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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归朝txt下载     归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二七章 鸡毛

    贾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云绣坊了,四娘子霍沅做了新衣裳,正如阿四承诺的那样,给了折扣,又送了帕子和荷包。www.uu234.net

    霍沅回到东府,拿着那几样帕子和荷包一样样地看,只觉越看越喜欢,别看都是小东西,可是料子考究,绣工精致,就连花样子也是寻常见不到的。

    新裁的衣裳一时半刻还做不出来,可是这些帕子和荷包却就在眼前,霍沅爱不释手。

    她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在西府里,霍芷就说霍思谨的帕子是云绣坊的,霍思谨没有否认,可也没有承认。

    她见过那帕子,也只是觉得绣得画眉栩栩如生,却没往云绣坊联想,在她以为,云绣坊的帕子上一定会有标记的,霍思谨的帕子上是没有的。

    因此,她还以为霍芷胡说,霍思谨故意装模作样。

    现在拿着这些帕子和荷包,霍沅反复查看,果然没有标记,一个也没有。

    她在云绣坊时就问过服侍她量衣的婆子,那婆子说云绣坊的帕子和荷包是不卖的,一向只送给在铺子里的大主顾,这些大主顾大多都是花了几百两银子的。

    霍思谨从小住在庵堂里,也就是到了京城才知道云绣坊的,不是霍沅眼拙,是在此之前,霍思谨千真万确没有云绣坊的衣裳。

    没有缝过衣裳,又哪里来的帕子?

    除非......

    霍沅眼睛一亮,除非是与男人私相授受,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霍沅过了年就十九岁了,她比京城里没出阁的闺秀们懂得都要多一些,这种事即使没有见过,她也听说过。

    此时,她越想便越发觉得,霍思谨一定是做了不要脸的事。

    自从得知霍思谨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引起庆王爷注意,霍思谨在霍沅眼里,已经是个狐媚子了。

    如今又想起那条帕子,霍沅恨不能把霍思谨撕了,太丢人了,把大哥的脸都给丢尽了!

    霍沅真想让人把那条帕子偷出来,给霍江看,给西府的人看,给京城里的闺秀们看,让大家都来看看,这个平素里装成女菩萨的霍大小姐,是个什么不要脸的玩艺儿。

    可是上次百寿图的事,阎嬷嬷把霍思谨屋里的人全都换了,原先的人卖的卖,放的放,包括偷出百寿图的小红,也给找了名目卖出去了。

    如今霍思谨屋里水泼不进,霍沅让心腹丫头们去想办法,两三天过去了,还是没能把手伸进霍思谨的院子里。

    而这时已经到了年根底下,是各家各户最忙的时候。

    霍沅心烦气燥,加之每过一年,她的年纪就又大了一岁,京城里像她这么大的女子,大多已经当娘了,有的更是生了两三个了,而她,亲事上却还一点眉目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上门提亲的,霍江妹妹的名头还是很吸引人的,虽然不是胞妹,可她也是嫡出。

    但是这些提亲的,她一个也看不上。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要么是寒门出身的进士,要么就是元配早丧要续弦的,甚至还有一个,听上去是个响当当的大世家,可却是要给自家那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窝囊废来提亲。

    每次有媒人登门,霍沅都要给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她觉得自己真是命苦,怎么来提亲的都是些拿不出手的。

    没有一个像样的,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庆王爷的。

    即使没有庆王爷的身份,若是有庆王爷的气度相貌也行啊,可还是没有。

    霍沅想到这里,索性躺到炕上装起病来,把帮着冯老夫人操持过年的事全都推给了霍思谨。

    大太太早亡,二太太又跟着二老爷霍海去了任上,如今东府里只有三位女眷,冯老夫人主持中馈,那么给冯老夫人打下手的,本应是要学着操持家务的霍沅,可是霍沅甩手不管,就只能让十二三岁的霍思谨来做了。

    霍思谨也不想管,可是阎嬷嬷却很高兴,她告诉霍思谨:“小姐莫要想不开,年前年后,但凡是和东府有往来的女眷,便都会知道,今年操持年节的是您,而不是四娘子。一来二去,您的好名声也就传出去了。哪个高门大户不想娶位能掌家的太太啊。”

    霍思谨想想也是,每天早上便去了冯老夫人那里,冯老夫人见她终于肯来了,便把接待穷亲戚的麻烦事全都交给她也。

    陇西霍家人丁单薄,可是毕竟是世家大族,嫡房人少,沾亲带故的亲戚却不少。

    尤其是在当年霍江做了阁老之后,霍家亲戚里来北直定居的便越来越多。

    可这些人家的男丁里却没有读书种子,因此在京城附近定居的霍家亲戚们,都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要么守着几亩薄田,要么就是打着霍家的名号教几个小蒙童读书。

    逢年过节,就是他们来京城打秋风的时候,去了东府再去西府,有的带几棵大白菜,有的则带上一篓子鸡蛋,可是走的时候,却是吃的穿的用的,装上半车。

    霍思谨没少听霍沅抱怨过了,可她是春天时才回京城的,偶尔见过几位亲戚,倒也没有觉得这些人像霍沅说的那样面目可憎。

    她让人去叫了上次帮她采办绣线的贾亮,却被告知贾亮的儿子在铺子里和客人打架,被那铺子的管事告到冯老夫人这里来,贾亮已在垂花门跪了一个时辰,可是冯老夫人还没有松口,非要把贾亮的儿子卖给人牙子不可。

    霍思谨皱眉,冯老夫人怎么这样孤寒?

    贾亮管着府里的采办,又是家生子,他的儿子即使犯了过失,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总要给贾亮几分面子吧。

    阎嬷嬷对她说道:“小姐,这事可千万别去管,贾亮是外院的,要管也是大老爷来管。”

    霍思谨便就做罢了。

    她现在正在盼望着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哥哥要从泰山书院回来了。

    她往泰山书院写过几封信,还让人送过衣裳鞋袜,可是霍大公子每每回信,都是干巴巴的几句话,看得霍思谨寒心。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心里清楚,她之所以能不把霍沅放在眼里,所能仰仗的,便是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第二二八章 结识

    转眼便过了小年,天也越来越冷了,老沧州门外停了一驾宽大的马车,拉车的马骠肥体壮,精神抖擞,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年下了马车,他十三四岁,穿着簇新的斗篷,脚上是同样簇新的靴子,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大红食盒,昂道挺胸地走进了老沧州的大门。顶 点 X 23 U S

    若不是有人认识他,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少爷,其实他也只是个小厮。

    永丰号霍九爷身边的张亭。

    寒风料峭,霍九爷那样娇生惯养的人,早上舍不得热被窝,即使喜欢老沧州的羊肠子,也只能让张亭一大早就过来买回去了。

    一直瑟缩着躲在一棵枯树后面的人看到了张亭,眼睛亮了起来。

    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冯老夫人要卖掉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十四岁了,长得眉清目秀,和他小时候一样,也像个姑娘家。

    自从冯老夫人要把他儿子卖掉的消息传出来,府里府外的人便纷纷议论,说他儿子若是被人买去,说不定是要做小倌的。

    贾亮只有贾小安一个儿子,贾小安就是他的命根子。起先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儿,贾亮去求了冯老夫人,虽说他们都是当奴才的,有买要卖全凭主子一句话,可是这京城里还没有听说哪家会把家生子卖掉的,何况贾小安犯的也不是十恶赦的大错,和客人吵架而已,大不了就别让他在铺子里当学徒了,换个别的差事,哪怕是到庄子里种地也行啊。

    可是无论贾亮苦苦哀求,冯老夫人就是不松口,后来甚至让人把他打了出去。

    他悄悄塞了二两银子,给冯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这才打听出来,原来他常常给霍思谨买东西的事被冯老夫人知道了,冯老夫人认定他已经是霍思谨的人了,便想趁着这个机会折腾他。

    贾亮气得发抖,你想折腾就朝我来,卖我儿子做什么?

    这几天,他去求过霍沅,还在大门口等着从衙门回来的霍江,可是霍沅理都不理他,霍江更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是啊,大老爷什么时候管过府里的事,从来也没有过。

    霍沅正和霍思谨呕气,三天两头装病,把所有难办的家务事全都推到霍思谨身上,这个时候,当然不会为他一个奴才做什么了。

    霍思谨虽然是个和言悦色的,可是冯老夫人就是因为霍思谨才要整治他的,现在他听到霍思谨的名字便胆颤心惊。

    他从小就在霍府,冯老夫人是个什么脾气,他心里有数。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赎身。

    如果能把一家子全都赎出来自是好的,若是不行,便就找个人假装买主,通过人牙子,把贾小安买过去。

    说起来这还是上次阿四给他的启发。

    冯老夫人别看有个诰命的名头,可是她一个继室,丈夫又死了,膝下无子,唯一的女儿还没有嫁出去,冯老夫人只能仰仗霍江和霍海。霍海没在京城倒也罢了,霍江却是从不管府里的事。

    冯老夫人管着东府后宅,可是手上的银子却有限,这是因为霍江生母的嫁妆早就给两个儿子平分了,这是人家母亲的东西,与冯老夫人没有关系,而霍老太爷的东西却也在他去世后,便由霍家的长辈们做主,给霍江、霍海和冯老夫人分了,如今霍家东府其实就是个空壳子,霍江和霍海,每年每人给冯老夫人各一千两银子做为家用,也就是说,霍家东府里一年的开销只有这二千两银子。

    冯老夫人自己的银子是不动用的,她没有亲生儿子,她还要留着银子养老。

    当初贾亮托了人情,才把贾小安送到铺子里当学徒,那间铺子便是在冯老夫人名下的,因此如今出了事,也只能全凭冯老夫人处置。

    贾亮是府里的老人儿,这些事情心时都很清楚。冯老夫人想要银子,比谁都想要银子。

    如果贾亮能像搭上霍九爷的小子一样,一次性就掏出全家十五口的赎身银子,不但霍小安能保住,他以后也能换个地方当差,不用再看冯老夫人的脸色。

    贾亮越想越觉得,除了这条路以外,他已经无路可走。

    贾小安还被锁在柴房里,贾亮咬咬牙,还来到了老沧州。

    那位姓谢的公子,不止一次在这里见他......

    他想来碰碰运气,而且他还听说,张氏兄弟中的张亭,几乎每天早上都来老沧州给霍九买早点。

    无论是谢公子,还是张亭,只要能让他遇到一个,他一定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贴上去。

    他的运气不错,虽然没有遇到谢公子,却遇到了张亭。

    看看张亭志得意满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当小厮的。

    贾亮不由得想起了贾小安,贾小安和张亭差不多的年纪,张氏兄弟的伯父是在霍家当差的,因此他们兄弟二人才能跟着霍九。

    而自己也是在府里当差的,还是油水丰厚的管事,可是事到如今,他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保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越看张亭便越是为贾小安难过,论长相论机灵劲儿,贾小安哪里也不比这个张亭差啊,可是运气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以后张亭就是府里的管事,或者霍九高兴了,说不定给他一间铺子,让他去当掌柜。

    而他的宝贝儿子贾小安,真若是被卖去当小倌,那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想到这里,张亭咬咬牙,跟在张亭身后悄悄走了进去。

    张亭办事很利索,馆子里的伙计见他是熟客,自是殷勤,没过一会儿,张亭便把要买的全都买好,转身便准备回去。

    贾亮就在他身后。

    张亭猛的一个转身,正撞到贾亮的鼻子上,贾亮强忍着酸痛,冲着张亭堆起一脸的笑。

    只是他的笑容太难看了,把张亭看得吓了一跳。

    “张家小哥,我有点事,想跟你私下说说。”贾亮小心翼翼地说道。

    张亭先是一怔,随即便道:“你是哪家的?我看你倒有几分眼熟呢?”

