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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归朝txt下载     归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零九章 红影翩跹入画来

    昏黄的灯光下,霍江神色黯淡。www.uu234.net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任由霍轻舟一双精亮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这里是霍江的内书房,除了身边服侍的人,槐树胡同上上下下也只有霍轻舟来过。

    但是也只有这一次,霍轻舟才仔细打量这间屋子。

    比起外院的外书房,这间书房要简陋许多。放眼望去,全都是书,就连珍宝阁上也摆满了书。

    忽然,霍轻舟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住了。

    画上是一片白山黑土,一抹鲜红的身影伫立其中,只是一个背影,看不到面庞。

    在霍轻舟看来,这幅画也只算是平平之作,除了寥寥数笔勾勒出的那抹红影,别无长处。

    画上没有落款,但是挂在这里,显然是霍江亲手所画。画是新墨,显然就是最近一两年画的,

    霍轻舟有些奇怪,他很熟悉父亲的画风,霍大学士秉南唐徐熙,UU小说花木禽鸟形骨轻秀,淡施色彩,潇洒野逸。

    这幅画却是典型的北方山水,然而落笔少了雄强老硬,若不是有那抹红影,这幅画在霍轻舟眼中不足一提。

    见他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到墙上,霍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良主,他才说道:“你是不是要把这幅画说得一文不值?”

    霍轻舟挑了挑眉毛,霍大学士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道:“这种泼墨山水,本来也非您擅长的,能画成这样已经超过很多人了,尤其是那道人影,您是怎么想到的,豪迈苍凉之中一抹鲜红,恰到好处,增色不少。”

    霍江哼了一声,这个儿子,他养了十几年,霍轻舟张张嘴,他就能猜出这小子要说什么,还好这次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霍江问道。

    “关外。”霍轻舟冲口而出,只是这两个字一出口,他的心里便硌登一声。

    但凡是画山水的人,绝不会凭空想像,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从来也没有去过关外。

    “你到过关外?”霍轻舟问道。

    霍江又沉默了,他的目光停在那幅画上,却又似飘向很远。

    “我不擅画山水,之所以要画下来,是担心年纪大了,有朝一日,我会忘记一些事,便想画下来,免得以后淡忘了。”

    霍轻舟来了精神,他像刚才一样,死死盯着霍江,问道:“这和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有关系吗?”

    霍江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在霍家过得不好吗?”

    霍轻舟微怔,他没有想到霍江会反问他。

    过得不好吗?从小到大,他想读书,便能跟随最出名的先生,进最好的书院;他想练武,霍家虽是书香门第,可也给他寻来武艺高超的师傅;他今天想学古琴,明天想学牙雕,后来又要制壶,每一次父亲都会满足他,为他去请师傅,哪怕他学什么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可若是说他过得好,他却觉得整个霍家,除了母亲身边,全都是一片冰冷。父亲很少管他,甚至不看他,不理他,他学了武功,便悄悄在外面接暗花,拿赏金,直到后来惹出大祸事,不得不离开京城,父亲都没有质问过他,他不信父亲会不知道。

    霍轻舟缓缓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霍江的目光终于从那幅画上收了回来,他看着霍轻舟,良久,他指着那幅画,终于说道:“看到那片白山黑水了吗?你就是在那里出生的,而你的母亲从未到过关外。”

    屋内落针可闻,静得就连两个人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忽然,啪的一声,爆了一个灯花,霍轻舟这才缓过神来。

    他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父亲这个人啊,明明可以用两个字就能说清楚的事,他却偏偏绕来绕去。

    霍轻舟转身,走到那幅画前,他久久凝视着画上的皑皑白雪,墨黑的群山,那抹红影又一次映入他的眼睑,继而,红影渐渐扩开,遮出了那片黑的山白的雪。

    “这个穿红衣的女子,就是我娘给我讲的那个擅使红缨长枪的女英雄吧,原来我娘早就告诉我了,可惜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吗?”霍轻舟没有回头,他依然看着那幅画,他的眼前都是红色。

    霍江苦笑,原来妻子早就对霍炎说过了,可是妻子去世时,霍炎也还只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即使聪明绝顶,也是不明所以啊。

    他点点头:“你的生母姓谢,山**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这是说的陈郡谢氏。一百多年前,陕西谢氏便是缘于陈郡谢氏,而你的生母姓谢名红琳,她是陕西谢氏嫡房唯一血脉。”

    霍轻舟微怔,霍江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砸在他的心上,不痛,但是却振聋发聩,他深吸一口气,才能说出话来。

    “太祖高皇后谢氏,便是出自陕西谢家吧,这个家族只传到我生母那一代吗?”

    霍江再次苦笑,他摇了摇头,道:“不,谢家和别的家族不同,谢家女子可传宗接代,顶门立户,因此,谢家嫡房这一代的后人还有两个,就是你和小枫。”

    当霍轻舟听到谢家女子可传宗接代顶门立户时,他便已经很震惊了,待到听说谢家嫡房后人有两个时,他的嘴巴张得老大。

    “小风?您说的是哪个小风?”他怔怔地问道。

    霍江看一眼平日里千伶百俐的霍轻舟,不由失笑,道:“是小枫,细管吟朝幌,芳醪落夜枫的那个枫字。你母亲年少之时,曾经说过取名字便是五行所缺,你名炎,你的胞妹名枫,想来便是由此而出。”

    “胞......胞妹?我还有妹......”

    此言一出,霍轻舟自己便呆住了,他张着嘴,却只是呼气声,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有千军万马疾驰而过,可是却又刹时无影无踪,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一缕思绪,可是却什么也抓不住,浑浑噩噩,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处身何处,云里雾里,又似置身那幅画中,在莹莹雪地上狂奔。

第四一零章 过往

    就在白天,他第一次唤她“小风”,而她则告诉他一件事,父亲霍江也曾经叫她“小风”。m.www.uu234.net

    那时他们都以为,父亲说的是“小风”。

    原来不是,那是枫叶的枫,是他们的生身父母给她取的名字。

    他们两个人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两个霍家究竟有何关系,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两个霍家之间最大的关联,便是他们两个人。

    霍轻舟转过身来,他的眸子幽黑,深不见底。

    “霍九就是小枫,她是我的胞妹,我们兄妹二人,一个养在京城的霍家,另一个则去了杭州霍家,对吗?”

    霍江嘴边依然挂着那抹苦笑:“原来你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了。”

    霍轻舟自嘲地笑了,他不知道是要感谢自己慧眼独具,还是要感谢展怀绑走了他。

    如果不是被展怀绑走,霍九于他只是个一面之缘的小孩子,如果不是他留意到展怀隔着衣袖才敢牵住霍九小手的细节,他也不会想到霍九是女子。

    “我们究竟姓什么?”霍轻舟终于想起这个问题,他问道,“我们的亲生父亲姓甚名谁,他们是过世了吗?为什么要把我们送人?”

    霍江道:“你们的父亲姓高,名清辉,他和谢红琳算是远房表兄妹,但是你们是随母姓,都是姓谢,以后你或者小枫有了儿子,选一人继承高家香火。”

    霍轻舟一怔,又问:“我父亲是入赘的?”

    霍江摇头:“谢家是君,高家为臣,有何入赘之说?高家是关外巨匪,被朝廷剿杀多年,高清辉和谢红琳最终战败,远走他方,那时你还小,他们怕你吃苦,把你交给忠仆福伯,我遇到你们时,福伯正被人追杀,你就这样来到了霍家,后来高清辉和谢红琳千辛万苦回来,就是想要把你接走,可惜......被奸人所害,高清辉......战死。”

    说到这里时,霍江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垂下头,不敢去看霍轻舟,虽然明知当年的往事霍炎不会知晓,可是他仍然不敢,他怕在霍炎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不堪。

    霍炎和高清辉太像了,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情,霍炎都像是另一个高清辉。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

    这么多年,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高清辉,想到高清辉,便会想起谢红琳,那抹渐行渐远的红影,是他心中永远的愧疚。

    霍炎渐渐长大,越来越像高清辉,每当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脸,霍江便想远远避开,躲到一个没有人能够找到他的地方,蝼蚁般活着。

    “我的父亲不在了?那我娘呢?我是说我的生母?”霍轻舟喃喃地问道。

    这一切来得太快,对于他的生身父母,霍轻舟还没有特别的情感,他甚至来不及细想,他只想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来的那个地方,他的亲人们可否还在。

    “那时谢红琳临盆在即,她独自住在洛阳德福胡同谢家老宅,小枫便是在那里出生的。那时谢家虽然只有她一人了,但是祖产丰厚,如果不是被奸人恰好遇到......她能够平平安安把小枫抚养成人,可惜......锦衣卫夜袭了德福胡同,她只好带着小枫又去了谢家另一处地方,辗转之间,她染上了疫症,说来也怪,小枫虽然只有几个月,却安然无恙,那时疫症无药可治,她病入膏荒,而福伯年事已高,又是一身伤病,杭州的霍沛然早年与我一起去过关外,并且蒙她恩惠,才在高清辉手中捡回一命,在此之前,霍沛然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悉她在洛阳,那时霍沛然已经富甲一方,他千里迢迢来到洛阳,原是想报当年之恩,却恰逢谢红琳托孤之时,他抱走了小枫。”

    直到此时,霍轻舟才感觉到痛楚,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霍轻舟揉揉眼睛,手上一片潮湿。

    他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哭过了,可是现在他很想哭,为了从未见过的父亲和母亲。他想起了很多事,他想起那个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姨姨,他还记得叫燕娘的女子让他吃一颗松子糖。

    燕娘说,松子是她家小姐和表少爷从关外带来的,得知他要来,她家小姐连夜做出来的。

    他的父母是远房表兄妹,燕娘口中的小姐便是母亲谢红琳,而表少爷就是他的父亲高清辉。

    原来那个时候,父亲刚刚亡故不久,而母亲腹中的便是小风。

    他记事很早,那天他在门外偷听,他听到母亲和那个姨姨在说话,只是那时他并不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是他听不懂,而是他并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父亲是为了来接他,才遇到伏击,最终战死。

    他想像不出那一役的惨烈,他的父亲,远走他乡多年,千辛万苦才保住性命,可是却为了他而惨死。

    如果他们没有来接他,是不是就不会回来,可以带着小风一起生活,远远避开这一切。

    如果不是这样,母亲就不会独自一个人生下小风,又被锦衣卫追杀,最终染上疫症。

    “那霍思谨是怎么回事?我听说霍老爷同时抱回两个女孩儿。”霍轻舟问道。

    霍江脸色大变,即便是刚才述说往事的时候,他也是云淡风轻,可是当霍思谨三个字从霍轻舟口中说出时,他面如死灰。

    他的嘴唇微微抖动,好一会儿,才说出几个字来:“她和你们没有关系。”

    霍轻舟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小风身份特殊,霍老爷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女娃娃,就是为了遮人耳目,保住小风。

    关于霍思谨的事,霍轻舟懒得再问,对他而言,还有一件事至为重要:“我娘呢,我是说我的生母,那场疫症她......她和我爹,都葬在哪里?”

