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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归朝txt下载     归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一四章 传闻

    前两年,展怀成亲的消息传到京城,无论勋贵圈子还是官宦家的女眷们,都听说过一个说法,那就是展怀娶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家女子。www.uu234.net

    那女子姓谢,父早亡,富有产业,孤儿寡母饱受欺凌,眼看就要保不住家业,好在女儿年轻貌美,又有丰厚嫁妆,便托了关系想要搭上城中权贵,一来是给女儿找个归宿,二来也能保住家产。

    这种事屡见不鲜,像谢氏这样带着嫁妆的商户孤女,要么招婿,要么就是委身有官身的人家做妾。

    谢家想来也是这样想的,各有所取,无可厚非。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谢氏搭上了展怀,偏偏展怀孤身一人在西安,上无父兄管束,又是少年心性,不但真的看上了谢家女儿,而且居然要明媒正娶做正妻。

    闽国公远在福建,或者是出于对幼子的溺爱,也或者是鞭长莫及,竟然就答应了。

    那时展怀已贵为二品大员,身兼榆林、甘州和陕西总兵,位高权重,他的亲事传到京城,立时引来热议,据说就连他的嫂子,芳仪公主也是瞠目结舌,大跌眼镜。

    当年展怀领兵离京的时候,满城争相看五郎,展五将军鲜衣怒马,雄资英发,惹得京城的贵女闺秀们在心里多少遗憾,谁能想到这么好的一棵白菜居然被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给拱了。

    尽管当年暗慕他的女子们那时大多都已嫁做人妇,可是酸话却一句也没有少说,展五夫人谢氏人没到京城,可是却不知被多少人嚼过舌根子了。

    这还不到三年,展怀便反了,而西安城楼上谢氏的那番话也被文人书写下来,传到了京城。

    这当然是故意传出来的,否则以西安的固若金汤,又怎会这么快便天下皆知呢?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去关心这些是不是故意传出的,因为谢氏说的那番话太让人震惊了。

    展门谢氏。

    展门就罢了,世人皆知她是展家儿媳。

    可是这个谢氏,却并非先前人人皆知的商户人家的小孤女。

    她的确是父亲早亡的孤女,她和母亲也的确是孤儿寡母。

    然而她们却不是普通女子。

    陕西谢氏源于陈郡谢氏,是与乌衣巷王家比肩的姓氏,是真正的贵族,是淝水之战的缔造者。

    本朝太祖高皇后便是出自这个谢氏。

    那真的是皇后吗?

    女帝!

    展门的那个谢氏称女帝为太祖皇帝,难道那不是皇后,而是真正的太祖皇帝?

    那么太庙里供奉着的太祖皇帝又是谁?

    皇宫内外都在悄悄议论此事,那些事情不是无人知晓,只是无人敢提,就如一块遮羞布,一旦被掀起了一角,那么也就能从那被掀起的一角里探头进去,这块布便也到了要被扯下来的时候。

    不知什么时候,前些年流行一时的女皇帝和女将军的故事又被说书先生们翻了出来,一个人要听,两个人要听,很多人都要听。

    有人说那书里的女皇帝就是谢家的女帝,有人时那书里救出小公主的女将军便是展家祖上,第一代闽国公夫人高氏。

    还有人说展怀的夫人谢氏其实就是谢家与高家的骨肉,她还有个哥哥。

    世人不似谢家那般认为女儿也能传宗接代,在世人眼里,有子才能传宗,原来谢氏还有兄长,那么说谢家和高家并没有绝后。

    不过这些全都比不上太祖皇帝的事情令人震憾。

    有上了岁数的人说,小时候曾听家里的长辈偶然提起,但是紧接着便又被告知,以后这件事不能提,不能说,说了就是要被抄家灭门的。

    可若是女帝的事是真的,女帝姓谢,那么这沈家王朝又是如何而来?

    御夫!

    不知是谁最先说出这两个字的,不到一天,这两个字便传遍了京城。

    所谓的太祖皇帝原来只不过是女帝后宫中的一名御夫,既是皇帝,自是三宫六院,当然不会只有一位御夫。

    说的好听是御夫,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男宠。

    难怪都说当今小皇帝相貌英俊,就连先帝和庆王也都是美男子,男宠的后代,当然不会生得丑了。

    更有喜欢引章据典的,说起昔年太宗皇帝没有将出身高贵的谢太后奉为嫡母的事,太宗皇帝不但没奉谢太后,也没有追封自己的生母。

    原来并非是这位皇帝有风骨,而是另有原因。

    他没有被记在谢氏名下,那是因为他们父子偷了谢家的江山;他没有追封自己的生母,则是因为他的生母身份太尴尬了。

    太宗的生母很可能没有被纳进宫里,那么她是何人呢?

    又有人查出谢氏在位的时间,以及太宗皇帝的寿诞,这样一来,就更加有趣了,谢氏在位时,太宗皇帝已经出生了。

    皇帝的男宠和别人生了儿子,这个别人肯定不会是宫女,若是宫女那是藏不住的。

    可若是宫外的,大家闺秀可没有这个胆子,怎敢与皇帝的男宠生孩子,那么十有八、九,太宗生母是欢场女子。

    满朝文武,就连御史也不敢说出的传闻,明和帝却已经知道了。

    外面都在传,太祖皇帝是男宠,太宗皇帝是男宠与女妓生的......

    明和帝知道,这些话不会是空穴来风,也不会是说有就有的,有人在制造舆论,有人在推波助澜。

    一切都是展怀夫妇筹划好的。

    而且,他们的筹划可以追溯到几年以前,否则那些莫名其妙的女皇帝和女将军的故事,又怎会早就流传于市井之中的?

    羽林军到达国公府时,国公府里早已人去楼空,只有芳仪公主端坐在炕上,一身缟素,她的驸马死了不到一年,她还在孝期。

    当初她搬进国公府时,只带了几个贴身服侍的,而现在,她的身边只有一个郭玉龄。

    当羽林军首领见到郭玉龄时吓了一跳,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位郭家嫡女,可也听说过她的芳名,太皇太后亲自给芳仪公主挑选出的人,据说才貌双全。

    可眼前的郭玉龄,一袭缁衣,小帽下可见剔得光溜溜的头皮。

    她出家了。

    她是女尼,方外之人,早就与郭家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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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五章 香消

    明和帝当然知道芳仪公主住在国公府里,因此他派来查抄国公府的是寿王。m.www.uu234.net

    寿王是宗人令,此事涉及大长公主,自是只有宗人令才能震得住。

    太皇太后去世、赵旭客死异乡、赫刚沦为通辑要犯,而寿王这个亲力亲为辅佐新帝登基的人,早已有了兔死狗烹之感。

    无数次,寿王从梦中惊醒,他梦到寿王府被查抄,他梦到依附寿王府的宗室被贬去守皇陵。

    好在明和帝像是早就忘了他,忘了就忘了吧,是他想错了,他也看错了,他以为自己辅佐的是只无依无靠的小绵羊,却没有想到,那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这一次,明和帝要对自己的姑姑下手了,便想起了他,对啊,他是宗室长辈,收拾自己姑姑的事,当然要劳烦他这位长辈出面了。

    寿王带着羽林军到国公府,京城里的国公府本就冷清,现在则是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大门紧闭,但是轻轻一推便开了,连个守门的也没有。

    他们一路进来,没有看到人,就连个粗使仆役也没有。

    好在芳仪大长公主和郭玉龄还在。

    寿王没有进去,他让随他而来的羽林军统领李智进去见大长公主。

    站在抄手游廊下面,寿王听不到任何声音。

    应该是有声音的吧,只是他年纪老了,耳聋眼花,听不到而已吧。

    他想问问身边的随从,有没有听到声音,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芳仪大长公主也不过就是政治牺牲品而已吧。

    一个女子,最好的光阴用来套住人质,待到没有用处的时候,还要再当替罪羊。

    寿王苦笑,世间都道做公主好,做公主有什么好呢?

    史上盛时,汉唐公主和亲者大有人在,就连宗室女子也不能幸免,顶个公主名头就要去嫁给那些番邦人,甚至有的还要按照当地习俗,先嫁祖父,祖父死了,再嫁儿子孙子。

    这是汉人娼妓也不屑去做的事情,却落到世间最高贵的女子头上。

    坊间传说中,太祖皇帝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九容公主,不知真假,但是寿王相信这种事情为帝王者是能做得出来的。

    女帝唯一的骨肉便是九容公主,那么女帝要传位者十之八、九也是九容公主。

    太祖皇帝要篡位,自是要对九容公主下手了。

    可是芳仪公主又何其无辜呢。

    先帝活着时,也不见得对这位妹妹有手足之情,太皇太后若是真的疼爱她,也不会把她嫁给展愉。

    而展家若是当她是儿媳,亦不会在起兵之后还把她留在京城。

    同为儿媳,谢氏能令展家挥师而起,而芳仪公主却成了一颗弃子。

    而小皇帝却连这颗弃子也不放过!

    寿王叹了口气,他无能为力。

    良久,那扇门终于打开,李智面如土色地退了出来。

    “大长公主去了。”李智说道。

    寿王望着他,他的眼神已经大不如前,目光浑浊,盯着一个地方看得久了就会流泪。

    就在他的泪水从眼角渗出的时候,李智低下了头。

    “皇上让你做的?”寿王缓缓问道。

    李智没有说话。

    寿王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身为宗人令,身为宗室里最德高望众的长辈,他却无力护住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

    他问:“屋里还有别人吗?”

    李智道:“郭氏已经出家,也随大长公主去了。”

    寿王想了想,对随从道:“你回府请王妃带几个有经验的婆子过来,给大长公主装殓。”

    李智一怔,问道:“王爷,这不妥吧,还是禀了万岁,请万岁定夺。”

    寿王冷冷地看着他,道:“芳仪公主身为万岁姑母,她至死未被夺爵,她依然是大长公主!她应有死后哀荣,不让宗室女眷为她装殓,难道还要让你们羽林卫的人动她的尸身吗?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皇家,你口中的请万岁定夺,是想让万岁背负不仁不义的罪名吗?你居心何在!”