    贾亮赔着笑,道:“不瞒小哥,我是霍家东府的,就是出了一位状元郎的那个东府。

第二二九章 后路

    张亭用眼角子斜着贾亮,没好气的地说道:“大叔,别看都是姓霍,可一个是陇西霍家,一个是杭州霍家,咱两府可没关系。顶 点 X 23 U S”

    张亭这话在贾亮听来最是熟悉,每当有人问起杭州霍家,东府的人都会这样说。

    贾亮没想到张亭会用这话来恶心他,可现在有求于人,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以前是不认识,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张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说吧,什么事啊,大叔。”

    他在大叔两个字上加重了口气,贾亮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来求个小厮,还是个和自己儿子年龄差不多大的。

    “小哥儿,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见见九爷,还请小哥儿引见引见。”

    张亭像是早就猜到了,嘲讽地说:“明说了吧,想见我家九爷的能围着双井胡同绕五圈儿,大娘子早就说过,让咱们多长个心眼儿,别是个阿猫阿狗就往九爷面前领,大娘子和九爷眼里都容不下沙子。”

    贾亮深吸一口气,道:“这个我懂,我既然能来,自是有能来的理由,小哥儿,我若不是没办法了,也不会走这一步。”

    张亭索性不再理他,径自往马车走去。

    上了车,张亭对车把式说:“不急,慢点走。”

    走出约莫半里路,张亭悄悄撩开车帘一角,眯着一只眼睛向车后窥望,只见贾亮亦步亦趋地跟在车后。

    张亭噗哧笑了出来,少年人紧绷着的脸蛋垮了下来,没有了硬装出来的冷峻。

    果然是让九爷猜对了,这个贾亮真的削尖脑袋往上贴。

    九爷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九爷说了,想看贾亮急不急,就看他有没有跟着马车跑。

    “把马车赶起来,不用太快,可也不能太慢,大冷的天儿,也该让人出点儿汗,暖和暖和了。”

    双井胡同里,但凡能够混到给霍九赶车的,都是技术好有眼力的,否则霍大娘子不会答应。

    这位车把式就是个经验丰富的,张亭这么一说,他便知道该怎样做。

    马车立刻加快了速度,张亭靠在迎枕上,悠哉悠哉,时不时的向车后看看,只见贾亮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在车后,这车赶得真好,既不会让贾亮跟不上,也不会让贾亮跟得太轻松。

    张亭眼珠子一转,又对车把式道:“沿着灯市街、鼓楼街绕一圈儿,然后再回双井胡同。”

    别个贾亮只是个管事,可这人行为举止太有趣了,因此,贾姑娘是挺出名的,再说,他管着霍家东府的采办,京城里的铺子,认识他的并不少。

    灯市街和鼓楼街都是铺子,京城里那些中等世家和四五品的官眷之家,都喜欢来这里采办东西。

    霍江虽然官居正二品,可如今也只是五品的翰林院掌院,加之自从东府分家以后,每年也只有二千两的用度,因此平时便也和其他四五品的人家一样,来灯市街和鼓楼街采办。

    这两条街上,几乎没有不认识贾姑娘的。

    霍家的马车拐进灯市街,刚跑了半条街,贾亮就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他明白了。

    张亭这个小杂种是存心要让他丢人现眼。

    可是他已经来了,如果现在不跟了,今天付出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丢人已经丢了,现在想要后悔也晚了。

    他只好努力说服自己,灯市街都是开铺子的,只要在京城做生意的,就没有不知道杭州霍家的,霍家的马车上两个大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霍字,这下好了,恐怕明天早上,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状元霍家的管事追着杭州霍家的马车跑,跑了一条街。

    可是他还是猜错了,张亭不只让他跑了灯市街,又跑了鼓楼街,之后终于上了大道,当然,还是街道。

    就在贾亮跑得快要断气的时候,霍家的马车终于拐进了双井胡同,张亭拎着红木食盒,身手灵活地跳下马车,看到弯得腰直喘气的贾亮,张亭大吃一惊:“大叔,怎么又遇到你了,真巧啊,在老沧州遇到,在双井胡同还能遇到。”

    呸!

    贾亮在心里问候了张亭十八代祖宗,不是你在前面遛我,我能跟着你跑到这里来吗?

    他想说话,可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但是他心里明白了一件事,张亭既然把他引到了双井胡同,那么见霍九的事便有门了。

    他自幼长在大户人家,大户人家这些能在主子面前服侍的,哪个不是人精?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有七八个意思。

    他更知道,现在他表现得越是狼狈,能够见到霍九的机会便越大。

    张亭这个小兔崽子,就是为了好玩而已,那就让你玩个够,让小毛孩子耍着玩,总比冯老夫人让人拿着棍子把他轰出去要强得多。

    他索性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张亭看看他惨白的脸,撇嘴:“大叔,你还真像个娘们儿。”

    贾亮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好在张亭虽然贪玩,可也不敢忘记霍九的交待,人已经耍了,下马威也给了,如果说以前贾亮对霍家还有一丝希望的话,那么自从灯市街和鼓楼街跑了这么一圈儿,算是把贾亮的后路给断了。

    今天这件事,估摸着不到中午,便能传到霍家东府。

    贾亮即使什么也没做,这会儿在东府的人眼睛里,也已经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了。

    霍柔风正在给毕道元讲故事,张亭便悄悄溜进来,在她耳边嘀咕几句,霍柔风嘻嘻一笑,对毕道元说道:“你有口福了,今天又吃羊肠子。”

    毕道元的脸色都不好了,九爷已经让他陪着吃了四五天羊肠子了。

    他真心喜欢那股膻气味儿,再说,那是羊的肠子......他想想就恶心。

    可是不能恶心,在霍家,只要九爷爱吃的东西那就一定是最好的东西,九爷只有在招待他的朋友,才会用他喜欢吃的东西。

    就像是赏赐一样。

    毕道元脸色苍白地吃着羊肠子,霍柔风则风卷残云般吃完了。

    采芹给她擦擦嘴,看看难以下咽的毕道元,对霍柔风道:“奴婢记得杨公子喜欢这一口,要不明天让张亭给他送去?”

    霍柔风摇头:“不行,不能去。”

    一一一一

    这是今天的第二更,一更是半夜发的,我忘了设置定时发布,直接上传了。我现在西江苗寨,住在木头的小楼上,外面有人经过,我感觉整个楼都在摇晃......终于把这一章写完了.

第二三零章 不公平

    可惜贾亮还是没能见到霍柔风。www.uu234.net

    这也在贾亮意料之中。

    如果能够这么简单就能见到霍九,张亭也就没有必要耍了他一通。

    但是无论如何,能够踏进双井胡同已经让他看到了希望。

    只要能保住儿子,哪怕被霍九玩死,他都愿意。

    他跟着张亭七拐八转进了一座小院,院子外面有棵老槐树,合抱粗细,枝桠伸进院子,春天时院子里一定满是槐花的清香。

    两个小僮站在廊下,都穿着簇新的棉衣,和每一个盼过年的小孩子一样,红扑扑的脸上透着喜气。

    贾亮的心里又是一酸,贾小安现在还被关在四处透风的柴房里。

    走进东次间,他看到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坐在罗汉椅上,旁边放着拐杖。显然是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

    张亭叫那人毕先生。

    贾亮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但看张亭对那人毕恭毕敬的态度,想来这个毕先生一定是霍九身边有身份的人。

    毕道元看了贾亮一眼,淡淡的说道:“听说你有事情要告诉九爷?”

    贾亮点头,道:“我不敢保证九爷会对这件事有兴趣,但是上一个听我说这件事的人,恰好,正和九爷一起做生意。”

    毕道元眼角一度,问道:“哪一位?”

    贾亮道:“那位身份尊贵,我一个低三下四的人,当然见不到正主,就连他身边的人也见不到,好在我在京城,也呆了十几二十年,还是能认出那是哪家的下人,但是这人的主子是谁?我不便明说,毕先生想必能猜到。”

    毕道元眼皮都没有抬,说道:“九爷说了,能把你儿子救出来,至于你,他懒得管。”

    贾亮的心怦怦直跳:“怎么个救法?”

    毕道元道:“九爷说,你没有资格问,只要你给的消息有用,就等着见你儿子吧。”

    贾亮紧张得握紧拳头,霍九是个狠的,今天让两条街的人都知道他和杭州霍家有关系,然后却把他踢开,但他为了贾小安只能受着。

    是啊,他还能怎么办?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霍九算准了会这样,所以才会断他后路。

    只有断了他的后路,他才会把所有他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这是买卖,不公平却必须要做下去的买卖。

    贾亮自嘲地笑了,有人存在就有不公平。

    他转过身去,望向门口,门上挂着寒梅傲雪的帘子,把外面的一切全都遮住了。

    他看不到探进枝桠的老槐树,也看不到这个幽静的小院子,他看不到来时路了。

    ......

    霍柔风张着嘴,等着小叶给她剥小核桃。北直隶没有这种小核桃,这是杭州送来的年货,小核桃是用椒盐炒的,加了几味败火的药材,是霍柔风从小就喜欢吃的口味。

    小叶剥得快,霍柔风吃得更快,小叶的手指头终于跟不上霍柔风的牙齿,只好求饶:“九爷啊,您细嚼慢咽,奴婢也能给您多剥几颗完整的。”

    霍柔风索性不嚼了,把嘴张得大大的,等到小叶把她的嘴巴填满,她才一起嚼。

    张亭悄悄进来,在霍柔风耳边说了几句,霍柔风一时忘了她还张着嘴,嘴里还有核桃仁,便哈哈大笑起来,于是......

