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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墨     你和我的倾城时光txt下载     你和我的倾城时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章 昙花断肠

    正是大中午,日头正炽烈。这里又是城郊,马路上人流很少。只有道旁的树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林浅在街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打上一辆出租车。目的地当然是爱达集团,她一坐进去,就给厉致诚打电话。

    依旧占线。

    于是她就不打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电话被人打爆都不为过。

    出租车在路上跑得很快。窗户开着,风呼呼地往里灌。林浅的心情,也像这风似的,轰隆作响,摇摆不定。

    脑海中再次浮现刚才看到的新闻,宁惟恺那自信满满的容颜,还有那些关键词:“行业领导者”、“数亿投资”、“激烈竞争”……自动就往她脑子里窜。

    手机上也全是关于“沙鹰”(DH)品牌的新闻,充斥了整个网络。一条条性能介绍,铺天盖地的宣传举措,只看得人心惊胆战。

    “超轻”、“超韧”、“防水”、“耐污”、“全球顶级设计师JasonWu”、“一线当红明星千万元代言”、“全国五百七十家一线商场联袂推广”……

    以及,关于“明德”倒戈的谣言,越传越烈,真假难辨。

    林浅想着这些混蛋事,手指就焦急地在车窗上敲着,只敲得司机也惴惴地:“姑娘,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林浅无言以对。

    隐隐还感到腰腿有些酸痛,想起这两天跟厉致诚的缠绵,以及此刻竞争对手的强势反击,而他那边却不知情况如何,更觉心焦。

    很快,林浅的电话也被打爆了。

    电话不断,短信更多。瞬间就进来五十多条,点开一看,几乎全是下属、各地公司相熟的人发来的,纷纷问她怎么回事,明德是否真的倒戈。

    林浅干脆不看了。

    电话也是他们打来的。这种时候,一线的人跟她一样急。林浅对他们还算镇定,温言安抚了几句,表示集团总部一定会有对策,让他们继续稳定现有的销售,不必惧怕新宝瑞。

    但不怕是假的。新宝瑞是行业巨头,如今摆明了正面封杀他们,谁不怕?打来电话的人,个个忧心忡忡。

    后来,林浅干脆连电话也不接了,调成震动放到口袋里,抬头看着前方。

    很快就到了集团总部。

    门口还是一派安然景象。高朗和几个保安坐在保安亭里,看到她来,乐呵呵地冲她笑,还朝她挤挤眼睛。林浅心里如同压了块大石,但还是神色如常地对他们笑笑,快步走了进去。

    到了顶层,就知道心急的不止她一个。顶层前台右手边,是个大的接待室。此刻里头坐满了人,门口也站着几个人:薛明涛带着Vinda的几个经理,以及总部的一些中层骨干,全都赶来了。

    林浅一来,就被前台行政助理也引到接待室里:“林经理,你也在这里稍坐一会儿。厉总和几位高管,正在与董事长连线会议。”

    林浅点点头。这种级别的会议,不是她可以参加的。虽然她很想见厉致诚,但这种时候,绝不会跳出来添麻烦。

    手机还在不断震动着,她索性关机反正重要的人现在都赶来了这里。跟薛明涛等人打了个照面,大家全都是一脸凝重严肃。坐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接待室里,喝着行政助理送来的上好茶水,可谁也喝不出一点味道了。

    有人抽着烟,有人沉默着,还有人边喝水,边骂新宝瑞:剽窃爱达的构思,恶性竞争。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是明德是否真的打算违约,成为新宝瑞手中,攻击爱达的利剑?

    暂时,无人知晓。

    接待室里始终闹哄哄的,气氛沉闷又压抑。林浅也不多言,坐在一角的沙发里,想着厉致诚,心里乱得像杂草纷生。

    谁知这一等,就是一下午。隔着一条宽阔的走廊,对面的大会议室里,始终房门紧闭,不见端倪。

    到了傍晚的时候,蒋垣从会议室里出来,过来传达指令了。

    林浅等人全站了起来。

    不得不说,蒋垣真是厉致诚挑中的人。都这种时候了,还是平时温和微笑的样子,目光缓缓环视一周,然后说:“厉总让大家都先回去。几位高层和董事长还要再讨论,会拿出解决方案来。一切明天上班再说。”

    厉致诚的威望一向高,现在蒋垣这么说,大家都纷纷点头,起身离开。但也有性急的,走到蒋垣面前问:“这事儿到底打算怎么办啊?大家聚在这里,也是心急。”

    这话一出,包括林浅在内,所有人都看过去。

    蒋垣只微微一笑:“厉总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伙儿于是都不做声了,点点头,信服地挨个走出了会议室。林浅几乎可以想象出厉致诚讲出这话时的样子,眉目疏淡、眸光沉敛逼人。但这话的确令人心中安定不少。再想起他这几天对她的温柔爱怜,不由得一阵悸动。

    她故意磨蹭到最后,果然就见蒋垣站在原地,一直没走。等她经过他身旁时,他低声说:“林经理,厉总让我转告:他要和顾总去一趟深圳,去跟汪总谈,两三天回来。”

    林浅说了声:“谢谢。”尽管对于明德是否倒戈一事,充满疑惑,但现在显然不是问的时候。

    蒋垣传完话,就转身走了,又进了会议室。林浅慢慢走到电梯口,兀自沉思。因为人比较多,电梯已经下去了一趟。剩下的正好是薛明涛和几个Vinda子公司的人。林浅就跟他们站在一起。

    “叮”一声,电梯又到了。

    大家都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客气,一个个都迈进了电梯。林浅照旧站在最后。正要走进去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遥遥一声门响。她下意识转头望去,就见大会议室的门已经被推开,厉致诚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顾延之、刘同、蒋垣等人。个个神色沉肃、步伐快速。厉致诚亦是面沉如水。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林浅早上挑的。他平时都穿白衬衣,林浅今天非要他穿一件黑的。此刻黑西装黑衬衣,没打领带,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冷峻高大,俊容被衬得格外醒目,醒目又冷酷。

    此刻几位高管都四散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和顾延之正往总裁办公室走去。像是察觉到什么,到门口时,他倏地转头,朝电梯口看过来。

    林浅的目光在空中与他相遇。两人眼中到底有何情绪,隔得太远,都看不分明。但林浅心弦微微一颤。即使这么遥遥的一眼,她也感觉到了安抚。

    同时,还有对他的心疼和深深的担忧。

    电梯门徐徐合上,隔断了她的视线。而远处的厉致诚,也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电梯缓缓下行。

    周围都是最熟悉最默契的工作伙伴,但一时大家都没讲话。林浅想着厉致诚对她说过的话:

    这样的东西,我会写三张,这是第二张……

    以后发生什么事,不要被吓到……

    现在的局面,究竟是否在他算计之内?

    她实在无法确定。因为这不是个小局面啊。新宝瑞倾尽全力的一击,还有传言中明德的摇摆不定厉致诚可是说过,明德不会变节。现在情况发展,很可能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啊!

    这时,薛明涛的手机响了。他接起,匆匆说了两句,就挂断。抬头看着大家。

    “下午四点,新宝瑞的‘沙鹰’已经正式发布第一批产品。”他的眼中有锐利的光,“我派人抢到了两个。”

    这下,包括林浅在内,电梯里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一个马上送来给厉总。”他说,“另一个咱们拿回办公室,马上研究!”

    “好!”几乎所有人齐声答道。

    晚上八点。

    林浅和薛明涛等人,坐在Vinda的会议室里。

    圆桌正中,放着个黑色的崭新的背包。包的标志很明显,右上角一只抽象化的雄鹰展翅,颇具欧美户外顶级品牌始祖鸟、沙乐华、布莱亚特等的高端风范。

    一时间,会议室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讲话。因为刚刚技术部的人,仔细研究、分析了这个包的性能和数据。

    面料暂且不说,与爱达的面料十分相似,但是否是Mind,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成分测验。

    但单单是其他方面,也足以令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林浅一直认为,Aito是一款臻于完美的产品。

    它不是市场最贵的产品,也不是最迎合顾客需求的产品。

    但它一定是有史以来,最被寄予创业者的理想、最能打动人心、也最能领导市场的产品。

    它承载着厉致诚和她,还有爱达这个久经磨难但是坚韧的企业的所有人,他们全部的心血和智慧,他们站上行业巅峰的雄心壮志。

    林浅甚至想过,哪怕新宝瑞真的展开封杀狙击,宁惟恺或许可以投入更多的成本在市场营销、或许能够动用爱达无法企及的人脉关系、甚至或许会像厉致诚说的那样宁愿赔钱,也要打死Aito……但林浅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们即使模仿,造出的新品牌,也一定不会有Aito优秀。即使他们要战,Aito也可以与之一战。

    为什么?因为在那些废寝忘食的日子里,爱达人几乎将Aito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极致。才成就了厉致诚要求的“完美长弓”,才铸就了过去几个月的市场奇迹。

    所以林浅如此自信,完全、彻底的自信。她对Aito的信心,坚毅如铁。

    然而此刻,看着沙鹰的真品,瞬间就击溃了她铁一般的信心。

    因为,沙鹰竟然比Aito还要优秀。不谈营销手段、不谈品牌名气,在相近的价格区间里,沙鹰这款包的各项性能品质,这款包本身,竟然全面超越了Aito!

    一旁的高级技术员,还在拿着沙鹰的分析数据叹息:“重量750克,低于Aito的803克;容量35升,高于Aito的30升;承重能力也更优秀……防水、速干和耐污性能也表现更好……此外,还采用了YTT拉链技术、NK耐磨织物技术……”

    林浅等人愈发沉默。后面说的这些技术,行内人都知道,是欧洲户外品牌新开发的科技专利,国内专做户外品牌的企业,都还没有成功引进。没想到新宝瑞早已秘密下手,并且用在了沙鹰上。

    技术员还在继续说:“至于外观……”他没说完。但在场谁不知道,JasonWu是美国顶级设计师,甚至连林浅都是他的簇拥者。虽说外观这种东西,各花入各眼,见仁见智。但此刻就林浅看来,JasonWu设计的这款包大气时尚,有一种独特的美。

    这种美,不是Aito的外观设计师们,呕心沥血设计出的成果,可以企及的。

    这晚,林浅离开办公室,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继续呆在厉致诚的别墅里。

    因为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这几天,她都想呆在这里。

    夜色寂寥,她坐在空荡荡的葡萄架下,望着暗黑的湖面和树木,心中唯一的感觉,就是难受。

    无论这一切厉致诚是否有算计,无论将来他们能否绝地反击,她此刻想着沙鹰和Aito,就觉得难受。

    因为这世界上最打击人的事,莫过你倾尽全力去做一件事,以为胜券在握,最终却发现山外有人,人外有人。你的努力,最终付诸东流。

    你以为你足够优秀:勤奋、聪明、敬业,还有理想。所以你怎么会不成功。

    可就是会有人,比你更聪明,比你更优秀,甚至可能比你更勤奋更拼搏因为即使不考虑重金砸入的因素,新宝瑞那帮人,也的确在更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更完美的产品。不是全力以赴呕心沥血,一定做不出来。

    林浅一向自诩是行业里最出色的人才,她也一直认为,新宝瑞多年来能独占鳌头,不一定是人才和企业本身更优秀,而是因为有祝氏雄厚的财力在背后支持。

    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宁惟恺和他的团队,真的比她想象的更优秀。

    他们无愧于行业冠军的称号。爱达团队与他们相比,还存在着明显的差距,也许根本无法与之为敌。

    而这种差距的结果,就是

    从产品本身而言,Aito……已经完败了。

    林浅静默了很久,最终抬头看着苍茫的夜空。

    厉致诚现在,应该抵达深圳了吧。

    无论他今后要怎么走,以他的洞察力,肯定也认清了这个事实Aito极有可能会如昙花一现,在这场市场竞争中彻底落败。

    厉致诚,此刻,你又在想什么呢?

    两天后。

    这天一早,宁惟恺又去祝氏总部开会了。

    一进会议室,就感觉到数道目光“嗖嗖”地射过来。羡艳有之、敬畏有之、嫉妒有之,不动声色有之。

    宁惟恺微微一笑,走到祝大少身边,他的位置坐下。

    商场混迹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越是风光时,越要谨慎低调、避免树敌的道理。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此时看着祝氏兄弟一脸假笑,他心里还挺舒服的。

    运营管理部照旧汇报各个子公司和事业部的一周业绩数据。刚刚上市两天的“沙鹰”(DH),创下了连宁惟恺自己都没想到的可怕销量。

    他们的销量,是Aito的三倍!

    宁惟恺几乎可以预料,Aito即将面临的萎缩。不管厉致诚是否有后招,但宁惟恺可以肯定的是,DH的优秀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现在,就等厉致诚接招了。

    开完一上午的会,直至离开祝氏总部,宁惟恺的心情都一直很好。同样心情好的还有原浚等公司骨干,以及整个新成立的DH事业部的所有人。

    回到办公室后,宁惟恺首先嘱咐原浚:“通知人力资源部,DH事业部的特别奖金,提前发放。另外,把我那份奖金拿出来,匀到他们头上去。”

    原浚:“这不好吧?”

    宁惟恺倨傲地摆手:“就这么办。他们做得这么好,当老板的还有什么舍不得?”

    原浚笑着点头。

    这时,却有一名分管销售的高管走了进来,脸色微沉:“总裁,厉致诚去深圳了汪泰识跟我们签约之后,人现在也在深圳。”

    这也是在宁惟恺预料中的,他点点头,给予指令:“盯紧。”

    见他如此淡定,那高管和原浚也不多聊这个话题,都退了出去。

    宁惟恺静坐片刻,从抽屉中拿出份文件,走到了窗前,单手插裤兜里,低头端详。

    那是半个月前,新宝瑞和明德新签订的战略合作协议。

    按照协议内容,明德会在本月对爱达单方面违约,新宝瑞代为支付3倍违约金。而今后,明德的年产量,必须优先满足新宝瑞的采购需要,才可以对其他企业供货。

    拿到这份协议并不容易。汪泰识那老头子油盐不进、清高傲慢。不过呢,在这个世界上,让一个人低头有很多种方法,因为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汪泰识也许是个无缝的蛋,可他还有家人,他的妻子、儿子、女儿呢?宁惟恺派去的两名销售经理,正是拿捏人性和利益的高手。

    更何况,宁惟恺一直认为,商场中的人,没有人不会被利益诱惑。如果没动摇,那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

    拿捏弱点之余,他也给了汪泰识足够的利益诱惑。最终,促成了合作。

    现在这个时候,汪泰识应该已经对厉致诚摊牌了。

    他抬头,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又有些目空一切的淡漠。他叫来原浚:“准备车,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

    去哪儿呢?原本宁惟恺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但不知不觉,又开到了春都街上,新宝瑞的旗舰店。

    他坐在车里,看着店门口人潮汹涌,许多顾客挤都挤不进去,心里很舒服很舒服。

    新宝瑞,他的全部心血。它是祝氏的,但也是他的。

    看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忽然被街角站着的一个女人吸引了。

    她穿着休闲装,头上扣了顶鸭舌帽,双手插兜里,隔着条街,静静望着新宝瑞旗舰店。那表情……不说悲伤吧,失意中带着一丝茫然。平时聪明伶俐的风采都不见了,看着有点可怜。

    宁惟恺看了她一会儿,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零钱。”他走到她身边,微笑望着她。

第55章 锦囊妙计

    林浅今天出来,目的只是为在新宝瑞的旗舰店,实地观察一下。

    不过,看到沙鹰卖得这么好,还是蛮刺激人的。

    所以她看着看着,自然而然就有些郁闷和愤恨。

    谁知这时,就听一道柔和清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零钱。”

    林浅首先看到的,是阳光之下,男人映在她脚边那道颀长的影子。

    得,真是冤家路窄。

    林浅转头看着他,笑容满面:“宁总,真巧。”

    宁惟恺今天到底有些志得意满,微微一笑,逗她:“不巧,我专门跟着你的。”

    这话果然叫林浅脸色微僵。但她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差,仔细打量宁惟恺神色,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于是她也笑:“那你还真够无聊的啊。”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气场,真是种奇特的东西。你在某些人面前,忍不住就中规中矩不敢造次;可有的人,却叫你忍不住就跟他斗嘴。即使已经疏远了这么多年,即使他现在位高权重已不是当年那个混蛋小子,可一讲话,当初相处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她的利嘴,令宁惟恺倏地失笑,伸手摸摸她的头:“走,去喝点东西。”林浅才不喜欢跟他这么肢体接触呢,赶紧偏头躲开。

    不过喝茶,她还是要去的。她现在视沙鹰为眼中钉肉中刺,遇到沙鹰的大老板,怎么能不趁机打探一番?

    她欣然点头,两人便各怀鬼胎,不紧不慢走进了街角的一家咖啡馆里。

    林浅和宁惟恺的往事,要追溯到七年前,她刚念大二,宁惟恺大四。

    那时候宁惟恺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虽出身贫寒,但是优秀得令人侧目:英俊、温和、善良、幽默、风流倜傥,还是商学院第一名毕业、早早被全球五百强企业录取为管理培训生。简直集所有男性大学生能有的光环于一身。

    林浅当时参加了某界商业模拟大赛,就此结识了宁惟恺,也有了一群共同的朋友。不过那时候她比较没心没肺,一有假期就去参加户外俱乐部,也只当宁惟恺是个很不错的兄弟。

    后来宁惟恺就表白了。要说他追人也有一手,不像厉致诚这么强势,但十足十温情款款,无微不至。每天早上给林浅买早饭、接她上学;中午缠着她一起自习;晚上给她打开水、买水果。

    甚至还写情书。他的文采是很好的,那些朴实而温柔的句子,没有女人看了不心动。

    林浅也心动了。在那个年龄,宁惟恺的确符合所有理想男朋友的所有要求。而且林浅虽然之前口口声声当他是兄弟,但实际上,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至于他没钱?林浅完全不在乎这种事。

    于是在被他追了一个多月后,两人顺理成章就在一起了。别说刚开始的一个星期,还蛮甜蜜的。两人有共同爱好,性子也都神神叨叨的,凑到一起,真的每天都很开心。

    不过,林浅人缘好,比宁惟恺还要好很多。所以两人才谈了半个多月恋爱,就有人偷偷来告诉林浅:“零钱啊,昨天晚上,你家宁惟恺跟一帮人出去玩,听说跟一个女的Kiss了。”

    林浅当时就震惊了。不过她留了个心眼,知道宁惟恺舌灿莲花,黑的能说成白的。就没直接质问他,而是旁敲侧击,先从当时在场的人嘴里套出了消息。

    结果就是……还真的吻了。对方是个富二代美女,对宁惟恺仰慕已久。那晚他们是玩真心话大冒险,但据说当时两人吻得还挺激烈。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的有意设套。

    隔天分手的时候,宁惟恺做过挽留,拉着她不让走,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阴霾:“零钱,那天我喝了点酒,再说也是玩游戏。后来我跟她再也没联系过。别这么狠心,咱们别分手。”

    林浅甩开他的手就走了。

    她隐约还听人说,分手之后,宁惟恺还消沉了一阵。但她不信,也没理。

    后来果然如她所料,两个月后,宁惟恺就跟那个富二代美女在一起了,成为了众人眼中最登对的情侣。

    再后来,林浅的气也消了,回头想想,也没有多难过。于是再在公共场合、朋友的饭局上遇到,两人也会打打招呼。但宁惟恺就像吃了火药似的,总是会阴阳怪气地挖苦她几句。于是她寸步不让,也挖苦回去。

    再然后,就过去了好几年。终于传出消息,宁惟恺已经娶了大名鼎鼎的祝晗妤,不是那个富二代美女。

    所以林浅对宁惟恺的感觉,就是一段闹剧般的初恋青春。他拥有所有男人羡艳的软硬件条件,也拥有男人的劣根性。两人分手相当正确。

    只是偶尔收拾旧物,看到宁惟恺当年写给她的情书,只会失笑。什么“从你刚念大一,我在新生晚会看到你,就心动了”,什么“我深深的喜欢你,远比你想象的早”,还有什么“愿意跟我一起住出租屋、啃面包,一起吃苦,打拼未来吗”?

    哼,根本是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人的。

    正是中午,咖啡馆里也卖简餐,所以人很多。宁惟恺自然而然就单手护着林浅,在最里头的窗边,找了张桌子。还体贴地让她坐在阴凉的位置,自己坐在被阳光直射得发烫的座位上。

    林浅把这一切都瞧在眼里,点点头:“你还挺有风度。”

    宁惟恺笑得如春风拂面:“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浅没搭腔。

    随便点了两杯喝的,两人相对而坐,又有点相对无言。

    宁惟恺先笑了:“最近是不是深受打击?”

    林浅真想横他一眼,但是忍住了,淡淡答:“还好。”

    宁惟恺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抬眸看着她:“你觉得‘沙鹰’怎么样?”

    林浅静默片刻,答:“很好。”

    “哦?”宁惟恺淡笑,“比Aito如何?”

    林浅直视着他:“比Aito更好。”

    说实在的,宁惟恺看到刚才站在旗舰店外的她,以为她心情不好,所以此刻一定会跟他斗嘴。

    没想到她坦然承认,Aito不如DH。

    他又看她一眼:“服了吗?”

    林浅点头:“心服口服。”

    宁惟恺觉得……很受用。

    这种受用,与下属的赞美带来的感觉不同;也与祝晗妤的仰慕,给他带来的满足感不同。

    大概是因为祝晗妤并不真的明白,他推出的DH究竟有多伟大。但林浅是懂的,因为她深受其害、心服口服,但又不会放弃,所以现在被他逼得郁郁不得志。

    呵……

    见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林浅趁机问:“这一次爱达输了,我的确没话说。可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让汪泰识倒戈的?”她眸光湛湛地望着他,有困惑也有不甘:“利益吗?可是现在Aito也发展得很好,你能给的利益,我们也能给。”

    见她似乎真的动了情绪,宁惟恺只浅浅一笑。

    一低头,就看到她扣在咖啡杯上的手指,纤细、白皙,握得有点用力,因而显得整只手更加柔弱。

    他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柔韧。

    女人味十足的柔韧。

    “林浅。”他盯着她,缓缓开口。这回,语气并不轻佻。神态话语间,带着新宝瑞总裁惯有的雍容和淡漠。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的女人,其实并不适合商场?”他说,“的确,你很聪明,也有才华。但你永远也不会做违背良心和道德的事,对不对?”

    林浅看着他,没出声。

    “可我们会。”宁惟恺淡淡地说,“我们这些商场上的男人,无所不用其极,大家心知肚明。你问我汪泰识?是的,‘说服’他,我的下属是费了些周折。但我,只关心结果。而你”

    他抬头看着她,目光平静,语气却又重新变得轻佻:“应该跟一个懂得珍惜你的男人在一起,一切都交给他。你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不必搀和这些破事儿。”

    晚上八点,林浅开着厉致诚的路虎,回到别墅。车停在门口,她就开始一箱箱往里搬东西。

    都是她租住的房子里的东西。别看住了不到一年,工作还那么忙,东西居然还添了不少。除了满满的三个拉杆箱,还有很多杂碎的小东西,她全装在一些小的收纳盒和箱子里。甚至还有之前买的几捆面条、半袋香米,没吃完,全运了过来。

    月光稀疏,夏夜清朗。她就这么慢吞吞地一点点往里搬。想起白天跟宁惟恺的对话,只余感叹。

    再想起厉致诚,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的是,汪泰识的倒戈,是厉致诚没想到的。

    厉致诚厉致诚,光是默念他的名字,她的心仿佛都为之束缚,抬头闭眼都是他的样子。

    厉致诚和顾延之等人下飞机后,就各自回家,约定明天到公司再开会商议。

    司机小唐把车开到了别墅区花香满溢的便道上,坐在后排的厉致诚却忽然开口:“等等。”

    于是轿车缓缓停下。

    厉致诚抬头,看的是他的房子。那里亮着灯,而他的路虎停在门口,后备箱和后车门都是开着的。

    他推门下车:“你回去吧。”

    小唐也不多问,点点头,掉头走了。

    天气炎热,厉致诚还穿着衬衫西裤,打着领带,西装折叠搭在臂弯里。他双手插裤兜里,站在相隔几米远的花丛旁,静静看着。

    过了十几秒钟,果然就见林浅走了出来。穿着件休闲T恤、牛仔长裤,绑了个马尾,脚步轻快地走到车旁,从后座拿出了一个袋子。

    厉致诚看那袋子还真不算大,但林浅提了提,掂量了一下,似乎觉得已经够重了,就慢吞吞地转身,往屋里搬。

    虽说她是在做体力活儿,但那双眼睛哪儿都不看,定定地盯着地面,显然是在想事情。

    所以厉致诚这么大个活人,杵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她也没瞧见,兀自又进了屋。

    厉致诚也没急着跟她打招呼,而是走到车旁往里看。只见后座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子,还有些牛津布收纳箱,还有几捆书。再看后备箱里,还有两个大大的拉杆箱。

    厉致诚盯着这些东西,微微失笑。再回头,就见林浅已站在家门口,呆呆地望着他。

    “怎么不等我回来再搬?”他说。

    林浅没吭声,慢慢走到他跟前,抬头看着他。厉致诚伸手就把她揽进怀里,顺手扣在车门上,低头就吻下来。

    这个吻一如既往地深入而有力,林浅的身体瞬间就软了,心也软了。

    “想我了吗?”他在她耳边低声问。

    他离开这两天,林浅满心的委屈和担忧,一直在默默地压抑、默默地发酵。此刻看他却是神色如常,仿佛之前的离开,不过是个寻常的差旅。于是林浅心中更加彷徨,也不主动问,只抓住他的衬衣,点点头:“嗯,想。你想我了吗?”

