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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形骸     罪无可赦txt下载     罪无可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八章 第十五块拼图(6)

    时间介于早饭和午饭之间,因此学校后门的粥饼店十分冷清,吴端和闫思弦进门时,屋里只有一桌客人。www.uu234.net

    两个女生,桌边放着行李箱,看样子吃完饭就要去赶动车或者飞机,准备回家了。

    两人一边分吃一张馅饼,一边讨论着案情。

    “……听说很恶心的,分尸,全在泔水桶里。”

    “真的假的?传言吧?”

    “不像,你想啊,要不是特别重要,警方为啥要把泔水桶拉走?那玩意儿多恶心。”

    “有道理,不过……哈哈无所谓啦,我现在只关心小吴老师有没有来……”

    听到“小吴老师”四个字,闫思弦投给吴端一个疑惑的眼神。吴端默默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小吴老师究竟何许人也。

    只听那女生继续道:“……他也太帅了吧,市局最年轻的支队长,前段时间的视频你看了没?网上都传疯了,还来给咱们讲过课……哎呀可惜我当时不知道老师长啥样,逃课了……”

    闫思弦眼含揶揄的笑意,冲吴端挑挑眉,低声重复了一遍“小吴老师”。

    短暂的尴尬过后,吴端决定不理这茬儿,只是在心中发出了“一届不如一届”的感慨。

    要搁他上学的时候,学校发生命案,他怎么可能去关注办案警察的长相。太不专业了。

    待两个女生离开,闫思弦道:“你看着吧,今年报市局实习的应届毕业生,肯定女生多。托你的福啊吴队,咱们支队兴许能多几个警花了。”

    吴端斜睨他一眼,“猥琐的笑容已经出卖你了,忘了霸道总裁俏警花的戏码吧,咱们这是悬疑小说,不走女频路线。”

    “想想还不行。”闫思弦耸肩,又问道:“吃完饭干嘛去?吴队有什么安排吗?”

    吴端想了想,“我先打个电话。”

    “打给禁(手动间隔)毒支队?”

    吴端被问得一愣,“我去,你不会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变的吧?”

    闫思弦指指自己的脸,“你见过这么帅的蛔虫?”

    “握草你恶心到我了。”

    “不客气。”闫思弦正色道:“你既想对张小开的贩(手动分隔)毒上线展开调查,又怕跟禁(手动分隔)毒那边的工作冲突,给他们惹麻烦。所以你要先打电话确认一下,看对方有没有掌握张小开这条线。”

    “是这么回事儿。”

    “不用麻烦了,案子是食堂内部的人做的,不过,你倒可以给禁(手动分隔)毒那边提供一条线索,卖个人情。”

    吴端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人情”上,他追问道:“你能确定了?”

    “这不难。”闫思弦解释道:“食堂窗户上的塑料薄膜就是个障眼法。

    外面积雪没脚印,也没有抹去脚印的擦蹭痕迹,塑料薄膜外层的灰尘也十分完整,这完全可以证明,凶手不是从那儿进入餐厅的。

    还有外部窗台上的脚印,很奇怪的鞋底花纹,一指宽,竖条,对吧?也是假的,有人脱了鞋子,从窗户里层探身,拿鞋子在窗台上印个印儿,又怕鞋底花纹暴露,于是用手把花纹掉,只留下了一个大致的脚印形状……

    至于想要造成塑料薄膜是从外部被割开的假象,也并不难,只要把旁边相邻的窗户打开,探个胳膊出去,就可以从外部割开塑料薄膜了……

    都是假的。

    只要确定这里是假的,我们就可以逆推了。

    为什么要布置这样的假象?为什么要让我们认为凶手是从外面翻窗闯进来的呢?因为凶手不是翻窗进来的啊。

    他光明正大地走了已经上锁的正门,或者后门。

    凶手就是食堂内部的人。”

    “我承认我也这么考虑过。”吴端微微叹了口气。

    可他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他不希望这些好不容易熬过服刑,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的人,再次犯错。

    尤其,他不希望这跟叶灵有什么干系。

    毕竟,叶灵曾救过他的命,曾让他看到人性中勇敢仗义的一面。

    闫思弦却不管吴端的情绪,继续道:“至于动机,我试着想了一下,似乎每一个珍惜这份工作的前科人员都有动机。

    毕竟案发当天张小开曾经口出狂言,拿举报揭发餐厅员工人数造假的事儿威胁叶灵。

    人数造假,是个双赢的策略。

    对叶灵来说,多报一些在此工作的服刑人员人数,可以额外获得市里的补贴,毕竟补贴是按人头发的。

    而对一些领导来说,这样的造假能让服刑人员就业率好看,也算是一种体现政绩的方式。

    大家心照不宣,没出事儿你好我好,出了事儿领导顶多失察,而经营食堂的叶灵要负全责。

    我可不觉得相关部门会对这群服刑人员手下留情。他们会丢工作的,而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样一份不算体面但相对安稳的工作有多难得,像叶灵这样一个对他们一视同仁的老板有多难得……”

    “你想说……他们为了保住工作而杀人?”

    “毁了他们的工作,约等于毁了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人生。我只是试着站在嫌疑人的角度,设想犯罪动机,还有个问题我想不通……”

    吴端的手机响了。

    闫思弦低头喝粥吃饼,并做了个“你先接电话,我们等会儿再说”的手势。

    吴端看着来电号码,面露疑惑之色。

    “喂?……对,我是吴端……什么?!……”

    闫思弦一边往嘴里塞饼,一边向前伸了伸脖子,试图听到吴端的通话内容。

    无奈换了手机以后,漏音情况被彻底根除,闫思弦啥也没听到。

    “……没有,不是我们,我的人没有动过陈飞帆……吸(手动间隔)毒人员我们以前办案的时候也接触过,先跟你们打招呼的流程当然知道……我说了不是我的人……好,那就见面说吧。”

    见吴端面有愠色,等他挂了电话,闫思弦忙问道:“怎么了?”

    “太气人了,禁(手动分隔)毒那边两个月前开始盯陈飞帆就是向死者张小开提供毒品的人。

    今儿陈飞帆突然买了机票,最近一班去往马来西亚的航班,看样子是要跑路。

    禁(手动分隔)毒那边不得不动手抓他。这一抓,牵一发动全身,整条贩毒线可能都会蛰伏起来了,使得他们前功尽弃。

    人抓回来一审,说是叶灵给他去了个电话是叶灵的号码,但打电话的是个陌生的声音那个陌生人告诉他,叶灵被杀了,警察这就要去抓他。

    禁(手动分隔)毒的一查叶灵,发现是咱们手上的命案。

    这不,跟我兴师问罪呢。我得去跟正在气头上的兄弟单位打个照面,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顺便把误会解释清楚。”

    “我跟你一起。”闫思弦几口喝完了碗里的粥,又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块馅饼。

    “你别管了,你不是说还有个问题想不通吗,留在案发现场,有助于你思考吧?”

    “并不会,我更担心对方也是支队长,跟你一样。”

    “所以呢?”

    “没有警衔、职位上的优势,你这一脸傻白甜的样子,怕得吃亏。”

    “滚!”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粥饼店,上了车。

    见闫思弦执意跟着,吴端不再赶他,而是道:“你也别对他们抱有偏见,大家都是为了破案。”

    “我尽量。”

    闫思弦虽然答应下来,但满脸写的都是“我可没学过看人脸色”。

    吴端只好耐下心来解释道:“禁(手动分隔)毒是所有警种里危险系数最大的,在刀尖上跳舞的一群人。

    他们大动肝火,我估计是有卧底在犯罪组织里,眼看同事身处险境,偏偏又出了这样的变故,得有多揪心多着急,换谁态度能好?

    况且,这事儿咱们确实不占理,无论对方怀疑咱们这边有内鬼,还是认为咱们办事不利,都不用争。

    重要的是,既然陈飞帆已经落网,咱们就借这机会去见见他。”

    闫思弦“啧”了一声,“我错了,以后再不那样说你了,没想到你还挺……呵呵……你还有腹黑的一面。”

    “我只希望,禁(手动分隔)毒那边的卧底别出事。”

    墨城禁(手动分隔)毒支队。

    和吴端手下的刑侦支队行政级别相同,下设多个部门,百余号人,有单独的一栋楼做为办公地点。

    吴端和闫思弦赶到时,禁(手动分隔)毒支队的人各个面色凝重行事匆匆。两人硬着头皮忽略那些不太友善的目光,径直进入支队长办公室。

    支队长姓万,年近五十,头发已经花白了,早些年做卧底时受过制(手动分隔)毒团伙的非人折磨,右手少了三根手指。眼神永远是阴鸷冷冽的。

    你只要看他一眼,就会生出“还是绕道吧”的想法。

    刚才给吴端打电话的就是这位万队长。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真见了面,万队的态度反倒已经缓和下来。

    他起身,招呼两人坐下。

    “刚是我态度不好,偏在这时候发生命案,要怪只能怪我们点儿背,不怪你们”

    吴端乐得借坡下驴,“没事没事,刚刚电话里您大概已经说了情况,我能见见陈飞帆吗?”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既然两个案件因为陈飞帆而有了联系,那有什么我这边能帮忙的,您尽管说。”

    “人不在我这儿,正从机场往市里押解,等会儿直接给你送市局去。”

    “您这边……不再审审?”

    万队的态度,让吴端有些摸不着头脑。

    闫思弦却笑着接话道:“早就听说墨城禁(手动分隔)毒支队是一支铁军,今天有幸得见,反应能力还可以吧。”

    他伸手自我介绍道:“我是吴队的副手。”

    “闫思弦,我听说过你,大家都听说过你。”万队道。

    言外之意,闫思弦纨绔公子哥儿的名声在外,其实并无什么本事。这显然是对闫思弦“还可以”的评价不满,要找回场子。

    闫思弦毫不在意地继续道:“你们应该没亮明缉(手动分隔)毒警的身份吧?打着刑侦支队的名号抓的人?倒是能避免打草惊蛇。

    陈飞帆应该也选择了借坡下驴,只交代有人通知他成了杀人案嫌疑人的事儿,对贩(手动分隔)毒的事儿只字不提。他也存着小心呢。

    这样一来,你们就比较被动了。只能把人送市局去,也只能由我们擦着边儿地审,假装并不知道他贩(手动分隔)毒的事儿,或者假装对那事儿没兴趣。”

    被闫思弦拆穿了心思,万队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想示好地笑一笑,可已经绷了那么长时间,突然示好显得太刻意了。

    好在,闫思弦并未深究,而是继续道:“那不如我们好人做到底,把这个碍事的陈飞帆‘处理’掉,好让这条贩(手动分隔)毒链上的其他人放松警惕回归常态。”

    “处理?!”吴端率先提出了疑问。

    “一支队能把消息瞒得滴水不漏,再加上媒体协助,让陈飞帆死一次,难度不大。

    怎么死呢?与张小开因为经济原因大打出手,陈飞帆杀死了张小开,之后在警方追捕过程中反抗,被当场击毙。

    这结果怎么样?

    在落网前被击毙,意味着他还没有向警方透露任何关于上下线的信息,配上照片,把戏做足了。

    那些跟他有关系的上线下线,总能放松些警惕吧,毕竟只有死人是靠谱的。”

    “你……真要帮我们?”万队道。

    闫思弦笑得温和,“别客气,大家都是为了破案。”

    他虽然笑得温和,眼神里却有“我这次不追究,不意味着我任人揉捏,万队你最好心里有数”的意思。

    “既然事情说开了,我们就告辞了。”说着话,闫思弦已经走到了万队的办公室门口。

    待两人出了门,吴端才低声问道:“你有这么好心?肯定留了后手?”

    “我怎么就不能乐于助人了?”闫思弦表示不服。

    吴端撇嘴,“总觉得不太符合人设。”

    “好吧,我确实还有一些别的心思,但那不重要,主要还是不想搅黄了禁(手动分隔)毒的事儿,你说的有道理,他们不容易。”

第七十九章 第十五块拼图(7)

    回程路上两人没再进行任何交谈。

    吴端开车,闫思弦联络相熟的媒体,透露了陈飞帆被击毙的假消息。

    单是一桩刑事案件自然无法引起媒体关注,好在“击毙”是个容易让人联想到“警方执法不公,暗箱操作,草菅人命”的说法。公众对于公权力总是缺乏信任的,类似的事件中,集体请命,不问青红皂白的谴责,要求警方公布案件细节的情况,不是没有过。再加上有大v刻意引导,这消息很快引发了广泛质疑和讨论。

    墨城市局又要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车停在市局地下停车场时,闫思弦笃定道:“不出24小时,准能上热搜。”

    吴端担忧道:“会不会给市局造成比较深远的负面影响?”

    “放心吧,网民对刑事案件的关注热情最多不会超过8天,这是对历次热门事件的统计结果。

    况且,你看着吧,用不了8天,肯定有明星帮咱们揭过这一页。就算没有,我也能搅和点事儿出来。”

    “真是……麻烦你了。”吴端想道谢,这种事情,他、市局、禁(手动分隔)毒支队怕是都没什么机会为闫思弦做些实事表达谢意,光口头上说说,太没诚意了。

    闫思弦不在意地摆摆手,“共赢喽,反正,时不时给媒体爆点料,有利于维护跟他们的关系,人嘛,相互利用几次,以后就会越用越顺手。

    还有禁毒那帮人,我对他们绝对有敬意,也理解他们工作的辛苦和危险,但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这一点,我确实不爽,借着这机会一并堵了他们的嘴,挺好。”

    “没想到你会以德报怨,其实我刚一直在担心,怕你跟万队起什么冲突。”

    “那不能够,我是那种没眼力见儿的人吗?”闫思弦砸了下舌,“但你别说,我怕不是被你传染了白莲花属性,真恐怖,以后我要离你远点。”

    吴端直接忽视了他的歪理,继续道:“我知道你已经不怀疑陈飞帆了,但既然禁(手动分隔)毒那边把人送来,咱们还是审审。”

    “当然。”

    审讯室。

    陈飞帆是个还不足30岁的年轻人,瘾君子。

    跟常见的那种骨瘦如柴的瘾君子不同,他是个胖子。颇有些肥头大耳慈眉善目的意思。

    他有过两次入狱服刑的记录,第一次是容留他人吸(手动分隔)毒,第二次是聚众嫖(手动分隔)娼。

    这胖子一看就是个乐天派,吴端和闫思弦走进审讯室时,他正对着监控做鬼脸呢。

    见警察来,收了龇牙咧嘴的表情,笑嘻嘻地冲两人问好。

    “警官,来啦?”

    好像吴端和闫思弦是来他家做客的。

    闫思弦乐了,问道:“不怕啊?”

    胖子挺了挺胸脯,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又不是我害杀的人,怕啥?”

    “我是说,不怕毒瘾犯了难受?我们这儿可没药。”

    胖子终于露出一副苦相。

    “警官,你们不是耍我的吧?把我关这儿,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有啥好处?”

    “不然现在就放了你?”闫思弦笑得人畜无害。

    “好啊。”胖子当然知道没那么简单,但他乐得跟面前的刑警多说几句,哪怕是吹牛打屁也好。

    警方在打探他的虚实,他又何尝不是打探着警方的情况。

    “然后我们再放出消息,你曾经落网,不到24小时又被放了,看看你所在的贩毒团伙怎么处置你啊。”

    胖子慌了。

    “别,别,您要干什么,给个痛快,别搞钝刀子杀人啊是不是,咱得讲道义……”

    闫思弦看向吴端,意思是“可以问了吧?这胖子还挺好审嘿”。

    吴端问道:“先说说昨儿晚上吧,昨晚上你干什么呢?”

    “我……那个……”胖子舔了舔嘴唇,“东升娱乐城。”

    东升娱乐城,吴端在基层派出所实习时,曾听参与过扫黄的民警提起过,那是个十分香艳的娱乐场所,价码不贵,基本上一千块就能舒舒坦坦地玩一晚上,手上有点小钱又好这一口儿的人就喜欢这种地方。

    闫思弦皱着眉“啧”了一声,似乎很鄙视胖子陈飞帆的品味。

    “有人给你证明吗?”吴端道。

    “有有有,我自己就能证明,你们看我手机啊。”

    陈飞帆的手机是和钥匙、钱包等证物一起送到市局的。

    吴端从证物袋里取出他的手机,问了开机密码。

    “四个6……那什么,您看视频……在照片里面,就前几个视频,我昨儿晚上拍的……”

    闫思弦一把从吴端手里拿过了陈飞帆的手机,快到没来得及说什么。

    都不用点开视频,单看缩略图就大概知道是什么内容了,吴端只瞄了一眼,便觉得很不自在。

    “你还有这癖好?”闫思弦点开了拍摄时间是昨晚10:44的一段视频。

    胖子满不在乎地笑笑,“花钱了嘛,还不能让人留个念,没事了看看啥的……我说警官,我懂法,嫖(手动分隔)娼也就是罚款的事儿,你们就……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呗。”

    “急什么,我还没问完。”吴端道。

    胖子态度倒是十分端正,连连道:“您问您问,我保证知无不言。”

    “昨儿除了嫖(手动分隔)娼,你还干什么了?”

    “嘿嘿……还……喝酒了。”

    吴端直接起身,揪起陈飞帆的衣领,冲门口大喊道:“法医科的人呢?带陈飞帆尿检!发现毒(手动分隔)品反应立马送禁(手动分隔)毒支队去!”

    “别别别!”胖子双手死死抠住桌板,“有话好说啊警官!警官!饶命啊!别坑我啊……行行行,我说,我是溜了点!”

    “还有谁?!”

    “还有……有几个朋友。”

    “张小开呢?!”

    “也在。”

    吴端终于撒了手。

    貂芳适时打开了审讯室的门,问道:“做尿检吗?随时可以。”

    “过会儿吧。”吴端道。

    “行,我就在办公室,有需要随时叫我。”

    胖子陈飞帆揉着脖子,连声解释道:“警官,别介啊……我这不是害怕嘛,听说那张小开死了,我就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没别的……再说,你刚不也没问他吗?”

    吴端不理他的辩解,继续道:“所以,昨天晚上,你,张小开,还有其他几个人具体是几个?”

    “还有两个,我们总共四个人。”

    “把另外两个人的身份、联系方式写下来。”吴端递上纸笔,又暂时把陈飞帆的手机还给他,让他在联系人里找到那两人的联系方式。

    待写好了,吴端总结道:“所以,昨天晚上,你们四个凑一起,吸(手动分隔)毒嫖(再分)娼。”

    “就是一块玩玩……啊呵呵……”

    胖子深知审讯套路,有些事儿绝不能承认,能含糊带过的,他可不会往具体里说。

    吴端也并不打算深究,而是又问道:“张小开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

    “说啦!都说啦!说是跟他们那个食堂老板打了一架,让我给他找人平事儿。

    我闲的蛋疼才去管他那些破事!

    我让他少作妖,要是因为他一个出事儿,把我们一串儿都扯出来,我第一个弄死他。

    反正吧,哄也哄了,吓唬也吓唬了,请他泡妞就是……那叫什么来着?怀柔政策!”

    胖子还爱拽个文。

    吴端问道:“那怀柔的结果怎么样?”

    “结果喜人啊,玩高兴了,就回去了呗……我想想啊,他回得早……对对对!他说食堂老板要跟他聊聊,得早点回去。

    他还说,估计这回肯定是开除,就看能从食堂老板那儿敲出来多少钱。

    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嬉皮笑脸,说拿了钱请我玩儿……哎,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胖子试图挤出几滴眼泪,失败了。

    吴端拿指关节敲敲桌面,意思是让他别做无用功了,继续问道:“张小开几点走的?”

    “10点多点吧……我们一块吃的饭,然后……那什么,来了一场……他走了之后,我们又续了两场。”

    “说说那通电话吧。”

    说话间,吴端已经自胖子的手机上翻到了通话记录,“就是这通,张小开的手机号码打给你的。”

    “这个啊……当时我也吓了一大跳。”胖子道:“我一接起来,对面的劈头盖脸就给我整懵了。”

    “说具体点。”

    “从头到尾就没轮到我说话,电弧一接起来,那人就说完张小开死了,你们警察正抓我呢,让我赶紧跑统共也就三句吧,就把电话挂了。

    我当然不信,我还以为碰上敲诈的了。

    再打回去,就打不通了,弄得我挺烦躁,心里有事儿啊。

    我……那什么,我不是有前科吗……怕被抓来顶罪……”

    陈飞帆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继续对贩(手动分隔)毒的事儿闭口不谈。吴端继续不追究,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就偷偷去公大看了一眼,就他上班那个食堂。还真看见有警戒带啥的……妈呀我真被吓住了,这不,买了机票,还没跑出去了,就让你们抓回来了。”

    “再让你听到打电话那人的声音,你能认出来吗?”

    陈飞帆摇头,“我估计……悬。

    主要他用变声了……也不是变声,就是……听着是个女的。”

    “女的?”

    “不过我后来仔细琢磨了一下,那声音……应该是男的尖起嗓子故意学女人……我也没法跟你们形容,反正在靠听的我估计不行。”

    “好好想想,我们需要你回忆起这通电话的原话。”吴端道。

    胖子一脸苦相,“警官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他指着自己的大脑袋,“您看我像是那种智商够用的人吗?根本记不住啊……真的,你们信我啊,这有啥可瞒的,要能想起来,我一准告诉你们……”

    吴端只得作罢,“好吧,你还得在这儿待几天,协助我们调查。”

    “不用吧警官……他不是晚上死的吗?我有不在场证明啊……哎,你们听我说啊……”

    走到审讯室门口,吴端回头撂下一句,“禁(手动分隔)毒那边不可能饶了你,你还是想想怎么老实交代上线下线吧。”

    胖子一愣,随即是破口大骂。

    两人不理他,离开审讯室,关了门。

    “你说得没错,人不是他杀的。”吴端道,“对了,你之前说有什么想不通的,现在想通了吗?”

    “差不多吧。”

    “跟我说说?”