    霍江摇摇头:“霍沛然离开洛阳之前,让人给我送去一封书信,我看到信后,便立刻动身来到洛阳,可惜我找遍洛阳城里城外,也没有找到谢红琳和福伯的踪迹,据说谢红琳时日无多,想来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不知福伯把她葬在哪里了。”

第四一一章 哥......

    “嗯,事情就是这样,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大哥,亲大哥,比你的好兄弟展怀更亲,谢思成更加不能比。顶 点 X 23 U S”

    说这番话的时候,霍轻舟神采飞扬,他看着面前歪着脑袋张着嘴巴,傻乎乎瞪着大眼睛的霍九,恨不得把这个小傻子抱起来转几圈儿。

    可惜他找到小风太晚了,如果早上几年,他还能抱起来转几圈儿,可是现在当然不行,不但他不行,任何人都不行,展怀若是再敢去牵小风的手,他就把那只狗爪子剁下来,隔着衣袖也不行。

    “小风,你没事吧,小风,醒醒,快醒醒!”

    没有办法,霍轻舟只好猫下腰,凑到霍柔风耳边大喊两声,霍柔风这才缓过神来。

    “你是说我们是兄妹?我们的爹娘就是白衣少年和红衣女英雄?你没有在讲故事?”霍柔风问道。

    她边问边打量着霍轻舟,她想从霍轻舟脸上看出来,这人有没有在发病。

    “小风,这是我晚上刚从我爹,养父那里听到的,千真万确,不会有错,我连早饭也没吃,就来告诉你了。”霍轻舟有点着急,他不明白为何他说得很清楚了,小风还是不相信。

    霍柔风的肚子吐噜噜叫了两声,她还在睡觉,霍轻舟就来了,这个人为了把她骗出来,居然说展怀有事,让她一起去国公府。

    她睡得迷迷糊糊就爬起来往外跑,直到发现不是往国公府去的路,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那时天还没有亮。

    现在两个人就站在路边,她的护卫们在远处候着,她四下看了看,连个卖早点的都没有。

    “不是我不相信你说的,只是我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我就问你吧,你是长在官宦之家,又是在京城,消息应该比我灵通。既是关外巨匪,你可有见过剿匪大捷的邸报?我就能说出一两个南边大海盗的名字,可是这关外的巨匪,你听说过吗?”霍柔风问道。

    她静下心来,细细回味着刚才霍轻舟说的话,她开始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却又想不明白。

    霍柔风平心静气的声音,像是一盆冷水浇到火上,霍轻舟那如万马奔腾一样的心,也随着这盆水平复下来。

    是啊,即使那时他年纪还小,可是这种事情往往会流传很久,尤其是谢红琳还是女子,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听说过。

    他不由又把霍江说的那些话重新回想一遍,而霍柔风则蹙着眉头,嘴里念念有辞,霍轻舟侧耳倾听,才听到她低声念叨的是“谢红琳”这三个字。

    他这才想起关于谢红琳的娘家还没有向霍柔风细说,刚才只顾着告诉她,他们是兄妹,以及父母的死因,很多细节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他解释道:“我们的母亲娘家姓谢,她是陕西谢氏嫡房唯一后人,陕西谢氏是名门望族,本朝太祖高皇后......”

    后面他说了什么,霍柔风全都听不见了,她的耳中只有“陕西谢氏”四个字。

    谢红琳出自陕西谢氏,陕西谢氏!

    “哇”霍柔风嚎啕大哭。

    霍轻舟已经说到东晋时陈郡谢氏的辉煌往事,他留意到霍柔风脸上的错愕,还以为她没有想到他们会和魏晋名门有关系,直到霍柔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霍轻舟才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一时手足无措,只好用衣袖去给霍柔风擦眼泪:“别哭,乖,别哭了,爹娘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我,还有霍大娘子。”

    他并不知道霍柔风是为什么而哭,他永远也无法想像,陕西谢氏四个字对于霍柔风而言,是彻骨的疼痛。

    表哥逃过了那一劫,表哥不但活下来了,还开枝散叶,直到百年之后,谢家还有后人。

    霍柔风哭得声嘶力竭,她看到张亭和张轩跑过来,却又在不远处站住,他们不敢过来,她冲着他们挥挥手,两人便又跑开了。

    霍轻舟又伸出衣袖来给她抹眼泪,她索性抱住霍轻舟的胳膊继续哭,眼泪鼻涕一股脑地蹭在霍轻舟的衣袖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路边有行人经过,诧异地看着他们,霍柔风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她抬起头来,便看到霍轻舟关切的目光。

    霍轻舟的脸上也挂着泪水,他也哭了。

    “哥......”霍柔风小声叫了一声。

    直到两年之后,霍轻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那声“哥”的时候,他的骨头差点酥掉。

    那天他没有去衙门,被霍柔风拉着去了状元楼。

    霍柔风在状元楼有自己的雅间,上午状元楼还没有开门营业,兄妹两人关上门,在屋子里说话,也就是在那一天,他知道了一件事。

    霍柔风告诉他,他们的父母之所以被追杀,很有可能并非只是因为他们是土匪,更重要的,则是母亲谢红琳的身世。

    他们的母亲不但出自一个古老而高贵的家族,而且,这个家族出过一位皇帝,女皇帝。

    这便是霍江所说,谢家是君,高家为臣的原因。

    高清辉很有可能就是镇国公府高家的后人。

    当年高家满门自尽,闽国公府的高夫人将尸骨带到福建安葬,外人都以为高家从此无后了,可现在看来,高家之所以主动自尽,很有可能是为了避开满门抄斩,从而留下一条血脉,而那个悄悄留下来的孩子,也随着高家人的尸骨被高夫人带去了福建。

    待到这个孩子长大之后,便离开了福建。高家本来就是关外巨匪,在关外根基深厚,高家后人回到关外后繁衍生息,像他们的先祖一样,继续守护着谢氏一族。

    霍轻舟不明白霍柔风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情,关于女帝的事,连他也不得而知,他一直以为陕西谢家只出过一个皇后而已。

    这两年里,他不只一次向霍柔风问起这件事情,初时霍柔风不肯说,他问得多了,霍柔风便断断续续告诉他,沈慧冲弑君杀女的往事。

    但是霍轻舟便更加糊涂了,这些事情小风是怎么知道的?

    他再问,霍柔风索性实话实说:“这是我上辈子的事,全都是我上辈子亲眼所见,行了吧?”

    霍轻舟终于不问了,因为他知道如果再问下去,说不定小风会连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也给他胡诌出来。

    高家的那位高夫人嫁的是第一代的闽国公,或许这些事情,都是展怀告诉小风的。

    霍轻舟终于想明白了。

第四一二章 萧萧送雁群

    还有十多天就是中秋了,越往北走,天气便越发凉爽。

    霍柔风骑在马上,仰头看向天空。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行大雁排成(防)“人”字向南飞去。

    微风习习,风中夹杂着桂花芳香,霍柔风忍不住吸吸鼻子,她要在中秋之前回到京城,和哥哥姐姐一起过节。

    这一次回来,她事先没有告诉霍大娘子,直到出了广东,她才写了一封信给姐姐寄出去。

    她独自一人,已经在广东住了半年了。

    去年,她以有疾为由辞去了她那个从七品的闲职,这件事在京城里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因为就连霍九爷自己也快要忘记她还是有官职的了。

    虽然她从未领过官俸,也没有去过朝会,可还是有无官一身轻之感。因此,她很开心地答应了姐姐,跟着永丰号的商队去了广东。

    还在督察院的霍轻舟上上下下跑了半个月,给自己弄了个去两广的差事,亲自送霍柔风去广东。

    其实,霍柔风去广东的事,是姐妹两人早就计划好的。可能是霍九爷鲍参翅肚吃多了的缘故,从去年开始,她的身体日渐玲珑,她照镜子也觉自己怪怪的,渐渐的,黄显俊和芦瑜、李烨邀她出去玩儿,她也全都推辞了,与其整日闷在家里,还不如去广东。

    她初到广东的时候,每天都有新鲜事。广东虽然没有江南富庶,但是偶尔能看到红毛人,霍柔风对红毛人很好奇,时常带着金豆儿去红毛人常去的地方转悠,可是她去的多了,也就失望了,这些红毛人虽然金发碧眼,却没有一个像罗杰那样好看的,一来二去,霍九爷没了兴致。

    就在前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霍柔风打听到有个擅长机巧之物的红毛人,她这才重又来了兴趣。只是那个红毛人不知为何,东躲西藏住得隐蔽,霍柔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人的住处。

    红毛人飘洋过海而来,已到广东多年,会说汉话,但是年事已高,贫病交加。

    霍柔风在他的家里看到了千里眼,她还记得展怀曾经说过,罗杰就会制做千里眼。展怀当时很兴奋,隐隐有将罗杰招纳己用之意。

    霍柔风心中一动,可是她看到红毛人的满脸皱纹,便把心里的念头压了下来。

    回去以后,她把张亭和张轩叫过来,问他们有谁愿意暂时留在广东,跟着那个老红毛人学手艺。

    这兄弟两个千伶百俐,早在离开京城之前,便觉察出九爷好像不太对劲儿。

    待到来了广东,九爷便换上了女装。

    霍柔风道:“展五爷身边有个叫阿有的,心灵手巧,很得展五爷器重,但是阿有也不如这位老红毛人,若是你们当中有人学到老红毛人本事的五成,待到展五爷班师回朝,我便给你们谋个差事,你们也到了要成家立业的年纪。”

    兄弟二人都是聪明人,也知道九爷是不想再让他们留在身边当小厮了,两人和张升平商量后,张轩留下,张亭则跟着九爷进京。

    老红毛人听说后,除了接受霍柔风的一笔银子以外,还提出要让霍柔风保证他的安全,直到这个时候,霍柔风才知道原来老红毛人在他的国家招惹了教会,因此才远赴重洋,但是三年前,还是被人认出来,他想离开广东,又没有盘缠,只好东躲西藏。

    霍柔风大喜,这件事定下来,她便悄悄离开了广东。

    霍柔风望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对张亭说道:“已经进了北直隶,应该能打听到西北的战况了,你记着留意吧。”

    张亭笑着说道:“九爷放心,展五将军一定捷报频传,说不定快要班师回朝了。”

    霍柔风哈哈大笑,自从她离开广东,便和展怀断了书信,而且战报传不到南边,这一路上,她能打听到的消息,也只是凤毛鳞角而已。

    这两年展怀屡立战功,年初他率三万大军攻进陕西,三个月后,展怀踏进荣王府,荣王妃带领一众女眷和一对庶子女跪在院内受降。

    在此之前,展怀已经得到消息,荣王带着两个嫡子,率领残存的一万军队往酒泉方向去了。

    至此,荣王已败,展怀暂时留在西安,等候朝廷旨意,是班师回朝,还是继续追讨荣王。

    霍柔风离开广东的时候,刚刚收到展怀的信,那时他还在西安。

    如今又过了两个月,霍柔风也不知道展怀如何了,早在听说展怀占领西安之后,她就恨不得跑去西安,若不是张亭他们劝她,说展怀有可能会回京,那么这一次,她就不是悄悄回京城,而是直接去西安了。

    西安城,那是她前世出生的地方,也是前世她最熟悉的地方。

    霍柔风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几声犬吠,那是金豆儿的声音。

    为了能早日回到京城,她没有从马车,一路骑马,金豆儿老老实实待在一匹马的驮筐里,跟着她走了几千里。

    听到狗叫,所有人都放眼望去,只见路边是家卖酒的作坊,酒旗飘扬,写着卓家老窖。

    霍柔风奇怪,问张亭:“我们在这里买过酒吗?”