    厉致诚没直接回答,只眸色深湛地盯着她,说:“你会知道。”

    这充满侵略性暗示的话语,只令林浅心弦微颤,再次抬眸看着他的脸。可他一向不动声色,依旧看不出端倪。

    这时,厉致诚却拉着她的手,看向那半车的行李,说:“照你这么个搬法,要搬到什么时候去?”

    林浅有些赧然,答:“我没事嘛,就慢慢搬呗。”

    厉致诚低头在她额上一吻,把西装丢给她,挽起袖子,然后说:“进去给我泡杯茶。”

    林浅点点头,听话地进屋。结果等她泡好茶回来,就见厉致诚站在客厅里,两个大箱子已经搬了进来,外加十多个纸箱,整整齐齐堆在玄关。

    林浅目瞪口呆:这么快!

    她把茶递给他。厉致诚额头出了层薄薄的汗,接过茶,仰头一口喝干,然后目光就落在玄关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问:“这些你怎么搬进来的?”

    那些东西分量也不少,林浅讪讪地答:“你回来之前,我也就搬了十多趟……”

    好嘛,知道我们的单兵战斗力相差很多,你就不要再羞辱我了。

    拿过他手里的杯子,转身刚要走,谁知腰间一紧,就被他从背后搂住。男人的身体微微发热,熨烫着她的背她的腰。

    “干嘛?”她扭头问。

    厉致诚没出声,只低头在她脖子上啃咬了一番,只咬得她全身发颤,才松开她:“先去洗澡,等着我。”

    林浅就满怀心事又心猿意马地走了。而厉致诚很快就将车上的东西全搬了进来,最后看着满地属于女人的东西,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她一个人搬着这些东西,进进出出十多趟的模样。

    这个女人,几天前,还不肯跟他同居。

    现在外界都认为他兵败如山倒,结果她就不声不响搬进来。

    一个人默默地搬。

    这就是他厉致诚的女人。

    林浅洗完澡下楼,就见厉致诚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新闻。

    她在他身旁坐下,一起看新闻,没吭声。

    依旧是霖市经济频道,依旧是箱包行业新闻。主角,当然是DH沙鹰。正在播放的,是国内正红的一线明星代言的广告。据说这则广告,已经在网络创下了上亿点击。而他们的广告词是:“更轻、更韧、更包容、更完美”。

    林浅很是纠结。

    当初意气之下,告诉厉致诚,不会看他的锦囊妙计。可现在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外头已天翻地覆,而她现在看着淡定,心中已火急火燎。

    好想看……

    但是,不能看……

    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只是还是忍不住,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谁知厉致诚原本在看电视,反应却很快,忽的一侧眸,就将她的偷窥逮了个正着。

    四目凝视,林浅轻咬下唇不吭声。

    他却像是洞悉了她的一切心思,缓缓笑了。手一揽,就将林浅扣在了自己大腿上,低头看着她:“你倒挺能忍。”

    林浅被他说中心事,哼了一声。就这么闷闷地趴在他的大腿上,不说话。

    这时厉致诚却伸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提了起来,放在了大腿上。而且还是让她双腿叉开,直接坐在他腰上。然后他握着她的腰,抬头看着她。

    这姿势太过亲昵火辣,不管做多少次,林浅都有些脸热。低头,伸手在他的脖子上划圈圈,忍不住又伸手揪了一把,以泄心头焦躁。

    “明德叛变了。”她低声说。

    “假的。”厉致诚答得干脆。

    林浅倏地抬头:“可是……”宁惟恺说得那样肯定,仿佛的确也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搞定了汪泰识。

    厉致诚明白她要说什么,眼中掠过一丝淡漠的笑,答道:“不做到足够的真,怎么骗得了宁惟恺?”

    林浅的心怦怦地跳,又问:“可是Aito的市场,还是被DH抢走了。”

    厉致诚:“计划之中。”

    这下林浅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厉致诚将她搂得更紧,两人的脸几乎挨在一起,漆黑的眸子就这么定定地盯着她:“出差前给你发过短信,没看?”

    林浅脑子里乱糟糟的,喜悦、震撼、难以置信、一头雾水……她下意识掏出手机,同时说:“那几天短信太多了,后来干脆没看。”

    两人一起低头看着她手里的手机,林浅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快速地翻翻翻。谁知刚翻了几页,突然就看到个眼熟的名字“宁惟恺”,咦,这家伙今天也给她发短信了?林浅的反应比大脑更快,赶紧跳了过去,然后飞快瞄一眼厉致诚,见他神色淡然,也不知道刚才看到没有。

    继续翻。

    终于找到了他的短信,还是去深圳那天晚上发的。林浅看到第一行字就愣住了,这是……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这就是他的锦囊妙计。第一条他们讨论过的,当时让她打着Vinda市场部的名号,实则秘密进行Aito的研发。

    他竟然当时就直接发短信给她了是怕她这几天担心吗?而她居然没看到,要命。

    再往下看,她立刻又怔住了。

    因为接下来的内容是:

    “抛砖引玉,欲取先予;

    草船借箭,暗度陈仓;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异军突起,一箭三雕。”

第56章 机关算尽

    与此同时,在相隔着一道海峡的台湾,明德企业里的氛围,紧张又古怪。

    汪泰识原本就是个古怪的人。之前厂子虽然经营业绩不佳,他对跟着自己创业的学生和工人们,却十分大方宽厚。所以谁都知道他虽然拧,但是个好老板。

    可最近,员工们看到他就绕路。因为他的脸色实在太糟糕了。

    订单一张接着一张飞过来,面料的销量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在递增,新的厂房夜以继日在修建。来不及修建的,就先收购台湾的其他不错的面料厂,扩大生产。媒体也将明德企业推向风口浪尖,一时间成为台湾企业界的新宠儿。

    可同时甚嚣尘上的,是关于这次明德弃爱达而转投新宝瑞的种种谣言。

    有人说,汪泰识是贪图名利被收买;也有人说,他只不过是做了更理智的选择;

    甚至还有人传,他是情非得已,只因为做金融投资职业的儿子,在职场行为不端。不知怎的,竟被新宝瑞的人设套查了出来,以此威胁……种种种种

    但明德这些跟了汪泰识数年的老人,是绝对不信这位老教授会被收买的。他们更相信最后一种传言汪泰识是为了保儿子不坐牢,身不由己。

    因为十几天前,他们还看到过汪公子来过一趟明德,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当时隔着办公室的门,都能听到老头子尖锐的咆哮声。

    所以别看老板这次攀上了新宝瑞这棵大树,以优厚条件签约,同行业都羡艳不已。但他们认为,老板心里其实是非常憋屈的。

    而他们身为下属,虽然最近薪水涨了又涨,做梦都在笑。但每天看到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郁郁寡欢的老板,心里还是蛮担忧。也蛮替他感到不值和愤怒的。

    此刻,汪泰识就照旧坐在他那窄窄小小的办公室里。门外的秘书和助理,都不敢进去打扰,只留片清净的空间给这老头儿。

    不过,与众人的推测恰恰相反,他此刻可没有在愤懑,也没有再内疚难过。

    手边一杯清茶,窗口飘进来徐徐夜风。汪泰识头戴顾延之送他的一副精致时尚的无线耳塞,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摇头晃脑,正在听越剧。

    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而在相隔一米远的墙上,挂着副两尺见方的山水花鸟画。那也是他最近收到的礼物这次在深圳见面,厉致诚送给他的,清朝恽冰的真迹。

    这个小伙子,出手一向惊人。无论是取,还是予。

    汪泰识的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初见厉致诚的那一天。

    就是这么个气质不凡的年轻男人,站在窗前,对他说:“汪老,让我对明德绝对控股。我会让它成为亚洲第一、世界前五的面料生产商。”

    汪泰识当时都懵了,冷笑:“凭你?凭爱达?”最后还加了句:“凭明德?”

    一个三十不到的小伙子,一个刚刚从逆境翻身、销售额还没杀进市场前五的老民营企业,以及年过半百的他,和员工不到五百人的小面料厂?

    厉致诚当时只淡淡一笑,说:“光靠我们,的确不行。不过,还要加上新宝瑞,这个中国第一,亚洲前三的帮手。”

    再忆起往事,回顾这几个月的峰回路转、世事如棋,汪泰识只觉得胸中一颗老迈的心,依旧荡气回肠。

    世人都说他汪泰识沽名钓誉、故作清高、不识时务。握着明德这么好的专利,一直不肯卖,面料厂的股份也不肯卖。哼……他们又哪里懂得,在他心里,倾注了他一生心血的Mind面料,完全可以与欧美大牌一较高下。所以他宁愿把Mind捂死在手里,也不愿意随便卖给国内那些只看到眼前利益的厂商。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副清淡的花鸟画上。花姿骨骼清奇,飞鸟栩栩如生。

    也许,明德在那个男人手里,真的可以做到。

    亚洲第一,世界前五。谁也无法不心动的梦想。

    同一个夜晚,林浅还骑在厉致诚身上。看完短信里的锦囊妙计,心绪如狂潮阵阵翻涌,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难道我哥那五千万投往了明……”她的话还没说完,厉致诚却一伸手,就将手机夺了去。

    林浅一怔,看他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滑动,正在往回翻短信。她顿时明白过来,赶紧伸手拼命地抢:“不许触犯我的隐私!”

    可是抗议无效。特种兵和小女人的力量对抗,再次显现出惊人的差距。厉致诚居然单手就扣住了她的两只手,令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往边上一移,她就完全够不着了。

    “你……耍无赖!”林浅低头就要咬他铁钳般的手,厉致诚不躲不闪,任她咬,眼睛依旧沉静地盯在屏幕上。可林浅真要咬,又舍不得,只能作势张嘴含住,又吐了出来。

    看着他线条笔挺的衬衣,看着他不动声色的侧脸,再想想屏幕上刚刚醒目的“宁惟恺”三个字,林浅一阵心虚,又有些甜蜜的得意吃醋了吧吃醋了吧?叫你独断专行,叫你深不可测,哼哼哼……

    可宁惟恺到底发了什么,林浅也挺好奇。现在既然被厉致诚发现了,她索性窝在他怀里,抬头跟他一起看。

    厉致诚已经找到了那条短信,点开。林浅飞快地看了一眼,内容很简短:

    “明天有空吗?出来再喝一杯?”

    林浅:“……”

    厉致诚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抬头看着她。

    这下林浅还真觉得冤枉了。本来没什么,可宁惟恺这条短信发得却好像很有什么。

    “再喝一杯”?老天,干嘛把他们已经喝过一杯的事捅出来?

    厉致诚这个男人可是不好相与的啊!

    她想起几个月前,厉致诚光是知道了她和宁惟恺有过一段,那时候还没确定关系呢,他就把她锁在车里吻得死去活来。

    而现在……

    那冷峻的脸,让人看不出半点表情。漆黑的瞳仁好像无底洞,看着就叫人心头一跳。

    她伸手,捏了捏他挺拔的鼻梁:“喂,我是今天中午去新宝瑞的旗舰店踩点,偶遇了他,就喝了杯茶,应付了一下。”咦,手感真好,又摸了摸。

    厉致诚没出声,依旧这么盯着她。锁在她腰间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熨烫着她的皮肤,叫人微痒又舒服。

    “吃醋了?”她干脆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问。

    “嗯。”他淡淡地答。

    林浅一下子就笑了,用头蹭蹭他的脖子:“那你说,怎么回复呢?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厉致诚的手一扣,将她搂得更紧,迫她趴在他胸口,仰头看着他。

    “你说呢?”他低头看着她,慢慢地问。

    林浅倏地又笑了,答:“我不回复。”这种事她有分寸,于公于私,都冷处理比较好。显然这也是厉致诚心中的答案,他看她一眼,又淡淡地“嗯”了一声。林浅刚想:他今天这个醋,吃得还是挺温和的嘛……谁知就在这时,厉致诚一低头,就重重地吻了下来。

    这个吻很凶残,令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的手亦牢牢扣在她的背后,让她动弹不得。林浅心中甜蜜又好笑,感受着他脸颊的温度,感受着他的舌尖有力的席卷,她的心却像是慢慢地化了,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微喘着,配合着他。

    直至她连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了,他的唇才移开,但还是禁锢着她,低头看着她。

    林浅已被吻得心神荡漾,眸光迷蒙。

    然后就听他那温凉的嗓音,缓缓响在耳边:“林浅,我不主动算计人。”

    “……嗯?”

    “但如果有人敢觊觎我的女人,我会令他跌得很惨。”

    这话讲得又平静又狠辣,听得林浅心肝一颤,下意识望向他淡漠的眼睛。

    他却已松开她,让她坐到了沙发上,但单手依旧搂着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换了个话题:“你的五千万,以及我手上一部分Vinda股份和所有现金,全部以折现价格计算,入股明德。我控股51,你占20、汪泰识29。”

    林浅一下子愣住了,也将宁惟恺的短信这种破事儿丢到了脑后。

    她突然就想起了在峨眉山顶那天,厉致诚对她说,这个市场上最完美的长弓,只有最优秀的企业能制造出来。当时她以为说的是爱达,但现在事实证明,包括连她也深深信服市场上最优秀的企业,是新宝瑞。

    所以这才是“抛砖引玉、欲取先予”?厉致诚根本是故意将Aito这个绝妙的市场创意,这个已经做得非常好的长弓,丢到新宝瑞面前,然后引他们制造出完美的长弓,然后……

    “草船借箭,暗度陈仓”。

    既然无论他们把Aito做得多完美,都会遭到新宝瑞的封杀。所以厉致诚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面料市场,而不是箱包市场!

    这时,厉致诚开口:“违约金、新宝瑞的巨额订单,以及国内其他箱包厂商的跟风……”他的手指缓缓在她腰上滑动着:“仅凭这一项,年底我和你,获利就会超过数亿。”

    林浅张了张嘴,没说话。

    哥让他还两亿,可照他这么说,岂止是两亿?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好狠。

    茶几一角,还放着他的一张木质老棋盘,和两罐棋子。厉致诚单手依旧搂着她,另一只手,从棋罐里掏出两颗黑子。

    “Vinda、Mind。”他念一个品牌名,就扣一颗棋子在茶几玻璃面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夹着乌黑沉湛的棋子。这么简单的动作,却叫人莫名觉得气吞山河。

    “在我未来的蓝图里,这两步棋,已经到位。”

    他讲完这句话,就转头看着她。而林浅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震撼有之,恍然有之,敬佩有之,辛酸……亦有之。

    一个强烈的念头,涌进她的脑海里:原来Aito,被那么多人寄予厚望、为之呕心沥血难以割舍的Aito,从来就不是他理想的棋子。

    只是弃子。

    从一开始就打算放弃,毫不心软,铁石心肠。

    林浅动了动嘴唇,没讲话。可这么一点变化的表情,如何逃得过厉致诚的眼睛。他静静地望着她,忽然一抬手,又将她抱起,放在了大腿上。

    “在想什么?”他盯着她问。

    林浅侧坐在他怀里,手指轻抵他的胸膛。这样的他,是令她心动的,可又有点说不出的抗拒。就像他身上无所不在的迫人气场,令她深深沉迷,可有时候也会令她……想要躲避。

    心情有点潦草,所以她没说实话,而是微皱眉头,找了个借口:“我是在想,虽然你控制了面料市场,可新宝瑞的沙鹰也做得很牛。宁惟恺也会赚钱,赚大钱。”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时,林浅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可又觉得难以置信。因为这个猜测太大胆,也太天马行空。那就是他的下一计: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在最初的最初,他就说过,新品牌的推出,目的就是要抢占休闲包和户外包两大块市场。

    可现在,Aito倒了,DH起来了。整个中国大陆,最好最好的“城市功能性背包”在新宝瑞,销量最好的休闲包、户外包,也都在新宝瑞。

    他想要新宝瑞的新品牌,杀掉自己的两个老品牌?

    像是要印证她心中所想,厉致诚淡淡开口:“我说过,只有最好的长弓,才能击穿整个市场。现在,新宝瑞把这把长弓造出来了。”

    “可是……”林浅喃喃道,“真的能杀掉吗?宁惟恺就算现在没想到,将来会想不到吗?而且杀了又如何?”那两块的钱,还是新宝瑞在赚啊!

    然而这一次,厉致诚的回答,令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也真切地体会到,宁惟恺之前说的,“我们这些商场上的男人,无所不用其极”,到底有多么直白和深刻。

    因为厉致诚说:“一旦宁惟恺迈出这一步,后面的事,已不是他可以完全控制的的了。

    他能准确估计,DH到底会把市场掠夺到什么程度?他能在中途突然喊停,两头得不偿失?

    这一两年,他的确会赚很多。但将来呢?新宝瑞是个庞大的企业,过去的休闲包、户外包品牌,在终端、渠道、运营和管理过程,投入了庞大的财力和人力。当DH一枝独秀、这两块就会严重地拖他的后腿。更何况……”

    他淡淡瞥她一眼,眸色笃定:“就算宁惟恺将来有余力做选择,我想他还是会继续保DH。”

    林浅一怔,就听他说道:“新宝瑞现有的、占据市场主导地位的品牌子公司,大多都创立了有些年头,股份完全被祝氏家族掌握。而DH却是他一手全新打造,以他今时今日在祝氏的地位和影响力,必然是DH的大股东,甚至控股股东……”

    听完他的一番话,林浅的感觉很复杂。

    那感觉,就像是跟随着他,站在摇摇欲坠的云端跳舞。他旋转得很快、很稳,她却已眼花缭乱、心潮起伏。

    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居然是宁惟恺那句话:“你这样的女人,其实并不适合商场。”

    静默片刻,她从厉致诚身上跳下来,说:“我明白了。我……需要消化消化。你先忙你的,我上楼了啊。”说完也不理他幽沉清冽的目光,“噔噔噔”就上了楼,没回卧室,而是进了书房,“嘭”一声关上了门。

第57章 将心比心

    初夏的夜晚,其实是十分美好的。天空繁星点点,夜风花香阵阵。林浅站在窗边,还能看到楼下院子里那个光秃秃的木架下,几株葡萄幼苗迎风成长,小小的个子,顶着大大的绿叶,娇弱又可爱。

    什么时候,它们才能长大,结出成熟的果子呢?

    林浅在窗前默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林莫臣打电话。

    算起来,已经有很久没联络了。自从她忙得昏天暗地,林莫臣仿佛也销声匿迹。

    也是,来不来电话都一样。他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跟厉致诚一样,一切尽在掌控。

    电话那头还是上午,林莫臣的声音仿佛也带着阳光的和煦和慵懒:“Hello,林浅。”

    林浅一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就软软的。说:“哥,谢谢你。”

    林莫臣顿了一会儿,低声含笑道:“那部分股份你留在手里,明白吗?”

    “嗯。”这一次,林浅没有拒绝。

    哥哥当日为什么会跟厉致诚达成这个投资协议呢?林浅稍微一想就明白。

    金钱利益只怕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她有了Mind的股份,今后的身份就是第三大股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厉致诚算是平起平坐,不再是以前的上下级关系。

    哥哥为了她,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而且,再进一步说,她掌握这部分股权,对厉致诚来说,既是个助力,但也可以是个掣肘。

    难怪那天在台湾,汪泰识见到她第一面,就说:厉总是爱江山更爱美人。5000万哪里筹不出来,他却将20的股份给了她。

    林浅小声说:“哥,我并不想算计他。”

    对于她这种肺腑之语,林莫臣听了会心疼,但绝不赞同。淡淡地答:“所以我来算计。”

    林浅忍不住又笑了。脑海中却浮现那天在明德时,厉致诚牵着她的手低声说,让她尽管把心计都用在他身上。

    她还想起,从始至终,厉致诚对这份协议,都毫无怨言,态度坦然。

    哥哥做得出,他也就接得住。

    心头一阵深深的悸动,那是厉致诚经常带给她的感觉,不知何时,仿佛已深入骨髓,为这个男人的魅力深深心动。

    她问:“哥,那你现在看,他合格了吗?”

    林莫臣却又高姿态了:“静观后效。”

    挂了电话,林浅静静站了一会儿,走到了书桌前。

    厉致诚的钢笔字写得好,毛笔字写得更好。林浅看过他习过的字帖,苍劲大气,颇有名家风范。闲暇时,他也会在家练字。此刻,书桌一角,就摆着砚台和毛笔。

    林浅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铺开张大宣纸,磨了点墨,就提起毛笔,开始写字。

    对于没练过书法的人,写出来的毛笔字,只能勉强一看。她写的第一行字,就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等她写到第三行“草船借箭、暗度陈仓”时,书房的门“咔嚓”一响。

    厉致诚推门走了进来。

    林浅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应该是刚洗了澡,换了件黑色短袖T恤,下面是深灰色休闲裤。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就像个……刚打完篮球回家的小伙子;又或者是富家公子居家时的随意装扮。

    可他浑身的气场却不是这样。幽沉的眼静静望着她,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比林浅见过的那些三四十岁老谋深算的男人,还要沉稳慑人。

    林浅低下头,继续写字。

    她的心情其实有点复杂。刚刚在客厅,也不是故意从他身边跑开。

    可当时……就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厉致诚见她低头不语,好像写得极为专注。他也就不急着开口,而是慢慢踱到她身旁。看一眼那字,唇畔倒是浮现笑意。

    林浅虽然眼观鼻鼻观心,但其实眼角余光都跟着他转。看到他笑她的字,顿时有些讪讪,闷闷地又冲冲地说:“我写着玩儿,不行吗?”

    厉致诚没答,只安静站在一侧,继续驻足观看。这下林浅就有点写不下去了,落了几笔,越看越觉得比之前更差了。刚要恼羞成怒搁下笔,谁知手背一热,他的手已经从背后覆了上来,将她的五指重新扣在笔身上。

    林浅站着没动,而他的另一只手也撑在书案上,将她虚虚地圈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说:“再试试?”

    “……嗯。”

    他便这样轻拥着她,与她十指相覆,提笔缓缓写下剩下的词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很快就写完了,他牵引着她,放下毛笔,却依然从背后环着她,与她十指紧扣,一起看那字。

    不得不说,虽然比不上他自个儿写的,但是比她写的,强了何止十倍。林浅点头:“不错,这幅字以后我要裱了挂起来。”

    “好。”话音刚落,厉致诚已将她在怀里转了个身,低头就吻了下来。

    这个吻温柔又缠绵,他像是故意要探寻她心中所想,慢慢地、一点点地吃着她。那双明亮的眼,也一直盯着她,意味不明。

    林浅却闭上眼,拒绝他的探视。

    但身体和心理的反应是忠诚的,她无法不沉迷在他的亲吻里。浑身发软、意摇神驰,爱意无声泛滥心头。

    她是这么的……喜欢他啊……

    过了好一阵子,厉致诚才放开她,将她抵在书案旁。

    “生气了?”他轻声问。

    林浅摇摇头。

    “我只是……”她说,“厉致诚,我有个很傻的想法。”

    厉致诚眸色幽黑地凝视着她。

    “你这样的一个男人……”她的嗓音里有一丝喟叹,“我真的可以完全把握住吗?我真的可以征服你的心?”顿了顿又说:“Aito是你的弃子,这个我理解。可它凝聚了我们其他人,很多的感情和心血。但你毫不在意,手起刀落。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感觉不再了,大概会毫不留恋的丢掉吧,我连还手都不能。”

    厉致诚没出声,而她抬头看着他:“厉致诚,有的时候,你会让我有点……胆寒。”

    在厉致诚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来没人当面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厉致诚,你让我胆寒。

    这个人,还是他的女人。

    而当她说出这些话时,她的表情是平和的,眼神是清澈动人的。她用惯有的温柔爱慕的目光看着他,只是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彷徨。

    厉致诚的确是心思如发,转瞬已千回百转。一个冷静的念头,最坏的可能性,清晰闪过脑海如果林浅因此对他心生间隙,将来两人就有可能渐行渐远,最终她会离开他。

    这个可能性一旦在心头滋生,他的目光就冷了下来。昔日两人相处的种种时光,瞬间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里

    她待他一片赤诚,在人人以为他是个无用军人时,满腔热血守在他身边;她心疼他,舍不得她哥为难,舍不得他承担太多重负,甚至舍不得看他的锦囊,只为他在她跟前的男人脸面;今天,她还一个人默默地把家搬过来……她给予他的每一分情意,都弥足珍贵,因为是用她全部的真心铸就。

    但若有一天,她要将这份感情收回……

    一股寒流,无声无息浸入心头。

    厉致诚面沉如水,一抬手,就紧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拉进怀里。这动作太突然,林浅轻吸了口气,怔怔地望着他。

    厉致诚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脸颊边缘,缓缓地摩挲着。

    “林浅。”他的眼睛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黑动人,“你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我。”

    林浅刚才讲那话,其实也是直观感受。之前打司美琪那场仗,她就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当时才躲着厉致诚,不肯接受他。

    现在讲出来,心里反而舒服多了。此刻听他这么说,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心头顿时一软,默默伸手环住他的腰,没吭声。

    “在成为商人前,我首先是个男人。”他缓缓地说,“我也会有男人的渴求有那么一个女人……”他看着她:“漂亮、聪慧、温柔,甚至才华气魄不输男人,她对我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这番话他说得很平静,林浅却听得心头一阵柔情蜜意。她轻声说:“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有没有,我心里清楚。”他沉声答。

    林浅抱紧他的腰:“嗯……其实我也就是谦虚一下。你继续说……”

    “在成为军事指挥官前,我首先接受的观念教育,不是运筹帷幄兵行诡道,而是……”他的语调略重了几分,“忠诚。”

    林浅的嘴角一下子弯了起来。这个男人真是……讲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跟别人不一样。

    让人轻而易举,就坠入他编织的情网里。

    这时,他却低头盯着她:“林浅,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什么对我才是最有价值的。无论是商业成果,还是女人。

    Aito,我可以眉也不皱的丢掉,那是因为我看得清。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品牌倒了,还可以再造;放弃的利益,会换回新的利益我身为爱达的掌舵人,身为军队指挥官,既然承担成百上千人的命运,就应该做这样的取舍权衡。”

    林浅听得心头微震,但又下意识点了点头。

    “但是你不同。”他捧起她的脸,低声说,“我拿心换来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第58章 斗转星移

    夜色静深。

    林浅躺在床上,仔细听着洗手间的声响。待听到“咔嚓”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立刻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厉致诚洗了把脸,走回卧室。一眼就见女人眉头微蹙,双眼轻阖。但他的身为军人,眼力是极好的,数百米外的移动靶都能快速命中,更何况此刻,看清几米外的她,其实睫毛轻轻颤抖着,并没有睡着。

    厉致诚不动声色地走到床边,开始脱衣服。

    跟大多数男人一样,他睡觉只穿一条平角内裤。林浅眯着眼,迷迷蒙蒙就见他掀开被子躺下来,匀称结实的身体线条,在灯下格外有男人味。

    林浅不吭声,继续装。

    然后就感觉他的身体慢慢贴上来,一只手也搭上她的腰,缓缓地摸:“睡着了?”