    “好。”

    两人回到办公室,对面而坐。闫思弦重新拿出尸检报告。

    “咱们先捋一捋时间线吧。”闫思弦道。

    “好。”

    “首先是死者张小开的时间线,他在晚上10点多离开娱乐城,结合当晚在后厨值日的关磊的时间线,10点半左右张小开回到了食堂。

    然后,分局法医的尸检结果是,死亡时间在昨晚11点到11点半。

    还有一个重要的时间点,案发时间。收泔水的养牛户是在不到12点的时候赶到的。据询问笔录上说,他们每天都是赶在12点之前,学校大门尚未关闭的时候来收泔水的。

    看看这些时间点,你能发现什么?”

    吴端看着自己笔记本上罗列的时间,道:“紧凑,特别紧凑,紧凑得……我都怀疑凶手肢解尸体的时间够不够。

    10点半回到食堂时,张小开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半小时后,不到12点,养牛户来收泔水,他已经变成一堆尸体块。

    这一个半小时里,不仅要杀人,分尸,还要处理死者的衣物,还要有一块拼图,是时候拿出来用了食堂老板叶灵曾经回来找张小开,据他的描述,他返回餐厅时,后厨已经收拾过了,至少没有分尸的大量血迹,而只有一些积水带有少量血迹的积水,以至于他误认为那是做为食材的肉所流下的血水……”

    闫思弦接过话头,“是啊,从叶灵的描述来看,他去到食堂时,凶手已经做了初步打扫。一个半小时或许还不足一个半小时,能完成这么多事儿吗?

    我可以在脑海中模拟一下当时的情况……”

    “我来吧。”吴端积极道。

    显然,他不想把所有动脑的活儿都交给闫思弦,吴端的胜负欲在跃跃欲试。

    “好。”

    闫思弦十分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个……我说得不对你随时纠正。”

    “好。”

第八十章 第十五块拼图(8)

    “当晚的一切,可以用紧锣密鼓来形容,三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其一是留在后厨值日的关磊,其二是中途回到食堂的老板叶灵,其三,躺在医院里发着高烧的他叫什么来着?”

    “张国涛。www.uu234.net”

    “好,失恋酗酒的张国涛。

    咱们一点点分析吧,先说值日的关磊,在他的描述中,张小开回到食堂后,他因为厌恶选择了直接离开,一个来一个走,先后脚,食堂始终是有人的。

    可食堂老板叶灵却说,他进入食堂的时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关磊和叶灵的说法存在矛盾,他们中有一个在撒谎……”

    闫思弦举了下手,示意他有话说。

    “或许两个都在撒谎呢?没考虑过集体犯罪,多人配合吗?”

    “考虑了,但在他们身上说不通,如果他们配合犯罪,为什么不对一对证词?第一轮最简单的询问,就出现相互矛盾的情况……有点怪。”

    闫思弦皱眉,陷入了思忖。

    “我继续喽。”吴端道。

    “嗯。”

    “我需要更精确的时间点,关磊究竟是几点钟离开食堂的,叶灵又是几点去到食堂,几点离开的。

    叶灵的好说。毕竟案发当晚他是开车去公大的,即便校园里的监控都在检修,附近的交通监控恰好能拍到校门口,我让笑笑帮着调取的交通监控,她刚发过来,一起看吧。”

    闫思弦起身,凑上前来,一边看一边道:“22:27,死者张小开在公大门口下了一辆出租车,步行进了公大大门。

    十分钟后,22:37,叶灵将自己的车停在公大门口,也进了大门。

    从学校大门到食堂,步行也就五六分钟,如果两人的目的地都是食堂,没有中途拐去别的地方,他们就能在食堂碰面。

    叶灵,撒谎了。”

    吴端最不想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那个与他相熟,救过他命的食堂老板,选择了利用他的同情心。

    他找吴端,并不是想洗刷冤屈,仅仅是熟人好办事。

    闫思弦按了快进,“接着往下看。23:02,叶灵再次出现在交通监控中,他出了公大大门,并驾车离开。

    22:37进大门,23:02就出来了,总共25分钟,再减去校门口和食堂之间的路程,叶灵只在食堂停留了十几分钟。这倒符合他自己的描述。

    时间太紧了,即便他参与作案,也只能完成伤人和一小部分肢解工作……”

    闫思弦拍拍吴端的肩膀,“还没到彻底失望的时候,我倒觉得你应该保持乐观。”

    吴端用一声叹气回答了闫思弦。

    闫思弦继续道:“叶灵的时间线也清楚了,还剩一个关磊。他本人,以及他的室友,都说不清关磊具体几点回宿舍的,只有‘11点多点’这个范畴。

    但从粗略的范畴来看,关磊和叶灵似乎是同时离开食堂的。”

    吴端接道:“这么算来,即便叶灵和关磊合作,也很难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完成所有工作。还有第三个人!

    有一个人,和他们一起,杀死张小开,将尸体肢解,装进泔水桶。并在那两个人离开后,独自留在食堂,完成了清理现场的工作要知道,清理现场才是最耗时的工作,要一遍遍地对边边角角过筛子,比家里大扫除还细致。

    而有时间完成这项工作的,只有当晚在湖边喝闷酒的张国涛。他是有机会回来帮忙的人。”

    “不止,还有第四个人。”闫思弦道。

    吴端眼睛一亮,“是了是了,那个打电话的。叶灵,关磊,张国涛全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下,被控制了通讯,使用死者张小开的号码给陈飞帆打电话的,就是第四个人。”

    “最后一手棋了,眼看同伙接连被警方控制,第四个人沉不住气了,想用这办法把咱们的视线引到陈飞帆身上。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张小开少了一根手指,第四个人需要用手指解锁手机。”闫思弦道:“我对这个藏得最深的人,可是很感兴趣。但……”

    闫思弦不过瘾地撇了撇嘴,“那个疑问,我还是没弄明白。”

    “什么?”

    “为什么要把尸体放进泔水桶?”

    “有什么问题吗?”吴端道。

    “你不觉得太……费力不讨好了吗?

    他们要是把死者拆解成小块我的意思是,就像咱们平时吃的排骨那样的小块……”

    吴端摆摆手,示意闫思弦别再描述下去了,他已经明白意思。

    闫思弦继续道:“那样的小块放进泔水桶,不太容易被发现。

    可他们把人大卸了不算手指头,十五块,最大的两块,躯干和盆骨,要塞进泔水桶都有点费劲,能想象,往外倒的时候,两块比较大的尸块必然会被养牛户发现。

    这么处理尸体,怎么看都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给我的感觉……好像那个处理尸体的人有某种必须把人放进泔水桶的原因。”

    闫思弦突然打了个指响,起身,走到玻璃幕墙门口,对办公室外间的冯笑香道:“帮我查查报案人信息就是那家养牛户,重点查人际关系,跟食堂的所有员工进行交叉比对。”

    冯笑香应了一声,没有立即着手调查,而是问道:“这事儿急吗?”

    “怎么?”闫思弦问道。

    “人有点多,挨个比对太麻烦了,不急得话,我写个程序,以后这种重复劳动的活儿都让程序自己去干。”

    “要多久?”

    “一个小时,足够了。”

    闫思弦摊手,意思是按你的办法来。

    “那一个小时后给你结果。”

    趁这个空档,吴端对闫思弦道:“我想再审审叶灵。”

    “还不死心?”闫思弦起身,“行吧,我陪你。”

    留置室。

    吴端没急着去见叶灵,而是先询问了负责看守他的刑警。

    “昨晚他睡得怎么样?”

    “挺好。”那刑警答道:“也不闹,你问完话他就躺下了,快2点的时候吧,要求去了躺厕所,回来倒头就睡,一直到今儿早上。”

    “吃饭呢?”

    “挺能吃啊,早上两笼包子,中午就刚刚,一碗炸酱面,大份儿,吃得溜光。”

    “行吧,知道了,辛苦。”

    吴端拍了拍那负责看守的刑警的肩,进了留置室。

    见吴端进屋,原本坐着的叶灵赶忙起身,向前迎了两步,问道:“怎么样啊?”

    “我是真不想怀疑你。”吴端道:“你不是没进去过,坦白从宽的道理不用我跟你讲吧?”

    “不是……你这……啥意思啊?”

    叶灵情绪有些复杂,一开始他满怀希望,甚至以为吴端是来放他出去的。听完吴端的话,愣了几秒,语无伦次地反应了片刻,焦急和愤怒的情绪占了上风。

    “你们干啥啊?是,我进去过,那我出来就不能当个好人了?!”叶灵伸手,直指吴端,“你好好想想,我当初咋救你的!还不如救条狗?!……”

    “你先冷静一下……”

    “怎么冷静?!啊?!我陪着你们折腾还不行?……你啊!小吴你查了没啊?!你一开始就不信我是吧?你就想把我抓回去是吧?……我知道你厉害,你破案率第一,第一就是这么来的?……我求你了,我妈还在医院躺着呢!你们这是要毁……”

    说到最后,叶灵直接情绪崩溃,口不择言。

    吴端不做任何辩解,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审视着自己心里的怀疑。

    真的是叶灵?为什么他表现如此自然?

    直到叶灵把想说的想骂的都表达完了,只剩喘着粗气瞪吴端的份儿,闫思弦突然问道:“那个收泔水的养牛户,跟你们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裙带关系?”

    叶灵发泄完情绪,平静了许多。闫思弦提问,他并未表示异议,思考了片刻道:“没什么关系,就是……普通生意往来。”

    叶灵苦笑一下,“可能我们这点小打小闹连生意都算不上吧。”

    “你怎么认识这个养牛户的?”闫思弦不死心地追问。

    “我承包食堂之前,不是在食堂里给别人打工吗,那会儿就混了个脸熟,算是老关系吧。后来我自己承包食堂,跟他们说了一声,他们就连我这儿的泔水一块收了。”

    “那他们跟你食堂里的员工熟吗?”

    “算不上熟吧。”

    “没有关系特别好的?”

    “没吧……我没看出来谁跟他们关系好。”

    闫思弦看向吴端,意思是他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

    吴端接过话头道:“我需要你再仔细回忆和描述一遍,案发当晚你回到食堂以后的情形。”

    叶灵做了一个压制烦躁和怒火的动作,还深呼吸了好几下。

    “好吧,我就是……回食堂,然后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吴端打断他道:“你进食堂的时候,里面的灯是开的还是关的?”

    “关的啊,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没人啊。”像是怕吴端继续追问,叶灵又补充了一句:“外面就餐区和后厨都是黑的,一点儿亮都没有。”

    “你发现没人,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开灯呗?”

    “就餐区的灯?”

    “也不是,我一个人没必要所有灯都打开,就开了门口一个灯。

    然后我就进后厨了。进去踩着水差点滑一跤。我又开了后厨的灯,把地拖了拖,又把料理台收拾了。

    之前已经说过了,就……一边收拾一边等人呗……”

    吴端再次提问道:“只是有血水而已吗?后厨有没有什么……凌乱的地方,比如刀具啦什么的。”

    “没啊,我看着都挺正常的。”叶灵揉着太阳穴位置,“我能问一下吗,究竟怎么了?你们总不能因为我去过食堂就怀疑我吧?

    你看啊,我帮你分析分析:昨儿白天我才刚跟张小开打了一架,而且我也放了话晚上再找他谈,这事儿大伙都知道啊。

    就算我真想杀他,也该知道昨儿晚上绝不是动手的好时候,我这不是等于先搞了一通杀人预报吗?图什么?再傻也干不了这事儿吧?

    吴端你信我啊,真的,就冲我救过你一次,你再好好查查,别让我顶罪,我求你了行不?你可怜可怜我妈……”

    这番说法显然是早前就想好的,再配上那近乎哀求的可怜眼神,吴端备受折磨。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起身,出了留置室,闫思弦紧跟其后。

    出了门,闫思弦凑到吴端跟前道:“哎,我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咱能不能稍微坚定点?”吴端瞪他。

    闫思弦放慢脚步,走到吴端身后,抬手搭在吴端双肩上,一边在他肩膀上捏着,一边道:“吴队你放松点。”

    吴端耸肩,“什么时候了你还开……”

    “我没开玩笑,”闫思弦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你现在一点都不中立客观。你太怕这个人生轨迹有那么点传奇意味的人,你太怕这个救过你命的好人,最后成了杀人分尸的凶手。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提起这群服刑人员的样子,两眼放光,你为他们高兴。尤其是叶灵。

    所以现在,结果可能会让你失望。你的潜意识就开始做有罪推断。你已经认为叶灵有罪了,这样,当坏结果到来的时候,有了一定的心理建设,你不至于被失望击垮。

    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是一种你还没意识到的自我保护机智我说了,是潜意识。”

    吴端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耸肩试图抖掉闫思弦的手,而是顺势尝试放松精神。

    “好吧。你一说,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吴端道:“我也承认,叶灵最后那套说辞是有些道理。”

    “这就对了。”两人回到办公室,闫思弦按着吴端坐下,继续捏他的肩膀,“我不否认,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这是群体作案,但叶灵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还有待近一步考量。毕竟交通监控能够证明,叶灵在食堂停留的时间却是非常短暂,而且从目前的审讯来看,他的表现也的确像个闭眼玩家。”

    “闭眼玩家……”吴端觉得这说法有点意思。

    “就是因为一些特殊情况,被莫名卷入案件的路人。”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间的冯笑香喊道:“有发现!”

第八十一章 第十五块拼图(9)

    吴端和闫思弦快步起身,到了办公室外间,只见冯笑香向来毫无表情的脸上,此刻有了少许兴奋得意之色。顶 点 X 23 U S

    她抱起笔记本电脑就往会议室去,并道:“太小了,屏幕看不清,用投影吧。”

    两人紧跟其后。

    进了会议室,冯笑香三下五除二接好了投影,只见那投影画面上是密密麻麻的点与线,组成两个复杂的团状链路。

    单看那图像,既像某种化学分子式,又像某种基因结构,反正很高科技,很高大上。

    对未知事物,吴端抱有谨慎态度,他沉默等着着冯笑香的讲解。

    闫思弦却不太在意这些,他大喇喇地问道:“这是人物关系图?”

    “嗯。”

    “点是单个的人,也就是公大食堂的员工、养牛户,以及他们的亲朋好友。”

    “是。”

    “那线就好理解了,有关系的人就用线连起来。”

    “是。”

    说话间,冯笑香移动鼠标,放大了其中一条线。

    其余线都是蓝色的,唯独被她放大的那一条是岩浆红。那条线也的确特别,它将两个团状链路连在了一起。

    “找到关联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联。”冯笑香道:“这系统的好处在于能瞬间遍历目标人物的所有人际关系,只要把目标人物的身份证号输进去就行。要搁以前,靠人工,且得筛一阵子,现在几秒就行。”

    只有说到案件和黑科技,冯笑香的话才会多起来。

    吴端挑了下大拇指,赞了一句“真厉害”,冯笑香只点了点头。

    她将鼠标放在红线一端的一个点上,淡淡地介绍道:“陈渺,食堂后厨负责饺子混沌窗口的大厨,37岁,离异,有个得白血病的儿子。

    入狱原因是职务侵占,当年案发,一落网他就主动交代了犯罪事实,挪用单位的钱是为了救儿子的命。

    从当年的案宗来看,他不是咱们平时打交道的坏人,就是……命不好。”

    一句评价带过,冯笑香继续道:“除了在食堂工作,陈渺还和几个同事一块兼职送外卖。

    不过案发当晚他没做兼职,走访记录上说,因为实在太冷了。”

    吴端点头,“说得过去,昨晚确实冷,而且没像平常一样去兼职送外卖的不止他一个。”

    冯笑香继续道:“昨天下班后,他和几个同事一起回了宿舍,并一直待在那儿。

    从他的银行流水来看,陈渺生活十分拮据,每月只留100块生活费食堂工作包吃包住,基本不花什么钱。

    赚的钱全打给前妻了,应该是为了给儿子治病。”

    介绍完,见吴端和闫思弦没插话,冯笑香又将鼠标移到红线另一端的点上。

    “辰阳,养牛场的一个员工,跟养牛场老板是远房亲戚特别远的那种,怎么形容呢,就是同村同姓的那种……”

    “明白了。”吴端点点头,示意冯笑香说下去。

    “这个辰阳也有服刑经历,入狱原因是盗窃……我看看当时的案宗……嗯……也是个倒霉的。

    初犯,在高铁站偷了人家的旅行包,没成想那包是一个珠宝行老板的,里面有价值几十万的黄金。

    销赃的时候直接被金店举报,抓了个现行。

    不过这也救了他,因为赃物尚未转移出售,未给失主造成实质上的损失,他本人认罪态度又比较好,因此,虽然算得上‘盗窃数额巨大’,最后获得了从轻判决。

    陈渺和辰阳都在墨城第二看守所坐过牢。而且曾经是住在同一个宿舍的狱友。”

    “他们认识。”吴端道。

    “嗯,不过关系怎么样,我这儿就查不到了,得问他们本人。”

    吴端又道:“查过两人的通讯记录吗?出狱后他们有联系吗?”

    “有。没打过电话,不过逢年过节的辰阳会给陈渺发祝福短信,还挺……殷勤的,陈渺也会回。”

    “只是祝福短信?案发当晚陈渺没联系过辰阳?”

    冯笑香耸耸肩,“没。不过……张国滔就是失恋酗酒那个,倒是给陈渺打过一通电话,就昨晚11:24。”

    她拔下了投影仪与电脑的连接线,“系统还需要完善,没什么事儿得话我去忙了,陈渺和辰阳的信息,我等下发你们。”

    “好。”

    冯笑香抱着电脑离开,闫思弦道:“第四个人浮出水面了。”

    “去跟陈渺聊聊?”

    “走。”

    两人路过留置室时,吴端犹豫了一下,开门,对叶灵道:“你哥已经在医院照顾你妈了,我们跟你哥说你只是配合调查。

    只要你没犯罪,我一定把案子查清,还你清白。”

    不太习惯跟嫌犯说软话,毕竟以往的服软示弱都有目的性。突然走心,让吴端有点不好意思。说完,也不等叶灵回答,他径自关了门,和闫思弦一起离开。

    吴端的伤已经痊愈,主动坐上驾驶位置,闫思弦没跟他争。

    车子发动,他问道:“你胃怎么样?”

    “没事了。”

    “怎么喝成那样啊?”

    “可能……喝着假酒了?”闫思弦夸张地叹了口气,“大大小小的股东、高管挨个喝,就是一人一杯,也够我受的。”

    “不能躲?”

    “年会,不好躲。

    有些人,跟我爸一起打江山的,资历比我老。

    虽说我不怕他们,但面上总要过得去。

    跟他们喝了,别人能不喝?一来二去……我到最后整个儿是懵的。

    再说,我这甩手掌柜,都躲了一年了。好不容易露一回面,还不得可着他们灌?毕竟都是消耗了自己的青春岁月帮闫氏赚钱的人。不过明年就好了,明年说什么也得内部改(手动分隔)革。”

    “改革?”

    “组织他们出国旅游,都把家属带上,我就不用跟着喝酒了。”

    “这个好。”

    “到时候你也去?”闫思弦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意思是吴端曾经给他转账,“我记得你也入了股啊。”

    吴端踩油门的脚一抖,差点把车开到马路牙子上,“你可拉倒吧,别挖苦我了。”

    “没挖苦,说真的,你看我真诚的眼神。”

    “滚。”

    公安大学。

    只过了一天,大半学生已经离校,校园里有了一种萧索之感。

    若不是摊上命案,此刻食堂员工宿舍里的人也该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学校工作的好处就在于每年都有两个带薪长假。当然了,食堂员工的假期没有薪水,每月只有500块基本生活费。

    大家受到警方控制,宿舍内的氛围很是凝重。

    吴端和闫思弦刚一进屋,大家就纷纷围上来,询问老板叶灵的情况。

    吴端简短回答了几句,找到陈渺,对他道:“你跟我们去车里吧,有几个问题。”

    众人的目光又都聚焦在陈渺身上,有人下意识地就想挡在陈渺身前护住他,刚迈出一步,又停下了脚步。

    “走吧。”吴端道。

    “等等。”闫思弦道。

    说话时,闫思弦人在卫生间内。

    吴端只好先将陈渺放在一边,走到卫生间门口,“怎么了?”

    “你们的马桶堵了?”闫思弦问道。

    有人答道:“今儿早上堵的,试着通了一下,没搞定,今儿上厕所都是去的楼上。”

    楼上正是叶灵租的另一间食堂宿舍。

    闫思弦几步跨到了屋外,目光在脏兮兮的楼道墙壁上逡巡着。

    不多时,他在诸多小广告里找到了一个专业疏通下水道的,将电话打过去,吴端注意到,闫思弦刻意强调了“把堵塞物取出来”,对方保证肯定能取出来后,闫思弦才报了地址。

    那疏通下水道的师傅听出闫思弦有几分着急,又从闫思弦的要求中得出“大概下水道里掉了什么贵重物品”的结论,含蓄地表示自己手头还有活儿,得等一阵子,又刻意强调捞东西他可是经验丰富。

    在闫思弦一句“加钱”之后,那人终于痛快地表示20分钟后到。

    二十分钟后,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到了指定地点。

    公安大学内的家属区,这地点让他更加确定,肯定是某个大学老师或者教授掉了婚戒之类重要的东西。

    来了一看,群租房,傻眼了。

    “赶紧的吧。”闫思弦催促道。

    “不是……那什么……”他看着闫思弦,眼珠一转,困惑的神情很快变成了市井小民特有的狡猾,“钱,咱们可得先说好了。”

    “你要多少?”

