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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归朝txt下载     归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姐,那这件事是您出面,还是我出面呢?”话虽如此,霍柔风却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展怀那厮还在宁波吗?如果展怀还在宁波,她可不想去。www.uu234.net

    霍柔云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说道:“你才多大?苏离那般谨慎的人怎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行了行了,你去忙你的吧,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又一次因为年龄被忽略不计了。

    霍柔风垂头丧气从姐姐屋里出来,天已全黑下来,霍家大宅里却是灯火通明,她没回自己院子,带着金豆儿在府里跑了两圈儿,满头大汗才回去。

    采芹早就让小丫头准备了热水,没让人帮忙,自己一个人把霍柔风洗涮得干干净净。

    一边洗还一边唠叨:“大娘子沐浴要四五个人服侍,您啊,从小到大就只有奴婢一个。”

    霍柔风扬起被水汽熏得亮晶晶的小脸儿:“不对,前些年还有左嬷嬷呢。”

    采芹无奈,是啊,早年还有左嬷嬷,可是后来能近身服侍九爷的便也只有她了。

    “去打听左嬷嬷的人后来又去了吗?”霍柔风问道。

    采芹摇摇头:“没有,奴婢的娘一直盯着这事儿呢,那个货郎后来再也没在弄堂里出现过。”

    霍柔风想了想,对采芹道:“我们到了无锡以后,抽空去镇江看看左嬷嬷吧。”

    采芹吓了一跳,从无锡到镇江可不近,再说左嬷嬷若是还念着九爷,又怎会这么多年没有联系?

    但是九爷是吃着左嬷嬷的奶长大的,若说左嬷嬷对九爷没有情份也不太可能。

    午夜梦回,采芹也曾经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她被放出去,不在府里了,她一定会隔三差五找机会来探望九爷,从小服侍的孩子,又怎能割舍?

    可左嬷嬷便是如此。

    虽然逢年过节,九爷都会给左嬷嬷备个厚礼,请大娘子派人送过去,但是左嬷嬷却从没有还礼,连块鞋子也没给九爷做过。

    也就是九爷心大,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采芹便想劝霍柔风不要去镇江,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现在劝了还不如不劝,九爷只会更想去,还不如到了无锡,多找些好玩的事,九爷玩得累了,也就把去镇江的念头给忘记了。

    次日,张升平便来见霍柔风,霍柔风还以为是撷文堂和太平会的事,没想到却是宁波码头上那批军粮的事情。

    霍柔风原本对这件事很有兴趣,后来发现和闽国公府有关系,加之中间还有一个丧门星展怀,她便本能地不想再理会了。

    张升平跟着霍柔风也有两年了,一看就猜到她对这事没有兴趣,便道:“九爷,您从宁波走的时候,那个张昌不是找不到人了吗?过了几日,他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是被人一刀致命的。再接着,蒋舜便病倒了,说是晚上起夜染了风寒,也不过两日便一命呜呼。”

    “什么?全都死了?”这太出乎霍柔风的意料了,她没有想到展怀下手这么狠。

    张升平点点头:“蒋舜的夫人是闽国公的亲侄女,闽国公夫人为此很难过,让人把蒋夫人连同孩子全都接到福建,蒋舜病故的消息可能还没有传到兵部,如今由副指挥使暂时代职。”

    霍柔风嗯了一声,蒋舜是闽国公的人,他在宁波私卖军粮本就是大罪,死了最好,死了干净,不会牵扯到闽国公身上。

    “那些粮食呢?”霍柔风问道。

    张升平道:“就是这件事邪门,起先众口铄金,都说这些粮食是嘉兴大米,可是也不过一夜之间,那么多条船和船上的大米,全都不翼而飞了。”

    霍柔风倒吸一口冷气,展怀,好手段。

    这么多粮食,不可能全都搬下来,这应该是展怀让人把船运离了宁波码头。

    既然不是军用的漕米,普通大米随便找上几个大米铺或酒坊,便能换成银子,再通过嘉兴的米商,把这些银子重新换成大米,正大光明卖给宁波要买米的铺子,这件事情也就办得妥妥当当了。

    就是不知道,这是展怀一个人的主意,还是闽国公的主意。

    如果是闽国公或者是世子展忱,霍柔风都觉得是在情理当中,可若是展怀......

    霍柔风实在是不能把那个丧门星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可是当日张昌绝对是展怀抓的,码头上闹事也是展怀挑起来的,即使霍柔风不愿意承认,她在心里也明白,蒋舜和张昌连同那些米,都被展家灭口了。

    只是不知道,蒋舜堂堂指挥使,又是闽国公的侄女婿,为何会铤而走险?

    他这样做,只会被人认定是闽国公的意思,宁波卫虽是闽国公的地盘,可也还是当今圣上的天下,副指挥使便是太后的人。

    不只是副指挥使,就连宁波知府丁祥林也是太后党。

    但是现在是谁在背后主导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蒋舜死了,这些大米也消失了,即使全都知道这是展家做的,可是死无对证,又有什么办法?

    霍柔风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对张升平道:“把咱们的人全都撤回来吧,以后但凡是和展怀有关的事,都不要搭理。”

    霍九爷这条命很值钱很值钱,她可不想再遇到那个丧门星。

    只要想到展怀曾经绑架过她,她便直咧嘴。

    只有像她这样真正有钱的小孩,才知道被人绑架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小小年纪便被绑架三次,三次啊。

    这种事情不能想,只要一想了,便是一把辛酸泪。

    霍柔风吸吸鼻子,继续问张升平:“撷文堂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张升平只好实话实说:“不瞒九爷,撷文堂表面看上去真的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再说您是昨天才让我们去查的。”

    霍柔风只好又问:“我从记事起杭州城里就有撷文堂了,这也算是老字号了,可是却从没有听说过撷文堂的东家,你就从他们东家开始查吧。”

    张升平道:“撷文堂的东家据说是一位致仕的老翰林,人在江西,不太过问生意上的事,全权交给各处的大掌柜了。”

第四十七章 客路青山外

    “既然是致仕翰林,总能查出姓甚名谁吧,衙门和商会那里查了吗?”霍柔风问道。www.uu234.net

    张升平解释道:“九爷,无论衙门还是商会,登记的都是撷文堂杭州总号大掌柜齐志三的名字,撷文堂在其他地方的分号想来也是如此。这也是合情合理,但凡是官宦人家在外做生意都是如此。”

    “那房契和地契呢?撷文堂这么多家分号,房子莫非都是租来的?”霍柔风继续追问,当官的担心与民争利被人垢病,但是房屋地契却都应是自己的产业。

    张升平叹了口气:“九爷说的没错,外地分号尚未查实,但是撷文堂在杭州的这几家却全部都是租来的铺子,有两家去年还曾搬过铺子,换过地方。其中有一家铺子还是租的咱们霍家的。”

    霍柔风愣住了,撷文堂做事干净利索啊,在杭州多年,竟然一切都是传说。

    她想起了那位叫齐志三的大掌柜,想来就是她撕书那次,在角落里吃早点的老头儿。

    可惜那天她的注意力都在《太平圣行》,并没有留意别的,也只是闻到了甜豆花的香味,才知道那老头在吃早点而已。

    她只好对张升平比划:“你让人盯着,看看有没有一个这么高,很好看很有气质,神仙一样的少年在撷文堂出入吧。”

    说完,她张大了嘴巴,“神仙一样”?她怎么会想到神仙的?对了,上次在浮玉楼里吹笛子的那个人,不也是像神仙一样吗?

    这下厉害了,短短两三日里,她在西湖边上遇到两个神仙。

    以前怎么没有遇到过呢?

    张升平见她神色有异,也不敢多问,只是在心里嘀咕,九爷毕竟还是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孩子,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若想练成大娘子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看来还要再多几年的历练才行。

    张升平走后,霍柔风还在错愕。

    严格说来,浮玉楼里吹笛子的那位,姑且称他为“玉笛公子”吧,那位玉笛公子她是没有看到脸的,只是一个身影,对,就是一个身影,便就如谪仙翩然,这就是书上写的芝兰玉树吧。

    像这样的芝兰玉树,她愿意多遇到几位,但是如展怀那种丧门星,这辈子也不要碰上了。

    于是,她一拍脑门,对采芹道:“我要学吹笛子,你让宝田去寻支好笛子给我,再找位好师傅,带着师傅一起去无锡。”

    采芹瞪着眼睛,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难得九爷想学东西了,那就学吧,不就是买笛子,再请个乐器师傅吗?有钱还怕办不成?

    三天后,霍柔风坐在去无锡的马车上,摆弄着号称杭州城里最贵的那支笛子。

    这支笛子花了三千两,据说是前朝的制笛大师韩仙子所制。

    霍柔风可不是人傻钱多的那种二世祖,她懂音律,只是不会吹笛子而已,她也是识货的,这支玉笛是不是韩仙子所制暂且不管,单看笛子确实是好东西。

    可惜,初学者是不能用玉笛的,因此,她又花了三两银子买了支上品的竹笛。

    至于这支玉笛嘛,就带在身上做装饰吧,虽说相对她的身高来说有些像拐杖,可是三千两的拐杖,也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

    教她笛子的是请的是回音阁的柳无醉,柳师傅身份低微,不能与她师徒相称,她出了一千两包了柳无醉一年。

    霍柔云听说她要学笛子,非常支持,已经许诺了,如果一年后她还想继续学,霍柔云便让人到京城给她正式的师傅,让她得拜名师。

    当然,整个柳西巷的人都知道,这对于霍大娘子而言只是美好幻想而已,像九爷这样的公子哥儿,弹琴吹笛不过就是一时兴起,落个擅音律的雅致名声也就行了,谁又会在这上面下苦功呢,想听曲儿了,扔个把银子便能把最好的师体请来奏上一曲。

    霍柔风在马车里摆弄着玉笛,越看越喜欢,千金难买一喜欢,何况只花了三千两。

    这世上的东西只分喜欢或不喜欢,哪有贵不贵的说法。

    前世是,今世也是。

    她摆弄够了,就又拿出那支三两银子买的竹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胡乱吹了起来。

    采芹和采荷两个是和她同在一驾马车里的,两个人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可是还要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总不能捂耳朵吧,九爷虽然脾气好,可是现在正在兴头上,打死也不能说她吹的笛子太刺耳太难听了。

    霍柔风吹了一会儿,额头上都是汗,这吹笛子还真是挺累的。

    见她终于吹不动了,采芹和采荷松了一口气,一个给她擦汗,一个给她喂水。

    可正在这时,车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嗤笑,那笑声带着不屑和满满的嘲弄,似是离得很近,难道是哪个护卫胆大包天?

    采芹撩开车帘去看,只见几骑扬尘从车边骋过,她也只看到背影。采芹看到自家护卫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跟在车旁,便问赶车的赵二:“刚才谁笑了?”

    赵二疑惑地摇头:“那几匹马过来,我只顾着避让,没有留意。”

    采芹无奈,只好放下车帘,重又在车厢里坐好,安慰正嘟着嘴的霍柔风:“九爷,别理那些闲人,您这还是初学,等您学会一两支曲子,保管像柳师傅吹得那么好。”

    霍柔风才不相信!

