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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墨     你和我的倾城时光txt下载     你和我的倾城时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谁与争峰

    接到哥哥的电话时,林浅正坐在酒店的房间里,望着窗外茫茫夜景,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她刚洗完澡。这是位于城市北郊的一家酒店,距离爱达集团也很远。司机直接把她和厉致诚送来这里。

    有一刹那,她自嘲地想:没想到她林浅,居然也有有家不能回的情况——因为记者媒体跟得比较紧,也要防着其他闹事者,所以厉致诚的别墅、她的租住小屋暂时都不能回去。

    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要维持多久。

    此刻,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郊区更是万籁俱寂,所有的村庄、小镇灯光零星,几乎都已陷入沉睡。只有厉致诚在外间的客厅,与薛明涛、蒋垣等人讲话的声音,透过半掩的房门隐约传来:

    “都送进警局,跟赵副局长打个招呼。”

    “记者能压的都压下去。”

    “明天一早召集全体部门经理级以上人员开会。”

    ……

    厉致诚的嗓音听起来平和而低沉。正因为盛怒之后,不动声色的平和,令林浅感觉到更强的威慑力。

    林浅走过去,把房门关紧,这才对电话里的林莫臣说:“我没事,跟厉致诚到酒店了……袭击?没有,就是有些人在闹事,被挡住了,我们趁机坐车跑了……他们怎么攻击得到我?”

    对于哥哥,她照例是报喜不报忧,更是被砸中的鸡蛋只字未提。

    可这次,她瞒不过去了。因为林莫臣淡淡地说:“还瞒着我?你被鸡蛋砸中的照片我已经看到了。”

    他从哪里看到了照片,林浅也搞不清楚。但知道哥哥一向神通广大,手段种种,所以她也就没再追问。只是听他这么一说,到底是有些委屈,答:“好吧,我就被砸中了一个,厉致诚背上被砸中了四五个呢。是有点疼,但是也没受伤。”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心灵的创伤远大于身体的疼痛。”

    她这话讲得半真半假,林莫臣却听得沉默了。

    “在哪儿?我过来。”

    林浅迟疑:“不太好吧?”这风口浪尖的。

    但显然,每当林莫臣发了火,那跟厉致诚浑身笼罩的低沉气压是不同的。他不仅有低气压,还有某种叫人心慌慌的邪气。

    他冷冷一笑,说:“地址!”

    林浅立马把酒店名字和房间号告诉了他,“嘟—嘟—嘟—”电话就被他挂断了。

    林浅有点哭笑不得。来就来吧,人正不怕影子斜。而且反正是哥哥,他肯定不会让兄妹俩再吃亏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浅把手机往边上一丢,在床上躺下。

    奇怪,明明只是被砸中了脸一下。为什么她会感到身心俱疲呢?

    她的目光环顾一周,自然而然落在桌上搭着的衬衣上。那是厉致诚换下来的。当时在医院,林浅没察觉,后面只听到了数声砸鸡蛋的声音。上车后才发觉,厉致诚胳膊、后背,早被砸得黄黄白白一片。不知怎的,林浅看到他被砸,竟然比自己被击中那一下还委屈还愤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怎么可以砸他?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竭尽全力,在保护民族品牌!

    想到这里,林浅心中又泛起熟悉的闷闷的情绪。她跳下床,拿起厉致诚的衬衣,走进了洗手间。

    厉致诚刚刚只匆匆冲了个澡,就出去跟其他人交谈了。林浅本来也想出去,但大概是她今天被砸那一下,令他彻底心疼了。所以他只低头吻了她一下,然后说:“我去处理,你休息,呆在里面不用出来。”

    平时,厉致诚从不拦着她参与讨论公事,此刻一反常态,林浅感觉到的是他强烈的保护欲望。于是她心头一软,点了点头,听话的留在了卧室里。

    流水哗啦啦啦,林浅仔细搓着他的衬衣。想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他洗衬衣。同居的日子,两人都忙,衣服几乎都交给洗衣机和干洗店。而他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男子主义,但在部队呆了那么多年,习惯了自己动手。所以林浅连内裤都没给他洗过一条。

    想到这里,她内心一阵柔软,搓着手下柔软的布料,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

    她对他要更好一点,她想,照料他更多一点。

    正洗得专注,一声轻响,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

    厉致诚走了进来,依旧是简单的衬衫西裤,眸色幽沉地望着她。

    林浅看一眼他身后,外间已经静悄悄的了。于是她问:“他们走了?”