    李智不敢再说话了,寿王虽然不管事了,可是他毕竟是宗室中地位最高的,当初也是他亲手扶着皇帝登基的。

    可是他也没有说让羽林卫给大长公主装殓啊,他只是觉得让寿王妃装殓好像不妥当。

    不过寿王吹胡子瞪眼,正在气头上,李智也不敢再争辨,大长公主已经死了,他只要回去向皇帝交差就行了。

    寿王妃很快到了,她带着两个陪嫁老嬷嬷,还有自己的长媳余氏。

    就在随从去王府请寿王妃的时候,寿王让人去棺材铺买了两口棺材。

    一口是给芳仪公主的,另一口是给郭玉龄的。

    棺材都是要提前订制的,像这种随时能够买到的,都是棺材铺里摆出来的样品,样品大多做得不错,只不过放置时间久了,有些陈旧而已。

    人已经死了,皇帝没有下令安葬,是不会让她入土为安的。但是身为宗室女眷,自是不能就这样暴尸,哪怕是草席呢,也是要裹起来的。

    何况正如寿王所言,皇帝并非下旨夺爵,芳仪公主依然是大长公主,太皇太后的女儿,先帝的亲妹妹,明和帝的姑母。

    寿王愿意自掏腰包给她买棺材,李智当然不能阻拦。

    寿王妃脸色阴沉地进了屋子,余氏与两位嬷嬷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

    芳仪公主和郭玉龄依然坐着,余氏吓了一跳,仔细再看,两个人虽然坐着,可是头已经垂下,那不是活人会有的姿势,而之所以坐着。

    寿王妃瞪了儿媳一眼,亲自过去查看。

    她先去看的芳仪公主,只看了一眼,她便叫了两名嬷嬷把公主的身子放平,解下身上的帕子盖到了芳仪脸上。

    余氏就在寿王妃身后,面对死人虽然害怕,可还是凑过来,就在帕子盖到芳仪公主脸上的那一刹那,她啊了一声。

    但是很快,她便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少见多怪,一个死人有什么害怕的。”寿王妃一个眼刀子扔过来,余氏后退了几步。

    是啊,死人,是死人,她看到的也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余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拍拍心口,歉意地对平躺在炕上的死人福了福:“公主殿下,方才是我失态了,还请殿下恕罪。”

    寿王妃的神色缓合了一些,道:“行了,别站着了,过来搭把手,给大长公主整整仪容,她生时高贵,死后也要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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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六章 玉殒

    双井胡同的采薇院外,几名小丫鬟一脸惊讶地站在门外,敞开的院门里,传来老妇铿镪有力的斥责声。

    “你个老不死的,把只破靴子摆到百宝阁上,你是皮子痒了,想让老娘收拾你了吗?”

    “这是做肉燕用的家伙事儿,你们要给拿到哪里去?”

    “放下,把这个给我放下!”

    ......

    双井胡同人口简单,以前住的是霍大娘子和九爷,九爷不在了,这里就只有霍大娘子一位主子。

    霍大娘子生性豁达,整日忙于生意上的事,反倒比九爷还好侍候,就是当年混世小魔王似的九爷,只要万事顺着他,也是好侍候的。

    这几年九爷不在了,府里也跟着冷清了,忽然有一天,多出两位老人家,男的那位倒也罢了,女的这位却是个火爆脾气,从她老人家搬进来,这嘴就没有停过,不过她对霍家的人倒还是和颜悦色的,她的坏脾气全发在那位老爷子身上。

    司空大娘骂累了,看一眼依然摆在百宝阁上的破靴子,狠狠瞪一眼闷头偷乐的桂伯,拂袖走了出去。

    她一出门,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采芹,司空大娘紧绷着的脸部线条立刻便缓合下来:“丫头,你怎么过来了,你家小毛头呢?”

    采芹忙道:“今天府里事多,我嫌那小子闹腾,让他跟着他爹在铺子里,您老想看他,明儿我就把他带过来。”

    说着,采芹便虚扶着司空大娘进屋,看看四下的摆设,又仔细询问还缺什么东西,方才还诸多不满的司空大娘就像换了个人:“没有什么可添置的了,什么也不缺,你就替我问问五夫人,什么时候让我去找她吧,别看我上了年纪,这些年手上的功夫可没有放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别的不说,杀他个十个八个还不在话下。”

    说完,她瞟一眼坐在一旁的桂伯:“不像那个老东西,当伙夫都嫌添乱。”

    采芹忍着笑,对司空大娘道:“五夫人捎信过来,让您先在这儿住着,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大娘子和这满府上下,有您在这儿她就放心了。”

    司空大娘怔了怔,五夫人不用她去上阵杀敌,而是让她留在京城保护霍大娘子啊。

    她有些失落,可是一转眼又精神抖擞起来,霍大娘子是没有出阁的大姑娘,当然只能让她来保护了,至于桂伯那个老不死的,可没有这个机会。

    她拉着采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明天一定要把小毛头带过来,唉,她还想抱抱阿裳小姐呢,现在阿裳小姐抱不到,抱抱别人家的孩子也行啊。

    送走采芹,司空大娘看看一旁的沙漏,问桂伯:“也不知三丫头在哪里落脚,史家都给抄家了,她该不会没地方住了吧。”

    以前花三娘曾经在双井胡同住过,司空大娘还以为史家抄家后,花三娘会回到这里来,可是却没有见到,依着花三娘的脾气,若是住在这儿,一定会跑来看他们的。

    桂伯眼皮都没抬一下,瓮声瓮气地道:“三丫头的事儿,那是你能管的?你快闭嘴吧,整天吵吵,也不怕丢了五爷的脸。”

    司空大娘瞪他一眼,但却真的闭上嘴了。

    花三娘正在城外的一座小田庄里。

    这是霍九的庄子,庄子不大,但却有菜地有池塘,池塘里有鱼有虾,菜地种的菜只供京城里的状元楼。

    当年霍九在京城时,冬日里曾和展怀一起来这里烤肉,野猪肉,那是展怀打来的。

    花三娘拧了帕子,给炕上的女子擦了脸,女子叹了口气,道:“下次还是我自己来吧,一看你就不是服侍人的。”

    花三娘噗的笑了,对那女子道:“二太太这是笑话我呐,别说,我这杀鱼卖鱼的一双手,做惯了粗活,可还真没有服侍过人呢。”

    炕上的二太太用胳膊撑着坐了起来,问道:“有没有京城里的消息?”

    花三娘道:“京城里的消息多着呢,李侍郎的小妾跟人跑了,张大人的儿子又打架了,二太太要听哪个?”

    二太太的嘴角挑了挑,却没有笑出来,她问道:“玉龄有消息吗?”

    花三娘拂拂鬓角,眼珠子转了转,正想把她编好的一套话说出来,炕上的二太太幽幽地道:“你别给我编故事了,她是死了吧?”

    花三娘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挨着炕沿坐下,对二太太道:“宫里那位派了寿王爷和羽林军统领李智去抄家,大长公主和玉龄师傅都不在了,是寿王妃给装殓的,如今两口棺材停在原先的公主府里,等着宫里下旨才能下葬。”

    芳仪还是大长公主的身份,可她和展家沾边儿,展家已是反臣,芳仪是否还能按大长公主的葬仪下葬,都要看宫里那位如何下旨了。

    宫里一日不下旨,没人敢给她下葬,更谈不上入土为安了。

    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二太太还是痛不欲生。

    “为什么要把我换出来,玉龄能凛然而去,我也能。”

    展怀起事的消息传到京城,她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她不再进食,连水也不喝了。

    那天她独自在佛堂里颂经,郭玉龄走进来,在她身后的蒲团上跪下,她以为郭玉龄也是来做功课,并没有在意,可是郭玉龄却忽然用帕子掩住了她的口鼻,这两天她都没有进食,早就没了力气,根本没有挣扎便倒了下去。

    等到她醒过来时,已经到了这里。

    她看到花三娘的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展怀身边有个花四娘,她是曾经见过的,这个花三娘有一张和花四娘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两个人的气质并不一样,花四娘冷艳刚健,花三娘却妩媚动人,开口便带三分笑。

    “你是展怀的人?是他让你来的?”她问道。

    花三娘收起嘴角的笑容,正色道:“我是五夫人的人,是五夫人让我想办法留你一条性命。”

    “五夫人?谢氏?”西安城楼上谢氏的一番话早已传遍天下,就连在深宅大院里的她,也看过从外面抄来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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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七章 不欠

    外面春光明媚,屋里却有几分寒意。北方的春天便是这样,屋里常常比屋外要冷些。花三娘已经换上了春衫,二太太身上却还是一件夹棉小袄,自从展愉走后,她就茹素了,心情不好时,便会接连两三天滴米不进,这次她绝食几日,如果不是偷梁换柱把她弄出来,即使皇帝没有下旨赐死,她也时日无多了。

    花三娘不是个会照顾病人的,但熬的一手好鱼汤,除此之外,她煮的鱼片粥、鱼肉丸也妙不可言,总之,但凡是和鱼有关的,花三娘都能煮出好味道。

    二太太醒来以后,便被花三娘强灌了半碗鱼片粥,然后便哇的一声全都呕吐出来。

    花三娘也不管她,把吐出的污物收拾了,自顾自地打磨她的杀鱼刀和剪子。

    二太太缓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没想到谢氏却要救我,如果我活不到那天,请你代我谢谢她吧。”

    花三娘头也不抬:“五夫人说一报还一报,当年二太太您在通州帮过五爷,五夫人说不用您道谢,她也不是真心想救您,只是不想欠沈家人的恩情罢了。”

    二太太怔怔一刻,随即自嘲地笑了。

    “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那些事?哪些事啊?

    花三娘听懂了,二太太说的是街上流传的那些事,女帝才是本朝太祖,沈家祖先弑君杀女,窃得这片江山。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他可以把女帝写成暴君昏君,可是他却连那段历史也给抹去了。

    或许,沈家祖先抹去的并非只有女帝曾主载山河的事实,他们更想要抹去的,是沈氏曾为女帝御夫的过往。

    “二太太真的不知道吗?”花三娘反问。

    “不知道啊,非但我不知道,就连太皇太后亦是不知的,否则这么多年不会一点风声也没有漏出来。不过皇帝和历任锦衣卫指挥使或许是知道的,宫廷之中总有些秘密,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二太太想起了一些事,她记得庆王曾经说过,父皇殡天后,母后虽然执掌朝政,可是却不能将荆陆为己所用,荆陆在外面做了很多事,那些事并非是为母后做的,而是为父皇为今上。

    “也是,又不是光彩的事情,当然不想让后代子孙全都知晓了,之所以皇帝和锦衣卫知道,想来是怕有朝一日谢家东山再起,唯恐他们连死在谁手里都不知晓。”

    花三娘语带嘲讽,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二太太没有言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说道:“玉龄告诉我,说外面传闻九容公主是吞金而亡,唉,她还是个小孩子呢,那要多难受啊。”

    公主墓就在嘉陵里,她早就知道九容公主死时还是孩子,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种死法。

    吞金,她在宫中长大,自是听老宫人们说起过吞金,那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谁能想像,做父亲的不但要害死自己的小女儿,而且还要选择这么残忍的死法,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的。

    这要多么狠毒的心,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展愉就是“死”在公主墓,公主墓被夷为平地,那位可怜的小公主,连尸骨也未能保全。

    二太太又想到了郭玉龄,在京城里,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她地位尊崇,高高在上,要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与她熟悉,而大多数贵女也只是远远看到她,想要找个模样身材与她相近的女子并不难。

    但是见过郭玉龄的却很多,这也是郭玉龄主动要求留下的原因吧。

    花三娘说郭玉龄不肯离开,在人们的观念里,与郭玉龄在一起的,就一定是大长公主。

    人们总是会先入为主,郭玉龄对扮成卖鱼妇混进国公府的花三娘说:“自从驸马离开,公主的身体一直不好,人也消瘦,和以前的容貌有了差异,反倒是我,除了剃去了万千烦恼丝,与以前并无二样,只有让我陪在公主身边,那些人才不会起疑。”

    花三娘点头答应,就在她转身欲走时,身后传来郭玉龄的声音:“他朝江山易主,还请五爷五夫人放郭家一马。”

    花三娘没有回头,淡淡地回道:“我会将话带到。”

    她并没有看到,就在她身后,郭玉龄曲膝行礼。

    ......

