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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归朝txt下载     归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九七章 竹马

    这就是这件事的蹊跷之处。www.uu234.net

    闽国公是仅次于异姓王的一等爵。

    本朝没有异姓王,闽国公便是除去宗室以外的第一人。

    他打猎受伤的事,不但在福建山东和浙江是大事,也同样惊动了两广、江苏和安徽江西几省的官员,这些日子展怀和三哥展悦整天都是在接待各地来探病的人和帖子。

    以闽国公的身份,即使他对外宣称是打猎受伤,在外人耳中也免不了会猜疑,一是猜疑他为什么要把受伤的消息放出来,他究竟有没有受伤,还是生了重病时日无多,假借打猎受伤隐瞒实际病情?二是猜测如果他是真的受伤,这是怎么伤的?什么打猎受伤,只有小老百姓才会相信。

    这样一猜,少不得就会有人猜到他是受袭被刺了。

    以上的这些猜测,随便一条便是轰动朝堂的大事,引起波涛暗涌。

    可是京城却如同一潭死水,没有带起半丝涟漪。

    这件事太不正常了。

    霍柔风道:“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没有传到京城里来。我记得你曾经说起过,展家自请,让朝廷往闽、浙鲁三省派驻官员,放下其他省份不提,单就这三个省从县衙到布政司,这些人里面不乏皇帝和太后的人,他们难道没有往京城送信吗?那个想要封锁消息的人,又是怎样才能将皇帝党和太后党两拨人马的消息全部封锁的?”

    展怀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哪里还是方才那个说不清道理的小孩子?

    他的心猛的跳快几下,看着霍柔风的目光温柔了起来。

    霍柔风见他默然不语,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你看着我干嘛?喂,喂!”

    展怀这才如梦方醒,把眼睛从霍柔风脸上移开,道:“对,就是你说得那样。”

    霍柔风一头雾水,我说的哪样啊,这人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她正想再问问他,一抬头便看到展怀两个红彤彤的耳朵。

    “你热吗?明明屋里不热啊,你是不是发烧了?”说着,霍柔风伸出小手在展怀额前摸了摸。

    她的手触在展怀的额头上,手有点凉,那种光滑的感觉随着凉意一起,从展怀的额头传到他的心口,再传送到四肢百骸。

    他霍的站了起来,对霍柔风道:“我没事,我就是在屋子里坐久了,有点气闷。”

    霍柔风道:“就是啊,用火盆时间久了就是气闷,还是要让安老爹找人把地龙通一通,对了,你一定不知道地龙是什么吧,浙江和江苏冬天时也不暖和,可是家家户户都没有地龙,所以说,京城的冬天都是最享福的。”

    展怀的两只耳朵火烧火燎的,也不知道霍柔风在说些什么。

    霍柔风见他心不在焉,以为他是在寻思闽国公被刺的那件事,她道:“我先回家了,让花三娘来见你,你有事就吩咐她吧。”

    说着,她便跳下炕来,展怀没有留她,笑着说道:“下次你来的时候,带几个肉夹馍吧,在无锡庄子里吃过,很好吃。”

    若问霍九爷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并非是她有多少银子,有多少宅子,最让她沾沾自喜的,便是她有能做正宗肉夹馍的厨子。

    当年霍老爷特意让人去西安学手艺,做出来的西北小食不但正宗,而且地道。

    霍九爷也最喜欢用这些招待她的客人,还在无锡庄子时,展怀便吃过霍家的肉夹馍。

    霍九爷当然更喜欢遇到识货之人,上次她请宋申吃肉夹馍,宋申居然还病了一场,霍九爷听说之后,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膈应。

    展怀就很好嘛,有眼光,还有一条好舌头。

    霍柔风高高兴兴地回了双井胡同。

    她刚刚走进二门,便被范嬷嬷派去等着她的小丫头叫到了姐姐院子里。

    霍大娘子已经等她多时了,见她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嘴里还哼着小曲儿,霍大娘子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她招手让霍柔风坐到自己身边,问道:“你从书铺街带回来的人是谁?”

    听姐姐这样说,霍柔风便知道冯大掌柜把她给出卖了,或者出卖她的人还有张亭和张轩。

    她没有隐瞒,把遇到展怀,又把展怀安置在高升胡同的宅子里,还有闽国公遇袭,死了替身的事,粗略向霍大娘子讲了一遍。

    霍大娘子没有想到,霍柔风带到高升胡同的人,居然会是闽国公府的五公子展怀!

    她良久不语,直到霍柔风关切的目光看过来,霍大娘子才说道:“兹事体大,不要让人知道了。”

    霍柔风点头应允,从姐姐的院子里出来,她回到自己院子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张亭和张轩叫来,让他们围着双井胡同的宅子跑了八圈儿。

    两人心知肚明,今天霍大娘子把他们兄弟叫过去问话时,两人一害怕,便把九爷去过书铺街,又坐着驴车回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霍大娘子。

    再加上冯掌柜说的事,霍大娘子若是不担心妹妹那就是假的。

    现在九爷处罚张亭和张轩,这事很快便传遍了高升胡同,张亭和张轩好不容易跑完八圈儿,到霍柔风的院子里来禀告九爷。

    霍柔风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见他们进来,便冷哼一声,问道:“跑得爽吗?”

    “爽,爽。”两人哪敢说不爽啊,若是他们真的敢说了,下一步九爷就该让他们跑到爽为止了。

    霍柔风懒得再理他们,只是凉凉地对他们说:“你们记清楚了,若是以后还有这种事情在你二人身上发生,你们索性别跟着我了。”

    两人哪敢怠慢,如果九爷不要他们了,第一个会把他们揍个半死的就是伯父张升平。

    果然,霍柔风处罚张亭和张轩的事,很快便传到张升平耳中,他私下里找人寻问,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找到两个侄儿,便是一顿臭骂。

    而霍柔风在处罚了张氏兄弟之后,心情也放松下来。

    次日,她原本是想天刚亮便起床的,可是昨天又累又不舒服,这一觉她睡得很香,待到睁开眼时,已近晌午。

第一九八章 驸马

    从小到大,霍柔风都有起床气,今天她睁眼一看已近晌午,便不高兴起来,她依稀记得展怀要请她去老沧州吃羊肠子的,即使老沧州可能会有苏浅的盯梢,可也能让人去买了拿到马车里吃啊。www.uu234.net

    没有人叫她起床!

    霍柔风在炕上滚来滚去,小叶和小枝哄着,她还是不依,站在廊下候着的小丫头听到里面的动静,飞奔着去把采芹叫了过来。

    采芹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把霍柔风从被子里拎出来,小丫头们穿衣裳的穿衣裳,洗脸的洗脸,一盏茶的功夫,霍九爷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坐在炕桌前用午膳了。

    刚才去给采芹送话的两个小丫头暗暗佩服,采芹姐太厉害了。

    霍九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霍大娘子去了永丰号,可霍家的午膳从来就不将就,一锅热气腾腾的红焖羊肉端上来,霍柔风问道:“没有肉夹馍?”

    小厨房的婆子连忙陪笑道:“灶上煨着肉呢,九爷想吃肉夹馍,奴婢这就给您现做了送过来。”

    霍柔风指指那一锅红焖羊肉,道:“连同这个,一起送到高升胡同,不了,还是我送过去吧,备车!”

    说完,她就要下炕,她最讨厌自己一个人吃饭了,姐姐不在家,她那几个狐朋狗友都要上学,她索性去找展怀一起吃饭。

    展怀没在高升胡同,此时此刻,他正和同样乔装改扮的展愉坐在一间冷清的茶馆里。

    展愉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棉袍,穿的衣裳像个来京城赶考的寒门学子,但是却难掩清贵之气。

    展愉也在打量着面前的展怀,如果不是早就约好,走在街上他甚至不敢相认,几年不见,当年那个顽皮的小五弟已经长成了英俊少年,个头比他还要高出两三寸,古铜色的皮肤一看就是在海上晒出来的,但是英挺的眉毛下,那双大眼睛还像小时候一样清澈。

    “你出过几次船了?”展愉问道。

    展家人口中的出船,便是出海船打海仗。

    展怀挺起胸脯:“十次,最后一次我把毛利信打得逃去了琉球岛。”

    展愉眼中浮现出赞许之色,他笑道:“好小子,没给展家人丢脸!”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添了一抹落寞,兄弟五个,只有他远在京城,展家人若是不去打仗,还算什么展家人?

    展怀假装没有看出二哥的神情,他笑着说道:“这次原本是大哥要过来的,可是父亲要装病,大哥就要代替父亲处理政务,三哥要接待各地来的官员,家里就我一个闲人,于是就让我来京城了。”

    闻言,展愉在心里暗笑,你是母亲三十几岁才生的宝贝疙瘩,京城里的情况这样复杂,怎会放心让你一个人跑过来?十有八、九是你偷跑出来,父亲和大哥发现后也拿你没有办法了,只好顺水推舟。

    否则大哥在信里就不会叮嘱要好好照看你了。

    看着小弟弟意气风发的神情,展愉没有戳穿他,只是问道:“你住在哪家客栈,安全吗?”

    展怀忙道:“我住在一个朋友的宅子里,绝对安全,二哥你放心吧。”

    “朋友?你在京城有朋友?姓甚名谁?是我们家的世交吗?”展愉飞快地把京城里与展家有关系的几家想了一遍,这几家里倒也有和展怀年纪相当的少年,可是展怀从未来过京城,应该和他们并不认识,更加称不上朋友吧。

    展怀不想隐瞒,再说小九的事情也不用瞒着二哥,他道:“不是我们家的世交,二哥您在京城想来听说过前阵子捐出十万两军费的那个霍家吧,我就是住在霍家的宅子里。”

    展愉吃了一惊,问道:“永丰号的霍家?杭州来的?你怎么认识他们?你的朋友是霍九吗?”

    沾了彭城伯府和郭咏的光,如今京城里罕有不知道永丰号霍家的,而霍家只有姐弟二人,姐姐是个双十年华尚未出阁的女子,那么展怀所说的朋友,只有可能是霍家唯一的男丁霍九了。

    听到霍九两个字,展怀的嘴角便向上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里也是藏不住的笑意:“我朋友就是霍九,我住的地方就是霍家在高升胡同的一处宅子。”

    展愉笑着摇摇头,对展怀道:“我还以为你长大了,没想到在军营里转了一圈儿,还是和些小孩子玩在一起,我听说那个霍九只有十岁。”

    “十一了,过年就十二了。”展怀连忙纠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别人说霍九还小。

    展愉无可奈何,又问了问家里的事,这才说道:“收到大哥和你的信后,我让人暗中调查,父亲受伤的事,早在十天前便有折子送了过来,可是都被内阁压下了。”

    能够将各地折子压下的,内阁里也只有一个人。

    “郭咏?”展怀问道。

    展愉道:“内阁里不是只有郭咏的人,还有太后的人,可现在看来,两拨人都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呵呵,还真是全都怕了我们家。”

    展怀冷声道:“这次的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一次不成还会有下一次,只是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而已。”

    展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替身的死状,他握紧了拳头。

    如果没有那个替身,那天死去的人就是他的父亲,他从小仰望的父亲。

    展愉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沉声道:“我已经让公主这两天进宫一趟,探探太后的心思,你先稍安勿动,等到公主那边有了消息再做定夺。”

    听到展愉提到公主,展怀蹙起眉头,问道:“二哥把父亲遇袭的事情告诉公主了吗?”