    “嗯。”林浅眼也不睁地答了一个字。

    “消化好了吗?”他又问。

    这是刚刚在书房里,他一番剖白心迹后,林浅虽然心潮澎湃,但嘴上却说:“嗯……我明白。我再消化消化。”

    其实女人都是一样的。如若跟他冷战、矛盾,哪怕他解释得再有道理,你理智上已经接受,情绪上却总要有点时间消化。

    林浅是个很理智的女人,从始至终,她就明白,厉致诚这么做才是正确的。他说过,他不主动算计人。他也说过,这次如果不主动杀新宝瑞,宁惟恺必然会筹备新品牌,封杀他们刚刚有所起色的Vinda。正因为现在,爱达的所有人都沉浸在翻身的喜悦中,唯有他看清背后的致命凶险,所以才会下这一步狠棋。瞒天过海,非死即活,别无选择。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一回事。

    她转了个身,用背对着他:“没!我想还要几天时间!”

    既然她是他用心换来的人,譬如心肝。不就有任意发泄的权力吗?哼……

    那么她当日应该早点看他的锦囊妙计吗?就不会有今天的后知后觉?

    她想了想,居然还是觉得不应该。

    他虽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这一路走来,并不是没有风险和艰难。倘若当日没有找到明德这一款高性价比的面料,倘若明德老头子并没有答应他的控股协议;抑或是宁惟恺没有中计,没有走出沙鹰这一步……那么厉致诚都不能像今天这样,胜局已定,只等来年,轻而易举迈上行业顶峰。

    他又何尝不是高处不胜寒,承担着数倍于旁人的压力,步步如履薄冰?

    这么想着,心肠又软了几分。

    这时,却感觉到厉致诚的呼吸渐渐平稳,放在她腰上的手,也不动了。

    林浅仔细听了听,顿时有些无语他不会……睡着了吧?

    我靠!她还在拼命找理由原谅他,他却这么宽心地睡着了?

    林浅又停了一会儿,还真是动静全无,呼吸慢慢变得悠长。这下她忍不住了,倏地转头看向他!

    谁知一转身,就撞上一双清亮的眼睛。厉致诚在夜色里静静地望着她,不知已望了多久。

    周围这样的静,这样的黑。唯有他俩,默默对视着。

    林浅的心突然又是一软。

    结果就听他开口说:“出差这几天,一直在想你。”

    林浅的眼眶忽然有点发热,轻声答:“嗯,我也是。”

    一直在想你,每分每秒。

    记不清是谁先吻的谁,只是这一晚,他的触碰,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温柔;而她的反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他沿着她的发梢,缓缓往下,轻吻她的全身;而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的腰,像是要把指甲都陷进他的肉里去。这些天的委屈、伤心、失落和思念,全夹杂在那些抚摸里,那些喘息里,那些无言的凝视里。

    最终两人相拥着一起得到释放时,林浅的确有一种类似于解脱的情绪。她想,原来真的是这样的。身体的亲近,真的会令两个人的灵魂靠得更近。因为在情爱里,我们才是最真实最原始的自我,泄露内心最赤裸的欲望,那就是——

    原来我是这么希望彻底地拥有你。所以才会失望,才会难过。因为我是这么希望彼此之间毫无隔阂,也没有疏离。

    忠诚也好,狡猾也好;机关算尽也好,矢志不渝也好。那都是我爱的你。我想做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那一个人,我想跟你并肩,而不是站在迷雾中仰望你。

    所以我不会再回避,不会再畏惧。

    今后,我要始终看到最真实的你,这样才不会再伤心。

    窗外,星光闪烁。

    林浅已经累极,靠在厉致诚的肩膀上,迷迷糊糊:“以后你的锦囊妙计……我都要提前看。”

    “好。”

    “如果你失败了……不许在我面前觉得丢脸。”

    他的声音有了一丝笑意:“不会。”

    “这次Aito失败,其他人也会伤心的啊……”

    “暂时。我会弥补。”他轻声说,“你忘了最后一计:‘异军突起’?明年这个时候,新宝瑞丢掉休闲包和户外包市场,我们的Aito,会扩充成全面品牌,卷土重来。”

    这下林浅没声音了。

    原来……Aito不止是弃子,也是后招。只是时机未到。

    两人就这么静静呆着,过了一会儿,林浅忽然又问:“你上次说,第一眼就……对我有兴趣了?”

    厉致诚静了一会儿才答:“嗯。”

    “我也是。”

    厉致诚没出声,过了几秒钟,低头再次吻下来。

    次日凌晨。

    天蒙蒙亮,林浅就醒了。多年来一个人单独睡惯了,现在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其实真的还没适应。

    但是男人显然比女人适应得更快。林浅望着相隔寸许外,厉致诚安稳的睡颜。他的呼吸浅浅喷在她的额头上,带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想起昨晚的交谈和缠绵,感觉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看着窗外迷蒙的日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心中又好像生出了满腔的动力和希望。

    是否,这就是爱情?

    令人悲喜交加,却又欲罢不能的爱情。

    她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刚想起身。谁知厉致诚虽然睡得沉,警觉性也很高。在她动弹的同一瞬间,就缓缓睁开了眼,定定地望着她。

    “早……”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早。”他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

    好沉。男人的身体重量完全压上来,真的好沉。

    不管被压多少次,依然会觉得沉。

    林浅把手伸进他的黑发里,轻声问:“你……又想要?”每天早上,她已经习惯。而在经历了昨晚后,她却是用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问出了这句话。

    厉致诚没答,只将她的睡衣撸起来,开始亲吻她的胸。

    林浅习惯穿着衣服睡觉,所以每次做完,她还是会把睡衣内裤都穿回来。算起来,两人其实才一起过了五六个夜晚,但每天早上,这身衣服还是会被他脱掉一次。

    后来,过了很久以后,林浅再回忆起这晚,两人推心置腹的一番深谈,依旧会觉得心头波澜阵阵。

    她庆幸在出现分歧时,他们都没有把问题藏在心里。而是以最坦率的方式交流,彼此珍惜、彼此安抚。

    而她会想,其实厉致诚这一晚有句话说错了。

    她不是高估了他,而是低估了他。

    就像他自己说的,正因为机关算尽,正因为城府似海,所以他对待爱情,对待人生,反而比普通人看得更透彻。利益背后、心机背后,在看透了这世上一切的诱惑和浮华之后,他真的要的不多。只要一人一世一双人,她能伴他到老。

    而此时,两人的爱情,就在暂别矛盾后,继续互相扶持着前行。爱达的事业宏图,也在这个节点发生转折,就此按照厉致诚的布局,驶向新的方向。

    次日上班,公司管理层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很多人建议正面与沙鹰展开竞争,但也有不少人担忧与新宝瑞正面为敌,无异以卵击石。但熟知内情的公司高层们,却大多保持沉默。最后厉致诚力排众议,定下“保住现有市场成果、不与沙鹰进行针对性竞争”的策略。实际上,也就是无为而治。

    而到这一年年底时,除了Vinda带来的丰厚而稳定的利润;Aito虽在市场只剩下较小份额,但前期几个月的巨额利润、以及明德违约金,总体算下来,依旧是盈利的。在这期间,厉致诚等人的精力,更多放在提升内部管理水平和研发实力上。到十二月年终结算时,爱达的营业额已经全面恢复到曾经跌落前的水平,重新回到市场第二名的位置。职员和工人们,领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红包。而整个行业的布局,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悄然发生着改变。

第59章 成王败寇

    一年后。

    七月的台湾,天气已十分炎热。阵阵海风夹杂着腥味吹来,令人从头到脚都感觉到丝丝湿意。

    林浅穿着军旅风的短袖衬衣和短裤,戴顶白色宽檐帽,手腕上是条水润的白色玉镯。她正在开车,开的是大的越野吉普。

    穿行在枝叶茂密的树林小径中,阳光像大块大块的金子,斑驳落在前方道路上。这么开了十几分钟,就抵达了一排白色幽静的度假屋前。她停在其中一座的门口,从副驾拿起刚买的早点,推门走了进去。

    一室明亮,袅袅茶香。

    厉致诚就坐在窗边的躺椅旁,正在看书。听到声响,抬眸望向她,目光隽黑。

    林浅看到他就笑了。

    此刻,他上身也穿着军旅风的暗绿色短袖。单看上面,是非常英俊逼人的。不得不说,他很适合穿军风,肩宽腿长、腰身窄瘦,那线条怎么看怎么利落英俊。

    不过下身……咳咳咳,是条绿色花纹的沙滩裤。肌肉结实的小腿露在外头,那么随意地坐着,就显得慵懒而肆意。

    不得不说,沙滩裤跟他的气质的确有点不搭。可林浅觉得吧,BOSS的气场多强大啊,生生把这么街头的服饰,也穿出了冷峻淡定的气质。

    她点点头,走到他跟前:“不错。”露出有点得意的笑:“没想到你真的肯穿呢!”

    昨天她买回来,给他看时,他就不置可否。最后微蹙眉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今天却主动穿上了。

    厉致诚将手中的书扣在桌上,答:“你以为烽火戏诸侯的典故怎么来的?”

    林浅微怔,旋即笑了。他是在说穿这身衣服,就是为了搏红颜一笑。

    这时厉致诚却坐直了,伸手将她一拉,就跌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后低头看着她,气息温热撩人:“骗子。”

    林浅倏地笑了。

    她是几天前来台湾的,过来看明德新面料的生产。厉致诚昨晚才到。

    这一年,明德面料的发展,果真如厉致诚所料,如火如荼、势不可挡。不仅接受了新宝瑞的巨额订单,还逐步为国内、东南亚的一些箱包厂,提供原材料。产量越来越高,业务规模越来越大。所以两人也会频繁往台湾跑。

    但相比去年Vinda、Aito上市那段时间,昏天暗地的忙碌,他们现在更像是姜太公独坐钓鱼台,悠闲了很多。用顾延之的话说,其实是“坐在家里等着收钱”。

    再想想当初的摸爬滚打艰苦拼搏,对比今日轻轻松松日进斗金,当真令人无限感慨。

    而两人的感情呢?

    说起来也奇怪,一年的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他俩还是好好的,每天上班、下班,有时候一起出差;有时候分开十天半月。

    在一起时甜蜜缠绵,分离时倍加思念。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好像没什么变化。她还是这么喜欢他,而他也同样地渴求和拥有着她。

    是否相爱时,时间就是会过得这么不经意,过得这么快呢?

    昨天厉致诚下了飞机,抵达工厂边的这个度假屋,都已经夜里一点多了。小别胜新婚,体力很好的BOSS大人当然有欲求,但林浅心疼他一天舟车劳顿,就劝他早点休息,并且许诺今早一定……好好地满足他。

    结果早上她醒的时候,厉致诚还没醒。她突然想起厂里的职员给她推荐过,附近小镇上有一家的台湾特色“脆皮蔬菜卷”特别好吃,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兴致勃勃开车去买了。

    所以此刻,厉致诚才会说她是“骗子”。

    林浅可怜兮兮地将手里的早点递到他面前:“我是为了满足你的口舌之欲啊!”

    厉致诚看一眼那早点,又看看女人被阳光晒得有点微红的皮肤,淡淡地说:“喂我。”

    林浅:“……哦。”

    将纸袋的口打开,让那卷饼露出个头,送到他唇边。他就是她的手,慢慢地、一口口吃着。自己的手,却搭在她腰上,另一只手,则轻轻地在她的膝盖上,一下下敲着。

    林浅就瞪他一眼:吃个饼,也是一副淡定自若掌控全局的姿态!

    而且随着相处的时光越来越多,她终于也发现了BOSS身上、埋藏很深的劣根性。其实这劣根性,在初夜那次,就有了征兆。当时他不是非要她脱衣服吗?除了给自己脱,还要给他脱。当时林浅就挺奇怪的,他在床上全程主导,怎么单单脱衣服要她来呢?而且,男人不是应该喜欢剥下女人的衣服吗?怎么到他这里,就反了?

    后来,林浅就慢慢发现了。虽然BOSS平时话非常少,无论床上床下都绝对控制,气场迫人。但实际上,他……咳咳,也会有点黏人。但这个性格特点,隐藏在沉默强势的外表下,隐藏在两人相处的细枝末节中,不仔细琢磨,还真发现不了。

    譬如他很喜欢她坐在他身上。平时在家没事,大家各干各的,林浅冷不丁就被他拎到大腿上。还以为他又想做点“深入交流”,谁知他就这么抱着她,看一下午的书。结果他看得专注,她却看得心猿意马;

    又譬如他喜欢她脱他的衣服,也喜欢她亲吻他的下巴。虽然是林浅自个儿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部位,但也不是每回亲热,都会想到去亲。于是有的时候,他就会直接把她摁在自己脖子下方,眸色幽深地看着她,嗓音低沉:“不是说喜欢亲这里吗?”

    还譬如,每次出差,不管多晚,都会第一时间回家;每次离开家的早晨,都会向她表达一次“忠诚”……还譬如现在,让她坐在他怀里,亲手喂他吃早餐。

    一个饼他很快吃完了。林浅期盼地问:“味道怎么样?”

    他答:“普通。”

    “哦。”林浅将手里的纸袋丢进垃圾桶,一转头,却被他低头吻住。

    “不是说要满足我的口舌之欲吗?”他轻咬她的脖子。

    一语双关,林浅心头一荡。看一眼墙上的钟,时间还早,于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吐气如兰:“你要……怎么满足啊?”

    厉致诚抱起她起身,就往身后的大床走去。

    “想我了吗?”他低声问。

    林浅轻声答:“厉致诚,我们都好了一年多了。怎么我还是一天比一天想你呢?”

    阳光清透、树木寂静。偷得浮生半日闲,两人便在这天涯海角的一处度假屋里,耳鬓厮磨、尽诉衷肠。

    上午十点整。

    两人准时来到汪泰识的办公室里。

    汪泰识看到他们,也不客套,问:“吃早饭了吗?没吃就去下面的员工餐厅。”

    厉致诚淡笑答:“吃过了,脆皮蔬菜卷,味道很不错。”

    汪泰识一听就笑了,又跟他侃了一会儿台湾的美食。林浅却在旁听得心头一荡。

    咳……他早上说过,早点味道一般。

    但是说过她“味道很不错”。

    她当初的断言果然没错,这个男人真的是会越来越“坏”的,尤其是对她。

    明德新研发的一批面料已经生产下线了。这批面料质量不具备防水防污等科技性能,但质量更轻、韧性更好,编织密度也更细致正是厉致诚将来打算用在新的休闲包品牌上的原料。

    三人又去生产线转了一圈,厉致诚说:“华中、华南的新工厂已经建好;华北、华东也已经奠基。汪老要不要过去看看?”

    汪泰识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眼前年轻而登对的男女,亦是他的合作伙伴;又抬头看着阳光之下,明德已经扩建了数倍的厂区,突然有些感叹。

    “致诚、林浅。”他悠悠地说,“没想到我汪泰识老骥伏枥,如今真的要奋蹄高飞了啊。”

    厉致诚和林浅都笑了,汪泰识得意完毕,斜眸看他们一眼:“别急着回去,在台湾再玩两天。今晚我老婆做火锅,你们俩都过来吃饭。”

    厉致诚和林浅都答好。

    这天下午,两人的确清闲无事,就如普通情侣般,相携在台湾街头漫步。

    这一年,林浅重点盯着面料这一块,所以跑台湾比厉致诚更多,也比他更熟悉。于是就带着他,穿过一条条繁华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情境不重要,路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的人,以及你的心境。曾经的林浅,跟厉致诚漫步在街头,每一秒钟都甘甜如蜜,心绪被他这个人塞得满满的。

    如今,林浅的心境也有了变化。陪在他身边,就如同饮着淡淡的蜂蜜水,那滋味微甜却绵长,不知何时已浸入你的全身,成为了习惯。

    也许是职业病作祟,不知不觉,两人又逛到了市区最繁华的的一条街上。而这里,也云集着亚洲最好的箱包品牌。两人在高楼大厦间的霓虹灯下止步,一眼就看到对面大厦楼顶上,沙鹰DH的液晶广告正在滚动播放,广告内容十分时尚大气、夺人眼球。而广告下方,最后出现的一行字是:亚洲年度销量第一。

    林浅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脑海中倒是浮现出,许久不见的宁惟恺的样子。不知道他此刻对着新宝瑞的大盘子,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她又抬头看向前方。那么巧,隔得不远的一块广告牌,就属于明德。黑色的屏幕,银色晶亮的MIND四个字母,均匀力度、简约优美。一如这个品牌的特点。

    林浅转头看着厉致诚:“你下周真的要跟宁惟恺见面?”

    厉致诚也看着这两块微妙的广告牌,淡淡点头。

    林浅叹了口气:“他会不会想揍你啊?”

    厉致诚的嘴角浮现笑意,答:“宁惟恺早晚会知道我和你,是明德的大股东。”他看她一眼:“没有永远的朋友……”

    林浅接口:“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商场上的男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厉致诚和宁惟恺,双方为什么会安排这次会面呢?林浅很清楚个中缘由。

    因为经过一年发展,沙鹰和明德,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个局面,林浅不知道厉致诚是否曾经预料到。但的确是,两个品牌都以疯狂的速度,成长起来。

    不过,就林浅个人看来,明德的发展比沙鹰还要好一些。因为就如同当年英特尔芯片于各大电脑厂商,它已经把知名度做到了终端客户的层面。所以最终,它的地位变得更强势。

    现在明德也是一样。从去年Aito面试开始,厉致诚就十分注重明德品牌的塑造。现在消费者都知道了台湾的明德面料,亚洲最佳,臻于完美。

    尽管她和厉致诚的股东身份,一直低调保密。但精明如宁惟恺,说不一定早已察觉。

    只不过,现在的他和沙鹰,大概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同一天。

    宁惟恺站在新宝瑞的大厦上,向下眺望。地面人来人往,细小如蝼蚁。

    他刚刚结束了沙鹰的季度销售总结会。所有的人都很高兴:他的员工、心腹、供应商、大客户代表……因为这是多年来,新宝瑞第一个亚洲销量冠军的单品。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但这笑并不愉悦,他的眉眼冷漠如初。

    因为此刻,在他的桌面上,还放着上季度新宝瑞的整体业绩报告。与沙鹰的热销行程鲜明对比,近几个月,休闲包和户外包销量明显萎缩。

    终于在今天,集团的季度总赢利,出现了负值。

    他这样站了好一会儿,最终只缓缓地叹了口气。

    这时,原浚却敲门进来,神色有点难看:“总裁,该去祝氏总部开会了。”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个跟了他多年的助手,现在称呼总部,都会加上“祝氏”两字。

    宁惟恺点点头,走回桌前,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开始慢条斯理地穿,依旧是平日风姿绰约、清贵逼人的模样。

    原浚看着他,眼眶忽然就有点湿润。转头看向一边,淡定地压了下去。

    而宁惟恺脑海里想起的,却是昨晚接到的一些电话。都是祝氏内部,与他交好、或者对他寄予厚望的朋友。来电的目的,无外乎是同样的明示暗示:

    “惟恺,明天的董事会,可能要刮风了。”

    “惟恺,情况对你很不利啊。”

    “惟恺,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他同时想起的,是今早离开家上班前,妻子祝晗妤一身香奈儿的优雅长裙,赤足站在玄关,看着他的眼神:爱慕、歉疚、彷徨、无可奈何……

    他最后将领带一系,面无表情地跟原浚下了楼。

第60章 你退我进

    林浅做了个梦。

    梦里,厉致诚正坐在书房里加班。她泡了杯热茶给他送过去,他一伸手,就将她拉进怀里。这场景如此熟悉,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发生过无数次,以至于令她在沉睡中都忍不住微笑。

    然后忽然就到了床上,厉致诚的身体压上来,她的眼前只剩下他的身形轮廓。而他在她耳边低喃:“林浅……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林浅睁开眼,看着竹藤交错的天花板。依旧是在台湾的度假屋里,外头阳光明亮。

    还是大白天呢。奇怪,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这种肉麻又煽情的话,可不是厉致诚会说出口的。哪怕是同一种意思,他讲出来也是气势逼人的:拿心换来的人,我无论如何不会放手。

    她微微一笑,从床上爬起来,一眼就看到厉致诚坐在屋外门廊的躺椅上。

    林浅不禁感叹:啧啧……真的如顾延之所说,他们现在是坐在家里收钱啊。以往两人多忙啊,现在居然一个在睡午觉,一个在晒太阳。

    她胡乱穿了双拖鞋,走到他身后,低头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厉致诚抬眸看着她:“梦到我了?”

    林浅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厉致诚笑笑,将她拉进怀里,一起坐在躺椅上,缓缓摇晃着。藤椅有些年头了,木质光滑、透亮圆润。摸着十分舒服。

    其实呢,厉致诚是听到了林浅讲梦话,浅语低喃:“致诚……致诚……”梦里她的嘴角还是弯的。

    不过他开口答:“直觉。”

    林浅顿时瞪大眼,想了想,最后点头:“心有灵犀呀。”其实她脑海里冒出的词,是“身心相通”。不过对厉致诚讲这种话,无异于勾引和邀约。所以打住。

    没有女人不会被“心有灵犀”这种事感动,林浅眨眨眼,勾住他的脖子,问:“咱俩怎么这么有默契呢?”

    厉致诚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因为身心相通?”

    林浅:“……”抬头就把他的唇给堵住了。

    结束这个沉默而热烈的吻后,林浅坐在他怀里,一起看着远方的田园、公路和厂区。

    有默契啊有默契,他俩现在真是天生一对。不像一年前,刚在一起那会儿,还是有过蛮多矛盾的。时光就这么蹉跎,慢慢地就把矛盾给消灭掉了。

    林浅脑海中印象最深的一次矛盾,不是她因为Aito弃子的事,跟他闹情绪。

    而是在那之后的三个月,两人还有过一次很大的矛盾。

    那时,爱达开始秘密研发新的休闲包,为来年翻身做准备。林浅的市场团队,依旧负责市场策划方案。

    但再有默契的人,也不会每次都想到一起去。这一次,林浅他们做的方案,就被厉致诚否了,而且否得很厉害。他秉承一如既往的简练风格,只简单敲定四个字:“不行。重做。”

    其实那部分的方案,不是林浅主做的,而是她手下一个很能干的心腹,加班加点,熬了许多个通宵带人做出来的。又是个挺年轻的女孩,听大BOSS在大型会议上这么一批评,当即眼圈就红了。而顾延之、刘同这种级别的领导,是不会去照顾这种级别的员工的情绪的。看了方案,也是一顿批评。

    林浅看着下属们全都灰头土脸的样子,心疼啊。她本来就觉得这个方案做得很好。服从上级命令没问题,但她也要把自己的观念充分表达出来。于是她直接站了起来,开始陈述。

    要知道林浅的性格,的确如厉致诚所说有的时候,比男人还有气魄。据理力争的时候,更是如此。当场就摆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条观点,条条针锋相对,证明这个方案其实不错。

    她讲完之后,其他人的确是被镇住了,现场鸦雀无声。倒不是原先反对的人,都被说服。而是林浅猛然间爆发的雄辩之才,一整套环环相扣,让人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

    而这时,厉致诚跟她遥遥一个对视,眼中竟然闪过极浅的笑意。然后神色平静地说:“有道理。但这个产品的定位,不符合我们起初制定的战略,也不是我要的。重做。”

    他一针见血,旁人频频点头。也有人站在林浅这一边,沉默不语。而林浅笑不出来,绷着脸坐下来,淡淡地答:“好。”

    回家后,林浅就不理厉致诚了。当然后来她明白了,这种做法很不成熟。但当时一股气憋在心头。不光是意见本身的不一致,她心里也会想,虽说两人都是公私分明的人,但她到底是他的女人,在人前好歹要给她留点面子吧。于是吃饭、洗澡、看电视、直至躺上床,都不看他不理他。

    而厉致诚呢?他其实压根儿就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但一回家,看到女人生气了,也不急,开始不动声色地撩她。

    她订外卖,只订自己那份。他就拿起外卖单,打电话叫来一份跟她一模一样的,然后坐在她身边吃。她闷不吭声地躲,他就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动弹不得。最后只能坐在他大腿上,把这顿饭吃完;

    她气冲冲地去洗澡,还打两道反锁,还把椅子推过来抵住门。他就照例用钥匙打开门,再轻而易举搬开一切障碍,走进浴室。也不做什么,就站在浴缸旁,盯着她看。她要拿毛巾,他先一步拿过来;她要拿洗面奶,他错误地将面膜膏拿了过来。林浅想笑,但是努力忍住了;

    然后就是上床睡觉。

    林浅依旧背对着他不理他,他就淡淡地问:“我是否应该再次表达忠诚?”林浅的脸刷的一烫:“不用!”