    御书房里,明和帝听着李智的回禀:“启禀圣上,臣奉命前去查抄展毅在京城的府第,恰逢芳仪大长公主在此静修,得知展家谋逆,大长公主自觉有愧圣祖有愧先帝有愧圣上,她老人家自尽了。”

    说到这里,李智用衣袖拭拭眼角,尽管那里干干爽爽,连颗眼屎也没有。

    明和帝哦了一声,问道:“其他人呢?”

    “大长公主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一位玉龄师太,至于展家的下人们,据说听到展家谋反的消息后,就把府里的东西轰抢一空,个个逃命去了。大长公主身边的玉龄师太是出家人,想来心善,不忍大长公主独自上路,也陪着一起去了。”

    武将之中很少有人有好口才,李智便是为数不多的人。

    明和帝叹了口气,遗憾地道:“朕年幼时曾得大长公主疼爱,原想令你等将她接到慈恩寺去修行的,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刚烈,唉,传旨好生安葬吧。”

    圣旨已下,寿王便让世子全权办理此事,寿王世子沈驰接了差事,便回到自己院子里。

    他叫来两名清客,道:“眼下这个时候,皇上虽然没有给大长公主削爵,可是咱们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让宗室们寒心,咱们办事的时候,可也要警醒着,切不可真的按照大长公主的丧仪下葬,那样想不闹出大动静都不行了,只要把丧事办得差不多也就可以了。”

    这番话是寿王对他讲的,父亲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芳仪大长公主身份太过敏感,皇帝心里估计巴不得把她鞭尸呢,可是却也只能强忍着,还要装出一副痛失姑母的伤心样子,正是有气没处撒,可千万不能为了这件事,再惹到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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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八章 寿王妃

    把事情安排完了,沈驰回到后宅,余氏绞着帕子,正在屋里踱了一圈又一圈,看到沈驰回来,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屏退了身边服侍的,拽着沈驰便进了内屋。m.www.uu234.net

    “老夫老妻的,你这是干嘛?”沈驰打趣道。

    余氏顾不上啐他,拉他进了屋,看看四下无人,又把屋门掩上,这才压低声音问道:“父王把给大长公主治丧的差使交给你了?”

    沈驰点头,道:“我已经让人去买福地了,等到正式开始治丧时,女眷那边还要辛苦你了。”

    余氏哪里还顾得上辛不辛苦,她对沈驰道:“大长公主去后,是母妃和我,连同柴嬷嬷和刘嬷嬷一起去给装殓的。”

    “我知道啊,你胆子一向都小,这次真是难为你了。”沈驰爱怜地抚抚余氏的鬓发,余氏素来胆小,看到死老鼠都吓得晕倒,这次被带去给大长公主装殓,显然是给吓得不轻。

    “不是啊,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大长公主,还能怕到哪去?我是要和你说,死的那个,我怎么看都不像大长公主呢。”

    “什么?你说什么?”沈驰的声音一下子就抬高上去,余氏吓得忙用帕子掩住他的嘴。

    “你可别喊了,让人听到了不得。当时我就是啊了一声,就被母妃斥责了。”余氏便把在国公府给大长公主装殓时的细节对沈驰讲了一遍。

    沈驰听完,只觉脊背冰凉,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或许是你看错了呢,死人和活着总会不太一样,再说,你嫁进来也没有几年,见大长公主的次数不多,认错也有可能,对了,郭氏呢,你和她熟不熟?”

    “郭玉龄啊,当然熟了,以往宗室营里有应酬时,都是她替大长公主招待我们这些年轻媳妇的,郭玉龄已经剃度了,尼姑打扮,可是尽管剃光了头发,她还是她,那眉眼口鼻,还是以往的模样,不会错的。”

    余氏上面有婆婆,无论是进宫还是宗室里的大小应酬,她们这些年轻媳妇都是站在门外的,每当这个时候,郭玉龄做为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宫,往往也会和她们在一起聊上几句。

    “那就对了,除了大长公主,还有谁值得郭氏一起赴死的,一定是你当时太害怕了,没有看清楚,好了好了,快去吃点珍珠沫压压惊。”沈驰揽着余氏的腰,嘴里在温存,眉头却锁成了疙瘩。

    如果死在国公府里的真是大长公主,母亲就不会斥责余氏了。

    那个死了的,十有八、九是个假的。

    可是去查抄国公府的是父亲,给大长公主装殓的是母亲和妻子,这件事情上,寿王府是撇不清干系了。

    沈驰在心里叹息,母亲一向精明,她之所以没有当场说破,想来是要给寿王府留一条退路了。

    余氏毕竟还是个年轻媳妇,被夫君哄了哄,便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是啊,当时婆婆很快就用帕子把大长公主的脸给遮上了,这既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不想惊吓了她吧,她也只是在那个时候看了一眼而已,只是一眼,难免会看错。

    世子说得对,是自己胆子太小,大惊小怪了。

    好在回来以后,她没把这事对别人讲,否则传到婆婆耳中,少不得又会斥责她。

    余氏靠在沈驰肩上,还是心有余悸,她没有看到丈夫眼底的忧色,更不知道此时此刻,婆婆寿王妃也在怔怔出神。

    寿王府从像余氏这样不知深浅的年轻媳妇,变成如今的冷静妇人,寿王府几番沉浮,她全部经历了。

    当年她的婆婆老寿王妃把小渊接进王府时,曾经说过:“做事留一线,何必要斩尽杀绝呢。”

    是啊,这一次她也这样做了。

    做的时候,她没有和寿王爷商量;做完之后,她也没有告诉寿王爷。

    王爷功利心重,总是意难平,因此才会被小皇帝几滴眼泪就说动了,她劝着都不听,执意要淌那滩浑水。

    一个连自己亲娘都不管不顾的人,还能指望他有良心吗?寿王府既掌不了兵权,又在朝堂说不上话,无非占着辈份的优势,小皇帝用完了也就弃如敝履,留给寿王府的,只有夹着尾巴做人这一条出路了。

    所以关于大长公主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寿王妃不会告诉寿王爷,免得寿王爷还想在小皇帝面前扳回一局,反倒弄巧成拙。

    ......

    没过几天,芳仪大长公主便在香河下葬了,正如沈驰交待下去的那样,虽然是选的风水宝地,葬坑和棺木、随葬品都按亲王仪制,但是这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出殡那天,也只有寿王府的人随行。

    尽管一切都很平静,但是宗室营里的每一家都是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早在明和帝下令抓捕太平会会众的时候,福润长公主便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驸马符清却不知去向。

    羽林军查抄了符家,符家门第本就不高,加之人丁不旺,成年男丁仅有六人,全部发配三千里,而符清却一直没有抓到。

    据说为了抓符清,仅是京城里的青(防)楼就给查封了好几家,可是符清并没有躲在青(防)楼里。

    且,符家都被抄家了,也没有能把符清引出来,十有八、九,符清早就离开了京城,甚至离开了北直隶。

    既然太平会的蓝先生就是“死”去多年的顺王,那么符清便是他的女婿了,符清离开京城,当然是去投奔蓝先生了。

    宗室营里人人自危,那些曾经和福润长公主交好的女眷,还有经常和符清一起喝花酒的,全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不知哪天,金吾卫或者羽林军就会找上门来。

    谁也没有想到,符清并没有跑远,此时此刻,他就躲在城外一座冷清的小道观里。

    符清素来以浪子自居,他这样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或者说,他比泥鳅还要滑。

    史原一出事,符清就知道大事不好,他连夜就把自己与外室所生的儿子送出了京城。

    这个儿子,是福润长公主给他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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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九章 阿茶

    符清和福润长公主的关系说不上好,可也说不上不好。www.uu234.net

    当年,符清眉清目秀,文采风(防)流,福润长公主少女情怀,尚得如意郎君,二人有过一两年甜蜜日子。

    有一天,芳仪长公主府里的长史,一个名叫史原的来求见符清,一切的一切,便从那天更改了。

    那日,他像疯了一样将拦着的嬷嬷推开,冲进福润屋里,揪着福润的衣襟质问:“顺王没有死,你可知否?”

    福润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她默默点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这时,嬷嬷带着几名内侍进来,将符清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符清没有反抗,像行尸走肉般任由他们将自己轰出公主府。

    他如游魂一般,在街上行走,走到一家青(防)楼门前,楼上敞开的窗户里有姑娘向他招手,他便走进去......就这样他在街上游荡了三天,没去公主府,也没有回符家。

    第四天的时候,他依然在街上走着,一驾马车停在他身边,福润探出头来,凄声道:“阿清,我们和离,或者义绝,我去和太后说,你上车,我们商量商量。”

    符清上车了,但是最终他们没有和离。

    他不敢!

    这件事他已知晓,他和整个符家都已逃不了干系。如果他还继续做驸马,这件事还能有转机,可若他和离了,没几天就能被灭口。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进过福润的屋子,但是他也没有与哪个女子有过鱼水之欢。

    即使他整日流连青(防)楼楚馆,也没有过片刻松懈。

    符清不是柳下惠,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他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他这一辈子,从尚了福润那一刻起,便已经完了。

    直到有一天,福润将一个女子送到他面前,对他说道:“给符家留条根吧。”

    这个理由他无法拒绝。

    况且,那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温婉善良,人淡如菊。他给她写诗,她害羞地笑,把诗绣在帕子上,却又舍不得用那帕子,每天别在身上,想起来就展开看,边看边甜甜地笑。

    她的名字叫阿茶。

    那一年是符清最快乐的时候,他很感激福润,他甚至主动去结交济南侯世子和延安伯世子这些掌握兵权的人家。

    一年后,阿茶给他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满月刚过,福润身边的几位嬷嬷过来,当着他的面,把一层层的桑皮纸贴到阿茶的脸上,他被几名侍卫按着动弹不得,嘴巴被堵住,他眼睁睁看着阿茶的四肢不再抽搐,那个会看着诗偷偷甜笑的女子,再也没有了。

    他终于还是害了别人,他也终于看清了福润。

    可是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他和他们符家,都已被逼到绝路。

    这些年里,他悄悄存了些银子,又将两个庶出的堂侄送到了两广,他不敢将亲生儿子提前送走,福润知道这个孩子,他不敢。

    直到福润死了,他才将儿子远远送出去。

    儿子已经八岁了,长得很像阿茶。符清很高兴,儿子长得不像他,这是最好不过了。

    这些年行尸走肉的日子,早已磨光了他的棱角,他早就没有了少年时的张扬,他连累了家族,他连一个弱女子都保不住。

    他希望儿子长大后不会像他一样,他希望儿子能够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他给儿子取名符正堂。

    现在的符清了无牵挂,他坐在道观尽头那个小院子里,苏浅正在烹茶,苏浅烹茶的手法宛若行云流水,就连符清这样的男人也看得入神。

    苏浅将茶盏摆在他面前,符清这才缓过神来。

    他叹了口气,对苏浅道:“可惜太晚了,否则我能将你举荐给一位明主。”

    “不晚啊,世间事情只有想做就没有晚的。”苏浅微笑。

    “怎么没有?如果这一刻被人用刀抵在脖子上,你还想着娶妻生子考科举,那不是全都晚了。”符清道。

    “不晚,只要死前想了那就不晚,他在活着的时候还曾去想去渴望,只是因为生命短暂才没有去实施而已,至少他还有想的机会,与那些没有机会的人相比,这便是不晚。”

    符清怔住,是吗?这个苏浅话虽不多,可是却振振有辞。

    这番理论,乍听是歪理,可是仔细回味,却也别有道理。

    “你就不问问,我想将你举荐给何人?”符清问道。

    “不用问啊,你还没有决定是否举荐我,我问了何用?”苏浅回道。

    符清哈哈大笑,他指着苏浅道:“也不知你是明白人呢,还是个糊涂人。你难道不知道天下大乱了吗?我要将你举荐的人,自然不会是当今天子,那么还会有谁呢?”