    当年展愉进京时,他还是个孩子,那时他知道二哥要娶媳妇了,还以为是件喜事,可是家里人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高兴,他甚至看到母亲的眼睛哭成了桃子。

    后来他渐渐明白了,二哥不是成亲,而是去做了人质,二哥这一去,说不定再也不能活着回到福建了。

    从那时开始,公主这两个字便深深刻在他的心里,和展家所有的人一样,他从未把公主看做是他的二嫂,也从未看做是展家人。

第一九九章 午膳

    “二哥......”展怀不满地说道。m.www.uu234.net

    展愉打断了他,道:“长公主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她懂得应该怎么做。”

    展怀还想再说,展愉索性岔开话题,问起福建海盗的事情来,展怀无奈,只好按下心头的不满。

    从那家小茶馆出来时,已经过了晌午,展怀心里有事,闷声不响地和耿氏兄弟回了高升胡同。

    按照二哥展愉所说,在长公主见过太后之前,他不易轻举妄动。

    刚到高升胡同,他便看到胡同口停着一驾马车,马车上挂着的两盏银丝羊皮灯上,各有一个硕大的霍字。

    展怀的眼睛亮了,他让耿锁过去问问,没一会儿,耿锁就跑了回来:“五爷,霍九爷来了。”

    展怀见到霍柔风时,霍柔风正撅着嘴玩手指头,金豆儿无聊地在屋里各处闻来闻去。

    “小九,你来了。”展怀兴奋地说道。

    霍柔风抬起眼睑,便看到展怀阳光般的笑脸。

    今天的天气有点儿阴,屋子里光线暗淡的,但是展怀的笑容却让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就像是有一道阳光从乌云后透过来,照亮了那一方天际。

    霍柔风歪着脑袋笑了,她指指炕桌上的食盒:“我带来了肉夹馍,还有一锅红焖羊肉,羊肉凉了,安大娘端出去了。”

    展怀知道这会儿早就过了晌午,他问道:“小九,你还没有吃午饭吗?”

    他在霍家无锡庄子里住过,知道霍家有吃午饭的习惯,不像有些人家,只重视早晚两顿,午饭只是用些点心清粥而已。展家人不分男女全都习武,因而也是一天三顿,顿顿不少。

    霍柔风捂着肚子,苦着脸说道:“我快要饿死了。”

    这时屋里响起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两人一起瞪眼,竟然分不清从他们谁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安大娘端了锅子进来,加了炭火,展怀也不客气,他从食盒里拿出肉夹馍和四样小菜,见居然还都是温的,有些奇怪,霍柔风得意洋洋,指着食盒道:“我这个食盒啊,把吃食放进来,两三个时辰都不会凉。”

    展怀不由得探头过去,把那食盒左看右看,却也看不出有何特别。

    霍柔风用手指弹弹食盒的四壁,道:“这是两层的,中间是空的。这个食盒是前几天罗大夫送来的,姐姐觉得有趣,就给我了,我每天都用。”

    为了试验这个食盒可以保温,霍九爷每天都让人放些吃的在里面,几个时辰后再拿出来。

    “罗大夫?我记得你家供养的大夫是姓韩吧?”展怀问道,他对小韩大夫记忆深刻,那次他发病时,小韩大夫是看出端倪的。

    “对啊,我家供养的大夫就是姓韩的,祖孙三代都在我家府上”,霍柔风说道,“我说的罗大夫叫罗杰,他不是我家的大夫,对了,你见到罗杰就知道了,他长得特别特别好看,你一定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就像......比仙人还要好看,而且很特别,哈哈,你见到就知道有何特别了。”

    霍柔风决定卖个官子,展怀打死也想不到罗杰是蓝眼睛的吧,就是不知道福建有没有红毛人,若是展怀以前见过红毛人,那就没有意思了。

    所以她先不说。

    展怀的眉头动了动,问道:“我以前没听你提起过这位罗大夫啊,他既然不是你家供养的,莫非是四时堂的堂医吗?”

    霍柔风摇头:“不是啊,他不是四时堂的,他是我们特意从广东请来的,后来姐姐和我来到京城以后,恰好他也被京城的一户人家请来看病,便找我借了一处宅子暂住,对了,他就是那个告诉我们,烟叶对身体有害的人。”

    两人虽然一直都在说话,可是今天都饿了,听对方说话的时候,也没忘记往嘴里填吃的,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在他们这里都不记的了。

    这会儿展怀刚刚夹了一口凉拌小黄瓜,冬天里也只有丰台的暖室里才有卖小黄瓜的,价钱很贵,但是吃起来比夏天时更要鲜脆。可是展怀刚吃了一口,就皱起眉头,觉得这好端端的小黄瓜没有拌好,酸溜溜的,也不知放了多少醋。

    霍柔风可没有注意这些,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挑食,可却从不会饿着自己,她连吃了几块羊肉,心满意味地说道:“我家的羊肉好吃吧,我那厨子专门从西北学来的。”

    展怀嗯了一声,见她总算不再说那位罗大夫了,便道:“好吃,都好吃,快点吃吧,吃完饭我有事要对你说。”

    霍柔风见他的神情忽然间就凝重起来,便也没有多问,两人都不再说话,埋头大吃。

    展怀和霍柔风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饭量很好,胃口也大,一顿饭吃下来,一锅红焖羊肉只余点汤,带来的十个肉夹馍吃了七个。

    吃饱喝足,安海媳妇过来收了炕桌,屋子里虽然没通地龙,但是火盆烧得很旺,屋里暖洋洋的。

    霍柔风盘腿坐在炕上,倚着大迎枕,懒洋洋地问展怀:“你说的什么事啊,你快说,我有点困了。”

    霍九爷用过午饭都会发困,这是从小的习惯了。

    展怀坐在炕沿上,问霍柔风:“你在信里说过,在功德殿见过庆王和芳仪长公主,你对长公主还有印像吗?她是怎样的人?”

    霍柔风原以为他是要对她说什么事,可是他却来问她,也没有多问,想了想,便道:“我只见过长公主一次,她很美,二十几岁的年纪,身材高挑,长得嘛很漂亮,是很漂亮的那种,你知道我说的很漂亮是什么意思吗?就是非常漂亮,是个大美人。”

    霍九爷用过午饭都会发困,这是从小的习惯了。

    展怀坐在炕沿上,问霍柔风:“你在信里说过,在功德殿见过庆王和芳仪长公主,你对长公主还有印像吗?她是怎样的人?”

    霍柔风原以为他是要对她说什么事,可是他却来问她,也没有多问,想了想,便道:“我只见过长公主一次,她很美,”

第二零零章 熬鹰

    “怎样的人?我不知道......”霍柔风嘟哝着,声音越来越低,很快便被均匀的呼吸声代替。m.www.uu234.net

    霍九爷的午睡时间到了。

    展怀无奈地看着霍柔风的睡颜,可看着看着,心里却平静下来。

    霍柔风靠在大迎枕上,巴掌大的小脸如梨花绽放,入鬓的蛾眉,浓密的睫毛,不够挺直却玲珑可爱的鼻子,还有微微张开的红唇,就连睡觉都像是含着一抹笑意。

    展怀还是第一次看到睡着了的霍九,但他很快就发现,霍九睡着了,比醒着的时候显得更小。

    他记得他像霍九这么大的时候,父亲和大哥已经把他当成年人对待了,阿全和阿有想要服侍他,也要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看到告诉父亲,到时他少不了要被体罚。

    他在撷文堂外面第一次见到霍九的时候,还以为就是街上乱跑的小孩子,那时候他还在想,怎么江南的小孩全都生得细皮嫩肉的?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浮起笑意,眼睛弯起,像两道月牙儿。

    霍柔风睡了一炷香的时间便醒了,从小到大,她每天吃过午饭都会睡觉,但是睡一会儿就醒。

    她揉揉眼睛,正要叫人过来,才想起身在何处。

    她隐约记得展怀问过她什么事的,可是展怀呢?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身上盖着锦被,金豆儿趴在她的靴子旁边,睡得正香。

    她想叫安海媳妇,忽然想起昨天她才吩咐过,不让安家人随便来二进院子。

    可是她想错了,她坐起身来刚刚弄出动静,安海媳妇就笑盈盈地撩帘进来。

    “九爷,您醒了?奴婢给您端水进来洗把脸吧。”

    霍柔风摇摇头,京城的冬天风很大,采芹叮嘱了不让她在外面洗脸,说是没有抹脸的香膏子,会把脸给吹粗了。

    “杨公子呢?”霍柔风问道,她想起来了,她也有很多事要问展怀,今天见面就只顾着吃饭,忘记问了。

    安海媳妇笑着说道:“杨公子和两位耿爷都在后罩房里,杨公子特意叫了奴婢过来服侍九爷的。”

    霍柔风道:“你给我上壶茶,什么茶都行,茶里要加冰糖。”

    安海媳妇曾经在霍大娘子的院子里服侍地,对于九爷的习惯她是知道一些的,可是在茶里放冰糖,她还是头回听说。

    很快,一壶热茶便端过来了,霍柔风尝了尝,微微的甜味,不浓不淡,是她想要的。

    这确实不是她的习惯,而是姐姐新近才告诉采芹的,说是罗大夫说的,京城的冬天,屋子里干燥,睡过午觉以后,要喝一杯加冰糖的茶水才滋润。

    她挥挥手,让安海媳妇不要再留在二进院子了,自己则趿上鞋子,蹑手蹑脚去了后罩房。

    她能够猜到展怀在这里做什么,这也是她今天想问的事。

    霍柔风自以为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是她刚刚把耳朵贴到后罩房的门缝上,那道门便从里面打开了,霍柔风吓了一跳,向后跳出几步,待到站稳脚跟,才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展怀。

    她拍拍胸口,道:“人吓人吓死人的。”

    展怀好笑:“到底是谁在吓人,你想过来看看,就敲门好了,像个小贼一样摸过来,若不是我猜到可能是你,这会儿你早就变成刺猬了。”

    变成刺猬倒是有些夸张,不过只凭耿氏兄弟的身手,刺个透心凉不在话下。

    展怀敢只带他们两个人便来京城,自是对他们有十足的把握。

    霍柔风吐吐舌头,压低声音问道:“是在审问昨天跟踪我的人吗?我还以为昨天晚上你就审出来了呢。”

    展怀隔着衣袖,牵起她的手,带她进了后罩房。

    这处宅子的后罩房有五间,堂屋、东西两次间,左右各有一间耳房。

    只是每间屋子都很小,又有点背光,加上已有些日子没有住人,甚是冷清,因此即使是午后的大白天里,屋内也显得昏暗阴沉。

    霍柔风缩缩肩膀,感觉这屋子里比在外面还要冷一些,展怀见她并没有穿着自己那件皮斗篷,眉头动了动,手上微微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他原是想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头,让她暖和一点,可是胳膊伸了伸,还是放下了。