    不过,采芹这番话她听着挺舒服的,遂决定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扬起下巴,对正在眨巴着眼睛琢磨着该怎样夸她的采荷道:“我要吃梨。”

    霍柔风的一颗心早就飞到无锡了,以前不想去是因为长房的事,现在长房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满脑子装着的都是到了无锡庄子里怎么玩。

    这一行人在路上几乎马不停蹄,天黑住,天亮走,十天后便到达了位于太湖边上的霍家庄子。

    霍柔风还是几年前来过这里,那时霍老爷霍沛然还在世,他到无锡谈生意,便带着姐妹两人到庄子里小住,庄子里的小厮跳到湖里抓鱼,霍柔风在小船上高兴得拍着小手,她吵着要学泅水,霍老爷便许诺她,等到她十岁以后,再来庄子里时,便让人教她。

    可惜八岁的时候,霍老爷便客死异乡,从那以后,霍柔风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第四十八章 半江瑟瑟半江红

    庄子里的管事名叫霍喜,是二房的家生子,年少的时候,他曾经给霍老爷当过小厮,后来有了家室,霍老爷便把太湖边上的这处庄子交给他们一家子打理。顶 点 X 23 U S

    霍喜家的三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手腕上戴着指宽的金镯子。

    霍柔风记得这对金镯子,这是上次来的时候,姐姐赏的。霍喜家的在庄子上,虽然有点油水,可是主子几年才来一次,能拿的赏赐并不多,像这样的金镯子,想来是要留着防老的,她特意戴出来,也是有心了。

    她住在小时候住过的院子里,二层小楼,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太湖。

    知道她要来,院子里早早地拉起了天棚,霍喜家的解释道:“咱这儿临水,不但有蚊子,其他小飞虫也多得很。”

    霍柔风有点遗憾,这样一来,蚊子没有了,可是鸟儿也飞不进来了。

    好在她带了十几只鸟,鸟笼子挂在庑廊下,唧唧喳喳,热闹极了。

    金豆儿到了新地方,一点儿也不害怕,开心地跑来跑去,忙不迭地在它所到之处留下气味。

    他们是下午到的,在路上用了点心,霍喜家的还记得,这位九爷上次来的时候,吵着要吃饺子,好在庄子里有个从北方嫁过来的媳妇,给九爷包了饺子,九爷六七岁的小人儿,一顿吃了二十个。

    这次霍九连厨娘也带来了,可霍喜家的还是早早让人和面调馅,霍柔风一行刚刚落定,热腾腾的饺子便端上来了。

    霍柔风吃饱喝足,倒头便睡,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她迫不及待要去太湖边上玩,采芹拗不过,只好让霍喜家的找了几个水性好的婆子跟着,霍柔风则带着两个八、九岁的小厮早就一溜烟地跑了,金豆儿欢快地跑在最前面。

    晚霞满天,清澈的湖水被染成一片金红,水天交汇处,炽霞喷礴,放眼望去,宛如浓墨重彩的绮丽画卷。

    霍柔风看得两眼望光,她在西子湖畔长大,太湖和西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色。

    她对跟在后面的婆子道:“去把船划过来,爷要上船。”

    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哄她:“九爷啊,今天太晚了,明天白天,奴婢们再陪着您到湖上好好玩个够,今天您就在岸上看看景,您看行吗?”

    霍柔风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立刻没了精神,可也没有拗着,天色已晚,万一船划远了,在湖里翻了怎么办,九爷的命值钱着呢。

    见她这么好说话,婆子们齐齐松了一口气,上次九爷来的时候,唉,被霍老爷惯得啊,皮猴儿一样,现在长大几岁,不但稳重了,也懂事了。

    可是她们想得太简单了。

    霍柔风找了块打磨齐整的太湖石,坐了上去,然后慢条斯理地拿出了她的笛子吹了起来。

    晚风习习,夹杂着丝丝潮意,几只鸟儿在湖面上盘桓,金轮西沉,不远处停泊的小船上,升起袅袅炊烟,那是靠打渔为生的人家正在煮饭。

    一切是这样宁静而美好,当然,如果没有霍九爷的笛声,可能会更加美好。

    好在霍九爷还是初学,不懂得用气,吹得有气没力,在窄小的车厢里会觉刺耳,此刻笛声飘荡在浩广的湖面上,被风一吹,也就散去了。

    正在这时,庄子里的小厮飞奔着跑过来,不敢打扰霍柔风,只对一名婆子说道:“贺大娘,喜婶子让我来请九爷回去,说是九爷的一位朋友远道而来,想在庄子投宿。”

    庄子里长大的小子,规矩远比不上府里的,说话初声大气,霍柔风吹着笛子也听到了。

    “什么朋友?九爷我的朋友?”她瞪大了眼睛。

    因为她是女孩子的缘故,与杭州城里的商户子弟素无往来,偶尔遇上,也是点头之交。

    所以说,霍九爷就没有什么朋友。

    小厮忙道:“是啊,喜婶子问了采芹姑娘,采芹姑娘也不晓得,喜婶子这才让小的来问九爷,对了,您那位朋友姓杨,是位年轻公子。”

    姓杨的?霍柔风把杭州城里她认识的姓杨人家想了一遍,也想不起来有哪个杨公子算是她的朋友。

    她更加好奇起来。

    这是她家的庄子,庄子里的人都是霍家的人,再说,她带着护卫,什么都不用怕。

    她挥挥手里的笛子,对众人道:“回去吧,爷要去会会朋友。”

    金豆儿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四只脚上都是泥,嘴上也是湿漉漉的,脏兮兮的像只流浪狗。

    霍柔风指指它的鼻子,叹了口气,大步流星地走了。

    刚刚走进庄子里用来会客的前院,便看到一个一袭红衣的背影。

    红彤彤的大红衣裳,用的是杭州织造用做贡品的赤霞罗。

    霍柔风还是前世时穿过这料子,这一世她虽在杭州,可也没有穿过,去年姐姐得了几尺,也只是做了几块帕子,却是不敢做成衣裳穿在身上。

    可这个人,却就这样大剌剌地穿出来了。

    根本不用回头,霍柔风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贡品的料子,普通百姓见不到,宫里却是有可能会赏赐给勋贵之家的。

    何况闽国公府是一等勋贵,逢年过节,宫里给的赏赐自是要比别人更多,更好。

    “丧门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跑来我们家做什么?”霍柔风叉起腰来。

    展怀转过身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格外耀眼。

    “我初到贵地,只有你这一位朋友,这附近方圆百里也没有客栈,我总不能露宿湖边吧,在你这里借宿一日便走。”

    霍柔风的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带了十辆大车,还请了镖局子,浩浩荡荡,引人注目,再说,你的那几个护卫我在宁波便见过,自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展怀耐心地解释,“对了,到了无锡稍做打听,就知道你家在这里有一座好大的庄子,这不是秘密吧。”

    霍柔风一拍脑门,阴魂不散啊。

    “乡下地方,太过简陋,没有能招待公子的,你若是找不到客栈,我让人带你去。”说着,霍柔风便要叫人。

第四十九章 有朋自远方来

    “不用不用,你不用这样客气,你这里看上去挺宽敞啊,那边那个院子没拉天棚,一定没有人住的吧。顶 点 X 23 U S”

    展怀伸手一指,只见榕树后探出飞檐一角,那是隔壁的院子。

    霍柔风还是小时候来过这里,早就不记得庄子里是怎样的布局了,她也看不到那院子有没有拉天棚,但是展怀这厮一口咬定没有拉,她这个做主人的还能如何?

    她想说那是下人住的,可这个位置也不可能是下人房,霍柔风一时词穷,她张张嘴,最后一挥手,对庄子里的一个小厮道:“去,让霍喜派人把那院子收拾出来,给这位......这位杨公子住。”

    “不只是我,还有五名手下。”展怀熟络地插嘴,就好像这是他家一样。

    霍柔风瞪着他,怎么有脸皮这样厚的人?

    她忽然记起来,在宁波的时候,展怀只带了两个人,可现在是五个人,宁波那么大的动静,他也只用两个人便搞定了,现在带了五个人来无锡,肯定不会是来太湖钓鱼的。

    “你的人呢?”霍柔风问道。

    展怀眨眨眼睛:“他们一会儿就到了,你不用管他们。”

    说着,便大步向那座院子走去。

    霍柔风冲着他的背影做个鬼脸,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往自己住的院子去了。

    刚走几步,就听到展怀大声说道:“你怎么把这狗养得这么脏?街上的野狗也不过如此了。”

    霍柔风低头看一眼满腿是泥的金豆儿,摇摇头,施施然地走了。

    她回到自己院子,就把张升平叫了过来:“让人把展怀盯死了。”

    张升平一怔:“展怀?”

    霍柔风自知失言,咬牙切齿地说:“杨公子。”

    张升平的心里却是如同鼓擂,这阵子他都在给九爷当探子,又怎会不知道展怀是谁?

    难道这位在宁波便遇到过的杨公子便是闽国公府的五爷展怀?

    如果真是展怀,那么宁波军粮一案被做的天衣无缝,查无可查,也就说得通了。

    闽国公派了自己的儿子过去,将这天大的祸事化解于无形。

    那么现在呢?展怀一行到了无锡,又住到霍家庄子里,是安的什么心?

    张升平是不敢把这些话问出来的,他只能按照霍柔风的吩咐,把展怀住的院子盯紧。

    霍家庄子里的人手脚麻利,加之霍柔风住进来之前,霍喜便已经让人把庄子里翻修了一遍,现在也只是略一打扫,便能住人了。

    这个院子原本也是用做客房的,一进的小院修整得井井有条,展怀看了看,很是满意。

    霍家虽是商户,但是无论是在杭州,还是这远在无锡乡下的庄子,全都没有半丝伧俗,处处透着精致,一看便是有专门的人来打理的。

    片刻后,三男两女便出现在霍家庄子,两个女子都是穿着男人服饰,身材高挑,长得一模一样,竟然是一对孪生姐妹。

    三个男的,一个是张升平曾经见过的郎青,另外两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质却如宝剑在匣,寒而不露,武功气度远在郎青之上。

    “那两个女的,其中有一个肯定是咱们在宁波遇到的那个,只是没有想到,她们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张升平说道。

    霍柔风没有说话,展怀就这样让他的人大摇大摆住到霍家庄子,这是要做什么?

    她不想让展怀给霍家招惹事非。

    她对采荷道:“让霍喜家的置办一桌酒席,我要去和杨公子喝两杯。”

    采荷应声去了,采芹却是吓了一跳:“九爷,还是让张升平去吧。”

    霍柔风摆摆手:“张升平身份不够,我自己去吧。”

    小半个时辰后,霍柔风已经出现在展怀住的院子里。

    酒席便摆在院子里,四月末了,风里透着暖意,院子里挂了三四盏玻璃罩子的气死风灯,把院子里照得灯火通明。

    金豆儿交给丫鬟们弄去洗澡了,霍柔风牵了一条虎虎生威的大狼狗。

    展怀看着站在面前的一人一狗,差点笑出声来。

    “霍小九,你是不是怕我吃了你啊,带狗壮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逗逗这个霍九,每次见到霍九,他都想逗一逗。

    霍柔风面沉如水,一本正经:“因为我来无锡只带了一条黑狗。”

    黑狗避邪,面对展怀这个丧门星,当然要用黑狗。

    展怀一时没有明白,不过霍柔风说“黑狗”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展怀想了想也就懂了。

    好吧,霍小九还是小孩儿,原谅他。

    两人分了宾主,在石桌前坐下,霍家的石桌很大,与一般人家的不一样。

    霍柔风见他看着石桌,便道:“我家的石桌一年里要换两次,春末换大桌,方便在院子里用饭,夏末秋初换小桌,仅做饮茶之用,杭州我住的院子里,冬天的时候还要在石桌四周搭上暖棚,可以赏雪看景。”

    展怀佩服,闽国公府虽是百年大族,但是将门就是将门,讲究的是巍峨肃穆,哪有这等精雅细致?