    张亭摇头:“肯定没有。”

    “那金豆儿叫啥?”霍柔风问道,金豆儿平时不爱叫,但凡它叫的时候,便一定是有事了。

    张亭伸长脖子仔细看去,忽然大喜道:“九爷,您快看那是谁?”

    霍柔风也已经看清楚了,酒作坊门口有一大一小两个人,那个小的看上去有七八岁,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蓝布褐,刚才他侧着身子,这会儿可能是听到犬吠声,他转过脸来,霍柔风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小渊!

    小渊曾经在双井胡同住过两三个月,虽然他在的时候,金豆儿搬去了霍大娘子的院子,但是也曾见过他多次,想来早就记住了他的味道。

    霍柔风催马过去,从金豆儿身边经过时,拍拍金豆儿的脑门儿:“厉害厉害,你快成精了。”

    小渊也看到了霍柔风,他站着没动,目光冷冷地看着霍柔风骑在马上向他走过来。

第四一三章 不辨风尘色

    自从离开双井胡同,霍柔风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渊。www.uu234.net

    和两年前相比,除了眼神更加冰冷,小渊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那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霍柔风看看小渊身边的人,不是罗杰,也不像是阉人,只是个衣著普通的中年汉子。

    这两人站在一起,和许多父子一样,并不引人注意。

    霍柔风在一丈以外翻身下马,她把缰绳扔给跟在她身后下马的张亭,笑吟吟地走到小渊面前:“好巧,是吗?”

    小渊面似寒霜,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对于小渊的这副样子,霍柔风最熟悉不过,这个假小孩一直都是阴阳怪气,所以和小渊说话,她也言简意赅,不必浪费唇舌。

    霍柔风看一眼小渊身边的那个人,问道:“罗大夫没有和你在一起?”

    小渊的目光却看向霍柔风的身后,那里有二十多匹马,二十多个人还有一只狗。

    他嘲讽地说道:“听说你外出治病了,我看你倒像是出去打猎啊,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得病的,找罗大夫做什么。”

    霍九爷生病的事,从她辞官的时候,便放出风去了。不知多少人替霍家惋惜,好不容易有个养子能继承香火,却又是个病秧子,甚至还有人劝说霍大娘子给霍九成亲冲喜,趁着霍九还活着,给霍家留个子嗣。

    小渊自是也听说了。

    为了方便赶路,霍柔风男装打扮,比起两年前,她的头发不但长了,也更加浓密,用支竹簪绾起来,露出鸦青的鬓角,晶莹的面庞,斜飞入鬓的蛾眉,目光明亮,双唇红润,哪里有半丝病容。

    霍柔风自知被识破了,也不在意,哈哈一笑:“我这病经常反复,说不定回到京城就又复发了。”

    小渊目光沉沉,他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也看出霍九是在装病。

    他道:“我的病已经治好了,不用跟在罗大夫身边。”

    霍柔风一直都很奇怪,她不知道小渊患的是什么病,但是现在看来,肯定不是他长不大的这个毛病,小渊看上去和两年前没有变化,若是治好了,就不会是这样子了。

    霍柔风问道:“我要回京,你呢?”

    小渊道:“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

    霍柔风一头雾水,恰好有个伙计打扮的后生从作坊里出来,和那名中年汉子说话,霍柔风才恍然大悟,她指着那面酒旗,问小渊道:“这是你开的?”

    小渊嗯了一声,转身朝着作坊里面走去。

    霍柔风很惊讶,她知道小渊是什么身份,可也知道宗室虽然对小渊的存在三缄其口,可是也不会放任他在这里卖酒。

    她跟在小渊身后,也往酒作坊里面走,刚刚走到门口,就被那名中年汉子伸手拦住,汉子面色阴沉,一条手臂挡在霍柔风面前,霍柔风伸手去推,却没有推动,那汉子一言不发,却如门神一样站在那里。

    霍柔风呵呵一笑,道:“不让进就不进好了,官道上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卖酒的。”

    说完,她冲着身后的护卫们挥挥手:“上马,继续赶路!”

    直到走出很远,看不到那面迎风招展的酒旗,张亭才催马走到霍柔风身边,说道:“九爷,刚才咱们上马以后,小的看到又有七八个人从酒坊里出来,都是精壮汉子,看上去倒像是怕咱们再回去一样。”

    霍柔风笑道:“九爷还没有见过这样做生意的,这哪里是酒作坊,分明是土匪窝儿。”

    说到土匪,她的笑容渐渐消失,抬手朝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这辈子她可是土匪家的孩子呢,哪能把这两个字随随便便给了别人。

    很快,她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可是一个时辰后,他们在路边的茶寮里打尖儿的时候,这才发现事情还没有过去。

    一路上走得急,霍柔风有些疲倦,给了开茶寮的老苍头一锭碎银,众人在茶寮里坐下,拿出带在身上的干粮点心,在茶寮里打尖休息。

    一盏茶喝完,霍柔风吃了几块点心,又喂金豆儿吃了半片鸡胸肉,便想带着金豆儿到茶寮外面走走消消食儿。

    这时,又有几骑从官道上行来,马上人在茶寮外下马,这些人一下马,正在茶寮里打尖儿的护卫们全都站起身来,戒备地望着他们。

    骤然紧张的气氛让霍柔风停下了脚步,她回头望去,便明白了自己的护卫们为何如此戒备。

    来人当中领头的便是刚才在酒作坊门口伸手拦住她的那个中年汉子。

    张升平对护卫们做个手式,让他们稍安勿躁,他向着来人走了过去,抱拳道:“朋友,这里我们已经包下了,还请几位换个地方吧。”

    那中年汉子却不理他,望向远远站在后面的霍柔风。

    他道:“霍九爷,在下匡凡,奉主人的命令,来护送霍九爷进京的,还请霍九爷不要嫌弃,咱们也是奉命行事,只要霍九爷配合,绝不会动您一根头发。”

    此话一出,霍家的护卫们大怒,他们有二十多人,而这些人只有六七人而已,可是这个叫匡凡的,却是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哪里是护送,分明就是要押解他们进京。

    张升平怒道:“这位兄弟言重了,我们这些人虽然只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可是也能一路护送九爷进京,就不劳几位了。”

    匡凡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张升平一眼,继续对霍柔风道:“霍九爷,您这会儿就上路吧,在下几个就在您后面跟着,不会打扰您的清静。”

    霍柔风笑了,却没理匡凡,而是对张升平道:“张头儿,既然有人抢着要给九爷当护卫,你们就不要争了,想来咱们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有人想把咱们灭口呢,待会儿出了这里,你们就把他们收拾了吧,免得在这里打起来,砸坏了桌椅板凳,九爷还要赔钱。”

    她说得轻轻松松,好像不是要打架,而是在说一件好玩的事。

    张升平笑着答应,对着其余的护卫们道:“别急,吃饱喝足再走,免得一会儿动起手来没有力气。”

第四一四章 不留活口

    霍柔风牵着金豆儿转身就走,张升平则招呼着护卫们坐下,继续吃吃喝喝。他们全都没有去看匡凡几人,就好像这些人已经是几个死人。

    掐指算来,张升平跟在霍柔风身边已有六年,他亲眼看着九爷从男的变成女的,也亲眼看到霍柔风从哇哇大哭的孩子变成现在这个冷静霸气的少女。

    他更喜欢现在的九爷,就像刚才,得知这几人是来押送他们进京的,九爷立刻就让他们把这些人收拾掉,不问这些人的来历,更不问这些人的目的。

    九爷不喜欢受制于人,除了大娘子以外,就连霍小状元也不行。

    看着茶寮外悠闲悠哉的一人一狗,匡凡脸色阴晴不定,霍九和传说中的不一样,是他轻敌了吗?

    他没有动,虽然对方人数是他的三倍,但是他很自信,商贾人家的护卫即使有几下子,也和他的人不可相提并论。

    他静静地看着这些人吃饭,他们吃的都是自带的干粮,即使只是路上打尖儿,霍九用的杯盏碗筷也是自己带来的。

    这倒像是传闻中霍九骄奢的气派,据说霍九隔三差五就花重金买古董字画,但他不收藏,玩够了就转手卖出去,京城里的古董行里都认识这位霍九爷,初时还把他当成冤大头,可是时日长了,再也没人敢骗他,因为霍九爷从他们手里买回来的那些高价货,至少让他们再抬高三成卖出去,最后哑巴吃黄连的还是他们,但他们又不敢得罪霍九,因为还要靠着霍九给他们兜底。

    这一年半载,京城里盛传霍九病得快要死了,不过看来传闻就是传闻,眼前的霍九非但不像是病入膏荒,还比大多数人都要健康许多。

    匡凡和他带的几个人站在茶寮外面,纹丝不动。

    里面的人终于吃饱喝足,霍九牵着狗回来,二十几人走出茶寮,翻身上马。

    所有人都好像没有看到匡凡几人,即使在他们身边经过时,也视若无睹。

    只有坐在驮筐里的那只狗,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觉地打量着他们。

    匡凡不由多看了那狗几眼,只是街上常见的黄狗而已,身量不大,也不壮实,若不是脖子上那条又粗又亮的大金链子,谁都不会相信这是霍九的狗。

    待到霍家的人全都上马,上了官道,匡凡才做个挥手的手式,几个人也上了马,不远不近跟在霍家马队后面。

    约末走出三四里,前面是个三岔路口,北边的那条路是往京城的方向,但是霍家马队却拐到了西边路口。

    西边那条路并非官道。

    匡凡立刻警觉,但他没有迟疑,双腿一夹马肚,率先追了出去。

    霍家马队不紧不慢地走着,

    路很崎岖,坑洼不平,刚刚走出二里开外,匡凡便发现霍家马队停了下来。

    匡凡冷笑,霍九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真要动手。

    七个人,七把刀,齐齐挥出,向着霍家马队冲了过去。

    看到他们举刀的姿势,张升平心中一凛,他正要犹豫,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亮婉转的女声,和刚才在茶寮里故意佯装的不一样,这是霍九爷原本的声音。

    “一个不留,格杀勿论!”

    张升平自嘲地笑了,年纪越大,胆子反而越小了,既然已经认出这些人的身份,那就更不能留下活口。

    刚一交手,张升平就明白了,为什么对方只有七个人,却毫不畏惧,这些人的确是强者,而且还是勇者。

    他们招式狠辣,刀刀索命,竟然也是不想留下活口。

    而匡凡此时心头也是一惊,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些人。

    无论何种时候,低估对手都是致命的错误,他知道霍九正站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场厮杀,但是他无暇去看霍九的神情,他已不能分身,他被张升平和另外两名护卫缠住,十几个回合下来,他身上已经挂彩。

    他冷笑:“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张升平道:“锦衣卫也会说以多欺少吗?”