    霍柔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的注意力都在墙角的两个人身上。

    她还以为这两个人已经被严刑拷打得不成人型,她甚至做好捂住眼睛的准备了,可是眼前的情景让她大失所望。

    这两个人不但完好无损,而且看上去并没有受过刑罚,只是两个人的神情都是委顿不堪,像是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耿氏兄弟正在吃饭,霍柔风一闻就知道,这是白菜猪肉馅的包子,昨天她和展怀刚刚去吃过,她一口也没吃。

    可是耿氏兄弟吃得很香甜,除了包子以外,他们面前还摆着几个敞开的油纸包,里面是猪头肉、酱兔排、卤鸡爪和酱牛肉。

    另外,还有个热气腾腾的水盆,里面温着一壶酒,酒气混着肉香,连同霍柔风不喜欢的白菜猪肉馅儿一起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

    霍柔风吸吸鼻子,她居然又饿了。

    正在这时,她看到缩在墙角的两个人当中,有个瘦长脸的,正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油纸包,喉头动了动,居然是在咽口水。

    这个发现让霍柔风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在杭州时,她有一座牵黄院,专门用来养狗的,为此,她还请了一位驯狗的行家,那位行家不但会驯狗,还会驯鹰,据他所说,刚刚猎获的鹰,野性难驯,可这畜牲打不得骂不得,那就只能熬着它,俗称熬鹰。

    也就是说,不让这鹰睡觉,也不给饭吃,就让它眼睁睁地熬着饿着,也不过几天而已,再是野性难驯的鹰都能乖乖听话。

    展怀用的就是这种方法,难怪那两人身上虽然没有伤,可是却没有精神,疲惫不堪,展怀又让耿氏兄弟在他们面前大吃大喝,吃的喝的都是粗汉子们喜欢的酒菜,这两个人已经被苦熬了一天一夜,滴米未进,就连刚刚用过午膳的霍柔风都感到饿了,更何况是他们。

第二零一章 香椿

    霍柔风仔细打量那两个人,她全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否曾经见过,因为这两个人长相普通,是那种放到人堆里便看不到的人,即使她曾经见过,也不会注意到。m.www.uu234.net

    霍柔风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后罩房。

    展怀跟了出来,轻轻带上房门。

    后罩有两棵树,都是碗口粗细,树叶早已掉光,枝头上光秃秃的,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霍柔风仰头看向树冠,展怀见了,便道:“这是香椿树,春天时可以摘了嫩芽做菜吃。”

    霍柔风很好奇,道:“我喜欢吃香椿芽做的饼,我都不认识这种树,你倒认识,福建也有香椿吗?”

    展怀道:“福建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家花园里有好几棵,每年春天,我娘都会让人采摘很多。那几棵树可比这两棵要粗多了,我小的时候便在花园里了。”

    看到霍柔风依然在看这两棵树,展怀上前一步,站在她的身后,放缓了声音问道:“小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他相信小九已经看出来他是用的什么法子了,否则以小九的好奇劲儿,不会什么都不问便从那屋子里走出来的。

    霍柔风转过身来,冲他展颜一笑,道:“哪里残忍了,我觉得你的办法很好。”

    展怀的眼睛更加明亮,小九果然不是那种矫情造作的,他就喜欢这样明快果断的性子。

    “初时见他们嘴硬,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可也不过只用了一天一夜,他们便快要撑不住了,想来也不过如此,最晚明天,他们就该招了。”

    霍柔风却没有再问那两个人的情况,她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展怀,问道:“你在福建时也审问过犯人吗?”

    虽然展怀告诉过她,他上过战场,打过海仗,可是没有亲眼看到,在霍柔风眼中,展怀依然还是那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也是个大人眼中的小孩子,只不过就是个子长得高了些,但是眉宇间的神情还是孩子的模样。

    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到展怀和别人不太一样,他除了爽朗有趣,他还沉着冷静,明明是和李烨、黄大头他们差不多大的人,可是做起事来,却有自己的一套。

    霍柔风想起前世时偶尔听母亲说过的四个字“可堪大任”。

    展怀并不知道霍柔风在想什么,他点点头,道:“在福建时,我审问过倭人,初时还和他说倭语,可是说了几句,就见他眼里有茫然之色,我便用闽南话问候他祖宗八代,结果他立刻也用闽南话回骂过来,哈哈哈。”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霍柔风莞尔:“这是投靠倭人的汉人,还是海盗假扮成倭人?”

    展怀道:“是倭人与海盗合作,被我们打败的那些人当中,有倭人也有海盗,在福建若是抓了海盗,是会立刻砍头的,可如果是抓了倭人,是会暂时收押的,这个人仗着身材矮小,假装是倭人,以免被当即砍头。”

    霍柔风又问:“你这么有经验,是不是经常审问犯人?”

    展怀道:“也没有,那次是我领兵的,所以才由我来审问。”

    他并没有吹牛,实话实说,霍柔风反而更加有兴趣了,她对展怀道:“如果我有机会去福建,无论你审问倭人还是海盗,都要带上我去看看,行吗?”

    展怀忍不住摸摸她的头,笑着说道:“好啊,不如等我这次回去时,你就跟着我一起走吧,在福建住些日子,我再亲自把你送回京城。”

    霍柔风想起在无锡时,展怀曾经说过要让她到福建读书的事,便反问他道:“咦,你不是说要让我留在福建读书吗?改主意了吗?还是你家请的那些夫子不肯教我了?”

    闻言,展怀的耳朵立时红了,可是他说起话来却还是中气十足:“那时我不懂事,随口说的,你是你家的宝贝金疙瘩,哪能跟去我家长住啊,小住几日倒是行的。”

    此时的霍柔风对他的这番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也压根没弄明白,她去闽国公府小住和长住有何区别。

    她又取笑了展怀几句,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问道:“不知道谢大哥如何了,锦衣卫把他抓去,会不会也像你这样审问呢?”

    她隐隐地有些担心,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会担心谢思成。

    明明谢思成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那样的人哪里轮得到她替他担心。

    展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认真地看着霍柔风,问道:“小九,你和我说实话,谢思成此人,你了解多少?”

    霍柔风不知道展怀对谢思成的事情知道多少,但是她想起以前的霍三奶奶尤氏,在杭州李家园子时,曾经对她提起太平会的事,尤氏只是后宅女子,她所能知晓得有限,但是想来在很多人心里,那并不是秘密了。

    尤氏都能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就更不用说展怀了。

    展怀身边有郎青那样的斥候,还有花三娘这样的人。

    她道:“谢大哥是太平会的人吧,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展怀深深地看着她,良久才道:“小九,你既然知道他是太平会的人,就该猜到,他之所以会被锦衣卫带走,也是有原因的。”

    霍柔风点头:“当然啊,所以我才有点儿担心,谢大哥为人很好。”

    展怀道:“据我所知,书铺街上杀了许让又逃走的葛氏父子,便是太平会早年在京城的联络人,葛记书铺是太平会的一个堂口,只是从今年春天,才突然冷落下来,葛氏父子还在找人要把书铺转卖出去。仔细算算日子,不难看出,葛氏父子卖铺子,便是在谢思成的撷文堂分号开到京城的时候。”

    霍柔风的脸上微微一怔,她张张小嘴,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撷文堂才是太平会真正的堂口,葛氏书铺之前只是太平会在京城临时的分号而已,现在撷文堂正式开认了分号,所以葛记书铺才会弃之不用,那么,谢大哥,他是......”

第二零二章 明月何时有

    展怀目光炯炯望着霍柔风:“小九,你猜到了吧,就是你猜的那样,没有错。www.uu234.net”

    虽然是在白天,可霍柔风的脑海里却似升起一轮明月,月光皎皎,看似离得很近,可却又高不可攀。

    她忽然就没精打彩起来,靠在香椿树上,嘟起了嘴。

    谢思成不仅仅是太平会的人,他还是太平会的会首,总舵主。

    她不喜欢这样,她无法把这样的身份和谢思成联系起来。

    展怀却不想让她就这样赖着,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笑着说道:“小九,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你带我去见识见识吧,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北方,更从来没进过京城。”

    霍柔风还是没有什么精神,或许有些事情她早就想到了,只是自己骗自己而已。

    她早就知道谢思成不是表哥,可她就是舍不得那种感觉。

    可能是因为同样是姓谢,也可能是因为那种亲切却又疏离的感觉。

    其实前世她也只是小时候见过表哥,她甚至早已不记得表哥的样貌,后来母亲让表哥四处游历,体察民情,增长见闻,表哥便很少再来京城,母亲和她双双去世之后,也不知道表哥如何了。

    不论是后世的史书中,还是街头巷尾的传说里,都没有安亲王世子的消息,想来表哥也未能逃过一劫,从此后,令鞑子闻风丧胆,一朝登上龙庭的陕西谢家,就此消声匿迹,就如同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所以,她见到谢思成时,才会有那种感觉吧。

    她抬起头来,展颜一笑:“京城样样都贵,你有银子吗?总不能还要让我花钱吧。”

    展怀大言不惭:“我的三千两还在你那里呢,我就不要利息了。”

    还是要让她花钱,只不过是记帐。

    霍柔风扔给他一个漂亮的白眼,道:“我们先去天桥看杂耍的,晚上到老张家吃羊蝎子,明天一早再去老沧州吃羊肠子,然后到东四街看木偶戏和皮影戏,中午去回回街吃牛肉锅贴和羊杂汤,下午去四海茶馆听女说书,晚上我请你去吃烤羊腿。”

    她一口气就把两天的行程全都安排好了,除了吃就是玩,她还意犹未尽:“可惜你来得晚了,若是早来一个月,还能去香山看红叶,到张家园子买金鱼,不过再过些日子,等到河里的冰再冻得结实些,就可以去嬉冰了,若是还能下上两场雪,那好玩的事情就更多了。对了,你见过下雪吗?”

    展怀道:“我在浙江时见过一回,就是前年,我曾跟着大哥去过嘉兴。”

    霍柔风嗤之以鼻,前年浙江下的那场雪啊,我还记得,那怎么能称为雪啊,和京城的雪比起来就不是雪,不过就是冰粒子而已,地上都没有变白,你一定想像不出来,把脚踩在雪地上是什么感觉,咯吱咯吱的,还能堆雪人,打雪仗,上元节时京城里有灯会,有一年的上元节下起了雪,就是常说的雪打灯。”

    霍柔风越说越来劲,什么太平会,什么谢思成,全都抛到了脑后。

    展怀忍不住插嘴:“小九,你以前来过京城吗?”

    小九分明是今年才到京城的,她应该没在京城过上元节啊,怎么还知道雪打灯?