    “嗯。”他站在盥洗台旁,目光落在她的双手上,“怎么跑来给我洗衣服了?”

    林浅微微一笑,将衣服又提起涮了涮,然后拧开,用衣架晾开,径自走回卧室。厉致诚双手插裤兜里,跟在她身后走出来。

    林浅把他的衬衣晾在阳台上,这才拍拍手。阳台风很大,却仿佛吹散了人心中的雾霾。她有些发怔,眺望着远方。厉致诚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低头开始在她脖子上啃咬。

    林浅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握住他的手,低声说:“致诚,我刚刚在闹事的人里,看到了几个爱达的老员工。”

    讲完这句话,她就闭口了。

    是真的老员工,在爱达当年最困难的时候,那几个人都不曾弃公司而去。对于这样的人,厉致诚和林浅都会注意到。

    可今天,他们不知是被谁煽动,也站在了抗议的人群里。

    而煽动只是外因,也许他们对她并不了解,也许他们是因为老爱达被dg控股,太过难受。但今天看到他们站在那里,林浅真的很寒心。

    厉致诚动作一顿,抬起头。

    他的双手撑到阳台上,依然将她整个圈在怀里。这姿势令林浅感到温暖无比,转头蹭了蹭他的脖子,然后抬头看着他。

    他也低头看着她: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林浅点点头。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但心中总有被人误会的滞涩感。

    如果……

    如果她林浅今日不是厉致诚的下属,也不必依附于他在发展事业——至少在外界看来是这样——即使她是林莫臣的妹妹,旁人又怎么有机会说半句闲话?

    这念头闪过脑海里,就像打开了一扇窗,更多想法和冲动,统统冒了出来。她没出声,只默默地想着那些事。而厉致诚并未察觉,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在林浅发愣的片刻,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额头、眼睛和鼻梁。

    除了鼻梁上方隐隐有块淡淡的淤青,其他地方没有受伤。厉致诚伸出手,指腹轻轻抚摸过那一小块淤青。林浅被他摸得整颗心都软了。这男人的怜惜是无声而静默的,却也是动人心扉的。

    “是不是很狼狈?”她抿了抿嘴。

    厉致诚看她一眼,停止了抚摸,而是单手将她搂进怀里,一起看着无边的夜色。

    “嗯,很狼狈。”他嗓音低沉地答,“不过更狼狈的是我,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

    林浅心头一震,看着他在夜色中俊秀安静的侧脸。终究什么话也没说,伸手回抱住他。

    ——

    “叮咚——”

    门铃响起时,林浅松开厉致诚:“是我哥来了。”

    厉致诚不置可否,拉着她的手走回客厅。林浅眨眨眼:“你一边呆着。”松开他的手,打开了门。

    门外,林莫臣一身黑色风衣,高挑颀长,俊脸仿佛还沾染着夜色的清冷,连带眼神都是冷而深的,定定地望着她。

    他又看一眼她身后的厉致诚,这才走进来,关上门。

    客厅灯光柔亮,林莫臣外套也没脱,伸手就拉住林浅,低头看着她的脸。于是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下一个动作居然跟厉致诚一模一样——伸手就去轻轻摸那块淤青处。

    林浅小声:“哥……小意思,没事。”

    林莫臣扫她一眼,将她松开。比起之前在办公室的怒不可遏,他现在已经彻底平静又冷静。抬眸跟厉致诚交换个眼神,两人走过去在沙发坐下。

    这回厉致诚没赶林浅回卧室,所以她就在他身边坐下,挽住他的胳膊。

    三个人,六只眼睛,静默片刻。林莫臣先开口,嗓音疏淡:“你打算怎么做?”