    这些人是锦衣卫,刀客之中唯有锦衣卫挥刀起手式是这样的。虽然他们挥出的不是绣春刀,但扬起手中刀的一刹那,张升平便认出了他们。

    张升平忽然有一种感觉,九爷或许早在茶寮中便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否则不会下令把这些人收拾了。

    虽然不知道锦衣卫为何要押送他们或者是要杀人灭口,但是想要改变这一切,就是抢先一步,把这些人全都杀光。

    这是自保。

    此时匡凡很想看看霍九,他想知道霍九是不是正在笑,他还想知道霍九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明知道他们是锦衣卫,还要下杀手。

    可是他已经不能去看了,他听到了同伴的惨叫,从这些叫声中他能猜到,同行的七人之中,至少已经折了两人。

    围攻他的人越来越多,刀剑撞击声中,他听到刚才最先和他动手的那个人高声喊道:“姓匡的可否留个活口?”

    随后,匡凡便能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清脆甜美,带了点童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留下姓匡的也没有用,他什么都不会说。”

    这一刻,匡凡忽然明白了,这个声音是......霍九!

    难怪他觉得耳熟,就在刚才,他在茶寮里刚刚听到过,或许这个才是霍九本来的声音吧,现在想来,茶寮里的那把声音分明就是压低嗓音发出来的。

    “霍九,你以多胜少,算什么......”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一股鲜血已从匡凡脖颈处涌了出来,他瞪大着眼睛,至死也不敢相信,霍九真的敢杀他。

    他是锦衣卫!

    金豆儿吸吸鼻子,它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霍柔风拍拍它的脑门儿,对张升平道:“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物件儿。”

    片刻后,张亭拿了几只牌子过来:“九爷,您看。”

    几只牌子一模一样,霍柔风接过一只仔细去看,这并非是锦衣卫的腰牌,但是似曾相识。

    霍柔风眯起眼睛,把这只牌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想起来了。

    当年从无锡去杭州的路上,恰遇无锡卫搜查细作,花三娘曾经拿出一枚牌子,领兵的将官看到之后,便退了出去。

    花三娘的牌子是假的,但是这些可能是真的。

第四一五章 我家有女初长成

    卓家酒坊里,一个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小童:“霍九死后,便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了。顶 点 X 23 U S”

    小童紧闭着嘴巴,但是眼睛里却已经冒出火来,他强自克制着,他握着拳头,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汗。

    那个男人打量着他,目光落到小童紧握的双拳,男人哈哈大笑:“想不到你也有恻隐之心,难得难得;霍九至死也想不到是拜你所赐吧,可惜可惜!”

    小童眼里的怒火渐渐消褪,他明白了,这男人是想要激怒他,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是生是死与我何关?”

    说完,他缓缓坐到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再不发一言。

    那男人又笑了起来,笑毕,他恶狠狠地骂道:“沈渊,你这个怪物。”

    沈渊依然没有动,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

    十几天后,霍柔风如期到达京城。

    半年没有回来,京城里还和她离开时一样花团锦簇,甚至比起半年前更加繁华热闹,这是因为西北大捷。

    虽然荣王还没有被捉住,但是在朝野上下眼中,荣王之乱已经平息。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西北之战有多么辉煌,展五将军有多么神勇,甚至坊间流传着,早在十八年前,便有将星出东南,十八年后,西北天空将星再现,光芒万丈。

    展怀便是出自福建闽国公府,福建便在东南。

    展怀平乱最关键的战役便是在西北。

    而展怀也只有十八岁。

    成名须尽早,展怀年纪轻轻便立下汗马功劳,他的功勋足能记入史册,青史永留。

    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展怀出身显赫,少年英俊,足能与史书上的几位年少成名的名将相提并论。

    至于当年手刃郭咏,绑架霍炎,又在通州斩杀锦衣卫的事,早已无人再提。

    霍柔风还没进京城,听到的就都是展怀的英雄事迹,在那些说书先生的口中,展怀有天兵天将之勇,比起当年女将军力举千斤锁还要夸张。

    不过霍柔风喜欢听,自从到了北直隶,若不是她时常因为听书而误了时辰,还能再早几天到达京城。

    但是最让霍柔风惊喜的消息,便是展怀要在九月初九那天,在京城三里外献俘。

    初听这个消息时,霍柔风大吃一惊,朝廷居然下令让展怀班师回朝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趁胜追击,斩草除根吗?

    但是转念一想,霍柔风便明白了。

    这一定是太后的主意。

    霍柔风轻笑,自从郭咏死后,皇帝便重又被太后压得死死的,太后之所以要留下荣王,霍柔风倒不认为这是出于母子之情,恐怕太后是要用荣王来牵制皇帝!

    这是一着险棋。

    但是太后还是这样做了。

    霍柔风忽然想笑,在皇陵里的沈慧冲恐怕没有想到,一百多年后,他千方百计谋得的江山,最终可能会断送到女子手中。

    太后的这着险棋,就要看看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霍柔风在城外便换了女装,改坐轿子,轿子进了双井胡同,没有停留,一直抬进了霍家大门。

    下了轿子,霍柔风是狂奔着冲进霍大娘子院子里的,闻讯迎出来的霍大娘子被她撞个满怀,霍柔风一把抱住姐姐,像小时候一样,把脑袋埋进姐姐怀里,她的个头只比霍大娘子矮了一点点,要弯着腰才行。

    霍大娘子嗔道:“你看你都多大了,还要撒娇,快进屋去,让姐姐看看,又长高了多少。”

    进到屋里,霍大娘子把霍柔风拉到门框处,门框上有几处划痕,霍柔风比最上面的那道划痕足足高了三寸。

    范嬷嬷笑道:“哎哟,看来是广东的水土好,九爷......九娘子比在京城里长高更快了。”

    霍柔风道:“广东的水土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好吃的挺多的。”

    说着,她一抬头,便看到霍大娘子正在看着她,霍柔风被姐姐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一把脸蛋,问道:“姐,我脸上有花吗?”

    霍大娘子笑着说道:“你脸上没有花,是你出落成一朵花了。”

    范嬷嬷也道:“可不就是嘛,若是在外面遇到,奴婢都快要不敢认了,这整个京城的小娘子,怕是也没有比九娘子出落得更好的了。”

    “范嬷嬷你是说我姐出落得不好?”霍柔风狡诘地问道。

    没等范嬷嬷开口,霍大娘子便用手指头戳戳她的额头,笑道:“你才多大,姐姐多大了,哪能和你们这些小娘子相比?”

    霍柔风用手捂住耳朵哼哼着,没骨头一样靠在霍大娘子身上,望着妹妹鸦青的鬓角,吹弹得破的脸蛋,霍大娘子无奈地对范嬷嬷道:“瞧瞧,就是不能夸,明年就要及笄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

    和姐姐粘乎了一会儿,霍柔风问道:“我哥在京城吗?”

    她和霍轻舟的关系,霍大娘子早就知道了,霍柔风没有瞒着霍大娘子,连同她和霍轻舟的出身来历也全都告诉霍大娘子了。

    霍大娘子道:“展怀九月初九要在城外献俘,朝廷派了多名官员在真定接应,霍小状元便在其中,他是前天动身的,要在九月初九才能回来,临走时让人给你送来两箱东西,说是你让他找的,就在你屋里,一会儿你回去就能看到了。”

    听到霍大娘子提到展怀归京的事,霍柔风就笑了起来:“又没有活捉荣王,有何俘可献?也不知这是谁的主意,展怀可不是拿妇孺邀功之人。”

    霍大娘子道:“我也觉得展五爷不会那样做,但是据说献俘之事是展五爷自己上的折子,没有关系,也就还有二十多天,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霍大娘子重又望向霍柔风,试探地问道:“你在广东的时候,和展五爷还有书信往来吗?”

    霍柔风点点头:“小展还让人给我送来一张弓呢,可漂亮了,我在广东每天都练箭。”

    霍大娘子欲言又止,正在想要怎么问才能不让妹妹害羞。

    可是没等她说话,霍柔风已经撸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姐,我现在力气可大了,你不信就和掰手腕试试。”

    范嬷嬷吓了一跳,连忙把她的手臂塞回到衣袖里,嘴里嘟哝着:“九娘子啊,您是大姑娘了,这可使不得。”

    霍大娘子无奈地摇摇头,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四一六章 闺事

    晚膳有红焖羊肉,霍柔风吃了一口,就差点儿哭出来:“姐,我做梦都想吃咱家的羊肉。m.www.uu234.net”

    霍大娘子啼笑皆非,霍家吃的都是榆林羊,到了广东就吃不到了,厨子的手艺再好,也无法做出最地道的羊肉。

    “九娘子,奴婢让厨房里备了十几头羊,九娘子敞开了吃。”一边服侍的采芹夹了两块羊肉放到霍柔风碗中。

    去广东的时候,霍柔风带了刘嬷嬷和自己屋里的六个丫鬟,那时采芹正在做月子,婆家又是在京城附近,自是不能跟着,几个月前,采芹的婆婆来京城帮她带孩子,她腾出身子,回到双井胡同,守着原先霍柔风住的院子,做了管事娘子。

    霍柔风转身拽着采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采芹,那句“今晚你别回家了,我要跟你睡”终于没有说出口。

    看着妹妹晶莹的小脸,霍大娘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妹妹长大了,更懂事了。

    她笑着对霍柔风道:“今晚跟姐姐睡,我有好多话要问你。”

    采芹的眼圈儿都红了,九爷是她看着长大的,现在九爷回来了,她却不能像以前一样时时刻刻陪在身边。好在刚刚吃过晚膳,霍柔风就催着采芹回去,还让采芹明天把小毛头带过来给她看。

    采芹走后,霍大娘子对霍柔风道:“方才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采莲上个月回来了,我还没有安置她,要和你商量,是让她在四时堂做堂,还是跟你回广东。”

    三年前,霍柔风进京途中,路过嘉兴时,让采莲留在苏家学习医术,采莲跟在苏大奶奶身边整整三年。

    听到“回广东”三个字,霍柔风有点儿踌躇。

    这一路上,她的确是准备过了中秋就回去,可是自从听说展怀班师回朝,她的心就开始动摇了。

    见她不说话,霍大娘子道:“这事不急,我已经把卖身契交还给了采莲,如今她是自由身,或许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见过她之后再说吧。”

    说完采莲的事,霍柔风便问道:“罗大夫在京城吗?”

    听霍柔风忽然问起罗杰,霍大娘子眸光闪了闪,道:“他是闲云野鹤,你去广东不久,他便离开了京城,说是想去关外走一走,看看北地风光。”

    “关外?”霍柔风吃了一惊,“他怎么想到要去关外的?也有大半年了,有没有寄信回来?”

    见她神情激动,霍大娘子便猜到她在想什么,摇摇头道:“他走的时候,我并不知晓,直到宅子里的人见他多日未归,来这里告诉我,我才知道他已经离开,初时让人多方寻找,直到收到他的一封书信,我才知道他已到山海关。”

    见姐姐神情中有几分落寞,霍柔风心中一动,但是随即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姐,罗大夫会不会是出事了,或者不是他心甘情愿离开京城的?”