    八字胡一边拿皮搋子捅了捅被堵的马桶,一咬牙,报了个他认为比较狠的价钱。

    “500……我跟你说,这价钱真不贵,主要捞东西麻烦……”

    闫思弦打断了他的解释。

    “一千,东西只要能捞上来。否则一分没有。”

    八字胡愣了一下,二话不说,放下工具包就开始忙活。

    闫思弦和八字胡交流时,吴端始终观察着陈渺的反应。他发现,闫思弦刚一指出卫生间的异常情况,陈渺就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他低头掩饰,之后不断深呼吸调整情绪。

    他的目光往屋门方向瞥了好几次,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逃。

    吴端干脆就站在了门口,摆出今儿谁也别想出这扇门的架势。

    卫生间内,闫思弦和八字胡不时交流两句,客厅里,食堂员工们也在窃窃私语,只有陈渺,不停擦着头上的瀑布汗。

    对于专业疏通下水道的八字胡来说,这点活儿实在不算什么,几分钟后,卫生间里爆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喊。

    八字胡屁股尿流连滚带爬地出了卫生间。

    吴端已经知道他取出了什么。

    手指。

    死者张小开那截不翼而飞的手指。

    此刻的八字胡犹如惊弓之鸟,看着一屋子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只觉得自己进了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窝子。

    他闭着眼睛,随便抱了一个人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真没看见你们长啥样,放了我吧,求求各位了,我保证不报警……”

    闫思弦拍拍他的肩膀,“哎,想什么呢,我就是警察。”

    “啊?”八字胡颤巍巍地睁眼,一脸苦相,“警察同志,你差点把我心脏病吓出来……你倒是早说啊……”

    闫思弦掏出手机,“我没那么多现金,转账给你。”

    “不不不。”八字胡连连摆手,“警察同志的钱我哪儿敢收,不要……真不要了,就当是……学雷(手动分隔)锋做好事吧。”

    吴端掏出钱包,抽出两百块,塞八字胡口袋里,“该给的钱,我们不差你的,坐地起价看人上菜的事儿,以后少干吧,缺德坏良心。”

    八字胡脸上很是挂不住,随便应了一声,灰溜溜离开了。

    闫思弦拎着一只装了手指的证物袋走出卫生间,并对傻眼了的围观者道:“下水道通了,不过……你们自己收拾收拾吧。”

    吴端则盯住了陈渺。

    “走吧,聊聊。”

    车上,后排。

    吴端和闫思弦一左一右,将陈渺夹在了座位中间。

    一上车,陈渺便低着头搓着手。两人没有立即开口询问,倒是陈渺抬了一次头,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通电话是你打的吧?”闫思弦道:“还学了女声,不怕室友听见啊?”

    陈渺不语。

    吴端接过话头道:“你还打算联络狱友辰阳,让他帮你们处理大块的尸块。他在养牛场就是负责喂牛的吧?只要他肯帮忙,你们这毁尸灭迹的计划,还真行得通。

    可惜,出了意外。或许是处理尸体的人太慌张了,忘了盖上泔水桶的盖子,反正,泔水桶还没被养牛户搬上车,尸体就暴露了。

    养牛户立即报警,你只好静观其变。

    案发当晚老板叶灵就被抓了,第二天一早关磊和张国涛也被抓,你就启用了第二套计划,用张小开的手机给他的贩(手动间隔)毒上线陈飞帆打电话,以此转移警方注意。”

    陈渺还是不说话。

    闫思弦扬了扬手里的证物袋,被泡涨发白的手指汁水淋漓地贴在袋子上。

    “东西是从你们宿舍找出来的,张小开的手机你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吧?是我们派人搜,还是体面点,你自己说清东西在哪儿。”

第八十二章 第十五块拼图(10)

    “我要是说了,你们别抓我,行吗?……我……我不是想逃避,不赚钱,我儿子会死的。”

    吴端思忖了几秒钟,在自己的权限内给出了承诺:

    “首个揭发同伙犯罪的人是能记立功表现的,到时候在量刑上可以酌情减轻。

    另外,考虑到你孩子的情况,我可以尽力帮你申请缓刑或者监外执行。”

    陈渺又斟酌了片刻,终于道:“好吧,我说。”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

    “昨晚下班后我在宿舍躺着就躺着,准备睡觉。

    还没睡着,接到张国涛的电话,他问我是不是认识收泔水那家的小工。

    我的确认识他家喂牛的小工。

    辰阳,我的狱友,张国涛是知道的。有一回辰阳跟养牛场老板家的儿子一块来收泔水,我们聊了几句,当时张国涛也在旁边,听到了。

    辰阳他们走了以后,张国涛还问过我,我就跟他实话实说了。

    我跟辰阳在牢里互相照应,关系还不错。他入狱的时候年纪不大,就像……像我儿子。”

    一提起儿子,陈渺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吴端示意他继续说,那一抹柔和便逐渐从他脸上消失。

    “张国涛让我帮个忙,他让我联络辰阳,请辰阳帮忙处理泔水桶里的东西。

    一开始他说得很含糊,我细问,他不说,只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那我可不敢当这个传话人,万一他往泔水桶里放的是……是什么和犯罪相关的东西,我这电话一打,不就把辰阳坑了吗?

    还真跟我担心的一样,哎!早知道我啥也不问了。

    最后张国涛没办法,告诉我了……”

    “那你答应了吗?”

    “我……我知道张小开是个麻烦,他活着,即便被开除了,也不会让我们好过有些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

    他死了,至少……至少我不用因为食堂倒闭或者换老板而……而丢了包吃包住的工作,这不是工作,是我儿子的命啊……”

    吴端打断他的解释,又追问了一遍,“所以你答应了,是吗?”

    陈渺闷闷地“嗯”了一声。

    “可你没给辰阳打电话。”

    “张国涛交代我等他通知,确定养牛户把泔水桶拉走了,我再打电话,他说那样比较保险。

    结果……等了好久,没等到通知,倒是等到警察了。昨晚警察来的时候我快吓死了。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快就暴露了啊。

    直到今儿早上,关磊偷偷给了我一个手机,还有……一根手指头。”

    “关磊?”

    “嗯,我才知道,他也参与杀人了。”

    “他给你你就要?”吴端问道。

    “他是好意。”

    “好意?”

    “关磊自作主张拿了张小开的手机,为了钱。

    我们都知道,手机里有张小开跟贩(手动分隔)毒上线联络的证据,关磊想以此要挟那个上线,要钱。用他的话来说,黑吃黑。

    他还说有预感,觉得自己这回跑不掉。昨晚是他值日,你们肯定会怀疑他。

    所以他提前把手机和指头放我那儿。他只是可怜我儿子,把赚钱的办法留给我。

    给张小开的上线打电话,转移你们的注意力,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没人指使我这么干。”

    “你们倒是讲义气。”吴端道。

    “不是讲义气,是讲理,别人的事儿我不会往自己身上揽,我干的事儿也不会往他们身上推。”

    “我个人感谢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但你所说的事,我们后续还是会与其他嫌疑人的口供进行比对。”吴端道。

    “信不信随你们便。”

    吴端继续问道:“张小开的手机呢?”

    “在我铺底下呢,拿透明胶带粘在床板下面了。”

    闫思弦下车去拿手机,吴端则继续问道:“指头处理了,就没想着把手机也处理了?”

    “不敢,我都不敢出门,怕你们躲在哪儿盯着呢……”

    吴端没告诉他,其实在宿舍附近蹲守的警力已经撤了。

    “……那指头呢?处理起拿截手指倒是很积极。”

    “得慌,而且,那东西不处理会臭的,没想到只放了一晚上,就涨得把马桶给堵了……哎!我冲的时候明明好好的,怎么会……”

    “说说具体的杀人过程吧,”吴端道:“张国涛和关磊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陈渺连连摇头,“没跟我说。”

    见吴端将信将疑,陈渺解释道:“他们不想拉我下水,跟我说的事儿很少。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想帮他们一把。”

    “那叶灵呢?他有没有参与杀人?”吴端道。

    “没有吧……他们没提起过叶灵啊……我知道的都说了……”

    “那杀人过程呢?”

    “我……这……我没那么大的好奇心,他俩不告诉我,我难道还非要问个清楚?

    再说,昨晚上警察来问话的时候,我们就都知道了,张小开不仅死了,还被分尸装进泔水桶。

    这过程……他们不愿意再提起了吧?我又何必多问……”

    闫思弦拉开车门,将一个装了手机的证物袋的在陈渺眼前晃了晃,“这就是张小开的手机吧?”

    “嗯。”

    闫思弦转向吴端道:“问得怎么样了?”

    “回市局吧。”

    “那我开车。”闫思弦坐进了驾驶位置。

    两人将人送到市局留置室,闫思弦关心道:“他有没有提起叶灵?”

    “没。”

    “勉强算个好消息吧。”闫思弦道:“小赖跟你汇报张国涛的情况了吗?感冒发烧而已,不至于话都说不成吧,还没审呢?”

    “他的病……没那么简单。乙肝导致的肝腹水,有生命危险。”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病?”

    “就这次入院。”

    “这次?!”闫思弦诧异,“都到肝腹水的程度了,以前就不知道?”

    吴端叹了口气,“闫少爷你是真不了解民间疾苦啊。”

    “那你跟我说说呗,洗耳恭听。”

    “不是所有人都跟咱们单位似的,一年一次定期体检。

    好多底层劳动者,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做一次体检,有点什么不舒服,总是根据自己的想法,随便去药店买点药吃一吃。

    只有病情严重到没法从事劳动了,才会去医院。

    你要是去看看咱们国家不光是咱们国家,其他国家应该也是一样的情况吧你去看看癌症的医疗数据,就会明白了,越是富裕的人,越是能在早期发现癌变,及早治疗,贫穷人口则恰恰相反……”

    “这我知道。”闫思弦道:“我想说的是,张国涛从事的可是餐饮行业,办理健康证,年年体检,都是硬性指标。

    要是街边小店我就不说了,那可是大学食堂,人口密集的地方,一旦发生大范围的传染,谁来负责?”

    原本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的吴端挺住脚步,折回了留置室。

    他走进了叶灵所在的留置室,问道:“张国涛体检了吗?”

    “什么?”叶灵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懵了。

    “张国涛有没有体检,办健康证?”

    “办了啊,他来的时候就有证儿,市里有个服刑人员就业办公室,他的健康证就是那儿给办出来的。

    反正人分到我这儿的时候,都带着证儿的啊。市里说这样省得我麻烦了。”

    吴端窝火地关上了留置室的门。

    不是关,是摔。

    吓得门里的叶灵又开始神经紧张。

    “喂喂吴端!什么情况?!别耍我啊你!你到底救不救我啊?说话不算数啊!”

    闫思弦捶了下门,丢下一句“再等等!”紧跟吴端到了地下停车场。

    “你说!”吴端站在车边,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以平复怒气。

    闫思弦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我……说啥?”

    “明摆着!他们连办健康证那点钱都贪!”

    闫思弦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示意吴端上车。

    吴端抬脚,意识到眼前的车价值不菲,终于忍住没往轮毂上招呼,气鼓鼓地坐进了副驾驶位置。

    闫思弦发动车子时,他还在叨念:“……这事儿没完,学校食堂的案子结了,我就要开始收集证据,然后……”

    “然后你一个刑警,转行干纪(手动间隔)委的工作?你很厉害。”

    “少说风凉话。”吴端瞪了闫思弦一眼,“那你有什么办法?”

    “匿名给有关单位来一份证据,倒可是,不过监督跟进的工作就交给媒体吧。”闫思弦道,“有些事,凑太近可不明智。”

    “你也有怕的时候?你不是成天吹牛,在省厅的关系有多牢靠之类的。”

    “商不与官斗嘛,没办法,我是商人,见着当官的,骨子里的奴性就出来了,实在是硬气不起来。”

    “硬不起来你补补啊。”

    “我草!……我草草草!”闫思弦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指着吴端:“你学坏了!你跟黄心萝莉学坏了!”

    吴端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淡定道:“先审了张国涛再说。”

    墨城武警总医院。

    住院部,传染病科,医生办公室。

    吴端看着手中的几张化验单,问张国涛的主治医生道:“你的意思是,没救了?”

    “已经很严重了,”主治医生道:“从片子里看啊,他这个肝脏纤维化实在太严重了,像这种失代偿期的肝硬化,都出现肝腹水了……我只能说,情况可不好,现在的技术没法治愈,只能尽量延缓病情进展,至于病人生存期……你们是警察,我就直说了,应该超不过两年。”

    “这情况,告诉他本人了吗?”

    “没有,”主治医生道:“一般都是告诉家属,由家属决定要不要告诉患者本人,以及怎么告诉他们。

    哦,对了,他这样的情况,我劝你们一句,不管是什么案子,还是先通知家属比较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也不用担责任嘛。”

    “行,知道了,谢谢提醒。”

    出了医生办公室,闫思弦问吴端道:“你以前审过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人吗?”

    “你审过?”

    “在国外实习的时候见过,一黑人大叔,癌症晚期,没剩几天了,杀了长期家暴女儿的女婿,在医院里打电话自首。

    我当时觉得,有血性,帅炸了。”

    “现在审讯的活儿落你身上,不好受吧?”吴端拍拍闫思弦的肩膀,“慢慢习惯吧,干这行,时时刻刻拷问自个儿的良心,捍卫法律哪儿有那么轻松?”

    为了方便看守,张国涛的病房就在走廊尽头。他独享了一间三人病房。

    吴端和闫思弦进屋时,张国涛正站在窗户边向外看。

    “感觉怎么样了?”闫思弦问道。

    “我跟你们说啊,医院是你们送我来的,也是你们天天把我关这儿的,我可没钱交医药费。”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到嘴边的话,硬是被闫思弦咽下了肚。他觉得应该多听少说。

    “那些你先别考虑了。”吴端道:“你病得有点严重,医生建议通知家属,是我们帮你通知,还是你自己打电话。”

    “家里没电话。”张国涛道:“我妈是聋子,我爸瘫痪,姐姐是个傻子,他们用不上电话。”

    张国涛说得平静,两人却仿佛置身大型比惨真人秀现场。

    “直接跟我说吧。”张国涛道。

    吴端斟酌了一下用词道:“还是让主治医生……”

    张国涛打断他道:“哎,不是吧?我快死了?”

    “不是……”

    吴端再次被打断。

    “死了也好,反正活着受罪。”张国涛在病床边沿坐下,“你们是来问话的吧?不用问了,人是我杀的。”

    说完,他又开玩笑道:“诶你们不会是诓我的吧?说我快死了,让我认罪……你们警察不会这么缺德吧?”

    闫思弦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倒是不放过骂我们的机会。”

    “看来是真的啊……”张国涛低着头,独自失神了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有了笑容,“想问什么,你们问吧。”

    “作案过程。”

    “我不是失恋了吗,就想……呵呵,想煽情一把,去湖边喝个酒,太冷了……一瓶啤酒刚下肚就透心凉了。

    肚子疼,我就想回食堂弄点热乎的吃两口。

    一进门,就看见张小开要杀关磊。”

    “什么?!”

第八十三章 第十五块拼图(11)

    “张小开,要杀关磊。m.www.uu234.net”

    “说细节。”吴端道。

    “张小开拿着菜刀,追着关磊砍,就在后厨,他俩围着料理台跑,跟拍电影似的。

    张小开还嚷嚷要让食堂办不下去,让我们所有人一块失业,都别过了。

    我一听火噌就窜起来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听说过吧警官?”

    吴端配合地点头,闫思弦只好也点头。

    张国涛继续道:“我就冲上去,抄了一把刀,砍了他几下,把他砍倒。”

    “砍倒了?”

    “伤了,倒在地上嗷嗷叫。”

    “然后呢?”吴端问道。

    张国涛深吸了几口气,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但他把单薄的胸膛挺得笔直,坚持直视着吴端,似乎这样就能证明他的话是真的。

    “然后又拿刀把儿在头上敲了几下,把人敲昏了。

    不弄昏不行,太能叫唤了。

    再之后就是一通砍呗我砍的,关磊早吓傻了,我砍一块,就让他往泔水桶里塞一块……”

    “等等……”闫思弦道:“你们是在后厨做分尸的吗?”

    “不是,我们把人搬进放泔水桶的杂物间,才开始砍的。”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那儿……小吧。”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明白了。

    封闭狭小的空间会给凶手安全感,反之,较大较空旷的空间,会让凶手有被窥视的感觉。跟小时候一个人睡觉总觉得门后或者床下藏了人,是一样的道理,凶手不喜欢有太多视线顾及不到的边边角角。

    这就正好给了食堂老板叶灵一个空挡,他赶去的时候,两人应该已经把人搬到杂物间了。

    “你继续。”闫思弦道。

    果然,张国涛道:“说来还挺险的,我们刚把人抬过去,我想起来老板跟张小开约了要在餐厅聊聊,赶紧接水冲血迹……还没冲干净老板就来了。

    得,听天由命吧。

    我猫着腰躲进杂物间,放轻了动作分解尸体没办法,时间紧迫,收泔水的就快来了。

    好在我们老板没发现,不仅没发现,还帮我们把后厨的血水都给弄干净了。”

    闫思弦看向吴端:你现在可以吃一颗定心丸了。

    吴端专注于眼前的审讯,并未接收到闫思弦的信号。

    “你的意思是,老板叶灵跟杀人的事儿没关系?”

    “一点关系都没有。说起来挺对不起他的,第一个被抓的就是他。”

    吴端点点头,“继续吧。”

    “然后就是把张小开砍成一节一节好塞进泔水桶再说一遍,是我砍的,关磊就打了个下手。

    再然后,我看关磊笨手笨脚的,心理素质也不行,就让他带着张小开的手机和手指头回去,我留下把杂物间的血迹什么的收拾干净了……

    我还把窗户上的塑料薄膜给割了,本以为那样能误导你们,让你们觉得凶手是外来的……”张国涛苦笑一下,“没成想当天你们就把老板抓了,二天一大早又来抓关磊,还把我送医院,派人看着我。

    说真的,之前我有点怕,但看见大夫的脸色,我又不怕了,我巴不得早点死……”

    吴端打断了张国涛跑偏的讲述,追问道:“说说手机吧,干嘛要拿张小开的手机?”

    “人穷志短……我知道张小开吸(手动分隔)毒,他手机里准有卖给他毒(手动分隔)品的人的电话,说不定能敲一笔,毒(手动分隔)贩应该会怕被人举报吧,没理由不怕啊当时我就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具体怎么搞没想清楚,只是觉得应该把手机留下,再不济,他那新款的手机,也能卖个几千块钱。

    至于手指头,人都被我大卸八块了,也不在乎一根手指头了,干脆砍下来留着指纹解锁……

    哦,对了,我还给陈渺打了个电话……对对对,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当时我不是把人砍伤了吗,关磊心软,要把他送医院,那哪儿成啊,他一报警,我们俩就是二进宫了,肯定重判啊。

    我就把关磊拦住了,我说人肯定不能放,只有杀了才最安全,而且啊,我知道陈渺认识养牛户家的小工,我们只要把人塞泔水桶里,运到养牛户那儿,陈渺认识的那个小工说不定能帮着把死人喂牛。

    陈渺肯定会帮我们,这些人里最不想丢工作的就是他,谁不知道他儿子有白血病啊,那可是个钱窟窿,让他丢工作不如直接给他脖子上来一刀……

    这些都是我临时想出来劝关磊的,可能因为那天喝酒了吧,现在想起来,我都佩服自己的思维速度。而且,话一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特有道理,立马决定就这么干。

    总之吧,是张小开要杀关磊,我为了救人,才出手反杀了张小开,而陈渺,他只是接了我一通电话,整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说完了。”

    “这就是你的交代?”吴端道:“所有事儿都揽自己身上?”

    张国涛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又苦笑一下,改口道:“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那个张小开留着也是祸害,反正我不想活了,反正……就不能给其他人一条活路吗?”

    说完这番话,张国涛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抽走了精气神。

    他缓缓地脱了拖鞋,缓缓地躺下,病号服与病床几乎融为一体,显得他薄得像一片纸。他的脸色也是灰白的。

    “别在我身上下工夫了,口供我不会改的。”

    他整个人就是“决绝”二字。

    临出病房门,两人隐隐听到张国涛叨念了一句:“下辈子,不想做人了。真的……”

    吴端一屁股坐在走廊边的塑料排椅上,闫思弦便在他旁边坐下。

    “要不我再去试试?”闫思弦道。

    “吃力不讨好,算了。”吴端摆手,“你能拿一个厌世的病号怎么样?给他希望吗?告诉他出卖队友你闫少爷就出钱给他治病?”

    “也不是不行。”

    “你打住,市局不是你做赔本生意的地方。”

    “你想从关磊身上下手?”闫思弦问道。

    “参与杀人分尸的,只有关磊和张国涛,现场勘验还没结束,貂儿也还没对尸体进行复检,咱们还远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吴端道。

    闫思弦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那个……我有个想法,说了你别发火。”

    “我看起来很爱发火?”吴端问道。

    “好吧。”闫思弦又揉了揉鼻子,“你就没有一瞬间,觉得就按张国涛供述的版本结案很好?”

    “何止一瞬间,他还没讲完我就知道了,如果这案子有所谓的完美结局,那就是张国涛说的了。

    可是不公平。”

    “不公平?”

    “法律对杀人、伤害之类的恶性案件处罚力度大,甚至可以达到死刑,是为下一名受害者负责。”

    “我听说过,这理论前两年被一个日本推理小说家写进书里,火了。”

    吴端继续循循善诱道:“恶性案件在判刑的时候,凶手的主观故意性是非常重要的量刑标准,理论上来说,主观故意性越大的,量刑越重。

    因为一个人一旦有了‘杀人可以解决问题’的思路,且付诸实践,那就危险了,这个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谁能保证他下次再遇到难过的坎儿不会选择杀人呢?

    姑息杀人犯,是对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人不负责任。

    我承认张国涛给我们的是完美结局,但这个完美结局难道就不利己不自私吗?所以我不接受,并且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你说服我了。”闫思弦起身,“走吧,回市局。”

    “诶?诶诶?你也有被说服的时候?”吴端快步跟上,露出一个眯起眼睛的笑。

    市局,刑侦一支队办公室。

    已是傍晚时分,负责勘验食堂后厨的刑警和法医终于收了队。

    一进办公室,貂芳便将自己砸进沙发,并伸手揉着膝盖。

    “蹲得姑奶奶腿都要废了。”貂芳感慨道。

    吴端上前,伸手,想帮她看看,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又收了手,他可不想被貂芳冷嘲热讽顺便再体会断子绝孙脚。

    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冯笑香上前来,递给貂芳一杯热水。

    貂芳接过,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再来点再来点……哎呦我这一天……怕去上厕所,餐厅里又没厕所,还得去附近的女生宿舍楼借用,现场一进一出,防护服就得脱脱穿穿,太麻烦了……硬是忍着一天没喝水……”

    冯笑香又递给她一杯热水,“你慢点喝。”

    喝完了水,貂芳对吴端和闫思弦道:“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现场情况有点复杂,写报告得花点时间。”

    “能还原出犯罪经过吗?”吴端问道。

    “嗯,还原出来了。”貂芳道:“伤人的地方是食堂后厨,杀人分尸的地方是后面杂物间,两者中间有明显的拖拽形成的血迹,还有因为张小开挣扎留下的血迹。”

    “后厨的血迹分布,我想看看。”

    貂芳扯着嗓子冲门外喊道:“何宇!何宇!”