    霍柔风怔了一下,道:“我上辈子就住在京城啊。”

    展怀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弹,笑道:“好了,你上辈子就住在京城,我信了我信了,九爷,咱们出发吧。”

    霍柔风兴致勃勃,虽然知道展怀也和其他人一样,把她口中的上辈子当成小孩子的浑话,可是她还是很开心。

    在京城她是有玩伴的,黄显俊、芦瑜和李烨都是她的玩伴,可是展怀和他们不一样,展怀是她在江南时就认识的朋友,朋友当然是旧的好了。

    霍柔风高高兴兴地前面带路,展怀笑着在后面跟上。

    霍柔风没让张庭和张轩跟着她来高升胡同,但是她带了安海,安海不是她的小厮,而是她身边得力的管事。

    听说九爷和杨公子要出去逛逛,安海马上去安排。

    安海是霍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在霍家,不但会察言观色,也练出了一副好眼力。住在这里的这位杨公子,虽然穿着打扮像个平头百姓,可那通体的气派,却不是寻常的公子哥可以比的,再看九爷对他的态度,安海肯定这人来历不凡,但却不是杭州的,杭州城里上到官宦下到商贾,这些人家的公子哥儿,安海全都见过,这位杨公子决非是其中的人。

    因此,安海不但叮嘱老子娘和自家媳妇,在杨公子面前不可怠慢,自己更是鞍前马后,但凡是九爷和杨公子吩咐的事情,他全都安排的妥妥贴贴。

    霍柔风自从来到京城,一向都是别人带着她去玩儿,她还是头一次尽地主之谊,她尤其卖力。

    坐在车上,她指着车窗外面的大小铺子和高高低低的建筑,向展怀介绍。

    “咱们绕个弯,就能从六部前街经过了,六部前街这一段是文衙门,那一段是武衙门,咱们的马车不能靠前,你只要远远看一眼就行了,反正那里面的人也都是乌合之众,不用细看。”

    展怀指着六部前街后面问道:“那边是紫禁城吗?我听人说过,六部前街就在紫禁城附近,因此咱们的马车才不能靠前,是吗?”

    霍柔风脸上的兴奋没有了,她没有好气地道:“你既然听人说起过,那还问我做甚?你还想靠前吗?自己下车走过去,你是国公府的公子,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一样,你能去的,我们去不得。”

    她连珠炮似的说着,展怀只好苦笑:“小九,我怎么生气了,我又没说别的,我只是问一问而已,紫禁城有何可看的,我们去天桥吧,这些官员哪如杂耍好看。”

    霍柔风满意了,她之所以要绕个圈子带着展怀来六部前街,也是因为展怀是来调查闽国公被刺一事的,以后也少不得要和京城各级衙门打交道,因此她才带他来六部前街看一看。

第二零三章 药材

    看了杂耍,吃了羊蝎子,展怀先送霍柔风回了双井胡同。顶 点 X 23 U S

    到了胡同口,他问霍柔风:“小九,这两天你都是和我在一起,霍大娘子那里,我要不要去递个拜帖?”

    他虽然尚未及冠,可是霍大娘子却已及笄,他是不方便去见霍大娘子的。

    霍柔风笑道:“你来京城的事,姐姐已经知道了,是我告诉她的,姐姐没说想见你,你不用送拜帖了,双井胡同虽然只住了我们一家,可是这附近人多嘴杂,你不用过来,我去找你便是,免得被人知道你来了京城。”

    展怀心头一暖,无论是霍大娘子还是小九,都是深明大义的人。

    他对霍柔风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快点回去吧,免得霍大娘子挂念你,明天早晨我来接......你去接我吧。”

    霍柔风笑道:“好啊,明天我们坐你的小驴车去吃羊肠子。”

    展怀哈哈大笑,推了推她,道:“快走吧,快走吧。”

    霍柔风正要下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拍拍脑袋,看她这记性啊,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对了对了,你今天问过我关于长公主的事,对吧?”她问道。

    展怀无奈,我还以为你睡得迷迷糊糊,早就忘了呢。

    他静下心来,把二哥展愉对他说的话,大致对霍柔风讲了,又道:“我不明白二哥为何要把这件事告诉长公主,而且还要等到长公主从宫里出来,再做定夺,小九,我二哥是不是太过信任长公主了?”

    霍柔风很奇怪地看着展怀,问道:“他们是夫妻啊,出事的是你们家,你哥哥告诉你嫂子,这有错吗?”

    展怀怔了怔,嫂子?

    他从未把嫂子这两个字和芳仪长公主联系起来。

    霍柔风见他愣头愣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道:“芳仪长公主真的很漂亮啊,我听人说男人都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子,你二嫂漂亮,你二哥当然会喜欢她了,还有,芳仪身边那个叫郭玉龄的女官,也很漂亮。”

    展怀无语问青天,小九好不容易记起这件事,可是说来说去,还是只有漂亮两个字。

    “小九,你是不是很喜欢漂亮的人?”说这话时,展怀想起霍柔风口中的那个叫做罗杰的大夫,当然还有谢思成。

    霍柔风很郑重地点头:“当然啊,长得不漂亮的人,我连看都懒得看,更别说喜欢了。不过这位长公主,虽然长得漂亮,可是我并不喜欢。”

    她才不会喜欢姓沈的人,这辈子不喜欢,下辈子还不喜欢,永永远远都不喜欢。

    回到府里时,霍大娘子果然正在等着她。

    见她这么晚才回来,霍大娘子问道:“那位展家五公子,可有让你帮忙吗?”

    霍柔风道:“让我帮忙带他在京城里四处逛逛,四处玩玩。”

    霍大娘子以前就曾听无锡的崔大掌柜说起过展怀的事,十四五岁的勋贵小公子,正是贪玩的年纪。

    霍大娘子还记得在杭州时,霍柔风几乎没有玩伴,霍三霍五没少四处传她是野|种的浑话,杭州城里和她年纪相当的孩子,人前人后都叫她野|种,因此平素里她都是独自一个人溜出去玩耍。

    好在来到京城后,霍柔风有了几个小朋友,霍大娘子初时担心妹妹,生怕被那几个小子识破妹妹的身份,后来发现那三个都是小孩儿心性,也就放下心来,只是叮嘱妹妹身边服侍的人打起精神,好生伺候。

    如今展怀来了,霍大娘子便以平常之心对待,随他们去吧,过了年,妹妹就十二了,以后年纪越大,要提防的事情也就越多,不如趁着她还小,外人尚且看不出性别,让她好好玩一玩。

    但是展怀毕竟是偷偷进京,霍大娘子还是有些担心,她倒不是担心展怀,而是担心妹妹或霍家会否受到牵连。

    她问霍柔风:“今天我让人出去打听过了,京城里并没有闽国公受伤的传闻,没有传闻是好事,至少不会编排展家。唉,你可能并不知道,如今生药一行对展家很是忌惮,展家暗中来北直隶购买草药,都是空手而归。”

    这件事情霍柔风曾听黄显俊提起过,就是说有个专做生药生意的,因为把药材卖给了展家,被人烧了药田,灭了满门。

    霍柔风道:“展家还有派人再来北直隶买药材吗?”

    霍大娘子点点头,道:“展家要打仗,就少不得有伤亡,他们派人来北直隶买的药材,都是治疗外伤之用,如今整个北直隶,无论是药材铺子,还是专做生药生意的大商户,谁也不敢把药材卖给展家,甚至都不敢提起,曾经和展家派来的人见过面的事。唉,若是前两年,能和闽国公府做生意,对谁家都是无上荣耀,可如今却是避之不及,谁能想到会有今时今日呢。”

    霍柔风的心猛的一沉,这也怪她从来没有过问四时堂的生意,当然也就不知道整个北直隶都不肯把药材卖给展家了。

    当然也并非是真的不肯,而是不敢。

    可是展家要打仗,打仗时将士们便会受伤,受伤就要需要药材,既然要到北直隶来买药材,也就是说有些药材就是北直隶才多有种植,其他地方要么没有,要么价格昂贵,否则展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过来买药了。

    霍大娘子见她不语,便温声问道:“展五公子可有向你打听药材的事吗?”

    虽然霍柔风自己都不太在意,可是在外人眼里,霍家也是药材行里的人,四时堂有多家分号,从南方开到北方,既然有药铺,自是也要做着药材的生意。

    展家买的药材都是治疗外伤的,其实也都算是常见的,霍家的四时堂是一定会有的。

    虽然霍柔风自己都不太在意,可是在外人眼里,霍家也是药材行里的人,四时堂有多家分号,从南方开到北方,既然有药铺,自是也要做着药材的生意。

    展家买的药材都是治疗外伤的,其实也都算是常见的,霍家的四时堂是一定会有的。

第二零四章 感同

    霍柔风隐约还记得黄显俊说过,展家要买的药材中有一味是防风,邯郸钟家有几千亩的药田,自产自销做着药材生意,可那次刚刚和展家把生意谈成,尚未交货便连人带药都被烧得精光。

    次日,霍柔风坐到展怀的小驴车里,问起了这件事:“钟家的药田和库房全都烧光了,你们家是不是买不到防风?”

    防风是治疗外伤用的,并不是名贵药材,但却是必不可缺的。

    展怀道:“不只是防风,还有几味药材也买不到,二哥暗中让人收购了一批,已经运往福建了,可是还远远不够。”

    霍柔风面色一沉,不悦地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展怀见她忽然不高兴了,忙道:“这事虽然不好办,但也不是办不到的,也就是费些功夫而已,杀猪焉用宰牛刀,等到我们有花钱也买不到的药材,我自然会找你帮忙的。”

    这番话让霍柔风听起来很是舒服,虽然她变成了宰牛刀,但也是一柄很锋利的宰牛刀。

    她很大方地拍拍展怀的肩膀,说道:“好的,有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我给你算便宜一些。”

    也就是说,霍九爷不会乘人多危,狮子大开口,狠宰他一通。

    展怀哭笑不得,真是天大的面子。

    展怀早就看出来了,虽然霍柔风整日把银子挂在嘴边,其实这孩子对金银并没有太多概念,但是在银钱上却也不会吃亏,因为尽管她不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个馒头,却知道这一两银子是她的,放在她的口袋里,只要她不愿意,谁也别想拿走。

    为了来老沧州吃羊肠子,霍柔风难得起个大早,还没到老沧州,她已经把老沧州好吃的东西全都向展怀介绍一遍了。

    “最好吃的就是羊肠子,吃羊肠子一定要多加一碗汤,洒上香菜和蒜泥,配着火烧和甜蒜才地道。我说的是火烧,不是烧饼,不论是夹羊肉还是喝羊汤,都要吃火烧,对了,你知道火烧和烧饼的区别吗?”霍柔风问道。

    展怀茫然地摇摇头,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火烧。

    霍柔风摇头晃脑:“火烧和圆烧饼长得差不多,但是火烧是没有芝麻的,烧饼是带芝麻的,你记住了啊,别让人给骗了,唉,跟你出来也真够操心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展怀满头黑线,我要知道这个干嘛?什么火烧和烧饼,还不都是往嘴里吃的?

    好不容易等到霍九爷把烧饼火烧课讲完了,老沧州终于到了。

    展怀原以为到了地方便下车,可是霍柔风却把他拦住了,隔着车帘对外面的安海说道:“你进去吧。”

    安海答应一声,便进了馆子。

    展怀问道:“小九,怎么了?我们为什么不进去?”

