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肉食动物(11)
“被拍了视频的个女孩,除去自杀的安凉,以及你们已经见过的柳成荫,余下的1人中,有人曾经报警,这是当时的报警记录,还有血检记录。
——因为三人都反映被凶手迷昏,醒来后自己就在宾馆里,一丝不挂,所以对她们做了抽血化验,发现血液中有三挫伦残留……
其余18个,我们还在查。”
负责寻找受害者的刑警组长将相关报案记录递给吴端,并问道:“需要联系她们吗?”
“只有个报案呐。”吴端感慨一句,接过材料,拍了拍刑警组长的肩膀,“我想想吧。”
思索片刻,吴端对闫思弦道:“你觉不觉得……嗯……不太对劲儿……”
闫思弦挑挑眉,“怎么?”
“受害女孩对是谁迷昏了自己毫无印象,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凶手谈何容易,即便张婉晴是警校学生,她怎么找到马段清的?”
闫思弦道:“我昨天话没说完,就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要直接找到凶手,或许有难度,但要找道报过强奸案的柳成荫,不太难。”
“你是说,张婉晴看过柳成荫的报案材料?”
“这办法一点儿也不难想,对于疑似惯犯作案,我们不也总是筛查类似案件,并案侦查,也能多获得一些线索。
张婉晴毕竟是公大学生,这种基本套路,她懂。”
“可她毕竟只是个学生,要接触到案宗……”
“要是恰好某个相熟的学长已经毕业,进入公安系统,并帮她查到了柳成荫的报案记录呢?”闫思弦道:“有个你一直追求,求而不得的学妹,可怜兮兮地请你帮忙,你帮吗?”
吴端摇头,“不帮。”
闫思弦不屑道:“假正经。”
吴端不介意他的评价,只问道:“那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位帮忙的学长呢?”
闫思弦道:“幸亏咱们这系统有查询记录,我发现有个叫叶霖的实习民警,曾经浏览过柳成荫的案子。
除了柳成荫的案子,他还搜索过其它条件类似的强奸案。
最重要的是,他追过张婉晴。
张婉晴在警校也算个系花了,她长得好看,再加上你们学校一大半都是男生,狼多肉少……”
“怎么说话呢!谁狼了!”吴端表示不满。
“网上可都说你们学校是和尚庙。”闫思弦摆摆手,表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继续道:“追过张婉晴的男生不少,叶霖不算拔尖,但算是最执着的,他比张婉晴高一届,几乎是从张婉晴一入校就开始追她,直到叶霖自己毕业去派出所实习。
打了三年持久战,就算没能抱得美人归,也终归给美人身边的同学朋友留了些印象,所以负责走访张婉晴人际关系的刑警昨天就拿到叶霖的资料了,只是昨天这小子跟案件还没什么关系。
现在看来,利用职务之便打探消息什么的,还真是备胎的作风。”
“去见见叶霖!”
吴端转身就要出门,却被闫思弦按住了肩膀。
“急什么,”闫思弦道,“这两天爸爸腿都快跑断了,歇歇吧,咱们不用去,那小子过来。”
“你通知过他了?”
“嗯,我刚一说张婉晴死,他就坐不住了,请假往市局赶,估摸着快来了。”
从叶霖工作的派出所到市局,打车约莫0分钟,闫思弦跟他通完电话,只过了18分钟他便赶来,满头大汗,可见心中真的焦急。
叶霖敲了刑侦一支队的门,匆匆环视,问道:“闫副队在吗?”
闫思弦抬了下手,叶霖看到,快步迎来,问道:“她怎么会死了?”
闫思弦:“我还想问你呢。”
“我?”
“都干这行,就不绕弯子了,”闫思弦侧身,使得叶霖能看到他的电脑屏幕,“你查过墨城这几年的强奸案,为什么?”
叶霖脸上的表情五味陈杂,有不解,有诧异,还有即将恍然大悟的少许通透。
“这……”他没想到闫思弦会问这些,但还是组织了一下语言,答道:“我帮张婉晴查的,她说毕业论文需要这些资料。”
“你把查到的资料全给她了?”吴端问道。
泄露案情,尤其泄露强奸案被害人信息,这当然违反了相关制度,若追究起来,叶霖的公安大学就算是白上了,怕要一直留在基层,以后有什么机会领导也不敢提拔他,但他只犹豫了一下,便承认道:“是,我没有对受害人资料做模糊处理,全发给她了。
我以为只是篇论文而已,再说她好歹也学过法规制度,总不至于泄露这些受害人的信息。”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有两个多月了吧。”叶霖又问道:“她的死,是不是……和我给她案件资料有关?……不会吧,难道她被……”
“不是你想的那样,”吴端适时打住了他的胡思乱想,又问道:“张婉晴在学校外面租房住,你知道吧?”
“知道,为了方便考验复习。”
“那她的合租室友你见过吗?”
“请她们吃过一次饭。”
看来叶霖并不知道两个女孩的关系。
见吴端和闫思弦沉默不语,叶霖问道:“我能去看她一眼吗?”
犹豫了一下,吴端还是让女警李芷萱带他去了尸检室。
叶霖一走,吴端对闫思弦道:“张婉晴看过柳成荫的报案记录,也就是说,她找到马段清了——可能已经跟踪马段清一阵子了。会不会是她杀了马段清?”
闫思弦摇头,“还差一个步骤。”
“定罪?”吴端一边思索,一边道:“找到强奸柳成荫的凶手,并不能证明和强奸安凉的是同一人,即便张婉晴要为女友安凉报仇,不惜犯法,也总得走个’审讯定罪’的过场,不然弄错了呢?
可是……不对啊……她都打算杀人了,或许顾不了那么细致了,多杀一个也不在意了……”
闫思弦摇头,“不像,别忘了,张婉晴随身带着一小包安眠药粉,而且剂量并不足以至死。
我推测,她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马段清不是给女孩用迷药吗?那张婉晴也一样,迷昏马段清,先带走。
只要人被她制住了,无论暴力逼供还是什么别的办法,她总有机会弄清楚马段清究竟是不是强奸安凉的凶手……
最重要的是,张婉晴自己也死了,案发当晚的卫生间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才是关键!”
第六十三章 肉食动物(12)
然而,那个谁都没见过的,只存在于警方推测中的人,始终毫无线索。
吴端都快要生出心病了,又是一个查案的通宵,后半夜时,吴端有些扛着不住,胡乱找了间小会议室倒在沙发上想要眯会儿觉。
刚一睡着,吴端做起了梦,一开始只是跟匪徒打斗,一番激烈枪战后,吴端险胜。然而就在他疲惫一转头的瞬间,一个小黑人——就是柯南动漫里用以指代凶手的小黑人——出现在了转角的屋后,只露出个脑袋,嘴角挂着招牌式冷笑,贼溜溜地盯着吴端。
“草!”
吴端大骂一声,瞬间惊醒。
说实话,那个小黑人是吴端的童年阴影,梦到了并不稀奇,醒来就好。
可偏偏这时候闫思弦路过,听到了小会议室里的动静,推门进来看了一眼。
正看到吴端捂着裆——睡觉习惯,吴端一睡着,不自觉就成了捂裆派。
“呃……”闫思弦平生少有地语塞,他的目光在吴端的脸和手之间逡巡了几个来回,“不好意思……呃……您继续。”
嘭——
闫思弦关了门,飞速离开。
“哎哎哎……不是……我那个……”吴端语无伦次,惊慌失措地往起站。
没站稳,摔地上了。
好不容易同手同脚地爬起来,开了门,走廊上哪儿还有人。
吴端估摸了一下,闫思弦此时应该是回办公室了,跟过去吗?这是个问题。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吴端一咬牙,进了办公室。
闫思弦正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他身边是个图侦刑警。
“吴队。”他没看吴端,只打了声招呼,看不出情绪。
“忙着呢?”吴端道。
“怎么了?”闫思弦依然不看他。
吴端想了想,还是尽早把话说开吧,便对闫思弦招招手,“你来,我有事跟你说。”
图侦的刑警对闫思弦道:“这视频我们反复看了几十遍,再看不出什么了。”
“知道了,多谢。”
图侦刑警一离开,闫思弦和吴端一同出了办公室。
吴端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吸了一口,想要尽量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来,结果,一开口就破了功。
“那个……刚刚……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闫思弦十分诧异。
“就是……我刚才就睡个觉,没别的。”
“呃……”闫思弦更加不解,“我……应该觉得有别的吗?”
吴端:“别装傻?”
闫思弦:“哈?”
闫思弦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我刚才的意思是,你继续睡觉吧……你以为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事?还是说……”
闫思弦的目光再次在吴端脸上和裆口逡巡了几下,“不会吧?你真的在干什么不可描述的事?这可是市局……啧啧啧,吴队我敬你是条汉子,你就不怕赵局从天而降把你给吓那啥了……”
吴端生无可恋地目视窗外,什么都不想说了。
闫思弦终于绷不住了,噗地一下笑出声来,接着就是直笑到发不出声音,只有肩膀在不断抖动。
“啊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哈哈哈哈……我错了……逗你的……”
吴端:好想对他打一套军体拳。
闫思弦直笑到眼角带泪,估摸着再笑下去吴端真要急了,才好不容易憋住,转移话题道:“哎,我跟你说……噗哈哈哈……咳咳……刚才图侦那边,有发现……噗……”
吴端只想赶紧转移这个自己跳坑的话题,摆出一脸严肃,“什么发现?”
“就是……噗哈哈哈……那什么……”
吴端:“你有完没完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闫思弦快步跟着吴端回到办公室,将他拽到自己的电脑前。
“哎哎哎,我错了,我再不笑了,行不?真有发现,你来看。”说话间,闫思弦又低头咳了两下,却真的止住了笑。
“你看这儿……”
只见他电脑上正在播放夜店前台处的监控,也是店里唯一的一处监控。
夜店有一个门厅,进门先是门厅,门厅有负责存包和收银的前台,经过前台,再进一扇门,才真正进入喧嚣的环境。
这处监控虽然拍不到夜店内,却也不会放过每一个进出夜店的人。
闫思弦指着一个男人道:“你看这家伙,进去的时候是空手,对吧?”
他指着的男人穿一件黑色卫衣,独自一人,进门并走过监控区域时,失踪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发着什么消息,并无不妥。
“嗯,空手的。”吴端确认道。
“你再看这儿。”
闫思弦将视频进度条向后拖了大约0分钟。
“他又出来了,看到了吗?”
“嗯。”
“注意看他这个口袋。”闫思弦指着男子一侧的口袋。
只见那男子依旧是低头看着手机,只不过这次从两只手拿手机,变成了右手拿手机,而他的左手插进了卫衣口袋。
视频并不清晰,但能看出的是,男子虽然做出了随便将手插进口袋的姿势,却难以掩饰鼓鼓囊囊的口袋,他兜里似乎装了什么。
“等会儿……等会儿……马上就来了,你看啊……就这里就这里!看见了吗?”
虽然画面转瞬即逝,但好在有闫思弦这么个解说,吴端只看一遍,就发现了端倪。
“那个反光!”他道。
“没错!图侦那边对画面进行了清晰处理,是玻璃反光!你看出来了吗?这个人从酒吧带走了一样东西!而且是玻璃的!”
“杯子!”吴端道:“鸡尾酒杯子!马段清用过的鸡尾酒杯子!”
闫思弦打了个指响,“时间也对得上!他正好是跟马段清前后脚走进夜店的。在里面呆了0多分钟,这时间足够他找到机会往马段清杯子里滴上几滴花生油——服务生上酒的时候,就是个好时机——也足够他把有过敏反应的马段清扶进卫生间,眼看着他死亡。
甚至,足够一击杀死一名警校女学生。”
吴端又看了一遍监控,“可惜了,没拍到脸,有摄像头的地方,他都是刻意低头的。”
“不要紧,这儿虽然没拍到,好在外面还有摄像头。”
第六十四章 肉食动物(13)
“外面有监控拍到他了?”