    苏浅道:“还请符兄明示。”

    “罢了罢了,若是两个月前,我是真有心将你举荐给他的,可是现在,我何必再祸害一个人呢。”符清忽然自嘲,两个月前他的确想把苏浅举荐给蓝先生,可也并非出于好心。

    苏浅是庆王的人,庆王十有八、九就在蓝先生手里,再把苏浅送过去,那就是主仆相见,蓝先生想来乐见其成。

    他符清只是一头牛马,被人用鞭子抽着向前走,他不想害人,可是被鞭子抽急了,也会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他是想让苏浅当这个垫背的。

    可是没有想到时局变幻得如此之快,一转眼蓝先生和太平会就成了众矢之的,再一转眼福润就死了,史原也下了大狱,符家流放三千里,悬在符清头顶上的那把刀没有了。

    “苏浅,你为何还不走?”符清问道。

    天下大乱了,苏浅不会不知道,这京城还有何可留恋的,若不是这天下间已无他的去处,他也早就走了。

    “不是不走,而是不能走,我在京城还有事情未了,因此暂时走不了啊。”苏浅又递给他一盏茶。

    “苏浅,庆王早就不在京城了,你留在京城做什么呢?”这是符清早就想问的,苏浅卑微到每天只吃几个素包子,却还要留在京城里,以前他没有多想,可是到了现在,他便越发觉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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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零章 真相

    “每个人来这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或是经天纬地,或是定国兴邦,或是振兴家业,或是著书立说,而我之所以留在京城,就是要完成我的使命。”

    烛光浅浅,苏浅脸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符清望着他,忽然有些陌生。

    符清忽然发现,他好像从未熟悉过苏浅。他和苏浅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之所以现在坐在一起,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庆王出事后,他遇到了苏浅,他发现曾经骄傲一尘不染的人,居然流落到荒郊野外,靠几个素馅包子维持生活,所以他便想要接近苏浅。

    他对苏浅好奇吗?并不,他只是想要一种心理上的平衡,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终于贱如尘埃,说来说去,也只是自己心里见不得光的一点点小兴奋而已。

    直到现在符清才发觉,除了知道苏浅住在这座道观里,见过他在路边买包子以外,他对现在的苏浅一无所知。

    其实他对以前的苏浅也同样一无所知,他所了解的苏浅,并不比京城里人们传说中的多了半分。

    符清手脚冰凉,他艰难地咽咽唾沫,他想起他曾在苏浅眼中捕捉到的那抹慌乱,是了,还有这个,他怎么忘了,他还握着苏浅的把柄。

    “你究竟是谁?”符清颤声问道。

    “苏浅啊。”苏浅微微一笑。

    “你真的姓苏?你真的是嘉兴苏家的子孙?”到了这个时候,苏浅还要嘴硬吗?如果江山易主,谁还管你是哪家子孙。

    “千真万确,我出自嘉兴嫡房,如果还有机会,改日你到嘉兴,见到苏大老爷,便会相信了。”

    父子遗传,苏浅敢这样说,那他与苏大老爷定然长得很像。

    符清的眼角抽了抽,他想问苏浅,为何上次提起此事时会慌乱,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他是真的在苏浅的眼里看到慌乱了吗?

    有还是没有?是自己眼花,还是自己想像出来的?

    符清下意识地揉揉眼睛,他自嘲地笑了。

    最近,他发现周围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忽然全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史原被抓走后,他一直在托人打听,后来得知是史云亲自交待出史原是庆王余党,所以史原才被抓走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史原在抓进去后,又主动交待出他不仅是庆王余党,他更是蓝先生的人。

    符清与史原认识多年,他知道史原为人。史原那种人,宁可承认自己是庆王的人,也决不会把事情往蓝先生头上扯的。

    可是事实上,就是有了史原的口供,皇帝才会亲自下令抓捕太平会党羽。

    史原是真的交待了。

    自己只是两个月前问过苏浅一次,便自以为是地认为苏浅就不是苏家子弟,那么如果他有史原的遭遇,是否也会不由自主说出一切?他会不会在事后会像今天这样,觉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符兄,你在想什么?”

    耳畔传来苏浅的声音,符清缓过神来,他忽然好奇起来,不仅是对苏浅这个人,他更是对眼前的一切。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悬在头上的那把剑,没有了家族,没有了自己的家,没有了名声,也没有了阿茶,他还怕什么,他什么都不用怕了。

    他问道:“史原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嗯。”苏浅轻声道。

    “依你看来,史原为何会承认自己是太平会的人,还要供出蓝先生?这对他没有好处,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承认是庆王余党,顶多是一个人死,承认是蓝先生的人,蓝先生会把史家斩草除根。

    苏浅轻声笑了,他对符清道:“符兄是读书人,一定没有精研过刑狱,想要让犯人招供有很多办法,比如说熬鹰,就是取自驯服雄鹰的法子,不让犯人吃喝睡觉,就连打瞌睡都不行,顶多几日,就是铁打的汉子也会承受不住;除了这些法子,还有药。”

    “药?”不仅是药,就连熬鹰,符清也没有听说过。

    他是读书人,苏浅不也是读书人吗?苏浅为何会懂得这么多?对了,苏浅是庆王的人,曾经跟着庆王进进出出,想来就是那时学到的吧。

    “什么药?让人招供的药吗?”符清又问。

    “也算不上是让人招供,只是一种能让人晕晕沉沉神志不清的药,用了这种药,你想问什么,对方便会答什么,而当他苏醒之后,便会对药性发作时发生的时候一概不知。”苏浅依然保持着微笑,现在的苏浅还是比当年要顺眼,至少他时常会笑,虽然这笑让人摸不清头脑。

    “你是说监狱里给史原用了这种药,所以他才会把蓝先生招认出来?”不知何时,符清已是满头大汗,太可怕了,世界竟然会有这种药,真是太可怕了。

    苏浅笑而不答,又倒了一盏茶。

    良久,符清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好在他没有被抓进去。

    可是抓进去就抓进去吧,他知道得也不多,即使说出去也没什么,他的亲人都被流放了,他的儿子和侄儿全都送走了。

    对,他才应该被抓进去,把蓝先生的事情抖出来,他们害了他,害了他们全家,他为什么要让他们好好的,难道还要等着他们当皇帝吗?

    可是最初被抓进去的是史原,而不是他。

    符清颓然,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来,双眼瞪得铜铃一样,望着苏浅:“苏浅,你究竟是什么人,你难道也是蓝先生的人吗?”

    苏浅笑了:“我说过,我就是苏浅,嘉兴苏家子弟,我不是蓝先生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可是你为何会知道史原如何招供的,你别告诉我,庆王懂得这些,庆王若是真懂这些,当年他就不会败得那么惨。”

    “嗯,庆王不懂,他肯家是不懂的。至于我为何会知道,因为这一切都是我搞出来的啊。”

    “史原被抓,蓝先生浮出水面,福润公主自尽,你流落到我这里,全都是我搞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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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一章 血脉

    暮色四合,屋内落针可闻,符清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从来也不知道自己喘息的声音会有这么大,如同一条离岸的鱼拼死挣扎,想用最后一口空气来拯救自己,却忘记了鱼需要的并非是空气,而是水。顶 点 X 23 U S

    人往往也是这样,直到最后关头,依然不知道自己真正失去的是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符清颤声问道。

    苏浅微笑:“我是苏浅。”

    是啊,他是苏浅,他一直都在说他是苏浅。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于你没有用处,你......”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苏浅没有找过他,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就连这一次,他从京城逃走,也是躲到了苏浅这里。

    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想要躲开朝廷的抓捕比登天还难,所以他便来苏浅这里避避风头。

    “是,你的确没有用处,所以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与我品茶。”苏浅说到这里,又给符清满上一杯茶。

    符清端起茶,咕噜噜喝下去,他早已尝不出茶的香味,他可是呼吸却渐渐平复下来。

    苏浅对他并没有恶意。

    “小苏,你能救我吗?”人一旦平静下来,大脑也就恢复了清明。

    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符清也有,他不想死,他还想看到儿子长大,那是他与阿茶的儿子。

    苏浅望着他,眸色沉沉,如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符清立刻就明白了,世上没有白吃的饭,他想让苏浅救他,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小苏,蓝先生对我并不信任,他来京城时,并没有见过我。”

    “他来过京城?”苏浅问道。

    “来过!他不但来过,还在京城住过一阵子,初时就是住在书铺街的笔墨铺子,后来搬到城外,福润曾经乔装改扮亲自去见他,我陪福润一起去,可是蓝先生没有见我。在笔墨铺子里,我见到了翠娘子,翠娘子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对福润也是带搭不理的。福润后来告诉我,翠娘子原本应该是蓝先生的女人,可是翠仙一等就是十几年,等到二十多岁,蓝先生还是没有碰她,所以翠仙心里不痛快,尤其是对与蓝先生有血缘关系的人更是如此。”

    说到这里,符清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去看苏浅的脸色,这么琐碎的事情,当时他都不想听的,现在却要拿来换自己的命。

    苏浅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符清道:“......那次回来,福润见我闷闷不乐,便和我说了一些事,她说蓝先生也不喜欢她和妹妹,当年蓝先生一心想要寻找姓谢的女子,翠仙也就是翠娘子,她就是姓谢的,只不过并非出自谢家嫡房。”

    苏浅的神情总算有了变化,他沉声问道:“翠仙姓谢?”