    霍九爷卡了喉咙,咳得小脸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流,丫鬟婆子们忙活了一刻钟,她才像哭丧着脸缩到炕上,什么事啊,还不能笑了。

    不过当她去见了毕道元之后,她也真的不想笑了。

    贾亮在霍家东府做了多年的采办,也算是在京城里混了个脸熟。

    他认识的人不少,认识他的人也不少,这些大多都是和霍家差不多门第或者更低的人家,还有一些人,是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

    其中就包括庆王府的人。

    严格说来,这人也不能算是庆王府的人,因为他不是伺候庆王的,而是苏浅的人。

    这人也姓苏,是苏浅嘉兴老家的家生子,苏浅认祖归宗以后,苏家便让他带了几个人回到京城。

    这些人都是姓苏,像嘉兴苏家这样的世家,但凡能够跟了主人姓氏的,都是几代以前就卖到苏家的孤儿,这些人原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主人让他们姓苏,对他们就是无上的荣耀,因此,只要是跟着主人姓氏的奴仆,在各家都是高人一等的,府里的管事们也不敢得罪。

    苏家给苏浅的人,都是姓苏的。

    苏浅是庆王爷的伴读,但他在王府是无官无职的,他的人跟着他出出进进,也同他一样,在王府里没有实差。

    因此,这些人日常也就更随便一些,常在外面走动。

    贾亮认识的这个人叫苏宝福,有两次在他常去采办的茶庄里遇到,听茶庄的掌柜说,这个苏宝福是庆王伴读苏公子的人,隔三差五就到这里给苏公子买茶叶。

    苏公子喜欢都匀茶,而都匀茶并非贡品,京城里也只有他们这家才有。

    听说苏宝福是庆王府的人,贾亮也就没有想去搭讪。

    庆王府,那不是霍家能够攀附的,人家理不理他还不知道呢,再说,庆王府太高太远了,即使认识了庆王府的人,也没有油水可捞,反倒不如那些刚到京城不久的四五品官眷人家,人生地不熟,给他们的管事介绍几家不错的铺子,就能从中拿上几两好处银子,这可是实实在在的。

    可是贾亮没有想到,忽然有一天,这个苏宝福却主动和他说话了。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就是有一次贾亮常去的一家铺子,那家的掌柜给他指了一条路。

    掌柜的先是问他,霍家的小姐是不是从无锡万华寺带发修行过的。

    这在京城不是秘密,霍家也没想把这事引而不宣,相反,因为霍思谨曾得太后召见的事,她曾在万华寺的庵堂里为母祈福带发修行的事,传遍了京城的闺秀圈子,这也是霍思谨和霍家引以为荣的事了。

    因此,贾亮没有隐瞒,与有荣焉地称是。

    那位掌柜便说:“有位江南来的客人,就是想打听打听这件事,听说我和你们家做着生意,便向我打听,可我除了你以外,哪里还认识你们霍家的人。”

第二三一章 说出

    贾亮眼睛一亮,江南来的客人?有钱?

    虽然当采办有油水可捞,但是霍家东府并不宽裕,他能捞到的银子并不多。www.uu234.net儿子贾小安越来越大了,这两年就该说媳妇了,冯老夫人不是大方的人,所以贾小安娶媳妇的银子,都要他这个爹的一分一毫存出来。

    他假装为难对那位掌柜说道:“小姐的确是在庵堂里修行过的,这事连太后都知道,可是小姐毕竟是后宅的,她的事我哪里知晓。”

    掌柜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十两,行了吧?”

    贾亮摸摸鼻子,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掌柜的骂道:“你就是个钻到钱眼里的,眼皮子真浅,算了,把人家原先应允给我的那三两也给你吧。”

    话虽如此,贾亮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位江南客人十有八、九是许诺了二十两银子,这个掌柜假装大方,实际上从中赚了七两。

    “再加二两。”他说道。

    掌柜的叹了口气,像是被人剜了二两肉一样,苦着全说道:“成交。”

    次日,贾亮便去老沧州见那位江南来的客人。

    后来他也打听出这位客人的来历了,他是撷文堂的老板谢公子。

    撷文堂是江南最大的书铺,有十来家分号,在京城也开有分号,想要知道他的身份并不难。

    谢公子向他打听的是霍思谨的事,却没有大事,只是让他把所有知道或者听人说的,关于霍思谨的事全都详细说了一遍。

    贾亮虽是前院的管事,可他这贾姑娘的外号不是凭白来的,他一向就对在别人看来婆婆妈妈的事情都感兴趣,而且嘴巴不严,颇有几分长舌妇的模样。

    因此,他知道的也就比别人要多了许多。

    霍小姐每月有十两银子的月例,这和四娘子霍沅是一样的,可是大老爷霍江私底下又从自己的私帐上每月给她四十两,据他所知,京城里能拿到五十两例银的,十有八、九是勋贵人家那些超品的夫人们,像霍家这样的官宦人家,可是太少见了。

    但是大老爷霍江对这个女儿却很冷淡,据说有一次霍小姐专门在垂花门等着霍江下衙,可霍江却只冲她点点头,便去了前院的外书房,霍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自是不能跟到外书房,听说霍小姐看着霍江的背影,眼圈儿都红了。

    诸如这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贾亮还知道不少,可他却嘎然而止,不再继续说了。

    “您若是想知道小姐的事,小的再去给您打听。”十五两银子,哪如十个八个乃至更多的十五两?

    谢公子只是轻轻一笑,便让他记着今天说的话,有空时会再找他。

    说完,谢公子还赏给他一枚扇坠,那坠子是翡翠的,少说也值个几十两。

    可这东西不是贾亮这种身份的人能拿的,他不是阿四那样的自由身,他是卖身为奴的,这种东西非但不能拿出来,就是拿去当,若是被人认出来,也是一件麻烦事,说不定会被认为是偷了主人的东西。

    这只坠子至今还被埋在屋后的大树底下。

    之后他又见过谢公子两次,每次都是说些琐碎小事,但是谢公子听得聚精会神,有一次他还在谢公子眼中看到了悲伤。

    话再说回来,就在第三次见谢公子之后,苏宝福便找到了他,让他把对谢公子说过话,再原封不动也说一遍,否则就要告诉霍家的主子们。

    贾亮给吓个半死,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庆王府的人。

    无奈,他只好按照苏宝福的吩咐,去了老沧州,把对谢公子说过的话,又对苏宝福说了一遍。

    不过他留了心眼,并没有原封不动照说,而是只捡了几件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是苏宝福似乎对这些事情并不太感兴趣,他问的更多的反而是谢公子。

    贾亮这才明白,苏宝福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苏宝福也只见过他一次,而且一两银子也没有给他。

    从那以后,贾亮就发誓看到庆王府的人就绕开走,尤其是这个姓苏的。

    京城里有各种各样的圈子,文臣有圈子,武将有圈子,读书人有圈子,闺秀们有圈子,他们这些大户人家里当管事的,也有自己的圈子。

    没过多久,贾亮就发现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认识苏宝福的并不少,于是很快他就知道了,杭州来的霍家正在跟福王府和庆王府一起做生意,替福王府出面的是卖花椒的黄家,替庆王府出面的便是庆王伴读苏浅,而给苏浅跑腿办事的,就是这个苏宝福。

    贾亮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这个苏宝福不但是跟着苏浅的人,而且在庆王府里也是有体面的,若是没有庆王爷的首肯,苏浅是不会贸然让他出面和霍家黄家打交道的。

    他便想从此躲着苏宝福,可是苏宝福却又一次找到了他,这一次却是问他关于大老爷霍江的事。

    霍江不是霍思谨,他的事岂是能随便说的?

    贾亮不敢说,可是又担心苏宝福把前面的事情抖出去,只好胡乱说了几件不起眼的小事,苏宝福倒是也没有难为他,就把他打发走了。

    这件事刚过去没有几天,贾小安便在铺子里与人吵架,接着冯老夫人便要借故把贾小安卖出去,他也就顾不上这些了,一心一意想把贾小宝开脱出来。

    霍柔风听得眼睛都瞪圆了。

    苏浅,或者是庆王爷,他们在盯着谢思成!

    若是其他人,他们很轻易就能查出这个人的事,但是谢思成不是普通人,他是太平会的龙头,岂是能让他们查出来的。

    庆王想做什么?他不会忽发奇想去盯着一个普通商人,他的目标不是撷文堂,而是太平会!

    霍柔风想到这里,她便对张亭说:“先把贾小安买出来,让他和贾亮见上一面,我在京城外面有铺子的吧,找一间铺子让他去当学徒。”

    她说到这里,笑着对毕道元说:“贾亮见过儿子也就行了,让他把霍江的事情都说出来,他从小就在霍家,霍江的事情远比霍思谨的要知道得多。”

    她舒出一口气:“我对霍江越来越感兴趣了,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第二三二章 今夜雪,有梅花

    霍江走出翰林院,刚刚坐进官轿,便听到长随阿川在轿外叫他:“大老爷,大老爷。www.uu234.net”

    霍江掀开轿帘一角:“什么事?”

    阿川凑近了说道:“史二爷在后面,您看要不要停下来。”

    霍江嗯了一声,轿夫停下来,却并没有落轿。

    史云小跑着追了上来,冲着轿子行了礼,恭声道:“掌院大人,家兄新得了两方古砚,想请您品评品评。”

    霍江唔了一声,淡淡道:“府中琐事甚多,改天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史云听得不清楚,正待再问,轿子已经继续前行了。

    霍江端坐在轿子里,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可脑海里却如千军万马奔驰不息。

    史云的家兄,那就是史原了。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霍江的眼角还是抽动了几下。

    史原......

    他对阿川道:“先不要回府了,去永济寺吧。”

    此时已是下午,又不是初一十五,永济寺里没有香客,平静得如同深山寺院。

    霍江没让阿川惊动寺里的人,他在轿子里换下官服,深蓝色皮斗篷下是一袭粗布棉袍,走在沉旧的青石台阶上,犹如一个闲云野鹤的布衣书生。

    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花,纷纷洒洒,宛若那年的梨花。

    空寂的寺院里,霍江独自走在飘雪的石径上,寒风吹过,他的一缕头发散落下来,贴在脸颊上,他甩甩头,可那缕头发依然执拗地贴在脸侧,就像那个女人......

    那个有着海藻般美丽的长发,初雪梨花般洁白皮肤的女人,那个将他推到悬崖上不得不妥协的女人,那个他既恨又爱的女人。

    雪越来越大,石径上一片白色,霍江脚下一滑,踉跄地摔倒,他没有起来,像个孩子似地趴在冰冷的青石上,膝上阵阵疼痛袭来,可他却似早已感觉不到了。

    怎么还会疼呢?不会了,不会了,他早就没有痛感了。

    霍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不觉疼痛,他试过用牛耳尖刀刺在腿上,鲜血淋漓,可他却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不是他坚强,是他真的感觉不到疼痛。

    一个无心无魂的人,又怎么会觉得痛呢。

    不会了,早就不会了,从他用妻子头上的一丈青插进那女人咽喉的那一刹那,他就再也不觉得痛了。

    霍江终于从石径上站了起来,四周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下雪真好,真好啊,那些好的坏的,美的丑的,都被雪花覆盖,看上去纯洁晶莹,一切都如初见般的美好。

    他似乎又看到那年的关外,连天的风雪中,他也如现在一样,摔倒在雪地里,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一驾雪爬犁绝尘而来,远远望去,他看到一个女子,周身火红,头上戴着鞑子的大皮帽,女子看到摔倒在雪地里的他,指着狼狈不堪的他哈哈大笑,笑声爽朗,恣意盎然。

    他被这笑声羞恼得愤怒起来,他强撑着冻麻的双臂站了起来,便看到一张艳若朝霞,灿若明珠的俏脸。

    他还以为会是个粗鲁的野女人,没想到却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他忽然自惭形秽起来,果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乡试过后,他便出来历练,他要走遍天下,体察百姓饥苦,他要在会试中写出一枝独秀的社论,他要像古人一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可是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在一个举止粗鲁的小姑娘面前就羞惭起来。

    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只是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正在这时,一个如空谷幽泉般的声音响起:“琳儿,你又没有礼貌了。”

    接着,他便看到雪爬犁上又站起来一个人,原来上面坐着两个人,他竟然没有看到。

    这也是个年轻女子,看上去比那个叫琳儿的大了两三岁,乌发雪肤,亭亭玉立,只是一身素淡,被琳儿的红衣掩去了光彩,他这才没有看到。

    “公子,对不起,我表妹年幼不懂事,你别在意,对了,你没有摔伤吧......”