“嗯,附近路口的监控探头拍到,他是打车离开的,坐在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
这人很谨慎,也不知什么时候戴了个口罩,还是没有面部特征,图侦是根据衣着特征认出他的。
不过,只要追踪那辆出租车,我们就能找到他的目的地。”
眼看天要大亮了,闫思弦一夜未眠,眼睛里出了红血丝。
吴端便道:“你回去歇会儿吧,睡一觉再冲个澡。”
“不了,走吧,去他打车的目的地看看,你开车,我路上眯一会儿就行。”
那是一处城中村。
中国城市里很普遍的那种以自建房群落为基础的城中村,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流动人口多,人员密集杂乱。
“这里面虽然也有监控,不过年旧失修,十有八九是坏的,指望不上,只能靠摸排走访。”闫思弦道。
吴端想了想,摇头,“不好办,容易打草惊蛇。”
“惊就惊了,”闫思弦道:“多派人,在四周路口蹲守,惊出来正好抓人。”
吴端:“你今天怎么了?”
“怎么?”
“就是有点……急功近利,我记得以前你挺不屑于这种办法的。”
闫思弦看着吴端想了想,“你就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那我到底是朱还是墨?”
闫思弦摆摆手,迈开大步,“哪儿那么多问题,走访去。”
吴端跟上,“哎你话还没说完呢,到底是朱还是墨?”
“你肯定是猪啊!兄弟要有自信啊!”
吴端:我刚才是不是吃亏了?
闫思弦:兄弟你信我!吃亏绝对不存在的!
一上午过去了,走访工作没有什么收获。中午吃过饭,闫思弦只觉得眼皮子打架,便坐进一辆在巷口蹲点的警车后座,瞬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因为姿势不对,醒来时他只觉得脖子都要断了。
“嘶——”
闫思弦眼睛还没睁开,便先伸手捂住了后脖颈。
“落枕了?”吴端的声音在旁响起。
“可能。”闫思弦将眼睛睁了一下,又被阳光刺得迅速闭上,“唉我去,再不熬夜了,累死爸爸了。”
虽只睁了一下眼睛,看不真切,但他能感觉到车是行驶状态,便问道:“走访有进展了吗?这是去哪儿?”
“有进展,还不小。
有刑警走访一家小旅馆的时候,旅馆的前台小妹说监控里我们要找的人入住过,住了快一个礼拜了,前天下午退的房。
而且,跟他一块办理入住的,还有个年轻女孩。前台小妹记得,他叫那女孩儿姐。”
“女孩儿没在那儿住?”
“没,陪他办完入住手续,就再没露过面,不过入住登记用的是女孩的身份证,一查身份证,才知道,咱们见过她。”
“马段清广告公司里的那个姑娘?”
吴端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想到她?!”
“哦,是她了……到城中村的时候,我还在想,这地方离马段清的公司还挺近。
姑娘嘛,从查案开始,咱们见过的总共就俩,一个柳成荫,还有一个,算得上跟马段清有点关系的,可不就是他公司里那个小姑娘了。
如果是柳成荫,你会直呼其名,所以不是她。
至于马段清广告公司里那个小姑娘……啧啧,当时怎么就没留意她?她叫什么名字?”
“杨湄。”吴端继续道:“已经查了杨湄的信息,她租住的房子,就在这城中村里。
杨湄的确有个弟弟,叫杨韬,就是视频里出现的男子。
她弟弟今年刚刚高中毕业,高考成绩不好,二百多分。
这家伙心思就没用在学习上,打架斗殴倒是家常便饭,学校三天两头给他处分。
一个星期前他乘火车来到墨城,看起来是要投奔姐姐,可能读书生涯到此为止,准备找工作了。
到墨城这一个多礼拜,他一直就住在小旅馆里。”
闫思弦始终皱眉揉着脖子,见吴端已将事情讲清,便道:“那这个杨湄知不知道老板花生过敏?”
“知道,上一次马段清误食花生送医,就是在公司,还是杨湄打的10。”
“那她跟马段清有什么过节吗?”
“我打电话询问了杨湄的一个同事,据那人说,公司上个月接了一批印制宣传单的活儿,结果杨湄排版的时候出错,导致第一次印出来的宣传单全部作废,那是个一千多块钱的活儿,马段清让杨湄赔钱,还有处罚,直接从她工资里扣了两千。
杨湄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多扣,而且她一个月才赚三千,因为这个,杨湄对老板马段清颇有些不满,经常背后跟同事说老板坏话。
是不是因为扣工资的事儿产生报复的想法,现在不得而知,可惜杨湄和她弟弟杨韬失踪了。”吴端惋惜道:“大意啊!让他们跑了!”
闫思弦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道:“马段清的死基本弄清楚了,杨韬有重大作案嫌疑,还剩张婉晴,她又是怎么死的?会是杨韬下的手吗?”
这问题眼下毫无线索,吴端道:“我看还是先找到杨湄杨韬姐弟俩吧,她们会不会早有逃跑的准备,已经离开墨城,甚至已经出省了。”
闫思弦摇头,“我们前天去到马段清公司了解情况,遇到杨湄,你还记得吗,得知马段清的死,她很诧异。”
“装的吧?”吴端道。
“可她作了案之后没逃走,而是从容留下以观其变,这一点可不多见。
要么,姐弟俩筹谋得特别充分,作案后该如何应对警方,全都考虑进去了,她们等待着警方去到马段清的公司,通知公司员工马段清的死讯,然后再因为’老板突然遭遇不测,心中害怕,不想继续在墨城打工’这样的理由,从容离开,以免引起警方怀疑。
要么——我在想,或许姐弟俩只是想教训一下马段清,根本没想杀死他,在得知马段清的死讯后,这才仓皇出逃。”
“希望是后者。”吴端道:“如果是后者,仓皇出逃,姐弟俩一没有多少钱,二没准备交通工具,需要借助公共交通工具——而咱们国家的公共交通工具,买票都是实名制的。
这种境况下,他们联络熟人寻求帮助的概率相对较大……”
第六十五章 肉食动物(14)
吴端已经拨通了电话,开始布置任务,调取杨湄杨韬姐弟俩亲朋好友的通话记录,必要时甚至可以去监视盯梢。
待吴端将工作布置完,闫思弦依旧在揉脖子。
“你没事吧?”吴端道:“也太娇贵了,以后哪儿敢叫你干盯梢的活儿。”
闫思弦被疼痛折磨,连斗嘴的兴致都没了。
“哎,我认识一个大夫,专治落枕,药到病除,正好下班,带你去。”
闫思弦颇有些不信,“行不行啊?”
这一下,便露出了有钱人惜命的一面,收获了吴端鄙夷的眼神。
“你去不去吧?哪儿那么多事儿。”
“行行行,你开车,去吧。”
谁知,吴端竟将车开回了自己家。
闫思弦:“你怕是个骗子吧?”
吴端:“走啊,这就带你见大夫。”
闫思弦只好跟着他下车回家。
一进家门,却见到吴端的父母,吴道远先生和靳花花女士。
吴端指着闫思弦,对靳花花女士道:“妈,他落枕了,你的祖传秘方给他用用?”
靳花花女士刚握上闫思弦的手,想要开启以“小伙子多大了?有女朋友吗?想找个什么样的?”开头的长辈连击,发现闫思弦的确歪着头,便又撒了手往厨房跑。
不多时,她便拿着一根擀面杖回到了客厅。
她让闫思弦在沙发上坐好,又问清了具体哪儿疼,便在那疼的位置上来回擀了有四五十下。
擀完了,她道:“怎么样?你活动活动。”
闫思弦转转脖子,诚心实意道:“松快多了,不太疼了,谢谢阿姨。”
倒是吴端没忍住,趁靳花花女士进厨房放擀面杖的时候,赶紧问道:“我还以为你受不了这土办法呢。”
闫思弦笑笑,“虽然没试过,但见过,小时候我奶奶帮我爸擀过。”
原来如此,吴端了然。
闫思弦却道:“倒是你,一个单身汉,为什么家里有擀面杖这种东西?别跟我说你一个人还包饺子。”
“还真包过饺子,我妈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包的,下次再包饺子,你也来吃,今天嘛……”吴端往厨房看了一眼,想要侦查一下今晚吃什么。
吴道远道:“今儿端午,你们都忙忘了吧?”
吴端这才想起来,之前说好了让闫思弦端午到自己家吃饭,他是真忙忘了。
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两人倒是歪打正着了。
闫思弦立马起身往厨房走,口中连连道:“阿姨我给你打下手,有什么我能干的尽管吩咐……麻烦什么,您哪儿的话,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来得匆忙,也没个准备,应该给叔叔阿姨带点什么的,真不好意思……阿姨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闫思弦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反客为主,轻而易举掌握了聊天的主动权,靳花花女士再也没机会提起“介绍对象”之类的话题,却也被闫思弦逗得十分开心。
等到吃饭时,闫思弦已经深得靳花花女士的心,成为了长辈口中不知何时就会提起的“别人家的孩子”。
吴端可就不那么好受了。
“……你看看人家小闫,年少有为……人家比你小好几岁呢,人家不用急……你呢?快0岁的人了,让你早点打算,你要是早几年结婚,现在孩子都会跑了……趁我和你爸能跑能颠,还能帮你带带,再过几年你自己带吧……”
期间,吴道远三次试图插话,被靳花花成功阻击,只得丢给儿子一个“爸真的尽力了,自求多福吧”的眼神。
吴端似已习惯,油嘴滑舌地应付着。
吃完饭,闫思弦便要告辞,靳花花女士又招呼吴端,把带来的玉米、熏肉等土特产装了满满一兜,让吴端给闫思弦拎下楼,送上车。
两人出了门,闫思弦问道:“你那单身公寓,三个人怎么住?”
“我回市局随便找个沙发睡呗,连带盯着点案子,有什么进展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反正也习惯加班了。”
“你以前——我是说以前你父母来墨城看你的时候——你就在市局凑合?”
吴端转向闫思弦,郑重道:“干嘛?这是要进入选秀节目的比惨环节了吗?别整这套,我没觉得惨,也不用你同情。
再说,这不是马上就买房子了吗。”
“呦,吴队内心这么敏感?我这还没说什么呢,”闫思弦道:“就是想跟你说,家住不下了你就上我那儿住去,又不是外人。”
吴端没跟他客气,只道了一句“行”。
如此一来,闫思弦开车,两人就要往他家去,吴端的手机却响起。
是冯笑香。
冯笑香先通报了寻找性侵案受害者的情况。
“1个女孩里,除了个报案的,通过人像识别技术,又找到了个,还有1个,是通过身上的一处纹身找到的……现在总共找到了6个人,还有15个没找到。
只有一张照片,一段视频,这工作恐怕是拉锯战。”
“没关系,本来这块工作就有难度,是我那天太心急了,催得紧,慢慢来吧。”吴端道。
“还有一件事,我查到杨湄杨韬姐弟俩的手机号码自前天下午就是失联状态。
不过,失联之前杨湄曾给母亲打过一通电话。
我就查了一下她父母的位置,发现两位老人竟然从老家自驾来墨城了,今天中午1点多刚过进墨城收费站,快点的时候又出了出城收费站,往老家的方向走。
算时间得话,应该还没出省。
有两组刑警去追了,交警配合沿路设卡拦截,我这儿一直帮他们定位呢,不出意外得话,杨湄杨韬今晚就能归案。”
听到这消息,闫思弦也顾不上回家补觉了,对着吴端的手机道了一声:“位置发来,我们也过去。”
“行。”发了位置,冯笑香迟疑了一下,嘱咐道:“你俩疲劳驾驶,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
上高速路,开了一会儿,夜幕降临,赶夜路其实挺枯燥,吴端便又掏出手机看起了小说。
闫思弦问道:“还看的上次那本?”
“没,那个看完了。哎,我问你,那种以非法的手段惩戒凶手的人,比如咱们查的疯子团伙,你知道书里管他们叫什么?”
“什么?”
“城市之光。”
闫思弦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怎么?歧视农村人啊?”
吴端: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第六十六章 肉食动物(15)
闫思弦显然是在转移话题,不想继续聊那疯子团伙。
吴端便不再说话,两人安安静静地赶路。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负责协助拦截的交警传回消息,抓住杨湄杨韬姐弟俩了。
“现在怎么办?还往前赶吗?”闫思弦问道。
吴端想了想,“看能不能找地方调头吧。”
高速路上,哪来的掉头。两人直将车开到了前方最近的城市,并与前去接人的刑警约好,在城里碰面,一同回墨城。
估摸着四五个小时后才能会师,吴端便就近找了家快捷酒店,开了个标间。
“凑合睡会儿吧,就别那么高要求了。”吴端道。
闫思弦没有异议,他们太需要睡眠了。
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杨湄杨韬姐弟俩的事儿,一时却又睡不着。
闫思弦干脆开了电视,时值世界杯期间,深夜,体育频道正在直播一场球赛。
法国对澳大利亚。
闫思弦拿出手机,问道:“你猜几比几?”