    “赏雪?杭州冬天下过雪吗?”他好奇地问道。

    “下过啊,我四岁、五岁、九岁那年各下过一次。”霍柔风眯起了眼睛。

    “最后一次是你九岁的时候?也就是说你为了两年前的一场雪,白白搭了两年的暖棚?”展怀不可思议,暖棚可不是说搭就能搭起来的,里面不能用炭火,江南又没有北方的地龙,也不知是如何取暖的。

    霍柔风认真地点点头:“是啊,我等了两年,再也没有下雪,但愿今年能下。”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闽国公府没有这样做过吗?”

    展怀脸上的揶揄之色没有了,霍小九一口道出他的来历。

    “没有,我们家不论男女都是练武的,没有这些花头,不过你说的这些倒也新鲜有趣,等我回到府里便让人试着搭个暖棚。”他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接上话了。

    “那你现在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就是想讨教园子摆设的?”霍柔风问道。

    展怀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当然不是,我其实是想来打秋风。”

第五十章 两无猜

    “我......”展怀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我惹了麻烦,无锡城里不能住了,到你这里避避风头。顶 点 X 23 U S”

    展怀说话的时候,头伸过来,和霍柔风离得很近,他的双眼皮很深,宽窄刚刚好,睫毛很长,可能是说谎的缘故,大眼睛眨啊眨的,那是这个年龄应有的呆萌。

    霍柔风用舌尖舔舔上嘴唇,这几天忙着赶路,嘴唇有点发干。

    她的舌尖小小的,展怀想起小时候四哥送他的那只小奶狗。

    “小时候,我也养了一只小狗,小狗怕冷,夜里我把它揣到被窝里,每天早上,我都被它用舌头舔醒,你不知道它有多赖皮,我若是不睁开眼睛,它就会一直舔下去。小奶狗啊,舌头软软的。”

    霍柔风轻轻扬起眉毛,这人是怎么回事?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明明养着狗,还要偷我的?”

    展怀的眼中的光芒黯了黯:“后来父亲知道了,说男子汉不能玩物丧志,把那只小狗拿走了,我偷偷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那只小狗是被父亲打死了,还是给扔了。”

    霍柔风咬了咬牙,她对第一代闽国公并不熟悉,但是高夫人绝不是这种严酷的性格。

    展怀继续说道:“我不敢哭,父亲说过,展家的男人流血流汗,但不能流泪。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养过狗了。”

    说到这里,他重又看向霍柔风:“我不是故意要偷你的狗,就是看它孤苦伶仃怪可怜的,这才替你养了几天,我对它很好,不信你问问它。”

    霍柔风心底刚刚涌起的那丝怜惜便随着最后这番话荡然无存了。

    “我问你为何要偷狗了吗?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不许再说些有的没的,快说,你跑到我家庄子里究竟有何居心?”

    展怀无可奈何地抓抓头发,声音里带了丝委屈:“其实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那还问我做甚?嗯,你猜对了,就是你猜的,你真聪明,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聪明的小孩。”

    说着,他冲着霍柔风竖起大拇指。

    霍柔风的脑袋有点发懵,她猜到什么了?

    对了,她猜到他是像在宁波那样,给他父亲来办事了,要办事可以住在官驿,想不引人注意可以住到客栈,无锡又城里繁华热闹,岂是乡下地方可比的,他想找怎样隐蔽的住处都能找到,也没有必要到她这里借宿吧。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展怀看着霍九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

    小孩就是小孩,再是机灵也还是小孩。

    他比霍九年长四岁,多吃了四年米饭,当然要比霍九还要聪明。

    霍柔风的眉头忽然展开,是啊,她差点上当!

    展怀在胡说八道,她竟然险些被他带到沟里。

    “那这次是无锡卫的人偷卖军粮,还是无锡府的官员暗中与朝廷勾结呢?对了,无锡不是你家地盘,各级衙门都和你家没关系,所以你才害怕没人发现,大模大样来我家庄子里访友,我们霍家虽然只是商户,可是在无锡也小有名气,无锡城里就属我家的铺子最多,待你从我家庄子里出去,再放出风声,你摇身一变就成了与霍家有交情的某位少东,这身份虽然不高,可是也能让你在无锡混上十天半月了,对吧?”

    霍柔风紧紧盯着展怀的眼睛,展怀的眼睛渐渐弯起来,像两弯月牙儿。

    这一次展怀没有再忍,他笑了出来,露出整齐的牙齿:“霍小九,你跟我去福建吧,别看我家是将门,可是请的西席却是以前江南书院的夏士常夏先生,这可是有钱也请不到的,我向夏先生讨个人情,让他也收你做学生,你看可好?”

    霍柔风已经摸清展怀的套路了,这人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你问他什么,他总会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你。

    因此,和展怀说话,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就会被他带偏,偏到哪里了连自己都不知道。

    “我问你,刚才我说得对不对?”霍柔风问道。

    “霍大娘子是不是舍不得你啊?这可要和她好好说说,你今年几岁了?十岁?十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开始读春秋了,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说呢?”展怀认真而诚恳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读书?我家也有西席,是我姐姐托了好多人才请来的,我在杭州时就是跟着他念书的。”霍柔风不甘示弱,活了两世,她最讨厌被人说她不爱读书了。

    展怀恍然大悟,可立刻又皱起眉头:“你是说你在杭州时跟着他读书,那你来无锡带上那位先生了吗?没有吧,你看你看,还是那位先生管教无方,你小小年纪就逃学了。”

    “才没有,张先生明年要下场参加会试,眼下正是读书要紧的时候,姐姐这才没有让他跟着一起来。再说,我正在学笛子,教笛子的柳无醉柳师傅是要跟着来的,以后我每天都要练笛子,咿咿呀呀的,会打扰到张先生读书的。”霍柔风辩解,她说得都是真的,张先生明年要下场考试了。

    当初杭州城里的小有名气的先生都不肯放下身架来教导商户子弟,后来姐姐听说张先生家境拮据,为了给母亲治病欠下不少银子,姐姐便替张先生还了债,条件便是让张先生教她读书,张先生若是要参加会试,盘缠花用都由霍家承担。

    所以这一次张先生要下场,姐姐是很支持的,还说如果张先生中了进士,那她就有位进士老师了。

    哼,才不是展怀说的那样子,什么逃学啊,统统不是。

    霍柔风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咬牙切齿地瞪着展怀,像一支随时要抓人的小猫。

    展怀郑重点头,表示相信了,然后伸过爪子,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若是你那位先生得以高中,到时我就写信给我二哥,请他照应一二,你看可好?”

    展怀的二哥是驸马,已经在京城多年了。

第五十一章 遥怜小儿女

    霍柔风忽然一拍脑门,她好像又被展怀带偏了。m.www.uu234.net

    明明是她在质问展怀为何来这里的,却就偏到给张先生谋前程了。

    这偏得也太远太离谱了。

    “你说你父亲很严厉,你这个鬼样子,他没有管你?”霍柔风问道。

    展怀呵呵干笑:“你是小孩啊,我只有和小孩详话才是这个鬼样子。”

    霍柔风气得直呼气,两世加起来她也有二十五岁了,怎么是小孩呢?

    当然,一个十四岁的和一个十一岁的,凑在一起能对付二十五岁的人吗?嗯,打架或许可以。

    展怀看她的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便又笑弯了眼睛。

    霍九真是有趣,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小孩呢?他像霍九这么大时,已经在军营里了,是啊,他和霍九比起来,好像就没有当过小孩。

    “行了行了,我不说你是小孩了,对了,上次你的脚受伤了,现在好了吗?”展怀问道。

    霍柔风觉得吧,若论忽悠,真没人比得上展怀了,也不知道闽国公怎会生了这样一个儿子,这才不过几句话,又忽悠到她的脚上了。

    “本来也不太严重,现在早就好了。”霍柔风说道。

    “不严重?你是让四时堂的医婆背回去的,晚上又自己跑出来遛狗,伤口肯定崩开了。”展怀说道。

    “咦?你一直在监视我?”霍柔风的眼睛又瞪大了,那次在码头上她和展怀分开后,她便被太平会的人当成小叫花子拉到了府衙,后来张升平把她带到四时堂,她以为展怀早在码头上便走了,没想到他连她是让人背回去的全都知道。

    “不是监视,你的脚受伤了,我可不想你变成小瘸子,这才多看了几眼。”

    这可不是几眼,这是两三个时辰。

    霍柔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问道:“行了,你也知道我的脚好了,那现在该说实话了吧,你若是再东拉西扯,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展怀见她小脸紧绷,不怒自威,不由得也郑重起来:“好了好了,你是和你逗着玩呢,你别这样,我只在你家里住一晚,明天就滚,不对,明天就走。”

    说到这里,展怀扬起手来:“我保证不给霍家添麻烦,你猜得没有错,我的确是想借借霍家的名号,看在我帮你养狗的份上,明天你派个管事把我送到城里,行吗?”

    霍家在江南是数一数二的商户,仅在无锡便有三条街的产业,永丰号在无锡更有多处生意,否则当年也不会特意在无锡建座庄子了。

    庄子虽然是在乡下,可无锡不认识霍家各管事的并不多,让管事把展怀送进城,也就是默认了展怀和霍家的关系。

    霍柔风的心猛的一动,就在离开杭州之前,姐姐和她还在煞费苦心要把苏离收为己用。

    之所以要栽培一个小吏,不就是因为霍家在朝堂里没有人吗?

    当然,像苏离这样的小吏还要多栽培几个,这是能干实事的,但如果有像闽国公府这样的......

    “无锡并非你们展家的地盘,你来这里做什么?还要掩人耳目?当然你是不会说实话的,可是我们霍家只是一介商户,我们为何要帮你?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霍柔风咄咄逼人。

    展怀的眉头微微一动,嘴角牵了一抹笑意:“霍九爷是要和我谈条件吗?”

    霍柔风道:“不是谈条件,而是谈生意,霍家只是小小的商户,怎配与闽国公府谈条件?在商言商,霍家人只会谈生意。”

    展怀浅笑,霍小九一个小屁孩,讲起条件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杭州人都说霍九顽劣,是个被惯坏的孩子,他差点就相信了,若不是郎青说霍三的事可能是霍九做的,他还真是几乎忘了,霍九虽然只是养子,可却是跟着霍老爷和霍大娘子长大的,霍老爷能培养出霍大娘子那么精明的女儿,对于霍九这个唯一的男丁,又怎会疏忽松懈?

    “霍九,你要什么条件?”他问道。

    霍柔风略一思忖,道:“倒也不用你现在就给我做什么,我只是想要张令尊的名帖。”

    闽国公的名帖?