    何宇是法医助理,常常给貂芳打下手。

    有人也是大喊着应了一声。

    “把我相机拿来!哎不用了!拿内存卡就行!”

    “得嘞!”

    片刻后,有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一阵风似的跑来,将一张相机储存卡递给吴端,又对貂芳道:“貂儿姐,你歇着,现场报告我出,等会你审审就行了。”

    吴端将内存卡插读卡器里,连上电脑,一边等待打开照片,一边对貂芳道:“这样的助理小弟能不能给我来一沓。”

    貂芳指指闫思弦,“你有闫副队还不知足?”

    吴端故意拿审视的目光看着闫思弦,“凑合吧,还能把他开除咋的?”

    闫思弦脸上笑嘻嘻,心里暗暗记下一笔仇。

    照片打开。

    现场早已没有肉眼可见的血迹,只有通过鲁米诺反应呈现的荧光色血迹形态。

    只看了一眼,吴端就问道:“点状血迹?”

    “嗯,围绕料理台,有许多点状血迹,我们和痕检的意见一致,都认为张小开受伤后曾围绕料理台跑,以逃命。

    一开始他的奔跑方向很明确,他要往通往就餐区的门跑,到了就餐区,就有可能跑出食堂求救了。

    可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调转方向,改为绕着料理台跑……地滑,突然的转向还让他摔了一跤。”貂芳起身,走到电脑前,指着照片上一处擦蹭状的血迹道:“看这儿,这就是张小开摔倒时蹭到了自己的血迹……还有这里……全景照片上看着不明显,就是这里有几滴抛甩状的血迹,能说明他确实突然转向……”

    “因为半途回到食堂的张国涛堵住了他的去路。”闫思弦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吴端有些兴奋地咽了咽口水,“说明出手伤了张小开的人是关磊,张国涛是在人已经受伤之后加入谋杀的。

    先动手的是关磊,而不是像张国涛所说的死者张小开追着关磊砍。”

    吴端转向貂芳问道:“还有别的发现吗?”

    “暂时没了,因为关磊和张国涛身高比较接近,且都是右撇子,现场又被彻底清理过,没有脚印之类的痕迹做参考,指纹痕迹也不靠谱,没法根据现场情况还原杀人的情景。”

    “已经很好了。”吴端道:“跟关磊聊聊吧。”

    ……

    一天后。

    叶灵所在的留置室。

    “你可以回去了。”吴端对叶灵道:“关磊和张国涛已经认罪了,共同杀人。”

    “这么说……结案了?”叶灵道。

    他并不等待吴端的回答。他早已归心似箭,快步走向了留置室门口。

    “哎,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吴端道。

    “你说。”

    “你打扫后厨,收拾那些血迹的时候,有没有怀疑过张小开遇害?”

    “怎么可能。”叶灵没回头,只摆了摆手,“我知道怎么出去,吴队就别送了。”

    吴端站在原地,久久地看着叶灵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电梯间。

    “突然觉得看不透他。”吴端道。

    闫思弦看了下手表,“结案,下班。”

第八十四章 危险关系(1)

    好不容易按时按点下班一次,再加上吴端的伤已经痊愈,在貂芳的提议下,四人决定约一顿烧烤。www.uu234.net

    吴端开车,闫思弦坐副驾驶位置。

    貂芳和冯笑香则在后座抱着手机打游戏。

    吴端见两人玩得兴奋,尤其貂芳,不断指挥队友走位,瘾也被勾了起来。

    他对闫思弦道:“哎,等会儿回家咱们也玩会儿呗。”

    “行啊,最近好多粉丝私信我,问你为啥不直播了。”

    貂芳诧异道:“什么?!吴队在直播?我也要看!”

    她拿手肘碰碰冯笑香,“笑笑咱们一块看啊。”

    “我看过了?”

    “啊?!”貂芳诧异加失望,还补充了一句:“这么有意思的事儿,你咋不跟我说说。”

    “啊?!”吴端则是诧异加心虚,他也补充了一句:“你你你……笑笑你……你啥也没看见!”

    “吴队要杀人灭口喽。”闫思弦起哄。

    他一边说话一边看手机。看吴端的手机。

    “你干嘛呢?”吴端问道。

    “预审大队那边说咱们提交的口供有问题,我跟他们解释一下。”

    “怎么说的?”吴端十分关切。

    闫思弦先是关照一句“好好看路”,才解释道:“陈渺好说,是他处理掉死者张小开的手指,人赃并获,他自己也供认不讳,从犯算是板上钉钉了。

    关磊也好说,在现场勘验还原的血迹面前,他终于承认自己砍伤了张小开,之后又与张国涛合力杀死张小开。

    出问题的是李国涛的口供,他是铁了心了,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其实我是能理解的,毕竟人快死了,他这么做倒也未必是为了保别人,不过是给自己营造一层英雄主义的光环。

    看啊,我临死还为朋友两肋插刀,我死得值,朋友会记得我的。

    要是没有这点精神上的安慰,死亡多可怕啊。

    我虽然能理解,但这样一来,两人在杀人这件事上的比重,界限就比较模糊了,怕到时候开庭,法院以案情不明晰的理由打回来重新调查,补充证据。

    我记得,自从你当支队长,一支队经手的案子还没出过这样的情况,你肯定不想晚节不保吧?”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问题不大。”

    “哦?”

    “李国涛命不久矣,判他多少年意义都不大,一个只能躺在床上接受治疗的人,难道还指望真把他收监?

    所以,关磊的犯罪情节清楚就行了。

    关磊率先动的手,又完整地参与了杀人过程,已经构成故意杀人罪,至于参与比重群体性犯罪的案例中,凶手们相互推诿责任的不在少数,即便侦查手段已经比较完善的今天,也不能保证把每个人的参与比重精确到具体的百分之多少,通常都是主犯参照所犯罪名从重处罚。

    关磊是主犯,这点毋庸置疑,该怎么判,法官比咱们有经验。”

    “那……就按现在的案宗,不改了?”闫思弦问道。

    “预审大队那边什么意见?他们态度很强硬吗?”

    “那倒没有,也没有具体的建议,只说现在这份案宗不保险。”

    “那你就稍微改动下,给他们个面子。”

    闫思弦“啧”了一声,“没想到啊吴队,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学会官场上这套了。”

    “我还有进步空间。”吴端道。

    冯笑香忙里抽闲地插话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对她突然的提议,吴端不解。

    “比如,黑进法院的系统,做点手脚,看能不能安排个有经验的法官负责这案子。”

    “别白费劲儿了。”吴端道:“办公系统应用还没那么广泛,法院有自己的工作安排方法,不靠电脑。

    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都别想了,你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放开了吃……”

    吴端话还没说完,闫思弦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喂”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句“什么?!”引得吴端侧目。

    其实闫思弦的语气非常平缓,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总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许是相处时间久了,吴端便能觉察出他的克制。

    接收到吴端关切的目光,闫思弦摆摆手,以示自己这边没事。

    待他挂了电话,对吴端道:“我……公司出了点事,比较急,我得去处理一下。”

    “呃……”吴端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出于礼貌地问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或许吧,或许还真有。”

    “真的?那……我跟你一块?”

    貂芳立马积极道:“我们呢?用得到我们你也尽管说啊。”

    “不用不用,”闫思弦连忙摆手,“把我放路边吧,你们先去吃饭,我……要是事儿处理得快,我就去找你们。”

    吴端没多问,照做。

    下车前,闫思弦又嘱咐了诸如“吃好喝好不要喝酒万一喝酒了记得叫代驾”之类的话。

    貂芳表示了惋惜,一直沉默思索的冯笑香,则是趁闫思弦关车门之前,见缝插针地问道:“闫氏不会要暴什么大新闻吧?需要我帮着监控舆情吗?”

    闫思弦摆摆手,来不及多说什么,拦了一辆出租车,很着急的样子。

    直到一顿饭吃完了,闫思弦也没联络三人。吴端在烧烤店旁边的砂锅铺子打包了一份砂锅粥,又将两名女警送回家。

    待他自己回到家时已是夜里11点。

    他真能帮到闫思弦吗?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脑海中。

    他想给闫思弦打个电话,又担心对方正忙得全神贯注,怕打扰到他,玩了几把游戏,心里有事儿,发挥得非常不好,被队友问候了祖宗,心情更加不好。最后干脆关了电脑,从闫思弦书架上挑了本小说读起来。

    闫思弦回家时已是夜里2点多,书房灯亮着,吴端还没睡。

    听到开门声,吴端急匆匆跑出书房,站在二楼栏杆处看着闫思弦。

    “没睡呢?”闫思弦抬头,逆光的原因,他微微眯眼看着楼上的吴端。

    “嗯。”

    “你这可不行啊,伤刚好就熬夜,”闫思弦道:“中医不跟你说了吗,你这次元气大伤,即便伤口长好了,也得好好养一段时间……”

    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吴端便打断了他。

    “没吃呢吧?我给你带了饭,你换衣服吧,帮你热热。”

    “哎妈呀……”闫思弦的声音里打气了些精神,他做出一脸餍足的样子来,“这就是传说中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吧,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吴队我跟你说……”

    吴端不理他的胡言乱语。

    待闫思弦胡乱洗了吧脸,换上了居家服,又坐在餐桌边吸溜着碗里热热的海鲜粥,吴端才问道:“事情……解决了?”

    闫思弦叹了口气。

    遇上难题了?吴端想着,于是他半调侃半鼓励道:“不是吧还有闫总裁搞不定的事儿?”

    闫思弦又叹了口气,“我助理自杀,总算发现及时,救回来了。”

    “啊?!”

    不是商业方面的事啊?

    为啥自杀啊?跟小闫有没有关系?

    哪个助理?男的女的?我见过没?

    一系列问题涌进了吴端的大脑。好在,闫思弦回答了其中一个。

    “你见过,你去我办公室开保险箱那次,就是她接待的,还记得吗?”

    对那位助理的长相,吴端已经比较模糊了,只记得是个身材火辣的高挑美女,踩上近十厘米的恨天高,好像只比吴端矮一点。

    “那个……你跟她……她不会是因为你自杀的吧?”吴端问道。

    “想什么呢你。”闫思弦一边剥着碗底的虾,一边道:“我承认,招助理的时候是外貌协会了点,但那不过是为了带出去好看,毕竟我要代表整个闫氏的形象,有挑选余地的情况下,选个长得好的不是过错吧?

    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人家的专业性,她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琐事帮我安排得井井有条……”

    “所以她自杀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吴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觉得闫思弦这一大通,有狡辩嫌疑。

    闫思弦抿嘴,伸出一根手指冲吴端指了好几下,咬咬牙,气鼓鼓地收了手指,意思是他就不跟吴端计较了。

    “跟我没关系!我不跟有工作关系的人谈男女感情!”

    “哦。”吴端反应倒很平淡,“那她为什么自杀?”

    “交了个倒霉男朋友。”

    “感情问题啊?”

    “不然呢?”闫思弦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以为被你压榨的。”吴端吐吐舌头,赶紧转移话题道:“她男朋友怎么她了?闹到要自杀的程度,委屈坏了吧?”

    闫思弦摆摆手,“老套的故事,骗财骗色,最后甚至还鼓励她自杀……好好的姑娘,父母都在外地,真有个什么好歹,我怎么跟她家人交代……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心理素质简直了……”

    吴端问道:“你说那男的鼓励她自杀?”

    他似乎抓住了重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闫思弦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时运不济,遇上一个pua渣男……”

    “pua……只在网上看过新闻,没想到现实里……”吴端一下下握着拳头,似乎想要捏住那人渣的脖子,问问他良知是不是喂狗了。

    闫思弦拍了拍吴端的肩膀让他消消气,惋惜道:“可惜,对于情感问题,法律的管辖总是宽泛的,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被姑息的家暴事件了。对pua群体也是一样,你情我愿,法律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这种精神上折磨他人的败类,真应该……”吴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他们活着浪费空气,死不足惜。

    “吴队,你这思想很危险啊。”闫思弦道:“报复是不可取的,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我可不希望发生在你身上。”

    “我就那么一说,”吴端缩了下脖子,“那……你助理怎么自杀的?现在怎么样了?”

    “割腕,还吃了安眠药,已经洗了胃,脱离危险了,就是人还比较虚弱。”

    “谁发现的?”吴端问道。

    “就是她男朋友,幸亏那男的还知道出了人命有他麻烦的,不敢真把姑娘害死,还知道往医院送。

    人送到医院,男的就消失了,我试着用我助理的手机联系他,微信和手机号码都拉黑了。”

    “草!”吴端拍了下桌子,又起身做了个踹人的动作,“混蛋啊!真特么给男的丢脸!”

    闫思弦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哎,大概两三个月前,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同一种味道的香水,她竟然连着用了三个月,以前天天都背的lv也不见了……我当时还旁敲侧击地问过,是不是经济上出什么问题了,她只说再追求那些东西了,想让自己精神充实一些……现在想来,怕是她买的奢侈品能卖的都卖了,为了给男朋友钱。”

    “你也有上当的时候?”吴端道,“小姑娘的谎言,我以为你一眼就能看穿。”

    “我心思不在那个上面,当时懒得深究。”闫思弦道:“大哥你别说风凉话了行不,同情一下我呗,我也需要安慰。”

    闫思弦捂着胸口,一副受伤的样子。

    “你?”

    “按我的原则,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绝对要界限分明,发生这样的事儿,我该开除她的。

    哎!谁让我心软,见不得小姑娘在医院孤苦伶仃,没开除她,还让她带薪休假,而且,看样子情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还给她请了心理医生……感觉这波亏大了。”

    吴端斜睨着闫思弦:“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干赔本买卖?这波操作下来,好老板的人设就竖起来了,公司里的人会更卖力地为你干活吧?”

    “握草不带这样的,看破不说破啊吴队。”闫思弦道:“不过说真的,看你这么义愤填膺我就放心了,我想了个办法,能惩治一下这群pua,不过可能……有钓鱼执法的嫌疑。”

    “你说说看。”

    “就从我助理这个男朋友下手……”闫思弦这样那样地解释了一番。

    吴端思忖片刻,最终没能打定主意,而是道:“你让我想想吧。”

第八十五章 危险关系(2)

    刑侦一支队办公室,貂芳看着冯笑香的电脑屏幕,小声念道:“pua,pick-up artist,即搭讪专家。m.www.uu234.net

    起初指通过系统化学习实践,不断提高情商的男性。后来泛指很会吸引异性,让异性着迷的男女们。

    原本是一个帮助不擅长社交的男性克服紧张,建立自信,获得爱情的课题,传播到国内之后,因为从业者素质差,因此呈畸形的诈骗化发展。

    从已经被曝光的pua组织来看,他们往往与骗财、炫耀性(手动分隔)经历、诱(手动分隔)奸联系在一起,相关的培训单位、教学课程甚至以疯狂榨取、宠物养成、鼓励自杀为卖点……”

    四个人中,只有貂芳并不清楚何为pua,因此冯笑香查了资料给她看。

    越读下去,貂芳越是不寒而栗。

    “不是……那什么……我不明白,疯狂榨取骗财骗色就算了,宠物养成……我也勉强理解吧,至少不会危及生命,可鼓励自杀……我特么真的理解无能,图什么啊?”

    貂芳粗暴地捋了捋乱糟糟的卷发,似乎这样就能出气。

    吴端在她头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并解释道:“不要被假象蒙蔽,那只是极少数的个例。

    不排除少部分人的目的是骗财骗色,但绝大多数都是有色心却骗不到妹子的。”

    “骗不到?”貂芳露出狐疑的神色,指着电脑显示器道:“怎么会啊,这些理论……什么编造凄惨悲催的原生家庭故事,竖立奋斗逆袭人设,烘托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气场,忽冷忽热让对方焦虑,不断提出小要求……什么摧毁对方的自尊,让对方言听计从啦……”

    “那只是理论。”吴端指了指闫思弦:“不信你问专门研究心理学的人,要是单凭这点理论就能控制别人,那我也报名去学,学好了第一个先控制小闫,让他把亿万家财全给我……”

    闫思弦挑了下眉,没说话。

    “……还可以控制国外元首,把世界版图全并入中国,天下大同……可能吗?”

    “你这是狡辩!”貂芳烦躁地又要去捋头发,这次吴端出手更快,他还是在貂芳头上轻轻拍了两下。

    貂芳不服气道:“你看这个案例,硕士毕业的女性,工作收入各方面都不错,可惜碰上了pua,还是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

    那男的跟她说,以前就有一个情人,曾经为他打(手动分隔)胎,很爱他,所以他希望女硕士也能怀上他的孩子,再为他打掉,这样他就能确定自己是被爱着的……这特么心理得多变态。”

    “我昨儿晚上也看到这个案例了,”吴端道:“女硕士虽然度过了一段精神备受折磨的日子,好在最终没干傻事,决然放过自己,离开渣男。这反倒证明了人没那么容易被控制。

    至于渣男口中的前情人,我怀疑那是编造的。”

    貂芳不满地在吴端桌上拍了三下,“哎我说,你咋净帮着那群混蛋说话!”

    她又转向闫思弦,“你们咋回事儿?”

    闫思弦摊手,又指了指吴端,意思是吴端负责解释。

    冯笑香抬头看着貂芳,欲言又止。

    貂芳撸胳膊挽袖子放着狠话:“你们真是……等着,等着啊……这样的人渣抓住了,看我不……”

    “姑奶奶别冲动,”吴端道:“我和小闫认为,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毕竟根据网上的统计数据当然了,这数据不一定准确pua的人数已经上百万,甚至有突破二百万的势头。

    难道这两百万人都是骗钱骗色的渣男渣女?那按照媒体公布的案例,一个人可以在一年内约几十甚至上百个异性,那受骗的人有多少?上千万?上亿?数据肯定有问题。

    我们昨晚仔细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形式,得出的结论与网上大肆渲染的糟糕情况大相径庭……”

    冯笑香接话道:“无良培训机构的诱导性宣传,再加上媒体为了博取眼球,只找情况极端的个例进行报道。”

    “对对对!”吴端连连点头。

    冯笑香的话虽然简短,却点出了沸沸扬扬的pua事件背后的核心逻辑。黑客的知识背景让冯笑香对热点新闻有一种深刻的洞察力,瞬间透过现象直达本质。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

    闫思弦见多识广,鉴别能力自然也比别人强。

    吴端和貂芳就相对吃力一些,吴端的认知提升还是靠前一晚闫思弦的耐心讲解,此刻他又讲给貂芳,颇像两个课后讨论难题的小学生。

    吴端讲解道:“pua理论刚引入国内时,是非常小众的探讨和培训课题,课程很贵,门槛极高。

    那时候的pua理论可以概括为‘make yourself better’……”

    吴端心虚地看了一眼闫思弦。自从进了大学,他就很少当众说英语,跟着闫思弦学,顺嘴说一句,只觉得舌头都要打结了。

    闫思弦点头以示鼓励,眼里却有藏不住的狡黠和揶揄。

    吴端忽视了他的目光,继续道:“简单来说,早期的pua培训,良性且谨慎。它并不教你如何勾搭异性,而是教你如何提高自己的吸引力。

    培训者认为爱情是高级、奢侈的感情,是两个基本不被经济困扰的人,相互提供的舒适的精神体验,pua培训的卖点正是追求异性的过程中步步为营的愉快体验,是一种自己变得更优秀了的感觉。

    通过系统的学习,一个人从形象改变,到品味改变,再到性格改变,练培养风流倜傥幽默随和的外在,建立自信的内在。

    这是坏事吗?当然不是。

    值得注意的是,早期的pua培训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你想要获得爱情,你想与一个人心心相印,共度余生,这是终极目标,而不是简单的推倒异性。

    早期的pua培训甚至不涉及**关系,导师们的**意识也不允许将这样的问题**地拿到桌面上开课。

    这样的前提,直接把经济能力不足的丝和文化素质过低的土大款踢出了局。

    没有经济基础,您先去挣钱,我们这儿已经是上层建筑的事儿了,没法带您玩。

    至于土大款,抱歉,我们没法对一个只想跟三线小明星为爱鼓掌的煤老板讲精神体验。土大款追求异性的方式就俩字砸钱,但效果好,所以他们也不需要培训。

    在充分的市场细分后,早期pua培训机构的目标客户非常精准。

    他们认为支撑爱情的无非两种能力,挣钱的能力和花钱的能力。就以男人来举例吧,他们把男人分成了四类。

    第一类,会挣钱也会花钱的,传说中的高富帅,参考模板得话……”

    吴端看了一眼闫思弦,继续道:“第二类,会挣钱,不会花钱的,就是普遍意义上的老实人,按部就班,攒钱买车买房,踏踏实实存款,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比较正统,诸如‘好好学习,不要早恋,以后找个好工作,自然就有女朋友了’‘不要乱搞,交了女朋友要对人家负责’‘不要乱花钱,有钱要攒起来’……”

    貂芳举了一下手,“我知道了,就是吴队你这样的。”

    闫思弦先噗嗤一声乐了。

    吴端瞪了他一眼,又对貂芳道:“看破不说破啊貂儿!你这样会失去我这个朋友的!”