    霍柔风道:“我和庆王府的苏浅,平素里就是在这里碰面。”

    展怀这才明白,为何霍柔风要坐他的小驴车来这里,又为什么以霍柔风对这家馆子的推崇,为何平时难得来一次。

    这里恐怕平时也会有庆王府的眼线吧。

    展怀叹了口气,他有些自责,他竟然刚刚才意识到,小九在京城里其实并不像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怡然自得。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自从彭城伯府那件事上,他就应该意识到的。

    可是他却还以为小九像在无锡庄子里那样无忧无虑。

    这就是因为没有身临其境的缘故,当初霍家出事的时候,他得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平熄,霍柔风也只是在信里轻描淡写的提了提,他不但不能感同身受,甚至小看了这件事。

    现在看来,当时霍大娘子和小九腹背受敌,也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

    隔着衣袖,展怀握住霍柔风的手,他柔声说道:“小九,等我离京的时候,我去和霍大娘子说说,你跟着我去福建读书吧,永丰号在福建有分号吧,你平时就住在永丰号,有空时可以到我们家去坐客,到了福建,没有人敢欺负你,只要你说一声,我敢保证,甚至没有人敢多看你一眼。”

    霍柔风一头雾水,她不知道展怀为何忽然又要让她去福建了,就在昨天,她还问过展怀这件事啊,那时展怀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这人可真是奇怪,一天一个主意。

    霍柔风摇头,对展怀道:“我又不考科举,我读那么多的书做什么,而且我也认识字啊,我又不是不会看书。”

    展怀很认真地说道:“小九,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家或许在京城比不上庆王府,但是到了福建,无论是庆王,还是彭城伯府,或者是郭咏赵旭那些人,全都不算什么,霍大娘子要在京城做生意这也就罢了,小九你不用啊,你到了福建,就不用再受人欺负。”

    说到这里,他的耳朵又红了:“小九,我能保护你,我真的能。”

    霍柔风更迷糊了,她把衣袖从展怀手里抽出来,腾出手来,摸摸展怀红彤彤的耳朵,好奇地说道:“咦,你的耳朵是热的,还有点烫。”

    这下子,展怀的脸也烫起来了。

    好在这个时候,安海撩开车帘,把那只罗杰送的大食盒送了进来。

    霍柔风的小手立刻离开展怀的耳朵,欢呼一声,对展怀道:“来来,开吃!”

    安海却并没有放下车帘,他压低声音对霍柔风道:“九爷,苏公子在里面,好在他不认识小的,但是小的见过他。”

    霍柔风既然要跟苏浅打交道,霍大娘子自是要让人查过苏浅,平时也没少让人留意庆王府的事,安海便是那个时候见过苏浅的,只是苏浅当然没有见过他。

    霍柔风吃了一惊,她还以为除非是和她有约,否则苏浅永远也不会来这里呢。

    苏浅那样的人,不是应该去苏杭街上,去**致点心的吗?

    她问安海:“只有他自己吗?还有别人吗?”

    安海道:“苏公子在包间里,您也知道这里只有两间包间的,小的进去时,刚好有个客人要进包间,没等伙计过来,便撩帘进去,他原是听说还有一间空的,便以为是西边那间,没想到撩开帘子才发现里面有人,小的就是那时看到里面坐着的苏公子的,于是便找伙计问了问......”

第二零五章 身受

    “你打听到什么了?”霍柔风问道。顶 点 X 23 U S

    她的注意力都在安海身上,并没有留意到,展怀正掀开小驴车的窗帘一角,悄悄向外张望。

    展愉送给他的这驾小驴车,乍看和街上的驴车没有区别,可是自从上次霍柔风听说小驴车上还能藏下两个人以后,今天再次坐上这驾车,便发现这驾车的好处了,

    驴车和骡车马车不同,没有车厢,只有个棚子,棚子外面有车帘,也能把里面的人给遮住。

    可是展怀用的这驾驴车,车体很深,人坐在车棚里,脚下便是暗格,那个暗格能够并排躺下两个人,可是从外面看,却看不出与别的车有何不同。并且这驾车的车棚上有窗子,只是这窗子从外面是看不到的,和整个棚子一样,乍看上去就是整张油布,可是从里面掀开一角,便能看到车外的状况。

    当然,这也只是霍柔风肉眼发现的,还有些什么暗藏的机关,展怀不说,她也看不出来。

    展怀便是从那个暗藏的窗子里,看到老沧州门外的情况。

    门外停着两顶轿子,但是一看就是街上拉脚的那种,轿夫一边啃着大饼一边聊天,看到有人从馆子里出来,还会大声招揽生意。

    显然,这两顶轿子就是长年在这里拉脚的。

    除此以外,便是远处那棵老杨树下停着的一驾马车了。

    从展怀这个角度,看不到那驾马车的标志,也不知是哪个府里的,但是马车就是普普通通的那种,不是按品阶造的,就是寻常富户用的那种。

    老沧州门前附近,也就只有这驾马车和展怀他们坐的小驴车了。

    这也难怪,老沧州只是个装潢简陋的小饭馆,常来这里的也不像是能坐得上马车的人。

    这时,展怀听到安海对霍柔风说道:“小的问过伙计,伙计说苏公子屋里有个客人,那位客人以前来过,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管事。”

    不用说,安海能够从伙计口里打听到这种消息,肯定是用了银子的。

    霍柔风并不吃惊,在杭州时,安海都能收买长房的婆子,来到京城更是有了他的用武之地,她对安海很满意,挥挥手,让安海出去。

    展怀问道:“小九,和苏浅在一起的人,也可能就是庆王府的,你没听安海说,那人似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吗?”

    霍柔风没有说话,她想起了一个人来。

    黄显俊带着她第一次来老沧州时,她在马车上坐着,等待黄显俊从里面出来,那时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举手投足都像是大户人家管事的人。

    而那个人,在此之前是和谢思成在另一间包房里的。

    上一次谢思成在这里和一个这样的人见面,这一次苏浅也在这里,也同样和一个这样的人见面。

    这两件事若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霍柔风还在沉思,展怀却已经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香气四溢的羊肠子吃了起来。

    熟悉的羊膻味钻进霍柔风的鼻子,她这才缓过神来,也端出另一碗来,连吃了几口,对展怀道:“我想进去看看,一会儿你在车上等着我,我去去就回来。”

    上次和谢思成在一起的那个人,只有她见过,安海没见过,展怀当然更没有见过。

    张亭和张轩有可能那次也看见了,但是这两个小子因为出卖她,被她给嫌弃了,除了罚他们围着双井胡同跑了八圈儿以外,霍九爷已经三天没有搭理他们了,就把他们晾在那里,霍九爷去高升胡同找展怀就没有带上他们,带着展怀在京城里闲逛也没有带上他们。

    虽然霍九爷身边没有他们,也有些不顺手,可是安海可比他们两个要能干多了,霍九爷倒也不觉什么。

    但是现在,霍柔风倒有些想用他们了,若是张家兄弟在身边,哪里还用得着她亲自去看人呢。

    展怀已经皱起眉头了,对霍柔风道:“苏浅就在里面,他说不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随从或许就在这附近,当中难免会有见过你的,你这样进去,一来会被他的人发现,二来若是你撞破了他在这里的隐密之事,你岂非很危险?”

    霍柔风放下咬成两截的羊肠子,对展怀道:“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是在外面的车上,我见过一个人,就和安海说的那人一样,一眼看去就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是那种常在主子眼前走动的人。你猜那次是谁在这里和这人见面的吗?”

    展怀不解,他没有想到霍柔风居然还曾在这里见过这样的人,他问道:“是和谁?”

    霍柔风沉声道:“是和谢大哥。”

    展怀当然知道霍柔风口中的谢大哥是谁,那是谢思成啊。

    姓谢的并不多,他也只见过谢思成一个。

    可是他却也是第二次听到霍柔风口中说出谢大哥这三个字了。

    谢思成虽然年纪比他要大,可是他展五公子也比霍柔风要大啊,

    上次和谢思成在一起的那个人,只有她见过,安海没见过,展怀当然更没有见过。

    张亭和张轩有可能那次也看见了,但是这两个小子因为出卖她,被她给嫌弃了,除了罚他们围着双井胡同跑了八圈儿以外,霍九爷已经三天没有搭理他们了,就把他们晾在那里,霍九爷去高升胡同找展怀就没有带上他们,带着展怀在京城里闲逛也没有带上他们。

    虽然霍九爷身边没有他们,也有些不顺手,可是安海可比他们两个要能干多了,霍九爷倒也不觉什么。

    但是现在,霍柔风倒有些想用他们了,若是张家兄弟在身边,哪里还用得着她亲自去看人呢。

    展怀已经皱起眉头了,对霍柔风道:“苏浅就在里面,他说不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随从或许就在这附近,当中难免会有见过你的,你这样进去,一来会被他的人发现,二来若是你撞破了他在这里的隐密之事,你岂非很危险?”

    霍柔风放下咬成两截的羊肠子,对展怀道:“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是在外面的车上,我见过一个人,就和安海说的那人一样,一眼看去就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是那种常在主子眼前走动的人。你猜那次是谁在这里和这人见面的吗?”

第二零六章 神力

    于是接下来,展怀和霍柔风两个人四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老沧州的大门口。www.uu234.net

    没过一会儿,霍柔风的眼睛就酸了,可她看到展怀依然聚睛会神,就问道:“你的眼睛不酸吗?”

    展怀笑道:“小时候我学射箭的时候,以为盯着靶心就能射中,便就从早看到晚,后来才知道不是这样练的,这才多一会儿,比起那时候差远了。”

    霍柔风来了兴趣,道:“我也会射箭,可是好久没有练了,要不我们切磋切磋?”

    展怀没有想到霍柔风会射箭,可是他也没有多想,便道:“好啊,可惜我来的时候没有带上常用的弓......你回府后见到花三娘,让她找两张弓合用的弓来,我用二石弓。”

    霍柔风哈哈大笑,原来展怀有难办的事,也是让花三娘去啊,就像弓箭,朝廷原是严禁寻常百姓私藏兵器的,可是大户人家要养护卫,便就少不了私置兵器,但是这些兵器多是不入流的小作坊里打造的,远远不及军器局督制的那些。

    但是军器局隶属于工部和内务府,材料和工钱下发时,少不得被层层盘剥,到了匠户手中便已去了十之六七。

    因此,匠户们打制的兵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到了高宗年间,当时的闽国公趁着水师大捷,请皇帝颁下圣旨,特许展家在福建设武备局、船备局和火药局。

    展家自己打造的兵器,料足火候也足,远远超出工部打造的。

    早在杭州时,霍柔风便从张升平口中听说过展家能自己打造兵器的事,还知道展家每年都要从四川和北直隶购买铁石,因此,现在见展怀一副将就的样子,她不由失笑。

    忽然又想起刚才展怀说的话,便问道:“咦,你真的能拉开二石弓吗?”