    厉致诚答:“人已经全部抓住了,送到警局。这件事……”他看一眼林浅,“暂时不打算深究。留到以后,背后肇事者我会教训。”

    林莫臣点了点头,长腿交叠,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敲着:“现在的确不适合追究,越描越黑。”他也看一眼林浅:“先吃点苦头,今后再给你报仇。”

    林浅反而被他们俩说笑了。她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委屈,不顾大局?反倒是他俩,事情发生时,都怒气冲冲的。好在他们俩始终是理智的,现在同样做出谋定而后动的决断。

    这时林莫臣又问:“后面打算怎么打?”

    很普通的问句,却令林浅和厉致诚都是微怔。

    因为一直以来,林莫臣不插手爱达的收购,当然也不过问他们的反收购商战,是为中立。现在突然过问……

    林浅抢先开口:“哥,你想干什么?你干嘛问这个?”

    厉致诚看她一眼,没说话。但那沉静锐利的眼神,却仿佛已洞悉林莫臣心中所想。

    果然,林莫臣淡淡笑了笑说:“林浅,我有自己的原则。之前我不会对你有任何偏袒,同样的道理,现在有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你认为我还会纵容?可笑的挑衅,自寻死路。”

    厉致诚眼中却泛起淡淡的笑意,似乎也跟他心有戚戚然。

    “可是!”林浅皱眉,“你的工作怎么办?”

    林莫臣答得淡然:“没什么怎么办。我手上的新宝瑞和司美琪收购案已经转交给同事,不可能再继续。”

    林浅张了张嘴,没说话。他却没理会她,径自跟厉致诚聊了起来。

    “现在dg打的就是品牌牌,把zamon捧到中国第一外资品牌的位置。”林莫臣说,“你打算怎么做?”

    厉致诚沉声答:“捧得越高,跌得越狠。我已经安排人做过深入调研,zamon在美国本土虽然算一线品牌,但远不至于到他们塑造的顶级奢侈品牌位置,价格也跟其他奢侈品一样,在中国和海外有很大差别。”

    林莫臣眸色一敛,微一思索,眼中有了笑意:“你打算从那边突破?”

    “嗯。”厉致诚波澜不惊地答,“构成奢侈品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价格。价格就是顾客利益,高价增加了产品的信誉*。如果价格体系遭受争议,顾客就会感觉利益受损,那么产品信誉和品牌也会一起崩溃……”

    他俩低着头,隔着茶几一角,姿态从容,目光交错,兀自交谈着。林浅早已松开厉致诚,自己坐在沙发里。她望着两人同样冷峻专注的容颜,听着他们同样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思绪却翻滚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首先想到的是,哥哥遇到的问题,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他插手中外资之战,退出收购工作组肯定是不够的。dg是他们公司的客户,事情演化下去,他就得辞职。

    当然哥哥自己有公司,这几年做金融投资也不过是兴趣所致。但因为她的缘故,影响到他的事业计划,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而厉致诚呢?

    林浅的目光凝聚在他脸上。平静、淡漠、眉目英朗的脸。此刻他跟哥哥坐在一起,看起来年轻、英俊、沉稳。胸中仿佛有万般沟壑,根本不需要她一个女人操心。可林浅想到他即将面临的质疑,就是会不舒服。

    令她感到最不舒服的,是关于她自己。

    一直以来她隐隐感觉到的问题,今晚被一次次剥露在她面前的问题,如今已清晰得令她必须直视。当然,她也可以放下它不管,继续维持现状。现状很好,他们两个强大得像两座高山,而她在他们的屏障后尽情施展才华、享受生活,爱情和亲情将她包围,比很多人已经幸福美满了很多很多。

    可是还不够。她知道不够。

    那个念头一旦在她脑海里扎了根,就激起了她骨子里深深的傲气和热血。

    她想:如果她现在不是依附于厉致诚的事业而存在,旁人又怎么能质疑?就像厉致诚说的,强者才有话语权。如果她有自证清白的能力,旁人又怎么敢再诋毁半个字?陈铮不敢,不敢把她再当成厉致诚的弱点,屡屡挑衅;记者不敢,因为她把才华和品格摆在了大众面前。