    她想起了小渊。

    霍大娘子道:“之所以知道他离开,是因为他雇了龙威镖局护送他出城,他的样貌与众不同,镖局子的人记得他,说他是去山西,直到收到他的书信,我才知道他去了关外,或许是临时改了主意吧,倒是不像是被人掳走的。”

    听说罗杰离京时还能自己去雇镖局子,霍柔风略略放心,她正想把途中偶遇小渊的事告诉姐姐,却看到霍大娘子目光迷离,失神地望着炕桌一角。

    霍柔风刚才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这次回来,她觉得姐姐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没有提起小渊的事,喊着困了要去睡觉,姐妹俩便一起去梳洗了。

    次日,霍柔风见到了采莲。三年没见,采莲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举手投足稳重大方,来双井胡同之前,采芹已经把九爷其实是九娘子的事,告诉了采莲,因此见到面前梳着双螺髻,穿着蔷薇折枝妆花褙子的霍柔风,采莲没有意外。

    “若不是当年九娘子给奴婢这个机会,奴婢也学不到苏大奶奶的医术。奴婢的本事都是九娘子给的,奴婢只想一辈子跟在九娘子身边。”

    听她这么说,霍柔风笑道:“我姐已经把卖身契还给你了,你不用再奴婢长奴婢短的了,既然你想跟在我身边,那就要心里有个数,或许要颠簸流离,不能做个体体面面的堂医。”

    采莲道:“奴婢本来就是当丫头的,只要跟着九娘子,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去做,也没敢妄想着去做堂医。”

    见她说得真诚,还像以前那般快人快语,霍柔风对她又多了几分亲厚,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就先住到双井胡同,平时去四时堂帮帮忙,我有事的时候,自会叫上你。”

    采莲大喜,给霍柔风磕了头便退出去了。

    这时,采芹抱着儿子走了进来,霍柔风还是第一次看到采芹的儿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张着两只手,问采芹:“我能抱抱他吗?”

    采芹把儿子把她手里一放,笑道:“您放心抱吧,奴婢刚给他把过尿。”

    霍柔风又问孩子叫什么,采芹道:“小名叫阿毛,大名还没取呢,奴婢那当家的虽然读过几天书,可是轮到给自家儿子取名字,却是几个月也没有取出来。”

    霍柔风笑道:“那让九爷给取一个吧。”

    说着,没等采芹点头,就歪着脑袋想了起来:“你家姓崔,就叫崔帐吧,对,就叫崔帐,保证没人再敢欠你家的银子。”

    好在霍九爷也就是说说而已,没等阿毛被这个好名字吓哭,她便捏着阿毛的胖脸蛋说道:“小子别害怕,等我哥回来,让他给你取个好名字。”

    闻言,采芹大喜过望,连忙跪下要代阿毛磕头,霍小状元那可不是一般的人,那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

    正在这时,阿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霍柔风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被自己给捏痛了。

    采芹连忙接过阿毛,说来也怪,阿毛回到娘亲的怀里立刻止住了哭声。

    霍柔风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她很好奇,问道:“我抱他,他就哭,你抱他,他就不哭,为什么?”

    采芹一边拍着阿毛,一边笑着说道:“那是因为奴婢是他的娘啊。”

    霍柔风微微发怔,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影。

第四一七章 怨咽空自悲

    转眼便到了中秋节,霍柔风打发安海去槐树胡同,给霍江送了节礼。顶 点 X 23 U S

    外面都在传霍九快要病死,因此安海送礼出来时,便有槐树胡同的人向他打听霍九爷的事。

    安海叹了口气,道:“九爷回南边治病,恐怕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我家大娘子说九爷曾得霍大人恩惠,若是九爷在京城,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如今他不在,就让我过来了。“

    安海的声音里透着悲凉,霍九爷尚未到束发之年,却病入膏荒,纵有金山银山,可连个子嗣都没有,霍家偌大的家业,以后还不知落到谁手里。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半刻之后,安海的这番话便到了霍思谨耳中。

    翠缕道:“唉,先前奴婢听说这事,还以为是外面的人夸大其辞,现在听双井胡同的人亲口说出来,看来这位霍九爷还真是病得挺重的。”

    梳着单髻,穿着一袭翠绿妆花褙子的霍思谨坐在玫瑰椅上,她端起水墨天青的茶盏抿了一口,端着茶盏的手翘着兰花指,尾指上套了只金丝镂花的指甲套。

    她没有说话,放下茶盏,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还有二十日展怀就要回京了,他已经定亲了,如今功成名就,想来是要成亲了吧。

    如果当年她和展怀的亲事成了,那么如今要和展怀成亲的人就是她了。

    和展怀的功勋相比,就连霍炎的那个状元头衔也显得不再耀眼。

    自己当年真是晕了头,竟然听信外面的传闻,以为展怀是个粗鲁丑陋杀人如麻的武夫。

    阎嬷嬷说因为展家一早听到风声,知道她不想嫁过去,这才抢先一步给展怀定亲,免得被人耻笑。否则又怎会这么巧,柳小宝到达福州时,恰好是展怀定亲的日子。

    想起这些往事,霍思谨心里便五味杂陈。之前太后要给她指婚的事情早就传出去了,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后来展怀离京时,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到展五将军少年英俊、威风凛凛,也不知是谁把柳小宝去福州提亲的事情说了出去,有好一阵子,她都不想出门,她不用想也能猜到,那些闺秀们背后一定在嘲笑她。

    即使和展家的亲事没成,可是京城里都知道她是太后要指婚的人,因此,这两年来,连上门提亲的人也渐渐没有了。

    好在还有思诚。

    自从那年在贡院外见过思诚之后,每隔一段日子,思诚就会想方设法让人给她送东西,有时是头面首饰,有时则就是几本诗集,这些都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而且从那以后,霍炎对她的态度也有所不同,虽然并不亲厚,但是客气有加,不再视若无睹。

    虽然她并不知道,但是在心里觉得,一定是思诚劝说过霍炎,否则霍炎目下无尘,又怎会忽然对她态度大变。

    思诚是关心她的。

    尽管阎嬷嬷没有承认,可是霍思谨还是认为思诚就是她的哥哥。

    她对翠缕道:“别让阎嬷嬷知道,你私底下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展五将军要成亲的消息。”

    展家远在福建,但是展怀有兄嫂在京城,而且京城也有国公府,想要打听消息虽非易事,可是真想打听,也是能够打听出来的。

    果然,没过几日,翠缕便悄悄告诉她:“展五爷若要成亲,福建一定会来人,可是奴婢托人打听了,国公府的正门已经好多年没有打开过了。展驸马偶尔回来,也是走侧门的,可是就连这侧门,也只有展驸马出入,国公府这些日子就没有来过外人。”

    翠缕说得很有道理,以展怀今日的功劳,他要成亲,皇帝和太后定然都会过问,十有八、九是要在京城亲迎的,这样一来,即使闽国公夫妇不进京,展怀的大哥,世子展忱也会来的,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不会悄无声息。

    霍思谨暗暗欢喜,虽然和展怀的亲事已经没有可能了,可是得知展怀一时半刻不会成亲,霍思谨的心情还是很好。

    听说和展怀定亲的女子,只是闽国公一名老部下的孙女而已,既是闽国公的部下,那就是将门之女了,而且出身门第不会很高,至少是比不上她的。

    霍思谨不由又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女子是交了什么好运,居然捡了这样的大便宜,唉,都怪自己那时年幼,听风就是雨,白白错过一个好姻缘。

    整个八月,霍思谨都是患得患失。

    而这个时候,霍柔风则每天早出晚归。

    这次回来,她没有和黄显俊、芦瑜他们联系,虽然她还尚未长成,穿上男装,若是不仔细去看,还能冒充男的。但是黄显俊和芦瑜都是和她打打闹闹的狐朋狗友,她可不敢在他们面前露面,这两个一定能看出端倪。还是以后再找个机会告诉他们吧,不过现在肯定不行。

    于是这些日子,霍柔风都是独自出门,身边只带着姐姐屋里的两个丫鬟。

    虽然她回到双井胡同,但是只在后宅出入,除了霍大娘子和她院子里的那些老人儿,其他的丫鬟婆子并没有几个见到她的正脸儿,只是知道府里来了亲戚,是霍家远房的一位九娘子。而前院的人更是不知道,即使听到只言片语,也只当是来了女眷小住。

    霍柔风从广东回来,一路骑马,因此没带丫鬟,如今她身边服侍的只有采芹和两个小丫头,平日里出门,都是霍大娘子屋里的丫鬟跟着她出出进进。

    虽然广东也还富庶,但是比不上京城的繁华。霍柔风是看热闹的人,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她便四处闲逛。

    今天她来的地方是宗室营附近,当年她来这里等着展怀,从那以后,这地方她再也没有来过。

    她坐在轿子里,透过轿子上窄小的窗子看向路边,她又看到了那家撷文堂,一个老者,微佝着背,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从撷文堂里走出来。

    霍柔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是汪伯,谢思成身边的人。

    当年在宁波,就是汪伯带她上了那条小船。

第四一八章 屏风

    霍柔风先后在谢思成身边见过两位老者,其中尤其对汪伯记忆最深。m.www.uu234.net

    汪伯在这里,谢思成应该也在。

    今天霍柔风出来闲逛,也只是闲逛而已。霍大娘子有生意上的事要做,霍轻舟和展怀都不在京城,毕道元随她去了广东,腿脚不方便没有跟着回来,黄显俊芦瑜几个肯定像她一样闲,可是她现在还不能见他们。

    霍柔风很闲,她便想着四处走走看看。

    猜到谢思成很可能就在这家撷文堂里面,霍柔风便想进去看看。

    她有很久没有见过谢思成了,自从在采芹娘口中得知太平会打听她的事之后,她便刻意不和谢思成见面。

    她姓谢,谢思成也姓谢,最初谢思成给她的感觉,总会让她想起表哥,而事实上这一世她和霍炎才是表哥的后人,那么这样一来,谢思成给她的感觉就不再是温暖,而是奇怪了。

    她让人打听过谢思成,霍轻舟也打听过,但是却什么都打听不到,除了知道谢思成是太平会的人以外,他们甚至查不到他的来历。

    没有人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流星划过夜空,也会留下一条稍纵即逝的轨迹,只要是人,都是有迹可寻的。籍贯家乡、父母族人,在哪里读书,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任何人存在世上都会留下的痕迹。

    而谢思成却没有。

    传闻撷文堂的大东家是一位致仕翰林,可是霍轻舟查遍翰林院历年来致仕的翰林,除了那些已经去世了的,尚在人间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与撷文堂有关系,也就是说,就连那位所谓的撷文堂大东家,也查无此人。

    而撷文堂各分号,在官府和牙行的文书中,都是在掌柜的名字开设的,这种事情倒是屡见不鲜,很大官宦人家做生意都会这样做,但即使那样,外人也都知道这间铺子是哪家的,那间商号是谁开的,撷文堂是江南最大的书铺,如今在北直隶也有分号,除此以外,还有自己的刻坊,这么大的生意,至今为止,却无人知晓东家是哪一位。

    在本朝,谢氏已然没落,霍轻舟和霍柔风是陕西谢氏硕果仅存的血脉。陕西谢氏是大族,除了嫡房以外,还有旁支,而据霍柔风打听出的消息,那些旁支为了避祸,要么改姓“解”,要么隐匿乡间,甚至近百年来,参加会试的举子之中,姓谢的也难得一见。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了谢思成这么一个人,就不能不让霍轻舟和霍柔风感觉奇怪了。

    不但姓谢,而且还是太平会的魁首。

    霍柔风坐的只是寻常的青布小轿,轿子远远地停在街角,并不引人注目。

    霍柔风叫过一个丫鬟,道:“你去撷文堂,买几本词话本子,看看书铺里都有什么人,回来一一告诉我。”

    这个丫鬟名叫白芷,她和另一个叫半夏的,都是霍大娘子身边的二等丫鬟,不但老成可靠,而且也很机灵。

    约末一盏茶的功夫,白芷就回来了,她一边走还一边低着头,像是在想事情。

    走近轿子,白芷这才抬起头来,可是霍柔风还是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疑惑。

    霍柔风问道:“怎么了?”