    符清有些洋洋得意,他对苏浅道:“我也不是傻子,我这辈子算是被他们父女给毁了,难道我还不能找到他们的把柄吗?你知道我为何要整日流连青(防)楼楚馆吗?因为我从翠仙那里得知了谢思成的身世,你知道吗?在太平会里,翠仙的人与谢思成的人势不两立,有一次两拨人打起来了,惊动了顺天府,谢思成的人跑了,翠娘子手下的阿嫣却被抓进去了。是我瞒过了史原,悄悄把阿嫣弄出来的,从此我便和翠仙有了来往。”

    “翠仙是个火爆脾气,平素喜欢喝几杯,而且她最喜欢女扮男装到青(防)楼里喝花酒,我便投其所好,时常与她去喝上几杯。”

    “有一次,她喝多了,她告诉我,谢思成的亲娘就是姓谢的,当年蓝先生找到她时还以为找到了宝贝,后来才知道她非但不是谢家嫡房的,而且还只是个养女,蓝先生为此很生气。翠仙还骂谢思成是婊(防)子养的。”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整日出入于京城各胭脂花柳之间。”说到这里,符清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惶恐,他满脸红光,眼睛里也泛出了神彩。

    “你找到谢思成的生母了?”苏浅不动声色地问道。

    “当然没有找到,那女人即使没被蓝先生杀了,也要死在翠仙手里,你不知道翠仙有多恨她。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还是查到了一些事情。”

    符清摸摸下巴,眼睛却瞟向苏浅。

    苏浅淡淡一笑,道:“如果你说的有用,我就让你与儿子团聚。”

    他着重说了“儿子”两个字。

    符清脸色大变,指着苏浅颤声道:“你把正堂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好吃好喝,还有人照顾。”苏浅说得云淡风轻。

    “你会这样好心?”符清只觉口中腥甜,他甚至怀疑自己会急火攻心口吐鲜血。

    正堂的事情只有他和福润知道,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前脚把正堂送走,后脚就让孩子落到了苏浅手中。

    “信不信随你,是否继续说也随你。”苏浅说道。

    符清脸上的得意一扫而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查过古籍,谢家对于子孙甚是苛刻,但凡是能够记到族谱上的,只能是嫡房的人,男女不限,均可上谱,但也只限嫡房。”

    “得知翠娘子也是姓谢的之后,我用了半年时间,终于查到翠娘子的身世,她不但是姓谢,而且还就是陕西人氏!只不过她家那一支不是嫡出,早在不知多少代以前就成了旁支,还不如旁支呢,大多人家的旁支也能上谱,谢家可不行。”

    “蓝先生是谁,他是太祖子孙,正儿八经的龙子凤孙啊。要知道沈家皇帝是一代不如一代,且每一代都有太后或皇后参于朝政之事,并非是天底下的厉害女子都进了宫,而是沈家的皇帝根本难当大任。”

    “蓝先生早年在宫里时,定是得知了谢家女帝的事,于是他出宫后就四处寻找谢氏后人,他想要与姓谢的女子共同孕育一子,懂吗?那个疯子想让谢家女子给他生儿子!”

    “可惜他先找到的只是谢家养女,后来他又找来了谢家旁支的翠娘子,可是谁能想到,就在翠娘子快要及笄的时候,真的让他找到了真正的谢家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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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二章 匪夷

    苏浅心里咯登一声,他看着符清,轻声道:“这都是你猜出来的吧,谢家女子前不久已在西安举兵了。m.www.uu234.net”

    “的确,有些事情是我猜的,但是我不会胡乱去猜测。小苏,你我都是做学问的人,我们这种人比那些细作查子多了一点本事,就是我们能够静下心来查阅典籍。蓝先生想要一个最好的后代坐上那张龙椅,你懂吗?他要让谢家女子给他生孩子,他不急的,如果他等不到,就要让他的儿子等到!”

    “蓝先生是何时找到真正的谢氏嫡女的?”苏浅沉声问道。

    “我并不知晓具体是何时,只是知道那个时候蓝先生已经出宫,他不再是王爷的身份,而太平会也还没成气候,是以他虽找到了谢氏嫡女,可是那女子背靠着一个大帮派,而当时蓝先生偏偏就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因此也只能做罢。”

    符清把这些话说得非常笃定,想来正如他所说,这十来年他都在暗中查这件事,在太平会里,与他有私交的是翠娘子,而翠娘子则和谢思成是死对头。偏偏谢思成便是蓝先生的儿子,他的母亲便是当年蓝先生误以为是真正谢氏女的那个女子!

    翠娘子从小就在蓝先生身边,如果那个谢家养女和真正的谢氏女没有出现,她或许早就嫁给蓝先生,成为太平会的女主人了。可是谢家养女给了蓝先生一个儿子,而那个真正的谢氏女,则彻底断绝了翠娘子嫁给蓝先生的路。

    谢氏女是女帝后人,与女帝一脉相乘,是天下间至强女子的血脉。

    而翠娘子只不过是谢家旁支,如果谢氏女没有出现,那么她也能凑数,可是谢氏女出现了,蓝先生宁可等下去,也不会退而求其次。

    翠娘子意难平,但是她却不是会主动向人诉苦的人。这些年里,也只是偶尔一两次多喝了几杯,才对符清露出过端倪。

    “没错,展怀的老婆就是姓谢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正的谢家嫡女,可是我猜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符清沉浸在回忆之中,没等苏浅询问,他便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在庆王府里,那年展怀抓住了鞑子的那个什么可汗,还是庆王代替先帝接受献俘的。想来你还记得,那件事之后,展怀就被人参了,参他私自出兵宣抚,后来展怀不是亲自去了宣抚吗?还把兵部的人从宣抚总兵府里给扔了出去,那派去查他的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吗?你或许不知道,当时谢思成和翠娘子的人,全都去了宣抚!”

    “因为那个时候,太平会收到消息,鞑剌那边出了重金寻找汉人名医,为一个女人治病,而那个女人,十有八、九就是谢红琳!”

    “宣抚与鞑剌一城之隔,谢思成和翠娘子的人去宣抚也就罢了,展怀为何也会去?他真的是为了自己的案子吗?展怀是什么人,他都能率领五万大军擅自出兵宣抚,难道还不能派几个人过去把兵部去查他的人全都收拾了?哪里还用得着他亲自过去?”

    “当时我想不通,直到听说展怀老婆就是谢家女儿,我这才想明白!”

    “展怀也是为了谢红琳而去,展怀的老婆,就是谢红琳的女儿!”

    “当年蓝先生曾经一度以为谢红琳已经死了,可是他也查出谢红琳有个女儿的,他还曾去过杭州,可是却没有找到,这是蓝先生的心结。”

    “不过现在蓝先生恐怕已经给气吐血了吧,他要找的谢家女儿,无论老的还是小的,全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那个小的居然嫁给了展怀,他还要借着张宝辰才能反,谢家女儿竟然直接打出自己的名号来了。”

    “哈哈哈,难怪那个老东西做梦也想和谢家女子生孩子了,就这份魄力和胆识,就甩了沈家人一大截。”

    符清说到这里,纵声大笑起来,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件事居然这般痛快啊,太痛快了,顺王这些年来又是假死,又是创建太平会,可是到头来,要想起兵还要假借张宝辰之名,他甚至都不能直接打出名号。

    对了,谢思成明明是他的儿子,可还是要姓谢,还不是想要有朝一日,假借谢家子孙的名头起兵吗?

    丢人啊,他符清还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堂堂顺王爷,先是改叫什么蓝先生,后来就连亲生儿子也要跟了别人的姓。

    苏浅微微蹙眉,他想起了一件事来。

    “庆王妃......她并不是谢家后代啊,太平会为何还要把她接到扬州?难道不是想让她给庆王诞下子嗣,再拥那小孩子为帝吗?蓝先生已经有了谢思成这个王牌,他还要再立个小皇帝,有必要吗?”

    符清怔了怔:“这件事我不知道,就是那次宣抚的事情,翠仙惹怒了蓝先生,把她打发到西北去了,从那以后我便没有再见过她,也不知她是生还是死。翠仙离开京城后,我有事就向史原报备,史原是个嘴严的,从来都不肯多说一句,你说的这件事我并不知晓。”

    苏浅看出符清差不多已经倒空了,便道:“无妨,你在我这里多住几日,想到什么再对我说吧。”

    符清大惊:“那正堂呢?你总要让我先见他一面吧。”

    苏浅微笑:“我说了,你儿子现在很安全,由女眷带着,不方便送过来,不过如果你不相信,我倒是可以取他一只手或一只脚来给你看看,你可有记号,能一眼认出吗?”

    如果可以,符清恨不能给苏浅几拳,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这小子不但阴险,而且狠毒。

    “你不许动他,他还是个孩子!”符清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忽得满脸通红。

    苏浅望着他,眼神忽然有些飘忽,他笑了笑,声音放柔:“你放心吧,就凭你与他的这份父子之情,我也不会伤害他。”

    符清舒了口气,他忽然起身跪了下去,对苏浅道:“即使你不能饶我一命,也请放正堂一条生路,找个肯收养他的人家,让他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这是符清第一次出言相求,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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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三章 正堂

    京城外的田庄里,二太太看着花三娘带回来的孩子,一头雾水:“这是谁家的小孩啊?”

    这是个男孩,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看到二太太,有些腼腆,不像是经常出来走动的样子。

    花三娘笑道:“故友家的孩子,他爹要出远门办点事,想把孩子送到外地,我见他可怜,就带过来照看几天。”

    二太太不疑有他,冲着孩子招招手:“来,姨姨这里有点心。”

    说着,她把装着点心的攒盒向前推了推,攒盒打开着,里面飘出甜糯的香味。

    孩子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还在原地站着,一动也没有动。

    花三娘见了,伸出一条胳膊,将孩子夹起来,放到炕上,那孩子倒也乖巧,自己脱了鞋,温顺地坐在炕桌前。

    二太太看到他脚上的袜子虽然洗得很干净,可是已经旧了,上面还有补过的痕迹,猜到孩子的家境可能不好,也不知花三娘怎么认识这孩子的父母的。

    她拈起一块点心,放在孩子面前,柔声说:“乖,别害怕,尝尝这红豆糕,加了桂花的,你喜欢吃桂花吗?”

    ......