“没关注过,猜不出来。”
“随便猜一个呗,你要相信自己的开光嘴。”
“那就1:1吧。”
闫思弦点点头,在手机上戳戳点点,“我帮你赌一把。”
“赌球?”
“嗯。”
“别,从来不赌,输了心塞,不值得。”
“小赌怡情。”闫思弦道:“算你这开光嘴技术入股行不?赢了给你分钱,输了是我的。”
“你随便吧,赢了我也不要钱。”
闫思弦没再坚持,自顾自下了注。
过了几分钟,吴端没忍住,问道:“你赌了多少钱?”
“十万。”
吴端:“……”
看他的表情,闫思弦觉得好笑,便道:“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儿吧。”
“你说。”
“前几天晚上,也是赌球,本来想赌个三万,结果那天喝了点酒,手一抖多输了俩零。”
“三百万?”吴端瞪大了眼睛。
“嗯,第二天酒醒我吓了一身冷汗,幸亏赌赢了,赔率1:8。”
吴端愣了一下,问道:“也就是说……你赢了两千四百万……”
“嗯,”闫思弦点点头,“不过那平台也缺德,把三百万本金还我,然后通知我他们平台违法,赢回来的钱拿不到了。”
“还有这种事儿?!”
“人为财死嘛,正常。虽然有点波折,好在最后还是拿到钱了。”
闫思弦说得云淡风轻,吴端猜测,他大概是借着家中关系,没少给平台方施加压力。
闫思弦继续道:“有这笔意外之财,我才舍得下十万赌球,总觉得那钱不是自己的,赶紧花掉,不然心里不踏实。
不过,我拿出两千万放进了兰向晨基金会,以后应该能帮到不少癌症患者。
你不是还想搞个性侵案受害者互助小组什么的,钱也由我来出。”
这番话倒是让吴端十分佩服,一来因为闫思弦在公益事业上出手确实大方,二来是佩服他的办事效率。
吴端有点不好意思,“我提出的想法,到头来我却什么也没干,都是你操心……”
“我操心?兄弟你咋净想美事儿?”闫思弦道:“我只管出钱,别的可不管。
光是联络受害者,劝说她们加入互助小组,这事儿老爷们儿干就不合适,找个女警联络这些受害人吧,我看李芷萱就不错。”
“这个咱们真想一块去了,我刚还捉摸着,明天就让她联络这些受害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球赛上半场还没踢完,便都沉沉睡去。
五个小时后,吴端接到手下刑警的电话,他们押着杨湄杨韬姐弟俩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两人的父母。
路上母亲已经哭晕过去两次,父亲则红着眼圈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据此推测,姐弟俩将犯罪事实向父母和盘托出了。杀人重罪,说不定要判死刑给人家抵命,父母如何不肝肠寸断。
吴端见到姐弟俩的时候,他们的情绪依然崩溃。哭是哭不动了,却还沉浸在哭的状态中,时不时抽噎干嚎两声。
弟弟满心绝望,脸色都是灰的,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似乎已经成了个死人。
眼看弟弟现在没法审,刑警们只能将希望先放在姐姐身上。
闫思弦却并未急着上车,不知跟几名刑警说着什么,直到吴端叫他,他才上了车。
负责押解的刑警对吴端道:“不行啊,哭了一路,问什么都不说。”
吴端拍拍那刑警的肩膀,“辛苦了,你眯会儿,我和闫副队试试。”
“哎哎,行。”
两人上了押送杨湄的车。
一上车,闫思弦便对杨湄道:“又见面了。”
杨湄看看两人,低头不语。
“回来这一路,你母亲晕倒了两次,你知道吗?”
杨湄的眼泪滂沱,她心疼母亲,心疼家人,心疼到用拷着手铐的手不断锤着自己的脑袋。
坚硬的手铐磕在她的头皮上,发出闷响,听着都觉得疼。
闫思弦一把按住她的手,喝到:“挑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有今天?”
杨湄用嘶哑的嗓子嚎啕大哭,边哭边喊道:“我的错!我害了小弟,害了我们家啊……”
她突然一把抓住了闫思弦的手臂,“你们抓我吧,我死了活该!……我弟没错啊!他是帮我出气……一个小孩儿,懂什么啊!……抓我吧,我去抵命……”
杨湄不像个法盲,她就是不愿弟弟伏法,才这般胡搅蛮缠。
闫思弦却也不纠正她,而是顺着她的话道:“抵命?行啊,可你弟手上有两条人命,你一个人,不够吧。”
杨湄没想到警察的回答更加荒唐,愣了一下——闫思弦但愿她能意识到胡搅蛮缠不是个办法。
同时,闫思弦还拿“杨韬手上有两条人命”的说法试探了杨湄,她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
吴端:两个人都是杨韬杀的?
闫思弦:看来是了,不过还要看最后的审讯结果。
闫思弦继续问道:“报复马段清的主意,是你出的,还是你弟出的?”
“我!都是我的主意!我让他那么干的!”
既然杨湄有意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闫思弦便给她这个机会。他清楚,此刻最要紧的是让对话继续下去,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撬开杨湄的嘴。
“那具体说说吧,你都指使弟弟干了些什么?”
第六十七章 肉食动物(16)
“我知道马段清花生过敏,就告诉我弟……我们商量着用花生油,想教训他一下……”
“花生油?”吴端问道:“具体怎么用的?”
“就是拿眼药水瓶子灌了一点花生油……原本是我动手,但怕他认出我……我弟也是替我打抱不平才去的……
没想要他的命啊!我弟说就往他杯子里放了几滴……真没想到他会死啊!……”
“放完花生油之后呢?”
杨湄不说话了,和大部分嫌疑人一样,开始避重就轻。
闫思弦道:“没想下死手?那你大可以在公司下手,岂不是更容易?
就像上次马段清误食带花生的食物。
在他的食物或水里做点手脚,稍加教训,还能及时打10抢救。
可你们选在一个公共场所,还由跟马段清毫无关系的杨韬下手。
这不是要杀人吗?我看你们计划得很详细。”
“不是……不是……”
“不是?
你弟弟尾随马段清进夜店,将花生油滴在马段清杯子里,马段清发生过敏反应时,他不但不拨打10救人,还把人扶进卫生间,锁在隔间里,以免别人对他施救。
在夜店那样混乱昏暗的地方,扶走一个人毫无难度,任谁都会觉得被带走的不过是个醉鬼。
让马段清在那隔间里等死,你们还敢说不想杀人?!
——哦,还不止,不仅马段清,你弟弟还杀了一个尾随马段清进入男卫生间的姑娘。
你们肯定不知道那姑娘的身份吧?她和你们一样,恨不得杀了马段清,要是你弟弟有点耐心,说不定还能收获一个盟友。
——如果案发当天卫生间里只有马段清一人的尸体,花生过敏这个死因说不定真能蒙混过去,你们就此逍遥法外。
或许是因为作案时的慌乱,你弟弟杀了那姑娘,这打乱了你们的计划,但你弟弟还是按原计划拿走马段清的杯子,仓皇逃走。”
“你有什么证据?!别蒙我!没证据你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当然,当然……”闫思弦给吴端使了个眼色,吴端不解,闫思弦便自己伸手关了吴端胸前的执法记录仪。
“是不能把你怎么样,顶多无限长羁押期限,三天两头审讯,你和你弟弟或许能熬住——你们肯定比外头心急如焚的父母能熬,里面的黑发人没事儿,外面的白发人先倒下的情况不少,不算新鲜……
啧啧啧,到时候最后一面都见不上,真可怜……况且你们家还是两个孩子一下全抓进去,这打击绝对不是一般老人受得了的。”
“你!……你们!……”杨湄大怒,急火攻心,“我要举报你们!”
“举报我对你实话实说?等你出去了,随便吧。”闫思弦道:“我给你交个底,夜店的监控只拍到你弟弟一个人。
无论你们之前是如何谋划的,真正实施杀人的只有你弟弟一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此刻,杨湄的大脑已基本处于死机状态,显然是不明白。
闫思弦便又补充道:“你们两个人里,如果有一个能被释放,那只可能是你。
所以,你想清楚,是配合我们调查,早日获释,出去照顾父母——想来,只要你能获释,就是对父母巨大的安慰,他们心里就会有活下去的希望——还是跟我们作对,等家破人亡了,把你放了都没什么意义了……”
闫思弦又给吴端使了个眼色,吴端开了执法记录仪。
他虽不赞同闫思弦的做法,但能看出来这办法奏效了。
杨湄陷入了焦灼的抉择中。
押解车队刚刚准备动身,却有一辆车上突然下来一个刑警,冲前面闫思弦吴端所在的车打着暂停的手势。
“又晕过去了!”那刑警喊道:“不行太吓人了!路上别再出什么事儿!要不还是打个10,把老两口先留这儿,等缓过来点再去墨城。”
“妈!妈啊!”杨湄哭嚎着大喊,“让我下车!我要去看……妈呀……”
闫思弦和另一名负责押解嫌疑人的刑警将她按住,闫思弦适时抛出条件:“你弟跟你讲过他的犯罪细节吧?告诉我!
告诉我!现在就放你!”
杨湄犹豫了,她一会儿看看父母所在的车,一会儿又看向弟弟所在的车。
她的弟弟显然也得知了母亲晕倒的消息,哭嚎着往车外冲,负责看守他的刑警一个没拽住,真被他冲下了车,不过,下一刻,他就被三名刑警共同按倒在地。
对逃窜的嫌犯,刑警们不得不防,下手就狠了些,直将杨韬的脸死死摁在地上。
杨韬挣扎,脸颊在水泥地面蹭出了血。
“放了他!你们放了他啊!”杨湄大哭,也要往车外闯。
闫思弦狠狠扳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告诉我!”
杨湄彻底崩溃,一边大哭一边道:“是他杀的!我们一开始就想杀了马段清!……我不知道那姑娘死了啊!……耳朵里插了一根钉子,一定会死吗?……他走的时候还没死啊……
放了我吧!你们放了我吧!”
杨湄说话时,闫思弦却并不看她,而是看着车窗外的杨韬。
距离不远,车窗又开着,杨韬听到了姐姐的话,他不再挣扎,面如死灰。
杨湄交代完,闫思弦收回了目光,向吴端道:“放她跟父母坐一辆车吧?”
吴端不愿在警员面前反驳闫思弦,毕竟他是他们的闫副队,便点了点头。
闫思弦回之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待杨湄被押走,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闫思弦立马道:“我知道你不赞同我的做法。”
吴端先按下赞不赞同的事不说,只问道:“你刚跟那两个刑警说话,就是安排这次’突审’呢?杨湄的母亲根本没晕倒吧?”
“是。”
闫思弦倒坦诚了。坦诚得让吴端更加来气。
吴端怒极反笑,“呵呵……你认为我不同意,你就瞒着我,是吗?”
他用一根手指指着闫思弦,一下下地点着,“你这样的下属,能要吗?还能带吗?啊?你自己说!”
闫思弦知道,此刻任何反驳都只会更加激怒吴端。
吴端继续道:“你真厉害,就在我眼皮底下先斩后奏,利用人家的父母诱供!……不!你这是逼供!和动手打人一样的逼供!”
“你说完了吗?”闫思弦问道。
吴端虽噤了声,却还凶狠地盯着闫思弦。
“别装了,你跟我一样,都是利己主义,效率主义,差别在于,我愿意做第一个尝试的人,因为我能承担风险。
我记得,笑笑第一次黑了兄弟单位的系统,你也是这样发火的。
现在呢?你已经接受了,习惯了,不管不问了,为什么?因为事实证明笑笑很可靠,不会出什么问题。”
吴端沉默。
“开车吧,出事了我担着,”闫思弦道:“如果你能仔细想想我的话,那我也可以保证,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先跟你商量。”
第六十八章 肉食动物(17)
市局,审讯室。
自从清晨时分被押回市局,杨韬已经在审讯室里坐了一个小时,无论问他什么,他都只有一句话:
“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他本是去替姐姐出气,却被姐姐出卖,此刻已是心如死灰。
直到他的姐姐杨湄走进审讯室。
他涣散的目光终于渐渐收拢,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看清来的人是谁。
看清以后,出乎吴端和闫思弦的预料,他眼中并没有恨,只有不解和伤心。
杨韬就像一只刚成年的小兽,捕猎技巧尚不成熟,刚一亮出爪子牙齿,就被这世界残酷地一掌拍翻在地,身受重伤,再也起不来了。
这和家人告诉他的世界不同!