    “你确定?”

    “确定!”

    “那转过来。”他提出了交换条件。

    林浅只好转身面向他,闭着眼睛不看他。

    “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句话没听过吗?”他低声问。

    林浅:“……”

    后来被他亲着亲着,摸着摸着,身体就软了,意志仿佛也跟着软了……

    后来气彻底消了,她就想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招儿,化解今后的类似矛盾。

    她说:“我知道要公私分明,但是!我是女人!女人总是要面子的,女人是感性的,不可能做到你这么冷静理智。所以我有个建议今后但凡我在会上提出的方案,如果你要全盘否定,不许这么直接。我们定个暗号,你就摸一下左边眉毛,然后说:‘这个方案还不错,但是我还希望看到更好的。’这样我就明白了,你真正的意思其实是:‘这个方案太差劲了,重做吧女人!’”

    她眨眨眼睛看着他:“你看这样行吗?”

    厉致诚将她抱在怀里,眼中升起沉沉的笑意。

    “遵命。”

    不过在那之后,让他摸左边眉毛的情况,倒一次也没出现过。有一次他在会上的确这么说了:“这个方案还不错,但是我还希望看到更好的。”搞得林浅一阵惴惴,一回家就问他:“你……忘了摸眉毛?”

    他淡笑:“没有。”

    林浅这才反应过来,心情彻底一松,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太可恶了!

    但林浅其实慢慢也在转变。

    她渐渐意识到,有时候的矛盾,是她做得不成熟。两人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情侣关系。如果把工作上的矛盾带回家,就会影响恋爱关系。譬如上次的Aito事件,譬如这次的会议矛盾。所以后来她主动提出,今后回家后,谁也不讨论工作。厉致诚欣然应允。

    “在想什么?”温凉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林浅瞬间拉回思绪,转头看着他:“没什么,想你以前怎么欺负我。”

    厉致诚已经习惯了女人的口是心非。虽然她脸故意板着,眼中却有狡猾的笑意。

    他点点头既然自己的女人,在怀念被“欺负”的时光,他当然不介意与她更有默契。

    “今晚想在这把椅子上欺负你。”他低声说。

    林浅倏地脸上一热,低声骂道:“混蛋啊你!”

    落日的余晖,遍洒小镇的街道。路旁的年轻人,闲散嬉笑,看到厉致诚和林浅的车,还不忘吹了个口哨。

    今晚的安排是去汪泰识家做客。林浅坐在副驾里,路上没事,就给哥哥打电话。

    接通后,依旧是优雅而机械的英文女声。

    她挂掉电话,看着正开车的厉致诚:“我哥不知道在忙什么,最近打电话都接语音信箱。不过他一有大项目就这样,六亲不认。”

    厉致诚只是淡笑。

    林浅托着下巴盯着他:“其实你也这样。”有股六亲不认的狠劲儿。

    厉致诚却答:“我跟他不一样。”

    这话颇有深意,林浅有点发愣。哥哥的过往,她有跟厉致诚讲过。他这话的意思是……

    厉致诚看她一眼,说:“我绝不会让自己失去心爱的女人。”

    林浅一怔,没说话。

    其实想一想,人生和人性,真是令人感叹。厉致诚和林莫臣,在商场上的手段如出一辙。可哥哥因为经历了抽筋剥骨之痛,所以才认识到自己的真心。

    厉致诚却先把真心搁在她面前。这些日子的点滴相处看得出来,他把她握得很牢,越来越牢。

    “那可不一定。”不过,她还是傲娇地给予他回应,“要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汪泰识的家就在路旁的一幢二层小楼里。路灯已经亮起,泱泱照射着屋前的绿树和台阶,显得分外静谧温馨。厉致诚拿着带来的两瓶茅台,林浅挽着他的胳膊,上前摁门铃。

    开门的是汪泰识的儿子,也正是上次故暴其短,引宁惟恺上当的那位金融才俊。他长得比父亲好看多了,白皙斯文,戴着金框眼镜,含笑请他们进屋,同时抬头对楼上喊:“爸,厉先生和林小姐来了。请进!”

    林浅忍不住看一眼身边,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厉致诚。

    厉致诚和汪泰识平辈相交,所以汪家这些子女,虽然与厉致诚年龄相仿,却待他格外客气。每每厉致诚跟汪泰识坐在一起,品茶交谈,其他年轻人都会恭敬陪坐。

    而林浅身为他的女人,每每看到他超乎同龄人的沉稳老练、从容气度,心跳依旧会为他暗暗加速。

    汪泰识的妻子也是位退休的大学教授,但比起丈夫的孤僻高傲,汪太太则显得可爱很多。个头小小的、打扮讲究,脸上时时挂着笑。许是一辈子呆在象牙塔里,又被丈夫宠得厉害,谈吐间甚至还有些天真烂漫。

    譬如此刻,一桌人围着香喷喷的火锅,刚喝了没几杯,她就问林浅:“小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林浅正拿着瓶果汁在喝,闻言“啊?”了一声,笑而不语。

    一旁的汪泰识就来拆夫人的台:“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就是个形式。你自己儿子还没结婚呢,居然操心别人。”说完就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看向儿子:“什么时候交个女朋友带回来?”

    汪公子于是也打哈哈,含糊点头:“嗯,爸爸,我在努力。”

    林浅明白汪泰识为什么要转移话题大概在座的只有汪太太不明白。倒不是这种话题不能谈,而是太过干涉隐私了一些,毕竟不知道当事人到底怎么想的。其实诸如汪泰识啊、厉致诚啊、林莫臣这样的男人,在人际交往的一些细节上,反而很注意分寸。

    林浅也没多想,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其他人也这么认为。谁知一直沉默的厉致诚,端起酒杯敬汪太太,同时开口:“结婚的时候,一定送喜帖给您。”

    周围人全笑了。汪太太更是一拍手,端起酒杯跟厉致诚一碰,还转头瞪了自己老公一眼,那意思是:看吧,这个话题多好,就你多事!

    汪泰识只是笑。

    林浅却是被厉致诚这句话,扰得心头一跳,抬头望向他。

    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衬衣,没系领带,领口微敞,手上还拿着个瓷白玉润的小酒杯,那模样斯文又俊毅。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抬眸看着她。

    许是火锅的热气太蒸腾氤氲,他的眼看起来波光暗敛。头顶水晶灯的光芒,仿佛都落入了他那幽黑的眼睛里。

    林浅突然没头没脑想起他最初追求她时,就这么盯着她说: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个女人。

    如今许多日子过去了,他却依然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

    无声地告诉她,他想要得到她。

    林浅转头,微笑着继续喝果汁。

    就在这时,厉致诚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说:“你们慢吃,我接个电话”。说完就起身,走到了阳台上。

    林浅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他,而大家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交谈没那么热烈了。汪泰识拿着筷子,慢慢夹着面前的一盘花生米,耐心,又安静。

    厉致诚很快挂了电话,重新拉开阳台的门,抬眸一眼就看向了林浅,朝她使了个眼色。

    林浅于是笑笑,起身走了过去。汪泰识大约也跟他是“心有灵犀”的,同样起身走了过来。一老二少站在阳台上,汪泰识先笑了:“有好消息?”

    厉致诚脸上也噙着淡淡的笑,整个人在夜色里显得格外高大俊朗:“您料事如神。”看一眼他俩,说:“祝氏下达了新的董事会决议宁惟恺不再分管新宝瑞,调任新成立的互联网子公司任CEO。不过沙鹰的相当一部分股权,还是在他手里。新宝瑞现在由祝氏二少兼管。”

    他一讲完,林浅和汪泰识都静下来。

    尽管这一年,新宝瑞的休闲包市场萎缩。但爱达即使发动正面大规模进攻,他们也预备着是一场硬仗因为新宝瑞有宁惟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可现在新宝瑞失去了宁惟恺,犹如雄鹰斩断翅膀。祝氏二少虽也是商场才俊,但比起宁惟恺,却还是差了好几个段数。更何况他刚接手,必然有一番整顿适应。等他渡过这个时期,爱达早已一飞冲天!

    厉致诚怎么想不到个中厉害?他看向汪泰识,淡笑着说:“汪老,我们Aito品牌下的休闲系列包,可以马上生产上市了。”

    从汪泰识家,回到度假屋,已经夜里九点多了。

    厉致诚喝了不少酒,是林浅开车回来的。但他虽面颊绯红,眼神却很清明,没有半点醉意。一进屋,就在躺椅靠下来,轻揉额头。

    这种时候,林浅还是非常女人非常贤惠的。先给他泡了杯醒酒茶,又拿来热毛巾。

    厉致诚端着茶,慢慢喝着。林浅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问:“喝了多少啊?”

    “七、八两。”

    林浅点点头,又替他解开衬衫的扣子,替他擦脖子。

    刚刚在汪泰识家,大概是因为有好消息,男人们的酒性更浓。眼见他和汪氏父子一杯一杯又一杯,汪太太偶尔还插进来敬几杯。林浅并不担心,也不劝诫。

    怎么说呢,倒不是他的酒量多么惊人,而是自制力太强了,根本不需要人在边上盯着。有的男人喝着酒,不知不觉就过了头。但他绝对不会。如果感觉喝得差不多,他就会自己停下,任别人再怎么劝,一杯都不会多喝。

    林浅从未见他喝醉过,顶多脸有些上色,人有些倦乏,但绝不会醉倒。在这一点上,林莫臣竟然跟他一模一样。也许这个类型的男人,习惯性要求自己,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脸和手都擦完了,见他闭着眼靠在躺椅里,林浅低声问:“上床去睡?”

    “嗯。”他低低应了声。

    林浅就伸手扶他,他站起来,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林浅刚把他扶到床上,谁知他手一拉,就将她也拽上了床。

    “干嘛呀?”她笑,“我还要洗澡呢!”

    厉致诚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淡淡的酒气喷在她脸上,他的眼睛黑亮异常,定定地望着她。

    “林浅。”他说,“告诉你哥哥厉致诚即将站上行业顶峰。今后你彻彻底底属于我,婚嫁自由,旁人不得干涉。”

    林浅一愣,倏地笑了。

    到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连向来沉敛淡定的厉致诚,都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张狂和肆意。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重复他的话:“好,今后我彻彻底底、心甘情愿属于你厉致诚。”顿了顿又说:“只做你的女人,陪你一辈子。我们永远在一起,每天都这么开心,每天都这么亲密,好不好?”

    厉致诚深深地看着她。

    “好。”他缓缓地说,“一言为定。”

    林浅心头阵阵悸动,厉致诚已埋首吻下来。而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今晚之后,未来已一马平川,令人不由自主意气风发;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酒气太醉人太撩人……她的身体和心,仿佛也变得格外激动。两人沉默而热烈的交缠着,一室月光中,只剩她辗转如绸缎般的喘息。

    同一个夜晚,有很多人开心着,譬如厉致诚、林浅、汪泰识、顾延之,以及爱达的所有干部和员工……

    也有很多人不开心,很多人心怀鬼胎。

    此刻,林莫臣就坐在华尔街的办公室里。他刚开完了一个重要的投资项目会议,有些疲惫,看着窗外的喧嚣城市,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拿出手机,就看到了林浅的未接来电。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大陆那边正是子夜。于是将手机往桌上一丢,拿起桌上的报纸,长腿轻轻交叠,不紧不慢地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刚刚卸任的宁惟恺,已经离开了新宝瑞大厦,明天会是他在这里上班的最后一天,交接完毕,他就要调任新的管理岗位。

    而与他同在霖市的陈铮,此刻还逗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沉思。宁惟恺被“流放”的消息,同样传到他耳朵里。这一年,沙鹰击穿的不仅仅是新宝瑞的市场,是整个市场。司美琪的休闲包市场,尤其折损严重。现在,这一位在过去一年中,事事不顺的总裁,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觉得自己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61章 譬如朝露

    次日一早。

    这大概是多年来,宁惟恺第一次在工作日,穿着休闲装,坐在办公室里。

    他的神色很平静,手边一杯咖啡,一份电影杂志,正在看。而原浚指挥着两名秘书,正在将他的文件和物品装箱。一个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箱,堆在门口。统共也不过十来个,就是这位曾经坐拥数十亿资产、行业冠军企业的总裁,全部的家当。

    原浚也很平静,温温和和地给秘书们下达指令。倒是两名女秘书,大气也不敢出。办公室里的气氛这么宁静,她们却紧绷着脸,生怕行差踏错。

    很快就收拾完了。

    两名秘书风一样的退了出去。原浚清咳两声,开口:“宁总,收拾完了。”

    “嗯。”宁惟恺淡淡应了声,依旧拿着那杂志,似乎看得极为专注。

    原浚就不吭声了,侧立在一旁静候。

    收拾完了却不走,总裁还有何打算,他不需要揣摩,只需要听命。

    盛夏的阳光这样的好,透过深色玻璃,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浅金色的光芒。这对上下级,就这么安安静静呆着,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十点刚过,有人来敲门了。门外同时有脚步声,声音很响、很密集、也很杂乱,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人。

    原浚走过去,打开门。领头进来的是新宝瑞的一名副总裁、然后是沙鹰子品牌的负责人、然后是采购部经理、人力资源部经理、市场部经理、信息技术部经理……

    他们全都面色凝重,而宁惟恺始终低头看画报,像是对大家的到来浑然未觉。

    于是原浚就将所有人都放进来,然后朝门外的秘书递了个眼色。秘书打了个手势,示意没有别人过来。原浚就把门紧紧关上了。

    这时,宁惟恺终于抬头了。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这位前任CEO即使穿着运动休闲外套和长裤,也显得器宇轩昂、神采风流。

    “怎么?都来送我?”宁惟恺含笑道,“现在是上班时间,怎么都擅离职守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气氛沉静得诡异。

    领头的副总裁先开口了:“宁总,您今后有什么打算?”众人附和:“是啊!我们想知道。”“您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啊。”

    宁惟恺笑笑,站起来,双手插裤兜里,缓缓踱到众人面前。

    “暂时没考虑这个问题。”

    他答得轻巧,众人却再一次不知如何接话。这时,沙鹰子品牌的总经理开口了。他是宁惟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刚三十出头,名校毕业,戴着副眼镜,为人精明果断,是新宝瑞新生代领导干部中,最突出的一个。

    “宁总,我这里有封辞职信。是我本人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宁惟恺,然后笑了笑,“宁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宁惟恺看了一眼,没接,也没说话。

    其他人虽没做到像沙鹰总经理这样决绝,但见宁惟恺的态度模拟两可,众人就七嘴八舌,纷纷开口。

    “是啊宁总,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不能说走就走。”

    “就不能跟董事会再提议吗?全体新宝瑞的员工,都可以集体请愿!”

    “宁总,那个新成立的互联网公司,几十号人,几千万的资产,有什么好去的!您干吗不自己单干!”

    当这个想法终于从其中一人嘴里讲出来时,其他人都是一静。

    然后再无顾忌,纷纷说开。

    “是啊,技术、供应商关系、大客户关系,全掌握在我们手里。再做一个品牌好了!”

    “人也不是问题。全公司的员工,谁不服宁总?只要您说一声,至少我采购部,所有人、所有关系,都给您带过去!”

    “宁总,其实我早就想劝你单干了。以您在行业的地位,说句不该说的,是新宝瑞靠着您,不是您靠着新宝瑞。”

    在这个过程中,宁惟恺始终沉默着。

    但大家都很期待。

    因为这是他一贯的决策风格让下属们各抒己见,无论对错,他都绝不会记恨,绝不会让你有半点难堪。他会在深思熟虑后,告诉你他的最终决定。

    而这个决定,总是将他们这批人,甚至新宝瑞的全体员工,带往一个正确的方向。哪怕沙鹰的成功,挤压了其他品牌的利润。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已经是这位祝氏女婿,在内外交困的环境里,图谋到的最好结果。

    而连宁惟恺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几天前,当高层变动的决议下发后,有多少员工,内心感到难过、愤恨和不平!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在一个企业树立的威信,有的时候是无处不在、润物无声的。每天,员工们远远仰望着他,听闻着他的才华和魄力。他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每年的红包越来越厚、他们在行业的地位越来越高。对他们而言,宁惟恺是个符号。

    他就代表着,始终创新、始终进取、始终雄霸行业冠军的新宝瑞。

    而当某一天,这位领导者突然要被贬离。普通员工们、哪怕是没跟他接触过的员工,竟然也会生生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突然会感到彷徨,突然会觉得,今后的新宝瑞,将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新宝瑞。

    宁惟恺抬头,看着他们。

    他在心里默数了一下人头。全公司二十四个部门的负责人,今天来了十六个。关键部门几乎都来了。很好。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微笑看得所有人心生希望,助手原浚更是内心一阵激荡难道老板早有这个打算?太好了!

    谁知他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很感激,你们今天来送我。也感谢你们对我宁惟恺,这么信任。”他拍了拍沙鹰总经理的肩膀,又看了眼那副总裁,“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也一定记在心里。不过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宁惟恺要的是什么。钱吗?名利吗?权力吗?”

    众人寂静无声,却见他缓缓摇头:“不,都不是。这些我要,到哪里拿不到?”他转头,看着窗外悠远的蓝天,以及蓝天下广阔的新宝瑞园区,淡淡一笑:“新宝瑞是我多年来的心血。尤其沙鹰,刚刚成立一年,是现在公司最主要的利润源,今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他转头看着他们,嗓音缓而有力:“所以我现在唯一希望的,是你们留在新宝瑞,好好干,比以前干得更出色,稳住公司的市场地位。而不是为了我一个人的去留,毁了大家多年来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退一万步讲,我还是沙鹰的大股东,你们干好了,我也能赚更多的钱。

    至于我的打算……如果将来真的另起炉灶,那也一定是一片更广阔更好的领域,才能让你们跟过去,才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和期望。”

    去那个破互联网子公司就任前,宁惟恺向总部请了一个月的假。上头很干脆的答应了。所以这天辞别了新宝瑞的心腹们后,他无事可做,就让原浚驱车,在市区转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到家中。

    宁惟恺的家在本市最贵的别墅区。环境非常优美奢华,连路灯都镶着水晶,光线迷迷蒙蒙,将他的家笼罩得好像梦中才有的世外桃源。

    他推开门走进去,一室灯光柔和,不见人影,只闻到袅袅鲜香。宁惟恺这才发觉肚中饥饿无比。

    祝晗妤听到了动静,马上从厨房跑出来。照旧赤着足,穿着条酒红的吊带裙,整个人看起来聘婷而柔弱依旧是那个美丽而不知道照顾自己的公主。

    “把鞋穿上。”宁惟恺低声说。

    祝晗妤“哦”了一声,弯腰在沙发旁找丢失的鞋。可尽管她低着头,依然不妨碍宁惟恺眼尖地看到,她的眼眶红通通的,看样子白天没少哭过。

    宁惟恺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疲惫。

    白天在新宝瑞时,他即使要从下属们的视线中离开,都是风度翩翩、冷静自若的。他对他们讲的那一番慷慨正直的话,是他现在的真实想法,但也不是他完全的想法。

    他更深层的想法是,他将来当然要动,当然要单干,当然不会再为祝氏卖命。

    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刚刚被祝氏落井下石,元气大伤。

    他不急,他要等待更好的复出时机。

    可这样的冷静理智、步步为营,却在回到家,看到妻子的这一秒钟,突然就烟消云散。

    只余满身的疲惫和无力。

    往日这个时候,如果看到她有哭过的迹象,宁惟恺一定会上前,将她搂进怀里,闻言细语的哄一番,抑或是抱上床温存一番。

    她不是他的公主么?

    可今天,他实在不想讲话了。

    “我进去睡会儿。”他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回房。

    身后的祝晗妤诧异的抬头:“你……你不吃晚饭吗?”

    “不吃。吃过了。”

    宁惟恺说睡,就真的是睡。拉上窗帘、躺到床上,一室昏暗。然后他闭上眼,意识就变得模模糊糊。

    的确,很久没这么毫无牵挂地睡过觉了。

    谁知刚迷糊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趴上了他的胸口。

    是祝晗妤。白玉一样的身子柔若无骨,小鹿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正看着他,委屈、又担忧。

    宁惟恺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他实在不想说话,只用这个动作,表达自己的歉意和疲顿,希望她能理解。

    然后祝晗妤却开口了。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悲伤:“惟恺,你……你会跟爸和哥他们斗吗?”

    宁惟恺倏地睁开眼看着她。

    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他突然就觉得受不了。

    推开她,起身,穿上外套。他阔步就朝外走去。祝晗妤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惟恺你……”

    他已经带上门,离开了家。

    接到宁惟恺的电话时,原浚很是惊讶。因为多少年了,酒吧、夜总会这样的地方,宁惟恺从来都不沾。哪怕是谈业务需要推脱不了,一到晚上九点,他必然会起身告辞。也有人在背后拿这个事说他。说果然是上门女婿,出来玩都不敢,当男人当成这样,也蛮憋屈。

    但原浚知道不是这样。以宁总的手段,真要在外面胡天胡地,未必瞒不住祝晗妤那位娇小姐。所以他将宁惟恺不乱搞的原因,归结于他们夫妻鹣鲽情深。

    可今天,宁惟恺却让他陪自己去酒吧。

    不过原浚想想就明白了,事业上这么大这么憋屈的挫折,哪个男人受得了?老板想放松甚至发泄一下,无可厚非。

    两人很快在一家酒吧坐了下来。

    此刻在原浚眼里,宁惟恺看起来,依旧是平时温文儒雅、风流倜傥的样子。所以原浚暂时放下心,点了打啤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这家酒吧是本市最知名的,也的确名不虚传。舞池里、酒吧各处,四处是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的男男女女。这种躯体的互动,在宁惟恺眼里,并不带太多情色气息,而是显得又压抑、又放纵。

    他微微一笑:“我已经很多年没来酒吧了。上一次来,还在念大学。”

    原浚笑答:“噢,是因为后来工作太忙了吧?”

    宁惟恺喝酒的动作一顿,失笑摇头:“不,是因为曾经在酒吧玩得太凶,犯了我不想犯的错误。那时候年轻,一冲动就发誓,再也不进酒吧。不知不觉,守了这么多年呐。”

    原浚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过往,也不敢深问,只点点头。两人继续沉默地看着舞池。

    只不过酒吧向来是猎艳寻欢之地,宁惟恺的外表气度又太出色。明眼人单看他一身衣装,还有放在桌上的奔驰车钥匙,就知道他非富即贵。加之他身边没有女伴,又一直目光深邃地看着舞池,所以很快就有女人过来搭讪了。

    敢跟他搭讪的,自然也有几分底气。眼前这个,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像是个大学生,穿一身花花绿绿的吊带长裙,很有些脱俗的风情。唇上色彩艳丽,一双眼却是清澈干净,往他身边一坐:“喂,你在看什么?”

    原浚皱眉,伸手就要赶她走。宁惟恺却递给他个阻止的眼色,原浚只好疑惑地坐回远处。

    “没看什么。”宁惟恺语气温和地答。

    女孩眼珠一转,朝他伸手:“我叫Lydia”

    宁惟恺将她的手轻轻一握:“名字不重要。”

    Lydia“噗嗤”笑了:“你真没风度。”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哥哥,别以为我跟你搭讪呢。我是看你这么难过,给你个艳遇的机会。心情好点了么?”说完突然起身,娉娉婷婷、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浚狐疑的看着她的若即若离,而宁惟恺看着女孩苗条年轻的身段,忽然笑了。

    为什么笑呢?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三十岁的男人了,竟然把落魄挂在脸上。这么小的小姑娘,居然都能看出来,然后送他一场所谓的“艳遇”。

    可他的老婆却看不出,看不到。

    曾几何时,也曾有过这么冰雪剔透的姑娘,爱过他呢?

    他的野心她知道,他的艰难她也知道;他一讲话就能令她发笑,他为工作发愁时,她也捧着脸蹲在边上想办法;而当他勾勒那飘忽不定的未来时,小姑娘一点也不嫌弃,兴致勃勃地说:“成啊,咱俩都这么牛,要是能一直这么好下去的话,在霖市联手打下一份基业,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比他还有志气,比他还意气风发。

    而现在,青春已经褪去。曾经他自以为的爱情,也不过在心中剩下个模糊的倒影。林浅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那段青涩年华的一个见证,激不起半点波澜。他很清楚,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爱她的美丽、爱她的单纯、爱她的柔弱,也爱她的财富。

    可他到底失去了什么呢?