    他连忙摇头,关外女子虽然豪爽,可他是读书人,自是不能失了礼数。

    他向两人抱抱拳,说声无妨,转身便走,刚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哎,那个谁谁谁,接着。”

    他怔了怔,才明白这个谁谁谁是在叫他,他刚转过身,就见迎面一欢朝他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用衣袖去挡,那物便掉到了雪地上。

    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个牛皮袋子,他知道关外的人随身带着的这种牛皮袋子里,装的不是水,而是酒。

    最烈的烧刀子。

    他也看到了冲他扔酒袋子的人,就是那个红彤彤宛如一团火的琳儿。

    “咦,你这个真是笨得要死,这都接不住”,琳儿抱怨,一双大大的杏眼狠狠瞪他一眼,“这个你拿上,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儿,没有这个会给活活冻死。”

    原来竟是好心。

    他暗怪自己不识好人心,连忙向琳儿道歉,一抬眼前,却正对上琳儿身边那个女子的目光。

    只是淡淡的眼神,便如三月的春水,柔媚得让他移不开眼睛。

    他自恃不是登徒子,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想就此醉死在这片温柔之中。

    直到琳儿好奇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知道自己失态了,慌忙捡起地上的酒袋子,道声多谢,便落荒而逃。

    ......

    铜钱般大小的雪花落到霍江的头发上,肩膀上,四周静谧无声,可霍江却似听到了雪花落地的声音。

    这世上只有寂寞之至的人,才会听到雪落之声吧。

    他自嘲地笑了,想要站起来,可这一次,他倒在地上太久,京城的雪天虽然比不上关外的,可他的双腿还是麻木得无法用力。

    他挣扎了几下,却再次摔倒,他苦笑,他是老了吧,真的老了,老到摔倒后爬不起来,老到没有了雄心壮志。

    不,他或许从未年轻过,否则又怎会在他最好的年纪里便老眼昏花,错认了人,错信了人,错爱了人。

    泪水流下,与脸上的雪融在一起,成了一层薄薄的冰......

第二三三章 莫相问

    进寺时,他把随从全都留在了寺外,这是他多年来的规矩,每隔些日子,他便会找个清静的时候,独自走进永济寺,少时半日,多时一日,又独自施施然走出来。www.uu234.net

    阿川等人早已司空见怪,因此没有多问,这个时候,他们正在寺外一个专做香客生意的小茶寮里喝茶,热气腾腾的大碗茶,捧在手里还没喝就觉得暖和。

    四周万籁俱寂,霍江侧倒在石径上,他的身体和山石融为一体,都被大雪覆盖,若是没有走近细看,远远望去,只会当他是一块盖上雪的大青石。

    这样的天气,就连寺里的僧人也不会走到这里来。

    霍江想笑,但是眼中却只有泪,就这样死了也好,他早就该死了,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应该死了。

    他已经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够了,真的够了。

    他默默地闭上眼睛,有泪淌下,睫毛上结了冰,就像是多年未曾敞开的房门,锁头锈迹斑斑,即使有钥匙也难以打开。

    霍江渐渐地进入梦乡,一片冰晶之中,那穿红衣的女子渐行渐远,终于变做白雪中一个红点,如同心口的那抹朱砂痣。

    “醒醒,别睡,快醒醒!”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吧,阿川找过来了?为什么要找他,让他自己静一静不好吗?阿川也和他一样,年纪越大话便越少......

    “你再不醒会冻死的,快醒醒!”阿川还在叫他,不对,这不是阿川。

    阿川已经三十多岁了,怎会还是少年人的声音?

    霍江很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似有千钧之重,他费了很大劲儿,才清醒过来。

    他面前是张放大的脸,一个少年正在瞪着他,看到他忽然睁开眼睛,少年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有些吃惊,但也就是眨眨眼睛,便笑着说道:“会睁眼就好了,行了,你死不了。”

    少年有张陌生的脸,他似是很爱笑,笑起来时,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即使是站在阴沉的雪天里,都让人感觉似有阳光从阴云里透出来。

    霍江没有再说话,任由少年拍去他身上的冰雪,向他背起来,大步向远处的禅房走去。

    一路上,少年不停地和他说话,霍江年轻时去过关外,他听人说过若是有人快要冻死了,一定不要睡过去,否则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听说关外才会下大雪,没想到京城也下雪,对了,你一定没有去过关外吧,否则就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雪去爬山了。”

    “你们京城的人有什么好爬的,光秃秃的。”

    “大叔,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霍江冻僵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好不容易才说了一个字:“在。”

    少年听到他的回答,心情不错,居然唱起歌来,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正是声音难听的时候,时粗时细,可他却唱得很开心,只是霍江一个字也听不懂。

    但是他知道,这是闽南话。

    这个少年来自福建。

    福建......

    霍江心中一动,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不会是和那家人有关系的,那家的男子会打仗,会杀人,却肯定不会唱山歌。

    少年尚未长成,个子虽高却并不魁梧,可是力气却不小,背着一个人仍然脚下如风,当霍江又要沉沉睡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禅房。

    有小沙弥跑过来帮着少年把霍江抬进屋里,有人端来火盆,少年手脚麻利地给他脱去身上的衣裳,又让小沙弥去取白酒,小沙弥为难地说:“施主,佛门之地哪有酒水啊?”

    少年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那就去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去买酒就是救人,你若是不去就是害人,佛祖会惩罚你的。”

    小沙弥吓得差点哭了,接了银子转身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掉头,他要去问师傅,哪里才能买到酒。

    霍江身上的衣裳已被少年扒得精光,厚重的棉被盖到身上,可他还是冷得发抖。

    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没事,你撑一会儿,酒来了就好了。”

    听说寺里有人快要冻死了,僧人们不敢怠慢,永济寺外不远便有专做香客生意的馆子,虽说佛家戒酒,但是这些馆子多多少少也都卖酒,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先前的小沙弥便和两位青壮僧人抱着几坛酒走了进来。

    少年拍开泥封闻了闻,酒是烈酒,炕上的人也还没有冻死,刚刚好。

    久违却又熟悉的酒香溢入鼻中,霍江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阿川的声音,他想可能是和尚们去买酒时,惊动了正在寺外等他的阿川吧,知道自己的人来了,霍江安下心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当他再次醒来时,外面天光大亮,他看到屋顶绣着花鸟鱼虫的承尘,这才想起来昨天的事。

    这不是寺院,这是他的家,原来他已经回到东府了。

    他叫了一声阿川,阿川立刻跑了进来:“大老爷,您睡醒了,饿了吧,小的让灶上煮了粥,一直温着呢,这就给您端过来。”

    霍江坐起身来,四肢自如,想来他没有大碍。

    他问道:“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川道:“寺里的方丈大师亲自给您号脉,说您没有事,睡醒便无妨了,可您醉得厉害,小的觉得您留在寺院里终是不妥,便自作主张雇了马车把您接回来了,雪虽然停了,可路上很滑,您到府里时已经是二更时分,说起来也巧,路上居然没有巡城的。”

    霍江叹了口气,按理说越是雨雪天气才越是要防止贼匪趁机出没,可是二更时分了居然没有巡城的,这是京城但就如此,地方上恐怕更加混乱。

    他这才细想起阿川说的话,问道:“你说我醉得厉害?我没有冻病?只是醉了?”

    阿川笑着说道:“是啊,真是菩萨保佑啊,不过方丈大师说也多亏了背您回去的那位小哥儿,晓得用白酒给您驱寒,不但让您喝了半碗,还用白酒给您擦了身,否则您非要受寒不可。”

    霍江皱起眉头:“那个少年呢?可曾留下姓名?”

第二三四章 莫名

    阿川道;“那位小哥没有留下姓名便走了,不过小的看他虽然穿著朴素,却不像是个干粗活的,倒像是练武之人。m.www.uu234.net”

    “练武之人?”霍江心里硌登一声,昨天一晃而过的念头重又浮现起来。

    “是啊,那位小哥右手食指和中指上都有老茧,可一双手却不像是做过粗活的。再说,小的跟着您,王孙公子也见过不少,这位小哥,不对,这位公子看上去是出身高门的。”阿川说道。

    霍江曾做过阁老,阿川跟着他,不但见过王孙公子,也见过勋贵武将,食指和中指上的老茧,可能是拉弓射箭留下的。

    真正的高门,培养出的小孩都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这是用绫罗绸缎堆积不出的气质。

    霍江暗恼自己昨天昏昏沉沉,没有仔细打量那个少年,只是依稀记得少年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笑起来像是两弯月牙儿,还有一副嘹亮却正在变声的嗓子。

    他沉声对阿川道:“我回来的时候,可有惊动后宅?”

    阿川道:“您回来的时候已经二更天,小的便走的角门,对院子里的人只说是您多饮了两杯,老夫人那边想来没有得到消息,只是......”

    “只是什么?”霍江问道。

    “只是小姐今早来给您请安了。”阿川说道。

    霍江眉头皱起,平素里他天不亮便要出府,或上朝或去翰林院,因此,一早就免了霍思谨的晨昏。霍思谨今早来给他请安,那就是知道他没有离府了。

    见他脸上不悦,阿川忙道:“小的叮嘱过院子里的人,不要把您醉酒的事情说出去,小姐来时,也只是说您晚些时候便要去衙门,请小姐先回去了。”

    霍江点点头,对阿川道:“泰山书院那边有消息了吗?大公子何时动身的?”

    阿川道:“有了,大公子是七日前动身,快马加鞭,年前就能到了。”

    霍江嗯了一声,道:“更衣,去翰林院吧。”

    他站起身来,这才感到头还有些沉,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胜酒力,也不过半碗酒,就一醉不起。

    他苦笑,走到院子里。

    阿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大老爷越发消瘦了。

    ......

    这个时候,霍柔风已经醒了,屋里的地龙暖洋洋的,她踢了被子,翘起二郎腿,看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小脚丫。

    采芹过来,二话不说就把她的腿拉下来,把脚丫塞回被子里。

    霍柔风不满意地怪叫,裹着被子在炕上滚来滚去,采芹道:“大娘子那边的灶上炸了油老虎,大娘子尝了,说是和外面买的差不多,只是要现炸的才好吃,您如果醒了,就让人去说一声,大娘子中午不回来,那边晚了就封灶了。”

    霍柔风一骨碌爬起来,捧着肚子喊道:“快去快去,爷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采芹招呼着小丫头去大娘子院子里传话,她则手脚麻利地服侍霍柔风起床。

    一边梳头,采芹一边轻声对霍柔风道:“早上来了个小子,说是要找花三娘,听说花三娘不在,那小子就走了。”

    霍柔风想起来,在杭州时也曾有人到府里找过花三娘,她便道:“嗯,以后若是有人来找她,就告诉我一声。”

    采芹应声,问道:“您今天还去云绣坊吗?”

    这两天霍大娘子让霍柔风到云绣坊学生意,快过年了,云绣坊的生意比平时翻倍,正是让霍柔风历练的机会。

    霍柔风嗯了一声:“去啊,不去那里我还能干啥?”