    这就是在当朝首辅那里都是有面子的。

    展怀也没有想到,霍九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拿上闽国公的名帖,几乎就能从江南到京城,大摇大摆走一圈了。

    “一定要我父亲的?我大哥的行吗?”他试探地问道。

    “不行!”霍柔风断然拒绝。

    展怀握住拳头,他忽然很想把眼前的小孩拎过来打顿屁|股,霍大娘子是怎么教导弟弟的,胆子也太大,胃口也太大。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必须要在杭州有个不让人起疑的身份,除了霍九,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也就是说,霍九的条件,他必须答应。

    “霍小九,要不我出银子吧,你也说了是在商言商,用银子......”

    “不行,就要闽国公的名帖,一张便行,不二价!”霍柔风斩钉截铁。

    展怀目光炯炯地看着霍柔风的眼睛,似是要看到她眼睛深处,这小屁孩,太可恶了,他从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孩子。

    他已经说了要拿大哥的名帖了,可霍九还是不肯答应。堂堂闽国公世子展忱的名帖,那是要多少关系也求不来的,他身上恰好带着,想白给了霍小九,可是人家还不领情。

    “我身上没有带着我父亲的名帖。”他实话实说,并不是推诿。

    霍柔风也猜到他可能不会随身带着父亲的名帖,因此并没有深究,而是说道:“闽国公府历经百年,子孙们身上一定会有些代表家族的信物吧,你别说你没有,那我一定会认为你是捡回来的。”

    展怀又想揍她也,你才是捡回来的,整个江南全都知道你是捡回来的,你还敢说我?

    可是他也真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他沉吟半刻,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这个你先拿着,待我回到福建,就让人拿我爹的名帖来换。”

    霍柔风拿起那枚玉佩细看,只见玉佩上雕的是一头下山猛虎,玉是好玉,但是雕工平平,甚至还有几分粗糙,若说这是闽国公府的信物,她是不相信的,但若是家传之物,倒有几分可能。

第五十二章 沧江好烟月

    “这是?”霍柔风问道。顶 点 X 23 U S

    “你仔细收着,我是一定要取回来的,这个拿出去不能代表我们闽国公府,但却是对我很重要的物件儿”,展怀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看着霍柔风,“这下你满意了吧?”

    霍柔风没有再问,把玉佩放进随身的荷包,对展怀说道:“明天你早点起床,我派人过来。”

    说完,她从石凳上跳下来,扬长而去。

    展怀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一桌酒菜,霍小九好像一口没吃,而且酒菜端上来的时候,上菜的丫鬟是特意把几道菜摆到他面前的。

    展怀看了看,居然都是北方菜式,反而是摆在他面前的都是正统的杭帮菜。

    据他所知,霍沛然父子三人很少来无锡,因此庄子里应该没有特别出色的厨子,霍小九此番过来,带了十辆大车,想来也带了厨子。

    因此今天这桌酒席应是霍小九带来的厨子做的,这厨子应该最了解霍小九的口味。桌上有北方菜式倒也不足为奇,奇就奇在霍小九自幼在杭州长大,竟然喜欢吃北方菜。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亮,便有一名叫林文盛的管事来见展怀,展怀已经起床,正在院子里练刀,听说霍家的管事来了,他笑着对给他递帕子擦汗的花三娘道:“霍小九是故意让人天不亮就过来的,这个小东西。”

    花三娘微笑:“可能在霍九爷眼里,早起是件很艰难的事吧。”

    展怀哈哈大笑,笑声爽朗,霍九真有可能是揣了这个心思,锦绣堆里长大的二世祖,以为所有人都和他是一样的。

    他们展家的男人,从小到大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哪个不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闻鸡起舞?

    他挥挥手,对花三娘道:“告诉那管事,我用了早饭便走。”

    展怀吃饭的速度很快,林文盛才等了一刻钟,展怀便带着五名随从,衣履整齐地走出了院子。

    林文盛带了两名小厮在前面带路,他起了十几步,听不到后面的声音,还以为这几个人没有跟上,便顿住脚步,转身去看,却给吓了一跳,六个人就在他们身后三步之远。

    这些人居然一直紧跟着他,可是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林文盛的后脖梗溢出一层冷汗,九爷这是结交的什么朋友,他是霍家的管事,常和无锡各商号都有走动,也算得见多识广了。

    而身后的这几人,却绝对不是生意人,当然也不会是读书人。

    九爷只有十一岁,又没有严父管束,霍大娘子虽然厉害,可是对这个弟弟却诸多溺爱,哎呀,九爷该不会是结交了江湖匪人吧?

    不对,这几个并没有江湖气,那么难道是卫所里的?

    这样一想,林文盛略微松一口气,若是军爷倒也说得过去了,或许是大娘子那边打点的,大娘子是女子,对外只说这些人是九爷的朋友。

    林文盛对自己的猜测很满意,但是脸色平静,东家的事情该他管的他责无旁贷,不该他管的他谨守本份,绝不多言半句。

    而霍柔风此时还在睡觉,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早起,采芹心疼她,让人把廊下的鸟笼提到外面,又让小厮们带了几只狗出去遛湾。

    丫鬟们走路踮着脚尖,院里院外鸦雀无声。

    因此,霍柔风一觉醒来已经快晌午了,她是被饿醒的。

    小叶喂她喝梗米粥,就着脆嫩的酱黄瓜,她喝了一碗。采荷高兴地拿了块酥糖塞到她嘴里:“九爷这顿用得好,真乖。”

    采芹狠狠瞪了小叶一眼,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出去,给大山洗澡。”

    大山是霍柔风带来的一条大黑狗,所有狗里它最威风。

    丫鬟们也最怕它。

    小叶哭丧着脸出去,她是一时嘴快,说了一句九爷真乖,九爷是爷,只有大娘子才能说九爷乖,哪里轮得到她们。

    霍柔风从不管这些事情,她问采芹:“林文盛走了吗?”

    采芹道:“林管事陪着杨公子他们走了,张升平的两个侄儿扮成小厮跟在林文盛身边。”

    霍柔风点点头,张升平的两个侄儿都是十四五岁年纪,虽然是自幼练武,可是却长得斯文白净,张升平暗示过几回,想让这两个侄儿来她身边。

    这俩小子看上去并不像护卫,跟在林文盛身边并不惹眼,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常用的小厮。

    她悠闲地踱出屋子,早有小厮跑出去把鸟笼子重又拎进来,挂到庑廊上。

    霍柔风逗了一会儿鸟,便带着几只狗又去了湖边。

    霍喜派了几个水性好的,撑上一条半大不小的船,陪着她从中午玩到晚上,船上有擅长烹制鱼鲜的厨娘,用的是现捕的鱼虾,霍柔风素来挑食,对这厨娘的手艺倒也满意,吃饱喝足,她想学泅水,陪着来的婆子便按照霍喜吩咐的,哄着她道:“九爷,今儿个咱们先钓鱼,明天奴婢们再陪您泅水,喜管事特意让人在湖里圈了一块地方,湖水干净,是给您泅水的。”

    婆子在湖水干净四个字上加重了口气,这金镶玉似的九爷,想来是个干净人,你说湖水干净,他也不会说什么。

    婆子当然不会告诉九爷,霍喜之所以挑了那块水面,是因为那里最浅,又让人潜到湖下看了,确定没有危险,这才早在十天前,便让人圈起来的。

    霍柔风果然没有深究,婆子们又让几只狗下湖游水,看得她心花怒放,高高兴兴下船回了庄子。

    此时已是日暮西山,霍柔风刚回自己屋里换了衣裳,一口热茶还没有喝,小丫鬟便跑了进来:“九爷,林管事回来了。”

    霍柔风蹙起眉头,庄子里只有一个林管事,那就是林文盛,这个时间,林文盛不是应该在无锡城里吗?

    林文盛进来,说道:“九爷,小的陪那位杨公子进城,杨公子就是让小的带着他,在咱家的三条街上走了半日,便让小的回来了,还说明天还让小的过去,说要到建安街上走一走。”

    建安街在无锡城里,算不上最繁华的,可也是店铺林立。

第五十三章 江南好

    霍柔风扬眉:“他是想让无锡城里的商家都知道,他和霍家交情匪浅。m.www.uu234.net无妨,就依了他,明天你不但要带他去建安街,还要带他到太白楼上喝一杯。”

    次日,林文盛果然按照霍柔风的吩咐来见展怀,陪着展怀逛了建安街,便提议到太白楼坐一坐。

    展怀初来无锡,但是郎青早就把无锡的情况详细告诉他了。

    太白楼是无锡最有名也最贵的酒楼,当然也是霍家的。

    展怀几人由林文盛陪着走进太白楼,太白楼的掌柜认识林文盛,见林文盛对展怀恭敬有加,太白楼的掌柜便心里有数了。

    酒菜摆上来,是地道的苏帮菜,展怀便想起前天和霍九吃饭时,摆在霍九面前的京菜。

    他问林文盛:“霍九爷喜欢北方口味?”

    林文盛陪笑道:“小人长年累月在无锡,也只是逢年过节到杭州送节礼时,才能得见九爷一面,对九爷的喜好还真是不清楚呢。”

    其实身为管事,他对九爷的喜好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儿,九爷的确是偏爱北方口味,就拿吃饺子来说,霍喜家的可没少花功夫。

    展怀也没有再问,这个林文盛既能入了霍九的眼,定然不会是泛泛之辈,这两天看他的言谈举止,是个滴水不漏的人。

    他不由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霍大娘子高看了几分。

    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带着年幼的弟弟,苦苦撑起这么大的家业,非但没有败落,反而越做越大。

    在宁波时,霍九带的那几个人行事谨慎却细致入微,无锡庄子里的那些下人也是举止从容,大方得体。

    这些对于世家大户而言是理所应当,但霍家一介商贾,却也能把家里内外治理得井井有条,倒是叹为观止。

    展怀眼中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有意思,真有意思,霍家二房太有意思了,等到无锡的事情了结,他就去杭州,这次要找个名目住到柳西巷,嗯,就这样定了,既然决定给霍九一个大人情,那可不能就这么便宜霍九,一定要在霍家多住几天。

    展怀只是这样想了想,便觉神清气爽,霍小九,等着瞧,五爷一定要狠宰你几顿。

    正在这时,窗外响起一片喧哗声。这里是二楼,窗子敞开着,能看到窗外热闹的街道。

    展怀探头望过去,只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围着一个人,家丁们每说一句,便会引起围观的人一阵哄笑,而被家丁们围在中间的那人,瘦高个,相貌清秀,可是明明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却拖了两管鼻涕,被人取笑也咧着嘴傻笑。

    展怀问林文盛:“那是什么人?”

    林文盛道:“小的不认识这几个家丁,但他们围着的那人却是识得,整个无锡城怕是也没有人不认识。”

    展怀来了兴趣:“是什么人?”

    林文盛道:“他是前任无锡县丞傅名扬,前年暴雨,知县陈焕去乡下查看灾情,没想到因公殉职,这位傅县丞与陈知县素来交好,闻听后悲伤欲绝,便从此神志不清了。他是湖南人,可是为官两袖清风,傅太太倾尽家资给他看病,三年来病没看好,却连回乡的盘缠也凑不齐,好在现任胡知县是个好心人,还让他们住在县衙的房子里,只是这位傅县丞病得太重,后衙里人心惶惶,傅太太便把家搬了出来,县衙里的人凑了几十两银子,帮她在城南租了个小院,一家子暂居那里,可这位傅县丞却不是个省心的,只要傅太太没有留神,他便从家里跑出来,就爱在大街上闲逛。”

    林文盛这番话说完,展怀瞠目,抬头看看伫立一旁的郎青:“无锡县衙里有这么多乐子,你怎么没和我说?”