    那些爱达的老员工,也不会再怀疑她。因为她根本不需要,依附于他们的厉致诚而存在。

    这些念头反复冲击着她的大脑,变成了一种强烈的意志和渴望。她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人生有些事你必须去做,根本无法抗拒,也不可以忽视。你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随之改变,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在心里说:那是你必须做的事。

    ……

    她再度抬头,看着眼前正在“密谋”的两个男人。

    “……这个阶段我都会低调处理。”厉致诚淡淡地说,“在公司内部就这件事做个解释。”

    “不错。”林莫臣长眉轻挑,“可以让她先把手上的明德股权权利全部授权给你,这样也算是表明立场。”又看一眼林浅:“她暂时离开明德,也不要再从事任何跟爱达有关的工作,淡出大众视线。”

    厉致诚也看向林浅,与她四目凝视片刻,他点头:“好。”

    见她有点发怔,林莫臣反而笑了,淡淡对她说:“这段时间就让厉致诚金屋藏娇,外面的事我们来处理。过段时间,dg彻底被击败,你自然沉冤得雪。放心。”

    厉致诚也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大概是见她一直不出声,低沉嗓音轻声说:“好吗?”

    这个时候,林莫臣和厉致诚都以为,林浅一定会说好。因为她一向聪明又知进退,遇到大事后,基本都会听从他俩的安排。

    林浅抬头,先看一眼哥哥,再直视着厉致诚。

    “不好。”清脆利落的声音。

    厉致诚和林莫臣同时一静。

    林莫臣眼中先浮现玩味的笑意,往沙发里一靠,端起茶轻抿一口,没说话。厉致诚眸色幽沉地望着怀中的女人,片刻后,居然是相同的反应,也淡淡一笑。

    “为什么?”他问。

    林浅还是头一次在他俩面前表达这样的想法。她有一点羞赧,但更多的是坚定。她抬眸,定定地望着他俩,说:“一杯茶的功夫,你们已经把以后的事,可能遇到的风浪,全都安排好。也把我应该怎么做、去哪里,都安排好。可这一次,你们的安排,是对我最安全的做法,却不是对我最好的做法。”

    这下林莫臣和厉致诚都是微怔。林莫臣放下茶杯,缓缓重复她的话:“你认为我的安排,对你不好?”厉致诚则静静凝视着她,凝视着她清秀的眉眼,凝视着她恬静坚定的表情。他的手还握在她的腰上,手指无声的摩挲着她的肌肤。看着这样执拗的她,他已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

    然后突然就有想要将她彻底扣在怀中,不让她离开他掌控和保护的冲动。

    林浅却未察觉男人眼中的暗涌,抿了抿有点干涸的嘴唇,声音清亮地说:“不,你们对我很好。哥哥,你要为了我的事,辞去现在的工作,并且会对你在行业中的声誉有影响;厉致诚……”她露出无奈地笑,“现在人人都以为你被美色所惑,要卖掉民族品牌。”

    她忽然站了起来,在他俩的视线里,长长地吐了口气。

    “可是,有些事,是必须要我自己去面对,去解决的。你们俩再牛,再为我牺牲,也解决不了。

    你们也许可以轻而易举击溃dg,可以让公众相信,爱达是坚定的民族品牌。可他们心里真的会相信,我林浅没有做过内外勾结的事?今后我再回到箱包行业,‘林浅’这个名字,永远都会带着模糊的污点。每个人都会想到曾经的这一段传闻。

    我怎么能指望事过境迁、人们淡忘,用这种方式还给我清白?不,我不要似是而非,不要成为一个隐晦的话题。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彻底证明清白。我要让所有人清楚明白地看到,我林浅根本不屑于做什么dg的奸细。我要自己站出来,站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印象深刻,再也无法误解我,再也无法把我忽视为‘某个靠男人上位的女人’。

    我一定……要让他们看到。”

    ——

    林莫臣离开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林浅把他送出房间门外。

    他转身看着她,目光中依旧含着玩味。

    “如你所愿,我可以暂时置身事外。”他波澜不惊地说,“不过dg最好祈祷你能成功,否则妹妹不行,自然换哥哥上。”

    林浅噗嗤笑了,伸手将他轻轻一抱:“哥,谢谢你。”