    他现在坐拥数亿财富,即使被祝氏排挤,东山再起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怅然若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突然就看不清自己的人生了呢?

    宁惟恺暗自消沉时,整个霖市、整个箱包行业,最踌躇满志的人,不是爱达众人,而是蛰伏已久的陈铮。

    这个夜晚,他正站在自家司美琪的生产车间里,望着忙碌的工人,望着一批批刚刚生产下线的新的休闲包,面色深沉难辨。

    他身后,跟的是司美琪各部门的经理们。对于这次,太子爷总裁的背水一战,大家既忐忑不安,又充满信心。在他们看来,爱达去年因为Aito折翼,一直不愠不火;新宝瑞自相矛盾,丢失了休闲包的大片市场。现在市场对沙鹰的购买热情已经趋于稳定,的确是收复休闲包失地的大好时机。

    当然,他们这样认为的前提是,根本不知道,爱达就是明德面料的背后老板。他们甚至还从明德进购过面料,质量真的很不错,采购部打算提出建立长期战略合作关系。

    而此刻,陈铮站在众人前头,心绪翻滚如潮。

    这一年,看着爱达和新宝瑞你来我往,杀得整个市场一片血腥。而在Vinda、Aito和沙鹰的先后打压下,司美琪作为曾经的市场第二名,竟连连遭受无妄之灾他的中档皮具包、休闲包和户外包市场逐步萎缩,成为三家中折损最严重的企业。

    现在,他已押上了所有资金和银行贷款,打这一仗。他暗自下定决心:不成功便成仁!一定要彻底翻身,将司美琪从逐步下滑的谷底拖出来,向新宝瑞和爱达还以颜色!

第62章 城市星光

    这一则广告,几乎是无声的。

    画面出现的,是一个温馨宁静的三口之家。房子的装修风格现代简约,年轻的男女主人都穿着看起来很舒服的家居服,陪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时,如果观看广告的人有印象,会意外发觉,这个男孩如此面熟。

    正是一年多前,Aito广告的小男主角。一年过去了,他长高了不少,但依旧粉雕玉琢、俊秀可爱。

    “噢!明天去春游喽!”小男孩高喊了一句,就跳下沙发,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年轻的父母则相视一笑。这也是整个广告,唯一一句台词。

    画面一转,男人来到了卧室,从衣柜中拿出了个黑色的背包,开始往里面装东西。那背包设计得十分简单大气,面料和背带看起来柔韧厚实。

    画面下方出现一行字:“男人,只需要一款。”

    画面又跳到了衣帽间,这次是女人踮着脚站立,手指轻点嘴唇,一双大眼睛四处看。而她面前的架子上,摆着一排超过七八个背包。每一个颜色各异、风格各异,有黑色皮质的,有碎花厚布的……但都是中等大小,看起来精致漂亮。

    字幕再次浮现:“女人,值得拥有许多款。”

    然后,画面来到了孩子的房间。小小的书桌上,有台儿童风格的笔记本电脑,他人虽小,鼠标键盘操作却很伶俐。很快进入了一个页面,琳琅满目全是儿童背包的照片。而他的操作一起呵成:挑选背包颜色、卡通动物图案(熊、猎犬、老虎……)、外置口袋的位置、拉链的颜色……这一系列画面闪得非常快,最后他在方框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小豆子。

    最后,画面上已经天亮了,是一个快递员来到家里,双手将一个小背包送给小豆子。父母站在他身后微笑。

    画面出现字幕:“宝贝,专属定制,独一无二。”

    随着音乐响起,一家人驱车驶在郊区的公路上。周围是绿树花草,阳光宜人。而三个背包,并排放在后座上。

    画面消失了,字幕闪现:

    爱尔背包生活如此缤纷而简单

    右下角有字幕快速弹出又消失:Aito公司旗下休闲包子品牌

    当这则广告,在各级电视台、网络媒体上轮番播出时;当爱尔(Aier)这个新品牌,一个月之内红遍大江南北时宁惟恺已经坐到了新办公室里,暂时告别了他叱咤风云数年的箱包行业。

    新接手的是互联网公司,虽然小得可怜,但好歹是高科技公司,所以办公地点,租住的是本市最繁华最昂贵的写字楼。

    而此刻,他就望着对面楼宇上的巨幅液晶显示屏。上面播放的,正是爱尔这一则夺目的广告。

    他看了一会儿,最终淡淡一笑,低头继续看手边的工作资料。

    这时,手机却响了,有短信进来。他打开一看,是幅照片。应该是女孩自拍的,穿着浅绿色的长裙,抱着个同样翠绿的爱尔背包,冲着镜头得意地在笑,那模样十分娇俏可爱。

    下面是她打的一行字:不要被打倒!这个送给你,随你拳打脚踢泄恨!Lydia

    宁惟恺倏地失笑,给她回复:“在哪儿?下了班来接你。”

    与此同时,陈铮坐在他那依旧豪华的办公室里,手中握着的,是前几天刚刚制定的休闲包新品全国推广计划。

    数名部门经理和高层站在他对面,面面相觑,却都无奈而压抑,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意见出来。

    “你们先出去。”陈铮冷淡地说。

    众人默默地全走了。

    陈铮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在地上。

    然后是台历,然后是名片盒,然后是手中那份泱泱数万字的图文并茂的销售计划!

    如果说曾经,林浅看到新宝瑞新推出的沙鹰,再对比自己的Aito,有多么震撼多么绝望多么难过。那么此刻,同样的情景,再一次发生在陈铮身上。

    怒火中烧,却已穷途末路。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陈铮抓起来,看一眼号码,平缓了一下呼吸,接起:“爸。”

    劈头盖脸而来的,是父亲从未有过的暴跳如雷的声音:“妈的蠢材!老子一辈子的心血,就败在你手里了!”

    夜幕缓缓降临,满城灯火如珠光点缀。

    林浅拿着手机,正在落地镜前换上紫色短裙和黑色高跟鞋。

    电话那头的猎头经理,讲了有一会儿了,依旧不死心:“林总,您真的不考虑一下?爱达虽然是国内箱包行业巨头,但TG集团是跨国企业,世界五百强、全球箱包行业冠军。您过来做大中国区的市场总监,薪酬至少翻倍,工作地点香港、新加坡、北京随你挑。我真的认为,这家公司更适合您的个人职业发展。”

    林浅无奈地笑:“谢谢你。但我目前真的不打算换工作。”

    猎头经理又感叹了几句,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只好让林浅答应,如果要换工作,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她。林浅应承下来,她又恭维了几句:“不管是Aito,还是现在的爱尔,听说都是您亲自执刀完成的。林总您的创意实在太好了,这也是打动TG高层的地方。总之,祝您事业顺利,有机会再合作!”

    挂了电话,林浅唇畔挂着笑,对着镜子把头发绑起来。好了,收拾完毕。

    她这才转身,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厉致诚。他今天也是西装革履,衬衣领带都是她挑的,颜色略亮一点,衬得眉目格外乌黑醒目。

    “过来。”他朝她伸手。

    林浅走到他跟前,把手放在他掌心,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原来我不仅要防着别的男人。”他轻声说,“还要防着别的公司。”

    林浅噗嗤笑了,故作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理解你。女朋友太优秀了,你有危机感也正常,自己克服一下。”

    厉致诚看着怀中的女人。紫色短裙勾勒出她的藕臂和纤腰,腰臀挺翘的线条纤毫毕现。略施粉黛的脸,像是光泽柔软的羊脂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宛如秋泓般望着他。

    他也在商场浸淫了快两个年头,她也跟在他身边快两年。

    他很少带她出去应酬。而其他男人,高官也好,显贵也好,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

    拥有权力和财富的男人,得到一切太轻易。再美丽再年轻的女人,兴趣没了,丢弃也毫不惋惜。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像她这样始终意气风发、光芒绽放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越是城府世故的男人遇到了,就越不会放手。

    今晚的安排,是在市中心的北海盛庭酒店,举办庆功晚宴。

    厉致诚乘司机的车先走了,林浅自己开车过去,这是她坚持的。一年过去了,他俩的关系并未正式公开,这也是林浅的坚持。

    大局未定,她不希望他们的私事惹人眼球。这样对厉致诚领导整个公司也更好。

    一个公司的文化氛围不是喊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厉致诚显然深谙这个道理。虽然公司各种用度一向厉行节约,今晚却称得上铺张,包下了酒店整整一层宴会厅,布置得灯火辉煌奢华惊人,还请了外面的文化公司,来表演娱乐节目。

    开场是一支热烈的斗牛舞。数名身着火一样红裙的姑娘,踏着激情的音乐,在前方舞台上舞姿翩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成功将晚宴的气氛点燃。

    林浅坐在第四排的一张圆桌里。身旁两三桌,都是她分管部门的员工。菜色已经上齐了:龙虾、石斑、梭子蟹、雪花牛肉……但暂时没人动筷,因为要等总裁敬祝酒词。林浅啜着杯果汁,眼神时不时飘到第一排正中那桌。厉致诚就背对着她,坐在正中的位置。西装脱了,只穿着雪白的衬衣,在她看来,十分十分醒目。

    很快,开场舞结束了。灯光暗下来,一束亮光聚焦到舞台上。而台下,整个大厅里满满登登的人,一时全静下来。只有零碎的脚步声,和杯子轻碰桌面的声音。

    主持人是行政部的一位漂亮主管,穿一袭嫣红长裙,拿着话筒,在灯光的追随下,娉婷走上台。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晚上好!”

    大家本就兴致高涨春风得意,此时更是掌声如雷。主持人先说了段祝福的话语,又简要回顾了Vinda、Aier上市以来的辉煌业绩。她每报一个数字,掌声就沸腾一次。林浅坐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在此氛围中,也是满心激荡。

    爱达。他的爱达,她的爱达,所有人的爱达。曾经何时,当他们跌落谷底,一次次失望甚至痛哭时,何曾想过会有今天!前一年,他们所有账面资金加起来不到千万;现在,他们包下全市最好的酒店庆功。如今,行业里那些竞争对手,谁提起爱达不胆战心惊?谁遇到爱达不三思而后行?

    而这一切,全靠一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主持人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下面,有请总裁厉致诚先生讲话,并做祝酒词!”

    现场的掌声到达了一个巅峰。甚至有不少人站了起来,热烈鼓掌。

    最后,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看着坐在全场主位那个男人缓缓起身,手持个瓷白的酒杯,步上了舞台。

    前一秒,满场还是一片沸腾。

    下一秒,当他在灯光下抬头,静静环视一周,瞬间鸦雀无声。

    只余万众瞩目的仰视和期盼。

    林浅看着他的容颜,看着他沾染着微光的黑色短发。只见他单手持着酒杯,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简单的衬衫西裤,却勾勒出男人最英挺流畅的轮廓。

    林浅的心跳,忽然扑通通加速。

    “我曾经以为,这一生永远不会与商业有所交集。”他的嗓音缓而沉,却又带着旁人没有的一种温凉,像是能浸入你的心里去。

    “因为我的兄长,他领导着爱达,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的辉煌。”他说。

    这时,台下许多老员工才想起,曾经那位同样优秀的年轻总裁,他的战略才华也许不像厉致诚这样突出,但也带领着企业,在激烈竞争的市场里,稳定高速发展了很多年。

    他们也意识到,眼前这位不到三十的总裁,还有个身份,是子承父业、同时寄托着兄长遗志的男人。这令在他们眼里一向冷漠深沉、高高在上的总裁,突然变得鲜活真实起来。

    而林浅,虽然没跟厉致诚的亡兄见过面,但她大概是现场最了解他的人。

    这个男人并不喜欢过多表露自己的感情,他将一切都隐藏在不动声色的外表下。

    但他真正珍视的人,却被他深深放在心里。

    此刻他提及哥哥,是否因为在他终于站上巅峰、傲视整个行业的这一刻,想起了哥哥的嘱托呢?

    怎么这样的他,令她觉得好心疼呢?

    满场寂静中,厉致诚继续淡淡地说道:“当然,我曾经身为军人,刚接手爱达时,也闹过笑话。被人误认为保安经理,被人差遣着去搬东西……”

    台下哄堂大笑,有人大着胆子扬声问:“厉总,谁啊,扣他奖金!”

    林浅盯着台上的他,心中很甜,脸颊发烫。他故意的!

    果不其然,就见他目光灼灼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只是范围太大,无人感觉异样。唯有林浅的目光与他轻轻交错,心动无声。

    “去年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说爱达救不活。今年,我们站上了行业冠军的位置;

    去年,Vinda推出市场时,网站被黑,赔掉两千万。信息技术部的同事们在办公室里哭;今年,Vinda成为行业销量前五的单品,信息技术部人人领了大红包……”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

    厉致诚俊脸沉静,眼睛里映着灯光,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令所有人的心都变得更加寂静、更加澎湃。

    “Vinda、Aito……”他缓缓地说,“前路永无止境。既然已经占尽了这个行业里最辉煌的成功,那就跟着我,继续走下去。”

    台下一片深深的沉寂。

    转瞬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掌声。每个人的脸色,仿佛都因为激动而泛出红晕;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现出骄傲无比的光芒。

    林浅看着他幽沉的眼眸,看着他眼中泛起的浅浅的笑,看着他举起酒杯,朝众人示意,最后仰起头一饮而尽……她只感觉到心跳“咚咚咚”,前所未有的冲动。

    在潮水般的欢呼声中,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她却只看到那一个人。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原来她不仅深爱着他,她其实一直崇拜着他,跟周围其他人并无不同。

    尽管曾经因他的强大而胆寒却步,可她何尝不是深深崇拜着他的强大?

    是他令她看到,商业的战争,还可以这样天马行空、大气磅礴;是他激发了她所有的热血和潜力;是他带领着她,感受到战胜一个又一个对手的痛快淋漓。

    原来他对她的意义,不仅仅是恋人而已。

    原来在她心里,他早已无与伦比。

    晚宴结束,林浅再应酬完公司里关系较好的一些朋友,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今晚爱达也包下了酒店大部分房间,很多员工都直接在酒店过夜,晚上找一些娱乐活动放松。林浅偷偷摸摸到了厉致诚所在的顶层商务套房,轻敲了两下门,就被人拉了进去。

    厉致诚已摘掉了领带,衬衫领口微敞着,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那双眼却清亮如水,直接将她抵在门上,无声深吻。

    林浅低笑着招架,同时踢掉自己的高跟鞋。厉致诚手一托,就将她双腿分开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喝酒了?”他低声问。

    林浅吐吐舌头。糟糕!忘了这一茬了!

    林浅并不喜欢喝酒,而厉致诚这样的男人,更加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喝酒。两人一拍即合,就说好了今后在酒桌上,她滴酒不沾。如果他在,就他来保驾护航;如果他不在场……

    “我自己搞定!”当初林浅兴冲冲地说,“放心,我的自控能力也很强的,口才又好,谁能强迫我喝酒?”当时她还在制定同居守则,体现自己当家做主的地位,但也要显得大公无私。于是对于这一条,她还主动写上:如果林浅私自饮酒,喝一杯,罚打扫一周的卫生,无限叠加。

    林浅眨眨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可厉致诚不买账,手还撩开她的裙子往里探,语气却淡淡地:“喝了几杯?”

    “……三杯。可今天的情况特殊嘛,我都是给你捧场……”好吧,其实也有很多女员工喝果汁,她就是听了他的祝酒词后,一时激动啊!

    “惩罚措施是什么?”厉致诚继续问。

    想到要打扫三周卫生,林浅就一阵头疼他的房子那么大啊!她眼珠一转,脸往前一送,就跟他鼻尖相抵、呼吸纠缠。

    也许是房间里的灯光太迷暗,也许是体内的酒精发挥了作用;又或者是眼前男人太英俊动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我们……换一种惩罚方式好不好?”

    厉致诚眸色微怔。

    她已从他身上爬下来,趴在了他双腿间。然后伸出纤白如玉的手,缓缓解开了他的皮带。

    厉致诚倏地伸手,按住了她脑后的长发,眼神深不见底。林浅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俯首下去……

    林浅说不清,她这样的举动,是被怎样一种心理驱使着。

    曾经,厉致诚也曾暗示过她,但她因为羞涩,又或者是别的心理,装傻充愣。他就没再提了。

    可今晚,她满脑子里都是他站在宴会厅的舞台上时,那冷峻又夺目的模样。想到这是自己爱的男人,也是自己崇拜的男人,她就有一种想对他付出所有的冲动。

    所以愿意这样俯首帖耳在他的面前,让他得到想要的快乐。

    “我崇拜你……”她在吮吸套弄时,低声说,“今天才知道我这么崇拜你,厉致诚。”

    没有男人,不会被女人这样的话语击中肺腑。

    尤其是向来骄傲的她,此刻正心甘情愿跪在他的双腿间,为他做着最亲密的事。

    厉致诚握着她长发的手,收紧再收紧。另一只手无声下移,令她也情不自禁呻吟出声……

    终于,一室寂静里,他在她的唇舌中释放出来。他突然伸手,将她的头按得很紧很紧。而林浅亦被他揉弄得满脸娇羞,抱着他的腰,如同孩子般蜷缩在他的身体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平复下来,将她翻身压在床上。林浅满脸通红,眼睛却亮如星辰。而他的脸颊也有浅浅的红,漆黑的眼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沉慑人。

    四目凝视间,林浅开口:“感受到我的忠诚了吗?”

    厉致诚陡然笑了。那笑便像是缤纷的色彩,盛放在他从来波澜不惊的眼中。

    “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他的手轻抚她的脸颊,“只能让你看到我加倍的忠诚。”

    林浅起初还听得甜滋滋的,忽然反应过来:“喂喂,你不用以忠诚回报!真的!”

    晚了。厉致诚已经缓缓下移,埋首到她的裙子里。林浅的抗议声很快销声匿迹,最后只低低哼了句:“坏死了你……”

    激情褪去时,夜色已经很深很深。

    也许是今夜太美好,尽管耗费了很多体力,两人却了无睡意。厉致诚搂着林浅靠在床上,一起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

    林浅的手在他腹肌上划圈圈:“我们什么时候公开?”

    厉致诚低头看着她:“愿意让我见光了?”

    林浅忍着笑点点头。

    因为年后,她的工作重点就完全转往明德面料,跟集团本部的业务虽有交集,但也算泾渭分明。所以她感觉是个好时机。

    “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把这件事公开?”她又问。想到今后会迎来所有人不一样的目光,她还有点小紧张。

    厉致诚看了她一眼,没答。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幽沉、若有所思,还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暗涌。

    然后他说:“我上衣口袋里有样东西,拿出来。”

    “哦。”林浅也没多想,直接转身。他的西装就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她伸手在口袋里掏啊掏。做这动作时,她能明显感觉厉致诚的目光,灼灼停在她身上。

    触手感觉是个小盒子,她直接拿了出来。

    一个黑丝绒的圆盒。

    林浅的心突地一跳。

    厉致诚的手已经从背后伸了过来,将她环在怀里的同时,就着她的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枚银色的钻戒,静静躺在里面。

    “就用这个方式,好吗?”他轻声在她耳边问。

    当太阳缓缓升起,大地又是新的一天。

    有人还在幸福的相拥而眠;有人庸庸碌碌开始了重复的一天;有人躺在温香软玉的怀里,内心却一片空旷。

    还有人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迎来了命运的转折,前路也许是更深的坠落,也许是重生。

    一大早,陈铮就领着一帮司美琪的经理们,站在机场那拥挤的接机出口。

    翘首以盼。

    下属们有的神情兴奋,有的面色凝重。而陈铮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很快,他们等的人就到了。

    那是一帮西装革履的男人。四五个亚洲面孔,还有一个黑人,一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他们全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手拉的箱子不是LV、Hermes就是Armani。还有几个人戴着墨镜,看起来金贵又时尚。

    所以说陈铮最烦这些外企的人,装逼。大热天西装衬衣整整齐齐,自以为是地透着种高人一等的气势。

    这群人很快就走近了。陈铮立刻带人迎了上去,笑容灿烂。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最后自然而然落在正中那人身上。

    那是个非常高挑的男人,轮廓深邃,额头饱满。偏偏生着双狭长的眼,鼻梁挺拔,令原本英气的五官,带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这种男人给人的感觉,天生就该穿西装。雪白的衬衣,紧扣在脖子上。黑色西装完全勾勒出他身材的曲线,既有西洋人的高大挺拔,举手投足,却又有东方人的儒雅俊朗。

    而此刻,他那双眼睛,也打量着这边的人。那目光是温凉透彻的,隐隐带着笑意,叫人有点捉摸不定。

    陈铮之前已经看过他的资料。

    JasonLin,MK投资公司副总裁,华尔街赫赫有名的人物,据说也在北美华人商圈,极有影响力。

    身旁的翻译已经用英文开口,欢迎对方一行人的到来,同时给双方做介绍。首先介绍的,自然是这边的司美琪总裁陈铮,以及对方的JasonLin副总裁。

    陈铮朝他伸出手,用英文说:“MrLin,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那人微微一笑,开口的嗓音也是低沉动人,讲的却是中文:“陈总,大家都是中国人,不必见外。你叫我Jason或者林莫臣都行。”

    最后,两方的人频频互相握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63章 螳螂捕蝉

    林浅面前放着的,是一份爱达集团组织架构重组方案。

    自从厉致诚接手爱达以来,其内部的股权分布、组织架构,在外人看来,大概是混乱的。可林浅心里却门儿清,这男人大刀阔斧,早已令爱达脱胎换骨。现在的爱达,早已不是曾经的爱达。

    但她还从来没像此刻一样,从这份方案里,看到厉致诚对未来的清晰布局。

    几个月后,他掌控的这一摊子公司,就会整体更名为“新爱达集团”。下设Vinda、Aito、Mind和爱达(姑且称为“老爱达”)四个子机构。目前,前三家他个人绝对控股,只有老爱达占较少的股份。不过林浅估计,在架构调整前,他就会逐步买进股份实现控股。

    昨晚,他在酒店向她求婚时,就把这份绝密的方案拿给了她。

    “愿意做它的女主人吗?”他问。

    林浅放下方案,举起手指,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真是,男人把自己的商业帝国,摆在女人面前求婚这种方式,太击中她死穴了好不好!她这小半辈子就在等一个强大的、能折服她的男人。

    突然想到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

    以前她从没感觉到,这种情怀,原来这样美好。情深意重,又荡气回肠。

    正毫不矜持地浮想联翩着,有人敲门。林浅将那方案放进抽屉,端正坐姿:“进来。”

    是她手下的一名骨干,市场策划经验十分丰富的小伙子。他脸色有些凝重地坐下,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林总,我个人有些想法想跟您说一下。”

    这种语气,一般不是好事。林浅心里咯噔一下,微笑说:“好,你说。”

    小伙子是来辞职的。只说有了别的职业发展考虑,所以想离开。不得不说,林浅的心情瞬间跌落,优秀人才的流失,是任何管理者都不想看到的事。但她很清楚,这个职员是个非常成熟的职场人,既然提出辞职,那肯定经过深思熟虑。

    她不会为难他,但还是尽量做挽留,想要问他是对公司哪里不满意,试图找到问题,留住他毕竟最近爱达发展得很好,人员流失率也一直很低。

    小伙子对她也服,聊了几句后,坦言:“林总,您别误会,爱达很好,厉总很好,您也对我们很好。我想离开,真的是基于职业发展考虑,去一家更适合我的企业。至于去哪家,现在的确不方便透露,希望您能理解。”

    林浅点点头,心里有谱了小伙子还是跳槽了。

    树大招风。一个优秀企业的崛起,必然引来竞争对手对其人才队伍的垂涎。有人才流动也是合理的。

    她只能安慰自己:是爱达最近风头太盛了,胜利者也会有胜利者的苦恼啊!如今业务一帆风顺,今后她需要应对的,可能更多也是这样的管理问题吧?

    既然对方心意已决,林浅就点点头:“好,我明白你的想法。这样,离职前把手上工作妥善交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当然,什么时候想回来,我这里随时欢迎。有时间多跟我和同事们联系,吃个饭喝个茶什么的。”顿了顿,直视着他柔声说:“也祝你在新的企业,能发展得顺顺利利。”

    他明显有些动容,连连道谢,又重重点了头,最后看着她说:“林总……也祝你跟厉总顺顺利利,白头到老。”目光落在她手指的戒指上。

    林浅:“……谢谢。”

    这员工走了之后,林浅转动椅子,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有些讪讪。

    古话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其实隐隐也知道,和厉致诚虽然没公开,可公司里不知多少人知道了。毕竟是男上司和女下属,还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这么看来,厉致诚给她套上戒指,的确是最简单省事的方法,也护住了她身为女人的脸面。

    女人有时候失了脸面,都是因为男人不能承担。

    她再次举起手,在阳光下看着戒指。

    噗……最近他和她,还是真是顺风顺水,商场得意,情场也得意,羡煞旁人哪!