    郎青只好垂下头去,他也只是打听到前任知县是殉职,很多人都知道是因为下雨天路上泥泞,连人带轿掉到河里死的,就连轿夫也一并身亡,这件事无锡城里无人不知,而三年前的那场暴雨死了不少人,陈知县的死并没有疑点,因此他也就没有详查,把注意力都放到现任的胡知县身上了。

    展怀瞪他一眼,对林文盛道:“去打听打听,那些家丁是哪家的,竟然敢当家戏弄朝廷命官,这胆儿挺肥啊。”

    林文盛朝着自己的小厮递个眼色,便有一名小厮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没过片刻,这小厮便又回来了,他凑到林文盛耳边低语几句,林文盛不动声色,对展怀道:“杨公子,打听清楚了,这几个人是赵家的人。”

    “赵家?这个赵家和太后娘家有没有关系?”展怀问道。

    当今太后赵氏把持朝政多年,三年前才让皇帝亲政,这还是因为江南各大书院联名上书,太后这才不得不把朝政交了出来。

    林文盛恭声说道:“不瞒杨公子,这个赵家和承恩公府是同族,赵家原籍北直隶,无锡的这个赵家则是十年前搬过来的,这位赵老爷和承恩公是隔了房头的堂兄弟,早年在安徽任过知州,致仕后留恋江南景致,便在无锡置了房子,一家人留在了江南。”

    展怀又抬起头来,看着郎青皮笑肉不笑:“你越来越本事了。”

    郎青的头垂得更低,恨不能扎进土里。

    在五爷眼里,他连霍家在乡下的一个管事还比不上。

    他居然没有查到太后还有位族叔住在无锡。

    展怀冷哼一声,又问林文盛:“傅县丞怎么就招惹到赵家人了?”

    林文盛道:“倒也不是招惹,今天不用当值,这几个家丁到街上闲逛,傅县丞刚好在他们身边经过,也不知怎的就撞到一名家丁身上,这几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就拿傅县丞找乐子了。”

    展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站在一旁的耿锁和耿义说道:“你们两个出去看看,几个人欺负个傻子,他们还有理了?把傅县丞带上楼来,爷要请他喝酒。”

    耿锁和耿义闪身出去,没过一会儿,就拖着傅名扬走了进来,傅名扬初时还喊救命,耿锁说有酒喝,傅名扬便夸张地闭上嘴,连救命也不喊了。

第五十四章 行人莫听官前水

    展怀上下打量着傅明扬,见傅明扬身材消瘦,原有的样貌也算清秀,只是痴傻人惯有的夸张表情,让他的脸说不出的怪异。m.www.uu234.net

    展怀就这样瞪着傅明扬,傅明扬咧开嘴,冲着他嘿嘿傻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牙缝上还夹着菜叶儿。

    展怀一阵恶心,把目光从傅明扬脸上移开,他对男装打扮的花四娘道:“问问这里的厨子会不会做湘菜,如果不会,就到街上找家酒楼炒了送过来。”

    花四娘应声而去,太白楼倒也名不虚传,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端上来五六个湘味小炒。

    傅明扬看看摆在面前的菜,抬起头来又冲着展怀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去,抓起一块肉大嚼起来。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傅明扬吃得满嘴油光光的,两只手一刻不停,又去抓另一只盘子里的鱼。

    展怀目光沉沉,终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他带来的五个人在后面紧紧跟上,林文盛看着他们的背影,冲着假扮成自己小厮的两个少年使个眼色,便追了出去。

    这两名小厮是张升平的侄儿,其中一个笑着拍拍傅明扬的肩膀:“慢慢吃,别急,九爷说了,以后你每天都能来太白楼吃顿好的。”

    从太白楼出来,郎青和林文盛交待几句,便让他回庄子了,他们几个陪着展怀回到入住的客栈。

    进了屋子,郎青再也忍不住,对展怀道:“五爷,今天这件事太蹊跷了,那位傅县丞来得太巧,还有赵家的家丁,他们怎么就这么巧在太白楼下面遇上了?”

    展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向郎青:“你不是早就说过霍九是个有心计的小孩吗?你的眼光不错,赏一百两银子,回福建后找我大哥领赏吧。”

    郎青的脸上如四季飘过,也不知五爷是夸他还是骂他。

    展怀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对耿锁说道:“你去盯着傅明扬,他应该还在太白楼。”

    林文盛回到庄子里,把今天的事情如实向霍柔风汇报:“小的看那位杨公子原本是有疑心的,他盯着傅县丞看了好一会儿,后来把眼睛移开时,却又似是有几分嫌弃。”

    霍柔风微笑:“没事,他这会儿恐怕已经派人去盯着傅明扬了,你让太白楼的人,拿些糕饼饭菜,每天都到后街的巷子里施舍吧。”

    次日,展怀没有再让林文盛陪他四处转悠,他一天都在客栈里,到了晚上耿锁回来了。

    “五爷,今天太白楼的伙计抬了一担酥饼,一担蒸肉,还有一担白粥,就摆在后巷口上,刚开始还只有乞儿过来,后来就连过路的行人闻听后也来讨要,后巷口被堵得沙漠泄不通,小的们没能看到傅明扬。”

    展怀一怔:“无锡人吃不上饭?怎么连过路的也要去凑热闹?”

    耿锁苦笑:“五爷,倒也不是吃不上饭,只是这太白楼太出名了,虽说这都是用来施舍的,可那香味,唉,小的了,那肉是用十几种香料和药材蒸的,那米粥则是上好的玉梗米,至于那酥饼更是太白楼的绝活儿,个个做成荷花的形状,有枣泥的,有椒盐的,还有加核桃仁的,精致考究。”

    展怀哈哈大笑,屋里的人全都被他笑得面面相觑,直到那笑声嘎然而止,再看展怀紧绷的嘴角,大家这才明白,五爷是给气乐了。

    展怀挥挥手,对耿锁道:“也别盯着了,你们现在就去傅明扬家里,把他给我拎过来!”

    两个时辰后,耿锁和耿义又把傅明扬拖到了展怀面前,这一次展怀没有再盯着傅明扬打量,而是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问道:“陈焕是怎么死的?”

    傅明扬蜷缩在地上,灰蒙蒙的衣裳在灯光下更显破旧,他被推得半趴着,就像是一只苟且偷生的虫子。

    展怀的问话,也不知他是听到还是没有听到,他纹丝不动,目光涣散地呆视着地面。

    展怀看着地上的傅明扬,眼前便浮现出一张得意洋洋的小脸儿,看,展怀,我把你耍得团团转,到时你还要再给我一张你爹的名帖。

    他哼了一声,抬腿一脚踢在傅明扬身上,脚却没有落下,还是踩到傅明扬的腰间:“听说傻子不知道疼痛,那我把你的腰踩断了,你也不知道吧?”

    说着,他的脚上多用了几分力气,傅明扬顿时一声惨叫,展怀冷笑,把脚高高抬起,忽然又再重重落下,这一次傅明扬疼得如同一只大虾米,抖动着缩成一团。

    展怀又道:“你听着,爷姓展,闽国公家的那个展,怎么样,就凭这个展字,爷还从你嘴里听不到实话吗?”

    傅明扬的脑袋动了动,他使劲抬起头来,看向展怀,展怀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再开口,就见傅明扬咧开嘴,从喉咙里发出粗砾的惨叫:“打人啦,打死人了,救命啊!”

    这里是客栈,虽然选的是最偏僻也最冷清的客栈,但是客栈里也有掌柜的和伙计,也有其他客人。

    刚才的尖叫声也就罢了,现在这鬼哭狼嚎一般的救命声,分明就是要让展怀不能再动手了。

    展怀没动,耿锁和耿义走过来,用破布堵住了傅明扬的嘴,又用牛皮绳把傅明扬五花大绑。

    展怀冷着脸,坐到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霍小九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傅明扬什么关系?或者是和死了的陈焕有关系?

    他问郎青:“那个陈焕是什么来历?”

    前天被展怀训斥过,郎青私底下便做了功夫,好不容易见展怀问起来,连忙说道:“陈焕是科举出身,二甲第二十九名,他是河南开封人氏,也是六年前从河南调过来的。”

    没等郎青说完,展怀便打断了他的话:“他是六年前调过来的,也就是说之前他也是做知县的?他在七品上做了几年?”

    郎青忙道:“陈焕没有考上庶吉士,次年便补了河地的缺儿,在河南呆了六年,然后六年前又调来无锡,无锡这是好缺儿,虽说是平级,可是能来无锡当知县的,哪个都是有背景的,小人打听清楚了,陈焕的坐师是以前的工部侍郎杨谨,可惜杨谨早逝,他便也就没有了后台,这才在河南待了六年。”

第五十五章 少年意气与春争

    展怀重又走到傅明扬面前,默默地看了半刻,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对耿锁和耿义说道:“老办法。www.uu234.net”

    次日一早,展怀便换了件鹅黄色绣着水波纹的衣裳去逛街了,这几天无锡街上不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永丰号霍家的管事早就说过了,这位是他们家九爷的朋友杨公子。

    虽说人人皆知霍九爷只是养子,但是也人人皆知他才是霍家二房唯一的男丁,除非霍大娘子招赘生下男丁,否则永丰号迟早还是霍九的。

    无锡数得上的商号都和永丰号有来往,霍大娘子有多宝贝霍九,他们全都清楚。

    因此,这位杨公子的身份来历便也成了这几日无锡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宋记米行的宋二爷捋着胡子,对一旁的宋三爷说道:“那人说的是官话,可又不是京片子,该不会是芜湖杨家的人吧,我记得芜湖杨家有一支是前几年才从北直隶迁回来的。”

    宋三爷想了想,道:“那洛阳的杨家呢,他们家可是有几位哥儿和这位杨公子年纪相仿,再说霍九被娇养着,听说杭州城里见过他的都不多,芜湖杨家的人又怎么才和霍九搭上关系的?倒是早年洛阳杨家可曾有意和霍家联姻的,二哥您忘了吗?”

    宋三爷这么一说,宋二爷也想起来了,早年洛阳杨家也想在四大米市插上一脚,还曾托了媒人到杭州,想求娶霍大娘子,可是媒人刚刚走到半路上,便传来霍老爷的死讯,这提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这件事别人不知道,同样做米铺生意的宋家可是一清二楚,当然还曾长松一口气,真若是洛阳杨家和永丰号联姻,那就是给无锡米市引狼入市了。

    “霍老爷的孝期已经满了,霍大娘子年纪也不小了,杨家该不会又想故伎重施?可是如今可不比从前,以前霍大娘子只是霍家女儿,可现在她却是永丰号的掌舵人,霍九只有十一岁,霍大娘子决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位,除非她不嫁,否则只能招赘,洛阳杨家真能舍掉一个儿子?那位杨公子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子?”宋二爷问道。

    宋三爷道:“那天我正好在建安街,人是见到了。顶多十四五岁,长得很好,也有气派,别说是洛阳杨家的,就是官宦人家的也不过如此了。”

    宋二爷皱眉:“十四五岁?霍大娘子几岁了?十九?二十?这......这杨家也真是舍得。”

    宋三爷叹了口气,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问道:“二哥,若是让咱家松哥儿给霍家入赘,你可舍得?”