    貂芳吐吐舌头,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

    吴端只能继续道:

    “第二类男人自然就是早期pua培训的目标客户,因为他们的硬件也就是挣钱能力没问题,他们之所以在爱情中显得笨拙,只是缺乏技巧和包装,而这些短板是可以通过学习补齐的。

    再看看余下的两种吧。

    第三种,不会挣钱,会花钱的,小白脸群体,主要目的是骗财。

    第四种,不会挣钱,也不会花钱的,真正的丝,注意,是真正的丝,不是那些有一定知识,一边在北上广打拼,一边感慨大城市房价贵,自嘲为丝的伪小资青年。

    真正的丝,他们的现实困境是逢年过节能往家带多少年货,好让父母在亲戚中有面子,能否付得起8万8的彩礼,以及即便凑够了8万8的彩礼,能不能找到一个肯踏踏实实跟他繁衍后代的女性。

    没错,只是繁衍后代而已,而且最后一条是最棘手的困境。他们没有爱情,他们只是发泄**、填充无聊、繁衍后代而已……我知道,貂儿,我知道你有不同的意见,你的感情洁癖绝不允许我这么说,但你先听我说完。

    随着大量人口涌向城市,原本的城市女性,或者有一定知识背景的女性,当然看不上第四种丝青年,而那些其实各方面条件和丝青年差不多的女性,因为进城或者接触互联网开了眼界,也开始看不上条件旗鼓相当的丝青年,并试图以生殖优势为筹码,将婚姻当做改变命运提升阶层的机会。

    这意味着,丝青年有着旺盛的性需求、繁衍需求,可能够与他们匹配的女性越来越少。

    那怎么办?色情的下流的只走下半身的pua培训应运而生,我们所看到的以推倒女孩为宣传噱头的pua培训,不过都是为这群丝量身打造的陷阱。

    他们精准把握目标客户的需求,对方只想推倒女孩,那培训机构干脆以推倒女孩的数量为kpi,网上曝光的那种一个月推倒几十上百个女孩的所谓圈内大神,一部分是真的处于金字塔顶端,他们用从丝口袋里掏出来的钱住上了别墅,开上了豪车,硬件条件上去了,再加上他们拿这事儿当职业,数字可不就上去了吗。

    还有一部分,则是纯粹包装出来的,数据造假在哪个行业都不是新鲜事儿。

    培训机构就是利用这些数据夸张的‘成功案例’,大肆宣传自己的套路有多神奇,甚至上升到精神控制和折磨的程度。

    只要参加了培训,你就成了龙傲天赵日天之流,女神随便推。这就是他们给丝青年制造的幻觉,目的只是赚钱而已。

    你可别小看幻觉,就跟网络小说是一样的道理,人人都知道龙傲天假,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追捧?除了心智尚不健全的学生,就是丝青年了,他们需要这样的代入感。

    而现在,只要花千把块,甚至几百块,就可以让女神乖乖倒贴,在现实里情场得意,你说诱惑大不大?

    但事实上,这不过是培训机构收割的一波智商税。

    除了极少数本身条件就具有优势的人比如性格比较开朗讨喜的,或者外貌条件不差的能够有一些收获。

    大部分丝依然是丝,那些交了钱依然推不倒姑娘的人,培训机构从来不提。”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貂芳一边思索一边道:“你是想说,那些极端案例,只不过是培训机构在给学员画大饼,是夸张的宣传手段,就跟卖假药的说自个儿的药包治百病一样,还用了传销的套路,导师不断地给你洗脑,给你强化只要怎样怎样你就能如何如何的想法。”

    “没错!是这个道理!所以说,pua圈子看起来乱象丛生,好像每个学员都是龌龊猥琐的,只不过因为大众看到的全是培训机构的虚假宣传。

    而媒体为了博眼球,也选择性地只报道个别极端案例,对pua的普遍情况比如pua学员中成功泡到异性的有多少?这些人里有多少是骗子,有多少是想好好谈恋爱的老实人?有没有男性被骗财的?这些能够体现客观情况的数据,媒体直接闭口不谈。

    媒体推波助澜,简直无耻。

    这样的报道就像一个个小钩子,把丝们心底的贪婪给勾了出来,让他们跃跃欲试,以为花钱参与培训后,就能变成情场老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典型的恶性循环。”

    吴端停顿了一下,见貂芳不再发表异议,继续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弄清了pua的真面目,咱们就可以对症下药了。我们的计划里有两个战场。

    其一是宣传战,要利用媒体揭穿pua培训组织的真实面目,让那些跃跃欲试的丝清醒点……文章已经准备好了,小闫也找好了主流媒体,今天新闻就会发出去。”

    冯笑香举了下手,“那我发动一些大v帮着转发。”

    发现第一战场帮不上忙,貂芳有些着急道:“那第二战场呢?”

第八十六章 危险关系(3)

    一直没说话的闫思弦开口解释道:“第二战场,针对确实对他人人身造成了伤害的pua,比如那个诱导我助理自杀的渣男,走法律途径……”

    貂芳摇头,“我觉得……难。顶 点 X 23 U S”

    “我知道,”闫思弦继续道:“咱们国家法律对教唆他人自杀的行为,并没有相关规定,尤其被教唆的还是个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

    成年人嘛,具备判断能力,知道自杀的严重后果,人家让你死你就死,那不成傻子了?

    我承认,男女双方都有责任,我助理拿自个儿性命当儿戏,活该承担现在的后果,可如果就这么让渣男渣女逍遥法外,岂不是助长他们的气焰。

    所以……我和吴队昨儿翻了半宿法条,总算发现了一条能沾点边的。”

    “哦?”

    “什么?”

    冯笑香和貂芳一起好奇地看着闫思弦。闫思弦则看向了吴端。

    吴端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示意两人自己看。

    只见本子上摘抄了一条最高检的司法解释:

    组织、策划、煽动、教唆、帮助邪(手动分隔)教组织人员自杀的,依照故意杀人罪定罪处罚。

    吴端道:“虽然这条司法解释只针对邪(手动分隔)教组织而言,但它反映出了最高司法机关对目标明确且有组织地教唆他人自杀的行为,可以认定故意杀人的思路。

    所以我们想做一个大胆的尝试,有没有可能把那些不良的pua培训班妖魔化,向邪(手动分隔)教组织靠拢。”

    貂芳思索片刻,依然摇头,“感觉还是……不太靠谱。”

    “我知道。”吴端道:“法律规定对咱们的确是种限制,但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硬要找到能够贴合眼下这案件的某一条法规……”

    “不会吧……”冯笑香小声叨念了一句。

    吴端给了她一个确信的眼神。

    貂芳着急道:“喂喂,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吴端问道:“记得前段时间民众对正当防卫的大范围讨论吗?”

    “嗯,我记得是一个人正当防卫,抢过施暴方的砍刀,直接把施暴方砍死的案件。”貂芳道,“不是到处都在报道那条新闻吗?”

    “没错,因为大家的讨论,高官会对正当防卫的相关法规做了修改,最高法又做了相应指导性的解释,放宽了正当防卫的尺度,就前两天的事儿。”

    貂芳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们难道……也想撼动法条?”

    吴端:“梦想总是要有的,不然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貂芳和冯笑香对视一眼,除了诧异震惊,她们还在对方眼中看出了跃跃欲试的意思。

    “那算上我们!”貂芳道:“这么有历史意义的事儿,我要见证!”

    “别太激动啊,撼动法条什么的,不过是最极端情况下的设想,大概率有其它定罪依据,比如诈骗,咱们就先脚踏实地把事情查清楚。”吴端道。

    两名女警点头,冯笑香问道:“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就从找吴亦彦入手吧,他人还不知道在哪儿。”闫思弦道。

    因为吴亦彦与一个当红明星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乍一听叫人挺不习惯,闫思弦便又解释道:“吴亦彦就是我助理的前男友。”

    “你助理怎么样了?我想去给她验个伤,方便吗?”貂芳道:“另外,她精神状态怎么样?可以接受询问吗?”

    “我正想跟你商量,请你跟我一起询问她。”闫思弦道。

    貂芳摆摆手,“客气什么,那走吧……对了,她叫什么?”

    “舒澈。”

    冯笑香道:“那我来查吴亦彦的下落,你刚说不知道他人在哪儿,什么情况?你们派人去找过了吗?”

    “找过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被舒澈自杀的事儿牵连,躲起来了。昨儿晚上就让值班刑警去吴亦彦家查看过,家里没人。”吴端道:“我们留了人在他家附近盯梢,不过他一直没回过家。”

    冯笑香点点头,“明白了,那我调监控查查,看他出了医院之后去了哪儿。有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好。”吴端道:“再查查吴亦彦的通讯记录,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揪出来他报了哪家pua培训班。”

    “放心,我会把他的基本信息全过一遍。”

    分配好工作,吴端闫思弦貂芳结伴出了市局,奔向舒澈所在的医院。

    舒澈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安眠药的副作用让她昏昏沉沉浑身无力。

    她眼角有层层叠叠的泪痕,想来恢复意识之后就一直在默默流泪,让人看了不免又怜又恨。

    看到闫思弦确切地说,她根本不敢看闫思弦她只是知道闫思弦来了,便将目光安放在跟闫思弦南辕北辙的地方。

    “闫总,对不起,实在是……麻烦你了。”舒澈的声音有些沙哑。

    貂芳赶紧从床头柜的一摞纸杯中拿出一个,给她倒了水递过来。

    她和吴端都没说话,因为吃不准舒澈知不知道闫思弦的刑警身份。

    等喝完了水,舒澈又道:“我知道,我这样实在说不过去,太不职业化了……闫总,我……辞职。”

    闫思弦挑了下眉毛,“你确定能找到比做我助理更好的工作?”

    “我……”

    “找不到你急着辞什么职?我又没说让你走。”

    “可我……”

    “我就问你一件事,”闫思弦道:“后悔了没?”

    舒澈瞬间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哭,闫思弦便安静等待他哭完,等待她的答案。

    “……嗯……嗯。”

    这回答夹在哭泣时换气的间隙中,弱弱的。

    “那记住这后悔吧,”闫思弦道:“记住你要是昨晚就死在家里,现在哭天抢地的就是你的父母,你连道歉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冯笑香给舒澈递上纸巾,她狠狠地擤着鼻涕擦着眼泪。

    “你……真不开除我?”舒澈道。

    “工作生活分开评判,即便你在这件事上蠢成了驴,也并不妨碍你有不错的工作能力。”

    舒澈渐渐收住了哭,向闫思弦保证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那我以后工作一定……一定加倍努力……”

    闫思弦打断她道:“我是刑警,这事儿公司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舒澈终于看向了闫思弦,眼中有迟疑有恐惧。

    “闫总……那个……”

    她猜到了闫思弦的下文,她知道闫思弦要以刑警的身份介入这件事。

    舒澈下意识的反应是隐瞒整件事。

    一个被骗到自杀的傻女人,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大家会如何看待她。

    蠢,活该,贱。

    就连她自己都是这样评价自己的,她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这样丢脸的事,她只想埋在心底。

    “不……”她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闫思弦。

    慑于闫总的身份,她不敢直接拒绝。

    闫思弦适时给出了保证:“你的身份不会公开,除了我和我的几个同事,我们会和你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一时糊涂,被一个混蛋骗得生不如死。

    公司内部我已经跟相关人员做过解释,我说你家里有事,休假了。你不用担心。”

    看起来,闫思弦的信用还是颇有保障的,他这么一说,舒澈便放下心来。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舒澈问道。

    “细节,你跟吴亦彦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是怎么一步步把你骗到如此苦不堪言的境地,又是怎么劝你自杀的?”

    舒澈吸了吸鼻子,沉默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

    吴端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我跟他认识,是通过朋友介绍的,那会儿他还是我朋友的男朋友。”

    吴端不易察觉地挑了下眉,他没想到,故事的开端便已经如此狗血。

    “那之后没多久他就跟我朋友分手了,之后他开始追我。我承认我有问题,要是我不虚荣,无论如何都不该答应他的……”

    舒澈叹了口气,“我跟那个朋友可以理解为塑料姐妹吧,总有那么点相互攀比的意思。

    她总觉得我……”

    舒澈小心翼翼地看了闫思弦一眼,“我是闫总的助理,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是她的想法啊。”

    闫思弦低头揉了揉鼻子,示意舒澈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她一直嫉妒我在闫总身边工作,带男朋友见我,其实有炫耀的意思,她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就算你在一个钻石王老五身边工作又怎么样?’的意思。

    那会儿她给我介绍,说吴亦彦是个创业的小老板,手里有什么几百万的项目……我是有点羡慕。

    我发誓,我绝没动过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有点羡慕而已。

    后来他们分手了,吴亦彦追我,我答应,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想要反过来气一气我朋友,看,手里有几百万的小老板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踹了你,跟我在一起……”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再说,直接拒绝岂不是更有面子?话说女人之间的友情都这么复杂吗?

    带着一堆问题,吴端看向貂芳。

    貂芳瞪了他一眼:看我干啥?姐可是纯爷们儿。

    吴端的目光瑟缩了一下:好的姐你说啥就是啥。

    闫思弦问道:“那开始交往以后呢?”

    “交往以后就是……他这个人吧,要说对我好,也挺好的,但他有自己的算计,在不触犯他的利益,尤其是经济利益的条件下,他会变着法儿地对我好……”

    “就是花言巧语说好听的,但不干实事儿,对吧?”貂芳问道。

    舒澈再次垂下眼帘,犹豫了几秒钟,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心里明白实事就是如此,可要让她当众承认自己蠢到几句花言巧语就被蒙骗,可太丢脸了,自尊心不允许她承认这样的事。

    貂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女人嘛,有几个不是拿耳朵谈恋爱的,没事儿姐们儿,不丢人。”

    她这么说,让舒澈的心理负担减少了许多,继续道:“他还特别爱给我画大饼,现在想想那些承诺……呵呵……”

    “他都承诺了什么?”吴端问道。

    “说是要把他名下的一套房子卖了,再添点钱,买一栋别墅,写上我的名字。还说买一辆百来万的小跑给我开,然后他就开我换下来的那辆车……还有带我回家见父母……父母倒真见了,但见之前就跟我说了,让我好好’表现’。”

    “表现?让你给他父母钱?”

    “没明说,但就是那意思。”

    “吴亦彦从你这儿骗了多少钱?”吴端问道。

    “林林总总,三十万总是有的。”

    闫思弦“啧”了一声,“我记得你年薪15万,工作还不足2年,三十万……你问亲戚朋友借钱了?”

    “透了几张信用卡。”舒澈低声道。

    “总共透了多少钱?”

    “差不多……十几万吧……”舒澈又开始掉眼泪。

    闫思弦抿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你什么好?!自杀不仅仅是因为那混蛋,银行也把你逼得够呛吧?”

    舒澈的脸偏向一侧,用枕头擦着眼泪。

    “等会儿你把具体数额发我,钱我来还,先说好,不白还,从你工资里慢慢扣,扣完为止。”

    舒澈看向闫思弦的目光中有感激,有羞愧,还有不好意思。

    吴端则抬头看着天花板,一想到自己也欠了闫总好些钱,心里就一阵阵地发虚,只盼此刻自己能变成小透明小空气。

    闫思弦看到吴端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故意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哎,吴队,你接着问吧。”

    吴端知道他没安好心,下意识的白眼因为心虚又给忍了回去。

    他正色对舒澈道:“那说说这次自杀的事儿吧,怎么想到走这条路的?”

    “吴亦彦……可能是装不下去了吧,他说公司要倒闭其实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公司就三天两头出问题,老叫我拿钱支援他。

    这次他说大不了一块死……”

    “他先提出来死的?”吴端问道。

    “嗯,其实还是要钱。”舒澈道:“他让我把车卖了,一次性给他拿五十万……

    我最近的确在联系倒腾二手车的,想把车卖了实在没办法了,只有卖了车拆东墙补西墙,才能勉强还上一部分信用卡。

    我知道卖车钱是救命的,不能给他,一旦给出去,信用卡的大坑就再也填不上了。而且,我那辆小破车,卖个五六万就不错了,他开口就是五十万,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说没有,他就要死要活的。

    我是真的……太伤心了,我是怎么对他的,他生意上遇到困难了,我总想办法帮他,尽力帮他筹钱……再冷的心,也该被我暖热哪怕就一点点吧?!

    可他呢?自始至终他只想要钱,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人怎么能狠成那样?啊?!

    我想不明白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无论你对他多好,他都……他是人吗?啊?!”

第八十七章 危险关系(4)

    说到伤心处,舒澈又开始哭。www.uu234.net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看出这通哭一时半会儿止不住,吴端抓紧时间问道:“再跟你确认一下,吴亦彦有没有承诺过跟你一起自杀?”

    舒澈在哭泣的间隙点了点头。

    眼看舒澈已说不出话了,吴端求助地看向闫思弦。

    闫思弦拉过病床边的凳子,坐下,以平视的压迫感不那么足的姿态递给舒澈一张纸巾。

    “谢谢。”舒澈小声道。

    “你可得快点好,”闫思弦道:“没有你帮我安排日程,闫氏可要乱套了……哎,年底,最忙最乱,最容易忙中出错的时候,你不在,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舒澈低头以掩饰羞涩,却也止住了哭。

    不得不说,闫思弦这招挺管用。此刻需要背景音:恭喜闫总喜提吴队“这个小闫坏得很”表情一枚。

    “现在,我需要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是如何决定自杀的?吴亦彦在其中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闫思弦道。

    “他就……他就说我不爱他给不了50万,我就是不爱他。

    我苦口婆心,给他摆事实,讲道理,我把我以前为他做的事,给他的钱,一桩桩一件件讲给他听……

    这样总能感动他吧?他总不会一点感情都没有吧?可他不仅一点感动、感激都没有,反而还倒打一耙,问我把以前的事儿记得清清楚楚,是不是憋着跟他算账呢,是不是想让他加倍报答。

    是不是我目的不纯?

    我真是……无话可说……也不知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只想他能相信我是真的爱他……只要他相信了,就会对我好……吧?

    我就问他,要是我拿不出50万怎么办?

    他说凉拌。

    我问要是没有50万是不是他的公司会倒闭?

    他说肯定。

    那我们就会分手?

    他说不分还能咋的。

    我说我愿意跟他一块吃苦,公司倒闭了他总可以去应聘一个工作,我不求他大富大贵……

    他就发火,冲我又吼又叫,还把我家砸了个乱七八糟。说什么那样的日子我能受他可受不了,还不如去死。

    是他提起死的……对……他还说,没钱还活什么,反正他答应我的那些东西,什么房啊车啊结婚啊,都不可能实现了,那不如一起死啊,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我当时是真的六神无主,就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特别崩溃。

    我就一咬牙,死就死吧,死了干净,再说银行也快来催债了,到时候就算我不想死,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他有明确表示跟你一起死?你们是相约自杀?”吴端问道。

    “是。”舒澈回答得十分确定,“而且我的手腕是他割的。”

    “他割的?”

    “他……可能是怕我吃了安眠药还不死?那他为什么还要送我来医院呢?……我想不通。”

    “因为他要炫耀。”闫思弦道:“吴亦彦要向pua培训班的学员和导师证明,他完成了课程的终极任务,他让一个姑娘为了他自杀了。

    不搞血淋淋的割腕,哪儿来的视觉冲击力?”

    怕舒澈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貂芳握住了她的手。舒澈感激地看了貂芳一眼。

    吴端暗暗捏了一下拳头,又问道:“那安眠药呢?你哪儿来的安眠药?”

    “我……”舒澈看向了闫思弦。

    闫思弦一愣,骂了一句“握草”。

    “不会吧……你别告诉我,是从我家拿的。”

    闫思弦的提问,令吴端和貂芳也紧张起来。两人同时向前探了探身。

    “我……我知道你家有安眠药……第一次帮你叫家政的时候,你卧室我没让她们进,是我自己收拾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床头柜里有一瓶安眠药。

    最近……压力真的太大了,我自己也有过那种念头:实在不行只有死路一条了,压力真的太大了……就感觉,每天一睁眼,面前就是一个巨坑,不知道该咋办了……”

    “所以你就去我家,拿了我的药?”

    “就这一次!我保证!”舒澈硬撑着坐直了身体,“闫总,我……对不起,我知道你把家里钥匙给我是信任,可我……我真没碰过别的东西……”

    “还有剩下的吗?”闫思弦道:“我是说安眠药。”

    舒澈摇头,“没,我全吃了。”

    闫思弦“啧”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去拿的安眠药?”

    “上周四,因为周五开例会,没时间,周末我又怕你在家,就赶在周四白天去拿了药。”

    “知道了。”闫思弦总结道:“所以,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你自己有了轻生的念头,去我家拿了安眠药,但那时你尚未下决心……”

    “我……”

    “你就是没有下定决心。”闫思弦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我……听你的。”

    “重复一遍。”闫思弦道。

    “我……虽然拿了药,但其实没想好要不要死。”

    “很好。”闫思弦继续道:“在吴亦彦的不断劝说和刺激下,你才最终走了这一步,服用了大量安眠药。”

    “这倒没错,昨晚的情况就是那样。”舒澈道。

    “而且,为了炫耀,在你服用安眠药,失去了抵抗能力后,吴亦彦还割了你的手腕割开了你的静脉。”

    “是,我是在医院醒了之后,才知道手腕被割开了。”

    “行,事情清楚了,今天的询问就先到这儿?”闫思弦对吴端道。

    吴端点头,对貂芳道:“那麻烦你验个伤?”

    貂芳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退出了病房,在走廊等她。

    一出门,闫思弦做了个摸兜的动作,吴端知道他想抽烟了。

    他没有烟瘾,只有特别纠结郁闷的时候会想抽一根。

    “忍忍吧,这儿禁烟。”吴端道。

    闫思弦嗯了一声。

    吴端又问道:“你什么情况?家里还备着安眠药。”

    “那不是常备药吗?”闫思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吴端直接揭穿他:“国家严格管控的处方药,到你这儿成常备药品了?”

    闫思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

    吴端又问道:“吃了多久?”

    “也没多久,疯子团伙那案子的时候,家里和工作,两边都不消停,偶尔睡不着就吃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不然,一个礼拜前被舒澈拿走,我不可能发现不了。”

    这倒在理。

    吴端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家还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怕闫思弦耍滑头,他又绷起脸来,补充道:“是你自个儿交代还是我回去搜?”