    白芷道:“书铺里面奴婢能看到的只有两名伙计和一位客人,书铺一侧有座大屏风,奴婢听到有个在屏风后面咳嗽,咳声很急,像是病得很重,还有就是那位客人,她和奴婢一样,看上去也像个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她不像是来买书的,听到那咳声时,她居然朝着屏风走了过去,被其中一位伙计给拦下了。”

    霍柔风微微蹙眉,问道:“你也经常跟着大娘子在外面走动,可否见过那个丫鬟,或者她身上的衣裳眼熟吗?”

    但凡是大户人家,丫鬟们的服饰都是按等级来的,等级相同的,衣裳颜色料子也是一样的。

    白芷正要说话,霍柔风朝她摆摆手,轻轻扬起下巴,透过轿帘,冲着撷文堂的方向问道:“是她吗?”

    白芷也看过去,便看到一个苗条的人影正从撷文堂里走出来。

    白芷道:“对,就是她,看她的样子像是官宦人家,或者书香门第的,奴婢跟在大娘子身边,但凡是商贾人家有体面的大丫鬟,奴婢也见过不少,可是这位姑娘,奴婢没有见过。”

    霍柔风的目光追随着那个丫鬟,见她手里并没有拿着书,空着手走到路边,拦了一驾拉脚的轿子,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这个丫鬟是自己来的,而且并非是坐的府里的轿子。

    霍柔风心里有数了,这个丫鬟来撷文堂要么是自己的私事,要么是偷偷摸摸给自家女眷办事的。

    派个丫鬟出来办事,又没做自家府里的轿子,那么要办的这件事,肯定是不能让府里其他人知道的。

    霍柔风对白芷道:“你记住那个丫鬟的相貌了吗?”

    白芷笑着说道:“九娘子放心,奴婢记住了,下次见到一定能认出来。”

    霍柔风点点头,重新启轿,继续往前走。

    她想起了一件事来,当年还在杭州时,她在西湖边上的那家撷文堂里买了一本《太平圣行》,那家撷文堂里也有一座大屏风,她还记得那天也同样听到过咳嗽声,后来她还到对面卖豆腐花的摊子上打听过。

    轿子走出不远,便又看到了汪伯,他手里拎着两个纸包,急匆匆地走过来,看来是要回撷文堂。

    霍柔风盯着他手里的两个纸包,看形状像是药铺子包药的纸包。

    能让汪伯去抓药的人,一定就是谢思成了。

    这家铺子里屏风后面咳嗽的人是谢思成,那么西子湖畔那家撷文堂里的那个人,十有八、九也是谢思成了。

    霍柔风心头一动,她一直认为,第一次遇到谢思成是在宁波的小船上,现在看来,早在杭州时,谢思成或许便已经注意到她了。

    那天她把《太平圣行》给撕烂了。

    后来整个杭州城的撷文堂,全都不做她的生意,她想买书,还是采芹打发自己的弟弟小虎子给她买回来的。

    霍柔风的指尖扣在轿壁上,有趣啊有趣,原来九爷一早就被人盯上了。

第四一九章 相似

    不知为何,霍柔风忽然就没有了逛街的兴致。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像是托人四处寻找,又花了大把银子,好不容易才买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物件儿,正在惊喜时,有人告诉你,那物件儿是专门为你处心积虑准备的,再让你千方百计花大价钱买下来的。

    霍柔风再撩开轿帘时,她发现已经到了大院子。

    花三娘曾经在大院子里卖过鱼。

    这两年来,花三娘还像以前一样,常常会失踪多日,然后忽然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双井胡同住上几天,几天后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柔风去广东之前吩咐过采芹,谁也不要过问花三娘的行踪,月例照发,衣裳照做,她有何需要能满足的都满足,不能满足的就去问大娘子。

    就在霍柔风回来之前,听采芹说,花三娘已经消失半个月了。

    霍柔风早就习惯花三娘的所做所为,若非恰好走到大院子,她差点儿就不记得了。

    她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对跟在轿子后面的张亭道:“去看看,她在不在。”

    这个“她”是谁,别人或许不知道,张亭肯定清楚。

    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楼上,穿着竹青色杭绸直裰的男子饶有兴致地转动着手中的千里眼,自言自语道:“像,真像!”

    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容长脸,眉清目秀,他笑着问道:“您看到什么了?”

    男子把千里眼递给他,道:“你自己看吧。”

    少年接过千里眼,望眼放去,眼前是熟悉的景色,门可罗雀的大院子,两驾来采办蔬果的骡车,对过还有一顶青布小轿。

    少年疑惑地把千里眼还给年轻男子,道:“什么也没有看到。”

    年轻男子哈哈大笑,道:“小苏,那你定是没有眼福了,我看到一个小美人,不但美,而且还很面熟。”

    少年不解,问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有在大街上看女子的习惯了,若是让王府里的女眷里听到,说不定全都跑到大街上,等着您看呢。”

    庆王哈哈大笑,对少年道:“少拿本王打趣,本王怎会如此不堪?你可看到路边有一顶青布小轿?”

    少年道:“看到了。”

    庆王道:“本王方才看到那顶轿子里,有个女子探出头来。那女子像极了一个人,霍九!”

    少年的眉头微蹙,道:“霍九?”

    庆王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千里眼,他继续自言自语:“霍九,可惜了。”

    一旁的少年嘴角翕翕,想说点什么,可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庆王似是在可怜霍九的境遇,他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少年道:“方才本王看到的只是个小姑娘而已,但是若非她做女子打扮,本王会以为那就是霍九。小苏,等到霍炎回京,你还是去问问他吧。”

    被庆王称做小苏的少年,便是苏浅。千里眼一直都在庆王手中,待到苏浅去看时,那轿子里探出的脸庞早已不见了,他无法想像庆王口中的那个像极了霍九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样。

    但是苏浅也把该看的全都看到,也记下来了。

    他对庆王的话半信半疑,可是庆王说的最后一句话却很有道理。

    庆王让他去找霍炎打听消息。

    这两年来,霍炎时常出入双井胡同,据说霍大公子和霍九有几分交情。

    苏浅应了,正想转身,便听到庆王幽幽地道:“霍九和展怀私交笃厚,展怀出京后,霍九又和霍炎成了知交,按理说,霍炎与展怀即使无仇,也应该有怨,而霍九却偏偏和他们两个人全都交情深厚,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巧合。”

    苏浅没有说话,他拿着一本书,走去了另一端。

    庆王又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展怀,也同时想起了荣王。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皇帝让展怀继续追剿,直至割下荣王的项上人头。

    可是出乎意料的却是展怀,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向朝廷要粮草和银子。展怀说这些年来,不但粮草不足,就连军饷也发不下来,在中原时人心归一,当地富户主动送粮送银,可是到了西北,情况就不同了,荣王在西北多年,百姓们只知荣王却不知有皇帝,即使现在荣王败北,西北一带对官军依旧充满敌意,这样一来,别说是军饷和粮食,就是远远看到,那些老百姓们也会绕开。

    归根结底,展怀的意思就是不给银子不发兵。

    皇帝龙颜大怒,让户部和兵部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出五万担粮草和三万两银子,可是这些对于平西大军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

    两方僵持了半年,最终展怀又上折子,这次换了口气,不再强硬,而是提出他要班师回朝。

    也就是说,荣王不打了。

    虽然皇帝万般不悦,早朝时,御史们在阁老们面前,也把展怀骂了个狗血喷头,但是最终结果,展怀还是班师回朝了。

    庆王想笑,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朝廷居然被领兵在外的将军牵着鼻子走,明知不可为之,最终却还是拗不过。

    他更加想要取笑的是太后和他自己。果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他现在只想看看,展怀要在城外献俘,他献的俘虏究竟会是谁。

    这样一想,方才看到那个酷似霍九的女子之事,庆王反倒不再放在心上。

    展怀留下荣王性命,并非他手下留情,而是他想用荣王来牵制皇帝,牵制太后,也牵制庆王。

    庆王冷笑:“不愧是闽国公那条老狐狸一手教大的,他自从稳握胜券,展怀就没有想着要杀死庆王,这招的确是毒。”

    霍柔风并不知道被人盯上了,她得知花三娘并没有在大院了里卖鱼,也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到了晚上,花三娘便回来了。

    花三娘一进门便让丫鬟们去抬了热水过来,她足足洗了两个时辰,才换了身柔软的衣裳,懒洋洋地来见霍柔风。

    霍柔风目光炯炯望着花三娘,良久,才问道:“我想查查谢思成这个人,你愿意吧?”

    花三娘头眸光闪动,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应下。

第四二零章 古珍轩

    过了中秋,京城的天气一天凉似一天。霍柔风很是无聊,从小到大,日子过得最无趣的便是现在了。

    霍大娘子在自家绣坊里请了一位刺绣师傅来教她女红,霍柔风初时很感兴趣,可是学了几天之后,她发现她感兴趣的是画花样子,而不是绣花。

    于是刺绣师傅换成了擅长花鸟的女师,又是几天过后,霍柔风发现她喜欢赏画多过作画。

    霍大娘子觉得这样很好,便请来一位退休的老掌柜,教霍柔风鉴赏古玩字画。这位老掌柜姓蔡,在霍家的古珍轩里做了二十年,前几年古珍轩在京城开分号,他便从杭州到了京城,两个儿子如今都在京城的古珍轩,蔡老退休后便没有南归,霍大娘子送了一座两进宅子给他,他便留在京城养老。

    霍柔风原本就喜欢搜罗古董和奇巧物件,蔡老教得又很耐心,她便来了兴趣,跟着蔡老学得很是认真。

    霍轻舟离京之前,给她留下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她让霍轻舟给她找的东西。

    在广东的时候,她写信给霍轻舟,让他给她找兵书典籍。

    这是她一直都想读的,可是这种书都是武将之家代代相传,外面根本买不到。

    霍轻舟对妹妹素来百依百顺,别说他还能托朋友找到,即使找不到,他也要挖地三尺。

    不到一个月,他便让人抄了十几本,连同霍柔风喜欢的演义,装了满满一箱子。

    这些日子以来,白天她跟着蔡老学习,晚上便是读兵书,霍大娘子听说后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连她也不知道妹妹是怎么从学刺绣变成学鉴宝的。