    林莫臣眼中也浮现笑意。目光越过她,跟屋内的厉致诚对视一眼。然后松开她,转身离去。

    林浅一直看着他上了电梯,这才关门重新进屋。

    刚刚在她一番自陈心迹后,哥哥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暂时置身事外。

    他其实很理解她要什么,一如兄妹俩相濡以沫的这些年。

    林浅心头一阵柔软,复又抬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厉致诚。

    已经是半夜了,他没有半点倦色困意。双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以沉思的姿态,凝望着她。

    这样幽黑锐亮的眼神,总是让林浅心弦随之轻颤。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挽住他的胳膊,靠上了他的肩膀。两人的脸颊这样轻轻贴着,林浅能感觉到他微微侧转了脸,呼吸的热气喷在了她的额头上——他在看她。

    林浅忍不住笑了,轻声说:“忤逆你的安排,生气了?”

    其实她知道厉致诚不会生气,故意撩拨而已。刚刚对这两个最重要的男人,讲出了心中的想法后。此刻她的感觉酣畅淋漓,心头郁气一扫而光。她现在巴不得马上回到自己的新工厂里,立刻让新产品投入生产——就像她刚才说的,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林浅自己的品牌。

    谁知话音刚落,厉致诚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顺势就将她压在了沙发上,居高临下盯着她。

    林浅眨了眨眼,也盯着他不动声色的脸庞。

    “要多少时间?”他问。

    林浅心头狠狠一软,答:“等你发动大反攻的时候,我会回来。”

    我一定回来。

    带着我自己的品牌,带着我的忠诚,助你重新站上整个行业的巅峰。

    跟你并肩站在一起,原来那才是我毕生渴望的爱情。

77蚀心入骨

    三个月后。

    这是dg中国业务增长最疯狂的三个月,也是查理斯和陈铮人生中最辉煌的三个月。

    此去经年,再也没有这样荣耀的时光。以至于陈铮在今后很多年,还时常怀念这段岁月。流连忘返,就像一段罂粟般甜美的梦境,他多希望自己永远不曾醒来。

    而此刻,陈铮还沉浸在这段美妙的人生里。

    是夜,霖市的南越六星级大酒店中,灯火璀璨、衣衫鬓影。前方的背景板上,是dg中国的巨大标志,以及一系列惊人的数字和成绩:

    “dg中国年销售额突破五亿;

    zamon荣登中国最有影响力品牌第一名;

    市场占有率突破25%;

    月度销售增长率3oo%;

    ……”

    今天是年度最后一天,也是dg中国年度庆功晚宴召开的时间。

    在美妙的音乐里,在满场灯光瞩目下,查理斯穿上他最昂贵的一套燕尾服、打着领结,满脸噙笑登上了主席台。他细数了这一年来,dg中国取得的一切成绩;他的幽默风趣与睿智气度,赢得了阵阵笑声和掌声。

    最后,他将公司所有高层请上了台,一起向在场的员工、嘉宾和媒体们祝酒。站在他身边的,就是意气风发、姿容俊朗的陈铮。两人手牵着手,朝台下做出振臂庆贺的姿势,查理斯拿过话筒说道:“我最要感谢的,是我的朋友兼同事陈铮,以及所有的中国员工。没有你们的支持,dg中国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成绩,不可能为中国消费者贡献我们世界一流的产品!”

    这番话将全场气氛掀向了最高~潮。所有人齐声欢呼鼓掌,高层们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而陈铮与查理斯勾肩搭背,望着台下茫茫的灯光和人脸,只觉前所未有的志得意满、前所未有的踌躇满志。

    他终于带领司美琪,迎来了新的巅峰。他想,他终于赢得了理应获得的一切。

    他这样,又怎么不是给中国人长脸?他的司美琪,成了全球最好的箱包企业的子公司。他们能学习最好的技术、最先进的管理流程。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做得更好、得到更多。

    他会如愿以偿,站上中国商人的巅峰。

    ……

    更加热情的音乐响起,许多人滑入舞池:美国人、澳洲人、中国人……有漂亮年轻的女职员,过来邀请老板们跳舞。查理斯和陈铮相视一笑,各自挽着舞伴,也加入舞池。这举动成功将现场气氛,再度掀向高~潮。