    书院里已经放假,芦瑜和黄显俊、李烨都跟着家里人学着打理庶务,展怀虽然还在京城,可是他也不便像以前那样和她一起四处游玩。

    九爷很闲,闲得快要长出草来了。

    好在炸老虎很好吃,所谓炸老虎,并不是真的把老虎炸了吃,而是把鸡蛋打到炸得半熟的油饼里,然后再放进油锅里炸熟,油饼酥脆,鸡蛋嫩滑,配上炸酱和酸辣小黄瓜,再来一碗胡辣汤,霍九爷表示很好吃。

    总之,只要是路边小馆子小摊子上卖的吃食,九爷全都很喜欢。

    只是难为了府里的厨子们,隔三差五就要到外面学这些在他们看来奇奇怪怪的东西。

    九爷吃饱喝足,便想起了展怀。

    炸老虎是北直隶才有的,胡辣汤据说是河南的最出名,可霍九爷喜欢的是西安胡辣汤,和京城里卖的不一样,霍府里的胡辣汤在京城是独一份。

    这些东西展怀肯定都没有吃过,展怀好可怜啊,听说福建冬天不冷的,那就吃不到火锅了,当然更吃不到肉夹馍和胡辣汤了。

    她对采芹说:“你替我记着,明天早上做双份的,还要一大早就叫我起床。”

    次日一早,霍柔风果然起了个大早,她让人把双份的早点装进罗杰特制的大食盒里,带了张亭和张轩连同毕道元身边的一名小厮出了门。

    她绕了两个圈儿,这才让人把马车停在离闽国公府不远的一条冷清的胡同里,毕道元的小厮虽是霍家的,但是买来专门给毕道元使唤的,毕道元腿脚不方便,平时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霍府里大多都不认识他,连同他的小厮也很少出来,自是也没有人认识。

    这个小厮去了闽国公府,和把门的人说了几句话,便按照九爷的吩咐,没有再回马车停靠的那条胡同,直接去逛了几条街,又到张家园子给毕道元买了鱼食,这才回双井胡同去了。

    过了片刻,展怀便一身布衣进了马车,他进来时带着寒气,霍柔风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他,展怀看看这只手炉,道:“这玩艺儿我到京城才用过,真有趣。”

    “你不是说你家库里有的吗?”霍柔风道。

    展怀摇头:“的确是有,但那都是一百来年的老物件了,听说是御赐的,我爹不让我们动的。”

    “噗”,霍柔风笑了起来,“原来是御赐的,难怪拎不清呢,你们霍家在福建,哪里用得上手炉?”

    说到这里,她的脑海里似有什么一闪即逝,她想仔细想想,却又一片空白。

    她摇摇头,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第二三五章 赏赐

    霍柔风觉得吧,展怀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都吃,只要别在饭菜里加什么玫瑰露茉莉露的,他就什么事都没有。顶 点 X 23 U S

    果然粗养出来的孩子更讨人喜欢。

    霍柔风最讨厌那些比她还要挑食的人了。

    像宋申那样,吃肉夹馍都能大病一场的,霍九爷都怕了。

    霍柔风笑眯眯地对展怀说:“我觉得很好吃,你呢?”

    展怀道:“嗯,是挺好吃的,我在福建没有吃过。”

    霍柔的很大方:“要不我送你个厨子吧,让他先在我家学上几个月,把我家厨子的绝话全都学会,然后再让他跟着你回福建。”

    展怀想了想,道:“你送个女厨子吧,我们家只有女眷才能有自己的小厨房,我还没有成亲,自是没有的,让这女厨子到我娘院子里,我娘会让她专门做给我吃的,这些北方的吃食,若是放到大厨房里,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霍柔风还喜欢展怀这一点,他从来也不会假里假气地客套,你要给,我就收着。

    而且他也不避讳自己在家里的处境,不像有些死爱面子的人。

    霍柔风觉得吧,展怀相处下来,优点越来越多。

    活了两世,霍九爷从不吝啬对人的表扬,不便表扬,她心情好的时候和心情不好的时候都爱打赏。

    比如说现在。

    “展怀,你比很多人都要好,你从来不挑食,我就喜欢不挑食的人了。”

    说完,霍九爷郑重地想了想,她要赏点什么才好,女厨子是先前就说出去的,那就赏点别的吧。

    “我打套金锅铲给你吧,你让那女厨子用金锅铲炒菜吧。”霍九爷觉得自己的想法妙极了,她怎么以前没有想到呢,金锅铲不但能炒菜,缺钱花的时候还能卖钱。

    展怀打死也没有想到,霍柔风第一次夸奖他,居然是因为他不挑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可是当他听到霍柔风要送金锅铲时,他彻底惊呆了。

    这世上能与赐给他家一堆一百多年都用不上的手炉的混球匹敌的,看来也只有霍九了。

    “九爷,小的心领了,您就省省钱,不用金锅铲,铁锅铲就行了,我们府里没有那么讲究,真的。”

    霍柔风觉得展怀有点不知好歹,刚才的好感又没了,算了,铁锅铲就铁锅铲吧,九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就省吧。

    展怀当然不会知道,就这么一会儿,他就又变成不知好歹的人了。

    好在霍柔风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直到几个月后,那个女厨子要启程时,她才想起来这锅铲的事,九爷出手一向大方,一套锅铲多寒酸,于是九爷便让那个女厨子带了整整一车锅铲去了福建。

    不过这是后话了,此时吃饱喝足,霍柔风就问展怀:“对了,你爹遇袭的事查得如何了?”

    展怀道:“我爹遇袭的事,皇帝是先于内阁知道的,因此内阁的折子递上来,是皇帝给压下去的。”

    霍柔风蹙眉:“你爹身边有奸细?”

    展怀点头:“也不一定就是我爹身边的,我爹遇袭是大事,府里和军中,甚至当地的衙门也都知道,因此,我爹身边的人,我们家所有人身边的随从、丫鬟婆子都要查,府里上上下下,以及军中的人也要查,这是大事,福建那边恐怕这个年也过不好了。”

    霍柔风叹了口气:“这可不好查,既然能够隐藏起来,那就不会只是一两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一心想当和尚的死皇帝能派什么人去监视你们家。”

    说到这里,她心头一动,问道:“你来京城的事,不是你到京城后暴露的,十有八、九在你离开福建后就传了过来。”

    “对,就是这么回事,就连我二哥都快要认不出我了,京城里除了你,没人认识我,又怎会惊动锦衣卫呢,只有可能是我在路上时,便传了过来。我是偷跑出来的,府里的人并不知道,因此很可能是卫所的人,大哥曾经派人追我,还调用了卫所的人。”展怀说道。

    “那不能是你大哥身边的人吗?”霍柔风问道。

    “不会,”展怀否定,他的语气非常坚决,“我大哥身边的人都是可靠值得信任的,否则也不会跟在他身边,所以传出消息来的,一定是卫所的人。”

    霍柔风不以为然,能够跟在身边的人就一定值得信任吗?

    她忍不住,就说了出来:“那可不一定,有人会杀死自己的枕边人,还会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你要劝说你大哥,一定要连他身边的人一起排查。”

    她说完了心里就痛快了许多,一点儿也没有感觉自己的用辞不当。

    展怀微张着嘴,他听到霍九毫无障碍地说出“枕边人”三个字,他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为什么不说丈夫或妻子呢?

    展怀不明白,他当然想不到,在霍九心目中,那个大奸大恶之人是母亲的御夫,而母亲却不是那人的妻子。

    就如同不会有人把皇帝当成后宫嫔妃的丈夫一样,女皇帝也不是某个人的妻子,她是君,是天子。

    但是展怀还是点点头,对霍柔风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去就给大哥写信,让他连他身边的人一起查。”

    其实以大哥的谨慎,十有八、九是先从身边人开始查起的。

    霍柔风又道:“花三娘出府很多天了,你见过她吗?若是见到了,麻烦让她来见我,我有事要找她。”

    展怀道:“我说过她了,让她以后若是出去一定要和你说一声的,对了,小九,你是要找她给你办事吗?我这里也有人手,你若是有事可以告诉我,我的人也能帮你。”

    “你的人?你不是只带了耿家兄弟吗?”霍柔风好奇。

    展怀笑道:“阿有过来了,另外,大哥不放心我,又送来了五十个人,这会儿已经到了京城,就在国公府里。大哥的意思,我既然来了,便在京城多待些日子。”

    霍柔风心头一凛,展家要做什么?

第二三六章 好兄弟,够义气

    霍柔风没有去问,展家能在改朝换代中屹立百年而不倒,除了军功赫赫,展家行事之严谨也是原因之一。顶 点 X 23 U S

    既要布署,便不会透露出来。

    展怀却透露给她了。

    霍柔风心里涌上一种陌生的感觉,有些欢喜,又有些生气,欢喜的是展怀把她当成肝胆相照的铁哥们儿,生气的则是这小子怎么这样傻。

    “小九,你怎么了?”展怀疑惑地问道。

    霍柔风道:“你不怕我泄露出去吗?”

    展怀一怔,但很快便摇摇头:“你不会泄露出去的。”

    “你这样信我?”霍柔风追问,“万一我泄露出去,你们不但是欺君之罪,还会被扣上意图谋反的罪名。”

    展怀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他郑重地说道:“小九,我信你,就像信我自己一样。没有你说的万一,即使会有,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霍柔风脑海里浮现出前世沈慧冲的影子,她猛的握紧拳头:“展怀,我......”

    一只温暖的手盖在她紧绷的手背上,展怀柔声说道:“小九,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我信你,我也希望你能信我,若是你不能,我会等,等到你信我的那一天。”

    霍柔风有些懵懂,她不明白展怀为何会这样说,可能真如展怀所说,等她长大了就明白了?

    前世她活到十四岁了,今生也十一岁,加在一起二十五岁,比姐姐的年龄还要大,已经是大人了啊,为什么所有人还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她觉得自己行事作派已经非常成熟,非常像大人了。

    霍九爷是想不明白了,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成年人是不会把两世的年龄加在一起的。

    展怀的手很温暖,霍柔风紧握的拳头松开了,展怀很义气,他说他信她。

    她的小手在展怀的掌心里翻转过来,也握住了他。

    就这么一握,展怀高大修长的身躯猛的一震,他整个身体僵在那里,好在这时,他听到霍柔风豪爽地说道:“好兄弟,够义气!”

    直到多年以后,展怀都想不起来他当时的感受,他只记得,他懵了。

    十一岁的霍柔风望着展怀茫然的神情,她心满意足,展怀一定是被她那句“好兄弟,够义气!”给感动了吧,她也很感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桃园三结义,想起了风潇潇兮易水寒。

    回到双井胡同,霍柔风就到自己的小库里翻箱倒柜,掌管钥匙的采芹翻着白眼站在一边,到京城后才提拔起来的二等丫鬟采茶掌管着库房的帐目,她闻讯赶来,就看到负责实物存放的采薇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采茶大着胆子问道:“九爷,您要找什么啊,奴婢帮您在帐上查查,您找起来更方便。”

    没想到霍柔风连头都没回:“爷也不知道要找啥,看看有没有顺眼的。”

    采薇连忙抻抻采茶的衣袖,指指她手里的帐簿,采茶忙道:“九爷啊,那奴婢给您读帐簿吧,您听听有没有您想要的?”