“韬韬……韬韬啊!”杨湄一进屋,便是泪雨滂沱,“对不起,姐对不起你啊……”
杨韬似乎已经将眼泪哭干了,只喃喃道:“你害死我了……”
杨韬又问道:“姐,我会死吗?”
两条人命,杨湄没法回答他。
杨韬便叹了口气,半天问道:“爸妈呢?”
他们的母亲因为脑溢血,赶回来的当晚便送医抢救,刚刚脱离危险。
闫思弦一语成谶。
杨湄只道了一句“挺好”,她怎敢将那样的噩耗告诉弟弟。
“我想咱妈了,她怎么不来看我?”
也不知杨韬是看出了姐姐在撒谎,还是单纯地想见母亲。
“行,下次,下次咱爸咱妈一块来看你。”
强行压抑哭泣,使得杨湄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尖细,有些走调。她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情绪已压制到了极限。
她是带着劝说弟弟伏法认罪的任务来的,可实在开不了口,一进审讯室,便被弟弟牵着鼻子走。
杨韬却突然道:“他们真能放了你吗?”
杨湄一愣。
“人是我杀的,没办法啊姐,已经没办法了……”杨韬叹了口气,“姐,姐,我不恨你……我只能认了……我认了,他们真能放你吗?”
杨湄没想到,倒是弟弟率先提起了这个话题。
“咱们俩不能都抓起来,你快走吧,你带着爸妈躲起来,啊?”杨韬终于也抑制不住情绪,大哭起来,“姐,我想你们啊,我怕啊……不想死啊……姐!”
吴端见过许多哭泣的人,对人类的种种负面情绪,他已见怪不怪,可唯独杨韬这样的,他依旧受不了,心口隐隐地发紧发闷。
一个年轻人认为自己命不久矣,这是何等的绝望。
会面结束后,吴端如约释放了杨湄,但派了一组刑警前去盯梢。
等他再进审讯室,杨韬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吴端,“你利用我姐!你们骗她!利用她!……你们……不能啊!……”
吴端:“说说犯罪过程吧,把你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我们就没必要再联络你的家人。”
“人是我杀的。”
“具体呢?就从那瓶花生油说起把,谁帮你准备的花生油?”
杨韬又瞪起了眼睛,似乎在说“别想套我的话,别想把我姐姐扯进来”。
他答道:“我准备的!”
“你怎么知道马段清对花生过敏?”
“我姐无意间——是无意间提起的,不行吗?是我有心,我有心杀他,帮我姐出气,才记下来的。”
“行。”吴端伸手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杨韬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跟着他,打他从公司出来就跟着他,跟进那家夜店,服务生给他上酒的时候,我假装跟服务生说话——很吵,要听清我说话,就得偏头把耳朵凑过来,我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把花生油滴在酒杯里的。
然后我就看着马段清,我看见他开始挠,还抓自己的脖子,我冲过去扶住他。
他以为我是好心人,让我帮着打10。
我跟他说已经打了,然后把他往卫生间扶,他就跟着我走。
我把他带进卫生间的时候,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问了一句’这哥们儿没事吧?’我说没事。
等那两个人走了,我就把马段清扶进隔间。
只要把他锁在隔间里,没人能救他,他就死定了——我在网上查过,花生过敏几分钟就能要命。
可有个女的突然进来,问我干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
但我也不傻,就说马段清喝多了,吐一吐就好。
我问她是谁,为什么进男厕所,让她别管闲事。
可她说她是马段清的朋友,要接走马段清。
我当时吓得有点懵,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她看见我的长相了!
我没想杀人,可是那个情况,如果我不杀她,让她把马段清带走,等下人死了,她能不报警吗?一旦报警,我……不就危险了吗?”
“你是怎么对付那女人的?”吴端问道。
“钉子!我捡了一根钉子!
我听说,要是扎人的太阳穴,一下就能把人扎死,就算扎不死,也能扎成个傻子。
趁着她弯腰去扶马段清的时候,我就冲她太阳穴扎过去了。
我没扎准,那钉子扎她耳朵里了,很深。
她没死!没死!她就那么站着,直愣愣地看着我,还冲我笑。
我想跑,可是有人进来了。
我只能躲进隔间——和马段清一起呆在隔间里,我捂着马段清的嘴,不让他出声,其实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剩翻白眼的份儿。
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把那女的怎了,等他走了,我出去,看见那女的坐在另一个隔间里,耳朵流血,在那儿抽抽。
我想把马段清杯子里的花生油洗干净,可洗不掉,油粘在杯子上,留着杯子应该会被怀疑把,我就把杯子带走了。”
“杯子在哪儿?”
“扔了,我敲碎仍在沿路垃圾桶里,是分开扔的。”
讲述时,杨韬的语速很快,很流畅。他似乎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而对自己讲述的内容已经不在乎了。
案子告破,吴端心中五味陈杂,他很想知道张婉晴究竟有什么打算。
在男卫生间时,张婉晴曾想带走马段清,带走之后呢?或许她并不想犯罪,她只是想查明真相,亲手抓住性侵自己爱人,并最终导致爱人自杀身亡的凶手,交给警方……
人死了,所有可能性随之泯灭,无论善恶,再也无法知道张婉晴所想了。
张婉晴临死时,该是何等孤独,与仇人死在一起,在那个肮脏的地方,若她没有全傻,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想了些什么?
第六十九章 惊喜(1)
唐浩凡很长时间没吃过妻子做的饭了,周末,妻子特地赶早去买了大个的白对虾,还有他喜欢的猪头肉。
以往这种时候,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什么公司加班啊开会啊出差啊,好像他比国家领导人还要忙。
可是今天他不想搪塞妻子。
除了因为今天是结婚纪念日,还因为外面有些让他烦心的事,他想躲躲,躲回家来。
看着妻子忙前忙后,唐浩凡不好意思在沙发上干坐着,可他刚一进厨房,妻子便道:“快好了,你去看会儿电视吧,要不玩会儿游戏也行。”
妻子对他很好,每个人都这么觉得,唐浩凡也这么觉得。
家里总能被妻子收拾得有条不紊,每当唐浩凡要找某一样东西,他并不会直接动手,而是先询问妻子那东西在哪儿,待得到准确答案,再手到擒来。
这原本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唐浩凡总觉得,妻子越来越像他的妈妈了。
他有一个表面看起来十分温馨,而实际上却像军事管理学校一般的家。
此刻,唐浩凡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环视一圈。
他已经很久没仔细看看自己的家了,一切如常,所有东西都有条不紊地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这令他厌恶的调理分明,今天竟也有些亲切了。
厨房里妻子在哼歌,是一首唐浩凡从没听过的歌,挺好听,唐浩凡便没开电视,只听着妻子哼歌。
他看见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回家后他就调了静音——是一条微信消息。
看到发信人头像,唐浩凡便不想回那消息,可他知道,那会导致接下来的一连串夺命连环call。
唐浩凡拿起了手机。
对方:吃完饭赶紧回来吧
对方:你不是说回家不自在吗?
对方:哎她都给你弄什么好吃的了?
对方:你也不怕她毒死你?
对方:我要是你老婆,早毒死你了
对方:你倒是吃饱了,也不想着回来投喂人家……嘤嘤嘤……
对方:我警告你,你晚上要是不回来,我明天一早就去买买买,刷爆你的信用卡
……
唐浩凡看着这一连串消息,虽未接到夺命连环call,却胜似如此。
他赶忙哄道:宝贝儿,我应付完了立马回去,乖乖在家等我
对方见他回话,发消息的频率终于慢下来了些,又哄了几句,最终以对方警告唐浩凡不许在家留宿收场。
这样的纠葛一开始很甜蜜,让唐浩凡恍若回到了初恋之时。
那时候他总爱从家逃出去,逃到微信那头的温柔乡。
现在唐浩凡依然觉得甜蜜,却甜蜜得不踏实,他觉得自己恍若身处镜花水月只中,全是虚幻,如同累卵,现实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的甜蜜便会倾覆。
此刻,现实便找上门来了。
他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是公司会计老王。
老王:经理刚才打电话发火,我帮你扛过去了,周一务必把工资发下去!
老王是个老会计,老会计往往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
他在消息末尾缀了个感叹号,足以说明经理真的发了火,事情真的很紧急。
唐浩凡是公司出纳,他也想给大家发工资,可钱被他挪用了。
挪去干嘛?
一开始,是挪用、贪墨不易发现的小钱,一点点填补到他的温柔乡里。
可是积少成多,窟窿越来越大。
等唐浩凡发现时,他已贪墨了公司二十余万元。
这窟窿能补上吗?
能,拿出夫妻俩所有的存款,再把车卖了,再向亲戚朋友借一些,还是能补上的。
唐浩凡没想过卖房,房子卖了,家就彻底没了。
可他也很清楚,一旦东窗事发,即便房子保下来,妻子还能继续跟他过日子吗?
家似乎怎样都保不住。
好在,唐浩凡的运气不错。在同事的撺掇下,从不关注足球、世界杯的他赌了一次球。
赔率1:4,他赌赢了,用一千块,赢回四千,相当于他大半个月的工资。
和任何一个已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一丁点希望都会让唐浩凡坚信自己时来运转了。
他将手伸向了刚刚取出来员工工资,总共17万余元。
他将钱分成几份,计算着,只要赌赢两次,便可以将之前的窟窿堵上,只要赌赢三次,自己还能落下数十万私房钱。
可是好运再也没有眷顾他,直到输得精光,唐浩凡对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那不过是一串用以下注的数字。
可怜他还需要演技,一边是巨大的亏空,一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跟同时探讨因为赌球输的倾家荡产而跳楼的热点新闻。
唐浩凡知道他就要完蛋了,任何人、任何事都叫他心里空落落的。
或许今晚,或许明天,他也会像新闻里那些人一样,爬上高台纵身一跃。
要是他死了,至少会有两个女人震惊、诧异,或许还会为他打上一架,好像也还不错。至少他享受过,风流过。唐浩凡如是想着。
此刻他什么也不想思考,他只想享用妻子为他精心准备的晚饭。
几盘菜相继上桌,有冷有热,摆盘精美,是妻子的作风。
还有一瓶红酒,妻子并不擅长开红酒,他便伸手帮忙,娴熟地打开。
妻子向来不善言谈,唐浩凡犹记得他们刚开始恋爱时,总是他在找话题,想法逗着妻子开心。
这次,两人相顾,倒是妻子先开口了。
“哎,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我先问你啊,你要是中了500万,打算怎么花?”
钱。
这个问题让唐浩凡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配合道:“都给老婆,老婆说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向来会哄女人,甜言蜜语信口开河。
他的回答却深得妻子的心。
“那我可要告诉你好消息了,我终将了——哈哈哈,看你的表情,吓呆了吧——不是500万,别太激动,不过——也有一百万!”
一百万……
一百万……
一百万……
唐浩凡脑海中只剩下这三个字。
他要拿到这些钱,只有拿到这些钱,才能填补亏空,才能救命!
“哈哈,真的吓住了?……哈哈,好吧好吧,我……”
唐浩凡突然起身,快步走到妻子身后。
从妻子身后的茶几上,拿起那只永远摆在那个位置的沉重的玻璃烟灰缸,高高举了起来。
“你……”
妻子的视线随他移动,在看到他的动作时,可怜的女人想躲开,可全身都僵住了。
嘭——
“啊——”
嘭——嘭——嘭——
妻子终于不在出声,脑袋上全是血,还有凹陷的伤口,整个脑袋已看不出形状。
唐浩凡喘着粗气,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他不再看倒在血泊里的妻子,伸手从盘子里捏起一只虾,连着虾壳一起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咯吱咯吱——
一百万,这下到手了。
第七十章 惊喜(2)
唐浩凡坐在桌边安静吃完了饭,妻子的尸体无规律地抽搐着,手碰到了他的脚。
他看了一眼。此刻的妻子应该是可怖的,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的女鬼,他却不怕,妻子该怕他才是。
或许是为了报复这井井有条的生活,吃饭时唐浩凡故意将菜汤滴得满桌子都是。
待他吃饱喝足,又放空大脑坐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正事。
一百万!