    下班后,林浅开车去市区的一间茶社。

    厉致诚约了宁惟恺在那里见面。

    晚高峰车流拥挤,林浅本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就绕了条小路,往目的地进发。说来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经过一个偏僻的岔路口时,看到宁惟恺的车,停在间商厦门口。

    一个年轻的陌生的女孩,从副驾下来,走向商厦。

    而宁惟恺也下了车,依旧是那副潇洒又欠扁的模样,好像一时的失意,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他靠在车门上,似笑非笑看着女孩离开。女孩走出两步,又转头看着他,那神态亲昵又熟络。

    宁惟恺又说了句什么,女孩突然佯怒扬起包,打了他一下,只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宁惟恺也在笑,笑容淡淡的。

    林浅立刻减缓车速停下,把自己隐藏在巷子里,没有跟他正面撞上。等他送别了女孩,上车开远了,她才再次发动车子,远远尾随而上。

    厉致诚当然不会带林浅跟宁惟恺见面,她是自己跟过来的,纯粹是因为好奇。

    等她上了茶楼,迎面就见蒋垣迎了上来。

    “他们已经在谈了。”他笑笑地说,“我先带你去包厢休息?”

    林浅点点头。虽然堂而皇之地跟过来了,厉致诚也知道。但直接参与他们的对话是不可能的,她也觉得没必要。就在一边呆着,等他好了。

    茶馆二楼环境更雅致,一间间包厢的门紧闭着,只闻茶香阵阵、音乐飘渺。蒋垣把林浅带到其中一间包厢,都退了出去,继续为那两位大佬打点其他事。林浅看厉致诚的西装外套就放在榻榻米上,微微一笑。一边喝着茶,一边望着茶馆院子里的郁郁葱葱,忽然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时至今日,也许厉致诚和宁惟恺,是这个行业里,最了解彼此心性手段的男人。

    但今天,却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坐在一起,观察这个与自己齐名的对手。

    今天是厉致诚做东,所以让蒋垣添了茶之后,就淡笑举杯:“宁总,闻名不如见面,我以茶代酒。”说完就干脆地仰头,先喝了一杯。

    说实话,宁惟恺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感觉竟然是很对胃口的。姿态坦荡、气场沉敛。既不盛气凌人,也不刻意笼络。

    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宁惟恺也举杯,一饮而尽,开门见山:“其实沙鹰现在的股权,我有不少,但控制权还是在祝氏手里。不知道厉总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沙鹰跟明德的合作,实在没必要。”

    厉致诚点点头,不答反问:“对于这个行业的将来,你怎么看?”

    宁惟恺微怔,笑了,答:“传统实业,一向发展平稳,起不了太大波澜。不过……”他看他一眼:“现在有你厉总几进几出,搅乱原有格局,各家都受了刺激。今后怎么样,还真说不准。”

    他这话像讽刺又像是有感而发,厉致诚听了却不生气,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搭,不急不缓地又问:“那你认为,箱包企业进入上游面料生产,是否是明智之举?”

    宁惟恺沉吟片刻。

    林浅大概不会想到,两个男人的见面,没有预料中的针锋相对,也没有不可预测的剑拔弩张。两人就傍晚昏黄时分,就着一壶清茶、几盘糕点,聊了一个多小时。

    不聊过往恩怨,只聊这个行业的起伏兴衰。

    直至最后两人推门出来时,也没有就未来,彼此到底是合作还是继续敌对,讨论过一句话。

    然而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是不需要说透的。宁惟凯已经很清楚厉致诚这一番漫谈的用意。

    他不为具体合作而来,只为表明主动求和的态度

    你强,我也不弱。你是行业里我唯一看得起的对手。我们今后如果继续斗得你死我活,大家元气大伤,都没好处。

    如果有机会能成为盟友,长远来看,一定是对彼此最好的,也对整个行业的发展更好。

    达成这个共识,今天的见面已经很有价值了。至于具体合作,还要看今后的缘分。

    不得不说,厉致诚比他想象的更聪明。

    也更有野心。

    厉致诚送宁惟恺出了包厢门,待他走远,就推门进了旁边的包厢。

    林浅正坐在窗边,单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看他进来,目光一闪,笑眯眯地问:“聊得怎么样?”

    厉致诚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掠过她指间的戒指。

    “还不错。”他微笑。

    林浅有点意外,但又好像不是那么意外。

    能让厉致诚感觉“聊得不错”的人,除了明盛康总、汪泰识、林莫臣……现在又多了个死对头宁惟恺啊。

    林浅理解他将来也许会与宁惟恺强强联手,实现共赢。但还是忍不住背后讲人坏话:“宁惟恺可不是省油的灯!”

    厉致诚看她一眼,答得很平淡:“难道我又是省油的灯?”

    林浅“噗嗤”笑了,盯着他英俊逼人的眉目,再想起同样优秀的宁惟恺,忽然有点感叹。

    “喂,别人变心,你不许变心。”她伸手捧住他的脸,“你要是变心了,我就……”

    厉致诚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颇有兴趣地问:“你就怎样?”

    林浅眼珠一转,答:“我就把手上明德的股份,一块钱一股卖出去,让你看得到吃不到,气死你。而且谁上网发个帖子,骂你抛弃发妻、骂那个女人小三狐狸精,我就白送一股给他!”

    这话说得刁蛮任性豪气万千,厉致诚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这个假设不可能成立。”他说。

    林浅心头一甜,结果又听他说道:“不过你提醒了我如果将来你眼里有了别人,我一定会让那个男人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言出必行、绝不手软。”

    林浅:“……我才不会变心呢!”

    宁惟恺走到茶社二楼的转角,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去了趟洗手间。

    等他推门出来,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熟悉的人声。

    他稍一驻足,转身回望,远远就见林浅挽着厉致诚的手,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走了两步,林浅忽然停步,说了句什么,又抬头亲了厉致诚一口。然后厉致诚干脆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扣着她的腰,站在灯下无声拥吻起来。

    长长的走廊里寂静无人,唯有那两个人吻得极为热烈,根本都没发现远处的他。

    宁惟恺笑了笑,收回目光,不急不缓地下了楼。

    等他上了车,习惯性地拿出手机一看:几个未接来电,有助手原浚,也有祝晗妤和Lydia。未读短信有两条:

    一条是祝晗妤。

    “老公,今晚回家吃饭吗?我做了白酒熏鲑鱼和海鲜汤。

    想你。”

    一条是Lydia:“哥哥,我Shop完毕,你还在附近谈事情么?有没有时间过来当司机,送我回家呀?PS:才不告诉你,给你也买了礼物,猜猜是什么”

    宁惟恺将手机丢到副驾上,发动车子,面无表情的行驶。

    一直行驶到前方岔路口,他慢慢打方向盘,转向了家的方向,同时给Lydia打电话。还没开口,清润的嗓音就含了笑意:“小姐,晚上我还有事,请你自便。”

    Lydia“切”了一声,爽脆地说:“那我自己打车。”顿了顿,又得意洋洋地说:“晚上我自制超香辣炸酱面,你没口福了。”

    宁惟恺微愣,笑笑,挂了电话。

    一切变故,总是在最平静的时刻发生。

    而聚散离合,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

    这晚林浅回到家,趁厉致诚去洗澡的时候,一个人进了书房。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该来的总会来。她得让哥哥知道,妹妹已经订婚这个事实了。

    噗……想起来怎么觉得蛮兴奋呢。

    电话打过去,足足响了七八声,他才接起:“喂。”

    林浅笑眯眯:“哥,你起床了没?”美国那边,应该是大早上吧。

    然后出乎她的意料,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说:“你是指晚上九点?抱歉,我不在这个时间起床。”

    林浅一愣,抬头看向墙上的钟,正好指向九点。

    嗳?!

    “我也在霖市。”他淡淡地丢下了个重磅炸弹。

    林浅倏地睁大眼。

    这时,却听他慢悠悠地说:“林浅,鉴于我们是亲兄妹,现在双方的身份和利益关系又比较敏感,短期内,请不要再跟我联络。再见。”

    “嗒”一声轻响,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林浅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电话。

    然而知兄莫如妹,林浅很快冷静下来。

    林莫臣每分钟都金贵得很,现在来到霖市,必然事出有因。

    还不跟她联络?还说双方身份敏感?

    林浅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他所在的投资公司,既做股票基金债券投资;也会做天使投资人,注资给一些创业者。另外还会替一些跨国公司做并购收购。

    爱达没有上市,又不是创业企业,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林浅的心倏地一沉。

    她有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哥哥他竟然……他怎么能……

    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厉致诚洗完澡走了进来,看到她紧咬的下唇,微怔。走过来坐下,将她直接抱到大腿上,低头一吻,隽黑的眸静静盯着她:“在想什么?”

    林浅还有点晃神,怔怔抬头望着他。

    “我哥来霖市了。”

    厉致诚也有点意外。

    林浅把刚才电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告诉了他。

    他的目光也变得深沉难辨。

    而林浅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他的电话是在向我暗示某个跨国公司已经委托了他所在的公司,即将对我们发起恶意收购。”

    她顿了顿又说:“不光是我们。按照他们以前跨国收购的案例规模,很可能是对中国行业前几名的企业,全部……发起收购。”

第64章 哥哥你好

    跨国企业为什么要收购中国企业?

    因为中国这片市场太诱人。

    很多外资企业进入中国后,水土不服;又或者是竞争不过本土企业。这时候,收购就会变成最有效的扩展手段。

    一方面,可以直接获得中国企业成熟的销售渠道、市场网络、人才队伍和客户资源;另一方面,收购竞争对手,就有机会消灭竞争对手,直接将其品牌雪藏。几年前“小护士”“乐百氏”“乐凯胶卷”家喻户晓,现在它们在哪里?

    更有甚者,收购整个行业的前几名,直接形成long断。

    现在这种情况有吗?当然有,日化、水泥、休闲食品、大豆、机械制造……在我们普通人未注意到的这些领域,大好河山,却已大势已去。

    打不过就砸钱买。这种手段,外资公司在中国屡试不爽。

    现在,他们终于将手伸向了箱包行业。

    而在林莫臣看来,这不过是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必然结果。

    他不会去想什么:我是中国人,保护民族品牌,爱国重于一切。他只会想:中国企业想要参与国际化竞争,就必须经历这个残酷的考验。守得住,那是你自己有本事;守不住,又怎么怨得了别人?

    欧美国家在商场上的残酷和野心,跟数百年前他们对中国发动的侵略战争,并无不同。即使今天他不代表DG来收购中国的箱包企业,明天,也会有别的跨国巨鳄,来抢夺这一块蛋糕。

    林浅所在的爱达,或早或晚都会面临这一场浩劫,跟他是否参与,根本没有关系。他改变不了她和爱达的命运。

    而在接收到客户公司委托的第一分钟起,他就不可能将这件事直接透露给她这是他的职业操守。

    不过,在电话里“冷漠”地与她划清界限,却是合情合理的。

    上午十点。

    司美琪、MK投资公司、DG集团三方代表,围坐在圆桌旁。

    经过了十数天漫长而艰难的谈判拉锯,三方终于达成了共识:DG集团收购司美琪51的股份,实现控股,同时注入数额相当大的一笔资金,双方在箱包市场共同发力,力争将司美琪打造成亚太区领先的一流企业。

    此刻,在陈铮看来,这一次的“卖身”,虽是无奈之举,却也可能是新的开始。因为按照协议条款,DG公司会派遣几个人进入董事会和经营层,但公司总经理还是他,控制权还是在他手里。除了能获得大笔救命资金,还能引进国外先进的技术、专利。尽管对方还提出了很多苛刻条件,但这次合作,本质上还是如媒体鼓吹的那样,是双赢的。

    而在林莫臣看来,司美琪的命运几乎已经没有悬念。因为DG收购司美琪的本意,根本就不是为了扶持,而是为了借这个壳,大举进入中国市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按照客户委托,使用一些股权拆分、打擦边球的手段,实现对司美琪更深入的控制;而陈铮的管理权也会被剥夺,司美琪这个品牌,很快就会被雪藏,逐步淡出市场……

    这么轻易就吃掉了第一个,林莫臣都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

    林莫臣的团队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长租了几个房间。但他这晚却没有回酒店,而是去了市区另一套公寓。

    这是他几年前回霖市时,买下的一套房子。不为别的,就为偶尔回国时,有个私人住处。

    此外,也是给林浅准备的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让这丫头,至少有这个地方可以住。

    他的公寓在高楼顶层,一推开门,就见满室灯火明亮。玄关放着双女士高跟鞋。

    他也不急,迈开长腿,慢悠悠地走进去。先四处打量了一番:地板和家具都擦干净了,一尘不染。看来那丫头找人来清洁过了。但看到养在阳台上的两盆兰花,他皱了眉花全死了,死得很彻底,枯黑得像两把细细的骨头。

    显然平时林浅根本没替他照料这里,只不过这次他来了,才临时抱佛脚打扫一下。

    客厅没有人,卧室的灯开着,可以看到林浅的身影在里头晃来晃去,明明听到他来了,却没出来。

    林莫臣感觉出不对劲了,立刻快步走过去

    她竟然在翻箱倒柜。

    抽屉、柜子,全被打开。多日不见的妹妹显然是刚下班就赶过来,西装脱了,穿着件白衬衣和职业短裙,袖子挽得老高,正埋头在柜子里翻。

    听到他走到门口了,只转头飞快地看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赌气。

    然后转头不看他,继续翻。

    林莫臣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不经允许,私自翻我的东西?”而且还是当面?

    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即使她之前频频飞去美国探望他,也从不进他的书房,从不动他的私人物品。

    林浅却“哼”了一声,答:“对于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中国人是不需要讲什么礼义廉耻的!”

    林莫臣明白了她是在找这次收购的资料。

    他静默片刻,走过去,直接将她的胳膊一拉,强行拖到客厅,推到沙发上。

    “胡闹。”他蹙眉。

    其实一开始知道,哥哥居然代表外资来收购爱达,林浅的感情是有点接受不了。

    难道他真的六亲不认,不管她的死活?要知道如果真的是他亲自操刀收购,厉致诚能否应付得了,都是未知数。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她跟厉致诚怎么办?感情势必被影响,然后因他这“黑心哥哥”苦情的分开吗?

    ……怎么可能?!

    她甚至想过,难道林莫臣接这个案子,是为了践行诺言,让厉致诚经历抽筋剥骨之痛?但想想都觉得荒谬,林莫臣绝不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而且他即使强势,也不可能违背她的意愿,强行“教训”厉致诚。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而且在她心里,有一条信念,始终是高于一切的哥哥尽管对旁人心狠手辣,但绝不会弃她的幸福不顾,只为利益对爱达下手。

    所以她今天来,就是要把他的用意和立场弄清楚。同时么,也是做她刚才做的事翻看资料探听风声。

    “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她直接开口,目光灼灼。

    林莫臣尽管很不喜欢她这样咄咄逼人,但也不希望兄妹间有误会。他在她对面坐下,先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晾了她一会儿。

    只晾得她两眼都快冒火了,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公司的合伙人不止我一个,难道要因为我妹妹在其中一家公司,他们就放弃一项金额达数亿美元的收购业务?林浅,成熟一点。”

    林浅就知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心里舒服了不少,但语气还是嗔怪的:“那你也应该早点通知我,我们早作打算。”

    对于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林莫臣直接无视,没理她。

    “可是你真的要对厉致诚发起收购?”她问,“虽然公是公,私是私,但我和他的感情怎么办?你没考虑过吗?”

    林莫臣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林浅。”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质疑,而是话锋一转说,“你要明白一个事实。这次的收购,我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我们公司不接,也会有别的公司接。即使今天DG不收购你们,将来也会有别的公司来收购。”

    林浅一怔。

    这话咋一听特别冷酷无情,但……他的意思是不是,既然早晚都要挨刀,由她的哥哥来掌刀,总好过别人来?

    他是在暗示,会给她和厉致诚留余地,放水吗?

    这要是换平时,林浅大概猜出了这个意思,就不会再追问。因为林莫臣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人,有些话他对亲妹妹,可能都不会说得太透,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她也会一如既往的聪明识趣。

    可毕竟事关厉致诚和爱达,有道是关心则乱,对于林莫臣这模拟两可的话,林浅还是觉得不满意。

    万一呢?万一她理解错了,他真的是字面意思:爱达早晚逃不过这一劫,与其钱被别人赚走,不如让他赚呢?以他的铁石心肠,真的有可能如此。

    她正思绪起伏,林莫臣却再度开口:“还有事吗?没有事你就请回吧。”

    林浅当然不理他装模作样的逐客令。她决定直接对他下一剂猛药。

    她将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直接伸到他面前,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林莫臣眸色一敛。

    “哥,我和厉致诚已经订婚了。”她说,“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帮不帮我们?要是不帮,害我夹在你们俩之间为难,那就别怪我认他不认你。我说得出做得到。”

    这话说得实在太狠了。尽管林浅面色沉静,迎着他冷冽幽黑的眼睛,心情也有些打鼓。

    而林莫臣看到戒指的第一眼,直观感觉就是不悦。

    唯一亲近的妹妹,居然不跟他打声招呼,就成了另一个男人的未婚妻。

    现在,还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声称认厉致诚,不认他?

    呵……

    “OK”林莫臣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那就让他等死吧。”

    转身就进了卧室。

    林浅:“……”

    其实林浅讲那些话,一方面,是要让林莫臣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这话会惹他生气,但他那么心思通透的人,肯定也会听进去,将来如果真的对付厉致诚,顾忌到她,也会留一手好吧,她这么想,的确是很偏袒厉致诚。

    另一方面,她也是想逼出林莫臣的真心话到底帮不帮他们?怎么帮?

    可现在看来,效果适得其反,她把哥哥给弄发火了,甚至还说出了“让他等死吧”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狠话……

    林浅在客厅磨蹭了一阵,终究还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冒失,伤了哥哥的心。于是默不作声地也跟进了卧室。

    林莫臣坐在一张椅子里,低头在看手机上的美国股市大盘图,没理她。

    林浅在他边上的床沿坐下,小声喊:“哥。”

    他继续不搭理她。

    林浅伸手勾住他的胳膊:“哥……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其实我知道的,你接这个案子,肯定是想照看我们。我就是不太确定嘛……”

    林莫臣抬眸看她一眼:“晚了,你请回。我改变主意了,过几天就会亲自发起收购。他接受也就算了;不接受更好,我主动请缨,联手DG集团,用司美琪的壳儿,直接跟你们市场相见。明年这个时候,市场上如果看不到爱达品牌,林小姐请不要太意外。再见。”

    林浅哭笑不得,还“主动请缨”呢!

    “……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千万不要自相残杀!”她一把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未婚夫重要,哥哥更重要。你要真的这么对我,你想天堂的爸爸他能高兴么?咱俩远隔重洋,分开了那么多年,你十六岁才回国找到我这个妹妹,你忍心又丢掉么?”

    这话十足的煽情,也十足的服软。而因为提及了往事,林浅虽然本意是哄他,目光也有些真情流露。

    她的话和神态,显然也触及了林莫臣的心,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却没再丢狠话。

    林浅多了解他啊,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又哄了一阵,终于令他眼中闪过笑意。

    “因为你和我的关系,所以对爱达的收购,我全程都不会插手,由我的同事来负责这是一开始就跟其他合伙人谈好的。”他终于如了林浅的愿,透露了更多的讯息,“我只负责新宝瑞和司美琪。”

    林浅听到这番话,第一个反应就是太好了,哥哥回避爱达,她和厉致诚就不会因此有矛盾;

    第二个想法就是新宝瑞和司美琪落在哥哥手里,一定会死得很惨啊……

    心总算落回了原处,她又抬头看着他:“哥,既然是你的同事操刀,那事情就好说了。厉致诚可是很厉害的,如果真的打起来,你的同事、下级和客户吃了亏,你别心疼。”

    林莫臣淡淡一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来替我操这份心?先回去搞清楚,厉致诚到底想不想卖。给爱达的收购条件肯定是三家中最好的,他是个比你冷酷现实得多的商人,你确定他不心动?”

    林浅愣住了。

    对于厉致诚想不想卖爱达这件事,林浅还真没跟他深谈过。

    那天从林莫臣的话里,琢磨出蛛丝马迹,她就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我哥那里把情况弄清楚。”

    厉致诚点头说:“如果不方便,不必勉强。”

    林浅只是直觉觉得,他一定不会卖,这是他的家族企业。她根本没细想过分析过其中利害。现在哥哥这么说,倒是令她有点不确定了。

    毕竟,他曾经眉也不皱的丢掉Aito。失去的利益,是为了换取更大的利益这是他亲口说的。

    说不定他真的会考虑卖掉爱达。

    林浅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失望吗?谈不上。就是忽然有点茫然了。

    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我从我哥这里出来了。你在哪里啊?”

    厉致诚的嗓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地低沉淡定:“刚从公司出来。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自从她昨天从哥哥的电话里琢磨出收购这回事,厉致诚一直表现得不急不躁,亦不慌乱。所以此刻听到他的声音,林浅也心安了几分。

    “不用了。”她说,“我直接开车回家,很快的。”

    “好。”他低声说,“到家再说。”

    林浅心头没来由一暖。

    挂了电话,林浅走到停车场,远远就看见个眼熟的身影,迎面走过来。

    靠。林浅在心里骂了句:冤家路窄。

    陈铮乍一看到林浅,并没有太意外。前几天他已从投资公司其他人口里得知,林总还有个妹妹,也在霖市,叫林浅……当时他的心情很复杂也很震撼。

    他首先想起的,是自己扇林浅那个巴掌;

    然后想起的是最初跟厉致诚争夺明盛项目时,听人隐约提起,是林浅托人帮厉致诚牵了线。当时他还想,林浅居然还有些人脉关系。

    没想到竟然是她哥哥如今代表资方来收购司美琪的投资人。

    呵……如果他当初追到了林浅,现在的情况又会怎样?也许司美琪根本不用失去那么多股份,就能绝地重生吧?

    “林浅。”他神色很自然地叫住她,“来找你哥哥?”他是从林莫臣的同事口里,知道了这个住址,所以找过来。

    无他,只为跟这位影响力颇大的投资人,联络感情。

    林浅大概也能猜出他是干嘛来的。她毫不掩饰地嫌恶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陈铮伸手一拦,笑了:“躲什么?我跟林先生也认识了,今后是合作伙伴。咱们就不能一笑泯恩仇么?”

    林浅:“神经病。”

    “林浅!”陈铮看起来很无奈,“那巴掌不是我的本意!我追你追得那么久,你转身就投入厉致诚的怀抱,换哪个男人不憋气?我只是让他们吓唬吓唬你,谁知道他们会动手?”

    林浅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哄住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吭声。

    陈铮脸皮也厚,低下头,把脸往她跟前一凑:“你也扇我一个耳光,就算扯平了,成吗?你以为我愿意把司美琪卖给你哥哥?如果不是你们和新宝瑞打得你死我活,搅乱整个市场,司美琪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在司美琪呆了三年,我待你也算不薄,如果还念旧情,就给我一个巴掌,今后也就不计前嫌。大家都是中国品牌,今后在你哥面前,能帮我一点是一点,我陈铮感激你一辈子。”

    他这番话讲得掷地有声,眼神也十分诚恳坦荡地看着她,可谓是从未有过的逢低做小。

    林浅咬着下唇,直觉上,她依然很反感这个人。但想到他刚才说的“你以为我愿意卖司美琪”,再想到爱达将来可能也面临同样的处境,的确也有点兔死狐悲的感叹。

    “扇耳光就不必了,我没这个爱好。”她淡淡地说,“我哥那里,抱歉,我跟他公是公私是私,从来不互相干涉。帮不了你。”说完也不看他脸色,转身走了。

    陈铮站在原地,看着她开车离开,脸色慢慢沉下来。

    他并不知道,由始至终,林浅都没跟林莫臣提过,跟他的私人恩怨,包括那个巴掌。

    此刻,他想起林莫臣在收购时提出的各种苛刻条件,对司美琪施加的各种压力……心头一股火起。

    一定是因为那个巴掌。林莫臣对司美琪那么狠,就是趁机公报私仇吧!

    他妈的,林浅、林莫臣,将来别让我逮着机会,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冷哼一声,转身上楼。在步出电梯、抵达林莫臣家门口时,脸上已带了风度翩翩的笑容。

第65章 心比天高

    夜色幽静。

    林浅走进别墅前院,首先穿过的,就是那盏葡萄架。

    月光之下,去年那几株幼苗,已经长到快齐她腰高。大大的叶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明年,应该就能爬上高高的葡萄架了吧?

    也许是心情有些凝重和茫然,她没有马上进屋,而是拿出手机,给它们拍了几张照做纪念。然后轻叹了口气,推门进屋。

    厉致诚就坐在沙发里,穿着简单的浅灰色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那模样利落又结实。他抬起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手在沙发靠背上轻轻一拍,示意她坐过去。

    林浅跟他并肩坐下,注意力立刻就被电视画面吸引了。

    正在播放的,是有关美国DG集团斥巨资收购司美琪的新闻。

    当然,新闻里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因为合作双方似乎都在保持低调,媒体获得的,大多也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大概外资收购这种话题,本身就有些说不清的敏感吧。

    但仅仅是看这一段新闻,再回想起今天陈铮的话,林浅有了唇亡齿寒的感觉。

    她转头看着厉致诚,开门见山:“你会不会卖掉爱达?”

    厉致诚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你认为呢?”他不答反问。

    林浅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今天跟你哥哥聊了什么?”他又问。

    林浅将林莫臣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当然,掠过了让厉致诚“等死”这种话……厉致诚听完后,点点头,话锋一转却问:“跟他说我们订婚了吗?”

    林浅想起哥哥当时的反应,自然不会说实话,答:“说了,他开始有点不高兴,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不过本质上还是挺高兴的,还祝福了我们。”

    厉致诚眼中缓缓浮现笑意,低声问:“真的?”