    “不用,你们都出去吧,这是爷自己的东西,爷才懒得偷呢,你们三个人都在这里,防爷像防贼一样,爷记住了,等到你们出嫁的时候,每个人减去一百两的陪嫁。”

    话音刚落,这三个丫头就像兔子一样,嗖嗖嗖三声,全都溜了。

    霍柔风冲着她们粉粉绿绿的背影做个鬼脸,女人真是麻烦啊,这天底下像母亲和姐姐这样大气天成的女子真是少之又少,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男子在一起了,像展怀就很好啊,她和展怀在一起,从来都不感到无趣,相反,每时每刻都很开心。

    霍柔风又继续在各个箱笼里翻找起来,翻着翻着,她便翻到那些珊瑚,不由得惭愧起来。

    这些珊瑚是展怀送给她的,每一枝珊瑚都是绝无仅有,而她想送件东西给展怀,却找不到。

    既然展怀把她当成可以信任的好兄弟,她也要有所表示才行。

    好在霍柔风终于找到了一件她认为对她而言非常有意义的东西,她叫了丫头进来,小心翼翼地抬出来,让人送去了闽国公府。

    展怀看到霍柔风送来的东西,一时怔住。

    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罐子,就是最常见的陶瓦罐。罐子里是一块块石头,都是寻常石头,无论是江南还是福建,河边溪边随处可见这样的石头。但是每一块都是差不多形状,个头均匀,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

    展怀数了数,竟然有五十六块。

    每一块石头上都有字,字写得不是很漂亮,但都是中规中矩的馆阁体。笔法稚嫩,但也有高低不同,把最幼稚的那一块找出来,根据笔力依次排列,展怀似乎看到一个孩子渐渐长大的过程。

    最初的那一块,虽然也是馆阁体,但是一笔一划没有半分力气,软绵绵,就像写字的那只小手。

    展怀眼前浮现出一个戴着手铃和脚铃的小娃娃,拿着毛笔,费力地在石头上写字的情景。

    她写的是什么呢?

    这块石头上只有三个字:回来了。

    字很大,三个字占据了石头的两面。

    展怀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再去看第二块石头,这块石头的字迹比之上一块要周正一起,但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一看就是出自幼童之手,上面只有两个字:母亲。

    接下来的每一块石头上都有字,少则两三个,多则五六个,随着字数的增加,上面的字迹也越来越工整,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已经能够灵活掌握笔力,收放自如,可以写很小的字了。

    石头上的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的写着“肉夹馍”,有的则写着“小红马”,甚至有一块上写的竟是“闽国公府展家”。

    这些石头上的字,肯定是出自霍柔风之手,可是她为何要在石头上写字呢,看得出来,这些石头并非现在写的,都是有些年头,她今年才只有十一岁,写这些石头时年龄更小,最早的那一块可能是在五岁之前。

    展怀似乎看到,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九,蹲在水塘边捡石头......

第二三七章 气死九爷了

    五十六块石头,从字体来看,就知道并非一两年写出来的,展怀见过霍柔风的字,排在最后面的那块石头,和她现在的字有些相似,像是只隔了一年半载。顶 点 X 23 U S

    小九只有十一岁,或许,这些石头占据了她生命中大半的光阴。

    展怀心里酸酸甜甜,他虽然不明白小九为何要在石头上写字,但是他知道这些石头对于小九而言,一定是很有意义的。

    小九把这些石头送给他,是信任他吧,还是要把他当成好兄弟了?

    想到好兄弟三个字,展怀就哭笑不得。

    双井胡同里,被采芹洗涮干净的霍柔风,浑身香喷喷地坐在暖炕上,抱着自己白白胖胖的小脚丫,想像着展怀看到那些石头时的傻样儿。

    别以为九爷只有宝石玛瑙,九爷最宝贝的就是那些石头。

    那年她三岁,有一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坐在一个人的膝上,那是个女子,穿着龙袍戴着皇冠的女子。

    醒来的时候她满头大汗,脑子里却像是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她想起那个穿着龙袍的女子是谁,也想起她自己是谁。

    那是她的母亲,开疆破土的谢氏女帝,而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九容公主。

    可她只能记起这个身份,其他的事情却想不起来了,懵懵懂懂地,趁着乳娘打瞌睡,她溜到园子里,看到莳花婆子正在用笔在栽种绿植的盆子上做记号,她蹁跚地走过去,看到一角堆放着装饰园子用的石头,她从中找到一块她能拿得动的鹅卵石,用婆子的秃笔在石头上写下“回来了”。

    莳花婆子震惊极了,送她回去时,不停地恭维乳娘:“您把九爷教得真好,九爷三岁就会写字了,这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啊。”

    之后乳娘拿着那块石头问她,她便只是摇头,接着便要吃东西,乳娘便把石头放在一边,去给她调奶糊糊了,她便趁机把那块石头藏了起来。

    后来每当她想起前世的一件事,便会找块石头写出来,她还是小孩,把字写在石头上,远比写在纸上更容易保存,她生怕自己会转瞬忘掉,纸会撕破会受潮,而石头不会。

    再后来她长大一些,这些石头便正大光明地用罐子装起来,每隔几个月便会放进去一块新的石头,直到一年前,她自认为已经记起了所有,这才把这只装着石头的罐子放进库房。

    现在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些石头更有意义的了,兄弟之间,当然要以诚相待,九爷不把自己记起前世的事情告诉展怀,不是担心吓坏他,而是她知道,展怀不会相信的,没有人会相信。

    所以,这些石头最能代表九爷的诚意,九爷拿出所有的诚意对待自己的好兄弟,九爷就像花三娘讲过的那些江湖儿女一样,慷慨悲歌,豪气干云。

    把这些石头送给了展怀,霍柔风如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很安心,就像是找到一个树洞,把所有的秘密交付出去了。

    她看着自己的小脚丫,用脚趾头做出各种动作,或伸或曲,或高或低。

    采芹走过来,把她按进被子里:“多大了还要玩脚丫子,在自己屋里玩玩就行了,在外面可不行,更不能脱鞋脱袜子。”

    霍柔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以示她晓得了。

    采芹越来越唠叨,她要早点把采芹嫁出去才行。

    离开杭州之前,她答应过采芹的老子娘,一年之后要么给采芹张罗一门亲事,要么就送采芹回杭州。

    明年五月便是一年之期了,采芹虽然唠叨,可她却舍不得让采芹回杭州去,采芹的老子娘都是霍家的家生子,他们来往的人也都是霍家的下人,能给采芹找到什么好婆家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采芹是她的人,一定会有一笔丰厚嫁妆,说不定就是为了嫁妆才娶她的。

    霍柔风越想越觉得,还是应该由姐姐或者她,给采芹找个婆家才最可靠。

    “采芹采芹你快过来,爷有话问你。”

    霍柔风从被子里坐起来,采芹见了,一个箭步冲过来,又把她按进被窝,嫌弃地说道:“大冷的天,九爷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啊,感冒了怎么办?”

    霍柔风被她从小数落到大,早就习惯了,她伸手拉住采芹的衣袖,问道:“采芹,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采芹没想到九爷会突然问这个,她的脸一红,道:“九爷,您从小到大,已经给奴婢找过好几个婆家了,有卖凉皮的,有做肉夹馍的,对了,前阵子您还说要给奴婢找个耍猴儿的,这样您就能天天看耍猴儿了。”

    霍柔风咧嘴笑了:“那九爷我还是给你找个变戏法的吧,你问清楚那变鸽子的把鸽子藏在哪里了,然后告诉我。”

    采芹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您把奴婢嫁出去,就是为了打听变戏法的把鸽子藏在哪里了,九爷您还不如直接养几个变戏法的,这比嫁奴婢要便宜多了,也不用出嫁妆。”

    霍柔风拍巴掌:“好主意,爷明天就让人到天桥问问。”

    采芹懒得理她,又要把她把被窝里塞,霍柔风这才想起正事来:“别啊,你还没说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耍猴儿的也好,变戏法的也罢,这都是爷想让你嫁的,可是现在,爷不想让你嫁给这些人了,你自己也该有个主意吧,女人最怕没主意了,你看我姐,主意大吧,所以我姐才是我姐。”

    采芹的脸都红了:“奴婢可不敢跟大娘子相比,这天底下的女子,有几个能与大娘子相提并论的,奴婢从小就伺候您,奴婢的主意都用在您身上了,哪里还有多余的。”

    霍柔风做鬼脸,龇牙,后来索性把舌头吐出来,再翻个白眼,扮成吊死鬼的模样。

    这死丫头,硬是把她自己没主意归罪到九爷头上了,九爷气死了。

    “你不说的话,九爷就只能自己做主,看看有哪个掌柜的死了老婆,把你嫁过去当填房,你放心,咱家的掌柜个个有钱,就是年纪大了些,不过也不是太大,顶多是和你爹差不多的岁数吧。”

第二三八章 九爷的眉毛

    “九爷,您索性让奴婢铰了头发当姑子去吧。www.uu234.net”采芹哭丧着脸,她已经数不清九爷给她找过多少个婆家了,现在倒好,目标指向永丰号的掌柜们了,采芹感觉自己有心理阴影了,以后怕是看到永丰号的掌柜们,她就要夺路而逃。

    “那可不行,你以为当姑子是铰了头发就行了吗?那要给寺院银子的,不用给银子的寺院,当姑子的都要干活,砍柴挑水种庄稼,还要喂猪呢。”霍柔风笑嘻嘻地说道。

    采芹翻个白眼:“奴婢可没有听说过寺院里还有养猪的,九爷您就吓奴婢吧,把奴婢吓傻了,奴婢这辈子就只能跟着您了。”

    霍柔风缩缩脖子,采芹跟她一辈子,她的耳朵磨出的茧子恐怕比城墙还要厚。

    “那你告诉九爷,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九爷去给你找出来,你若是不说,哼哼,我记得浮玉楼的大掌柜前年就死了老婆,九爷看你和他挺般配的。”

    采芹差点背过气去:“九爷,浮玉楼的大掌柜明年就要退休了,您前几天还说要给他一笔养老银子让他安度晚年,他都六十多了。”

    “呵呵,你知道就好。”霍柔风得意洋洋。

    采芹知道九爷是故意逗她,她的脸胀得通红,好一会儿才嘀咕道:“奴婢家里几代都是在府里当下人的,也不想高攀,只要找个有些家底,公婆好相与的就行,为人嘛......别太笨,人品端正会赚钱能养家就行了。”

    采芹一口气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火烧火燎的。

    “......就这些?”霍柔风正听得带劲,采芹就说完了,她不死心,问道,“只要不笨,人品端正会赚钱养家就行?长得不好看也行吗?”

    采芹说道:“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非也非也”,霍柔风把脑袋摇得像拨郎鼓,“长得好看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是长得不好看,那就一定吃不下饭了,你放心吧,九爷一准儿给你找个长得好看的,九爷的眼光你还不晓得吗?”