    宋二爷一怔,但他立刻明白了弟弟的意思,他沉吟半刻,对宋三爷道:“松哥儿性子太软,到了霍家难免被霍九压制,倒是申哥儿更合适,虽说只有十五岁,可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

    宋三爷想了想,摇摇头:“申哥儿是不错,可毕竟不是嫡出的,霍家怕是看不上吧?”

    宋二爷哼了一声,对弟弟说道:“霍九还是抱来的呢?可霍家长房能把他如何,还不是眼睁睁在一旁看着?人家是上了族谱的!申哥儿虽说是庶出,可也是你的亲生儿子,这件事真若是商量定了,我去和族里说,把他记在郭氏名下。”

    郭氏是宋三爷的正妻,性子刚烈,因此这些年来,宋三爷膝下的三个庶子庶女,没有一个她看得上眼的。

    现在听说二哥肯出面了,宋三爷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入赘又何妨?商户子弟也不指望能考取功名,再说,按照本朝律法,三代以后便能选一子认祖归宗,再说宋家又不缺这个儿子。

    送出一个庶子,换来霍大娘子那样的儿媳妇,即使霍九长大后撑起门户,那也是宋家的姻亲。

    宋三爷从宋二爷院子里出来时,脚上就像生了风,先是让人备了二十四色礼品,待到礼品准备齐整,他又觉不妥。

    霍九只有十岁或者十一岁吧,还是小孩子,再说,霍九长在金窝银窝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二十四色礼品虽说厚重,可是在霍九眼里,可能还比不上一只蛐蛐儿。

    “去去去,到永丰号的铺子里好好打听打听,霍九有什么喜好,快去!”宋三爷吩咐道。

    霍家虽然远在杭州,可是无锡的这些铺子却已有多年,宋家和霍家也算是两代人的交情了,掌柜们和伙计们也多有来往,因此也不过一个下午,便把霍九的事情打听出来了。

    次日,宋三爷便亲自带了宋松和宋申去了霍家在太湖边上的庄子。

    宋松是二房的,宋二爷的嫡三子,今年十六岁,宋申则是宋三爷的庶子,今年十五岁,两人都是典型的江南少年,生得清秀俊俏,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来。

    霍柔风穿了一身轻软的细棉布衣裳,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嫩藕似的胳膊,她刚从湖边泅水回来,头发上还沾着水珠子,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犹如初绽的海棠,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明媚得宛如春日的西湖水。

    宋松和宋申怔了怔,早就听就过霍家老九,在他们想像中,霍九应该是个顽劣得带了几分泼皮样儿的小孩子,要么蠢胖成球,要么就是个皮猴子似的。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霍九竟然是个光彩照人,晶莹剔透的玉人模样。

    宋三爷也没想到霍九是这个样子,他倒是见过霍九一次,那次霍老爷来无锡,他和二哥登门造访,刚好看到有媳妇子抱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一群丫鬟婆子拿着玩具哄着,那孩子哭得天崩地裂一般,怎么哄都不行。

    当时宋三爷还在想,为人一世,没有什么也不能没有儿子,就像这位霍老爷吧,素有江南活财神之称,可是非但没有儿子,抱个养子回来,还是个顽劣成性的,他们宋家嫡子庶子十几个,也没有一个这样淘气的。

    可现在眼前的霍九,竟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不过倒也不奇怪,那时霍九也只是六七岁的孩子,有霍老爷疼着宠着,自是骄纵一些。如今经历了丧父之变,姐弟二人相依为命,长大了懂事了倒也正常。

第五十六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霍家的庄子虽然是乡下地方,也没有按照江南大户常用的园林风格而建,而是颇有些随心所欲,处处透着田园气息,却又一派悠然。顶 点 X 23 U S

    宋松和宋申都是第一次来,见霍家用来招待他们的敞厅里摆着一座屏风,非木非玉,看上去像是竹子的,可仔细一看却又不像,两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宋三爷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兄弟二人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头动了动,他一个半老头子和霍九有什么好说的,彼此问候几句也就没话了,本该这兄弟二人说话的,可这两人却盯着人家的屏风看。

    他干咳一声,宋松和宋申这才缓过神来,宋三爷对霍柔风笑着说道:“你们年纪相仿,以后多亲近。”

    他又对两兄弟道:“九公子难得来无锡住几日,你们两个是做哥哥的,多带他到城里逛逛。”

    两人连连称是,和霍柔风聊起风土人情来,宋申看到霍柔风的头发还是半湿的,便问道:“九公子擅泅水吗?”

    霍柔风笑道:“我前几天刚刚学会的,两位宋兄也擅长此道吗?改日比一场?”

    宋松洁白如玉的脸上掠过一丝潮红,他连忙摇头,指着宋申道:“我不会,六弟学过。”

    宋申笑道:“去年我跟着府里的管事去收帐,夏天天热,大家便下水冲凉,一来二去我就学会了,倒也谈不上擅长,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还请九公子赐教。”

    霍柔风摆摆手:“赐教谈不上,我也才学会几天而已,我家在湖上圈了一块地方,倒也干净,宋六公子若有兴趣,咱们约个日子,下水走一圈?”

    宋三爷在旁边大喜,二哥说得对,若论起为人处事,申哥儿比松哥儿强多了,就看现在,也不过三言两语,霍九便主动邀约了。

    他忙对宋申道:“铺子里的事有你们的几个哥哥就行了,后天不是没事吗?你们都来吧,少年人就要多出来走走,长长见识。”

    闻言,宋申便对霍柔风道:“那就说定了,后天没什么事,我和三哥能过来,九公子你看可好?”

    霍柔风心里已是明镜似的,宋家这是看到展怀了,便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给自己送来两个小伙伴。

    她露出一个傻白甜的笑容,对宋申道:“好啊,后天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庄子里等着宋三哥和宋六哥。”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说了些无锡的风土人情,哪个酒楼的菜式好,哪条街上的铺子多,半个时辰后,宋三爷带着宋松和宋申,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霍家庄子。

    他们前脚刚走,外面的小厮便跑了过来:“九爷,杨公子身边的那两个......那两个穿着男人衣裳的女子来了。”

    霍柔风忍不住想笑,女扮男装并非人人都适合,就像她吧,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她的性别。可是展怀身边的这两个女人,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装了。

    花三娘和花四娘进来的时候,霍柔风正坐在紫藤花架下,此时的紫藤刚刚结蕊,还没有盛开,却也是紫意盈盈,别有一番风姿。

    霍柔风坐在石凳上,两条小腿悬在半空晃晃荡荡,小叶正把削好的苹果一块块地喂给她吃。

    花三娘和花四娘给她见了礼,花四娘道:“霍九爷,承蒙您关照,我家爷在城里住得好,玩得好,做为谢礼,他让人备了酒席和歌舞,后天送到庄子里来,还请霍九爷笑纳。”

    霍柔风嗯了一声,后天才送过来,你今天就让人来报信,干嘛?还怕我不收吗?

    白送的谁不要?你展怀那么抠门,白吃白住,还点人情不是应该吗?

    “好啊,刚巧后天我也有朋友上门,杨公子既然要送酒席和歌舞,那我又省了一笔,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说完,霍柔风冲着花家姐妹挥挥手,一副你们不走我也不会打赏的派头。

    花家姐妹从霍家庄子里出来,两人面面相觑。

    花四娘问花三娘:“你说五爷让咱们跑一趟是为了啥?莫非他以为霍九会客气客气?”

    花三娘噗哧笑了出来:“你啊,侍候五爷好几年还不清楚吗?自从四爷过世后,五爷可就没有过玩伴了,唉,就是四爷也比五爷大了好几岁,五爷长这么大,也就只有霍九爷这么一个小友,他啊就是想逗着霍九爷玩呢,没有别的意思。”

    花四娘哼了一声:“霍九都这么大了,连吃饭都不会,我见了几回,都是让丫鬟喂着吃,这么一个绣花枕头,哪里配和五爷做玩伴的。”

    花三娘横了她一眼:“行了,这不是咱们能管的,咱们把话给带到了,回去交差就是了。”

    花家姐妹一走,霍柔风便从石凳上蹦了下来,对小叶道:“走走走,去看看霍喜家的回来没有。”

    霍喜家的回娘家了,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霍家做事,管着距此二十里的一片竹林。

    前两天霍柔风说想吃春笋,霍喜家的今天便回去挖笋了。

    傍晚时分,霍柔风一边看着婆子们剥笋,一边听着张升平的侄儿送来的消息。

    “傅明扬被杨公子的人带去客栈,便没有再出来,客栈里的人初时听到傅明扬的呼救声,可后来便没有声息了。非但没有见过傅明扬,就连杨公子身边的那两兄弟也没见过。杨公子每天都带着那个叫郎青的在街上转悠,主要是打听米粮的事,如今街上都在传,他是洛阳杨家的人,还说杨家想要插手无锡米市。”

    “洛阳杨家?”霍柔风想了想,似乎听姐姐说起过,但是远在洛阳,和江南这边走动不多。

    林文盛在一旁插嘴道:“洛阳杨家生意做得很大,除了米铺还有酒坊,和宫里的酒醋局也做着生意,虽然还没有明文明旨,可也算是半个皇商了。”

    霍柔风点点头,问道:“我爹在世时,和洛阳杨家有交情吗?”

    林文盛仔细回忆,却也想不起来,他道:“小的一直在庄子里,对老爷在外面的生意所知甚少,不过咱们永丰号无锡分号的崔大掌柜,当年跟着老爷走南闯北,小的这就去一趟城里,请教一下崔大掌柜。”

第五十七章 游泳处,露中风袂

    林文盛是陪着崔大掌柜一起回来的。www.uu234.net

    崔大掌柜年过半百,霍老太爷在世时,他便在铺子里当学徒,后来跟着霍老爷,一直做到无锡分号大掌柜。

    听说崔大掌柜来了,霍柔风让人上了今春的明前,这还是她在尤家茶园里买来的,也就是鲁老爷找霍子兴要的那个。

    崔大掌柜从怀里掏出个草编的阁楼,递给霍柔风:“在路边看到的,给九爷玩的。”

    霍柔风眼睛顿时亮了,对采荷道:“快去用水养起来。”

    这就是喜欢了。

    崔大掌柜目光平和,有条不紊地纳入正题,他把当年洛阳杨家几次派人求见霍老爷的事说了,并道:“后来杨家请了媒人去杭州,本是想要提亲的,可惜走到半路,就在客栈里遇到咱们家回去报丧的人,唉,这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因为当日杨家请的媒人是河南刘家的刘二爷,刘家和无锡李家是表亲,这件事便是从李家传出来的,无锡这边知道的人不少,杭州反倒是无人知晓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霍柔风恍然大悟:“林文盛带着杨公子在无锡城里走了一圈,便都以为他是洛阳杨家的人了?刚巧我们家孝期已过,他们认为杨公子是要来来来来,来提亲的?”

    崔大掌柜点点头:“九爷聪颖,想来确实如此。”

    呵呵,霍柔风笑了,这些人是眼瞎了吧,展怀那厮能当她的姐夫?

    接着,她便又想起宋三爷来了,宋三爷不但亲自登门拜见她这个晚辈,而且还带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子侄,宋松和宋申的年纪,好像和展怀差不多大......

    你们就认定我姐要嫁个小丈夫?