    这个孩子就是符清和阿茶的儿子符正堂。

    他刚刚满月,母亲就死了,符正堂跟着乳母住在铜钱胡同的一处宅子里。符清担心他会被太平会的人找到,每年都要搬几次家,乳母被符清叮嘱过,平时也不敢带符正堂出门,生怕被人看到,对这孩子不利。因此符正堂虽然已经八岁,可是除了乳母,也只是每年见符清两三次,他从未与陌生人接触过。

    福润长公主自尽后,符清便请了镖局子,护送乳母和符正堂去江西,符清的两个没有上谱的庶出堂侄,前两年便已经去了江西。

    当时符清惊慌失措,派了自己的一名亲信跟着一起去,便以为万事大吉。却不曾想那镖局子里有两个镖师就是太平会的,符清的亲信和乳娘说话时不慎被他们听到,这两个镖量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是听他们提到要提防太平会,便猜到那个孩子可能有些来头,两人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亲信和乳娘,带着孩子跑了。

    他们原是想把这孩子交给保定府太平会分舵,可是还没进保定,就被花三娘追上,将孩子抢了过来。

    小小年纪,便逢此大劫,就是普通孩子也会吓得半死,何况是符正堂这个没有见过什么生人的小孩呢。

    二太太自己没有孩子,也从未照顾过小孩,花三娘却是与小孩子打过交道的,她照顾过苏浅,还与霍九相处过,可里苏浅和霍九都是人精,和符正堂是完全不同的,花三娘看到符正堂小心翼翼的样子都心烦,索性去忙自己的事,照顾孩子的差使就落到二太太头上。

    二太太身体尚未恢复,郭玉龄的死又令她再受打击,身边多了个小孩子,反而让她有了些精神,不再整日想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把精力渐渐放到眼前的小孩身上。

    符正堂像只受惊的小鹿,对一切都很戒备。田庄里住的都是佃户,为了安全起见,花三娘也只是找了个会做饭的老实婆子打理一日三餐。

    二太太便问那婆子会不会做针线,婆子红着脸说:“缝缝补补自是会的,就是乡下人手粗,做出来的活计拿不出手。”

    二太太便请那婆子给符正堂缝了一双新袜子,袜子缝好后,她亲手给符正堂穿上,她听到符正堂小声对她说:“谢谢姨姨。”

    天气越来越暖和,符正堂也越来越活泼。二太太索性让他和庄子里的小孩一起去玩。第一天回来时,符正堂身上干干净净,问他玩的什么,他说他看别人爬树;第二天依然如此,到了第三天,符正堂一身脏兮兮的回来,裤子还湿了半截,原来是个小伙伴去溪里摸鱼了。

    从那天开始,花三娘便常常看到二太太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跟着那婆子,像庄子里的婆娘们一样,出去叫孩子回来吃饭。

    花三娘把这些事情全都写到信里,不久这信便到了霍柔风手中。

    霍柔风坐在临时搭起的营帐里,看了花三娘的信,笑了笑,便把信重新装好,盖上火漆,对随她一起出征的谢小笨:“送到西安,交给二爷。”

    谢小笨说声“得令”,便拿了信出去,走出大帐,装出来的严肃全没了,笑嘻嘻地跑去找传信兵,路上遇到两个相熟的女将官,看到她便问:“今天有肉吃啊,这么高兴?”

    谢小笨眉开眼笑,晃晃手里的信:“没有肉吃,五夫人给我差使了。”

    看着她的背影,将官们哈哈大笑,可能也就只有谢小笨,随便一个差使就能开心得不成了。

    送完信,谢小笨便狂奔到霍柔风的营帐里,问道:“五夫人,还有别的差使吗?”

    霍柔风原本不想带着谢小笨出征的,谢红琳也有意把她留在身边,可是谢小笨却趁着大家都在城楼上没有留意,跑过去找了蓝英,跟着一起出征了,直到出了陕西,霍柔风才知道这件事,而蓝英这才知道谢小笨是偷跑出来的,罚她跑了二十圈,又给饿了两顿,这才做罢。

    霍柔风想了想,人已经出来了,总不能再送回西安,索性让谢小笨留下,只是把她调到自己身边。

    霍柔风问谢小笨:“今天的字都练完了吗?”

    谢小笨点头:“全都练完了,我还把炎哥哥的信抄了两遍呢。”

    前几天霍炎来信,其中有一封就是给谢小笨的,霍柔风让谢小笨练字,于是这傻孩子每天练完字,就会再把霍炎的信再抄两遍,而且还狗腿的说:“等我们打到江南,我就把抄好的信全都交给炎哥哥,他一定会夸我的。”

    霍柔风不忍直视,私底下对展怀道:“你说其其格如果做了我嫂子,会怎么样呢?”

    展怀想了想,道:“你向往以久的嫂子和小姑子的战争,这辈子是等不到了。”

    霍柔风叹了口气,话本子上的果然都是瞎编的,她听了那么多的书,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自以为学了全套宅斗技巧,可是却全无用武之地。

    九爷这辈子也只能到战场上去发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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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四章 猫变

    深夜,万籁俱寂,窗外忽然传来两声凄厉的叫声,龙床上的明和帝蓦的坐起,寝衣湿透。www.uu234.net

    “护住朕,护住朕!”他大叫出声。

    值夜的内侍和宫女慌忙撩开帐子,明和帝披头散发,抱住双肩瑟瑟发抖。

    窗外又有叫声传来,明和帝惊恐万状:“在外面,快,在外面!”

    有内侍冲出去,也有人疾步进来,隔壁值夜的常小贵走出屋子:“怎么回事?”

    一名侍卫跑过来:“贵公公,那不是刺客,是猫。”

    春日露浓,正是猫儿叫春的时候,只是这时的猫叫起来与平时大有不同,静夜之中乍听之下,的确有几分吓人。

    常小贵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让人去煮定神汤,又让人去传太医。

    他则缓步走进明和帝的寝间,明和帝务自在龙床上发抖,他把头埋在双腿之间,如同一颗包裹着的茧。

    常小贵走到榻前,柔声说道:“圣上莫惊,那只是猫儿而已,奴才已经让人去捉啦。”

    良久,明和帝才把头从腿间抬起,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常小贵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面熟,是了,皇帝越来越像先帝了。

    在去太子东宫之前,常小贵便是乾清宫里的,那时经常能够看到先帝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地坐在莲花座上,就和皇帝现在是一个样子。

    那时只觉暮色沉沉,就连紫禁城里最为金壁辉煌的乾清宫也被映衬得行将就木。

    可是小皇帝也才十八岁呢。

    常小贵还没见过哪位锦衣玉食的少年人活成这副样子的。

    “常小贵,那不是猫,那不是猫,杀了,全都杀了!”

    明和帝忽然侧头望向窗外,他双眼赤红,像是充了血,又像是要冒出火来。

    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他跪在坤宁宫里,紧紧抱着母后的腿,流着眼泪哀求着;紧接着,他便看到母后把一点点药末用纸包了交给心腹,他在旁边看着,忽然哭了出来:“母后,父皇发现后一定会怀疑到孩儿身上,他会杀了孩儿的。”

    他看到母后的手颤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将一只赤金镯子从手腕上撸下来,交给了那个心腹。

    他松了口气,镯子里装的应该就是能令父皇死得无声无息的剧毒了吧,把整只镯子的毒全都吃了,一定死得透透的。

    下一刻,他看到父皇双手合什坐在莲花座上,他想笑,世上哪有这样的君王啊,这昏君也该死了,早就该死了。忽然眼前的父皇不见了,他听到一声猫叫,接着又是一声,他四下去看,却没有看到有猫,等他再回头,他看到有只猫趴在莲花座上,正在对着他露出森森白牙!

    明和帝尚未大婚,后宫里的院落大多空着,虽然没有妃嫔养猫,可是总会有不知哪里来的野猫出没,猫儿可爱,还能抓老鼠,宫女内侍们有时看到了,也会随手喂些吃食。

    但是从这个晚上开始,后宫里便再也看不到猫了,皇帝下旨,只要看到有猫出没,立刻捕杀。

    春天的夜晚,紫禁城里再也听不到猫叫,本就冷冷清清的后宫里,更加静寂,偶尔有一两只夜鸟的啼鸣,内侍们都会惊出一头冷汗,担心会把皇帝吵醒,再下一道旨,不许紫禁城里有鸟飞过,那可太难办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乾清宫里便有了闹鬼的传说。其实紫禁城里一直都有闹鬼的传闻,比如有宫女路过冷宫里常能听到女子哭声,比如半夜三更有人在井边看到人影,比如御花园里总有五六个小孩嬉戏,天一亮便消失不见。

    可是乾清宫闹鬼却还是第一次。

    毕竟乾清宫是历代皇帝住的地方,有龙气护着,牛鬼蛇神不能靠近。

    可是这传闻便就是从乾清宫传出来的,值夜的宫女看到有只猫窜进皇帝龙床上的帐子,悄悄告诉常小贵,常小贵大着胆子,举着灯探进帐子,可是却连个猫影子都没有看到,反而把皇帝给吵醒了,常小贵扇了自己几个嘴巴才算了事。

    若只是一个宫女看到也就罢了,紧接着,每天半夜,总有人看到有猫钻进帐子,刚开始常小贵还会去看,后来也就不看了,他的脸也是肉做的,整个扇来扇去的,他自己不嫌疼,皇帝也烦了。

    可若真是有猫进去了,皇帝一定会被惊醒,再说紫禁城里哪还有猫啊。

    但是不只一个人看到,有一晚常小贵亲自守着,他也看到了。

    据说是一只四脚雪白的大黑猫,通体黑色,只有四只脚是白的,昏黄的灯光下,那猫的眼睛也是黄色的,看得常小贵出了一身冷汗。

    这件事终于还是被明和帝知道了,那天常小贵又看到猫了,他终于没能忍住,吓得叫了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自扇嘴巴,因为明和帝听说有猫就给吓晕过去了。

    皇帝病了!

    比起先帝,明和帝可谓勤政,他鲜少会不上早朝,因为这次病倒便立刻引起了大臣们的议论。

    按说皇帝青春茂盛,即使偶尔小病也不是大事,可是太医院的态度太让人奇怪了。

    太医院所有的人全都不许出宫,六十高龄的李太医自己便有消渴症,当值时昏倒,抢救后清醒过来,按理应送回家里调养,可却被勒令不能离宫,只让李家人把他常用的丸药送过来,却连李太医的面也没能见到。

    朝臣们悄悄议论,但凡太医院会如此严防死守,要么是皇帝患了大病,不久人世,要么就是患了见不得人的病。

    皇帝只有十八岁,甚至还没有大婚,平日里见他虽然有些憔悴,可也不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啊,至于见不得人的病,那就更是无稽之谈。

    没过两日,大相国寺的高僧便进宫了。

    因为先帝的原因,明和帝对僧道避而远之,他继位之后,除了给先帝、太皇太后和太后做过法事超度,就连过年也没有去大相国寺敬香。

    现在皇帝病了,大相国寺的人却进宫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大相国寺的人是进宫做法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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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五章 沈彦青

    法事连做了几天,明和帝终于能上朝了,宫里的事情也断断续续传了出来。www.uu234.net

    乾清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不只一个人看到,皇帝受到了惊吓。

    “一定是那些阉人大惊小怪,乾清宫乃龙气齐聚之地,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呢?”

    “为何不能用呢,乾清宫虽是龙气齐聚之地,可是几乎每代君王都是在乾清宫驾崩的啊,龙气再多,也不如阴气多吧。”

    “两位大人,不要再说了,让人听到可不好啊。”

    “怕甚啊,这话还不是宫里传出来的?如果要追究,也是要从宫里开始追究。”

    官员们都是知道轻重的,对这件事情的议论仅限于此,可是这件事传到外面,可就完全不同了。

    也不知是哪位官员走漏的风声,不过一天,京城的大街小巷便传遍了皇帝遇鬼的事。

    如果京城里少了锦衣卫,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就连呼吸都觉顺畅,嚼起舌根子来,更是口沫横飞。

    更有甚者,将皇帝遇鬼的事描绘得神灵活现,就好像他当时在场一样。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听嗖的一声,一只黑猫便窜进了皇帝的龙帐之内。正在值夜的贵公公揉揉眼睛,莫非是看错了?宫里怎会有猫呢?”

    “喂,宫里怎么就会没有猫呢?”