    “哎我去你还真当审犯人了?”闫思弦摆出一副苦相。

    吴端不依不饶。

    “行行行,你是祖宗……”闫思弦掰着手指头数道:“我记得有几种氰化物之前有段时间对毒理学感兴趣,弄了点研究,我保证妥善保管了。

    还有一些眼镜王蛇毒主要是想研究一下生物毒素。

    还有蓖麻毒素、肉杆菌毒素……嗯……就这些,没了。”

    吴端气得张了几下嘴,愣是没组织出语言来。

    “你知法犯法!”

    “嘘”闫思弦伸手挡住了吴端指向他的手指,“别嚷嚷啊吴队,你不怕别人来抓我啊?”

    “赶紧来抓。”吴端愤恨地抽出手指,“你最好……”

    “我知道,”闫思弦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的手势,“今儿回家就把那些东西处理掉……当着你面儿处理行不?咱接受领导监督。”

    吴端不再看他,注意力瞬间转移到病房方向,表示没空跟他皮。

    闫思弦抬手挠了挠头,有点没话找话道:“你说这人真是奇怪嘿,在我面前特干练的一个小姑娘,完全就是奔着女强人的路子去的,谁能想到在感情问题上栽了这么大一跟头,真是……糊涂。”

    “说不定受了你影响呢。”吴端道。

    “我?”

    “你让她看到了有钱可以为所欲为,无形间助长了她的野心,说不定她选男朋友的标准就是根据你定的。

    明明可以凭自己本事混到中产阶级的妹子,非要找个条件优越的男人,跻身资产阶级。”

    那句“为所欲为”可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闫思弦想反驳,话到嘴边又觉得自相矛盾。

    吴端看闫思弦吃了瘪,见好就收,在心里憋着笑,话锋一转道:“不过,当然不能把责任全推你身上,这不公平,主要还是她虚荣。

    没想到,你这老板还挺有人情味……我对你的认识好像更深刻了点。”

    闫思弦耸耸肩,“直说吧吴队,你就是对我有偏见。”

    “我是不会承认的。”

    两人相视而笑。貂芳出了病房恰好看到。

    “你俩聊什么呢?”

    显然她并不需要两人真的回答,而是直接描述道:“手腕上总共三道锐器割伤,后背还有四处香烟烫伤。”

    “烟疤?也是吴亦彦烫的?”

    “嗯,也是为了证明她爱吴亦彦,这个混蛋!……创口累计长度刚好15厘米,属于轻伤二级,可以对加害者进行刑事立案及逮捕。回局里我就出验伤证明。”

    “太好了。”吴端拍了下手,又担忧道:“可这个吴亦彦究竟躲哪儿去了?笑笑那边到现在也没回应,总感觉不太正常。”

    “是啊,以笑笑的水平,找个人而已,不该用这么长时间……”貂芳道。

    闫思弦抬手看了一下表,“先吃饭吧,顺便给笑笑带点回去。”

    貂芳看了一眼病房里的舒澈,“那……你们去吧,不用管我,我就近吃点,顺便帮她也带点吃的。”

    女人之间的感情虽然总是复杂的,掺杂着羡慕嫉妒的,但女人终究心软,看到同类遭遇不幸,她们的同情便会泛滥起来。

    舒澈惨兮兮的样子,貂芳不但责怪不起来,反倒还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

    “我给她请了护工,也交代过了,她想吃什么护工就去买什么。你就别操心了。”闫思弦道。

    貂芳这才放下心来,并由衷觉得闫思弦真是个好老板。

    三人找了个看起来正规干净的湘菜馆。

    找吃饭的馆子时才发现,许多餐馆、店面都关了门。

    “快过年了啊。”吴端道:“把这茬儿给忘了,今年几号?”

    “2月4号,还有一个礼拜。”闫思弦问道:“你俩今年回家吗?”

    貂芳点头,“我已经调好班也订好动车票了。吴队呢?”

    “看情况吧。”吴端道:“反正我家近,年三十当天开车回也来得及。”

    两人一同看向了闫思弦。

    闫思弦耸耸肩,“我就在本市,更不用发愁了。大概跟往年一样,回家吃个年夜饭,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

    貂芳乐了,“你这种钻石王老五,也会被催婚?”

    “天下催婚的亲戚都一个样吧?不过我有杀手锏。”

    吴端立马来了兴趣,“什么杀手锏?给我传授一下。”

    “你用不了,他们催婚我就哭穷,说公司效益不好,分红分不出来,提醒在公司里任职的亲戚们做好心理准备,降薪、裁员随时可能发生……”

    威胁!**裸的威胁!

    吴端叹了口气,“有钱还真是……为所欲为……”

    闫思弦挑挑眉,“对了,你们年货采购得怎么样了?闫氏给员工发福利,每年都多准备一些,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回头给你们一人包一份,省得自己买了。”

    “不用不用,老让你破费多不好意思,”貂芳连连摆手,“我的东西已经买过了,还帮你俩一人买了点,闫总别嫌弃啊。”

    闫思弦一愣,“你?帮我买东西?”

    貂芳沉下脸来,“咋的?看不上啊?”

    闫思弦缩了缩脖子,连连摆手,“没没没,就是……长这么大头一次被妹子送东西,不太习惯。”

    “小闫真可怜。”貂芳伸手在闫思弦头上捋了两把。

    “喂喂你这慈母看儿子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儿?!”

    ……

    饭菜很快上了桌,三人正在风卷残云,吴端的手机响了。

    冯笑香打来的。

    吴端一接起,闫思弦和貂芳都凑过来,试图一起听。可惜吴端的手机已经不漏音了,两人又只好放弃。

    待挂了电话,吴端向两人转述道:“笑笑说存在监控盲点,昨晚11:45,吴亦彦在一处监控盲点失踪……”

    吴端话还没说完,闫思弦的手机也响了。

    市局座机打来的,他只好示意吴端等一下,先接起了电话。

    “有人自杀!是吴亦彦!”

第八十八章 危险关系(5)

    “什么?!”吴端和貂芳同时放下了筷子。顶 点 X 23 U S

    “哪儿?”吴端问道。

    “什么情况?”貂芳也问道。

    闫思弦并未回答,往桌上扔了两百块钱目测比三人这顿饭的花销要多出个几十元。

    “不用找了。”闫思弦喊了一声,急匆匆出了门,两人快步跟上。

    饭馆老板娘挑着嗓子,喜气洋洋地嚷道:“哎呦喂谢谢啊!三位新年快乐啊!”

    那嗓音让人瞬间想到妓(手动分隔)院里的老鸨子。但此刻,三人谁都没心思调侃。

    发动车子的同时,闫思弦报了个地名。

    那是一座商场,闫氏旗下的商场。

    吴端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道:“他?吴亦彦?在你家商场自杀?”

    “嗯,说是要跳楼。”

    “握草!”爆完粗口,吴端意识到有妹子在,改口道:“从咱们掌握的信息来看,吴亦彦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小人,这种人多怂啊,他能去跳楼?年都要过错了吧?”

    貂芳连连点头附和。

    “也不知他怎么上到顶层的。”闫思弦道:“已经引起围观了,先去看看情况吧。”

    他将车开得飞快,十余分钟后就到了闫氏旗下的世纪广场。

    世纪广场,由六栋超高层建筑组成的商圈。其中一栋是酒店,其余五栋下方几层连成裙楼。

    裙楼内是大型商场,集购物、休闲、美食于一体。

    裙楼往上则全是写字间。

    闫氏的大本营占据了地理位置最显赫的a栋,吴端知道,闫思弦的办公室就在顶层。他去过,那地方视野好得犹如身处云端。

    此刻,吴亦彦就在裙楼顶层的平台上。

    春夏秋三个季节,平台上有露天咖啡馆、西餐厅,是附近写字楼内的精英们最爱的下午茶场所,也是伪小资青年们最爱拍照晒图的地方。

    到了冬天,墨城动辄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实在不宜在室外装b,偌大的露台上摆了一些小型的冰雕,供游客快速拍照赏玩。

    此刻,吴亦彦整个人已经跨出了露台边缘的有机玻璃围栏。

    他背靠围栏,脚跟踩在围栏外巴掌宽的女墙石台上,双臂张开,反手抓着围栏。

    他戴着一副黑色的皮手套,纵然如此双手还是被围栏冰得够呛,时不时撒开一只手缓一缓,看起来很是危险。

    露台上的游客已被民警和商场保安疏散,楼下的围观群众却越来越多。

    闫思弦将车停在就近的路边,对貂芳叮嘱了一句:“你留车里吧,法医暂时帮不上忙。”

    “希望今天一直用不上我。”貂芳道。

    吴端和闫思弦下车,闫思弦拨开人群,将吴端护在身后,生怕有人碰着他。

    两人穿过人群走进商场,一路上听到人们的低声议论:

    “八成又是个失恋的……诶小伙儿个头不算矮啊,条件应该不差吧?……”

    “啥时候开始的?多久了?冻成狗了吧?”

    “跳不跳啊?别说他了,我都快冻成狗了……这不是活受罪嘛!”

    “瞎说什么呢,没素质……”

    “就是就是……难不成你还盼着人家跳下来?”

    “诶你们那么想当好人就上去救人呗,在这儿看个屁。”

    两人乘坐电梯上了六楼,裙楼露台的入口就在六楼。

    一出电梯,先是看到了咋咋呼呼的围观群众,

    大家高举着手机,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前头有明星大腕儿。

    闫思弦没急着上露台,而是冲在现场配合警方维持秩序的商场主管招了招手。

    主管看见闫总,立马小跑过来。

    闫思弦问道:“围观的多了点,没想着疏散?”

    “都是客人,态度总不好太强硬,我想着……”

    闫思弦直接打断了那主管。

    “三件事,第一,把所有电梯六层锁定,不允许电梯在六层停,免得更多人涌过来,咱们当初花大价钱安的智能电梯,这功能总该有吧?要是没有,就每部电梯里安排一个工作人员,人为控制一下。

    第二,今天开始不是每天都有抽奖活动吗?我看一楼舞台已经搭得差不多了。提前开始吧,广播一下,尽量把人往活动现场吸引,别让人都在这儿围着。

    第三,你多留意警方的解救成果,人要是救下来了,也广播一下,总算是个好消息,让惦记这件事儿的顾客放心,人要是没救下来,摔成一滩,不用你广播他们也会知道。

    记住了吗?”

    “我这就去办。”

    “前两件事的顺序,你自个儿掂量。”闫思弦又嘱咐了一句。

    “哎哎知道了。”那主管跑得脚打后脑勺,不敢怠慢。

    吴端和闫思弦一同上了露台,闫思弦低声对吴端道:“今儿跟着你打酱油了,我不想在员工面前暴露刑警的身份。”

    “行,那闫总离远点看着,我去跟吴亦彦聊聊。”

    吴端举起双手,做出无害的样子,一边接近吴亦彦,一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吴亦彦,你抓稳了,生命只有一次。

    我是墨城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我叫吴端,有一个好消息,你不妨先听听再决定跳不跳……”

    吴亦彦费力地扭头回身,发现扭到最大程度还是看不到吴端,他焦急地大喊道:“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他喊话的几秒钟里,吴端又轻又快地上前几步,并在他话音落下时停下了脚步。

    此刻,两人之间大约隔着十步,要是迈大步快跑,需要五六步,约莫1到2秒的时间。吴端瞬间便有了一个大致的估计。

    “好,我就站这儿,不往前了,你放心。

    你抓紧了,站稳,听我说。

    我刚从医院赶回来,你女朋友已经脱离危险了,她很担心你。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怎么样了……”

    吴端扯着谎,可惜他观察不到吴亦彦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不为所动的背影。

    好在,吴亦彦说话了,他问道:“她还跟你们说什么了?”

    “就是问你爱不爱她。”

    “没别的?”

    这问题虽然简单,吴端却已从中听出了窃喜的意思,这一丝窃喜所包含的更深层的意思是:

    太好了,我让那个蠢女人自杀的事儿她没告诉警察,她离不开我,怎么会说我坏话呢?

    一个人开始沾沾自喜时,离失败就不远了。

    “没别的了。”吴端稳住了语气,继续道:“她那么在乎你,又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忍心让她现在就失去你?

    无论多难的坎儿,你们俩这么相爱,难道就不能一起度过?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吴端“苦口婆心”地装作只是在劝说一个为情所困的小青年。

    不出他所料,吴亦彦是个见好就收的。

    他抬起一只手,伸向了吴端声音所在的方向。

    吴端立即快步上前,抓住了他那只手,并大声招呼道:“快来!拉一把!”

    闫思弦和十几步开外的民警一同冲了上去。

    就在这时,众人听到了一声金属断裂的脆响。

    哐啷啷

    吴亦彦翻身借力,竟将身后的一整块栏杆连带有机玻璃围栏给扯掉了。

    那玻璃掉在商场门口的平地上,摔得稀碎,竟有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感。

    “啊”

    吴亦彦变了调的惨叫被淹没在围观群众的惊叹声中。

    吴端眼疾手快地扯住了他的一条胳膊。但他显然低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更低估了地面的滑度。

    世纪广场的清雪防滑工作自然是一流的,他们绝不允许出现一例顾客摔倒、摔伤事件,赔钱是次要的,负面新闻对品牌的伤害是无法拿金钱估量的。

    因此,露台上的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本不该打滑。

    唯有吴端脚底一处,不知怎的,一踩上就有种踩到了香蕉皮之感,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出溜。

    “握草”

    吴端凭借腰腹和大腿的力量,强行稳住身形,可只是短暂地稳住了一瞬,被围栏外沿的吴亦彦一坠,整个人再次向外栽去。

    眼看两个人都要掉下去了。

    周围民警们的弦已经绷了一个多小时,眼看救人有望,便松了弦,冲上前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两分,闫思弦则密切注意着吴端的一举一动,丝毫不敢怠慢。

    间不容发的瞬间,他像一颗子弹,没人看清他是怎么窜到跟前的。

    吴端的呼救尚未出口,便觉得腰间被人用力向后揽了一下,且那人还有意避开了他刚刚愈合的创口。

    下一个瞬间,民警们冲上前,七手八脚地拽住了面如死灰的吴亦彦。

    吴端总算放心地撒了手,被那惯性带着向后倒去。

    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他知道自己倒在了闫思弦身上。

    吴端听到楼下围观群众的叫好和鼓掌,脑海空白了片刻,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小闫的衣服肯定又蹭脏了,他不会让我赔吧?

    第二个念头是:这货的胸肌腹肌练得真不赖哈。

    头顶突然有声音响起。

    “你怎么样?”闫思弦紧张地问道。

    “没事。吴端轻轻拍了拍自己侧腹部伤口的位置,表示没有撕裂感。

    为了让闫思弦放心,他还笑了一下。

    看他的确没事,闫思弦的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吴队,我这纯天然人肉垫儿怎么样?评价一下呗。”

    吴端不吭声,手脚并用地往起爬,发现一只脚一直在打滑,最后还是在闫思弦的搀扶下起来的。

    他抬起那只打滑的脚,看了看鞋底,又去看没了护栏的露台边沿。闫思弦伸出手抓着他一条手臂。

    “怎么有油?”吴端道,“地上有一层不薄的油。”

    闫思弦“嗯”了一声,待吴端后撤到了他觉得安全的地方,他又独自上前,观察起了围栏断裂处。

    “围栏也被人动过手脚,”闫思弦道:“连接两截围栏的铁箍松了。”

    两人同时看向此刻依然惊魂未定的吴亦彦。

    吴端:难道有人故意害他?可这家伙明明是自杀……

    闫思弦:你相信他会自杀?

    两人简单地眼神交流了一下,吴端对救起吴亦彦的民警队长道:“你们的车停哪儿了?”

    “就楼下。”民警队长道。

    “太好了,帮忙把人押回市局吧,这家伙跟我们正在调查的一桩命案有关。”

    “没问题。”

    听到吴端的话,吴亦彦算是拉回了一魂一魄,问道:“不是……警官……你啥意思?”

    “到局里再说吧。”吴端道。

    吴亦彦挣扎着,试图脱离民警们的钳制,一名民警干脆给他戴上了手铐。

    “喂,老实点。”

    “那个……不是啊……我女朋友还在医院等我,我得去见她啊……”吴亦彦扑向了吴端,他知道吴端就是刚才与他谈话的刑警,“你知道的啊,万一她见不着我,再来一次想不开……”

    “我知道。”吴端向后躲了一步。

    闫思弦闪到了吴端身前,接过话头道:“她当然想不开,谁被骗到自杀的程度,都会想不开,好在,现在她已经看清你了。”

    吴亦彦一愣,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挣扎的幅度更大。

    “带走带走。”

    吴端和押解吴亦彦的民警一同向露台出口走去。

    闫思弦又低声道:“你们先回,我有点事儿要处理一下。”

    “好。”吴端道:“我需要商场主管和保安询问一下油和护栏的事儿。”

    闫思弦冲刚刚那主管招手,让他百分百配合吴端。

    待民警们有序撤离,闫思弦乘坐电梯上楼,直奔公关部。

    他一进门,就见到员工们正紧张有序地工作着,有的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看样子正在写公关稿,还有的打着电话,应该是在联络媒体。

    看到闫思弦,公关部主管迎了上来。

    “怎么样?”闫思弦问道。

    “已经在处理了,主要宣传人被警方英勇救下,至于原因、过程,以及围栏断裂的事儿,全都不提,配图也只用人站在围栏外的,不用围栏发生破损之后的。”

    “要是有人传播围栏破损的照片或视频呢?”闫思弦道:“无论是不是咱们的责任,群众都会觉得咱们克扣成本,建筑质量不过关。”

    “我明白,仇富嘛。”公关主管道:“这一点可以放心,我跟相关社交平台负责人沟通过了,那种消息会被秒删。”

    “万一删不干净,出现爆发式的反弹呢?”闫思弦问道。

第八十九章 危险关系(6)

    “那……”公关主管一时语塞。m.www.uu234.net

    闫思弦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轻轻感慨一句:“你啊你。”

    沉默了片刻,闫思弦继续道:“知道今儿围观的有多少人吗?”

    “大概……”

    “没有八百也有一千,这还只是世纪广场内的围观者,再加上周围几栋写字楼里的人呢?那小子选的地方,对面就是几栋高层,又正好赶上中午饭点儿。

    这么多人围观,楼里不可能没人发现。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至少已经在墨城传开了,眼下咱们的公关方案,滞后了。”

    主管额头和嘴唇上方出了一层薄汗。

    被领导指出问题虽说领导顾及他的面子,先和他一起进了里间的办公室,才谈起这件事,态度也不算严厉,但公关主管终归还是伤了颜面。

    好在他知耻后勇,并没有等着闫思弦说出方法。他的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闫思弦话音刚落,他就接话道:“既然‘堵’行不通,那就‘通’吧。”

    他只说了一个大方向,来试探闫思弦的意思。

    闫思弦点点头。

    得到认可后,公关主管找回了些底气,擦擦汗继续道:“那……我们这就联系媒体,请对方客观中立地报道此事,我们自己的公关稿也要改……立马就该,得对露台护栏损坏的事做一个合理解释,就说……就……”

    要在短时间内想好一个万全的理由可不容易,好在公关主管知道只要跟闫思弦确定过大方向即可,对细节,闫思弦不必事事躬亲。

    “你就这么说……”

    没想到,闫思弦却已想好了理由,公关主管刚擦掉的汗又冒了出来。

    “就说,这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啊?”公关主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具体的细节不必向公众透露,只要表明我们坚决配合警方调查的立场就行了。”

    “那公众的猜测方向会变成有人在护栏上做了手脚,”公关主管道:“不太好吧,这样一来,还是会联想到我们的安保措施有漏洞……”

    “那就加一种可能性。”闫思弦道:“就说可能有人通过远程射击损坏了栏杆。”

    “射击?就……就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开枪了,这案子涉枪。”

    “啊?这……造谣,不太好吧?咱们国家对枪支的管控……”

    “我说了是可能,这就看你们的写作水平了,公关稿里多列几种可能性,把涉枪的可能放在里头,不经意提一下就好,当然不能让人看出咱们造谣。

    公众只会记住他们关注的信息,而他们关注的信息往往最猎奇。”

    “这个我认同,我对咱们文案的水准也有信心,可……万一警方追究起来,或者警方放出了辟谣消息,那不等于打自个儿脸吗?”

    闫思弦挑起嘴角一笑,意味深长道:“你放心,警方不会,不仅不会,还会感谢我们帮忙。”

    公关主管依旧心有疑虑,但权衡之下,他不打算跟闫思弦争辩,而是道:“那……方案出来之后我发您邮箱,您审一下,看是不是您说的意思。”

    他这是要留下证据,万一以后出了事儿,可以证明方案是闫思弦点头同意的,他不过是执行领导的意思。

    根据上位者负责制度,公关主管不用负责。

    “行。”

    对下属的小心思,闫思弦充分理解。

    离开闫氏总部,闫思弦并未立即赶回市局,而是再次来到商场六层的露台。

    市局赶来了两组刑警,钱允亮正带着他们勘验现场。

    “有发现吗?”闫思弦问道。

    钱允亮道:“地上的油已经采样,护栏尤其是出了问题的铁箍附近,没发现指纹,看来对护栏做手脚的人应该戴了手套。

    小赖去看商场监控了,希望能找出那个人。”

    闫思弦问道:“你看视频了吗?就是吴亦彦失足的瞬间,有机玻璃护栏碎裂的视频应该有不少围观群众拍到整个过程了。”

    “看了。”

    “那块玻璃不是掉地上以后才碎的我承认,落地之后它的确碎成了渣但在一开始从护栏整体中脱离出来时,它就已经破成几大块了。按理说不该这样,你能不能用你的专业知识分析一下,它是怎么先破成几大块的?”

    钱允亮摇了摇头,“这个只能等回到局里,对玻璃进行具体的检验。”

    闫思弦看到楼下的警员收集了足有一个旅行包分量的玻璃碴,只好道一声:“那等你们消息。”

    闫思弦往回走,即将走到通往商场内的门,他又退了几步,回身,拉住了刚才说过话的主管,问道:“最近上露台的客人多吗?”