他起身去门口玄关处,从墙上的一排挂衣钩上取下妻子的皮包,打开,翻找着。
没有?
唐浩凡有点不能相信,又翻了一遍。
真的没有。
但他也不太慌,他知道妻子的确有买彩票的习惯,几乎每一期会在楼下的彩票投注站买上一两注。用她的话来说,花点小钱买一个希望,值。
说不定没放包里?
他随手将皮包往地上一扔,又进了卧室。
卧室靠门口的地方有个树枝形的衣架。
衣架上挂着妻子出门时穿的衣服。妻子爱干净,每天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换衣服,换上居家服。
唐浩凡从衣架上取下妻子的衣服,翻着口袋。
那是一条丝质连衣裙,前年夏天他买给妻子的,那时候两人刚刚结婚不久,尚在蜜月期。
这条裙子一千多元,对工薪阶层的两人来说,绝对算得上奢侈,所以妻子虽然经常穿,却穿得很爱惜,历久弥新。
唐浩凡清楚地记得,裙子上一个口袋都没有,但他还是不死心地翻找着。他手上的血和菜汤抹在裙子上,雪白的裙子很快留下了油印,被他往地上一丢,像个失宠的女人。
确实没有口袋。
唐浩凡往床边一坐,纳闷儿了。
彩票呢?妻子能把彩票放哪儿去呢?
哦,对了!
对了对了!
唐浩凡一拍脑门儿,他怎么能忘了呢,家里所有东西都有固定地方,彩票也不例外?
他很快找到了妻子放彩票的地方。
那是一个铁质饼干盒,常年放在主卧右侧床头柜最下方的抽屉里。
唐浩凡拿出饼干盒,只见其内有家中的各种日常票据,什么缴纳水电煤气费的回单啦,医药费票据啦。
一沓彩票用一根牛皮筋捆得整整齐齐。
唐浩凡有些激动地拿起这一沓彩票。
从期数来看,第一张彩票的购买时间已经是一年前。往后翻了几张,他发现彩票是按照购买时间排好的,便直接翻到了最后一张。
最后一张彩票的期数里带有0180619几个数字,意思这张彩票的开奖时间是018年6月19号。
唐浩凡知道今天是6月号——因为公司原本应该在每月0号发工资,他以时值周末,没能及时取出钱为理由,拖延了两天。
嗯,时间间隔不算久。
难道这就是中奖的彩票?妻子专门等到结婚纪念日这天,想给他个惊喜?
唐浩凡掏出手机,开始查彩票号码。
0180619……0619……
哈,查到了!
他欣喜若狂地将查询结果跟彩票上的号码进行比对。
第一位……对上了!对上了!啊哈哈哈……
第二位……第三位……最后一位……
唐浩凡揉了揉眼睛,又比对了一遍。
他难以置信,不明状况,因为除了第一位数,其余的都没对上。
唐浩凡虽然不买彩票,但也知道,只对上一位数,中奖都困难,更别说大奖了。
不是这张?
他又往前比对了数十张,一张中奖的都没有。
唐浩凡脖子上的冷汗瀑布一般往下淌着。
一百万呢?他的一百万呢?
他只能机械地比对着一串串数字。
人最受不了这个,若是毫无希望,或许对何种境况都能勉强接受,可一旦有了改变境况的希望,又将希望抽走,便再也无法接受现实。
唐浩凡后悔了,他不该下手那么快,为什么没克制一下?等到问出彩票下落再动手也好啊。
他瞟了一眼客厅地板上的妻子,还在抽搐。
会不会还没死?
唐浩凡走上前去,蹲下身。
他伸手,想拍拍妻子,可她一身是血,竟几乎没有下手的地方。
唐浩凡换了个方向,终于用手指在妻子后背上一块算得上干净的地方戳了几下。
“哎……哎哎……”唐浩凡道。
妻子当然没理他。
唐浩凡便尽量凑到离她耳朵近的地方。
“我跟你说,说出彩票在哪儿,我就把你送医院,听见没?”
妻子依旧没有回应。
唐浩凡又戳了她几下,“少跟我装,对你没好处……真死了?……”
唐浩凡不知该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已经死去,他见电视里有探鼻息的办法,可妻子满头是血,俯身面朝下,他实在不想将她翻过来,脏。
他还知道摸脉搏的办法,可妻子的脖子上也全是血污。
对了!活人怕疼!活人肯定怕疼!
唐浩凡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他走进厨房,抄起一只水果刀,二话不说,便在妻子的小臂上划了一道。
妻子没动,伤口流出了血。
有血!有血!
唐浩凡仅有的一点医学知识帮他判断出,妻子的心脏还没有停止跳动。
“别装了!你活着呢!我知道你活着呢!”他对着地上的妻子大吼道,“挺能忍啊?再不说话砍你手了!”
“我真砍了……砍了!……你别逼我……”
“我要砍了!……我……我……”
唐浩凡换了一把厨房里剁肉的重刀,在妻子手臂上比划来比划去。
他一会儿看着妻子的手臂,一会儿又看着妻子一动不动的脑袋。
一不做二不休,刀终于砍了下去。
人类的尺骨、桡骨极其坚硬,加之唐浩凡并没有使出全力,这一下没能砍断妻子的手臂,倒是使得刀夹在了砍出来的骨头裂缝里。
唐浩凡费了些力气,将刀拔了出来。
“你故意的是吧?死也不给我钱是吧?报复我是吧?……”唐浩凡抬手就欲再砍。
这次,他手里的刀却没能落下来。
血。
拔出刀以后,新的伤口没再流血。
真死了啊。
唐浩凡的嘴角抽了抽,脸上的表情扭曲,眼中似要喷出怒火。
“让你跟我作对!让你跟我作对!……啊啊啊啊……”
手中的刀起落,他也不管砍在哪儿了,等他喘着粗气停手,妻子已成了一块块的骨肉,内脏血液流了一地。
唐浩凡满脸满手满身的血。
他坐在地上的血泊里,头脑终于清醒了些,又开始思考那个问题:哪儿去了呢?一百万的彩票究竟哪儿去了呢?
这时,他的手机亮了起来。
对方:我警告你,再不回来这个月都别想睡床了
对方:帮我带饭,烤串,多放辣子
对方:被虐了,老公快回来,开黑帮我报仇啊
唐浩凡看了看一地肉块。
唐浩凡:你打车过来吧,她走了,这儿有好吃的
第七十一章 惊喜(3)
苗雨很小的时候听过一则故事:
一户人家养了一条狗、一只猫。
每当家中无人时,狗便竖起两只耳朵,在院子里巡视,哪怕周围一丁点的动静,狗便要狂吠着,警告接近的人。
它兢兢业业地看家护院。
每当主人家有人,狗的精神便稍稍放松,有时还会伏地沉睡。
于是,在主人眼里,这只狗懒惰懈怠,不讨喜,便只随便喂些剩饭,更别提奖赏它好吃的了。
猫呢,每当家中无人,它便伏地大睡,哪怕三五成群的老鼠在家中肆虐,它也视而不见。
睡好了,就活动活动身子骨,踩着肉垫上蹿下跳一番。
等主人家中有人时,它的精神也养好了,这儿瞅瞅那儿望望,也像一名格尽职守的警察。还总摆出一副柔弱乖巧的样子,在主人脚边蹭来蹭去。
在主人的眼中,猫既勤快,又讨喜。好吃的自然给了它。
如此一来,主人家的耗子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耗子将主人家唯一值钱的家当咬坏了,主人震怒,召集家人说:“你们看看,猫这样勤快,耗子却还是猖狂到了这种地步,我认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那只懒狗。它整天睡觉,也不帮猫捉几只耗子。
我郑重宣布,将狗赶出家门,再养一只猫,大家意见如何?”
家人纷纷附和。
“这只狗是够懒的,每天只知道睡觉,你看猫,每天多勤快,抓耗子吃得多胖,都有些走不动了……”
“是啊是啊养这懒狗有什么用……”
“赶走赶走……”
……
狗被赶出家门时一步三回头。
自始至终,它也不明白赶它走的原因。
它只看到,那只肥猫在它身后窃窃地、轻蔑地笑着……
这个故事告诉苗雨:要做猫!
傍晚时分,看着唐浩凡发来的消息,苗雨隐隐觉得:猫该出场收割胜利的果实了。
苗雨从唐浩凡的消息里听出几层意思:
第一,这次结婚纪念日的约会并不愉快;
第二,这是唐浩凡第一次提出让苗雨上家里去,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第三,看来唐浩凡的老婆不怎么硬气嘛!结婚纪念日,这明显是给气走的。
苗雨越想心里越美,出门前还刻意打扮一番,这一路上她千头万绪,一会儿想着今儿非要跟唐浩凡在他自己家缠绵一番,最好再留点“罪证”,让他老婆发现才好。
一会儿又想着万一等会儿唐浩凡老婆再杀回去了怎么办。
苗雨抬头挺胸,给自己增加士气,心道:回来就回来,正好把事儿摊开了说说!
走进唐浩凡家的小区时,苗雨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自认为能应付所有情况。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唐浩凡家的门。
敲完门,她又向后躲了两步——她怕万一开门的是原配太太,万一一开门就喊打喊杀。
门开了,唐浩凡露出一个笑脸,让苗雨的心放了下来。
“快进来。”唐浩凡抓住苗雨的手,猛然用力,将她拽进了屋,紧接着嘭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哎呦你急个什么,才多会儿没见你就……”
娇滴滴的声音戛然而止。
苗雨呆愣愣地看着屋里的一地尸骨。
“这……这这这……这是……”
苗雨浑身都僵住了。
她用了一大半力气才后退了几步,尽量拉开了跟唐浩凡之间的距离,又用剩下的力气止住下巴发抖,结结巴巴问道:“你干的?……你干的?……”
唐浩凡有些费解地看着她,“你坐啊,不用客气,不是早就想来我家了吗?”
唐浩凡上前两步,苗雨吓得疯狂后退,小腿撞在沙发上,整个人噗通一下倒进了沙发里。
唐浩凡挨着她坐下,环视一圈,“我家怎么样?”
“挺……挺好的……”苗雨哪儿敢四下里看,地上那死人正瞪眼看着她,直看得她后背发凉,汗毛根根直立。
在那怨毒的目光里,苗雨只觉得浑身每一块骨头,每一片肉都是僵硬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有些事要跟你说,我想了一下,你应该能接受,比她能接受……”唐浩凡指了一下地上的“人”,继续道:“我不是什么公司经理,我就是一个小出纳,一个月五千五百块钱工资。
但我为你花了不少钱,我给你买东西,让你开心——宝贝你别误会,给你买什么都值得,你开心就好。
但钱总不能是大风刮来的,钱是我从公司拿的,我挪了公司账上的钱,好多好多。
别担心宝贝,你根本不用知道具体的数字,别担心好吗?
我告诉你,听清楚了,我有一百万……没错,有一张彩票,一百万,被她藏起来了。”唐浩凡又指了一下地上的“人”,道:“她死也不给我们钱,我不是故意杀她的,她不给钱啊——你能理解吧?啊?能吧?”
苗雨不敢有任何忤逆,在唐浩凡殷殷期盼的目光下,她赶忙点头。
唐浩凡一把将她搂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怕不怕啊,宝贝儿。”
唐浩凡一下下在苗雨后背上轻拍着,他每拍一下,苗雨便颤抖一下。
唐浩凡继续道:“我说到哪儿了?……对对对,一百万!宝贝你完全不用担心,等拿到一百万,把公司的钱一补上,我就辞职。咱们还能剩下好几十万呢。
这些钱,你说怎么花,咱们就怎么花。
你不是一直想开咖啡馆吗?你还想开书店,还有花店……到时候咱们就一块开店……”
唐浩凡自言自语了一番,憧憬着未来的生活。憧憬得差不多了,又想起正事来。
他捧起苗雨的脸,“宝贝儿,宝贝儿你得帮帮我,你说……你说她把彩票藏哪儿去了……你想想,我是真想不到了……你们都是女人,兴许能想到一块去呢……”
在确定唐浩凡暂时没有伤害自己的打算后,苗雨的情绪终于渐渐稳定。
她要离开唐浩凡!离开这个疯子!杀人犯!
这念头让苗雨鼓起了一些勇气,思考能力也渐渐恢复。
“我……我想上个卫生间,行吗?”苗雨问道。
唐浩凡温柔地又抱了抱她,轻声问道:“你不会离开我吧,嗯?”