    现在跳的是恰恰,两位老板竟跳得非常流畅奔放,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而在快速扭动腰臀、舞动双臂时,陈铮的心仿佛也被现场这种热烈的气氛,塞得就要满溢。那个念头,再次模模糊糊闪过脑海里——但愿这段时光,永远也不会结束。美好得像梦一样的辉煌,永远也不会坠落。

    他永远不会再回到那惨淡、愤怒、无望的谷底中去。

    ——

    市场,永远会带给我们出乎意料的结果,甚至是自相矛盾的结果。没有任何研究市场的大师,能够彻底读懂和预测市场的走向。因为它由无数消费者组成,被数不清的因素干扰影响。

    就譬如这段时间,与dg中国的业务火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网络上、全国范围内,对于dg中国的民族抵抗情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许多大学社团联名抵制dg品牌;许多箱包行业在网络和媒体上大吐苦水,抗议dg对自己的倾轧和收购;一名又一名经济学家发表文章,痛斥外资对中国箱包行业的恶意占领……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厉致诚和宁惟恺的推波助澜。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卖得越火,反抗越强烈;

    反抗越强烈,卖得反而更火。

    两种极端的情况,同时在市场出现。没人能准确解释为什么。许多致力于维护民族品牌的学者们,只能望洋兴叹。

    但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现在的中国箱包市场,就像一个巨大的气球,越吹越大,内部的暗涌气流越来越激烈。除了爱达集团,以及宁惟恺的沙鹰品牌,依旧坚强的保持着与dg分庭抗礼的趋势,业务规模逆市增长,其他箱包企业,全都感受到了同样巨大的压力——生存越来越艰难、未来越来越迷茫。

    以及,在dg的收购利益诱惑,和保护民族品牌的强烈呼声中,越发举棋不定。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一落千丈的新宝瑞,以及它的两位掌门人——祝氏兄弟。

    ——

    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祝晗程和祝晗远两兄弟,坐在祝氏总部顶层的一间小会议室中,就司美琪的股权问题,再次秘密商议。两个人的神色,都是凝重而专注的。

    所谓进退两难,大概就是指他们现在的境地。上一次卖出手中部位新宝瑞的股份,事后就被父亲一顿痛骂。但木已成舟,祝老头子也不能拿这两个儿子怎么办。

    原本,他们是打算静观其变,伺机抬高价格,把手里剩下的股份卖给dg。他们原本就不打算留下新宝瑞。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没想到,舆论界对dg的反抗情绪会这么严重。许多媒体界、学者,竟像是盯着他们这些企业家。一旦有人卖出了自己的品牌和企业,立刻会遭致一顿铺天盖地的谩骂。

    祝氏兄弟是世家出身,是很要面子的人。他们决不能让自己的声誉有这样的损失,也不能让手上的房地产和金融企业受到影响。所以现在情况发展,也超出他们原本的预期和控制——他们不能再卖给dg了。

    但随着dg业务越来越好,新宝瑞的业务也在逐步萎缩。他们又不能让这个公司烂在手里。所以他们现在最希望的,是寻求到一个中资的买家。至于对方会不会把新宝瑞再转卖给外资,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如果要当民族罪人,让别人来当。他们只要钱。

    现在,在接触了一些人之后,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个合适的买家。

    是一名北京的商人,家中还有政府背景,与霖市许多国资企业也走得很近。这样一个人,他们了解过,跟宁惟恺是没有过任何交往和关系的。

    所以他们放了心。明天一早,就会秘密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尽管价格比他们曾经期望的,低了不少。但在现在的情势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对方既然入股,自然是想趁低价抄底,获得新宝瑞的控股权。所以对方提出,还希望他们帮忙牵线,购买到祝老头子或者祝晗妤手中的股份。

    这件事,祝氏兄弟自然是不敢马上跟父亲提的。所以他们把主意打到了祝晗妤头上。今天到这里,就是要给深居简出的祝晗妤打电话,探探口风。

    稍微斟酌商量了一番后,二哥祝晗程,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

    祝晗妤最近这段时间,老忘了给手机充电,也经常不带手机。当二哥的电话打到家里座机时,她正好从外面回到家里,赤着脚就从玄关走过去。

    正是夜里七八点钟,一室昏暗,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将树影映射得满屋斑驳。

    宁惟恺显然还没回来。

    祝晗妤有点恹恹的,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按下了免提键。

    祝晗程清朗温和的嗓音传来:“晗妤,你在家啊?怎么没开手机?”