    展怀挺挺胸脯:“去年我就能拉开二石弓了,有一次我还拉开我大哥的三石弓呢。”

    霍柔风睁大了眼睛,三石弓啊,我的乖乖,那是神力啊。

    展怀能拉开二石弓,她就已经很吃惊了,因为展怀只有十五岁,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已。

    没想到闽国公世子展忱能拉开三石弓,她记得前世时,也只有镇国公是使三石弓的,没想到闽国公的后人之中也有此神力的。

    “吹牛,你才多大,就能拉开三石弓了?”霍柔风雪白的手指划着脸蛋,做个羞羞的动作。

    展怀的耳朵又红了:“我没有吹牛,小九,我是不会跟你吹牛的,我真的拉开过一次,后来想要再试一次,大哥和三哥不让我拉了,说我年纪还小,不易操之过急,否则会伤了身子,得不偿失,我这才没有再试,你若是不信,明天找张三石弓,我拉给你看。”

    “我信了我信了”,霍柔风连忙摆手,这个道理她是懂得,展怀才多大的人,身体尚未完全长成,如果再拉一次三石弓,说不定真会伤了筋骨,“那就用你常使的二石弓吧。”

    展怀心里又是一暖,小九虽然年纪小,可是懂事的时候就像个大姑娘。

    他虽然正在说话,可是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老沧州的大门口,正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人走了出来。

    “小九,你快看,是不是这个人?”他问道。

    霍柔风连忙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刚刚走下老沧州门口的台阶,他穿着铅灰色的绸面棉斗篷,露出的一截璐绸袍子,虽然穿着绫罗绸缎,可是缩着肩勾着背,有点经验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十有八、九是大户人家里当差的。

    霍柔风使劲盯着这人看,越看越像上次那个人,她对展怀道:“像,很像。”

    展怀点点头,对霍柔风道:“回去以后让耿氏兄弟把他的样貌画出来,你想办法让人根据画像去查查,看看他是在哪个府里当差的。”

    看这人的穿戴,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管事,京城虽然放眼望去都是当官的,可越是这样,就越是不难打听到消息,但凡是这样的人,少不得要时常出来代替主人家走动,要打听他们并不难。

    霍柔风长长地舒了口气,正要放下窗帘,就看到老沧州的大门口又走出一个人来。

    这一次,霍柔风一眼便认了出来:“苏浅!”

    展怀原本已经离开了窗帘,闻言再次掀开一角看了出去,从霍柔风的话里,他对庆王爷的这位伴读很感兴趣。

    更何况,霍柔风在对他提到苏浅的时候,还曾特别加了一句:“眉清目秀,长得很好看。”

    总之,霍九爷对一个人的认识,都是从脸开始,长得好看漂亮的就多认识认识,长的不好看不漂亮的,霍九爷懒得认识。

    眼前的苏浅和展怀想像中的一般无二,中等身材,略显单薄,眉目间带着书卷气,即使此时面容平静,也让人感觉疏离。

    这就是典型的名门世家的公子哥儿。

    苏浅径直走向远处的那驾马车,展怀猜得没错,那驾马车果然是他的。

    他是直接上车,并没有小厮随从,马车向前走了几步,便拐个弯不见了。

    展怀对霍柔风道:“苏浅是一个人来的,以前他和你在这里见面,也是一个人吗?”

    霍柔风点头:“对,他也是独自一个人,至少我看到的是一个人,就是不知道暗中还有没有人了。”

    的确如此,就像现在也是这样,虽然都看到他是独自上了马车,远远望过去,也只有赶车的车把式,可是谁也不知道,庆王府有没有派了暗卫悄悄跟着他。

    霍柔风道:“以前他在这里和我见面,那是得到庆王首肯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他是悄悄来的,还是庆王知晓此事。”

    说到这里,霍柔风有点没有精神,她道:“如果上次谢大哥在这里见面的那个人,和今天的确实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定然是和太平会有关系,苏浅和太平会也有关系的吗?”

    她想起在浙江和江苏时,沿途所见,就连水塘边洗衣裳的村妇也会搬出太平会来吓人,由此可见,在江南一带,太平会的势力有多大。

    苏浅不就是浙江人吗?

第二零七章 说书

    展怀并不知道霍柔风在想些什么,见她没有什么精神,便以为她又在担心她的谢大哥。

    于是他道:“我已经让人去诏狱打听了,想来今天或者明天就能有消息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太平会并非寻常帮会,锦衣卫既然要抓谢思成,定然是别有所图,不会让他吃苦头的。”

    霍柔风道:“谢大哥那样的人,又怎会吃苦头,算了,我昨天说带你去四海茶楼听女说书的,咱们这就去吧,正好能去那里喝壶茶去去油腻。”

    展怀见她不再提起谢思成,当然不会再问,两人坐着小驴车直接去了四海茶楼。

    上午的时候,四海茶楼生意冷清,按理,白水仙是不会过来的,可是昨天霍柔风说过要来这里,安海便提前过来安排了,因此今天霍柔风和展怀到了四海茶楼时,不但有提前订好的雅间,而且刚刚坐下,白水仙就娉娉婷婷地走进来了。

    平素里霍柔风和黄显俊、芦瑜他们来四海茶楼时,就是和其他客人一起坐在大厅里,这也是听书的乐趣之一,和所有人一起叫好,一起起哄。

    可是安海一早就看出这次借住在高升胡同的杨公子应是有些来头的,又见他乔装改扮一副粗汉子的模样,便猜出他在京城是不想被人看到的,于是便破例订了雅间,让展怀和霍柔风安安静静地在里面听书,免得让人看了去。

    展怀看到白水仙,便对霍柔风道:“这位就是你说过的女说书?”

    霍柔风笑着点头,并没有向白水仙介绍展怀,而是问道:“最近学了新书了吗?”

    毕道元写的新故事,隔三差五就送到白水仙手里,并非是霍家的人送过去,而是通过中间人,以较低的价格让白水仙买过去。

    白水仙近期学的新书,当然不只有毕道元写的那样,可她混迹江湖多年,又去双井胡同说过书,早就看出霍九爷最喜欢听女皇帝和女将军的那些故事,她花钱买这些故事,也是瞅准了京城里很多大户人家的年轻女眷喜欢这个,这些女眷大多都是尚未出阁或者刚嫁一两年的,青春少艾,最喜欢外头少见的,尤其是这些传奇志异。

    白水仙冲着霍柔风展颜一笑:“回九爷的话,奴家新学了好几个呢,九爷喜欢,那奴家就一一道来。”

    说到最后一句时,还带了几分昆腔,煞是撩拨。

    霍柔风睨了展怀一眼,笑着问道:“怎么样,你在你们那边没有见过女说书吧?”

    展怀点头,对霍柔风道:“别说是女说书,就是男说书也不多,我娘和嫂子们有时闲了,便让丫头们拿着词话本子念给她们听。”

    霍柔风哈哈大笑:“你看你看,你还说你们那里千好万好,怎么样吧,连说书的都没有。”

    展怀忙道:“小九,若是你到我们那里去,我便从京城请几个说书的过去,你若是喜欢这位白大家,我也一并请过去。”

    霍柔风噗的笑了出来,道:“你还是先给你娘请一位吧,我就不劳你挂心了。”

    展怀心头一动,是啊,以前他怎么没有想到呢,他笑着对霍柔风道:“小九,你帮我找两位吧,男女都行,我们家没有那些酸儒们的臭规矩,我娘是四月里的生辰,我想送个说书的,给我娘做寿礼。”

    霍柔风一听,拍拍胸口道:“好啊,包在我身上,只要说书的?要戏班子吗?”

    展怀摇头:“我娘养着个戏班子,全都是坤角。”

    霍柔风张大了嘴,勋贵之家养戏班子的并不少见,可那都是风|流的老爷们儿的事儿啊,怎么,这闽国公府反过来了?国公夫人养戏班子?

    可是安海一早就看出这次借住在高升胡同的杨公子应是有些来头的,又见他乔装改扮一副粗汉子的模样,便猜出他在京城是不想被人看到的,于是便破例订了雅间,让展怀和霍柔风安安静静地在里面听书,免得让人看了去。

    展怀看到白水仙,便对霍柔风道:“这位就是你说过的女说书?”

    霍柔风笑着点头,并没有向白水仙介绍展怀,而是问道:“最近学了新书了吗?”

    毕道元写的新故事,隔三差五就送到白水仙手里,并非是霍家的人送过去,而是通过中间人,以较低的价格让白水仙买过去。

    白水仙近期学的新书,当然不只有毕道元写的那样,可她混迹江湖多年,又去双井胡同说过书,早就看出霍九爷最喜欢听女皇帝和女将军的那些故事,她花钱买这些故事,也是瞅准了京城里很多大户人家的年轻女眷喜欢这个,这些女眷大多都是尚未出阁或者刚嫁一两年的,青春少艾,最喜欢外头少见的,尤其是这些传奇志异。

    白水仙冲着霍柔风展颜一笑:“回九爷的话,奴家新学了好几个呢,九爷喜欢,那奴家就一一道来。”

    说到最后一句时,还带了几分昆腔,煞是撩拨。

    霍柔风睨了展怀一眼,笑着问道:“怎么样,你在你们那边没有见过女说书吧?”

    展怀点头,对霍柔风道:“别说是女说书,就是男说书也不多,我娘和嫂子们有时闲了,便让丫头们拿着词话本子念给她们听。”

    霍柔风哈哈大笑:“你看你看,你还说你们那里千好万好,怎么样吧,连说书的都没有。”

    展怀忙道:“小九,若是你到我们那里去,我便从京城请几个说书的过去,你若是喜欢这位白大家,我也一并请过去。”

    霍柔风噗的笑了出来,道:“你还是先给你娘请一位吧,我就不劳你挂心了。”

    展怀心头一动,是啊,以前他怎么没有想到呢,他笑着对霍柔风道:“小九,你帮我找两位吧,男女都行,我们家没有那些酸儒们的臭规矩,我娘是四月里的生辰,我想送个说书的,给我娘做寿礼。”

    霍柔风一听,拍拍胸口道:“好啊,包在我身上,只要说书的?要戏班子吗?”

    展怀摇头:“我娘养着个戏班子,全都是坤角。”

    霍柔风张大了嘴,勋贵之家养戏班子的并不少见,可那都是风|流的老爷们儿的事儿啊,怎么,这闽国公府反过来了?国公夫人养戏班子?

第二零八章 慈宁

    白水仙说的书是霍柔风派人故意卖给她的,若是普通说书先生也就罢了,可是白水仙不是普通人,霍柔风不能确定白水仙是否知道这些书和她有关系。www.uu234.net

    于是她抢在白水仙前面对展怀道:“他们用的书,有的是从师傅那里传下来的,要么就是街头巷尾流传的故事改编的,你在南边肯定不知道吧,北直隶最时兴的就是这女皇帝和女将军的故事。”

    其实她是在夸张了,世人所谓的伦理纲常便是女卑男尊,虽然毕道元写的那些故事流传很广,但是也还不能和传统的话本子相比.