    “九爷,奴婢长得也不是很好看,可不敢找长得好看的,会被嫌弃的。”采芹哭丧着脸。

    “他敢,你听着,以后你嫁了人,若是那人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九爷,九爷收拾他。若是他屡教不改,九爷就再给你换一个。”

    采芹吓得伸手去捂霍柔风的嘴:“九爷啊,最后一句话才别说,别说。”

    霍柔风哈哈大笑,脚丫子又从被窝里伸出来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采芹的脸都烧起来了,可不想再和这个小疯子胡搅蛮缠下去,谁知道她又会说出什么大胆的话来呢。

    她一手一个,把霍柔风的两个脚丫塞回被子里,又用枕头把被角压住,拿起炕桌上的小灯,道:“等您睡着了,奴婢再把这灯拿回来。”

    从小到大,霍柔风睡觉的时候,床头都要留盏灯,给她半夜醒来时用。

    霍柔风无奈,只好闭上眼睛装睡。

    好在小孩子大多贪睡,她装着装着就睡着了。

    采芹以为九爷转头就把今晚的事情给忘掉了,可没想到次日霍柔风真的就着手给她说婆家了。

    已是年根底下,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忙,只有霍柔风一个闲人,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件好玩的事,便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

    她找范嬷嬷要了永丰号上上下下的花名册,范嬷嬷的花名册与别家的不同,不但有各人的姓名籍贯年龄家世,甚至还有相貌特征。这是霍大娘子特别要求的。

    霍柔风让人把这些花名册全都搬上马车,像上次一样,她找了展怀出来。

    展怀跳上马车,霍柔风就发现展怀眼下乌青,像是昨天没有睡好。

    “咦,你怎么了?”她问道。

    展怀道:“昨晚出去了。”

    霍柔风没有问他出去做什么了,需要晚上出去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

    她有些后悔了,对展怀道:“早知道我就不叫你出来了。”

    展怀笑着说道:“没事,我已经出来了。”

    霍柔风见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若非眼下的乌青,他看上去依然神采奕奕。

    她道:“你先把早点吃了,然后你帮我给采芹挑婆家。”

    展怀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风卷残云般把霍柔风带来的牛肉蒸饺和玉米粥吃掉,待到他看到霍柔风推给他的十几本花名册时,终于明白霍九为何要叫上他一起挑了,这么多花名册,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啊。

    两个人在马车里看了一个多时辰,便全都打起了哈欠,霍柔风的眼皮已有千斤重,她的脑袋一歪就睡着了,展怀听不到她说话,再一看她已经睡了,便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靠近一点儿,想数数她有多少根睫毛,可是数着数着,便也睡着了。

    到了晌午时分,马车外响起张亭的声音:“九爷,午饭您看是回府吃,还是让小的去天香楼买了过来?”

    张亭的声音不高,霍柔风睡得正香,根本听不到,展怀却猛的惊醒,可是就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的耳朵便烧了起来。

    他和霍柔风居然肩靠着肩、脑袋对着脑袋睡在了一起。

    他连忙坐直了身子,心却咚咚跳个不停,想起张亭还在外头等回话,便道:“你家九爷睡着了,你去挑着她爱吃的,买了过来吧。”

    张亭也不多问,应声去了。

    展怀看着霍柔风的睡颜,心里酸酸甜甜的。

    小九猜不到他昨天晚上去做什么了吧,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快天亮的时候,他才回来,衣服没换就躺在炕上睡着了,刚睡了一个时辰,阿有来叫他,说霍九爷在胡同里等着他,他立刻跳起来,洗漱了换了干净衣裳,打扮得清清爽爽来见她,没想到还是被小九一眼看出他没有睡好。

    他很想很想看到小九,哪怕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看着她就好。

    展怀睡意全无,出神地看着睡梦中的霍柔风。沉睡中的霍柔风显得比平时更小一些,她的眉毛不是弯弯的柳眉,而是斜飞入鬓,带着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展怀觉得霍柔风生得最好看的就是这两道眉毛。

    不对,小九哪里都好看,眉毛最好看。

第二三九章 狠绝

    功夫不负有心人,霍柔风和展怀还真给采芹找到了合适的。顶 点 X 23 U S

    只不过不是一个,而是找到了十五个!

    霍柔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采芹时,采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如果让人知道,九爷给她找了十五个,她这辈子也就不要出来见人了。

    霍柔风可不觉得什么,她把这十五个人依次贪给采芹听:“李小广,家生子,十八岁,在保定府的茶庄里当学徒,他爹是通州新庄子的管事,家境殷实,长得眉清目秀,识文断字......”

    霍柔风一口气把这十五个人全都说完了,这才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说话,一向唠叨的采芹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你是都满意还是都不满意?”霍柔风问道。

    采芹红着脸说道:“奴婢都凭九爷做主吧。”

    她一个大姑娘,还能如何,再说这些人都是簿子上写的,她又没有见过。

    霍柔风哪懂这些,听说都凭她做主,她便在这十五个人里挑了一个叫云庆的,对采芹道:“那就这个云庆吧,九爷还没有见过姓云的呢,这个姓真好听,你和他成亲,以后生的孩子也都姓云,到时九爷给你的孩子取名字,儿子叫云中鹤,女儿叫云上花。哎呀,这名字取得可真好,采芹,我这就让这个云庆来娶你。”

    采芹的嘴张得大大的,能塞进一个馒头了。

    她就说嘛,九爷能给她正儿八经地说门亲事才怪了,这次不是为了吃凉皮了,这次是为了取名字。

    好在霍柔风让人去找云庆的时候,被刘嬷嬷听到了,刘嬷嬷连忙给拦了下来,对霍柔风道:“九爷啊,虽说采芹是当奴婢的,可这亲事是终身大事,您无论如何也要相看相看啊,再说也要和采芹的老子娘说一声,万一遇人不淑,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

    霍柔风挠头:“成亲还要这么麻烦吗?”

    “当然麻烦了,若是采芹和云庆以后过不到一块儿,天天吵架,您不是也心烦吗?”刘嬷嬷都心慌起来,好在这是让她给碰上了,否则采芹的亲事交给九爷,还不知给办成什么样子,九爷哪懂这个?采芹又不好意思说什么。

    霍柔风扁嘴,这十五个人是她和展怀一起挑的,肯定都是最好的,再说,姓云的人可是百里挑一的,她还是头回遇到呢。

    刘嬷嬷这边劝住了霍柔风,那边便去找了霍大娘子。

    她把这事一说,霍大娘子笑着摇摇头,叫来了范嬷嬷,对范嬷嬷和刘嬷嬷道:“别说九爷不懂,我也一样不懂,这样吧,采芹的亲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该相看的相看,该托人的就托人,也不要只局限在咱们家里,采芹从小服侍九爷,她的亲事万万不能儿戏,九爷早就说过要让采芹风风光光嫁出去,我也一样,采芹的嫁妆丰厚,因此男方家里可不能含糊,总不能让采芹养活他们一家子。”

    范嬷嬷和刘嬷嬷前脚出去,霍柔风后脚就知道了,她拽着采芹的袖子鬼哭狼嚎,太没有天理了,姓云的这个姓多么好听啊......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双井胡同里有座小佛堂,供奉着祖先牌位。

    一大早,霍大娘子带着霍柔风拜过祖先,刚刚准备去前院,就见小厮跑过来,道:“大娘子,九爷,外面有位霍二老爷和一位霍三爷,说是您的二叔和从兄。”

    双井胡同的门子连同跑腿的小厮,全都是到京城后采买的,对于杭州那边的事情一无所知。

    霍柔风一听,眉毛就拧了起来,道:“大过年的,他们来干嘛?”

    霍子兴和霍三一直没有离开京城,一来是不敢回去,杭州一堆债主,他们不回去,那些债主面对家里的妇孺也没有办法;二来他们也不想回去,他们不甘心。

    霍大娘子冷冷地道:“还能来干什么,来给咱们添添堵,顺便要点银子。”

    霍柔风叫来张亭和张轩:“拿一百两银子,就说这是府里打发亲戚的定例,若是他们闹腾,你们知道怎么办了。”

    张亭和张轩应声去了,霍柔风一抬头,就看到霍大娘子面色深沉,若有所思。

    她想起当初父亲刚刚去世时,长房在族里大闹,不让姐姐接掌永丰号,后来姐姐便废了一位族叔的腿。

    “姐......”她问道。

    霍大娘子拍拍她的肩头,道:“你记住,遇到永远喂不饱的狼,就不要再喂了,你明白姐姐的意思吗?”

    霍柔风点点头:“那就把这狼打得永远不敢再跑过来。”

    霍大娘子微微一笑,冲着身后的绿云使个眼色,绿云转身去了。

    到了晚上,霍柔风便听张亭和张轩说,霍二老爷和霍三收了一百两银票果然不肯罢休,不敢见霍大娘子,却吵着要见霍九,这时几名护卫过来,不由分说,便把霍二老爷和霍三用麻袋罩住扛走了,这会儿已经在前往杭州的路上了。

    这是要把这对父子强行送回杭州去了。

    也就是彭城伯府王家因为皇后和三奶奶的事,这阵子要蹈光养晦,小心翼翼,否则霍子兴和霍三抱上这棵大树,还不知道会做了些什么事来,让他们留在京城,终会养虎为患,反倒不如送回杭州。

    除此之外,张亭和张轩还听到一个消息,郭咏死了!

    霍柔风大吃一惊,问道:“郭咏?当朝首辅?他怎么死的,爷记得他不像是有病的样子,莫非是急病?”

    郭咏还不到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除非是急病。

    张亭压低声音:“郭咏死了三天了,锦衣卫秘而不宣,郭家想办丧事都不行,这还是因为郭夫人身边的婆子去四时堂买药,咱们才知道的。”

    郭家的婆子当然不会随便在外面乱说话,张亭说得轻巧,但是霍柔风心里明白,这个婆子十有八、九是早就买通的线人。

    当初若非郭咏,彭城伯府的人命案子也不会扯上霍家,霍大娘子动用了诸多人手,郭家和赵家全都放了眼线。

    “三天前?”霍柔风问道。

    张亮道:“就是三天前的晚上,郭咏在自家书房里被人割去了脑袋。”

    霍柔风心里一震,她想起了那个早上,展怀眼下的一片乌青。

第二四零章 请客

    朝中帝党和后党两派泾渭分明,郭咏是皇帝的人。顶 点 X 23 U S

    皇帝一心求佛,几个月不上早朝,廷议都由首辅郭咏主持,如今郭咏忽然死了,太后党势必借机大做文章,锦衣卫压下郭咏的死讯,不许郭家发丧,这一定是皇帝的意思。

    霍柔风对沈家的这位皇帝很迷惑。

    初时,她以为皇帝被太后压制太久,已无雄心壮志,可自从闽国公遇袭那件事上,她便重新审视这位在世人眼中形同虚设的帝王。

    但凡是姓沈的,霍柔风都没有任何好感,包括庆王,包括芳仪长公主,包括这位皇帝。

    虽然始作俑者的沈慧冲早已躺在皇陵之中,尸骨都已烂了,但是对于他的子子孙孙,霍柔风依然怀着恨意,她巴不得荣王和皇帝两败俱伤,沈慧冲弑妻杀女,最终还是骨肉相残。

    因此,听说了郭咏的死讯,霍柔风隐隐兴奋,她猜到姐姐应该也已经知晓了,便早早地去姐姐院子里等着吃年夜饭。

    家里只有姐妹两人,也就没有太多讲究,年夜饭就设在霍大娘子的院子里,因为担心太过冷清,霍柔风还带来了黑豆儿和金豆儿。

    黑豆儿木讷,傻呼呼地鼻孔喷气,小丫鬟们见到它便远远绕开;金豆儿紧紧跟在霍柔风身边,寸步不离,除了霍柔风,谁也不搭理。

    因此,虽然多了两个会喘气的活物,依然显得冷清。

    不过姐妹二人早就习惯了,这已经是姐妹相依为命过的第四个春节了。

    霍大娘子一袭石榴缠枝妆花褙子,戴着银狐皮的兔儿卧,兔儿卧上镶了一颗指甲大小的猫眼石,配着同样的猫眼石耳坠子,即使在屋里也是流光溢彩,衬托着她的明眸皓齿,更显光彩照人。

    “姐,你真好看。”霍柔风托着下巴,色眯眯看着霍大娘子。

    霍大娘子笑道:“你更好看。”

    霍柔风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我鼻子不好看。”

    霍大娘子哭笑不得,见时辰还早,便问霍柔风:“展五爷还在京城吗?”