“不会。”
“也不会背叛我吧?”
“嗯。”
唐浩凡终于松手。
苗雨便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出于个人习惯,打进门时起,苗雨的手机便是一直攥在手里,这倒方便了。
幸好,幸好唐浩凡没怀疑她。
她进卫生间,哆哆嗦嗦地从里面锁了门,哆哆嗦嗦地解锁手机,正要拨110,发觉唐浩凡家卫生间门隔音效果不行,便赶紧挂断,打开微信,改为给最好的朋友发求救信息。
消息刚输入了一半……
嘭——
卫生间的门竟被唐浩凡一脚踹开了。
“你干什么呢?”唐浩凡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一把躲过苗雨的手机,看了一眼,露出一个苦笑。
“果然,果然啊,你还是背叛我了……”
“不……不不不……不是的,你听我说啊,我可以解释……”
苗雨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她已看到了唐浩凡手中的刀,腿一软,跪了下来。
“我错了……老公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次行不行……就这一次……再也不敢了啊……别别别,别啊……啊——”
第七十二章 惊喜(4)
苗雨是吓昏过去的,她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
睁开眼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
几秒后她反应过来,这是唐浩凡的家。
她看到唐浩凡在屋里走来走去,翻箱倒柜。
为什么没杀了她?
她不知道唐浩凡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还想杀她,她只记得昏倒前唐浩凡那凶狠的眼神。
苗雨闭上眼睛装睡,瑟瑟发抖的身体却出卖了她。
“醒了?”
她听到唐浩凡的声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
苗雨终于鼓足勇气,再次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唐浩凡看他的眼神是温柔的。
“对不起。”唐浩凡道:“你知道的,我那么在意你,怎么可能伤害你呢。”
苗雨不敢答话,她生怕那句话说得不对,又让唐浩凡起了杀意。
唐浩凡在她身边躺下,那种一进门时的僵硬感又重新回到了苗雨身上,她想往后缩,想远离唐浩凡,却做不到。
歪打正着地,这倒是令唐浩凡十分满意——在他看来,苗雨终于不躲着他了。
他便伸手将苗雨搂在怀里,喃喃道:“我就剩你了……就剩你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能离开我……不能不管我啊……”
有东西滴落在苗雨的脸颊上,唐浩凡哭了。
苗雨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唐浩凡,她叹了口气,试探道:“可是……怎么办呢?”
你杀人了,怎么办呢?
苗雨没敢这样说。
唐浩凡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向擅长揣测女人的心思。
唐浩凡捧着苗雨的脸道:“没人知道,不要紧的……我们只要找到钱……有了钱,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鬼会不会推磨苗雨不知道,她只知道勾魂鬼现在肯定正跟着她,她若是对唐浩凡稍有不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唐浩凡又抱着她呜呜地哭了一会儿,反复地对她道“别再背叛我了好不好?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
问到最后,唐浩凡竟然开始对她上下其手。
苗雨知道他要干什么,不敢反抗,可一想到客厅里那碎了一地的尸块,她就浑身发冷。
来时路上她还想过要在唐浩凡家与他缠绵一番,此时如愿以偿,苗雨开始后悔,或许这段关系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自己小三的身份,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她应该害怕唐浩凡的原配妻子,应该夹起尾巴做人,应该人人喊打。
可她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唐浩凡又开始了老生常谈,“你说,彩票究竟被她藏哪儿去了?……你说话啊……”
苗雨生怕唐浩凡不满,只得说话。
“我说……彩票……她会不会骗你?”
话一出口,苗雨便后悔了。真笨啊,明知道彩票是唐浩凡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根稻草要是断了,唐浩凡受了刺激,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果然,唐浩凡脸色大变,他摇头,连连道:“不可能……不可能……”
“是是是,不可能,”苗雨连忙改口,“家里找不到得话,会不会放朋友那儿去了?”
苗雨只是随口一扯,谁知道却一下子给了唐浩凡希望,看着唐浩凡期盼的目光,苗雨只好绞尽脑汁又补充道:“你看,咱俩的事儿万一让你老婆知道了,她是不是得留一手?有钱了也不往家放,而是放朋友那儿。”
唐浩凡深以为然。
他一骨碌爬起来,赤着脚光这身,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唐浩凡道:“一定是了!一定是了!她今天一定是想试探我!我要是跟她好好过,她才把钱拿回来……
朋友……朋友……钱藏哪个朋友那儿去了呢?……”
唐浩凡奔到客厅,拿起了妻子的手机,从一地尸块里找到了妻子的手,捏起手一根手指解了锁。
拿着解锁的手机,唐浩凡回到床上,将手机凑在苗雨眼前,这意思是要跟她一起看。
苗雨只好将目光放在那手机屏幕上,可她哪儿看得进去,脑子早就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直到她发现,唐浩凡滑动手机屏幕的指头停下。
她看向唐浩凡,发现唐浩凡正盯着自己。
“上卫生间的时候,你想报警?”
这一个问题,直让苗雨从脚底板凉到了头皮顶。
“我……我……”
唐浩凡伸手,在苗雨脸上摩挲着,“我看到你都按了110,没拨号,你最后还是选择给朋友发消息……”
苗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想起来自己没输完的那半条消息:
唐浩凡把他老婆杀了,我在他家,帮我……
帮我报警——最后的两个字没能输完。
“你还是舍不得吧?你舍不得让警察抓我吧?”唐浩凡道,“我就知道,所以我也舍不得杀你啊。”
苗雨只觉得心惊肉跳。
那两个没输完的字,反倒救了她一命。
她连连附和,“是啊,我不舍得……”
她已不记得这是她今天第几次绷紧神经,又是第几次稍稍放松,她就快要在这一张一弛间崩溃了。
唐浩凡终于在妻子的微信聊天记录里选中了一个人,并对苗雨道:“就是她!武司静,没少挑唆……”
唐浩凡看着武司静和自己老婆的聊天记录,气不打一处来,还指着消息,对苗雨抱怨道:“你看啊,就是她说的,她说不回家肯定有问题……她还让我老婆早作打算,攥住手里的钱……肯定就是她!”
唐浩凡气呼呼地用拳头砸着床。
“把她骗过来!”他终于下了结论,“彩票肯定在她那儿!”
苗雨闭了一下眼睛。
她知道,那个叫武司静的人要倒霉了,可苗雨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只能顺着唐浩凡的意思,做一具行尸走肉。
唐浩凡用妻子的手机给武司静发了几条消息:
他摊牌了
你能来陪陪我吗?好难受
武司静很快回了消息:摊牌?
唐浩凡:就是外遇的事,他要离婚,人已经搬走了
唐浩凡:家里就我自己,你能过来吗?
唐浩凡:我要死了
武司静:你冷静!
武司静:我这就过去
武司静:你什么都别想,我这就出门,马上到
武司静:都会过去,渣男越早离开越好,幸好你们还没孩子,你还可以重新开始
苗雨再次在唐浩凡眼中看到了那种情绪——那种一个人在杀人之前特有的情绪,她便是被这种暴虐的情绪吓昏过去的。
此刻,唐浩凡正看着她,并道:“宝贝,帮我个忙,等会儿人来了你去开门。”
不等苗雨回答,他又迅速回了武司静两条消息。
唐浩凡:行,等你过来
唐浩凡:对了,我还有个朋友也过来了
还有个朋友,自然就是指苗雨,这么说等下苗雨去开门,就不会显得突兀了。
第七十三章 惊喜(5)
武司静,女,0岁,离异,自己带着4岁的女儿生活。
小学老师,是唐浩凡妻子的同事。两人在同一年聘入劲松小学,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两人都是班主任,关系不错。
或许因为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武司静对夫妻间的出轨问题格外敏感。
在很早以前的闲聊中,武司静便知道好友的丈夫是一家小公司的出纳,当她从好友的抱怨中得知,这个小出纳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甚至开始出差,武司静便知道,这个男人出轨了。
武司静并不想当破坏别人婚姻的坏人,有时候她会想,要是当年自己迟钝一点软弱一点,忍气吞声,或许结果和现在大不相同。
可她就是没法眼看着好友被蒙在鼓里。
她旁敲侧击地提醒过好友。
“你看看咱们学校的出纳,什么时候轮到他出差了?”
好友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便问她:“武姐,你给我支个招,我该怎么办?”
武司静其实不太敢乱说,两口子过日子,个人饮水,冷暖自知。
但做为朋友,她还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尽量抱着不偏不倚中立客观的态度,和好友进行了一次对话:
“我先问你,你确定他出轨了吗?”
“确定。”
“你抓到证据了?”
“嗯,我跟着他,好几次看见他去同一个小区,同一户,和一个女人一起过夜。”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心里乱得很……”女人低着头。
武司静心想: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女人,为什么要遭受丈夫出轨的折磨呢?
武司静道:“先挽回吧,实在挽回不了,那就只能分开了。”
“你让我挽回?”
“你接受不了?”
女人迟疑了片刻,“武姐,不怕你笑话,我必须得说,我对婚姻是有信仰的,出轨……这件事让我恶心,他这个人让我恶心。”
“所以,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你要离开他。”
“我该离开他,可我有点不甘心,他凭什么那样伤害我?我哪里不好了?”
武司静道:“我只是个局外人,看不到你心里的想法,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甘心,还是不舍得,这你得好好问问自己——听我说,这是长久战,这经验你绝对用得上,听我说——无论你最终决定挽回,还是快刀斩乱麻,都不用急,好好冷静一下,在采取措施之前,你要先想清楚,心里有数。
是否原谅对方,我给不了你任何建议,我只能告诉你,放下你的什么信仰——可能我要求比较低吧,在我看来,婚姻就那么回事儿,你跟一个普通人过日子,他可能会犯错,你也可能犯错。
只要对方本质不坏,那错误就可以原谅和纠正。
眼下的错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能不能放眼将来,毕竟,老来伴。
我建议你挽回,因为我现在——说实话,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有点后悔。
人真的很奇怪,在别人面前从来都只展示光鲜的一面,哪怕是一个焦头烂额的单亲妈妈,也要表现出一副’我过得很好,我凭本事恢复单身摆脱渣男,你凭什么歧视我’的样子。
可是真的很累,真的很累。
即便很累,欺人时间太久,有时候就真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开始自欺。
我不希望今后某天你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不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幸福是什么。
离婚真的能拖垮一个人,你根本想象不到其中的艰难。
所以务必试一试,挽回一下,不要像我当年似的,一冲动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武司静言辞诚恳,令人信服。
但一个遭到丈夫背叛的女人,此时此刻很难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待问题。
“我想想吧,武姐,我真的该好好想想。”
几天后,武司静的朋友没了动静。
一半出于关心,一半出于八卦,武司静主动发消息关心了一波,武司静很快便探清了朋友的想法。
对方回复:武姐,你说得有道理,我应该试试,挽留一下。
武司静很有成就感,至少,她帮着朋友冷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面对问题,处理问题,而不是凭借一时的情绪,把问题弄得不可收拾,再无后路。
一高兴,她便又跟朋友多聊了几句。
武司静:那你打算怎么挽留?
对方:摊牌,好好聊聊。跟他聊的时候控制情绪,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让我假装不知道,用跟那个女人比温柔贤惠的方式挽留自己的老公,我做不到
武司静:理解理解
武司静:那你什么时候跟他聊?
对方:结婚纪念日吧
武司静:倒是个好时机
武司静:提醒你两点
武司静:第一,好好看清楚他的嘴脸
对方:???