    可是展怀一直都在福建,福建就连说书先生都少见,更不用说这些了。

    若是这番话是出自白水仙之口,展怀或许并不相信,可这是霍柔风说出来的,展怀是不允许自己不相信的。

    他信了。

    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何在北直隶,民间会有流传这些故事呢。

    展怀长到十五岁,还是第一次来到北方,他人生地不熟,遇到这种事,便认定是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

    霍柔风忍不住再去看展怀,展怀抿着嘴,若有所思。

    霍柔风发现展怀抿嘴的样子很有趣,是把两片嘴唇全都抿得只看到嘴角一点点,像是小孩子在赌气。

    这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一些,在军营里好不容易才磨练出的硬朗荡然无存,就这么一个抿嘴,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霍柔风低头,她不敢再去看展怀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了声来。

    可是她不想

    好在这个时候,白水仙一拍醒木,又继续讲了。

    这一次,展怀的情绪果然平静下来,待到听到千斤锁那一段时,他转过脸来问霍柔风:“你喜欢听吗?”

    霍柔风使劲点头:“喜欢,我最喜欢这一段了。”

    展怀目光炯炯:“可是这是胡编的,假的,怎么可能会有千斤重的石锁呢,再说,那女将军只是女子,她又不是天生神力,怎能举起千斤锁。”

    霍柔风当然知道这些是假的,这是毕道元编的,可是她爱听啊,她就喜欢听这千斤锁的故事,她一边听一边想像着,高夫人如天兵天将般的英姿,她就热血沸腾,就像她历历在目一样。

    其实那时她只有两三岁,从始至终都被高夫人用一根丝绦绑在胸前,身上还裹着母亲赐给高夫人的那件护体软甲。

    高夫人带着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举什么千斤锁的。

    可是霍柔风才不管,她喜欢。

    她看到展怀认真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他还以为说书的唱戏的演绎的都是真事吗?

    不过也难怪,福建没有说书的,再说展怀很小就被闽国公扔到军营里喂马了,可怜的孩子,那些公子哥儿们喜欢玩的东西,他全都不知道。

    霍柔风正想打趣展怀几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展怀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呢?

    这个故事前面的部分都是真的,因此展怀当时才会质问白水仙,可是后面的就是毕道元胡编的,展怀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了。

    她疑虑地看着展怀,没有再说话。

    白水仙不是普通人,她可不想当着白水仙多说什么。

    听完说书,又去吃了午膳,展怀便让赶车的耿锁返回高升胡同。

    他记得很清楚,霍柔风用了午膳就要睡午觉。

    果然,还没有下车,霍柔风已经在小驴车里睡着了,嘴角亮晶晶的淌下一条银丝,展怀忍不住笑了。

    小九,真是越看越有意思。

    他叫了安大娘过来,背着霍柔风进屋睡觉,自己则转身去了后罩房。

    耿义还在后罩房里,见他来了,便指指其中一个瘦子,压低声音说道:“他今天吵着要见您,另一个虽然没说话,可看那眼神也是要熬不住了。”

    展怀嗯了一声,对耿义道:“我不见他,先晾着他吧,明天再说。”

    耿义点头,转身进去了。

    展怀抬头看了看后院的那两棵光秃秃的香椿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而此时此刻,慈宁宫里,芳仪长公主正坐在那里呆呆出神。

    良久,外面终于传来问安声,太后颂经出来了。

    往常太后都会在上午颂经,可今天却在小佛堂里待了整整三个时辰,这让芳仪长公主很奇怪,但她虽然是太后宠爱的小女儿,没有太后准许,也不能走进小佛堂。

    她是昨天递的牌子,今天一早便进宫了,却在这里也等了三个时辰。

    太后走进来,看到芳仪长公主,也只是说了一句“来了”。

    芳仪长公主拍拍胸口,笑着说道:“母后,我还没用午膳呢,一直都在等着您,瞧瞧,看到您出来啊,我就像看到菩萨显灵一样高兴呢。”

    太后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啐道:“一张油嘴子,菩萨显灵的话也是能乱说的?”

    芳仪长公主格格娇笑,上次扶住太后的手臂,太后在罗汉床上坐下,她便坐到下首的锦杌上。

    太后抿了一口茶,问道:“你等了哀家三个时辰,是有事吧?”

    芳仪长公主撒娇道:“母后,女儿没事就不能进宫陪您说说话了?我今天啊,还真就是没有事,就是来陪着您的。”

    太后冷哼一声,道:“是驸马让你来的?”

    芳仪长公主又笑,只是这笑声里少了方才的欢愉,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知道,展家不是省油的灯,你夹在中间很为难,可是总要有位公主下嫁给展家,不是你也要是别人,这就是命。”

    芳仪长公主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她垂首不语,太后又叹了口气,这才说道:“你告诉驸马,皇帝是知晓闽国公的伤势的,早在下面的文书送进内阁之前,皇帝便已经知晓了。”

    芳仪长公主眉头一动,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后:“皇兄知晓?他是怎么知道的?”

    在她的心目里,皇帝自从亲政以来,便没有理过朝政,即使他听说闽国公受伤的事,也应该是从郭咏赵旭他们那里知道的,而不可能会先于内阁知晓这个消息。

第二零九章 可笑之人

    太后冷笑:“芳仪,你可不要小看了你二皇兄,他虽然没有经天纬地之能,可是论起多疑,他不输于沈家任何一位列祖列宗。www.uu234.net”

    芳仪长公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探地问道:“国公爷受伤这等大事,早就惊动了闽浙鲁的大小官员,想来是他们把消息传到京城的吧。”

    她虽然这样说,可是心里是有数的,那些地方官员何德何能,能把消息传到皇帝耳中?

    即使是送进内阁,也要一层层的递送,更何况是圣前。

    而皇帝却还先于内阁知道这个消息,具体是什么原因,可想而知。

    看到芳仪长公主的脸色,太后捻着手里的小叶紫檀佛珠,悠悠地说道:“芳仪,比起你婆婆,你还差得远呢。”

    太后又道:“你们的亲事虽是联姻,可是这么多年了,哀家也看出来,你们夫妻感情笃厚,哀家觉得这是好事。哀家活着时,你是长公主,若是哀家不在了,你便只是展家的媳妇,你明白吗?”

    芳仪长公主面色苍白,她离开锦杌,在罗汉床前跪下,双手握住太后垂下的手,哽咽着说道:“母后,女儿不让您说这样的话,您不要说,您长命百岁。”

    太后摇摇头:“什么长命百岁,那不过都是别人想讨哀家欢心才这样说的,哀家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今你三哥又......哀家怕是快要去见先帝了。”

    太后口中的三哥便是荣王。

    自从荣王谋反之后,太后的头上又多了几许华发。

    那是她的儿子,和皇帝、庆王一样,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母后......”芳仪长公主泪盈于睫,光滑的脸颊贴到太后的手背上。

    太后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慈爱的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皇帝是什么人,哀家和你都清楚,等到哀家去了,你以为他会对你如何,会对庆王如何?你能和展家联姻,倒也是歪打正招,以后也只有展家才是你的依靠,到头来这长公主的封号也不过就是个虚名而已。”

    芳仪长公主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哽咽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后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重又拍拍她的头,道:“回去吧,以后没事不要再进宫了,免得让皇帝知道了,又要猜忌闽国公了,你毕竟是展家的儿媳。”

    芳仪长公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慈宁宫的,直到坐到辇车上,她这才缓过神来。

    她对跟在外面的大宫女道:“让郭玉龄进来。”

    辇车停下,原本坐在另一驾车里的郭玉龄撩帘进来。

    芳仪长公主指指下首的小杌,道:“赐坐。”

    郭玉龄从小就跟在芳仪长公主身边,眼下看到芳仪长公主无精打彩的样子,便知道方才在慈宁宫里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问道:“长公主,是不是荣王爷那里有什么事了?”

    这几个月来,芳仪长公主私底下去过几次永济寺,每一次都是去给荣王祈福。

    在郭玉龄看来,如今最能影响长公主情绪的,便是荣王的事了。

    芳仪长公主摇摇在,脸上浮现出嘲弄的表情。

    她冷笑:“本宫只是觉得可笑,不是可笑之事,而是可笑之人,玉龄,你猜本宫所说的可笑之人会是谁呢?”

    郭玉龄心里一凛,长公主去的是慈宁宫,慈宁宫里也只有太后,难道长公主是说太后可笑吗?

    郭玉龄垂首,不敢应声。

    芳仪长公主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继续说道:“玉龄啊,本宫还记得小时候常常问起民间的事,你告诉本宫,你们老家有户人家,连生了三个女儿,好不容易才生下儿子,可惜那儿子是个傻的,担心儿子娶不到好媳妇,那家子便把其中一个长得最漂亮也最贤惠的女儿,嫁给了一户人家的瘸儿子,只是因为那家除了这个儿子,还有个长相好又会管家理事的女儿,两家人都是担心儿子找不到好亲事,于是一拍即合,便换亲了,太后冷笑:“芳仪,你可不要小看了你二皇兄,他虽然没有经天纬地之能,可是论起多疑,他不输于沈家任何一位列祖列宗。”

    芳仪长公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探地问道:“国公爷受伤这等大事,早就惊动了闽浙鲁的大小官员,想来是他们把消息传到京城的吧。”

    她虽然这样说,可是心里是有数的,那些地方官员何德何能,能把消息传到皇帝耳中?

    即使是送进内阁,也要一层层的递送,更何况是圣前。

    而皇帝却还先于内阁知道这个消息,具体是什么原因,可想而知。

    看到芳仪长公主的脸色,太后捻着手里的小叶紫檀佛珠,悠悠地说道:“芳仪,比起你婆婆,你还差得远呢。”

    太后又道:“你们的亲事虽是联姻,可是这么多年了,哀家也看出来,你们夫妻感情笃厚,哀家觉得这是好事。哀家活着时,你是长公主,若是哀家不在了,你便只是展家的媳妇,你明白吗?”

    芳仪长公主面色苍白,她离开锦杌,在罗汉床前跪下,双手握住太后垂下的手,哽咽着说道:“母后,女儿不让您说这样的话,您不要说,您长命百岁。”

    太后摇摇头:“什么长命百岁,那不过都是别人想讨哀家欢心才这样说的,哀家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今你三哥又......哀家怕是快要去见先帝了。”

    太后口中的三哥便是荣王。

    自从荣王谋反之后,太后的头上又多了几许华发。

    那是她的儿子,和皇帝、庆王一样,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母后......”芳仪长公主泪盈于睫,光滑的脸颊贴到太后的手背上。

    太后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慈爱的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皇帝是什么人,哀家和你都清楚,等到哀家去了,你以为他会对你如何,会对庆王如何?你能和展家联姻,倒也是歪打正招,以后也只有展家才是你的依靠,到头来这长公主

第二一零章 长公主

    待到芳仪长公主由内侍虚扶着走进长公主府时,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戚色。新补的妆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反倒多显了几分颜色。

    与脸上的神情不同的是,换下按品大妆的头面,芳仪长公主坐在玫瑰椅上,连喝了两杯茶,烦乱的思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郭玉龄:“日子还是要过,不是吗?”

    郭玉龄垂首不语,芳仪长公主自嘲地笑笑,问道:“驸马来过吗?”