    林浅有点心虚,但还是正色道:“当然是真的,不然他还能怎样?”心中却想,这样你都能听出不对劲?好吧,物以类聚,你果然才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幸好啊,这两个家伙不用打架。

    厉致诚也没纠缠这个话题,而是看着她说:“等收购的事情了结,我和我父亲,再正式登门拜访他。”

    林浅的脸微微一烫:“随你。”

    提及这个话题,屋内的气氛仿佛都暧昧了几分。两人凝视着彼此,厉致诚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手沿着她的脸颊轻轻抚摸。

    “干什么?”林浅立马被他摸得有点心浮气躁。

    “你叫我什么?”他缓缓地问。

    林浅一怔,听懂了。到底是第一次,居然有点叫不出口。而且对着他这样气场深沉的人,叫这种亲昵的称呼,感觉怎么好诡异?

    “你先叫。”她把问题踢还给他。

    厉致诚低头在她唇上一啄,嗓音说不出的温凉动人。

    “老婆。”

    林浅的心,就像被什么突然撞了一下。

    她完全没想到,这么普通的、人人都在叫的称呼,从他嘴里跳出来,居然这么令她……

    怦然心动。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声喊道:“老公。”

    他的脸近在咫尺,黑眸幽沉地盯着她。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空气的热度,仿佛又升了几分,叫她的心阵阵悸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还没说呢,到底卖不卖爱达?”

    厉致诚的手沿着她的腰缓缓摩挲着,英俊的脸透出几分冷峻,也透出凝重。他伸手将茶几一角的棋盘连同棋子拿了过来。

    林浅来了兴趣:“又要布棋局?”

    厉致诚不答,而是拈起四颗黑子,从上而下,一一在棋盘落下。

    “如果拒绝DG集团的收购,爱达会面临四个主要威胁。”他的手轻扣在棋盘上,“一、财力。DG的财力远比我们雄厚,如果将来在在市场展开争夺,这一点,我们会非常吃亏。”

    林浅点点头。这也是她忧心的。如果说之前攻击实力比自己更强大的新宝瑞,爱达已倾尽全力才占到上风,DG是全球第一的箱包集团,财力何止数倍于新宝瑞?

    “二。”他嗓音低沉地说道,“司美琪的壳。之前DG在中国的销售一直未能打开局面,就是因为水土不服,没有成功建立起自己的销售队伍、市场网络。但现在,这个致命缺陷,已经用司美琪补足了。”

    林浅默然点点头,最后忍不住恨恨骂道:“陈铮这个蠢货!”

    “三、消费者的心态。”他的目光显出了几分淡漠。林浅接口:“的确,不少国人的心态,国外品牌就是比国内品牌好。这简直成了他们的先天优势。”

    不过话说回来,她似乎也更加偏爱国外品牌……囧。

    厉致诚显然也想到了她那一堆护肤品、衣服、皮鞋……眸光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林浅顿时恼羞成怒,嚷道:“你不也有很多……”

    厉致诚答得很快:“只有户外装备。”

    林浅一怔,再想想,还真的是。除了户外的鞋帽、衣物、帐篷什么的,他的其他东西,好像还真的是用国内品牌。

    “路虎!”她想到了。

    “车是公司的。”

    也对……林浅拧着眉毛继续想,忽的眼睛一亮,但又有点讪讪地说:“……还有套套!”

    厉致诚微怔,大概也没想到她居然把这个都算上了。

    他眼中闪过淡淡笑意:“好,这个我认。”

    林浅:“……”扭头看向一边他可真讨厌。

    “第四个威胁呢?”她问。

    厉致诚伸手在她微红的脸颊上轻轻一捏,答:“人心。”

    林浅一愣,听他继续说道:“DG要收购我们,必然会开出非常优厚的条件,会令很多人动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爱达的人心会动摇,这是我们阻止不了的。”

    林浅没出声。

    厉致诚却又拈起一颗白子,落在黑子对面。

    “这是什么?”

    “同意收购的好处。”

    林浅倏地睁大眼,看着他冷峻的轮廓。

    所以……他也在考虑同意收购的可能性了?

    “上面的四个威胁,无论哪一个,都有可能让爱达一败涂地。”他缓缓地说,“但如果同意收购,结果就非常简单我们会得到一笔庞大的资金。箱包行业是传统制造业,总体利益微薄。如果我们拿这笔钱进入房地产、金融投资……我想轻而易举就能赚回比箱包行业高数倍的利润。”

    林浅默然无语。

    厉致诚说这话,她是信的。以他的眼光和能力,干哪一行不能挣钱?可一想到要卖掉爱达,她的心情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莫名的沉重,莫名的茫然若失。

    她再次低头,看向棋盘上的五颗棋子,最后怔怔抬头望向他。

    所以他的决定是?

    “我的确考虑过卖掉爱达。”他看着她的眼睛,肯定了她的猜测。

    林浅却心头一动:考虑过?这话的意思是……

    厉致诚往沙发上一靠,静静望着她。她原本就侧坐在他怀里,此刻也转身,跟他面对面。厉致诚的双手扶在她的腰间,眼神也变得悠沉。

    “今天中午,我上网搜索了外资并购中国企业的资料。”他盯说。

    林浅预感他要说的,是很重要的话,不由得点点头:“嗯,然后呢?”

    “原来中国的很多行业的著名品牌,都已经被收购。”他淡淡地说,“面对外企收购,他们的选择和结局,基本没有悬念。”

    “嗯。”她林浅不是爱国狂热分子,但每次看到这种新闻,还是会有点不是滋味。就算说外资会带来更好的技术和人才,但那个品牌,终究已经不是中国的啊。而且被雪藏的民族品牌,真的不少。

    厉致诚却话锋一转,说:“唯独有一个行业,集体抵制外资收购。”

    林浅的心怦地一跳,接口:“家电行业!”这方面的新闻,她是看过的。

    厉致诚看着她点头:“新闻说为此,中国企业跟国际家电巨头,血战了很多年,付出惨痛的代价,才把外企击退。而现在的结果是……”他定定地看着她:“在这种激烈的竞争中,中国企业的技术和实力反而不断提高,现在很多产品,都做到了全球第一。外企看到中国家电就怕。”

    林浅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全身的热血仿佛因他的话,慢慢变得沸腾起来。他却伸手,将棋盘上散布的棋子一扫,一把抓起丢回棋罐里。

    然后他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难道我厉致诚的企业,就赢不了外企?做不到全球第一?”

    夜色已深。

    林浅躺在床上,脑子里已装不下其他,唯独厉致诚刚刚的一番话,在她心中反复激荡。

    爱达现在虽然是中国第一,但要成为世界领先,还有很大差距。

    可听到他神色平淡地讲出那么高远的目标,却一点不令她觉得飘渺。

    只觉得充满斗志,热血沸腾。

    浴室的门打开,厉致诚洗完澡走了出来。猎豹一样的身材,湿漉漉的短发,看起来就是幅英挺性感的画。林浅现在怎么看他怎么喜欢,不等他走近,就跳下床冲过去,伸手抱他。

    厉致诚乍见自己的女人突然如此热情地投怀送抱,脚步一顿,反应也很快,一把就将她接住、托起,林浅整个人腾空而起、缠住了他。

    他眸色深沉地望着她。

    林浅也看着他,柔声但是坚定地说:“我还要做你的副官。鞠躬尽瘁、赴汤蹈火!”

    “好。”他轻声答,“夫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浅忍不住笑了,“切”了一声说:“我就要做副官。”语气软了几分,娇嗔道:“长官大人,请把你的锦囊妙计都告诉我吧。”

    厉致诚将她丢到床上,低头重重亲了几口,才搂着她一起躺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需要更深入了解他们的情况。”

    林浅点点头,这个她知道。那些军事将领们打仗前,都要对对方的兵力啊、粮草啊、将领风格了解透彻,才能百战百胜。厉致诚之前之所有两战全胜,也是深深掌握了陈铮和宁惟恺的人性。

    她想了想说:“我哥公司那几个人,之前有过接触。DG公司的资料,我以前也专门做过收集。我跟你讲啊。”

    “好。多谢林副官。”

    林浅微微一笑,靠在他怀里,开始回忆那些重要的信息。

    “我哥那几个合伙人,还有他手上那帮下属,用两个词概括就是:狡猾、心狠。他们会在收购条款里,提很多限制性条件。乍一看,你觉得没什么;等到真的有什么事发生,譬如企业经营不善,譬如外部条件发生变化,这些不起眼的条款就发挥作用了,他们就有理由,一口口把你的企业吃下去。偏偏这些条款还是合法的或者是打擦边球的。不得不说,国内企业在金融收购方面的经验,跟国际企业还差得很远。”

    厉致诚点点头。林浅也感叹道:“我估计吧,陈铮肯定着了他的道。”

    提起陈铮,厉致诚没有半点心软,淡淡说:“咎由自取。”林浅眨眨眼看着他。其实陈铮讲得没错,这回司美琪走投无路,真的是被他们拖下水的。

    新宝瑞的休闲包销量萎缩,出现大片市场空白,司美琪就理所当然地跳进来,然后被爱达的品牌杀得体无完肤……厉致诚的“一箭三雕”,指的不就是面料市场、休闲包市场,以及干掉司美琪。

    她又忍不住盯着厉致诚。

    当初她被陈铮的人扇耳光时,他就说,他会记住她的这些泪水。

    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绕这么大个圈,在这么长时间后,给予司美琪致命一击,也为她报了这个仇。

    呵……陈铮的一个巴掌,还真是贵啊。

    “DG集团亚太区的几位高层,以及做市场的几个人,也很有特点。”她继续说道,“有的很擅长电商销售,所以他们的业务在台湾香港地区做得很好。我们要特别小心他们发动大规模网络营销策划;

    他们的广告团队,是全球最好的。说实话,我们远远不如。我每次看到他们做出的广告,都觉得震撼;

    另外,他们的运营流程非常高效、非常快。按照他们之前在其他国家的做法,很可能在准备充分后,就会发动‘闪电战’,袭击市场。

    夜色静深,两人就这么低语着讨论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林浅既觉得踌躇满志,也深深的明白,前路只怕一片坎坷。因为他们即将遭遇从未有过的强劲对手,能否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真的还是未知数。

    与此同时,林莫臣的收购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他的第二个目标,是新宝瑞。

第66章 决胜之策

    当宁惟恺听说,DG集团已经成为新宝瑞的大股东之一时,还是挺意外的。

    因为祝老爷子早就声明过,新宝瑞的股份不会卖。谁知还没过多少时间,就转了风向。

    他没花多少精力,就探听清楚了原委原来对方先从中小股东下手,陆续收购。而这些股东,大多是祝氏的一些旁支或者老臣。当初跟着祝老打江山,拥有部分新宝瑞的股份。现在?早已不能进入祝氏的核心利益层。所以他们面对DG的高额收购,很难不心动。

    但真正令新宝瑞陷入股权危机的,竟然是祝氏的两个儿子。

    原来DG集团的收购代表,一个叫林莫臣的人,先后秘密约见了两位祝公子。过了几天后,居然从两人手中一共收购到10的股份。这样DG的股权总占比,竟然达到了30,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股东。

    对于这个事实,宁惟恺只想骂一句:我操。

    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所以不心疼。对于这两位公子哥为什么会出售股份,宁惟恺想到的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他执掌新宝瑞多年,影响太根深蒂固。估计两位公子对着这样一个企业和一大帮难辨忠心歹心的人,其实是非常闹心的;

    第二,祝大祝二都只管过房地产和金融行业,对于箱包这种传统又利薄的行业,只怕提不起太多兴趣。而卖掉了手里的部分股份,就能获得大笔资金,变废为宝,去支持他们手头其他企业的发展。同时,当然也能提高他们在祝氏内部的影响力毕竟他宁惟恺没落后,那个位置的争夺者,就剩下这两兄弟了。

    更何况,卖掉新宝瑞,今后他宁惟恺想要东山再起,就会难上加难。等于是彻底再给了他落井下石的一击。

    宁惟恺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站在他们的位置,也会卖掉新宝瑞。

    现在,情况就非常微妙了。祝老手里还有20股份,两兄弟各卖掉了5,手里各自还剩10不排除他们会继续卖股份的可能,祝晗妤手里的15原封不动,另外还有15散布在一些中小股东手里。而这几个股东,恰恰是忠于宁惟恺的人,所以按兵不动。

    此外就是DG的35。谁能最后得到新宝瑞的控股权,还是未知数。

    而对于祝晗妤,宁惟恺很理解她为什么不卖。据说林莫臣也找过她,但她拒绝见面。

    她虽然懵懂无知,但这份懵懂也是固执的。她大约想不到手里这份股权,如今有多么重要。她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卖掉原本属于祝氏的东西。

    宁惟恺望着窗外的蓝天和楼宇,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而想曹操,曹操就到。原浚敲门走了进来,面色有点古怪,在朝他打眼色:“宁总,您太太来了。”

    宁惟恺微怔,就见一身宝蓝色短裙、带着白色礼帽的祝晗妤,从他身后走了出去。

    四目凝视,宁惟恺脸色不变,祝晗妤的眼中却蕴藏了很多情绪。她的双手紧紧扣在手袋上,站在原地望着他。

    宁惟恺:“原浚,你出去吧。”从大班桌后起身,微笑走近她:“晗妤,你怎么来了?”

    这是她嫁给他以来,第一次踏出家门,踏进他工作的地方。

    祝晗妤不知怎么的,就垂下了目光,避开他的直视。

    “你三天没回家了,我来看看你。”

    宁惟恺看着她微垂的脖子,幼滑腻白,就像上好的羊脂玉。他从没见过别的女人,仅仅是脖子,就精致这个样子。而今天这身装扮,只不过是她最普通的穿着,可站在他的办公室里,举手投足间,哪怕只是一个衣角,都是优雅动人的名媛气质。

    她是天生的名媛,天生的公主。

    一直活在梦幻般的的象牙塔里,曾经令他梦寐以求的公主。

    宁惟恺拉着她的手,走回大班桌旁。祝晗妤怔怔跟随着他,没有说话。

    宁惟恺重新坐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这下祝晗妤有点不自在了:“这是办公室……”

    “没事……”宁惟恺在她那细腻的脖子上,印下轻轻一吻,“他们不会进来。”同时解释道:“这几天外面的收购闹得沸沸扬扬,你也听说了。我在忙这个事,所以没空回家。”

    可有的时候,解释本身就令人感觉空白。以前再忙的时候,他只要人在霖市,都会回家陪她。

    可祝晗妤只是点点头,从手袋里拿出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他:“我来……给你送这个。”

    宁惟恺接过一看,愣住:“这是……”

    这是一份股权委托书。上面写着,祝晗妤全权委托宁惟恺,代理手中15的新宝瑞股份,代为行使一切股东权利。最下方是她的签名和印鉴,一如她本人,纤细柔弱。

    宁惟恺抬眸,静静看着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祝氏家族,抑或是DG,谁能最终控股新宝瑞,决定权却落在了他宁惟恺手上。

    祝晗妤的眼睛有模糊的情绪闪过,她看着他答:“意味着……你手上沙鹰的股份,加上这一部分,至少可以保住沙鹰,以及其他一些品牌。对吗?”

    宁惟恺低头就吻住了她:“对。谢谢你晗妤。”

    祝晗妤眼里突然就涌出了泪水,终于也放下了这些天脆弱的自尊,搂着他的脖子哽咽道:“惟恺,我不是要站在爸和哥那边,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反目,我想一切都好好的……”

    宁惟恺心头像是被撞了一下,搂紧她说:“我明白,傻啊你……”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却被人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

    “宁总,我完成任务来汇报了!”清脆得像栗子一样的女声,以及站在门口的聘婷身影。

    宁惟恺和祝晗妤同时转头,朝那人望去。

    一个看着很年轻很清秀的姑娘,穿着白衬衫和一字裙,推着门站在那里,看到他俩相拥而坐的身影,眨了眨眼。原浚一脸正色站在她身后,已经喝斥出声:“Lydia,宁总和太太在说事情,先出来。”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已经关上了门。

    室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宁惟恺和祝晗妤重新看向彼此。他低头要吻,她却推开他站了起来,勉强笑了笑:“你还要忙吧,我不打扰了。”顿了顿,又抬眸看着他:“你今晚回……”

    “我回来。”宁惟恺抢在她前面回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哄道,“等我。”

    祝晗妤点点头,又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宁惟恺一直把她送出办公室,送下楼。而在经过外间的秘书办公桌时,祝晗妤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正低头坐在桌前的女孩。

    她没有看她,她也没有再看她。

    一直到坐上了私家车,挥别了宁惟恺;直至车辆徐徐转弯,他从车后再看不到她,祝晗妤才用手捂住嘴,全身发抖着,哭了起来。

    宁惟恺获得新宝瑞15股权这件事,成不了秘密,很快就在行业圈子里传开了。一时间,很多人找上门,也有很多人观望着他的举动。而他谁也没见,其中包括已经在箱包行业里声名赫赫的林莫臣。

    他只在几天后,约见了厉致诚。

    这次会面,双方可以说都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对于宁惟恺来说,他能完全控制的,只有沙鹰一个品牌。在如今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既是他翻身的契机,也可能是丢掉最后一张底牌的深渊。

    所以他需要暂时找一个大的靠山。

    而厉致诚很清楚宁惟恺的处境,同时,他也需要他这个助力。

    阳光灿烂的下午,两人在上次的茶馆见面。不过这一次,宁惟恺车上没带Lydia,厉致诚也没带林浅。

    这一次,是宁惟恺给厉致诚斟茶,淡笑问:“听说DG也对爱达表明了收购意向,不知道进展得怎么样?”

    厉致诚言简意赅地答:“过几天会给他们正式回复。”

    宁惟恺点点头,也不多问。端起白瓷茶杯,在手指里慢慢转动着,忽然笑了:“腥风血雨啊!我以为你是行业最大的搅局者,没想到我们都成了外资的盘中餐。”

    “那也不一定。”厉致诚的手指轻敲桌面,俊脸始终不动声色,“如果中国企业都抵制收购,将来的局面如何,你怎么看?”

    宁惟恺何尝不是琢磨过其中利弊,轻笑答:“照常理判断:短期,可以惨胜。长期,必败。”

    厉致诚眉目不动,端起茶轻抿一口说:“你看过中国家电企业的报道吗?”

    宁惟恺怎么会没看过,笑笑答:“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在与外资对抗这一点上,有利也有弊。”

    “洗耳恭听。”

    “呵……利是,箱包业虽然也有点技术含量,但毕竟不像家电,各家的质量和技术差别不会很大。所以我们不用像家电行业一样,苦哈哈地去不断钻研、不断提高,利润被压得很薄很薄。”他扫厉致诚一眼,继续说道,“弊是,家电更注重功能性,只要牌子还可以,消费者看的就是性价比;可箱包是个人日常消费品,说白了,箱包会体现个人品味和地位。一旦DG利用司美琪的现有销售网络,大举进入中国;消费者一旦认识和接受了这个国际名牌,我们再做什么,都会无济于事。拼价格、提高质量,都没用。谁会为了几十块甚至上百块的价格差,不去买国际第一的品牌,买本土品牌?更何况价格战我们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到时候大势已去,你和我关门扫地,沦落为DG之后的二线品牌,真是指日可待!”

    这番话虽然秉承了他一向轻佻凉薄的风格,但何尝不是句句真知灼见、直指利害?讲完后,他就手搭在膝盖上,打量着厉致诚。

    而厉致诚也静静地望着他,黑眸深不见底,令他也看不清晰。

    这么安静对峙片刻后,厉致诚开口了。

    他端起茶盏,往桌子正中轻轻一放:“所以,我们如果要战胜DG、保住市场,关键决胜点只有一个切断消费者认识和接受这个品牌的过程。”

    宁惟恺微挑了一下眉头。

    说实在的,跟厉致诚交谈,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的感觉。他心底埋藏最深的想法;面对如今庞杂的行业局面,他纵观全局、扒开一切表象后,凭借他的战略天分,得到的最大胆也最离经叛道的结论,看到的最准确的、也是唯一一个战略决胜点,竟被厉致诚一语道破。

    这就是棋逢对手的感觉么?

    他在心中嗤笑一声,有病。

    “你想怎么做?”他开始直入主题。

    厉致诚显然早就胸有成竹,端起另外两只茶盏,一一放到他面前:“分两步。”他抬眸沉沉地望着他:“第一步,你为主、我配合,从外围对他们施加压力。令他们全面进入中国市场时,就承担比较大的压力。”

    这话他一说,宁惟恺就明白。所谓外围,指的自然是全国的销售渠道、供应商、经销商、物流商等等。他现在依然是箱包行业协会会长,在行业里人脉关系很广。当初,他就想过用这招,从旁打压新崛起的Aito。如今厉致诚却让他把这招用在外资身上,想想还真是可笑。

    见宁惟恺静默不语,厉致诚继续说道:“这一点上,爱达的全部资源,都会支持你。”

    这可谓是非常大的支持了。等于是把两家企业的资源,全都整合在他手里,听他差遣。那么两家面临的竞争压力、以及可能承担的损失,也是一样的。同时,也能为他东山再起,积累更多人脉和声誉。宁惟恺在心中权衡了一下,也没马上答复,而是问道:“第二步呢?”

    厉致诚看着他,往椅子里一靠,答:“第一步会令DG元气有所损伤,但也是佯攻。第二步我来负责在消费者心中,建起一堵挡住外资品牌的墙。”

    厉致诚回到爱达,已经是傍晚时分。

    大厦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蒋垣还坐在隔间里,看到他就站起来:“林经理来了。”

    厉致诚点点头:“你先回去。”

    推开门,就见林浅站在光线昏黄的书架前,正在看他那本孙子兵法。她转头朝他一笑,将里面夹着的、他刚刚写就不久的第三张计策拿了出来。

    “这个让我保存好不好?”她问。

    厉致诚当然没有异议。就见她慎重的将那张纸叠好,放进随身的钱包里。还故意紧张兮兮的望他一眼:“我要特别小心,被别人捡去就糟了。当然,我也绝不会让我哥看到。”

    厉致诚微微一笑,走过去搂着她坐下。

    “下周安排你过去长沙?”他盯着她问。

    林浅有些意外地抬眸看着他:“不是计划下个月初,我再过去吗?”

    他们说的是前期就定好的,林浅前往明德在长沙的分公司,同时今后接手明德在大陆的事务,不再介入爱达集团这边的工作。

    “很快就会打起来。”厉致诚抱着她,眸光幽沉,“你去那边呆着,完事我来接你。”

    林浅没出声。

    厉致诚的意思很明白,她也理解就像林莫臣回避了爱达,她其实回避这次收购战,也更稳妥。几天前她虽然信誓旦旦要当他的副官,但也只是意气的话,这次也做好了旁观的准备。

    不过她之前没觉得要走得这么快。

    “好吧。”既然他这么认为,肯定有他的考虑。林浅勾着他的脖子,“你要多久?”

    “三到五个月。”

    林浅瞪大眼:“三到五个月?”不见面?

    看她急了,厉致诚眼中泛起沉沉的笑,伸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亲下来。

    “我每周都过来。风雨无阻。”

    几天后,林浅就乘上了飞往长沙的航班。

    对于这一次的外派,她是兴奋大于不舍的。虽然刚才厉致诚在机场送她时,她看着他在人群中挺拔的身影,眼眶还是湿润了。

    不过两人同居久了,一个人再生活,倒也觉得轻松新鲜。加上他又承诺了每周见面,就一定会做到。

    坐在候机厅时,林浅给林莫臣打了个电话道别。林莫臣稍稍有点意外:“不是下个月吗?”

    林浅叹气:“你回避了,我不也得回避吗?”

    林莫臣却来了句:“也好。你是厉致诚唯一的弱点,收起来比较放心。”

    林浅当即就愣住了什么叫做她是厉致诚唯一的弱点?她明明一直是他麾下的一员猛将,什么时候变成弱点了?

    哥哥这么想,厉致诚难道也是这么想的?