武司静:男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什么下跪痛哭啊我见得多了,万一他跟你来这套,一定要睁大眼睛,看看他究竟是诚心悔过还是缓兵之计
武司静:要让他当着你的面,跟外面的女人断干净
武司静:管住他的钱,让他把所有钱都交出来,没钱了,外面那些女人自然就看不上他
对方:咱们是不是想得太美了点,下跪痛哭什么的……我倒是觉得,他会直接跟我撕破脸,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离婚
武司静:那你就更不能心软了,两手准备,摊牌之前先搜集他出轨的证据
……
武司静:万一以后真走离婚这条路,你也要多分一些财产,给以后的生活弄点经济保障
……
武司静:你的钱最好也都转出来,免得渣男在外头偷着人,离婚了还惦记你的财产
……
武司静:不是咱们贪钱,他过错方凭什么分财产
……
武司静:你听我的,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要是感情还在,他只是一时糊涂犯错,那可以不谈钱,只谈感情,可要是到了谈钱的时候,你还念着旧情,果断不下来,吃亏的可是你。
……
唐浩凡家,客厅。
武司静手脚都被捆了起来,眼前是一地的尸块,她已经被捆了一个小时,还是没能适应空气里的血腥味。
唐浩凡将老婆的手机举到武司静眼前。
“……我耐心有限,你建议她把钱转出去,我现在就问你,她把钱和彩票转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武司静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回答唐浩凡的问题。
不过这次,她加上了一个小小的建议:“你要钱吗?要钱得话,可以给我家里打电话,只要出价合理,我父母会给钱的。”
“当然,当然要钱。”唐浩凡揪起武司静的头发,将她拖进卧室,并开始脱她的衣服,“打电话就免了吧,我怕警察,不过你可以换一种方式付钱。”
第七十四章 惊喜(6)
武一鸣这两天过得很快活。
他很喜欢在大姨家生活,大姨做饭很好吃,不像妈妈那样总因为一点小事训斥他。
大姨家还有一个小姐姐,小姐姐有好多好看的娃娃,还有输液管、注射器,无论给娃娃梳头,还是医生病人的游戏,他都能跟小姐姐玩上一整天。
虽然开心,但对于一个4岁的孩子来说,长时间见不到母亲,还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他偷偷猫在被窝里,哭了两次——妈妈总是告诫他,做为男子汉,不能哭鼻子。
在大姨家生活的第五天,武一鸣终于因为思念妈妈情绪崩溃。
那是在晚上临睡前,武一鸣起来上厕所,听到大姨和姨夫在卧室里低声说话。
大致内容是姨夫想把武一鸣回家,而大姨则表示根本联系不上武一鸣的妈妈。
“她跑哪儿去了?孩子扔咱们家算什么意思?”
或许是姨夫话中那个“扔”字刺激到了武一鸣弱小脆弱的神经,他难以自已,站在大人的卧室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大姨赶紧出来,将他抱在怀里哄着,可平时乖巧可爱的孩子,现在却怎么都哄不好了。
武一鸣想要见妈妈,非常想,想到直在地上打滚。
他一定要见到妈妈,立刻,马上。
小孩子的精力真叫人佩服,武一鸣断断续续哭了一个多小时,直吵的第二天还要上班的姨夫头皮发麻。
“别哭了……哎你别哭了……”姨夫的暴脾气也上来了,没好气道:“你当我们不想把你妈找来?这不是没找着影儿了吗?!”
大姨在姨夫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
“他小孩儿,你跟他说这个干嘛?”大姨怒道。
姨夫张张嘴,想反驳两句,看这哭闹的孩子却又没了兴致,瞪了武一鸣一眼,悄悄回了卧室。
这一夜,一家子都没得安生,一大早,姨夫不得不向公司请假,原因是他得在家照顾女儿。
他必须留下照顾女儿,因为大姨要带武一鸣去找妈妈。
他们先是去了武一鸣家——大姨并没有武一鸣家的钥匙,她只能敲门。
敲的时间略久,惊动了邻居。
邻居带着防备和被打扰的不满告诉大姨,这两天并未看到住在这里的武司静。
大姨只好带着武一鸣去到武司静工作的学校寻找,却得知武司静已经不知去向好几天了,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另一名女老师。
孩子最能感知大人的情绪,武一鸣已经有了十分不祥的预感,在学校里,他又大哭起来,哭得大姨心烦意乱。
或许应该报警?
大姨的头脑中曾闪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很快又被她否定。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毕竟,对于他们这种守法的寻常人家来说,最好一辈子都别跟报警什么的扯上关系。
还是回家吧,她需要跟家人商量一下。
接下来的两天里,大姨几乎联络了她和武司静所有共同的朋友,打听妹妹的去处,未果。
报警这件事不得不再次提上日程。
“要不,明天一早我就去附近派出所问问?”大姨道。
“只能这样了……家门口的派出所,那么小,靠谱吗?要不你直接去市公安局吧。”姨夫给出建议,大姨深以为然。
思索了一会儿,姨夫又道:“我知道现在提这个不合适,但你想过没,万一大人出点什么事儿,小孩儿怎么办?”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姨夫终于道:“先说清楚,咱们家不要。”
毕竟是多年夫妻,在避免争吵这件事上,两人颇有心得。
对方对待武一鸣的态度,两人心知肚明,只是之前从未拿到明面上来说。对他们来说,反正过两天他妈妈就会来将这小鬼接走,他们根本不必为了找个小鬼争吵。
此时姨夫突然抛出如此尖锐的问题,而且是以不容商量的强硬态度,大姨当然不干了,撸起袖子就道:“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跟你吵架。”
男女之间,这句话几乎就是从小吵升级到大吵,乃至大打出手的导火索。
大姨和姨夫脾气都算不上好,加之两人这两天都被哭嚎的孩子折磨得够呛,这一架吵得可谓惊天动地,最后大姨甚至爬上了顶楼天台,扬言要跳下去,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幸亏好心的邻居帮着报了警。
警察倒是来得很快。
两名年轻的警察赶时,姨夫已经服了软,大姨却依旧不依不饶,站在顶楼边缘的位置上不肯下来。
“大姐,你别激动,我是市局刑侦一支队的队长,我姓吴,有什么谁让你都可以跟我说……咱们先下来行吗?……两口子过日子,哪儿有一帆风顺的,什么事儿不都得往开了说吗……”
“你别过来!……停!停停停!……再过来我就跳了!”
大姨看出了吴警官慢慢靠近的意图,往楼檐外的方向走了一小步。
“行行行,我不动,您注意安全。”吴端赶忙止住脚步,继续劝道:“大姐,大哥已经认错了,您看看,他就在楼底下呢——他担心得不行,原本是想跟我们一块上来……”
“他上来?他是想上来把我推下去吧?”女人嘴上不饶人。
吴端继续哄道:“哪儿能呢,大哥是想来劝您下去,他要跟您好好过日子,跟您道歉呢,是我们拦着,没让他上来。”
“他装的!他根本就不爱我!对我家人一点都不好!我妹妹找不着了,他不想着赶紧找人,倒先跟我谈起条件来了……那意思要把我妹的孩子扫地出门啊!
有这么狠心的人吗?警察同志你给评评理啊……”
“是是是……”
吴姓警察还要附和女人,却被另一个高个子警察打断。
高个警察突然道:“就为这点事,你就要寻死觅活?”
高个警察皱着眉头,态度冷淡,毫不掩饰对鸡毛蒜皮的事儿全无耐心,对于不体面的成年人也相当鄙视。
“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有多少人跳楼?世界杯赌球倾家荡产的,高考没考好的……跟那些人比,你这也叫事儿?”
女人想反驳,高个警察却没给她机会,加快了语速继续道:“你也是个当妈的人,就这么给孩子做榜样的?以后孩子挨两句训斥、成绩没考好、受点挫折……也跟你似的寻死觅活,你怎么办?”
这下,女人无话可说了。
同时,她的注意力全被那高个警察吸引,暂时无暇注意吴姓警官。
吴姓警官便慢慢向她靠近。
“再说了,谁还没点不顺心的事儿,你好歹有家有孩子,看看我们警察,高危职业,快三十岁的人了,连姑娘小手都没拉过呢。
好不容易从基层混到市局,趁着没有凶杀案想休息休息,还赶上世界杯加高考,下放来处理你们这些跳楼的。
我都想从这儿跳下去您知道吗?
啥也别说了,走走走,大姐,我陪您一块跳。
您这是几楼?够不够高啊?别跳下去没摔死,摔个残废,连累一家子……”
大姐终于有点听不下去了。
“不是……小伙子你听我说……我没事,真没事了……”女人往高个警察所在的地方走了两步。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十分接近的吴姓警察一个箭步,抱住了女人的腰,两人一同向着天台内侧倒去。
与此同时,高个警察也扑了上来,按住了女人,生怕她挣脱束缚,又冲到楼檐边上。
“我不跳了,不跳了……”女人没挣扎。
但两人并不撒手。
直到将女人送到一楼,两人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吴姓警察低声对高个警察道:“你刚说谁呢?谁连妹子小手都没牵过?我牵过!”
高个警察笑道:“吴队那么急着对号入座干嘛?我又没说是你。”
高个警察心情很好,因为他终于发下了一个可以稍微动动脑子的案件。
他走到刚刚要跳楼的女人面前,问道:“你刚才说,你妹妹失踪了?”
女人这才想起,这两个小警察好像说过,他们是市局来的,跟那些专管鸡毛蒜皮的小民警似乎不在一个档次。
女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即便不再纠结家庭内部矛盾,而是说起了妹妹武司静失踪的事。
……
“所以,你妹妹有事的时候就把孩子放你这儿来?”吴队问道。
“是啊,她一个单亲妈妈,不容易,她倒是怕麻烦我,想请保姆,我不让请。
小学老师能挣多少钱,哪儿有那个经济条件,再说了,保姆哪儿有自己家人放心,我让她有事就把孩子送来,反正我是全职主妇。
一家人,能帮就帮这点呗。”
“那这次她是为什么把孩子放你这儿?”
“我不知道,她只说有事儿,具体什么事儿可没说。”
“那武司静有没有说要把孩子在你这儿放多久?”
“她说有点急事,再者就是正赶上学生期末考试,她要改卷子什么的,比较忙,没时间带孩子,我想着改卷子可能得个两三天吧,也就没细问。
之后再联络我妹,电话就关机了……
对了,我去学校打听过,还有一个女老师也失踪了,这俩人会不会在一块呢?……哎,真让人操心!”
“还有一个女老师?您认识她吗?”
“哎呦……这个……说实话,可能见过,我妹她们几个关系好的同事聚餐,我去过一次,但我不记人,再说挺早的了,名字都忘了……”
……
“最后一个问题,”高个刑警道:“武司静对孩子怎么样?我的意思是,她是个好妈妈吗?”
“当然,”女人十分确定道:“但凡在我妹妹的能力范围内,她绝对什么都给孩子。”
“包括时间?”
“包括。”
“也就是说,她绝不会丢下孩子自己玩失踪?她极有可能出了什么事。”
“绝对是!”女人回答得十分淡定。
女人能提供的信息不多,眼下,只知道有两名女教师失踪了,并且,武司静失踪前没什么异常行为。
回到车上,高个刑警道:“这案子咱们接了吧,事关两条人命。”
吴队道:“行啊,我看再处理几次跳楼案件,你也要加入跳楼行列了。”
“本来就是嘛,那些跳楼的,95%以上都是作妖而已,根本不想死。
你说说,爸爸万元起价的大好的时间花在这些人身上,心不心疼,我加入跳楼大军是不大可能了,我怕自己忍不住给这些人一脚,帮他们跳下去。”
“别别别,”吴队拿这个副手也是没辙,“这种话咱俩说说就得了,在外面千万忍住了别瞎咧咧,被媒体揪住,又是一篇能把警察黑出那啥的新闻……”
“我什么时候怕过媒体。”高个警察道。
“你是不怕媒体,你怕不怕和谐神兽?以后这种疑似拉低警务人员觉悟的话,少说……”
“唉我去,还让不让人活了,说句实话也不行……”
“总之,多办事少说话吧,”吴队拍了拍高个警察的肩膀,“小闫啊,知道吗?你现在就像是四月头里的草尖尖。”
小闫明显没听懂,“什么疑似?”
“嫩,嫩得很啊……”
小闫:这几章没跟我斗嘴,你是不是要憋死了?这么急着挑衅?
吴队:呃……我就是想试试主角光环还好不好使……
唐浩凡和苗雨在他们的出租屋里宅了整整一星期。
公司的亏空已经还上,唐浩凡正式辞职。
妻子工作的学校打来两次电话,询问老师为何无故旷工,都被唐浩凡搪塞了过去。
世界那么大,妻子厌倦了丈夫出轨的婚姻,想出去走走,说得过去吧?