    展家在京城的宅子和长公主府隔了两条街,坐着轿子过来,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展愉和芳仪长公主刚刚大婚的那几年,两人分府而居,而到了最近一两年,展愉十天里便有七八天是住在长公主府的。

    郭玉龄叫进一名小内侍,内侍道:“回禀长公主,今天驸马还没有来过。”

    芳仪长公主心头一沉,昨天展愉与她用过晚膳,但回去了,今天她要进宫,还以为展愉会在公主府等她的消息。

    见状,郭玉龄冲那小内侍使个眼色,内侍出去,过了约末半盏茶的功夫,内侍便进来,对郭玉龄道:“郭姑姑,国公府的人来了,驸马爷没在府里,那边的人说天一亮驸马爷就出府了,一直没有回来。”

    郭玉龄挥挥手,小内侍转身出去,郭玉龄便笑着对芳仪长公主道:“想来驸马爷是去看望五公子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驸马没在府里,远比在府里却不来看望长公主要好些。

    要知道驸马虽无姬妾,可若是想给哪个美婢开脸,长公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总不能不顾身份冲到国公府为难一个丫鬟吧。

    再说,长公主下嫁多年,也未能给展家开枝散叶,即使是金枝玉叶,也不能让驸马无后。

    芳仪长公主问道:“玉龄,本宫是不是也该见见五公子?说起来本宫还从未见过这位小叔呢,听说他是婆婆年近四旬才生下的,最是宝贝,驸马和本宫刚成亲时,有一次内造局送来几样小玩艺,其中有一套会打拳的铜罗汉,驸马便找本宫要了去,说是要送给五弟。”

    说到这里,芳仪长公主在心底叹息,后来过了很久,有一次她偶然发现那套铜罗汉还在国公府,便问展愉为何还没有送到福建。

    她还记得当时展愉眼中的无奈和惆怅,那一刻她明白了,展愉是怕被人知道,误以为他往福建传递消息,才没有送吧。

    不过是套小孩子的玩艺,展愉就处处小心,尚了公主,在别人眼里是大富大贵,可对于展愉而言,或许就如同上了枷锁。

    她没有劝慰展愉,而是拿了那套铜罗汉,叫来长公主府的长史史原,让他派人正大光明地把这套铜罗汉送往福建。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她明显感觉到展愉落到她身上的眼神多了几丝温柔。

    想到这里,芳仪长公主的脸上浮上一片潮红,她喜欢展愉,从很小时就喜欢他。那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世子展忱身上,展忱少年英发,光彩照人,初到京城就成了各家心目中的佳婿人选。可是那时的展忱已经成亲,因此这些人家也只是遗憾而已,却没有人去注意站在展忱身边的展愉。

    可是她却记住了展愉,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她的猫儿跑了,找到时已经受伤,可腿上被人包扎得整整齐齐,内侍告诉她,这只猫儿受伤了,是闽国公二公子救下,还亲手给猫包扎治伤。

    后来,先帝遗憾展忱已经成亲,便想要选位公主下嫁给国公府的次子展愉。

    因是次子,太后便决定让已故淑妃所出的芳慧公主下嫁,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她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站在兄长星光后面的清秀少年。

    而芳慧的生母淑妃活着的时候素来和母后不对眼,因此母后也不喜欢芳慧。而没有生母照拂的芳慧,在宫里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除了一个封号,她什么都没有。

    如果让展愉尚了芳慧,恐怕更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了吧,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次子,尚了一位被皇后嫌弃的公主,芳仪也不知是怎么了,她便心疼起展愉来了。

    她鼓足勇气,跑去求见父皇,她自己求来了与展愉的这门亲事。

    母后虽然不高兴,可是父皇却很满意,他认为只有让嫡出的公主下嫁,才能彰显皇室对展家的重视。

    那年她还很小,原以为及笄后便能成亲,可是没想到不久父皇便殡天了。

    三年后,她的孝期满了,可倭寇进犯,展愉上船打仗去了,这一去便又是三年,后来,展愉亲自递了折子,说是四弟过世,求圣上将婚期推迟一年。

    那时她还曾为展愉的手足情深而落泪,直到他们成亲之后,她才知道,这桩亲事对于展家而言,竟然如同一场浩劫。

    这时郭玉龄道:“长公主,五公子既然是悄悄进京,定然不想让人知道,再说驸马也并没有告诉您,五公子住在哪里,若是驸马想要让五公子来见您,也就不会瞒着您了。”

    也就是说,展愉压根儿没想让展怀来见她这个嫂嫂。

    芳仪长公主放下手里的茶杯,对郭玉龄道:“算了,不去管这些了,既然驸马让我进宫一趟,他定然还会过来问我,我们就只管等着吧。对了,这几日又有些什么人来送拜帖吗?”

    就要进腊月了,眼看便到了年根底下,送拜帖的也多了起来,每年的正月里,长公主府都要举办赏梅会,这会儿送拜帖的,无非就是想在长公主面前报个道,免得长公主府的人忘了她们,能够收到赏梅会的请帖,那是件有面子的事。

    郭玉龄见长公主不再去问驸马的事,便放下心来,笑着说道:“收到七八筐呢,奴婢还没有整理呢。”

    芳仪长公主来了兴趣,道:“那就让他们给搬进来,在这里整理吧,本宫也看看有没有能叫得上名字的。”

    郭玉龄吩咐下去,没过片刻,便有内侍抬着几筐拜帖鱼贯而入.

    郭玉龄一边和丫鬟们清理拜帖,一边把上面的名字念出来。

第二一一章 拜帖

    郭玉龄按照拜帖,一个个念出来,芳仪长公主靠在迎枕上,听到熟悉的名字,便不去管,郭玉龄自是会按照往年的惯例处置妥当;听到陌生的名字,她便会问上一两句。

    “正二品,状元及第,翰林院掌院学士霍江嫡长女霍思谨。”

    这个名字说出来时,芳仪长公主眉头微动,问道:“就是曾经在永济寺做过佛果的那位霍小姐吗?”

    郭玉龄道:“长公主好记性,就是这位霍小姐,太后在永济寺时还曾经召见过她。”

    说到这里,郭玉龄顿了顿,提醒道:“那次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去永济寺教僧人做佛果了,长公主您看......”

    那天在永济寺里的事,外人并未得知,还以为霍思谨能得太后召见,是入了太后法眼。

    可是对于郭玉龄这种自幼在宫中长大的女官而言,这些事就是一目了然的。

    若是那位霍小姐真是得到太后青睐,接下来就不会连宫门都没有踏入一步了。

    想来那次的召见,霍思谨非但没有让太后刮目相看,反而惹了太后的嫌弃。

    芳仪长公主嗯了一声,道:“也是个会钻营的,可惜用错了地方。”

    是啊,谁若是把太后当成寻常大户人家的老太太,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芳仪长公主笑道:“若是她到本宫面前显露才艺,本宫或许还能心血来潮,赏她几分颜面,可她偏偏好高鹜远,呵呵,本宫可不记得这十来年里,太后抬举过哪位闺秀。”

    郭玉龄见长公主的情绪终于好些了,便凑趣道:“您可又小看她了,您瞧瞧,这不是把拜帖给您送到府上来了?”

    芳仪长公主想了想,道:“只有她的,有没有霍沅的?”

    郭玉龄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道:“霍沅怕是不敢往您面前凑了吧?”

    芳仪长公主也笑了,去年的赏梅会上,庆王往湖对面那么一站,几个闺秀便伸着脖子望过去,看到她过来,其余几个便假装看花的看花,赏景的赏景,只有那个霍沅,看人看得出神,居然没有留意到长公主就站在她身后。

    待到霍沅发现时,闺秀们都已经在低头偷笑了。

    “那今年把霍沅请过来吧,连同她这个侄女”,芳仪长公主懒洋洋地说道,“霍沅也不小了,听说还没有定亲,本宫想给她做媒了。”

    郭玉龄一怔,长公主摆明不喜欢霍家的这两个女眷,为何不但要给她们送请帖,还要给霍沅做媒?

    但是她随即便了然,或许长公主是想让霍沅早点定亲,免得传出风言风语,影响了庆王爷。

    郭玉龄没敢再问,把霍家的帖子和另外几份单独放到了一起。

    展愉却是直到傍晚时分才来到长公主府,府里正在摆饭,见他来了,芳仪长公主笑盈盈地拉他坐下,脸上的郁色一扫而空。

    两人用过晚膳,芳仪长公主便把皇帝先于内阁知道闽国公受伤的事情告诉了展愉。

    至于太后说的另外那番话,她只字未提。

    展愉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神情,他道:“多谢长公主了。”

    芳仪长公主的心里便又是一酸,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夫妻是什么样的,但她想至少不会像她和展愉这样客气吧。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相见如宾?

    她竟一时不知再和展愉说些什么才好。

    索性便把郭玉龄的话抛到了脑后,问起了展怀的事情:“五叔的住处可还妥当?本宫在城外有两处宅子,看管宅子的都是可靠之人,要不让五叔住过去吧?”

    展愉再次谢过,道:“劳烦长公主挂心,他住得倒也稳妥,是我让人赁的宅子,独门独院,出入方便,若是此时搬出去,一来房东不答应,二来也惹人注目,就让他先住在那里吧,若是这里不方便了,到时还要烦劳长公主了。”

    他只说是赁的宅子,并没有提到霍家。

    芳仪长公主没有起疑,她笑着说道:“你啊也真是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就和我说一声,又不是没有宅子,哪里还用在外面赁房子啊,那些房子谁知道住得舒不舒服,五叔才多大的人,可不能委屈了他。”

    展愉微笑:“他今年大败倭人,立下战功,长公主不用再把他当成孩子了,再说他也十五岁了,已经束发。”

    “只是束发而已,又没有及冠,在兄嫂眼里,他还就是个孩子”,芳仪长公主说道,叫来身边的内侍,道,“你让厨房明天做几道福建口味的菜式和点心。”

    内侍下去传话,芳仪长公主轻轻握住展愉的手,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五叔吧,说起来我这个当嫂嫂的,还没有见过他呢。”

    展愉眉头微动,他没有想到长公主居然想见展怀,他忙道:“那倒不用了,五弟是悄悄进京的,长公主此时见他,有些不妥,惟恐落入有心之人耳中,还是等到下一次,他正大光明进京时,再让他来府里拜见长公主吧。”

    虽然想到展愉可能会拒绝,可是当这番话千真万确从展愉口中说出来时,芳仪长公主还是有些难过。

    她和他,终究还是隔着一层山。

    她又想起今天在慈宁宫里,太后对她说的那番话来,不由苦笑。

    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母后生下四位皇兄后,多生出来的那个女儿;丈夫联姻之后,身边多出来的那个妻子。

    对于展家而言,她当然更是个多余的人。

    她是展家多余的那个儿媳。

    她握住展愉的手抓得更紧,忽然问道:“我听说驸马在国公府里身边也没有贴心的人服侍,不如由我在府里挑两个,给你送过去吧。”

    展愉的眼中依旧没有半点波澜,他微笑道:“多谢长公主美意,我平时也没有事做,在府里也就是读书练字,阿炳和阿灯都是从小跟着我的,我用惯了,让他们服侍便好。”

    阿炳和阿灯是跟着展愉从福建过来的,长公主打听过,展家儿子身边都有两个贴身服侍的小厮,这两个便是自幼跟在展愉身边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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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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