    “不多,天儿冷……哦,不过,晚上倒有一些,冰雕里有灯,还挺好看的,有的客人在商场吃完饭或者看完电影,天黑了,正好可以看冰灯。

    不过晚上就更冷了,冻耳朵呢,一般都是稍微溜达一圈,两三分钟,拍几张照片的事儿……应该很少有停留超过5分钟的人吧……”

    市局,审讯室。

    吴端和吴亦彦对面而坐。

    吴端将一张纸一支笔推到吴亦彦面前,“写吧,跟你有仇的,被你祸害过的姑娘,统统写下来。”

    吴亦彦讪笑道:“警官您说什么呢,我可从来没……我不是那种人。”

    也不知是不是吴端的心理作用,看着吴亦彦笑,他只觉得这小子一脸猥琐。

    “这么大言不惭的话,你怎么说出来的?”吴端道:“你前女友舒澈,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她手腕被割破的视频……”

    吴端拎起面前桌上的一个证物袋,证物袋里是吴亦彦的手机。

    “……你可是拍了一段视频舒澈手腕往外冒血的视频,分享到一个五百人以上的pua的群里。

    而且,不查不知道。你可不是普通的pua学员,你是群里的管理员和导师。

    我们正在追溯历史聊天记录,被你拿来炫耀,曝光**的姑娘可不少,她们中间还有为你自杀的吗?你说不上来,怕不是坏事儿干多了,自己都记不起来了吧?”

    吴端所说的qq群内的信息,冯笑香前期调查中之所以没查出来,是因为吴亦彦有两张电话卡,其中一张并不是用他本人的手机办理的,警方一直没有发现这个号码,而那qq正是用警方未发现的手机号码申请的。

    吴亦彦深深叹了一口气,微微皱眉,试图做出一个忧郁的表情。

    “我承认,我的异性缘一直都好,上小学的时候就有小姑娘放学跟着我回家……等成年了,想要倒贴的姑娘也不少,我就算……就算跟她们有点什么,那又怎么样?大家各取所需,难道她们心里没数?装什么受害者?

    我对舒澈是真心的,不管你信不信,她为我自杀,我不也为她自杀了吗?难道这还不能说明我的真心?

    可能我就是欠了太多感情债,让太多人伤心,所以老天爷也要让我伤心一次……”

    我呸!呸呸呸!

    吴端见过的被害人和受害者无数,穷凶恶极的,毫无人性的,已经不能影响他的情绪了,可是今天,吴亦彦真的恶心到他了。

    一个人怎么能没脸没皮到这种程度?他说这话的时候自个儿就不觉得膈应?

    还真就不。

    吴亦彦的语气、动作处处透着表演过度的痕迹,让人不由地就会产生一种看廉价烂片儿的感觉。偏偏他自己陶醉其中。

    他是相信的,在已经被自己洗脑了。

    吴端默默低头片刻,平复了一下情绪。

    “行,咱们来聊点实在的。”吴端道:“舒撤只是吃了安眠药,没割腕,她手腕是你割开的,这个你怎么解释?”

    “我没啊,是她自己……”

    “所以她为了确保自己能死成,服用了打量安眠药的情况下,又割了手腕,还不忘把用来割腕的美工刀上的指纹擦掉?”

    “这……”

    “是你干的,舒撤全说了。”

    吴亦彦眼珠滴溜溜转着,片刻后,他似乎拿定了主意,终于承认道:“好吧,是我。”

    他立即解释道:“我不是欠了她好多钱嘛,原本就是公司要倒闭,真没办法了。我们就约着自杀。

    她怕死不了,让我帮她来着嗨,那会儿她……”

    吴亦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她自个儿说过什么恐怕都不记得了。

    反正,我是听了她的,纯粹帮她来着。

    但我觉得吧,重点是她不没死成吗?我最后犹豫来犹豫去不还是把她送医院了吗?

    你们现在追问这些,有意思吗?”

    “你承认割了她的手腕就好,有没有意思的,法院会做出评判。另外,舒撤背后的烫伤,也是你弄的?”

    “你说烟疤啊?那可都是她自愿的。”

    “自愿?”

    “刚在一块的时候我就跟她说了,当我的女人,得让我留个记号,她也同意了。

    我是想烫她胳膊上的,那样一眼就能看见,她说不行,她的职业对外形有要求,胳膊上有个疤瘌,夏天穿短袖什么的,被看见了不好。”

    吴亦彦不屑地摆了下手,“不就是给人当秘书吗?不就是怕她那个老板看见吗?搞得好像正经职业似的。”

    似乎受了启发,吴亦彦双眼放光,连说了几声“对”,又补充道:“就因为这个,我才这么痛苦,她就不能……”

    吴端将想要去拍桌子的手攥成了拳头,放在膝盖上,不断劝自己再忍忍。

    他既不能接受吴亦彦如此诋毁一个被他深深伤害的姑娘,更不能容忍他那样猥琐地猜测闫思弦与同事的关系。

    闫思弦不是那样的人,至少,他懂得保护自己的**。

    “你是想说,你去自杀,有这方面的因素?就是怀疑女朋友舒撤跟上司有染。”

    吴亦彦连连点头。

    “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

    “没,我就是……纯粹感情问题。”吴亦彦的回答十分笃信。

    “那你跳楼的地方,地面上刚好被人涂了一层油,还有,你扶着的那块围栏玻璃,铁箍刚好被人动过手脚,螺丝都被拧松了,这怎么解释?”

    “我……我哪儿知道啊,巧合吧?”

    “商场保洁每天都会清扫你跳楼的露台,前一天半下午还擦过那块玻璃,保洁明确表示,玻璃没有任何异样,偏偏你第二天跳楼,那玻璃就出问题了……”

    吴亦彦张口想说话,吴端摆手示意他等等。

    吴端继续道:“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跳楼的动机不明确,你不是自己要求去跳楼的,而是被人指定了去到那个地方,表演一场跳楼秀……有人想要你死,而且要死得像是一场意外。

    你应该很清楚,却不愿意向警方透露寻求保护,为什么?”

    吴亦彦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的……”

    他只是否定,却无法进一步解释。

    吴端道:“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你有把柄在对方手上,那把柄一定很要命……是什么呢?你逼死了人家的女儿?妹妹?……还不好说。不过,你很清楚,要是那把柄落在警方手里,你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吴端沉默着,似乎在以此询问“我说得对吗?”

    但其实他并不需要答案,看吴亦彦的神色,他心中已经有了数。

    “我们会查出那个人,”吴端道:“鉴于你有割伤舒撤静脉血管的行为,故意杀人的逮捕令已经准备好了,你会被收监,我们有得是时间一点点梳理你的人际关系。

    是现在承认,争取宽大处理,还是等我们查?”

    听到“故意杀人”这几个字,吴亦彦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跟这项罪名扯上关系,但他只是惊慌犹豫了片刻,就抿着嘴摇了摇头。

    吴端不多言,起身离开审讯室。

    一出门,正看见闫思弦。

    “你一直在外头?”吴端有些担忧地问道。

    “也没有。从他说我跟舒澈有染的时候开始旁听的吧。”

    吴端只淡定地“哦”了一声,继续问道:“我那段推论你听了吧?有没有漏洞?”

    闫思弦放心了,吴端根本不信吴亦彦扣在他头上的罪名。

    不仅不信,甚至都不屑于谈论。

第九十章 危险关系(7)

    “那个……咳……”闫思弦假装咳嗽,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才回答道:“你的推论没问题,至少我也是那么想的。www.uu234.net”

    “那就好。”吴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总觉得在你面前搞推理那一套,有点班门弄斧,慌得一匹。”

    “没看出来啊,吴队这么谦虚呢?”闫思弦也笑。

    “谦虚使人进步嘛。”

    “你这回答可真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闫思弦只好改口道:“你不愧是老干部。”

    说笑两句,吴端回归正题道:“我有几件事想不明白。”

    “你说说看。”

    “第一,假设真的有人想害吴亦彦,对方为什么要用让他跳楼这种如此……哗众取宠的方式?

    要说撇清关系,悄咪咪地毁尸灭迹不是最好的方法吗?凶手选择的手法可以说百害而无一利。

    第二,只有一块玻璃围栏被动了手脚,也只有一小片地上有油,凶手如何保证吴亦彦一定会到达那个指定的位置呢?

    第三,我研究了一下那围栏上的铁箍,想要把那螺丝拧开,还是要费点工夫的这个问题暂且不去想吧,希望小赖能在监控里有所发现。

    第四,究竟是怎样的缘由,能够要挟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大冬天翻过几十米高空的围栏?

    第四,如果迫使吴亦彦跳楼是出于报复,那这件事会不会跟舒澈有关?”

    闫思弦耐心听完了吴端的讲述,思忖片刻道:“跟苏澈有关系应该不大。”

    吴端注意到他使用了“应该”,以往闫思弦对自己的推论都很是自信,这次明显在气势上已经虚了。

    闫思弦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低头沉默片刻,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才继续道:“毕竟她一直在医院,没有在玻璃围栏上动手脚的时间,而且直到自杀的那一刻,她还对吴亦彦抱有一些希望如果那时候恨意已经到了要杀死对方的程度,她就没必要为对方自杀了,对吧?”

    “可自杀地点选在了世纪广场,正好就挨着闫氏的总部大楼,也就是舒澈工作的地方,”吴端道:“这个地点的选择,我总觉得有一定的指向性。而且,她真要报复得话,说不定有同伙呢。”

    闫思弦苦笑了一下,“说实话,我……不知道。

    亏我自己就是学心理学的,现在才发现,我对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人,一点都不了解。”

    “朝夕相处?”吴端挑了下眉。

    “我刚接手公司那阵子,跟那群不服管的元老斗智斗勇,你可以理解为夺权阶段。那会儿她帮了我不少忙,可以说是我的左膀右臂,所以我很信任她,当她是战友,家里的钥匙也给她一把。

    凭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个十分自律,风险控制能力又很好的姑娘。

    从她处理跟我的关系工作上亲密无间,但又刻意保持某种距离就能看出来。”

    “怎么讲?”吴端不解。

    “舒澈在医院里说得没错,她原本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很多次,情绪和氛围已经到了那个程度,我们其实有机会……发生点什么,但她有意识地避开了。

    并不是她胆小,我还从没见过比她更胆大心细的姑娘。只是她觉得不划算。”

    “不划算?”

    “后来我们以开玩笑的方式,把这事儿说清楚了。她觉得战友情谊比露水情缘可靠得多,也持久得多。

    她私下里可以跟我称兄道弟,甚至帮我处理一些你知道的,特殊事物把能够满足我那些癖好的姑娘送到我面前。但她自己绝不会越线半步。”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吴端道:“你警察的身份让她知道,不是巧合,也不是不小心。”

    “是的,”闫思弦道:“她高度参与到了我的工作和生活中,我……我的专业,我来市局面试……可能是出于信任,让我有了种本能,觉得没什么可瞒着她的。她从一开始就都知道。

    那天听说她自杀,我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根本没法相信,谁自杀她都不可能,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

    出于过往对她的了解,我肯定不信她会杀人,但……就跟她自杀一样,我不相信的事儿的的确确发生了!

    我对自己相信的事产生了怀疑。

    这样也好,至少能摒弃主观因素,把注意力集中到案件本身,踏踏实实找证据。”

    “你至少把自己分析得很透彻,又很快找到了专注的方向,”吴端先是安慰了闫思弦两句,才又问道:“那接下来的调查,你打算从哪儿开始着手?”

    “我想去吴亦彦家看看,”闫思弦道:“一个人在家总是最放松的,观察一个人的家,通常总会有些收获。”

    “正好我手上还剩一张搜查文书,现在就可以去。”

    吴端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先对办公室里的文职女警李芷萱道:“你看看我那儿的文书存货,没了少了的,帮忙补点。”

    “行,我这就准备。”

    “弄好放我桌上就行,我路过检察院抽空去盖章。”

    李芷萱积极道:“你忙得话我帮你跑一趟。”

    “不用,他们要是跟你卡流程,三趟也不一定能办下来,而且还要限制数量,忙活半天弄来一张搜查文书,不值得。”吴端道。

    “行,明白了。”

    交代完这些,吴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对闫思弦道:“走吧,赶在下班前,应该能筛一遍吴亦彦家。”

    自从受伤后,闫思弦开始有意识地控制吴端的作息,影响他的观念。让对下班从来都没什么概念的吴端也开始关注时间。

    用闫思弦的话来说,那就是避免自我感动式的忙碌。

    吴端的转变让闫思弦颇感欣慰。

    一路上,吴端一直在多方沟通,并时不时向开车的闫思弦陈述一些进展。

    但一直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

    车子拐上吴亦彦居住的小区所在的干道时,吴端才停止忙碌,长长出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累了?”闫思弦问道。

    “还成,就是前段时间养伤养得有点废。”吴端感慨道:“果然进步不容易,退步一出溜。”

    闫思弦笑道:“那我可太有成就感了。”

    “承认吧闫队,你就是想夺权。”

    两人说笑着将车停进了吴亦彦居住的小区。

    吴亦彦住在出租屋里。

    跟大众印象里蜗居的出租屋不同。虽也不算特别大,但却是墨城小有名气的单身公寓。

    许多高级白领的第一套房子都选择买在这里。地段好,周围好几个大型商圈,还有大面积的城区公园,大小仅次于城市中心的人民公园,空气很好。

    就吴亦彦租住的房子来说,一室一厅,厨卫齐全、宽敞,还有一个可以放下一张躺椅一只矮几的阳台。

    除了躺椅和矮几,阳台上还有一个花架,所种的花草长势却都不太好,也不知是天冷的原因,还是主人疏于照顾。

    这是一间独居很宽敞,两人居住很舒适的房子。

    两人站在门口,吴端一边给自己戴乳胶手套,一边道:“笑笑那边查到,这房子租了正好一年,房租三个月一交,这月该续租加交房租了。

    租金每月2500,三个月就是7500,但吴亦彦银行账户里总弄只有540块。”

    “怪不得急着问舒澈要钱,但他嘴张得也忒大了点,五十万啊,这不是要把人姑娘往绝路上逼吗。”闫思弦道:“估计还有别的事儿。”

    “嗯。”

    两人进屋,分头行动。吴端率先进了卧室,去开吴亦彦放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

    闫思弦则进了卫生间。粗略浏览盥洗台上的洗漱用品,发现了一些女人的护肤品、化妆品,诸如粉底、眉笔、口红之类。

    从做工来看,好像都是些劣质玩意儿。

    闫思弦用网购软件搜了一下价格,发现那口红十几元,还包邮。

    怎么看都不像是舒澈使用的,因为不久前闫思弦才送给舒澈一套口红礼盒,里面六支口红,六种色彩,总有适合她的颜色吧,可谓是直男送礼的不二之选。

    总之,那口红礼盒一看就是能用很久的样子。

    即便她落魄贫穷,也没理由用这种廉价口红。

    这里难道住着另一个女人?至少是来留宿过。

    带着疑问,闫思弦继续搜索。

    卫生间不小,却也不算大。盥洗柜里只有一些卫生纸、抽纸、湿巾之类居家日常储备的东西。上方还有一个不大的吊柜。

    闫思弦打开吊柜,有样东西直接掉了出来,险些砸在他头上。看清拿东西为何物后,闫思弦着实庆幸自己闪得快。

    那是个半圆状的硅胶胸(手动间隔)垫,巴掌大小。

    闫思弦从前并未见过这东西,只是凭阅历做出了判断。他将胸(手动间隔)垫捡起来,凭手感觉得那玩意儿挺厚,看来它的主人很在意大小。

    “喂,你来看一下。”吴端道,“我发现几件女人的内衣裤。”

    闫思弦没急着过去,而是问道:“只有内衣裤?”

    “还有几条裙子,连衣裙……嗯……唉我去还有丝袜什么的……”吴端一边翻找一边对闫思弦絮叨。

    “裙子多大码的?”

    “xl,大号的。”

    “床上用品呢?枕头被子什么的,是几个人用的?”

    “就一个枕头,是一个人用的,”吴端问道:“怎么了。”

    “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哦?”

    “你再留意一下,有没有假发。”

    “我去!你怎么知道的。”吴端捏着一顶黑长直款的假发,来到了卫生间门口,连连感叹道:“神了神了神了!”

    闫思弦被他一夸,面露得意之色,并示意吴端站在盥洗台前,面对镜子。

    “干嘛?”吴端通过镜子看着闫思弦。

    他眨巴眨巴眼睛,眼中满是探究。

    对闫思弦手里东西的探究。因为闫思弦此刻背着手站在他身后。

    下一刻,闫思弦突然拿出了那个硅胶胸(手动间隔)垫,并十分严肃地放在吴端胸前比划着。

    “我草草草草草!”吴端直接蹦了起来,双手捂胸,“姓闫的,你干啥?!”

    闫思弦忍笑忍得腹肌都绷硬了,“那什么……噗……咳咳……验证一下猜测。”

    “去你妹的!你就是个坑!咋不在自个儿身上验证?!”

    闫思弦摆手,吴端如一只惊弓之鸟,瞬间摆出了擒拿的起始动作,“我警告你,别过来。”

    闫思弦举着手,后退到了卫生间外,以示自己无害。

    与此同时,他指了指吴端头顶的吊柜,“就掉下来一个,上面应该还有一个,你觉得……女的需要这么厚的硅胶垫儿吗?”

    吴端踮起脚,果然在吊柜里发现了另一个。

    拿在手里的瞬间,他不由感慨了一句:“这玩意儿……手感还挺好嘿。”

    说着,还捏了几下。

    这大概就是纯直男式的好奇吧。看到吴端这样,闫思弦便知道,刚刚的问题怕是对牛弹琴了。

    “你说什么?”偏偏这会儿吴端的记性还挺好。

    “没……”闫思弦揶揄地问道:“吴队,看出什么没?”

    吴端老老实实地摇头,并催促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行,”闫思弦倒也爽快,“你先看看进门的地方,只有一双男士拖鞋,对吗?”

    “嗯。”吴端点头。

    “床上用品也只有一套。”

    “可是衣服和化妆品,还有胸垫,却说明,有个女人在这里常住毕竟,如果只是偶尔留宿,没必要留下化妆品和好几条连衣裙,更没必要凭我对女人的了解,让男人看到自己素颜,和让男人看到自己的胸(手动分隔)垫,同样不能容忍所以,更没必要把胸(手动分隔)垫这种东西留在男人家里。”

    “有道理。”吴端再次点头。

    很快,他意识到了闫思弦所指,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

    “不是吧……”吴端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碰上女装大佬了?”

    闫思弦挑起嘴角,“你懂得挺多啊吴队。”

    “一般多一般多。”吴端瞪了闫思弦一眼,心想:好像都是跟你学的啊。

第九十一章 危险关系(8)

    思忖片刻,吴端再次回到卧室,一边往证物袋里装东西,一边道:“那……把衣服和假发带回局里,还有这些化妆品,统统拿物证科检验把。

    如果真是吴亦彦的东西,大概率能提取到他的dna样本。”

    “嗯。”闫思弦答应着,又去翻门口的鞋柜,“还缺了鞋子,拿什么搭配这些衣服呢?”

    “在这儿。”吴端示意闫思弦来卧室看,“这儿有一双高跟鞋,我一开始没留意,以为是跟他同居的女人留下的。”

    那是一双明亮到显得艳俗的红色高跟鞋,像两朵锋利的花,鞋跟和鞋尖很细,鞋跟上还镶着细碎的钻。

    是挑人的款式,若主人气质好,搭配好,这双鞋绝对是加分项,可若是主人无法驾驭它,那就是村花同款,要多土有多土。

    “是不是有点小?我的意思是……吴亦彦看起来有180,这鞋多大的?38?还是39?他穿得下?”吴端问道。

    闫思弦也拿不准,只道:“一起带回局里吧,看他本人怎么说。”

    “好。”

    闫思弦又问道:“电脑上有什么发现吗?”

    “没什么特别的,一些游戏而已,我准备把电脑也带回市局,让笑笑……”

    说着,他掀开了笔记本的盖子,并用冯笑香拷在他u盘里的软件,自动破解了密码。

    “而已?”电脑刚一启动,闫思弦便颇感兴趣地凑了上去。

    “怎么?”

    “桌面背景啊大哥!你真没看到?!”

    “啊?”

    吴端这才注意到,桌面背景是一个妹子的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穿着小洋装,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虽然修图过度了,但还是能看出一些吴亦彦的影子。

    乍看之下,吴端并没有特别留意桌面背景,只当是个小网红。

    “咳咳……我大意了,这纯粹是……灯下黑。”吴端为自己的疏忽感到不好意思。

    闫思弦倒没顾上讽刺他,拉开衣柜门,“啧”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连衣裙?”

    吴端耸肩,“不是吗?”

    还真是,这反问让闫思弦无话可说。

    “怎么了?”吴端追问。

    闫思弦无奈地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连衣裙,而是……嗯……通俗点说,就是萝莉装,你也可以理解为小洋装。”

    “我知道,就是一种……网上的穿衣风格。”吴端一时间也不清楚该怎么形容自己脑海中零散的信息。

    “差不多吧。”闫思弦觉得,有些事跟直男解释不通。

    吴端自己分析道:“所以说,吴亦彦喜欢的不仅仅是女装,而是这种萝莉风格的女装。”

    “嗯。”

    “这人还真是……分裂。”吴端道:“一边身体力行地教男人如何欺骗妹子,一边自己还扮成妹子……反正我是没法理解。

    你是心理学专业的,分析分析呗。”

    “或许是长期与被害人接触,受到了某种情绪影响喜爱或厌恶。”

    吴端发誓,他认真听了每个字,并尝试理解。失败了。

    闫思弦解释道:“或许是喜欢女性被爱折磨憔悴不堪的样子,自己也装扮成那样……”

    闫思弦紧盯着电脑桌面背景图片,似乎想通过照片里人的眼神和小动作,看出他当时的想法。

    “……又或许,那些被害女性令他不喜,他讨厌面对心爱之人时卸下盔甲和防御,变得柔弱、粘人、需要陪伴的女性。

    因此产生了‘示范欲’,既然无法得到喜欢的那种,索性自己变成想要的样子,从中获取一种假想的优越感,并在折磨她人时获得双重的快感。”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吴端决定赶紧翻过这篇。

    “你让我分析的嘛,啥证据都没有,我也只能……硬分析。”闫思弦道。

    “理解理解,继续搜吧。”

    “好。”

    这次,闫思弦细致检查了吴亦彦的衣柜,发现除了萝莉装,还有一些零碎的布料配饰,多是蕾丝网纱款式,绑在手腕或脚腕,用以与衣服搭配。

    看来,吴亦彦心里真住着个二次元少女。

    不多时,吴端又有了发现。

    “哎你来看一下,欠条诶。”

    见闫思弦走来,吴端将一个笔记本递给他。

    笔记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写,其内夹着三张欠条,内容均是吴亦彦欠了别人的钱。

    两张三万,一张一万。

    “看来钱已经还上了,欠条才能拿回来。”吴端道:“放款人是个叫王博昌的……王博昌?”