    这些的日子过了十几日,转眼便到了九月。

    这天,霍柔风跟着蔡老去了古珍轩。

    以前霍九爷常来古珍轩,古珍轩上上下下对霍九爷熟悉无比,因此霍柔风来的时候戴了幂篱,隔着一层轻纱,外人看不到她的脸。

    关于九娘子就是霍九爷的事情,蔡老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告诉,古珍轩的人听说是霍家的女眷来了,又有蔡老和大娘子身边的大丫鬟陪着,自是不敢多问。

    刚巧古珍轩里收了十几件新货,蔡老便让霍柔风挨个品评。霍柔风看到其中有只前朝的梅瓶,像极了她小时候打碎的姐姐屋里的那一只,便让白芷去吩咐掌柜的给她包起来,她走的时候带回去。

    片刻之后,白芷便捧了一只锦盒进来,这是古珍轩里专门用来装古玩用的。

    霍柔风见锦盒是黄花梨木的,便咦了一声,道:“古珍轩的匣子换成黄花梨的了?以前只是寻常的薄木匣子。”

    蔡老解释道:“也难怪九娘子不知道,前两年,有人拿了一只黄花梨的匣子过来,打听这种匣子的来历。刚好我在柜上,见那只匣子虽然雕得古香古色,却并非老物件儿,应该是近几年的东西,只是做旧了而已,便如实告诉了她。那女子很是失望,转身便走了,我一时兴起,让她把那匣子的样子留下来,有做老木器生意的过来,我替她问问。那女子很高兴,我就让伙计把匣子的样子画了下来。”

    “几天之后,便有做老木器的过来,我把那样子给他看,他一看就说,他见过这样的匣子,那匣子当年谢家用来装节礼寿礼用的,甚是讲究,后来谢家败落了,好东西流出来不少,这种日常用的匣子不值钱,真若想找,倒也能找到。”

    “可惜后来那女子再也没有来过,这件事我也就忘记了。年初时我要退休养老了,在铺子里收拾箱笼,无意中发现了这张画了匣子图样的纸,忽发奇想,便和现在的大掌柜商量了,把原先的薄木匣子换成这种黄花梨匣子,虽然造价高了,但是却更显珍贵,大娘子见了也夸奖过呢。”

    蔡老说得洋洋自得,这是他临走之前给古珍轩做的最后一件事,却也是得意之作。

    听说是按照谢家的礼盒雕的,霍柔风便把那只黄花梨匣子仔细看了看,似乎是有些熟悉,前世时她应该见过这种匣子,只是一只匣子而已,她在宫里,想来并未留意。

    “拿匣子来的女子,是什么样的,您可还记得?”霍柔风问道。

    “应该是位大户人家的女眷,戴着幂篱,看不到脸面,言谈举止中规中矩,身边只带了一名丫鬟,听声音应该还很年轻,顶多十三四岁。”蔡老对这女子印像很深。

    霍柔风微微蹙眉,两年前这女子十三四岁,那这女子应该和她差不多的年纪,顶多比她大个一两岁而已。

    谢家的匣子......那女子带着一个丫鬟。

    霍柔风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上次在撷文堂,曾经看到一个丫鬟,她还猜册那丫鬟是悄悄出来给主人办事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一阵狂跳,她想到了一个人。

    霍思谨!

    霍思谨和谢思成是认识的,她让丫鬟去撷文堂去找谢思成,可不就应该是偷偷摸摸的嘛。

    来古珍轩的女子,带来的是一只仿做的谢家匣子,会不会这个女子,就是霍思谨呢?

    不管是真的假的,谢思成也是姓谢的。

    虽然不知道这只仿做的匣子和谢思成有没有关系,霍柔风都觉得那个女子是霍思谨。

    霍柔风没有心思再留在古珍轩里了,她想去找霍大娘子,据她所知,当年得知霍思谨便是万华寺里的那个少女之后,霍大娘子便让人想办法混进了槐树胡同,后来霍轻舟和霍柔风相认之后,霍大娘子便把人撤了回来。

    霍柔风便是想见见当年混进槐树胡同的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她想要亲自询问,或许能够问出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霍柔风向蔡老告辞,让白芷和半夏捧着那只黄花梨匣子,便出了古珍轩。

    今天她是坐马车来,主仆三人正要上车,霍柔风便听到白芷压低了声音说道:“九娘子,您快看,那就是在撷文堂遇到的人。”

    闻言,霍柔风望过去,只见四五个丫鬟正簇拥着一个女子走进与古珍轩一店之隔的银楼。

第四二一章 陪伴

    白芷道:“九娘子,就是那个穿着粉红比甲绿裙子的,奴婢记得清清楚楚,不会认错的,她就是那天在撷文堂里遇到的丫鬟。www.uu234.net”

    霍柔风看到的时候,那个丫鬟已经和其他丫鬟一起簇拥着一个女子走进了银楼,霍柔风看到的只是背影。

    但是她相信白芷。

    姐姐给她挑选的这两个丫鬟,做事都很牢靠。

    她对白芷和半夏道:“咱们也进去逛逛。”

    那家银楼紧邻古珍轩,虽然不是霍家开的,可是以前霍柔风也去过几次。

    银楼惯常招待大户人家的女眷,一进门便有衣著体面的婆子候着,领了女眷上了二楼,二楼都是布置典雅精致的单间,霍柔风自从换了身份之后,只喜欢样式特别的头面,她甚至有一套十八般兵器的簪子,还有一套城墙和烽火台的头面,因此寻常的头面首饰她根本看不上眼。

    她随手指着一只盘子上的几件发簪,说道:“这些都要了吧。”

    带她上楼来的婆子大喜,连忙道谢,又问是府第在哪里,也好让伙计给送过去。

    白芷笑道:“让人送到双井胡同,就说是给九娘子送过来的便行了。”

    那婆子听说是双井胡同霍家的女眷,知道这是大主顾,奉承的话说了一大堆,霍柔风静静听着,见她说完了,便问道:“我进门时,看到先我进来的一位小娘子,穿着湖蓝妆花褙子的,是哪家的?”

    婆子满脸是笑,忙道:“哎哟,说起来那位娘子和您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那是槐树胡同霍大人府里的大娘子。

    果然是霍思谨。

    霍柔风微微一笑,又问:“原来那就是霍小姐啊,想不到她是你们这里的常客,经常来吗?”

    婆子道:“霍大人府里女眷少,说起来还不如霍家西府来得多,不过霍小姐倒也来过两回。”

    霍柔风又指了指另一只托盘,这只托盘里装的都是金银镯子,她道:“这些也给我送到府上。”

    婆子笑得合不拢嘴,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位霍九娘子,可是出手大方,看起来倒像是霍家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婆子正要招呼伙计把这些镯子装起来,白芷伸手拦住了她,一只素手压住那只托盘,不让婆子端起来。

    “姑娘,您这是......”婆子不明所以。

    白芷冲着门口呶呶嘴:“去看看那位都买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若是什么也没说,就陪她说说话儿。”

    说着,白芷拿出一只封红,扔到婆子面前。

    婆子伸手接过,捏了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向霍柔风福了福,转身便出去了。

    霍柔风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婆子才回来,她对霍柔风道:“那位是收到了请帖,十月初二,芳仪长公主要在新建的园子里办奇石会,霍小姐就是来我们这里准备那天用的头面的。”

    白芷笑道:“奇石会?不是诗会花会?历来玩石头都是爷们儿的爱好,长公主真是清雅,请了女眷参加。”

    婆子煞有介事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娘子或许不知道,长公主是展五将军的嫂嫂,这几日铺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各家闺秀,婆子我也听说了,这赏石会,其实就是长公主为展五将军办的。”

    听婆子提到展怀,霍柔风来了兴趣,她好奇地问道:“为展五将军办的?他喜欢玩石头吗?”

    她可不记得展怀喜欢这些东西,展怀和她一样,只对刀枪剑戟感兴趣。

    婆子笑得花枝乱颤:“哎哟,我的九娘子啊,这不就是个由头吗?总不能硬生生地把闺秀们请过去吧,总要有个说法,十月时天都冷了,菊花谢了,梅花也还没有开,也就只能赏赏石头了。”

    原来是要把闺秀们叫过去给展怀看的。

    霍柔风两条浓淡适中的蛾眉拧了起来,她问道:“我听说展五将军早就定亲了啊。”

    婆子道:“谁说不是啊,前两年京城里可都传遍了,说展五将军定亲了,咱们可不敢揣摸长公主的心思,谁知道呢,不过这两天来的闺秀们可都是欢欢喜喜的,就连隔壁这位啊,也是在乎得紧,对着镜子把那些簪环一件件试戴,可没有您这么气派。”

    婆子还是头一回看到霍九娘子这些买首饰的,正眼都不看一眼,随手一挥就全都要了,如果每天都能碰到这些的大主顾,只靠抽成她就能发笔小财了。

    回到双井胡同,霍柔风决定写封信,好好嘲笑展怀一番,他还没有回到京城,京城的姑娘们就行动起来了,多好笑啊。

    可是她铺上信纸,提起笔来,却是好半天也没有写出一个字来。

    所以,最后这封信上写的都是她对兵书中“党饶之战”的想法,她觉得这场战役太过急功近利,反而......

    正和霍轻舟说话的展怀忽然打了两个喷嚏,惹来霍轻舟嫌弃的目光:“谁骂你了?”

    闻言,展怀微微一笑,向四下看看,闪到霍轻舟耳边,低声说道:“一定是小九想我了。”

    霍轻舟狠狠瞪他一眼,道:“不要再小九小九的叫了,你是定过亲的人了。”

    说起来展怀和霍轻舟也有三年没有见面了,这次在真定相见,展怀便发现,霍轻舟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他从霍柔风的来信中,早就知道霍轻舟是小九的亲哥哥,他以为霍轻舟对他,会比以前更加亲厚,可是他没有想到,非但没有亲厚可言,而且好像连他们以前的情份也没有了。

    他甚至想开口提醒霍轻舟,你的投名状还在我手里。

    可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了。

    若是他以此威胁霍轻舟,霍轻舟一定会告诉小九的。

    小九每次给他写信,虽然只是说些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可是展怀觉得,小九一定也会想他。

    如果不想,小九就不会经常给他写信了。

    这三年来,他一直都在打仗,有时会连续十几日行军,也有时会整整一个月都在荒郊野外,小九给他的信,等到他收到的时候,往往已经积了多封,而他也只能忙里偷闲给她回上一封而已。

    小九性子好,很大方,从来不会抱怨他的信太少,可是他还是很惭愧,无论如何,他都没能陪在小九身边,看着她从小孩长成少女。

    无数次午夜梦回,展怀都在想向着霍九的模样,这次见到霍轻舟,他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小九长得多高了,是胖了还是瘦了,可是霍轻舟黑着脸,对他带搭不理,展怀也只好作罢。

第四二二章 叮嘱

    展怀班师回朝,不但三院五寺六部都派了官员赴真定,京城上下更把这当成一件盛事。www.uu234.net

    上一次进京献俘还是三十年前,进京献俘的是上一代的闽国公展威,他是这一代闽国公的父亲,展怀的祖父。

    三十年前,展威大败倭寇,擒住匪首一十三人,其中包插倭人左将军。

    但是那次的献俘礼其实是很悲壮的,据说展威率领麾下十三大将进城,而那十三匹战马之中,有三匹马上驮着的不是威风凛凛的将军,而是灵位。

    那场战役展威折三子。

    展家军着重孝,虽有圣旨仍不肯除孝,礼部尚书亲自出城苦苦相劝,最终随展威进城的将军,虽然除去了铠甲外面的孝服,却仍在右臂上缠了白巾。

    但是这些往事早已无人记得,即使三十年前展威献俘的事情被人翻出来,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也只是展威献俘时已年过四旬,而展怀还是十八岁的英俊少年。

    勋贵子弟们跃跃欲试,也想在献俘礼上展露头角,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也不比展怀差。

    霍家的彩绣坊是京城里最贵的衣裳铺子,原本做的十之八、九都是女眷生意,这阵子绣娘们连夜赶制的,却有一半是爷们儿穿的箭袖。因为勋贵家的少年们全都憋着一股劲儿,又是换马鞍又是做新衣。

    霍柔风听说以后笑弯了腰,对霍大娘子道:“他们是不是以为,他们祖宗留下的爵位都是靠新马鞍新衣裳换来的?”