    霍柔风点头,把一颗花生抛进嘴里:“我前两天还见过他呢,他要过一阵子才回福建。”

    霍大娘子叹了口气:“我们家虽然只有我和你了,好在也是一家人团团圆圆,他们家却是硬生生地骨肉分离,就连过年也要远隔千里。”

    霍柔风一拍脑门,她想起一件事来,在此之前,她本能地认为展怀是和展愉一起过年,可是现在她才想起来,展愉是要陪着芳仪长公主吃年夜饭的,明天一早还要进宫,给皇帝和太后拜年后,要与亲王、郡王和公主们一起去大相国寺,下午的时候则回宫参加皇帝的家宴。

    展愉就连回国公府的时间都没有,更不会和展怀一起过年。

    身为驸马,便是要跟随在公主身边,一切以公主为重。

    “姐,我请展怀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行吗?”霍柔风眼巴巴地望着霍大娘子。

    霍大娘子微笑,却没有说话。

    见姐姐不说话,霍柔风一屁股坐到霍大娘子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哀求:“姐,我不要压岁钱了,请展怀过来吃年夜饭好不好?”

    霍大娘子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原本看你做了官,姐姐想着不能再按往年的规矩给了,还想今年多给你一些,既然你主动说不要了,姐姐就省了。”

    霍柔风忙道:“那就是答应了?”

    霍大娘子眨眨眼睛,伸手捏她的鼻子,这一次霍柔风没有躲开,老老实实让姐姐捏了一下。

    “鼻子都捏了,那说话不能不算数啊,我这就让人去请他。”没等霍大娘子开口,霍柔风已经跳下炕去,一溜烟儿地跑了,黑豆儿和金豆儿欢快地在后面跟上,吓得两个正捧着果盘走进来的小丫鬟惊呼着差点摔倒。

    看到霍柔风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霍大娘子对绿云道:“你去把张亭叫过来。”

    张亭很快就过来了,霍大娘子暗忖,妹妹果然没让张亭去请展怀,做事越来越谨慎了。

    霍大娘子问张亭:“九爷常和国公府的那位公子见面吗?”

    张亭道:“也不是经常,小的知道的只有两次。”

    霍大娘子点点头,又问:“今天九爷派谁出去了?”

    张亭不敢隐瞒:“是毕先生身边的小厮,每次九爷去找杨公子,都是让他去的。”

    毕道元的小厮?别说京城里无人识得,就是双井胡同也没有几个人认识。

    霍大娘子莞尔,吃一堑长一智,妹妹是学乖了。

    她让范嬷嬷去大厨房看看,有没有会做福建菜的,范嬷嬷去了一刻钟,便笑盈盈地回来:“大厨房的老孙会烧闽菜,但是之前没有准备,他说临时抱佛脚倒也能凑几个。”

    霍大娘子道:“好,那就让他快去准备吧,尽量精细。”

    也不知道展怀的口味,但是国公府的公子哥儿,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挑剔。

    没过一会儿,霍柔风就蹦蹦跳跳跑了回来:“姐,年夜饭在哪里,要不到我的院子里?”

    展怀是外男,虽说家中没有长辈不用太过拘束,但终究也不能让他进后宅。

    霍柔风觉得自己是男子,到她院子里应该没关系。

    霍大娘子哭笑不得,道:“你的院子也不行,今年的年夜饭就摆到碧槐阁吧,把毕先生也请过来。”

    霍柔风一听,便又想起一个人来:“那把罗杰也叫过来吧,他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京城,对了,还有宋申。”

    说起宋申,霍柔风有些惭愧,自从上次宋申吃了肉夹馍大病一场,她便疏远他了,后来她认识了黄显俊、芦瑜和李烨这几个能玩能闹能胡作非为的朋友,早就把宋申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以为姐姐会答应,可没想到霍大娘子沉下脸来,道:“请罗大夫过来吧,宋申就免了。”

    霍柔风微怔,但随即便骂自己糊涂了,宋申对姐姐有想法的啊,姐姐婉拒了的,她怎么又忘了?

    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干净俐落,决不拖泥带水。

    霍大娘子幽幽地道:“我让人介绍了两笔生意给他,可他却一笔也没有做成,单就这一点,就比不上他的哥哥。既然这样,就不用管他了。”

第二四一章 年夜

    霍柔风知道展怀一定会来,但是她没有想到展怀不但来了,还带来了年礼。顶 点 X 23 U S

    年礼是一整只野猪。

    霍柔风围着那只野猪转了几个圈儿,她问展怀:“买的?”

    展怀道:“什么买的,这是我打的,昨天刚打的,京城里冷,半日就冻得**的了。桂伯和司空大娘年纪大了,吃不得油腻,我还想着等到过完年,请你去烤肉吃呢。”

    霍柔风好奇地问道:“京城里有野猪吗?咦,你打猎为什么不叫上我呢。”

    展怀道:“这是在通州打的,天冷,这东西找不到吃的,就跑到庄子里去糟塌,我便顺手打了带回京城。”

    “你去通州了?”霍柔风问道。

    展怀点头:“我今早开城门时才回来的,白天都在补觉,你让人来叫我时,我刚刚睡醒。”

    霍柔风冲他眨眨眼睛,一副我知道你这几天做过什么的样子,却没有再问。

    她道:“今天来不及了,不如我们明天烤肉吧,我在......我在城外也有庄子,我让安海去问问,咱们到庄子上烤肉吃。”

    霍九爷的私产越来越多,霍九爷是做大事的,当然不会去过问自己有多少座庄子,多少栋宅子。

    两人正说话间,张轩过来,道:“九爷,罗大夫来了,已经请去了碧槐阁。”

    霍柔风立刻双眼放光,对展怀道:“来,我介绍你认识罗杰,我和你说过的,他长得特别好看,你一定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人,对了,他不但会治病,手也特别巧,我那个能保温的大食盒就是他亲手做的。”

    展怀没有想到,霍家还请了罗杰,不过他倒是很想见见霍柔风口中好看得登峰造极的这个人。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罗杰竟然长了一双番人的蓝色眼睛。

    他终于知道霍柔风每每提到罗杰时两眼放光的原因了,这个小东西一定是觉得新鲜吧。

    “小九,原来你喜欢蓝色眼睛的?”他压低声音说道。

    霍柔风嘘了一声:“好看吧,像宝石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像罗大夫这么好看的人。”

    展怀无语!

    罗杰也带了年礼,还是一只食盒。

    霍柔风看到这只食盒,两眼更亮了,这只食盒比她的那只更大更精致,食盒的盖子雕成一朵牡丹花,不像她的那只是光秃秃的。

    她向罗杰介绍展怀时,只说是霍家世交杨公子,罗杰一口流利的汉语,倒是让展怀另眼相看。

    展怀在福建长大,也曾去过广东,他和霍柔风不一样,他见过很多金发碧眼的番人,但是像罗杰这样,能说一口流利汉语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罗杰的汉话,没有番人说话时的那种腔调,有的番人汉话说得虽然流利,但那一口番人特有的腔调却无论如何也改不掉。

    而罗杰却不同,如果不去看他的脸,会以为就是和汉人在说话。

    他的心里涌上一个念头,但是又觉得不够成熟。

    霍大娘子没有寻常女子的拘谨,见众人都到了,便笑着说道:“这些年都是我们姐弟一起过年,好在今年大家难得都在京城,就凑到一起过年吧,我都不避嫌,大家也不要拘束。”

    众人见过礼,便依次坐下,霍大娘子并没有客气,和霍柔风坐了上首,展怀坐在霍柔风身边,霍大娘子的一侧是毕道元,罗杰刚坐在对面。

    霍大娘子也还是第一次正式和展怀见面,她原本以为闽国公府的小公子,多多少少会有几分倨傲,却没想到眼前的展怀爽朗健谈,再加上一副好相貌,委实招人喜欢。

    霍柔风便说起明天要去烤肉的事,霍大娘子笑道:“明天不行,掌柜们都要过来拜年,再说,今年不同往日,你是有官身的,要往各府送拜年帖子,还是等到大年初二,你们再去烤肉吧。”

    霍柔风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她想去烤肉,她好像活了两世都没有烤过肉,烤肉一定很好玩。

    展怀用手肘碰碰她,霍柔风这才没有叫唤起来。

    霍大娘子看在眼里,什么也没有说。

    展怀看向罗杰:“罗大夫后天可有空,不如一起去烤肉吧,这头野猪个头很大,足够十几个人吃的。”

    罗杰爽快地答应,展怀又问毕道元,毕道元是去过国公府的,虽然没有在国公府里亲眼见过展怀,可是今天一见也猜到这位定然是和闽国公府有关系,他看向展怀里,眼中便多了几分肃然,见展怀问他,便道:“好啊,到时请九爷、杨公子、罗大夫尝尝老朽的手艺。”

    大家都说好,霍柔风又问姐姐:“姐,你也去吧。”

    霍大娘子笑着说道:“我吃不得这么油腻的东西,再说,初二的时候,有几位掌柜的娘子也要过来。”

    霍柔风没有再央求,姐姐的口味和她不一样,不对,应该是在杭州时整个府里的人,口味都和她不一样。

    江南人吃得清淡而精致,可她却是北方人的口味。

    这顿饭大家有说有笑,展怀对罗杰很感兴趣,向他问起广东的风土人情,罗杰一一道来,正在说话间,有丫鬟进来,对罗杰道:“罗大夫,府上有人找您。”

    罗杰此次来京城,是受京城的一位患者所邀,他住在霍柔风的一处宅子里,丫鬟口中的“府上”,乃是客气的说法。

    罗杰向大家抱抱拳,便跟着丫鬟出去了。

    毕道元便说起他家乡过年的风俗,霍柔风还是第一次听说,大感兴趣,问这问那,很是兴奋。

    说起来,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同桌吃年夜饭。

    前世,她小的时候,母亲有时过年也不会回来,有一年的除夕,母亲还受了伤。这一世,霍太太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霍老爷在世时,年夜饭也就是一家三口,再后来,霍老爷也去世了,便是姐妹俩相依为命。

    因此,她还是第一次,五个人一起过年。

    霍柔风的话就特别多,她不能饮酒,展怀他们碍于霍大娘子在场,也跟着霍柔风一起喝青梅酒,这种青梅酒酸酸甜甜,没有后劲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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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介绍:
归去来兮,已是百年身,母亲和她用鲜血染成的历史,都已不复存在。霍九:小爷我雌雄莫辨,可却腰缠万贯,翻云覆雨我来,冲锋陷阵你去。嗨,那少年,我说的就是你了!归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归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归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