    “认识?”闫思弦问道。

    “这货又干起老本行了。”吴端道:“我在下面派出所实习的时候,他因为暴力讨债,被拘留处理过。”

    闫思弦将借条装进证物袋,“抽空跟王博昌聊聊?”

    “肯定要聊……我估计啊,大概率是赌债,王博昌以前就是在棋牌室放债的。

    要真是那样,黄赌毒,吴亦彦占了两样。赌博出贼性,奸情出人命,你说这人能摊上什么好事儿?自杀没死成就该烧高香。”

    毕竟是一室一厅的房子,屋内东西有限,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便将屋子搜了个底朝天。

    “咱们等一会儿吧,下班时间过后左邻右舍应该会陆续回来,跟他们聊聊。”

    恐怕聊不出什么,这种年轻人居多的高档公寓,邻里关系往往很淡漠。

    这话闫思弦没说出来,他知道,不让吴端把走访的事儿顺便干了,他怕是得惦记一晚上。

    “那走访完就下班回家。”

    “好。”

    “先找个地儿吃饭去。”

    “好。”

    两人选了小区附近的一家麦当劳,用吴端的话来说,好久没吃垃圾食品了,他要放纵一下。

    闫思弦将巨无霸汉堡递给他,并故意逗他道:“谁天天喊着减肥来着?”

    “就是,也不知道是谁!”吴端理直气壮。

    待吃完了大半个汉堡,吴端才停止感慨垃圾食品的美味,重新将精神集中在案件上。

    “小闫,你看啊,这次搜索虽然有不少收获,但我怎么感觉这些收获有点太……外围了。

    咱们的目标是找出可能要挟吴亦彦跳楼的人,却没有任何能指向那个人的线索,我都有点怀疑,那个人真的存在吗?”

    “别急啊,我这儿已经启动了b计划,不过……占用了一些人力,跟你打声招呼。”

    “什么b计划?”

    “还不知道有没有效,等有个大致结果了再细说吧。”闫思弦岔开话题道:“你够不够吃?再来个鸡腿鸡翅啥的?”

    “到底什么计划?”问完,吴端又道:“你还吃啥不?蛋挞?我记得你还挺喜欢甜食。”

    “对对对,我来个蛋挞,”闫思弦脚底抹油地冲到前台,又点了一轮餐。

    吃饱喝足,两人又在麦当劳坐了一会儿,直到华灯初上,才返回了吴亦彦的住处。

    站在楼下向上望去,没几家亮灯的。

    吴端道:“快过年了,白领们都加班呢?”

    闫思弦道:“也有可能是提前放假回家了。”

    “走吧,能走访几家算几家,过两天估计人更少。”两人进电梯时,吴端还在感慨:“这案子难啊,正好赶在年关。”

    闫思弦宽慰他道:“好在并没有真的出人命,案子早两天破迟两天破,影响倒不大。”

    连续拜访了两户人家,均没什么收获,直到第三家,是吴亦彦楼下的住户。一名女白领。

    女白领刚下班,换了居家服,宽松舒适的衣服与脸上精致的妆容发生碰撞,给人一种违和感。

    闫思弦亮了一下警官证,率先开口道:“请问……”

    女白领看到闫思弦,先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接着有些激动地打断了闫思弦。

    “诶诶诶?也太像了吧!哇呀呀!我能跟你拍张照吗?警官,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特别像闫思弦。”

    她并没有仔细看警官证,否则除了长相,她还会感慨连名字都一样。

    反正,根据惯性思维,她大概不会往“闫少爷去当警察了”这个方向考虑。

    “……你知道闫思弦是谁吗?闫氏应该听说过吧?就是闫氏的太子爷,哎呦我的天,我们圈子里的全知道……”

    什么圈子?

    吴端有点好奇,闫思弦却是习以为常。

    他的日常便是被套近乎的人划进各种各样的圈子。

    闫思弦一脸腼腆地拒绝了姑娘合照的要求,装得有模有样,就连吴端都要以为他是个清纯小警员了。

    “倒是有人说过长得像,”闫思弦挠着头,“我可没他那么财大气粗,我就一小警察。”

    吴端在一旁疯狂吐槽:自个儿夸自个儿,臭不要脸!

    闫思弦又将问题兜了回来:“请问你跟楼下的住户熟吗?”

    “楼下?”

    “就是他。”闫思弦亮出了吴亦彦的照片。

    “他啊……怎么了吗?”

    “你认得他?”闫思弦眼睛里燃起了希望。

    “就电梯里遇见过几次。”

    “除了电梯偶遇,还有别的接触吗?”吴端问道。

    姑娘连连摇头,“能有什么接触啊?”

    她又转向了闫思弦,满眼都是“哎呀真的好像啊这颜简直就是复制了闫少爷嘛”的意思。

    闫思弦顺势问道:“那你们说过话吗?”

    “就……见面了打个招呼而已。”姑娘偏着头想了想,“都是他主动打招呼的。

    哦对了,双十一那阵子,我有一天收了十几个快递,拿得有点费劲,他帮我拿了点,送到我门口,就告辞了,感觉……挺有风度的一个人……他怎么了啊?”

    “没什么,就是例行询问。”

    显然,这说辞并不能满足姑娘的好奇心,她已经开始了各种猜测。

    “警官你可别吓我,我平时就一个人在这儿住,楼下不是死人了吧?那我可不敢住了,您就当做好事,跟我说说吧,我心里直发慌啊……”

    说着话,她还伸手拽了拽闫思弦的袖子,撒娇一般。

    闫思弦低头揉了下鼻子,顺便不动声色地甩开了姑娘拽着他的手。

    “你放心在这儿住着,我保证,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没有发生过任何可怕的事。”

    姑娘还想伸手,闫思弦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并义正言辞道:“你相信我的保证就好,其它的不方便透露。”

    姑娘的手已经举到胸前,只好又收回一点,两根食指不断对碰着,看起来有点可爱。

    闫思弦继续道:“那他有没有带过什么人回来住?”

    对这个问题,闫思弦是不抱希望的,毕竟双方不过点头之交。

    没想到,那姑娘却点点头,认真道:“应该……有吧。”

    “哦?”

    “就是有一回,外卖送错了,他点的饭送我这儿来了。”姑娘道:“是两份哦,而且其中一份是麻辣烫那东西只有妹子才会喜欢吃?反正,我认识的人里,没一个男的喜欢吃麻辣烫的,好像他们都觉得那东西吃不饱。这应该能说明他家有妹子至少是留宿了吧?

    关键是时间啊,送错饭那天是个周末的晌午,早午餐时间,我也刚睡醒正准备订饭呢。是不是说明两个人在他家过夜,睡到自然醒,然后一起订外卖吃的呢?”

    说完这一系列推论,姑娘冲闫思弦眨了眨眼睛,邀功一般。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仿佛在说“快点夸我快点夸我我是不是天下第一聪明?哇哈哈哈……”

    不过,要说这信息多么有用,也算不上,毕竟吴亦彦生活混乱,他带姑娘回家过夜,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

    接下来的询问便没什么收获了。

    两人告辞时,姑娘大着胆子问闫思弦要微信,被闫思弦以“工作期间不方便”为由,义正言辞地拒绝。待对方关了门,两人往电梯间走的时候,吴端终于不用忍笑了。

    他做握话筒状,对闫思弦道:“工作期间偶遇迷妹,而且好像很……奔放啊,闫总有什么感受?。”

    “妹子有直白表达喜好的权利。”闫思弦目不斜视,回答得一本正经,“小场面,我已经习惯了。”

    吴端:“呸!臭美!”

    闫思弦:“吴队承认吧,你就是羡慕。”

    又走访了几家,却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就像闫思弦最初所想的那样,这里的居民关系淡漠,有的即便看了照片,都不知道照片上的就是邻居。

    算起来,还要感谢闫思弦的小迷妹性格奔放,联想丰富,大概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对一切人和事物抱有好奇吧。

    两人又去物业调取了小区监控,回到家时已经过了10点,吴端坐在副驾驶位置,大概是不小心喝了凉风,开始打嗝,中途闫思弦停车给他买了一杯热饮,却还是止不住打嗝。

    “憋口气试试?”闫思弦建议道。

    “不行,憋了几次了,不管用。”

    “去医院。”说话间闫思弦就要让车子掉头。

    “别,哪儿就得去医院了,浪费医疗资源啊,回家,一会儿就好。”吴端伸手作势要抓方向盘。

    “好好好。”闫思弦怕他真抓上来,出什么危险。

    吴端当然没有真抓,反倒嘴角挂上了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回到家,吴端可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家里有人,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闫思弦刚一开门,就有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迎了出来。

    那妇人拥抱了闫思弦一下,口中不断叨念着:“熊孩子,多久不回家了,过年也不知道回去看看,一点不让人省心,当警察就那么忙啊?……”

第九十二章 这故事还没结束,就是想换换标题

    那那那、是、闫思弦的、妈妈?

    吴端的思维出现了卡顿。m.www.uu234.net表情大概也相当奇特。

    想到自己在闫思弦家借宿了挺长时间,人家妈妈可能还不知道,这么突兀的情况下告知人家,也太尴尬了。

    万一对方觉得自己失礼呢?会不会太不拿自个儿当外人了?

    闫思弦倒是很体谅吴端的慌乱,上前一步,回应母亲的拥抱,顺便挡住身后的吴端,让他有时间管理表情。

    “妈,我又不是小孩儿,这不是年底吗,公司忙炸了都,您当上市公司那么好管呢。”

    “我又不用管上市公司,我管好管着上市公司的男人就行了。”

    闫妈妈霸气,小的佩服,五体投地!这就是吴端此刻的内心活动。

    闫妈妈不依不饶地对儿子道:“少打岔,你当我不知道呢,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你去公司露个面儿,比你爸还野……”

    “合着您在公司里安了眼线?我说咱家的财政大权怎么一直在您手上……”闫思弦知道自个儿不是对手,早早举了白旗,各种马屁全方位地拍。

    又安抚了母亲几句,他拽了一下吴端的胳膊,让已经管理好表情的吴端站在自己旁边。

    闫思弦先给母亲介绍道:“妈,这位是我跟您说过的,吴队,我领导,对我超级好,救过您儿子狗命。

    对了,我最近在恶补专业知识好不容易进市局了,不能给您丢人不是吴队一直在帮我,被我请家来住几天,方便交流。”

    一通滴水不漏的介绍,给吴端扣了不少加分项,顺便编了个吴端住过来的理由,好像自己生拉硬拽把人抢来的,倒是显得吴端十分无辜。

    闫总办事就是圆润。

    闫思弦又给吴端介绍道:“这位,我女神。”

    这介绍显然讨到了母亲欢心。

    母亲伸手在儿子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少女的娇嗔出现在一个中年妇人身上,却一点都不显违和。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柔和真诚吧。

    她热情地跟吴端打招呼道:“小吴啊,我们家思弦常常提起你,还说你的名字好听,跟他出自同一首诗对不对?缘分啊……哎呦,净站门口说话了,快进来……我给你们带了饺子,自己包的,小吴快来尝尝……”

    吴端跟闫妈妈握手,也想说话寒暄,可是一张嘴先打了个嗝。

    空气短暂地凝固了。

    吴端的脸瞬间红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求助地看向闫思弦,发现闫思弦憋笑憋得肩膀猛抖,摸电门了一般。

    吴端大。

    谁知,闫妈妈的反应更加可爱。

    她毫不留情地在闫思弦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还笑?!怎么照顾吴队的,让人家喝了凉风。”

    闫思弦还是笑,直接忽略了母亲的指责。吴端好像长在他的笑点上了。

    闫妈妈支使自家熊孩子去泡茶,自己拉着吴端的手,坐在沙发上,“小吴我跟你讲,你好好管着点思弦,该说说,该骂骂,不然,就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要惹祸,跟他爸一样一样的……”

    闫思弦:不带卖队友的啊,在家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闫妈妈:谁是你队友,走开。

    闫思弦:……

    “……还有啊,知道你受伤,一直想去看你来着,可他爸那事儿……我也受了些牵连,家里乱哄哄的,看望你的事儿就拖着,要不是今儿碰见……哎!你可千万别挑阿姨的理。”

    能看出,闫妈妈养尊处优,是个常年不操心的主儿,因此性格中有小女孩天真烂漫的一面,但为人却很谦逊实在。

    吴端可受不起她的道歉,赶忙道道:“哪儿能呢,您言重了,叔叔的事儿……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一直挺不好意思。”

    闫妈妈一挥手,“咱们不提他……对了,我带了两盒参,想着你忙,本来是要思弦转交给你的。可以切片泡水喝,入药也行。

    听说你这回受伤严重,可得好好养着,别仗着年轻身体好,老了落下病苦的是自个儿……”

    吴端连连答“是”,他发现面前的妇女似乎有某种让人信服的魔力,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有道理。

    “……所以啊,跑腿受累的活儿都让思弦干去……”

    闫思弦恰好提着泥炉和铸铁茶壶过来,听到这话,不满地对吴端道:“吴队,你评评理,我是亲生的吗?”

    那得问隔壁老王。

    天知道吴端费了多大力气才把到了嘴边的骚话忍回去。他看着闫思弦,露出礼貌而爱莫能助的微笑。

    闫妈妈瞅准了时机似的,指着茶壶补刀道:“大晚上搞些提神的玩意儿,睡不睡觉了,我不喝。”

    闫思弦:“刚刚谁说的要喝茶?是谁?”

    闫妈妈一脸无辜,“不知道,是谁呦?”

    闫思弦:不不不这不是我妈,这绝对是吴端的亲妈,吴队你快把她带走。

    吴端:噗哈哈哈哈哈……不能笑不能笑,我要忍住,稳重大气,我是老干部……噗嗤……

    逗完自家熊孩子,闫妈妈又抓着吴端的手道:“来来来吃饺子……小吴尝尝阿姨的手艺。”

    吴端本想说他今儿已经吃撑了,实在是却之不恭,只能手忙脚乱地帮着闫妈妈,从带来的保温饭盒里倒出了一大盘饺子。

    吴端给闫思弦使眼色,闫思弦道:“妈,我俩吃过饭了,没胃口,吴队尝尝得了,我就不吃了,剩下的我们明儿早上煎了吃。”

    “说什么呢,你还想不想让小吴吃了?小吴吃你的,别理他,他饿着去。”

    闫思弦:吴队我真的尽力了。

    吴端吃了一个饺子,发现是非常常见的猪肉大葱馅儿,确实是手工包的,因为和自家做的味道差不多。

    闫思弦则露出讨好的嘴脸,勾着吴端的肩膀道:“怎么样?我女神手艺特好吧?”

    “嗯嗯,好吃。”吴端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并对闫妈妈道:“阿姨,我们真吃过了,饺子明早再吃吧。”

    怕闫妈妈不放心,他又道:“我会做煎饺。”

    “你看看,还是小吴叫人放心。不像你,就会张个嘴等现成的。

    小吴你放着,哪儿能让病号下厨,我从家派人过来给你们做饭。”

    闫思弦生无可恋地哀嚎一声,歪倒在沙发上,但他还是识破了母亲的意图,“妈,咱别玩这套,我可不要保姆,您别找着机会就往我这儿塞人,人来了我也不开门。”

    “你这孩子……”

    大概只有在母亲面前,闫思弦才会像个小孩,明目张胆地耍赖。

    吴端看着这一对母子,既觉得好笑,心里某个地方又十分温暖。

    时间确实晚了,没聊两句闫妈妈就起身要回家了,临走还一个劲儿邀请吴端去家里坐坐,对自家儿子就没那么客气了,凶巴巴地叮嘱闫思弦不要惹是生非。

    大概他小时候不是一般的叫人操心吧,毕竟这可是个17岁就敢孤身一人涉险,混进亚圣书院探求真相的主儿。吴端这样想着。

    待关上门,吴端终于笑出了声,他小声揶揄道:“我才知道嘿,这世界上真有人降得住你。”

    闫思弦像打了一场败仗的大公鸡,垂头丧气地趴在沙发上,一条手臂耷拉到地毯上,“降了二十多年了。”

    吴端又道:“你妈还会包饺子,我也没想到。”

    八成是保姆包的,她拿来充数。

    不过这话闫思弦没说出口,他不是那种背后拆台的人,况且对方还是他的女神。

    他只是问道:“你喜欢吃吗?”

    “好吃啊,跟我家的味儿挺像。”

    “那下次让我尝尝你家的呗。”

    “行啊。”

    闫思弦又捞过母亲带来的参,打开让人一看就会想到买椟还珠的檀木盒子,“啧”了一声。

    吴端也凑了过来,问道:“很贵吧?你收起来吧,我不……”

    闫思弦却上手,有些粗暴地折了一小段参须,丢进吴端的保温杯。

    “一次就喝这么长一截,切片得话……算了,回头我找人帮你切好。

    一次泡两片就够了,补过头了要流鼻血的,我可是经验丰富。”

    “哦?”吴端露出了等着听故事的神态。

    闫思弦挑起嘴角,讲道:“小时候受我爷爷熏陶,知道人参是个好东西,但那时候太小了,一知半解。

    有一回心血来潮,干嚼了半根,鼻血直接喷出来没错是喷的,当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主要是看过一个鬼片,讲七窍流血什么的,我就在地上打滚,哭啊,边哭边嚷嚷我七窍流血,快死了,让家里人准备后事……”

    “噗……”吴端强忍住笑,“你继续。”

    “是该准备后事了,那次被我爸妈混合双打,感觉真的要歇菜。”

    吴端:“骚年,我看你骨骼清奇,又用仙药打通了任督二脉,是修炼的好苗子,不如跟着贫僧去西天取经,保你恢复天蓬元帅的身份……”

    闫思弦:“来人!快来人!把这个二货拖出去!”

    两人笑闹一阵,各自回房睡觉。

    闫思弦没告诉吴端的是,这样个头的参,他家也不过只有三五根,母亲能一次拿出两根来,是存了报答吴端救下自己性命的意思。

    但这意思要是明说出来,就太过功利了。

    他只希望吴端不要多想。好在,吴端对这些东西向来没什么概念,这令闫思弦微微放下心来。

    此时,客房里的吴端心思早已飞到别处去了,因为他收到了一条让案件更加复杂的消息。

    放贷为生的王博昌三个月前失踪了。

    没有报警记录。像王博昌这样的社会闲散人员,失踪了也不会有人想到报警。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小弟、朋友大多也干着打擦边球的营生,绝不会主动跟警察打交道。

    至于王博昌的家人,因为知道他有前科,更习惯了他劣迹斑斑,即便人突然失踪,也只会以为又干了什么犯法的事儿,跑路了,更不会主动跟警方联络。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颇费了些工夫,才知道他三个月前失踪了,想将失踪时间具体到某一天,却很有难度。

    根据辖区派出所的走访记录,王博昌的亲属朋友中,竟没一个人知道他具体的失踪日期。

    吴端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心中思索着:吴亦彦和王博昌只是简单的借贷关系吗?吴亦彦的自杀闹剧,和王博昌的失踪,有没有什么联系?

    吴端感到自己两只手上各拽了一条线头,线头的另一端连着什么,不知道,两根线头会不会有什么牵扯,也不知道。

    他很想立即爬起来做点什么,却也明白,时值深夜,根本没法开展走访调查工作,即便赶到局里,也只能被动等待冯笑香的调查结果。

    如此想来,闫思弦那套理论还是有效的……这货究竟是怎么做到处变不惊的?无论多大的事儿都能该吃吃该睡睡……

    思绪胡乱飘了一会儿,困意终于袭来。

    吴端少有地在办案中途睡了个长达八小时的好觉,清晨醒来只觉得耳清目明,就连手脚四肢都十分松快有力。

    再加上煎饺的能量加持,这个早上无比美好。

    老天爷也很应景,明明昨天还阴沉沉的,一派大雪随时压城的阵势,今儿却又露了太阳,金光万丈。

    “去哪儿?”勤勤恳恳的闫司机问道。

    吴端沉吟片刻道:“我想了解一下王博昌的行踪。”

    “那去他家?还是他常年混迹的棋牌室?”

    “先去家里吧,看他家人什么态度。”

    “好。”

    一路上,闫思弦看到三辆巡逻的警车,不由道:“最近……治安抓得很严啊。”

    “嗯,每年年底最后一个月,各辖区分局、特警总队会开展联合执法,集中打击两抢一盗,就是抢劫、抢夺和盗窃。”

    “这我知道,新闻年年报,市局不参与吗?”闫思弦问道。

    “市局负责协调指挥,咱们跟二支队轮流来,今年轮到二支队了,正好咱们手头一直有案子,就没跟你细说。”

    闫思弦“哦”了一声,指着旁边的一辆巡逻车道:“这些人岂不是过年都不能休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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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介绍:
“我死去,并不是你们的胜利,顶多证明庸才对天才发动了可怕的战争……你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剿灭异己,颠倒黑白……你们笔下的史书记录我鲸吞一切,横行霸道,压制弱小。多年后,我的优点会变成缺点,唯有借我之手得到正义的人,将铭记我的功德。”——摘自本世纪最负盛名的犯罪天才语录。
墨城公安局刑侦副队长闫思弦:“狗屁!这混蛋还挺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墨城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吴端:“人都被你抓住了,你还不让她逞会儿口舌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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