    霍大娘子叹了口气:“当日朝廷要征西时,这些勋贵之家可全都避之不及,宁可让子弟去庶边也不让他们去征西,如今展五将军立了大功,却又个个眼红起来。”

    霍柔风笑道:“他们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小展。”

    霍大娘子不由得看向妹妹,长眉入鬓,明眸皓齿,笑起来时一双大眼睛弯成月牙儿,明媚得如同春天的花儿。

    “无论如何,展五将军也是定过亲的人了,这次他回来,你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整日在一起玩儿了,姐姐知道你和他是打小的情谊,可是毕竟男女有别,再说,他也有婚约。”霍大娘子说到最后,声音中已带了几分严厉。

    闻言,霍柔风怔了怔,她好像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她和小展,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吗?

    她想起广东宅子里,闺房中挂着的那两盏花灯。这两盏花灯,她从京城带到广东,一直挂在闺房里。这两年里,无论上元节还是中秋节,她都能收到很多花灯,有下人们给她买回来的,也有铺子的掌柜们送的,可这些灯无论多么精致多么漂亮,她也只是玩玩而已,玩够了便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她房中挂着的,一直只有展怀亲手做的那两盏灯而已。

    “小展不会再给我做花灯了吗?”霍柔风扁了扁嘴,她有点儿别扭。

    对于展怀的心思,霍柔风或许还是一知半解,但是霍大娘子心里却明镜似的。

    关于展怀定亲的事,虽然霍柔风没有和她多说,可霍大娘子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她对展怀是否定亲并不如她说的这般介怀,因为在她看来,那门亲事只是掩人耳目而已,不用等到展怀回到福建,两家人要么退亲,要么那女子就会突然“病故”。

    她真正在意的,则是展家和霍家门第上的差距。

    展家的门槛太高了,小九就是陪嫁一座金山过去,在别人看来还是高攀。

    霍大娘子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妹妹被人看不起,嫁到婆家还要受人非议。

    无论展怀还是小九,都是少年心性,太过单纯了。

    再说,展家是否同意这门亲事,都还不一定。

    因此,霍大娘子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看着妹妹纯净的眸子,霍大娘子一阵心酸,但她马上说道:“即使展五爷再送你花灯,又是以何名目呢?以前你们是好兄弟,可是现在呢?”

    霍柔风有些不解,但是她很快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来,她一拍脑门,道:“哎呀,我还没有告诉小展,我是女子呢,天啊,他要回来了,我怎么见他呢?”

    霍大娘子也想拍拍自己的额头,家里有个假小子似的妹妹可怎么办?

    “或许展五将军早就知道你是女子呢?”霍大娘子问道。

    霍柔风坚定地摇摇头:“怎么会?他肯定不知道,姐,您忘了,黄大头和芦瑜他们整日和我在一起,他们不是也没有发觉吗?小展不会骗我的,他如果发现了,他会问我的。”

    霍大娘子也很奇怪,从展怀对小九的态度上,她是感觉展怀是知道的,但是展怀如何知晓,她便猜不出了。

    不过,她还是要提醒妹妹:“霍小状元如今就在真定,或许他已经告诉展五将军了,但是你要记住姐姐刚才提醒你的话,万万不可莽撞地跑到国公府找展五将军,记住了吗?”

    霍柔风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堆苍蝇,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不能去找展怀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展怀已经定亲了。

    她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屋里,随手拿起一本词话,刚刚翻了几页,她就把词话扔到一旁了。

    是啊,展怀定亲了,而她是女子啊,她不能再和展怀在一起玩了。

    “啊啊啊啊啊!”霍柔风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叫起来。

    白芷和半夏慌忙跑了进来,正要问是怎么回事,采芹伸出手指冲着她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白芷和半夏是最近才开始侍候霍柔风的,对于九娘子的性子所知不多,自是比不上从小服侍的采芹。

    果然,霍柔风喊叫了一会儿,便对采芹道:“去给我准备几套男装,我也要穿箭袖,要好看的,让彩绣坊赶制出来,我要最新样子的。对了,把我的弓拿来,我好几天没有练箭了。”

    于是,到了九月初九那天,京城的大街上,便多了一位一身锦绣箭袖的少年,只是这少年年纪轻轻就蓄了小胡子,看上去有些怪异。

    征西大军在京城三里外停步不前,

第四二三章 大帐

    征西大军是九月初六到达京城的,离城三十里安营搭帐,京城派去真定迎接的官员叫苦不迭,因为展怀下令,所有人均不能擅自行动,要等到九月初九那天随他一起进城。www.uu234.net

    来的都是文官,他们在真定时是住在官驿里,虽然地方拥挤狭小,可好歹也有一瓦遮头,如今却是要住在帐篷里,而且一住就要三天。

    秋意渐浓,夜里已经有了寒意,可是还没到用火盆的时候,军营里纪律鲜明,更不许擅自烤火,这些官员们每人配给一床被褥,那被子很薄,夜里冻得瑟瑟发抖。

    次日,军营里便传来争吵声,接着,便有官员找到展怀的大帐前,要求给他们更换厚被子。

    展怀从大帐里走了出来,他面沉似水,阿全和阿有跟在他身后,每人手里拿着一床被子。

    展怀上上下下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几名官员,问道:“你们都是哪个衙门的?”

    这次来迎接的官员,官职最高的四品,官职最低的也是六品,而展怀虽然自前年便领了征西大将军之职,但他也只是三品武将。

    本朝文武有别,三品武将等同四品文官。

    可展怀和他们说话时的口气,就像是在询问军中的小兵。

    一名身着四品官服的官员甚是不满,他傲然道:“本官太常寺少卿刘信义。”

    另外三人也纷纷报出名字,有户部的,还有一名是兵部的。

    展怀嗯了一声,对阿全道:“你和他们说吧。”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进了大帐,把这几个人晾在了那里。

    刘信义正要开口斥责,就听阿全道:“几位大人,小的手里拿的是展五将军的被子,几位大人看看与你们的可有不同,不瞒你们说,若不是这仗打完了,这床被子便是展五将军过冬用的棉被,非但展五将军要用这被子,征西大军十万人,这仗打了几年,就盖了几年这样的被子,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酷暑三伏,都是这一床被子。”

    几个人一怔,刘信义错愕之间,户部和兵部的抢先说道:“不可能,年年都有补己,怎么会只有这一床被子?”

    阿全不慌不忙,对阿有说道:“把你手里的被子给几位大人过目。”

    阿有闻言抖开他手里的被子,道:“几位大人看看吧,这就是朝廷给征西大军的被子,若是这里看不清楚,可以对着阳光看个仔细。”

    刘信义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这不关太常寺的事,他见那几名官员站着不动,便一把抢过阿有手里的被子,高高举起来对着太阳,惊呼道:“这被子薄得都能透光了。”

    阿全这才继续说道:“如今大家盖的被子,将士们过冬的棉衣,都是我家将军自己筹措来的,几位大人可还嫌弃吗?”

    说完,阿全和阿有也进了大帐。

    他们几人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大帐外已经围满了这次来的官员,那床薄得透光的被子还在刘信义手中,刘信义笑着问道:“这被子是给你们户部的,还是给兵部的呢,总要有个人接过去吧。”

    户部和兵部来的均是两名正五品的郎中,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到这四人身上,他们站在那里,走过去也不是,不走过去也不是。

    正在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来,是都察院六品经历霍炎,他走到刘信义面前,道:“刘大人,您就别难为人了,既然户部和兵部的人都不愿意接您手上的东西,就让下官这小小的经历替他们接了吧。”

    说完,他还唯恐天下不乱的看向都察院来的另外两人:“商大人,毛大人,你们看呢?”

    这两人均是正四品佥都御史,有上殿直谏之权,两人互视一眼,全都明白,他们只要接过这床被子,也就接下了弹赅户部兵部贪污军费,以次充好之责。

    接还是不接,两人都在犹豫,这不是平日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事关征西大军,这案子如果真要接办,就是大案巨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案子涉及的哪一方都不是好惹的,若是平时,他们蛮可以假装不知道。

    可是现在不行,不过就是在军营里睡了一晚,就让这些人把这件事给抖了出来。

    两人看向阿全和阿有消失的方向,全都明白这是圈套,恐怕展怀早就想好要借他们这些人之手,把这案子引出来了。

    两人正在骑虎难下,就听霍轻舟又在说道:“两位大人,下官就代你们把这被子接下来了,下官家里可用不到,回京后就拿到衙门里吧,或许有人当值时可以用上。”

    霍炎的话引来一片笑声,除了户部、兵部和都察院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与此事无关,全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尤其是始作俑者刘信义,他笑得最大声,道:“小霍,你们都察院穷得连被子都盖不起了,要不要我让人给你们送几床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轰笑,商御史和毛御史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不接已经不行了。

    这个霍炎,真是个惹事精。

    可是他们拿霍炎没有办法,来离京之前,已经从文选司那边得了消息,这次回京之后,霍炎恐怕要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没办法,虽然都是科举入仕,可有些人天生起点就比别人要高,所以也会比别人少奋斗许多年。

    商御史沉声道:“胡闹,这是物证,又怎能擅自给值夜的人用,霍经历,把被子收好带回衙门,对了,你随我一起去库里看看,既然是朝廷配备来的,定然还有留存的,也好一并取证,还请在场的诸位大人签个名字,以后对簿公堂时,诸位大人便是人证。”

    你们这些看热闹的,全都别想清静。

    展怀坐在大帐里,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他的手里摩搓着一方小印,这是他出征之前,小九交给他的。

    小九,我花了你的钱,不知何时才能还上。

    想到这里,他就坐不住了,此处距京城只有三十里,一来一回也只半日而已。

    他对阿全和阿有道:“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带人去巡视了。”

    一床被子,足够这群人烦心的了,他敢保证,除了霍炎,这会儿没有人想见他。

    展怀换了衣裳,一个人也没有带,悄悄离开军营。

    一个时辰后,他已经站到了双井胡同霍家大宅门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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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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