    “是啊是啊,我听人说那些贵人们最喜欢养猫了,后宫三千佳丽,可不是每个都能见到皇帝,皇帝每天也只翻一位妃子的牌子,余下的那二千九百九十九位,只能靠猫来暖脚了。”

    先前正说得起劲的那位被人硬生生打断,满脸不悦,鄙夷地说道:“你们这些少见多怪的,难道不知道早在多日之前,皇帝便下令紫禁城里不准有猫了吗?”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有猫?”

    “如果是野猫呢,自己跑了过来,难道还在轰出去吗?”

    “别打岔,别打岔,请这位先生接着说下去,贵公公看到有猫钻进皇帝龙帐之后呢,进去查看了吗?”

    ......

    没有人关心西北和中原的战事,所有人只对这种辨不出真假的密辛感兴趣。

    黄显俊和沈彦青坐在茶楼一角,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沈彦青才问道:“芦瑜已到西安了吧?”

    终于找到了别的话题,黄显俊这才来了精神,他笑着说道:“早就到了,他给我写信过来,说是那日站得太远,没有看到谢夫人的英姿,很是遗憾呢。”

    沈彦青将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扔在桌上,茶楼噪杂,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还以为芦家能把他派出去独挡一面,是他出息长进了呢,没想到去了西安反而连是非也不分了,一个叛军婆子,有何好看的。”

    黄显俊吐吐舌头,道:“表哥,你就不要再说芦大了,他够倒霉了,原以为终于能够出去打理分号,没想到刚到西安,那边就反了,也不知他们家的银号还能不能保住呢。”

    沈彦青上上下下打量着黄显俊,忽然问道:“芦家为何忽然想要发展西北的生意了?”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芦家本就是山西人,山西和陕西离得那么近,可是他们芦家却不是陕西最大的分号,这事说来也是够让人恼火的,想来就是因此,芦老太爷才派了亲孙子过去吧。”

    自从霍九死后,黄显俊和芦瑜、李烨三个人也就很少碰面了,尤其是这两三年,李烨成亲,又连生了两个儿子,他除了打理自家生意,还要守着老婆孩子,每每见面,张口就是大儿子,闭口就是小儿子,好生无趣。

    黄显俊则逐渐接手四川的花椒生意,往来于四川和京城之间,一走就是几个月;反倒是芦瑜,就在自家铺子里出出进进,但是这位天底下最有钱的公子哥平时囊中羞涩,身边少了有钱的朋友,便寸步难行,因此了就乖乖地留在家里了。

    年前黄显俊回到京城,原本想和李烨、芦瑜聚一聚,没想到芦瑜却已经离开京城了,一问才知芦老太爷派他去了西安分号,原是让他开春再去,芦瑜去心似箭,寒冬腊月就动身了,芦老太爷为此对他大是夸奖一番。

    沈彦青冷笑:“你没在京城,可能并不知晓,芦瑜没有离京的时候,和吴家勋走得很近,两人同出同进,就像你们当初一样。”

    黄显俊笑道:“芦大是什么人,表哥你还不知道吗?只要有不花钱的好酒好菜,我就是拿鞭子轰他,他也不走。我虽然不认识这个吴家勋,但想来是个手面大的,芦大虽然爱沾小便宜,可他是什么人啊,他家的金银那是堆成山的,如果不是手面够大,芦大还真看不上,你想让他去沾便宜,他也不沾。”

    嗯,这手面要有多大呢,必须要像霍九那样才够资格。

    “是吗?”沈彦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黄显俊眼神顿了顿,随即咧开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表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请了你好几次,你今天好不容易和我出来坐坐,总说芦瑜做什么,你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待见他啊。”

    沈彦青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得了差使,要出征了。”

    黄显俊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霍的站起来,看到旁边桌子的客人望过来,便又讪讪地坐了下去。

    “表哥,你要出征?你要去打仗?”他压低声音问道。

    “嗯,你回家不要说,也不要和别人说,这差使是我自己谋来的,还没有告诉父亲。”沈彦青说道。

    “我的哥呀,你好端端一个宗室,又不是勋贵子弟,你去打哪门子的仗,你是在西山大营当过差,还是进过卫所?你什么都没有!你是什么身份?你是镇国将军世子,以后的辅国公。”

    “这些都是虚的,我就是想去会会展怀,当年在京城时我没能遇上他,这次他反了,我要到战场上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沈彦青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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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六章 大军

    展怀和霍柔风是三月十五起兵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出了陕西,第一个要打的地方就是山西。因此兵部派了由曾任山西总兵的西昌伯领兵,在北直隶和山西急调五万兵马准备将展谢大军拦住。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展怀和谢柔风出了西安,便去了河南。

    四月初,展谢大军攻下平阳府,俘虏张宝辰军队三千人。

    消息传到京城,明和帝抚掌大笑,对殿下文武百官道:“让西昌伯退回北直隶,朕要看看展怀和张宝辰狗咬狗。”

    河南早就失守,如今是张宝辰的地盘,展怀和霍柔风却跑过去打了河南,这在明和帝看来,简直是笨蛋的做法。

    可是世事往往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该笑,谁不该笑。

    明和帝笑声未落,战报便送上来了。

    鞑剌人发兵了,宣抚失守!

    自从当年展怀俘虏了朵儿哈,鞑剌人便一直很安静,除了每年冬天犯境抢抢粮食,并没有大动作。

    明和帝登基之后,也只是在展怀讨要军饷的奏折里,见过关于鞑子犯境的描述。

    在明和帝看来,那都是展怀要钱的借口而已。

    可是现在展怀前脚反了,鞑子便打过来了,而且还是从宣抚进关。

    “宣抚的守兵呢?都是废物吗?”明和帝驳然大怒。

    “宣抚乃九边重镇,自是严防死守,只是这一次鞑子派出重兵,根本挡不住啊!”

    二十万大军!

    鞑子的草原狼加海集合整个鞑剌之力,派出二十万大军从宣抚进发。

    宣抚虽是九边重镇,可也只有三万守兵,就是把山西的兵马全部调过去,也凑不到鞑子的半数。

    百官中有人冷笑:“难怪展怀要跑去和张宝辰抢地盘,他是为了避开鞑子啊!”

    是啊,展怀和鞑子对立多年,定然是早就得到消息。

    其实他们还是想差了。

    燕娘把其其格谢小笨送到西北的时候,其其格同时还带来了加海屯兵的消息。那个时候,展怀和霍柔风便开始布署了。

    展怀派了自己的幕僚之首卫谦去了宣抚,将加海屯兵的事情告诉了宣抚总兵吴唐,并且向吴唐承诺,一旦鞑子入侵,陕西可以借兵给他。

    展怀再派卫谦过去之前,便做了最坏打算。

    当年他曾经擅自出兵宣抚,并且立下了不世之功。吴唐是在那之后才调来宣抚的,可也正是因为那件事,让吴唐这位九边总兵显得不那么耀眼了。

    因此,这几年来,吴唐与展怀并无往来,加之自从宣抚一役之后,鞑子各部内乱不断,除了榆林等地还有小股鞑子犯境以外,宣抚大同一带,早已没有了鞑子的踪影。

    一来二去,吴唐便放松了警惕,而且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自从展怀在宣抚俘获了鞑子可汗朵儿哈,已经伤了鞑子元气,十年八年之内,鞑子没有胆子大举入侵。

    卫谦去见了吴唐,吴唐听说后非但没有派斥侯去查,反而非常冷淡,这也是展怀意料之内的,卫谦并没有拖延时间,从宣抚回了西安。

    与此同时,展怀还派了郎青和花四娘也到了宣抚,他们不是来找吴唐的,而是去调查吴唐这个人以及他身边之人的。

    这一查不要紧,居然让他们查出吴唐的一名幕僚,竟然和谢思成私下有往来,花四娘动手要抓人的时候被发现,好在之前黄岭已经带了一百人分批进城,也没费太大力气,便带了几颗人头回到陕西。

    尚未起兵,谢思成便折了宣抚的内应,虽然都是小角色,可还是给谢思成敲响了警钟,否则新帝初登基朝堂不稳时,加海便就进关了,之所以忍到现在,也是看到吴唐再没有动静,而且展怀起兵,又有张宝辰和南边的庆王,朝廷军队被牵制大半,对于北边来说,正是大好时机。

    吴唐直到现在,才知道当初卫谦告诉他的,并没有夸大其辞。

    但是他却只能哑巴吃黄连,可惜宣抚兵力有限,哪里是草原狼的对手,也不过几天时间,便被鞑子攻破了城门。

    就在战报传到京城的时候,吴唐已经战死了。

    他的尸身被鞑子用长勾抢过来,割了头颅挂在城门之上,曾经威风凛凛的宣抚总兵吴唐,此刻只余一个满头血污的脑袋,触目惊心,令人扼腕叹息。

    加海哈哈大笑,对谢思成道:“瞧瞧,这就是汉人的总兵,这就是汉人的九边大军,在我们鞑剌铁骑之下,也只是一群待宰的牛羊而已。”

    谢思成微微一笑:“你不要笑得太早,你还没有看到真正的汉人大军。”

    “你是说展怀?刚刚得到战报,他在河南和那个什么张宝辰打得正酣,恐怕等到我们打进京城,他还没出河南呢。可惜啊,离开草原的第一仗,我不能与展怀一较高下。”

    这是加海的遗憾,也是加海的耻辱,他永远不会忘记,西安城外的那把大火。

    想到这里,加海将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出去,桌子一分两半。

    “总有一天,我要扒了展怀的皮,让他的妻子做我的奴仆!”

    展怀的妻子吗?

    谢思成眯起了眼睛,几年未见了,霍九长成什么样了?

    当日西安城楼上,霍九的一番慷慨陈辞已经传遍天下,谢思成在鞑剌也听说了。

    那是真正的谢家女子才能说出的话吧,对啊,霍九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出的,并非是因为她从小被当成男子养大,而是她身上是女帝的血脉。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屈和坚强。

    当年的女帝能马踏中原,入主京城,而今日的霍九能令展怀为她挥戈而起,能令加海对她刻骨仇恨,这样的女子,本就是世间少有,难怪义父每每提起谢家女子,随之而来的都是沉默。

    “谢安答,你在想什么?”