    霍柔风气得吃了一颗花生。

    又过一天,展怀带着一桌酒席来到霍家庄子,同来的还有五六位无锡有名的女伎。

    霍九没在庄子里,说是去泅水了。

    展怀的眼睛顿时睁大了,把一群女伎扔下,便让霍家的小厮带路去了湖边。

    因为他在庄子里住过,而且还由林文盛陪着去了城里,因此霍家庄子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是九爷的朋友,小厮二话没说,就把他带到了湖边。

    展怀掏了一锭碎银打赏了小厮,自己则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湖面。

    只见湖里被木桩子圈起了几亩地的湖面,停了一条船,七八个人脑袋在水面上浮浮沉沉。

    这些木桩子显然是从湖底用铁杵固定住的,铁杵之间再拉起铁丝网,不说别的,就是在三四亩的湖底打起这些铁杵和木桩子,就已经是个大工程了。

    霍家之所以做这个,就是为了给霍小九泅水吧。

    有钱人啊。

    展怀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被父亲扔进海里的情景,有几分怀疑人生了。

    接下来,他就更加怀疑人生了。

    只见两个婆子把一个小孩从水里托起来,立刻便有小船上的粗壮妇人扔手接了过来,把那小孩抱到船上,接着,有递帕子的,有擦水的,有递汤的......

    展怀哈哈大笑,霍九泅水还有人侍候?

    他小跑着过去,正想着游到小船上好生挖苦霍九几句,便看到又有两个人从水里上船,却是两个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

    霍九是和别人一起泅水的,不是只有几个婆子小厮?

    展怀停下脚步,站在岸边向船上张望。船上的霍柔风也已经看到他了。

    她想起来了,今天展怀要上门致谢,还要送酒席和歌舞的。

    她差点忘了。

    她站在船头冲着展怀招手,展家人都是擅长海战的,水性应该都很好吧。

    展怀视力很好,他看到那个冲他招手的是霍九,哈哈一笑,脱了外袍和中衣,精赤着上身,一个猛子跃入湖中,月白的中衣在湖面上留下一个完美的弧线。

    等他的头从水里冒出来时,已是百步之外。

    霍柔风站在船头,惊喜地瞪大眼睛,对一旁的宋松和宋申道:“你们看,他水性真好。”

    宋松忙问:“九弟,那人可是庄子里的?”

    霍柔风笑道:“不是,他是展......杨公子,我朋友。”

    原来这位就是杨公子啊,洛阳杨家的人。

    宋松和宋申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望向湖面,只见那位杨公子又已经不见了,湖面上归于平静。

    “咦,人呢?他不会有事吧?”宋松急忙问道,今天他是第一次泅水,呛了几口,现在还心有余悸。

    宋申也是心里一沉,虽说二伯和父亲都说这位杨公子来者不善,可是就这样出了事,对霍家和宋家都不好。

    他连忙对船上的小厮们道:“几位还是下去看看吧,这位杨公子......”

    他的话音未落,船弦便晃了晃,接着,一个人从湖面下探出头来,冲着船上的人咧嘴一笑。

    阳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水珠染上七彩光圈,亮晶晶明晃晃的,有些刺目。

    霍柔风哈哈大笑,冲着展怀竖起大拇指:“有你的,这么宽的湖面,你两个猛子就游过来了,你是属鱼的吗?好厉害,你教教我,怎么能在水下憋这么久的?”

    展怀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到霍柔风身边,笑嘻嘻地道:“行啊,三千两,我教你。”

    宋松和宋申面面相觑,这位就是洛阳杨家的人?你是穷疯了吧。

    可是霍柔风却一点也没恼:“好啊,三千两就三千两,你别忘了欠我的东西,你到杭州送东西时,我便把这三千两给你,绝不食言。”

    说着,她冲着展怀伸出手来。

    她的手很小,很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精雕细刻。

    看着这只手,宋松的脸忽然红了,他侧过头看着水面上的粼粼碧波。

    展怀却已经大咧咧地朝着那只小手上拍了一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到时别赖帐就行。”

    霍柔风伸伸胳膊,抖落了肩上的披风,对展怀道:“现在就教我。”

    说着,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湖里。

    船上的婆子和小厮们全都吓了一跳,争先恐后地跟着跳进水里,刚才还平静的湖面上顿时就像开了锅的沸水一般。

    展怀瞠目,这霍小九,你还能更可笑一点儿吗?

第五十八章 主人何为言少钱

    霍柔风跳进水里,并没有像她自己想像的那样潇洒自如地浮上水面,如条小白龙一般游来荡去。

    她像一块小石头似的沉了下去,咕噜噜流淌出一串美丽的水泡。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明明已经会泅水了。

    她张开手臂想要扑打几下,下坠的身体猛的被人抱住,然后那人带着她浮出水面,她的头才从水面上露出来,便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声:“九爷,您没事吧?”

    她吐出一口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耳边便听到一声嗤笑:“霍小九,这救命之恩值不少银子吧?”

    十四五岁的少年,没有一个人的声音是好听的,这位当然也不例外。

    霍柔风只觉背脊发凉,救命之恩啊,九爷的命很值钱很值钱,比他展怀的命要值钱多了,展家有五个儿子,霍家可只有她们姐妹两个,展怀的命顶多只值展家的两成,而她的命则值霍家的五成,至于展家和霍家谁更有钱,这还用问吗?展家的银子都用在造船和养私兵上了,可霍家的银子那可是真金白银。

    她努力挣扎,可也没能从展怀的狼爪里挣脱开来,跟着一起下水的小厮青墨却已经吓得捂住了嘴巴。

    出来的时候,采芹姐千叮咛万嘱咐,除了丫鬟婆子以外,谁也不能碰到九爷的身子,否则采芹姐就告诉大娘子,把他们一家子卖到山西煤窑里去。

    青墨知道,九爷是金镶羊脂玉的人,每一块肉都是金子做的,不对,是羊脂玉做的。

    他不是个好奴才,他眼睁睁看到九爷被人抱着搂着,那人不是婆子也不是丫鬟,甚至不是霍家的人啊。

    青墨脑袋发懵,他们一家子要被卖到山西煤窑里去了,听说在那里几年看不到太阳,每天要跪着走路......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有婆子过去,把霍柔风从展怀的手里接了过来,展怀看着霍柔风微微发白的小脸,得意地哈哈大笑:“怎么样,不敢学了吧?那三千两可不能不算数。”

    “谁说的?学,当然要学!”霍九爷虽然不把三千两放在眼里,可是这是霍家的钱,一个子儿也不能便宜给外人。

    再说,如果她要赖掉这三千两,展怀那厮一定会再提救命之恩的,偏偏展怀千真万确是救了她,当然了,如果展怀不救,她的人也能把她救起来,可谁让她倒霉啊,最后还是落到展怀手里。

    救命之恩?救她霍九爷的恩典,那可不是三千两能打发的。

    还在船上宋申咬了咬牙,这个姓杨的倒是会找机会,就刚才那个变故,别说霍家这些擅水的下人们,就是他也能把霍九救起来。今天他下水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不但水浅,而且霍家大费周章,从下面就把这片水域圈起来了,他出身商户,只是略一估算,便猜到仅是这几亩的湖面,霍家至少花了几万两银子,这样的投入,这样的安排,霍九会给淹死?

    可是偏偏就让这个姓杨的抢了先机。单凭他救下霍九这个功劳,霍大娘子就会感激啼零。

    现在霍九又把他当成英雄,以后说不定还要和他一起回杭州......

    宋申想到这里,二话不说就跳进湖里,对展怀道:“在下宋申,排行第五,与霍九弟是世交,在下还是第一次得遇杨公子这般水性出色的人物,不知杨公子可愿指教一二?”

    展怀虽然一直在水里,可早就把船上的这两个少年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这两个不像官宦子弟,想来就是无锡富商家的人,与霍家是世交倒有可能,只是这个宋申虽然说话圆滑有礼,可眼里却透着一丝敌意。

    展怀顿时恍然大悟,这姓宋的应该是宋记米铺的人吧,据郎青打听到的消息,这两天宋家让人打听过霍九的事,还高价买了一对会说话的寮哥儿。

    宋家在无锡米市里占了一席之地,可是和霍家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这是看在霍九年纪幼小,想趁机让自家子弟与霍九结交吧。

    霍老爷去世之后,永丰号的当家人是霍大娘子。霍大娘子是未出阁的姑娘,宋家的几位老爷全都不便结交,而家里的女眷怕是也入不了霍大娘子这种女中豪杰眼睛的,反倒是霍九,虽然还是孩子,可孩子有孩子的好处,在杭州时霍九有霍大娘子护着,外人很难近身,可是到了无锡,就连他展怀这个彻底的外人,都能在霍家庄子里留宿,宋家借着曾与霍老爷结交的旧情,让自家子弟成为霍九的玩伴,并非难事。

    他虽然不认识宋氏兄弟,但是这几日他在无锡城里极是张扬,宋家人恐怕早就知道他了。

    宋申是嫉妒他和霍九交好吧。

    想到交好这个词,展怀摸摸鼻子,他怎么会和小孩子交好,他只是闲来无事,想要逗逗霍九而已。

    霍九,太好玩儿了。

    展怀自认为已经想通了,所以他全不在意,大咧咧地对宋申道:“指教谈不上,不过我自幼就喜欢泅水,水性确实不错,霍小九花三千两和我学,宋公子想出多少?”

    宋申瞪目,他从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洛阳杨家啊,洛阳杨家啊,能有资格与霍家联姻,能够娶得起霍大娘子的洛阳杨家啊!

    刚才他的确听到杨公子索要三千两,但是那时他还觉得或许是在开玩笑,杨家在乎三千两银子?而且还是向霍九讨要三千两。

    若是把霍九想学憋气的事情传出去,无锡、不对,是整个江南,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花钱雇了擅长泅水的人送到霍九面前,可这个姓杨的居然还敢索要银子。

    现在姓杨的不但向霍九要银子,还向他也要,听那口气,一点儿也不像是开玩笑的。

    刚才他的确听到杨公子索要三千两,但是那时他还觉得或许是在开玩笑,杨家在乎三千两银子?而且还是向霍九讨要三千两。

    若是把霍九想学憋气的事情传出去,无锡、不对,是整个江南,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花钱雇了擅长泅水的人送到霍九面前,可这个姓杨的居然还敢索要银子。

    现在姓杨的不但向霍九要银子,还向他也要,听那口气,一点儿也不像是开玩笑的。

第五十九章 有暗香盈袖

    宋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姓杨的真能开口要银子,而且一张嘴就是一千五百两!

    霍九在一旁非但没有阻止,而且还咧着小嘴笑容可支。m.www.uu234.net

    宋申有些气闷,三千两银子对于霍九来说只是顺口答应的小数目,可能霍九觉得姓杨的只要一千五百两还是便宜他了。

    宋家虽然不差这点银子,可宋申只是庶子,他哪里拿得出来?

    他后悔刚才没有的冲动了,想到这里,他犹豫着没有说话,还在船上的宋松已经接过话头,对展怀拱手:“那就劳烦杨公子传授舍弟了,束修稍后便送到客栈里,杨公子你看如何?”

