝学,也就是七才这种怪胎能够做到融会贯通,七贵仿若身处两条巨蟒的绞杀之中,任他力大无穷也只能是拳打棉花,毫无用武之地,只等那两条蛇手临至面门,七贵面色阴冷心头一狠,仰头撞去,拼着玉石俱

    焚的结果也要挣脱。

    七贵到底是只在山中与那些灵智未开的山猪棕熊搏杀,一味的只懂力量,七才却是一路跟着莫修缘连连拜访了南唐数十个宗门,可不是大家坐在一起喝杯茶递上张名刺就算是拜访了,毫不客气的说莫修缘如今有多大的名气,那都是一拳一脚从别人身上打来的,七才所具备的战斗经验才是真正修士之间的搏杀手段。

    两臂猛然鼓荡,扩散的灵力划出两道半弧,金蛇缠站随即松展化作两条闪电刁手击在七贵后颈,正中穴位,七贵只觉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少爷,这家伙疯起来还真是不要命,以后可别叫我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七才扶住对方稳稳的放在地上,抬头看向雷霆正中的苏问,十二道雷霆又突增九道,其周围的地面已然是一片焦土,整整二十一道雷光柱宛如一座牢笼将苏问困在当中,天做盖顶,地做底层,只怕时间再无人有资格享受此樊笼。

    “人之常情,若是被困在其中的是我,你也是一样,将他打晕也好,免得等下多葬送一条性命。”莫修缘伸出食指摩挲着眉心,一颗鲜红的朱砂印记从皮肤下缓缓浮现。

    七才皱着眉头,嘟囔道:“少爷,你真要用最后一颗朱砂去救他,那可是你留着突破不惑时的渡劫手段。”

    凌天宫的点朱砂可谓是世间最神奇的手段,集合世间千万教众信念,以及十位神官二十年的精气凝聚,避死衍生,重塑肉身,甚至可以一窥天道境地,数百年间能够被凌天宫赐予朱砂的不过三人,而莫修缘却是被赐予了两颗,可见其重要程度。

    天道向来公平,给了你多大的财富就会让你背负起多种的枷锁,资质也是一样,世人只看得到那些天骄连续破镜,却看不到他们背后要比常人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艰辛,莫修缘十五岁开灵上境,已然是凡人极限,虽说天妒英才,妒字也许形容过头,但想要再入立尘,生死的考验必不可少,便是在他强登立尘时用去了一颗点朱砂。

    剩下的一颗本是用以不惑之时抵挡天劫,但现在不得不浪费在苏问身上,七才方才的话语虽是故意激怒七贵,但确实有理有据,以苏问一等起凡的修为引来这种程度的天劫,无疑以卵击石,可就是这么巧合的,世间为一一个经历天劫而存活下来的人在他身边,而且手里还有一颗堪比佛教圣物舍利子的点朱砂可助他渡劫,偏偏这一路之上莫修缘又采取了苏问遗留的气运补足缘分,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你也说了少爷我天资无敌,说不定突破不惑境界根本就用不上这颗点朱砂,我承了他的气运,如果见死不救,这与我修缘之心不附,更何况我并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莫修缘摇头苦笑,迈步走入无尽雷霆之中,紧贴眉心的手指离开之时见一颗霞瑞光华喷吐的朱砂浮在半空,神迹流转。

    “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以后可要给我好好活着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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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031/ 第一时间欣赏大道逆行最新章节! 作者:二十三声馋所写的《大道逆行》为转载作品,大道逆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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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逆行介绍:
身处樊笼里,我心向自然。大道三千,我一道不通,可修行?可。世间多磨难,我想救人,却自身难保,可修行?可。他家帝王攻道,你家剑道至颠,我不过世间一株浮萍,可修行?可,正道不通,那我便逆行直上。大道逆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道逆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道逆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