    耳畔响起加海的声音,谢思成回过神来,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加海的目光却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良久,加海哈哈大笑,对谢思成道:“你们汉人最爱那些儿女情长,谢安答,你该不会是早就看上展怀的老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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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七章 城楼

    鞑剌人没有汉人的三从四德,女子二嫁三嫁有之,更有儿子继承父亲女人的传统,胜利者更是会将战败方的女人收为己有。m.www.uu234.net

    在加海看来,有朝一日,他打败了展怀,展怀的妻子女儿便是他的奴隶,他想要把她们送给谢思成,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因此,没等谢思成回答,加海便哈哈大笑,对谢思成道:“展怀的妻子很美貌,虽然不如我们鞑剌女人强健,可是那脸蛋像羊乳似的,又白又嫩,你既然喜欢,哥哥便不与你争,到时便将她送给你。”

    当初在西安,加海让阿桑去做使者,但是他也曾在暗中看到过霍柔风。

    一个娇娇小小的汉人女子,屁股也不够大,除了皮肤白一无可取,连儿子都不会生。

    可是加海话音刚落,一抬头,双眼便撞上了谢思成冰冷的目光。

    加海一怔,他不是没有见过谢思成的这种目光,但那不是对他,他还记得当初谢思成初来鞑剌时,他手下的人全都不服,谢思成毫不犹豫地动手了,那个时候,谢思成便是这种目光。

    冰冷、残酷,加海忽然想起了狼,他被人称做草原狼,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谢思成才像一头狼。

    一头独来独往、狠辣绝戾的孤狼。

    “谢安答,你怎么了?”加海不解。

    谢思成面如寒霜,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着,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她那样的人,宁死也不会做你的奴隶,即使败了,她也会战到最后一滴血。”

    说完,谢思成拂袖离去,加海错愕,好一会儿,他才想明白,谢思成口中的那个她是指的展怀的妻子。

    不过,加海还是不明白,他不明白谢思成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发火,他也不明白展怀的妻子为何就不能给他做奴隶。

    正如他在西安看到那些精巧绝伦的珍宝时,想不明白汉人为何会花费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雕一件易碎的玉器,也想不明白珍雅轩里的一幅看不出好看的山水画,为何要卖上千两银子。

    汉人的世界里,他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没有关系,这并不防碍他马踏中原,因为那些雕刻玉器的匠人,赏评字画的读书人,全都抵挡不住他的鞑剌铁骑。

    那些都是没有用的,鞑剌人打到中原后,会把汉人的匠人和读书人全都抢过来,连同他们的玉器他们的字画。

    刚刚经历过战事的宣抚城,到处都是死一般的静寂。

    月光如水,冰冰冷冷地照在城楼上,城楼上面高悬着一颗人头,那是吴唐的人头,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谢思成独自站在城楼下,抬头望着那颗高悬的人头,他见过吴唐,他对吴唐的印像不坏,他以为吴唐还能多抵挡几天,没想到吴唐竟然死得这么快。

    吴唐一死,宣抚军群龙无首,兵败如山倒。

    谢思成叹了口气,上次他放在吴唐身边的内应,被展怀的人杀了,霍九应该从那时就知道他已经和加海合作了吧。

    霍九会怎么想他呢?

    谢思成苦笑,今天的月亮真好,把四周照得如同洒上水银,就像那一年宁波的月亮,也是这么好。

    那年霍九还是个小孩,戴着虎头帽,白白胖胖的娃娃脸,毫不避讳地脱了鞋袜泡脚,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脚丫小小的胖胖的,一看就是孩子的脚。

    后来每次遇到霍九,霍九都很兴奋,霍九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崇拜。其实他一直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可以令霍九崇拜的,那时的他,对霍九只有利用,他甚至曾经为了思谨而妒忌霍九,妒忌霍九什么都有,而思谨什么都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霍九看他的目光就变了,淡漠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霍九看到他时,还是叫他谢大哥,可是再也没有了兴奋。

    那是因为那个时候,霍九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同时也知道他是谢婵的儿子了吧。

    谢红琳会告诉霍九一切,包括那些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往事。

    以后呢,如果以后再次见到霍九,她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他?

    谢思成忽然笑了,他笑得两眼模糊,笑出了眼泪。

    霍九爱憎分明,目下无尘,她和他不一样,和思谨也不一样。

    她生来就高贵,谢家的女子本就拥用世间最高贵的血脉,而她又是被霍家如珠似宝的养大,长在富贵丛里,不知世间饥苦,到了花样年纪,便嫁给无论出身还是人品析貌都能与之匹配的展怀。

    而思谨的运气,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想到霍思谨,谢思成便锁起了眉头。他派了很多人去打听,也只查到蓝先生派人将思谨接到扬州,但是思谨在扬州被人抢走了!

    谢思成几乎可以肯定,抢走霍思谨的是展忱的人。

    因为那个时候,展忱就在江南。

    能够做得滴水不漏,一出手就能将霍思谨从太平会手中带走的,绝非不是泛泛之辈。

    需要有人调查,有人踩点,有人动手,有人掩护,还要提前安排好退路,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离扬州。

    这么大的阵仗,只有像展家这样的才能一鼓作气地办到。

    展家捉拿思谨,当然不会是因为她那庆王妃的身份吧,展家是要用思谨来要协他吧。

    谢思成咬咬牙,这是展家的主意还是霍九的主意呢?

    无论是谁,对他而言,这都是杀手锏。

    谢思成重又抬起头来,望着城楼上那颗狰狞的人头。

    今日他将吴唐的人头挂在城楼上,是要威摄百姓,威摄汉军;他朝若是展家把思谨压上城楼,逼着他退兵,他会如何呢?

    谢思成感觉胸口如同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不知道他会如何,但是他知道加海会如何去做。

    加海会立刻挽起长弓,一箭射穿思谨的咽喉。

    加海不会让一个女子影响大局,那是鞑剌人的耻辱,他会让思谨立刻死去。

    谢思成艰难地咽下唾沫,不,绝不能,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思谨去死,他和思谨两个人一条命,只要他活着,思谨也要活着,哪怕拼上性命,他也要让思谨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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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八章 奇兵

    宣抚一战打得太顺了,虽然谢思成让稍事停留,可是鞑剌大军也只在宣抚停留了三日,便继续前行。m.www.uu234.net

    加海很急,他要一鼓作气,打进汉人的北直隶,打进汉人的京城,他要让汉人的富丽长安烟雨江南全都变成鞑剌人的马场。

    谢思成认为这样太过急进,可是加海不听劝阻,大军还是出了宣抚城。

    谁也没有想到,一支忽然出现的军队像毒蛇一样从他们身后咬上来,将鞑剌大军硬生生隔开,这场仗一打就是十天,加海从未打过这么令他憋屈的仗,那支军队神出鬼没,时而分散成小股力量,像一只找事的蚊子跑出来叮咬,可是你要伸手拍死它时,它却不知去向,当你不想理它,继续向前走时,它却又出来了,偏偏这里地势奇突,鞑剌大军最擅长的是平原做战,大开大合,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便成了被蒙住眼睛的大象,四处强攻,可是却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却让你走不得行不得。

    更让人奇怪的是,这支军队好像很穷,每次退兵后,战场上居然连一件兵器也不留,一刀一矛也要捡回去。

    加海没有在意,但是谢思成却留了心。

    战场上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不想让人从兵器上看出端倪,比如看出是什么军队,是属于哪拨人的。

    可是现在这么大的阵仗,想要查出这支军队是哪里的并不难,何况他们穿的都是官兵的服装,这支军队或许不是吴唐的,但从他们对地型的熟悉程度来看,这支军队不会是朝廷临时调来增援的。

    那么既然是官兵,为何要带走战场上的兵刃呢。

    无论是小股兵力,还是大宗军队,每次打完仗,鞑剌军队在战场上找到的只有属于自己这一方的兵器,对方的什么都没有剩下。

    鞑剌人没有留意这些细枝末节,谢思成却暗暗上心,他甚至亲自去翻看每具尸体,去查看每一处被山石挡住的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次小战之后,谢思成在一具鞑剌士兵的尸体上发现了一截长矛的枪尖。那具尸体和其他几具堆在一起,又是插在鞑剌人身上,那截被削断木柄的长矛这才得以留下。

    谢思成擦去沾染的鲜血,他的眼睛立刻被那打磨得锃亮的矛尖吸引住了。

    他让人取来鞑剌的长矛,两相对比,接着,他把军中管理兵器的人叫过来,指着那截矛尖问道:“我们的长矛能否打磨成这样?”

    那人看了看,摇摇头:“不可能,铁矛即使打磨一百次也不会变成这样的。”

    “什么意思,这不是铁的吗?”

    “是铁,但这不是普通的铁,这是镔铁!您等一下,让我试试。”

    这人说完便找来一块牛皮,他把牛皮在矛尖上试了试,厚实的牛皮立时被戳出一个窟窿。

    “谢大人,这的确是镔铁,昔年朵儿哈可汗曾经花重金从丝绸之路的商队手中买到过一柄镔铁剑,据说那是西域的工匠用只有红毛人才有的镔铁打制,那剑削铁如泥,我曾经有幸见过朵儿哈可汗用那柄宝剑刺穿铠甲,那真是一柄好剑啊,可惜朵儿哈可汗被俘后,那柄剑也不知去向,可能是落入汉人手中了。”

    原来是镔铁。

    谢思成听说过镔铁,在打制兵器时加上一点镔铁,普通刀剑便能变得锋利无比。

    镔铁兵器虽然名贵,可是机缘巧合下花费重金也能寻到,并非是世间罕见的东西。

    可即使如此,在外面也是难得一见,那是因为镔铁兵器一直以来都是勋贵和武将们的挚爱,常被做为传家宝收藏起来。

    谢思成没有听说过,也没有想过,会有人把名贵的镔铁运用到普通士兵的兵器上。

    这样的手笔也太大太豪阔了。

    即使有钱,也买不到这么多的镔铁,这支军队究竟是何人麾下,他们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么多的镔铁的?

    难怪每次作战之后,都要冒着危险把兵器收走,虽然每件兵器上都只是加了一点点镔铁,可这样的兵器太罕见也太不可思议了。

    谢思成嘲讽地笑了,加海的人与这支军队大小战役十余次,竟然无一人回来禀告关于兵器的事。

    每一次,加海和谢思成都是站在远处观战,虽然也能看到寒光凛凛,可是也只是以为那是阳光照到兵器上折射出的光芒而已,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兵器竟然与众不同。

    难怪每次交战对方总能以少胜多,鞑剌人死伤惨重,好在双方兵力悬殊,否则连怎么败的都不知道。

    这般灵巧的心思,也只有汉人才能做到,鞑剌军队与之相比就像蛮牛。

    更让谢思成不满的是,加海对于斥侯并不重视,在他看来,派几个人去打探对方扎营在何处,有多少人也就行了,他无法理解谢思成口中斥侯的真正含义。

    就像现在,与那支军队打了十几仗,却还不知对方的来历,甚至连对方的主将姓什么都不知道,只凭一身蛮力和人多硬抗,这样下去,会被对方拖得疲惫不堪,一旦对方主力部队过来,全无胜算。

    军队培养斥侯不是一朝一夕,谢思成承认,他没有打过仗,也只是读过几本兵书,因此他缺乏经验,如果他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两年在鞑剌一定会培养一批真正的斥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盲人摸象。

    谢思成已然明白,这支忽然出现的军队是早就安排好的,或许还在他们攻占宣抚之前,这支军队有备而来,熟悉地形,就连作战打法也是用己之长攻其所短,他们熟悉鞑剌人的作战方式,他们知道怎么打才能令鞑剌人就范。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一支长年累月与鞑剌人作战的队伍,这绝不是普通官兵可以相比的。

    这支军队来自九边,队伍中有经验丰富的斥侯,他们能够得到第一手的情报,他们熟悉宣抚一带的地型,他们知道从哪里出击才能对于鞑剌人最不利,他们有钱,有细致入微的统一安排。

    这是展怀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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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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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138/ 第一时间欣赏归朝最新章节! 作者:姚颖怡所写的《归朝》为转载作品,归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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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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