    展怀还礼,道:“无妨,不急,我还要在无锡多玩几天,银子不多,就让小九拿着吧。”

    霍柔风膈应,小九?小九是你叫的?好在没有再叫霍小九,那更恶心。

    她皮笑肉不笑地对宋松点头:“好啊,我就替杨兄先收下束修了。”

    她的笑容宛如蜻蜓点水,只是淡淡的一闪即逝,宋松的脸却红了,他连忙别过头,对还在水里的宋申说道:“五弟,还不谢过杨公子。”

    宋申万万没有想到,三哥竟然把这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口答应下来,这么多银子,足够请一位翰林出身的坐馆先生,教上两年了。

    三哥是嫡子,虽然每个月也是在帐房领月例,但是宋三公子想要一千五百两银子,二伯和二伯娘岂会不给。

    他强颜做笑,冲着展怀抱拳:“还请杨公子不吝赐教。”

    展怀哈哈一笑:“好说好说,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宋申对于学什么憋气没有一点儿兴趣,他一个商户子弟,要学的是算帐做生意,这泅水之类的,不过是个玩乐而已。

    但是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就连束修也谈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学下去了。

    宋松再也没有下水,他不会泅水,今天初学呛了几口水,倒也没有什么,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想再下水了。

    展怀一下子赚了四千五百两银子,脸上的笑容便没有褪下去过,他本来没有什么耐性,可是看到被婆子们抱在怀里学憋气的霍九,他便想多教一会儿,让霍九在水里多泡一会儿。

    十一岁了,霍九再过四年便要束发了,现在也是半大孩子,堂堂男子汉,被婆子们抱着,霍九也不怕让人笑话。

    他的注意力都在霍九身上,教宋申的时候便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宋申也没有真的想向他学,教的和学的便谁也没有严格要求。

    当宋申在水里憋了一口长气上来,展怀便宣布宋申已经出师了。

    宋申再也不想在水里了,攀上船板纵身上去,此时的太湖还有几分寒意,霍家的小厮递上热酒,他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

    “这是酒?”他问道。

    小厮忙道:“这是杨梅酒,喝多了也不会醉,加了雪花糖在里面,您尝尝可还适口?”

    宋申恍然:“这是你家九爷喜欢的?”

    小厮道:“是啊,九爷在家就爱喝这个,这是从杭州带来的,是我们府里自己酿的。”

    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糖水啊。

    宋申喝了几口,那小厮又让人给在水里的展怀和霍柔风各送了一碗。

    霍柔风喝完,问展怀:“好喝不?”

    展怀直咧嘴:“霍小九,你平时就喝这个?这也叫酒?这是给娘们儿喝的吧。”

    霍柔风的小脸绷了起来:“你才是娘们儿呢,这酒不好喝吗?我觉得很好喝!”

    展怀这才想起他今天是来送酒席的,只顾着赚四千五百两银子,倒是把正事给忘了。

    “我今天带酒来了,还叫了翠云楼的女伎,你尝尝我带的酒,就知道真正的酒是什么味儿的了。”

    霍柔风撇嘴:“我才稀罕,我就喜欢喝我们家自己酿的酒。”

    展怀看着她那被婆子揽住的细腰,忍不住啧啧两声:“哎,小九,你跟我去福建吧,到了福建我带你下海泅水,你一定没有坐过......大船吧,就是能......算了,改天没人的时候我再和你说。”

    他想告诉霍九,他能带她去坐战船,让霍九见识见识,战船上放炮是什么样子。

    可是宋家兄弟也在这里,这些话当然不能说了。

    霍柔风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我去过宁波,我见过海,我也坐过船。”

    “你坐过的船哪能和我家的船相提并论,哎,算了,不说了,就你这么娇气,就是学会了憋气也没有用,今天就学到这里吧,我们去吃酒看歌舞。”

    展怀边说边游到霍柔风身边,伸手便要拉她。

    那婆子见了,立刻侧身挡在霍柔风身前,笑着对展怀道:“杨公子,老婆子这就送九爷上船。”

    虽然这婆子也有四五十多岁了,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展怀还是要避嫌的,他只好自己游到船边,也没用船上的人拉他,自己纵身跃了上去,动作如同一条大鱼,优美之极。

    霍柔风看得张大了嘴,她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个本事啊,这三千两银子不能白花,趁着展怀有求于她,她一定要学会。

    半炷香后,一行人弃船登岸,霍家的下人带了展怀和宋氏兄弟去沐浴更衣,宋氏兄弟早有准备,下水时都换了泗水的水靠,另外还备着换洗用的衣裳。展怀却没有准备,林文盛拿了自己的一身新衣裳过来,展怀也不挑剔,很快便穿上林文盛的衣裳过来找霍柔风。

    霍柔风却没有这么快,展怀和宋氏兄弟在花厅里坐了一个时辰,霍柔风才带着青墨和翠墨走了进来。

    她还没有走到面前,展怀便闻到一股子香味,他揉揉鼻子:“霍小九,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用花露?”

    霍柔风扬扬眉毛:“你管得着吗?九爷喜欢用花露洗澡!”

    这个展怀太讨厌了,她从小到大洗澡的时候都会洒几滴花露进去,从来没有人说过她。

    展怀看着她,忽然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又是一个,鼻涕眼泪一起流,他捂着鼻子一溜烟儿地跑出了花厅......

第六十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宋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姓杨的真能开口要银子,而且一张嘴就是一千五百两!

    霍九在一旁非但没有阻止,而且还咧着小嘴笑容可支。顶 点 X 23 U S

    宋申有些气闷,三千两银子对于霍九来说只是顺口答应的小数目,可能霍九觉得姓杨的只要一千五百两还是便宜他了。

    宋家虽然不差这点银子,可宋申只是庶子,他哪里拿得出来?

    他后悔刚才没有的冲动了,想到这里,他犹豫着没有说话,还在船上的宋松已经接过话头,对展怀拱手:“那就劳烦杨公子传授舍弟了,束修稍后便送到客栈里,杨公子你看如何?”

    展怀还礼,道:“无妨,不急,我还要在无锡多玩几天,银子不多,就让小九拿着吧。”

    霍柔风膈应,小九?小九是你叫的?好在没有再叫霍小九,那更恶心。

    她皮笑肉不笑地对宋松点头:“好啊,我就替杨兄先收下束修了。”

    她的笑容宛如蜻蜓点水,只是淡淡的一闪即逝,宋松的脸却红了,他连忙别过头,对还在水里的宋申说道:“五弟,还不谢过杨公子。”

    宋申万万没有想到,三哥竟然把这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口答应下来,这么多银子,足够请一位翰林出身的坐馆先生,教上两年了。

    三哥是嫡子,虽然每个月也是在帐房领月例,但是宋三公子想要一千五百两银子,二伯和二伯娘岂会不给。

    他强颜做笑,冲着展怀抱拳:“还请杨公子不吝赐教。”

    展怀哈哈一笑:“好说好说,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宋申对于学什么憋气没有一点儿兴趣,他一个商户子弟,要学的是算帐做生意,这泅水之类的,不过是个玩乐而已。

    但是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就连束修也谈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学下去了。

    宋松再也没有下水,他不会泅水,今天初学呛了几口水,倒也没有什么,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想再下水了。

    展怀一下子赚了四千五百两银子,脸上的笑容便没有褪下去过,他本来没有什么耐性,可是看到被婆子们抱在怀里学憋气的霍九,他便想多教一会儿,让霍九在水里多泡一会儿。

    十一岁了,霍九再过四年便要束发了,现在也是半大孩子,堂堂男子汉,被婆子们抱着,霍九也不怕让人笑话。

    他的注意力都在霍九身上,教宋申的时候便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宋申也没有真的想向他学,教的和学的便谁也没有严格要求。

    当宋申在水里憋了一口长气上来,展怀便宣布宋申已经出师了。

    宋申再也不想在水里了,攀上船板纵身上去,此时的太湖还有几分寒意,霍家的小厮递上热酒,他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

    “这是酒?”他问道。

    小厮忙道:“这是杨梅酒,喝多了也不会醉,加了雪花糖在里面,您尝尝可还适口?”

    宋申恍然:“这是你家九爷喜欢的?”

    小厮道:“是啊,九爷在家就爱喝这个,这是从杭州带来的,是我们府里自己酿的。”

    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糖水啊。

    宋申喝了几口,那小厮又让人给在水里的展怀和霍柔风各送了一碗。

    霍柔风喝完,问展怀:“好喝不?”

    展怀直咧嘴:“霍小九,你平时就喝这个?这也叫酒?这是给娘们儿喝的吧。”

    霍柔风的小脸绷了起来:“你才是娘们儿呢,这酒不好喝吗?我觉得很好喝!”

    展怀这才想起他今天是来送酒席的,只顾着赚四千五百两银子,倒是把正事给忘了。

    “我今天带酒来了,还叫了翠云楼的女伎,你尝尝我带的酒,就知道真正的酒是什么味儿的了。”

    霍柔风撇嘴:“我才稀罕,我就喜欢喝我们家自己酿的酒。”

    展怀看着她那被婆子揽住的细腰,忍不住啧啧两声:“哎,小九,你跟我去福建吧,到了福建我带你下海泅水,你一定没有坐过......大船吧,就是能......算了,改天没人的时候我再和你说。”

    他想告诉霍九,他能带她去坐战船,让霍九见识见识,战船上放炮是什么样子。

    可是宋家兄弟也在这里,这些话当然不能说了。

    霍柔风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我去过宁波,我见过海,我也坐过船。”

    “你坐过的船哪能和我家的船相提并论,哎,算了,不说了,就你这么娇气,就是学会了憋气也没有用,今天就学到这里吧,我们去吃酒看歌舞。”

    展怀边说边游到霍柔风身边,伸手便要拉她。

    那婆子见了,立刻侧身挡在霍柔风身前,笑着对展怀道:“杨公子,老婆子这就送九爷上船。”

    虽然这婆子也有四五十多岁了,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展怀还是要避嫌的,他只好自己游到船边,也没用船上的人拉他,自己纵身跃了上去,动作如同一条大鱼,优美之极。

    霍柔风看得张大了嘴,她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个本事啊,这三千两银子不能白花,趁着展怀有求于她,她一定要学会。

    半炷香后,一行人弃船登岸,霍家的下人带了展怀和宋氏兄弟去沐浴更衣,宋氏兄弟早有准备,下水时都换了泗水的水靠,另外还备着换洗用的衣裳。展怀却没有准备,林文盛拿了自己的一身新衣裳过来,展怀也不挑剔,很快便穿上林文盛的衣裳过来找霍柔风。

    霍柔风却没有这么快,展怀和宋氏兄弟在花厅里坐了一个时辰,霍柔风才带着青墨和翠墨走了进来。

    她还没有走到面前,展怀便闻到一股子香味,他揉揉鼻子:“霍小九,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用花露?”

    霍柔风扬扬眉毛:“你管得着吗?九爷喜欢用花露洗澡!”

    这个展怀太讨厌了,她从小到大洗澡的时候都会洒几滴花露进去,从来没有人说过她。

    展怀看着她,忽然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又是一个,鼻涕眼泪一起流,他捂着鼻子一溜烟儿地跑出了花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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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138/ 第一时间欣赏归朝最新章节! 作者:姚颖怡所写的《归朝》为转载作品,归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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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介绍:
归去来兮,已是百年身,母亲和她用鲜血染成的历史,都已不复存在。霍九:小爷我雌雄莫辨,可却腰缠万贯,翻云覆雨我来,冲锋陷阵你去。嗨,那少年,我说的就是你了!归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归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归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