    直至坐上飞机,她心里还有点不舒服。但随着飞机攀入云层,旭日光芒万丈,生性豁达开朗的她,又将这码子事儿暂时丢到脑后。

    她一边看着窗外磅礴的美景,一边将钱包里那张锦囊妙计再次拿出来观赏。

    这是前几天,她和厉致诚在家讨论后面的计划时,他手把着手,跟她一起写下的。字迹照例有点歪斜,但不影响观瞻。

    第一计就是:诱敌深入。

    林浅看了一会儿,将它叠好,又放进包里。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熟知他的全部计划,此刻,她就闭上眼睛想这一次,一定会顺顺利利,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们一定会赢。

第67章 转身之后

    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时,林浅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短短的黑发遮住额头,眼窝很深;饱满的鼻梁和颧骨,勾勒出极具男性气息的轮廓。

    还有她最喜欢的下巴,简洁干净。

    她心中一软,手轻抵他的胸口,抬头亲上去。

    嘴唇刚触到他的皮肤,就被他伸手抱住,翻身压住了。

    林浅望着他清亮的眼。他也低头凝视着她。

    然后她读懂了他的眼神,也感觉出他身体某处的变化。

    “你又想要?”她低声问。

    “嗯。”他轻轻顶了她一下。

    “哦……”

    酒店高层的房间里,从窗户可以眺望整条湘江。这是长沙最好的季节,初秋的风还带着夏的暖意,从江心、树林间掠过,像一只温柔的手轻拂而过,最后只余下阳光斑驳,寂静葱绒。

    林浅和厉致诚相拥交缠着,从昨晚他抵达,到今早睡意朦胧。时光好像被遗忘在这幽暗的、远离尘嚣的房间里,只有几日不见的他的轮廓他的眼,更加深沉动人,无声地占据她的身体她的心。

    他从床头柜上拿来个避孕套。

    林浅就躺在被窝里,把自己包成了个粽子,笑眯眯地望着他:“还在用日本货啊,啧啧啧。厉总千万不要让外人知道这一点,否则怎么号召整个行业抵制外资……”

    显然,对厉致诚发起任何挑衅,都应该三思这条定律终身适用。因为他看她一眼,忽然将避孕套利落地一丢:“不戴了。”

    林浅:“……”

    眼见他真的这样继续运动起来,林浅连忙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赶紧戴上。”

    谁知他眸色深深地望着她,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不戴好吗?”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凉,听得林浅的心“咯噔”一下。

    他是认真的。

    怀孩子啊。

    虽说两人的婚礼已确定在四个月后,之前也的确聊过想生女孩还是男孩。

    他说过想要女孩。

    可是他这样一个男人,站在行业顶端万众瞩目的男人,才二十七岁,刚订婚,就动了想要孩子的念头,比周围那些成功的职场男人都早。宁惟恺都三十了,还没孩子呢。

    果然,他始终是二十几岁的皮相,四十岁男人的心啊。

    想到自己这个英明的结论,林浅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他盯着她。

    林浅当然不会说了。不过要孩子这种事,她觉得顺其自然就行。点点头:“那就不戴吧。”

    厉致诚的眼神顿时有了点变化。具体是什么变化,林浅也说不上来。

    大概是……激动。

    在他眼里看到激动的神色,还真是难呢。连激动都是暗沉的、克制的,不易察觉的。要不是她已熟悉他的每一根眉毛,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让林浅莫名的也有点激动起来。

    最后一起抵达时,厉致诚用沉沉的身体压住她,她就在他的胸膛下,低低地喘着,像呜咽又像兴奋。她这才发现,原来两个人间没有任何隔阂,他将阵阵热液留在她身体里时,那感觉跟平时做完全不同。

    她居然觉得很感动。以前看书常用到“浇灌”这个直白的词,她觉得很黄很暴力。可真的到了此刻,原来真的只有“浇灌”二字,可以概括她身体的感觉,心潮的澎湃。

    他浇灌了她,用男女间最亲密最美好的方式。

    林浅的脸颊阵阵发烫,这样的神色变化怎么逃得过厉致诚的眼睛?他的额头还有细细的汗,让她躺在他的臂弯里,低声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浅忍不住笑了,把有关“浇灌”的理论跟他说了一遍。

    厉致诚听完后,唇畔也浮起笑容,可望向她的眼神,却更深沉。然后身体某处,再次抵住了她。

    林浅瞪大了眼:“你又……”

    “是你先撩拨我。”他低声说。

    “我哪有!”

    厉致诚静静地望着她。当然有。

    “你浇灌了我”,这样露骨至极的话,却偏偏被她说得一派天真坦荡。

    哪个男人听到了,能忍住不抬头?

    最后,到底还是离他的航班起飞时间太短,她又太累,只能匆匆在她手里释放了一回。而林浅送他下楼,乘车去机场时,身体感觉还有些异样他残留在她体内的东西,像是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眼前这个在晨色中形色匆匆的冷峻男人,已经是这个世界上,跟她最亲密的人。

    “注意安全,不许太累了。”她抬头亲吻他。

    厉致诚将她的身体紧紧一搂,低声说:“上去再睡会儿。”

    “嗯。”

    他终于松开了她上车。轿车很快开出酒店,消失在视野尽头。

    这已经是他们小别又重聚的第四个周末,林浅每次送他离开,依旧会感到一阵失落。裹紧风衣,抱着自己的胳膊,转身上楼。

    没有了他的酒店房间,瞬间仿佛也恢复了陌生。她将自己的随身东西整理好,又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婚纱介绍册。

    这是她昨晚拿来给他看的挑选婚纱、酒店和蜜月地点,本就是他下达给她的任务。他太忙了,这些事只能她做。

    可林浅也知道,厉致诚是不想让她为他担心,所以才丢这些事给她。

    还真是让她呆在这里,等他解决了一切,就来接她。

    林浅叹了口气,翻开婚纱册,目光最后落到其中一款上。裸肩、抹胸。腰身很细,层层叠叠不规则的纱,像是奔放的缭乱的花朵,簇拥着新娘。

    这是他中意的款式。

    因为他喜欢,所以变得这么动人。

    今天是周一,林浅到办公室刚九点。

    因为大陆明德的几个分厂都是新建,一切整齐有序,所以她的管理工作也很顺利,甚至还挺清闲。

    看了一会儿新闻,果然铺天盖地都是DG旗下的几个全球主力品牌,进驻全国各大商场,同时在司美琪的专营店开始销售的消息。

    这个势头无可避免,不过现在业内的人都知道,以宁惟恺为首的行业协会会长,不断在给DG施加压力。经销商和合作商们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所以DG在中国每前进一步,都不是轻松就能办到的。

    这个宁惟恺,关键时刻还是有大义的嘛。林浅看到页面上他的新闻报道现在已经有媒体标榜他为爱国商人。

    他可真是翻身了。

    不过林浅很清楚,这只是第一步。只能适当阻止DG进入市场的节奏,真正的正面战斗,还没开始。

    脑海中又浮现厉致诚的样子。高高的个头,纯黑利落的西装,沉稳的举手投足。

    他的正面战场。

    又看了一会儿,秘书送来张碟片:“林总,上周战略会的视频资料已经制作好,可以存档了。”

    “好的,我看看。”

    林浅将碟片放入电脑。

    这是上一周,爱达全体管理层参加的一次战略会议。目的,就是讨论如何应对DG的收购。甚至连久违露面的董事长、厉致诚的父亲徐庸也来了,对全体人员做了训勉讲话。林浅身在外地,通过视频连线参加。

    话说,这位未来公公,林浅见过两次。跟厉致诚同居之后,他带她去了疗养院。徐庸待她挺和蔼可亲,彼此印象不错。不过也没有更深入的接触。

    林浅按下播放键,画面上出现了很多人:厉致诚、顾延之、刘同、薛明涛……以及坐在正中,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徐庸。父子俩长得还挺像,都有冷硬的轮廓、帅气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

    徐庸很快就发言了。到底是位高权重,曾经是所有爱达人心中的权威和信仰,他缓缓地回顾了自己的一段创业史,而所有人也都屏气凝神听着。如今的掌权人厉致诚则静坐在他身侧,听得也十分专注。

    而后,他话锋一转,说:“听说,现在美国DG集团,对我们提出了收购。条件很优厚,也暗中联络了小股东。”

    会议现场的气氛,仿佛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DG我去过,年轻的时候我就去美国、去欧洲都考察过。”他语气很轻松地说,“这个企业的确很不错,全球五百强,号称箱包行业第一。可是,他们在中国市场做了三年,还是没做起来,所以现在才想出收购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全笑了。厉致诚眼中也浮现极淡的笑。

    徐庸又说:“那么爱达要不要卖给他们呢?”他环顾一周,全场一片寂静。

    “不卖!”他斩钉截铁地说,“再高的价格,都不卖!我的一个儿子,为爱达奋斗了短暂的一生,最后车祸死在出差的路上。我的另一个儿子……”他看向厉致诚:“从他呆了很多年的部队回来,不去当首长,来管理爱达。爱达凝聚了我们这几个男人,全部的心血;也凝聚了在座的各位、几千爱达人的心血和情感。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卖掉爱达。”

    台下响起一片如潮的掌声,气氛也瞬间变得热烈起来。尤其是以刘同为首的一些老臣,一脸欣慰和振奋。

    待掌声褪去后,徐庸用那鹰一样的眼神扫视全场,最后说道:“今天我来,一是要表明立场,而也是统一大家的想法。我不卖,你们也不要卖。因为爱达是大家的。如果真的有人,把手里的股份卖掉了,我只能说,今后,你就不是我徐庸的朋友,不是我的员工,也不是爱达的人。你站到了整个爱达的对面去。甚至可以说,你背叛了民族品牌。这样的人,我徐庸永远都不会原谅。”

    会议在长久不息的掌声中结束了。时隔几日,林浅再看到这段会议视频,还是会被徐庸铿锵有力的话语感动。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么?

    不过她脑海里又冒出另一个念头徐庸应该不知道她哥哥的身份:代表美方收购箱包企业的投资人。否则以徐庸如此决绝的态度,知道了,总是会心生间隙吧。

    厉致诚肯定会瞒着他的。

    然而此刻的林浅没有想到,数日之后,她以为不会发生的事,竟然一件件发生了。

    甚至连厉致诚,都猝不及防。

第68章 几家欢喜

    阳光炽烈,陈铮正带着DG亚太区总裁一行人,巡视司美琪在霖市东郊的生产基地。

    正是下午,工厂里机器轰鸣,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们埋头苦干,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于是那帮洋人们看到后,纷纷点头,表示满意。

    陈铮对于现在的司美琪,也是比较满意的。要知这世上从来没有雪中送炭,只有锦上添花。司美琪被DG收购的消息传出后,原本关系已经趋于僵化的供应商、合作商们,纷纷改变了态度。不说殷勤备至,毕竟大家都还在观望。但至少是不敢得罪他了。

    而消费者显然也有很强的崇洋媚外心理。自从司美琪摇身一变为外资品牌,门店的销量也有所提升。而得到了DG的资金注入后,他的工厂又重新运转起来。

    多么好的良性循环。没有这些人模人样,实则贪婪又傲慢的外国人,还真办不到。

    可有道是请神难,送神更难。陈铮以为今天的视察圆满结束,彻底将这些洋人糊弄过去了。谁知步出工厂时,走在最前面的DG亚太总裁却发话了。

    而且态度很严厉,直接向陈铮开炮。

    “Ben!能否解释一下摆放在五号仓库的货物,是怎么回事?”

    Ben是陈铮前几天给自己起的英文名,便于跟他们沟通。此刻,他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还是没承认,说:“查理斯先生,那是我们的一个休闲包产品系列。”

    查理斯是一位四十余岁、又高又状的澳洲人。他有一双非常大的蓝眼睛,鼻梁很高,皮肤非常光滑,这令他的长相看起来有几分憨憨的孩子气。

    此刻,他就摇了摇头,说:“Ben,你没有说实话。我看过那批货物的检验报告,产品不合格率非常高。不少货物的面料存在色差,内部缝纫也不整齐。甚至还有一部分采用了与产品说明不符的、质量较劣等的材料。我猜……这批货物是赶制出来的,对吗?”

    他一说完,所有人都静下来。陈铮这边的人,更是面面相觑。

    陈铮阵阵心虚。

    这批货,的确是赶制出来的。

    半年前,当新宝瑞的休闲包市场萎缩时,陈铮从银行举债,打造了这个新的休闲包产品系列。当时,因为司美琪已经跌入了最低谷,人员流失十分严重、资金周转也有困难,产品质量当然打了折扣。

    但这批包,大部分还是采用非常好的材料制作,投入非常大。至少从单个包的外观,消费者绝对看不出明显问题。

    今天查理斯一行来视察,他还专门嘱咐仓库的人,摆放了些质量较好的在上面。

    公司转交给外资方的资料,堆了满满几屋子。陈铮以为查理斯这种大老板,肯定不会细看。谁知道他从哪里看到了检验报告?

    陈铮在心中有些懊恼,还是大意了。

    这时,其他几个外国人,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他们来自不同国家,带着各种口音的英文,吵得陈铮的脑袋有点发疼。

    “嗨,诸位。”他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他们,“我能不能解释一下?”

    他们全安静下来。

    陈铮笑了笑,说:“这批货的确存在一定的质量问题,所以我们没准备放在一线城市销售,而是打算调低价格,投放到二三线市场……”

    他的话还没说完,查理斯已经再次开始摇头:“Ben!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优质,永远是DG追求的第一目标。即使是价格低廉的产品线,也应该保持水准。不行,我不同意。”

    陈铮忍了忍,继续保持笑容说:“查理斯,你能不能听我讲完?”

    查理斯瞪大眼看着他。

    陈铮:“合作之初,你们之所以对司美琪感兴趣,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是全中国销售网络分布最广、影响最大的企业。在爱达、新宝瑞都没有涉足到的三线城市、甚至乡镇,我们都有代理商。这对DG将来在中国做到市场第一,是至关重要的;

    另一方面,因为我们本土企业,对中国国情,的确比你们更了解。中国跟美国、澳大利亚不一样。我们的城市发展非常不均衡。富裕地区,有富裕地区的需求;贫困地区,有贫困地区的消费方式。根据我的经验,这些你们觉得质量一般的产品,销售到二三线城镇,完全没有问题。它们甚至会卖得很好,带来丰厚的利润。而这与我们销售中高端产品,完全不冲突。”

    他说得信誓旦旦,可以查理斯为首的外资方们,还是皱着眉头。

    “噢,不,Ben!”查理斯说,“你说得有道理,但这些产品,跟我们DG奉行了一百多年的企业宗旨是违背的。如果这样的产品出现在DG旗下,我们根本无法向美国总部解释,也会严重有损企业形象。所以我认为,这批产品应该立刻退出市场。我们绝不能为了一时的利润,就放弃了原则。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请……”他说了句生硬的中文:“马上去办。”

    这还是DG入主司美琪以来,双方第一次在经营管理问题上出现大的分歧。

    当然,这种情况,在之后还出现了很多次。这几乎是每一家“卖身”外资的中国民营企业,都会面临的阵痛。

    而此刻,陈铮就深深感觉到了这种阵痛。

    眼前,几个外国人还在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还有的直接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外国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会做人,直白得让人想要吐血。

    而他身后,几个中方下属全沉默着。因为老板的面子被扫,他们也不敢出声。

    陈铮静默片刻,笑了:“好,这个观点我同意,我会立刻派人去办。”

    查理斯听完他的表态,立刻绽放笑容,高高兴兴地将他的肩膀一搂。

    “Ben,谢谢你的理解和果断!”查理斯热情洋溢地说,“我相信我们会合作得很好的!”

    陈铮大笑出声:“当然!这还用说吗?”

    他们这么一笑,周围人全笑了。陈铮跟他一起,被众人簇拥着继续往前走,心中却狠狠骂了句“操”!

    阳奉阴违,从来就是陈铮的性格中,不可获取的组成部分。

    这天下午,在把外资方送出工厂大门后,他表示要“马上解决问题”,转身回了工厂里。

    几个小时后,他和几个心腹,站在工厂门口,看着那些在外国人眼里“不合格”的货物,一车车地往外运。

    心腹们也有点心疼了。其中一个开口:“陈总,这批货挑一挑,至少还有六七成可以卖的啊!”

    另一个说:“这块儿库存是我们之前投入的,损失了也是我们自己的。而且将来到了年底,公司账面不好看,按照投资协议,陈总你的管理权限就会被削弱。那几个澳大利亚人,打的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

    陈铮脸色也非常差。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是如何踌躇满志地站在这批刚下线的货物前。那时候在他看来,休闲包市场就是块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新鲜肥肉,谁先下手,谁就能叼走。

    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厉致诚的休闲包系列Aier,没有早推出,也没有晚推出。偏偏在他的产品全部生产下线、刚刚要投入市场的前几天,重磅推出市场。如果早一点,他还可以不用压这么多的库存;如果晚一点,说不定他已经占领了市场。

    往事已成追忆,此刻,他看着血色夕阳,冷冷地答道:“我难道不知道查理斯打的什么主意吗?别理他们,这批货今天就转运出去,照样放在偏远的门店卖。派人盯紧他们几个,如果有动作,就让门店先把货品下架,应付过去就是!”

    次日上午,在得知陈铮已经“开始全面清理次等货品”后,查理斯很高兴。同时,他也召集了陈铮在内的所有高层,召开下一步的战略工作会议。

    诺大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查理斯坐在首位,兴致勃勃地开口:“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唯马首是瞻’。现在,厉致诚就是中国本土箱包企业的马首。”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他这个比喻的确很恰当。

    爱达拒绝了收购,新宝瑞态度暧昧不明。因此DG在中国的收购业务,全面受阻。大家都很清楚,新宝瑞正观望着行业老大爱达。不光是他们,其他箱包企业更是如此。

    DG想要完成全面收购的宏图,就必须先搞定爱达。

    而按照国际商业巨头跨国收购的惯例,如果直接收购不成,就要在市场展开直接打击了。

    利用自身的绝对优势,把中国企业打趴下,最后,以更低廉的价格收购其股权。

    “中国还有句话,叫做‘软的不行来硬的’。”查理斯又讲了句俚语,并且还沾沾自喜,似乎自以为讲得很不错。而台下坐着陈铮为首的中方代表,全都没什么表情。

    “鉴于司美琪现在的销售渠道,以及中国的消费现状,我和Ben商量过了,想先将DG旗下的二三线品牌,推入中国市场。”查理斯讲到专业部分,俨然变得严肃和冷静起来,“这几个品牌,也是DG旗下利润贡献最大的部分。我相信一定会被中国消费者广泛接受。”

    众人哗哗哗鼓掌,陈铮也笑了。的确,那几个品牌无论质量、外观都非常好。你不得不承认,国际巨头就是国际巨头,东西就是不一样。一旦推出,一定能把厉致诚、宁惟恺之流打死。而他的司美琪,也可以搭顺风车,趁机夺回市场地位。

    这时,查理斯却转头,看向身旁的林莫臣作为投资方代表,他今天也被邀请参加了公司战略会议。只不过一直没有发言。

    “Jason!”查理斯跟他讲话的语气非常亲昵,“你认为我们这个想法可行吗?”

    林莫臣笑了笑,双手交叠搭在腿上,抬头环顾一周,说:“我是做投资的,对经营不发表意见。”

    “Comeon!”查理斯笑了,“Jason,谁不知道你在做投资前,自己的企业已经在纳斯达克上市,现在委托了职业经理人打理而已。给我一点意见,好吗?”

    这时,包括陈铮在内的中方代表们,又一次对这位同为华人的投资人,刮目相看了。

    林莫臣也不推脱,点了点头,说:“我对这个行业了解不深,不能发表更具体的意见。不过你锁定的二三线品牌,的确在中国,这一块利润更大。用中国话说,是‘兵家常争之地。’”

    翻译将这句古话告诉了查理斯,他眼睛一亮,说:“你说中了我心中所想。Jason,为什么你负责了司美琪和新宝瑞的收购,却不负责爱达?如果由你去做,我相信效果会更好。”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林莫臣,陈铮更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谁知这时,林莫臣就像察觉到他窥探的目光,倏地抬眸,瞟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陈铮心头一震,像是洞悉,像是漠视,更像是……警告。

    转瞬间,林莫臣已经移开目光,含笑对查理斯说:“个人原因。而且我一个人精力有限,让我的同事去做更合适。”

    又到了周五傍晚。

    林浅穿着蓝色工作服,站在一条流水线前,身旁是四五个工人师傅,正在给她展示一款款面料。

    林浅看一款,就摇一次头:

    “不行。这个太厚;

    这个耐磨指数太低;

    这个面料……真不好看啊……”

    四五种面料看下来,为首的工长有点无奈:“林总,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面料?”

    林浅想了想说:“我想要做出现在市面上,最轻、耐磨性好,并且最漂亮,女人一看就会喜欢的面料。”

    工长:“……”

    林浅噗嗤笑了,说:“是我讲得太笼统了。这样,我来选定几个颜色和材质类型,你们再改良试试。这是我私人的委托,奖金我来发给你们,保证让你们满意。但是记得保密。”

    工人们全笑了,说林总哪里的话,有事招呼一声就行。但大家都知道,林总接管明德大陆公司以来,管理风格一向干练亲和,言出必行。她说奖金会让大家满意,那就一定非常丰厚。这种委托,又废不了多少功夫,普通人求都求不来呢!

    跟工人们又聊了一会儿后,林浅才离开车间。刚走了几步,手机响了。

    每周的这个时间,毫无疑问是厉致诚。

    林浅的心仿佛也随之雀跃起来。

    “你到长沙了?”

    谁知这一次,厉致诚却让她失望了。

    “我还在霖市,马上要出差。”

    “……哦。”林浅答,“好的,那下周再见。”

    虽说他承诺每周见面,可真忙起来。他的诺言,也有无法践行的时候啊。

    电话那头,他却笑了。

    “不。”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淡淡的蛊惑,“你过来。”

    林浅:“嗳?”

    “已经给你买了今晚飞北京的机票,如果现在动身去机场,还来得及。”他淡定地说。

    林浅却不淡定了:“现在?!我连行李都没收拾。”

    “家里都有。”他简明扼要地说,“我已经替你收拾了。”

    林浅的心怦怦地跳。怎么搞得像私奔相会似的?

    “来吗?”他问。

    怎么可能不来?

    抵达北京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林浅就拎了个手袋,白衬衣西装裙高跟鞋,走在拖着行李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另类。她一眼就看到厉致诚站在接机口。

    他倒好,换下了西装,一身休闲,双手插裤兜里,淡定自若地望着她。

    林浅走过去:“怎么这么急啊?”

    厉致诚伸手就搂住她的腰:“春宵苦短。”

    林浅忍不住笑了。抬头看着他在灯下澄亮的眼睛看来他最近进展很顺利,心情很好啊。居然会说这么放肆的话。

    定的酒店就在机场附近,林浅有点意外:“怎么不住市里?”

    厉致诚答:“明天还要飞去其他地方。”

    林浅就了然了。

    凌晨时分,缱绻过后。“饱餐”了一顿的厉致诚,将她压在身下,手沿着她光裸的背,缓缓抚摸着。而林浅正趴在床上,低头在看手机上的面料资料。

    过了一会儿,她转头看着他,眼睛亮闪闪地:“老公,我有一个想法。”

    “嗯?”

    “我要自己做一个品牌。”

    厉致诚抬眸看着她。

    四目凝视,林浅有点讪讪地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高骛远了?我知道现在的市场很成熟,做一个新品牌出来很难。但……”她瞧他一眼:“我虽然不是你,但我还是想尝试,凭我自己的力量,做一个全新的、属于我的品牌出来……”

    “好。”他干脆地打断了她。

    林浅眨眨眼,望着他没出声。

    “你可以做到。”他将她翻了个身,手撑在她身侧,低头抚摸她的脸,“我的女人,也想从市场,分一杯羹吗?那么我作为市场领导者,对这个新品牌,是封杀,还是不封杀?”

    这句情话,够“狠”也够强势,林浅被撩拨得心弦一颤。

    “你敢!”她瞪他一眼,“今后林浅品牌到的地方,请厉致诚速速退避三丈之外,不许冒犯!”

    厉致诚低头就吻住了她:“让我控股。”

    林浅伸手就推开了他:“不要!这是我自己做的品牌,跟你没关系。而且今后我做起来了,你也不许发表任何意见我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做一个品牌出来。失败了,我也认了;成功了……”她得意地瞟他一眼:“你也不要眼红我这块儿利润,到时候我可以让你参股。”

    林浅没说出口的是,自从那天哥哥一句“你是他唯一的弱点”,就一直令她蛮不舒服的。诚然,她的才华无法与厉致诚这样横空出世的鬼才相比。但她也不差啊。

    的确,她一直崇拜着厉致诚,站在他身边,也从不觉得自卑。但哥哥这句话,却像勾起了她心中刻意忽略很久的某种情绪其实在一个人的光环下站久了,她也会疲惫,她也会自卑,她也会茫然,害怕将来失去自我。

    所以,做一个属于自己的的品牌这个想法,慢慢就在她心中酝酿成型了。

    不为赚钱,只为找到更清晰的自我。

    这个过程,与厉致诚无关。

    自己的女人野心勃勃要去创业,还只肯许诺给他参股的权利。厉致诚的感觉就像是从来沉寂平稳的心脏,被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有点不适。因为她从此不完全在他的掌控中。

    但又似乎看到了更鲜活更自由的她。

    然后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更强烈的占有欲望。

    “好。”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红唇,“拭目以待。但我不保证将来不强行收购。”

    林浅:“……混蛋!”

    次日一大早,林浅就被厉致诚从床上抱了起来。

    “这么早的飞机?”她有点困惑,还以为要在北京逗留一天,晚上才走呢。

    厉致诚淡淡一笑,拿着两人的行李,牵着她的手出门。

    待办理乘机手续时,林浅傻眼了:“去欧洲?”

    好吧,签证办下来她可以理解。她的护照一直放在家里,之前又有几次申根,不需要本人面签就可以代办。她也知道,他最近有去欧洲出差的计划这是他锦囊妙计中的一个重要步骤。

    可是居然不声不响把她也拐来,陪他去。

    当然,两个人去欧洲,哪怕是办公事,也会变得一路甜蜜。不过……

    林浅斜瞥他看似冷峻的侧脸。

    还是挺黏人的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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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的倾城时光介绍:
林浅曾经以为,自己想要的男人 应当英俊、强大,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她仰望,无所不能。可真遇到合适的人才发觉 她是这么喜欢他的清冷、沉默、坚毅和忠诚,喜欢到愿意跟他一起,在腥风血雨的商场并肩而立,肆意年华,不问前程。你和我的倾城时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你和我的倾城时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你和我的倾城时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