苗雨似乎已经习惯了软禁状态的生活。
刚回到出租屋时,她曾想过几种对外界求救的办法,无论偷偷使用唐浩凡的手机——她自己的手机被唐浩凡藏起来了,还是通过窗户向楼下撒求救纸条,都有一定风险。
一想到唐浩凡那天手持菜刀对她虎视眈眈的样子,苗雨便怂了,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勇气尝试求救。
后来,她觉得唐浩凡待她是真的好,比从前两人偷情时还要好几百倍。
他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全部展现出来,有时候抱着苗雨哭,有时候又很强势,要求苗雨不许剩饭,必须把一份外卖全部吃掉。
“好好吃饭,咱们俩的身体都不能垮,扛过这阵子,咱们就有好日子了。”
如此一来,苗雨求救的心思竟然渐渐被冲淡了。
她竟也开始憧憬唐浩凡所说的好日子。
“要不咱们走吧,”苗雨建议道:“咱们躲起来,隐姓埋名,不是还有几万块钱吗?够躲一阵子了。”
听到苗雨愿意跟自己浪迹天涯,唐浩凡相当欣慰,但他并未采纳苗雨的建议,而是道:“你想跟一个逃犯在一起,一辈子都躲着吗?”
“可万一警察找来……”
“不要紧,没事,我什么都处理好了,你根本不用担心,警察来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来应付。”
在两人进行了这番交谈的第二天,警察真的上门了……
第七十五章 惊喜(7)
这天中午,唐浩凡和往常一样,去给前来送餐的外卖小哥开门。
门刚一打开,便有五六名壮汉一拥而入。
其中冲在最前头的人一把就按住唐浩凡的脖颈子,一拽一拧,反剪了他的手。
见这专业的擒拿手法,唐浩凡心里有数了,应该是警察。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唐浩凡大声嚷嚷道:“是不是她让你们来收拾我的?!”
看到苗雨也被按倒在地,唐浩凡拼力挣扎,睚眦欲裂地嚷道:“别碰她!你们别碰她!有种冲我来啊!”
“别动!警察!”
唐浩凡趴着,脑袋被死死按在地上,手脚也均被人制住。
他只能听见一个声音自他头上方响起。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不知道!”唐浩凡的回答毫不迟疑,且透着几分硬气,“警察了不起啊?随便欺负人啊?我没犯法,别碰我!”
“你老婆呢?”那声音又问道。
“不知道,跑了。”
“为什么跑?”
“不想过了呗……行行行,我出轨行了吧,我想踹她行了吧,犯法吗?你们凭什么抓我?”
“回局里你就知道凭什么了——带走!”
唐浩凡还想再辩解两句,却已经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架起,出了门。
已经吓的面如土色的苗雨紧跟其后。
在被分别押如两辆警车之前,唐浩凡不断对苗雨道:“苗苗不怕,苗苗不怕啊,没事的,咱们没犯法,不怕的。”
看起来,倒真像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唐浩凡偷偷瞄了一眼在场刑警的神色,发现人人都是扑克脸,根本看不出这些警察对自己深情伪装的看法。
市局,审讯室。
唐浩凡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两名刑警。
两名刑警看起来都很年轻,主审刑警还长着一张跟凶悍一点都不沾边的娃娃脸。与他想象中饱经风霜的老警察大相径庭。
派这么年轻的两个人来审,问题应该不大吧,或许他们只是想诈我?唐浩凡想道。
可是很快,主审刑警便亮明了手里的一份证据。
“你看看这是什么。”娃娃脸的吴队将一张照片递给唐浩凡。
唐浩凡接过,看了一眼。
那是他家,跟他家平时的样子又不太一样。
照片是在黑暗里拍摄的,因为黑,所以地上的大片荧光显得非常夺目。
“这……”唐浩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是你家,”吴队道:“荧光是鲁米诺反应。无论擦洗多少遍,曾经有过血迹的地方,只要喷洒上鲁米诺试剂,就会出现这种荧光效果。
这么大一块血迹——照片不太清楚,其实除了地上这一片,墙上还有大量喷溅状、抛甩状、擦蹭状血迹,怎么?光杀人还不够,还分尸了?”
吴队问话时语气很淡定,仿佛他谈论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中午吃饭了没。
这让唐浩凡心慌意乱。难道警方真的心里有底,已经认定他就是凶手了?
不!不能自乱阵脚!唐浩凡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
他低着头,装作在看照片的样子,其实偷偷闭了一下眼睛,借此定了定心神。
“我真不知道……”唐浩凡拿着照片,“这这这……”
他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想法,又停顿下来,组织了一会儿语言,“你们的意思是,我家这里……”他指着照片上荧光连城一片的客厅地板,“我真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我这些天都没在家住啊……”
“那你最后一次见你老婆是什么时候?”吴队问道。
“结婚纪念日,她想和好,我想离婚,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就从家搬出去了……”
吴队突然打断他道:“那张一百万的彩票,你老婆骗你的,根本不存在。”
“什么?!……什么?……什么……”唐浩凡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会……”
“我们查了最近一个月内墨城的福利彩票及体育彩票中奖情况。
倒是真有一个百万大将,已经领走了,领奖人跟你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你家附近的彩票店店主反应,你老婆倒是中过一百块钱,就在你们结婚纪念日那天兑的奖。
我想,她是想跟你开个百万玩笑,没想到你却真的生出谋财害命的心思……
彩票的事,我们怎么知道的?你想问这个吧?
苗雨说的,她什么都招了……
她是跟你有感情,也感谢你的不杀之恩,甚至可以协助你杀人——武司静就是她协助你杀死的吧?
你们不仅杀了她,还转走了她银行卡上的所有钱,还用她的信用进行借代。
还清公司的亏空,用个全是武司静的钱吧?
即便苗雨跟你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对你有点感情,可还是不如判重刑来得压力大。
招了,她就是受害人,胁迫范,不招,就是你的同伙。
孰重孰轻,苗雨想得明白……
她带我们打捞到了尸体,你们是把尸体——不,是尸块——你们趁着晚上,把尸块和石头一起装塑料袋里,扔进附近公园的人工湖里了吧?”
苗雨……苗雨……
唐浩凡苦笑了一下,他不是没想过最终卖了他的人是苗雨,不是没产生过杀了苗雨灭口的想法。
但他没舍得。
苗雨是他在世上最后的倾诉对象,他以为,她是唯一能理解他所作所为,不将他当成凶手和疯子看待的人。
他将自己仅剩的温度全给了苗雨,却暖不了她的心。
“想喝酒,好想喝口酒……”唐浩凡道,“我能见见她吗?”
对自己的犯罪事实,唐浩凡不再反驳。
“恐怕不行。”
“为什么?”
“苗雨供述前特地向我们提了条件,她不见你,说什么也不见。”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啊?她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不行!她不能躲着我……不能啊……”唐浩凡情绪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被固定在椅子上的手铐又拽回了原位,“我都是为了她啊……走到今天这步……”
“抱歉,我们已经答应了苗雨的要求。”吴队起身,走到了审讯室门口,临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回身道:“你为什么出轨?”
第七十六章 瓶中物(1)
吴端没等唐浩凡的答案。
因为耳麦里传来了闫思弦的声音。
“有一种人,生理上虽然成年了,却没学会像成年人那样解决问题。步入婚姻生活后,他们很快发现和恋爱时不一样,没法适应,于是迅速开始另一段感情,一弥补心理上的缺失。
至于会不会伤害别人,是否符合伦理道德,成年巨婴们才不会考虑。”
“按你的总结,这种人酿成的悲剧还不少。”吴端道。
闫思弦:“可不是,有一份调查报告,不知道你看过没。”
“什么?”
“5年前,全国破获的凶杀案里,为财害命的占7成,为情为仇害命的,占成。
到现在,数据颠倒过来了。
经济条件好了,人真的开始思考上层建筑的事儿,这么说吧,近年来,婚外情已经挤进了作案动机前三甲。”
吴端虽没看过什么报告,但办的案子多了,心里也有数,知道那报告上的数字是靠谱的。
闫思弦看看表,“按时下班一次不容易,今天都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市局,地下车库。
自从闫思弦的手受伤,吴端便成了他的司机,早上接晚上送。这天吴端却没上闫思弦的车,而是走向了市局的一辆警用巡逻车。
“你干嘛去?”闫思弦问道。
“你不是能开车了吗,自己回吧。”
“那你就公车私用?不怕被人揪小辫子?”
吴端只好解释道:“我今天看新闻,油价要涨了。”
“所以呢?”
“去加一箱油。”
闫思弦表示无话可说,“你也太……会过了吧?市局的钱你也省?”
“市局的钱就不是钱了?市安是我家,爱护靠大家。”吴端回答得理直气壮。
闫思弦:妈呀你真高大,我的灵魂被你涤荡,思想被你净化,市局不给你发个优秀员工奖都对不起你,好想给你鼓掌啪啪啪啪……
吴端已钻进了警车,“走了,你自己开车小心。”
吴端先去吃了个饭,然后排队加油,还好这是个周末,不存在大家下班后一窝蜂加油的情况,等待的时间不算太久,尚可接受。
吴端开着车回家,在一处十字路口一边听着广播里的相声,一边等红灯。
却突然有一名中年妇女从旁边的一辆现代上冲了下来。
妇女一下车,便一个猛子扑到了吴端的警车引擎盖上,伸手抓着雨刮器,焦急地对车里的吴端大喊道:“警察同志救我!救我啊!绑架啦!”
吴端吓了一跳,赶忙下车。
此刻已变了绿灯,后面排队等红灯的车跃跃欲试,但碍于前头挡道的是辆警车,都没敢鸣笛。
不能影响交通秩序。
吴端赶忙下车,扶住那中年妇女,“阿姨快过来,太危险了。您别着急,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吴端说话时,旁边和他并排的一辆现代上也下来两个人。
是两个年轻男人。
一个年轻男人上来也扶住了中年妇女的手臂,“妈,您别闹了,跟我回去吧。”
妇女一把甩开他,直往吴端身后躲,“警察快救我,就是他俩,他俩绑架我!限制我人身自由!”
年轻男人只好对吴端道:“警察同志,误会了,真是误会,她是我妈,您看看这是我们的证件,身份证,户口本……”
说着,年轻男人真的从随身的双肩包里拿出了相关证件,并对吴端道:“我这就带我妈回家,就不麻烦您了。”
另一名年轻男人也连连附和。
“是啊,我们就是来接阿姨回家的,真不是绑架……阿姨,都是为了您好啊……”
“我不用你们为我好,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中年妇女双手死死抓着吴端的胳膊,似乎抓着吴端她便能硬气起来,“你们赶紧走,等会儿警察该抓你们了,知道不?……”
后面排起了长队,有车开始鸣笛。
没办法,吴端占据了仅有的一个左转车道。
吴端拍了拍中年妇女的手,“阿姨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先上我的车,咱们找个能停车的地方慢慢说。”
中年妇女倒也知道自己影响了交通秩序,有些不好意思,见吴端并没有不管她的意思,便从善如流地上了吴端的车,坐上了副驾驶位置。
吴端终于发动了车子,待过了十字路口,他便开口道:“阿姨怎么称呼?”
“姓白。”
“哦,白阿姨。”
吴端通过后视镜看到,那辆现代就跟在警车后头。
“那是您儿子吧?”吴端又问道。
“不是!他们真要绑架我!”白阿姨这话说得信誓旦旦。
“真是绑匪我就通知同事过来抓人了,先关几天再说……”
吴端这么一说,白阿姨立即改口道:“不是不是……行吧,我承认,他就是我儿子……儿子也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说对吧?……”
“他这是要带您上哪儿去啊?”
“回京北。”
“您家在京北?”
“嗯。”
“我看您这岁数……”谈论女人的年纪是不礼貌的,吴端道:“不好意思啊,我看您的岁数,应该已经退休了吧?”
“退了。”
“那怎么来墨城了?不在家跳跳广场舞养养老。”
白阿姨撇撇嘴,“土死了,我才不跳。”
吴端有点哭笑不得,老小孩,果然有道理。
车拐了两道湾后,竟开到了闫思弦家小区附近。
高档住宅区里路宽,马路旁边违章挺着几辆车,吴端干脆也将车停到了路边。
后面的大众赶忙跟上。
停好车,吴端招呼两个小伙子道:“你们也过来吧,上后座,说说情况。”
两个年轻人赶忙照做。
吴端同样问道:“怎么称呼?”
白阿姨的儿子赶忙道:“我姓李,您叫我小李就行。”
小李又介绍他身旁的人道:“他姓王。”
姓王的小伙子也道:“您叫我小王就行,我是反传销组织的——我们是自发的组织,专门帮被洗脑的传销组织人员,进行反洗脑——这是我的名片。”
出于礼节,吴端接过名片揣进口袋里。
吴端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儿子解救被传销组织洗脑的母亲的故事。
民间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