    祝晗妤微滞了一下。

    自从上次她自己做了决定,把股权委托给宁惟恺后,两个哥哥发了很大的火。所以她也很久没跟他们联系了。

    此刻再听到哥哥的声音,她心头一软,万般委屈涌上来,轻声答:“二哥……”

    祝晗程也沉默了一下,声音却放得更柔:“大哥也在边上。晗妤,你好多天没回大宅吃饭了。明天要不要过来?我和大哥都回来。”

    祝晗妤轻咬下唇,她的声音甚至有点颤抖:“不了,哥,我明天要去义工社,下次好不好?”

    “好。”两个哥哥齐声答道。这时大哥开口:“晗妤,我们是关心你,明白吗?”

    “……明白。”

    另一头,祝氏兄弟对视一眼,还是二哥开口:“晗妤,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把股份出售的事跟妹妹简单说了,也简明地讲了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最后说:“晗妤,这些事你可能不太懂。新宝瑞已经不行了,与其捏在手里,不如换成现金。你可以再投资买点股票或者不动产。或者直接买我和大哥公司的股份也可以,给你最低廉的价格。这样绝对比拿着新宝瑞的股份要好。”他讲这话,虽说很有目的性,但的确也算是推心置腹、为妹妹的利益考虑。

    祝晗妤也明白这一点,她闷了一会儿,说:“谢谢你,哥哥,可是我已经把股权委托给惟恺了。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

    那头,祝氏兄弟又交换了个眼神。

    一方面,他们听到了祝晗妤的语气松动,并没有像以前,一味维护宁惟恺;另一方面,也看到宁惟恺果然是现在的最大阻力。于是祝晗程再度开口,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跟她讲得更深。然而祝晗妤始终说要考虑,显得非常犹豫不定。

    最后,大哥开口了。

    “晗妤,这话我一直不想对你说。但我们做哥哥的,不能看你受人欺负伤害。”他语气挺冷地说,“宁惟恺在外面有了个情~妇,听说还带到办公室,每天进出。你为什么还要替他考虑……”

    “哥!”

    祝晗妤突然出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强硬地打断了他。

    隔着电话,两个哥哥都能听到她因为情绪激动,而低低的喘息声。她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脚,几乎是慌乱的、快速地说道:“你们不要再说了,我答应你会考虑。我还有事先挂了再见……”

    “咯噔”一声,电话挂断。

    这头,祝氏兄弟对望一眼。静默片刻,祝二开口:“你觉得她会卖吗?”

    祝大摇头:“不知道。顺其自然吧。”顿了顿又说:“别逼她了。”

    而电话另一头,祝晗妤几乎是嫌恶般摁关了座机的免提键。然后她继续抱着双膝,茫然望着窗外静深的夜色,眼泪一滴一滴无声淌下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响起缓缓的、熟悉的脚步声。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就看到宁惟恺从卧室走了出来。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家里,一直在卧室里睡觉。

    此刻,他就穿着她曾经精心挑选的情侣睡衣,头发有点乱,拖鞋甚至都没穿。他那英俊的脸隐藏在一室阴暗里,就站在几步远的位置,静静望着她。唯有他的双眼,平日里缀满笑意和光芒的修长双眼,此刻暗沉灼人。仿佛写满了很多复杂涌动的情绪。

    她也呆呆地望着他。

    “晗妤,我没有出轨。”他的声音又哑又轻,“今后,也永远不会出轨。”

    ——

    同一个夜晚,厉致诚照旧从爱达下班,一个人回到居住的小区。

    这是每天,小区里最热闹的时分。所有商铺都开着门,人和车辆进进出出。厉致诚一身黑色外套,慢慢踱着步,到了一家餐馆面前。

    这一家的口味不错,以前他和林浅经常来这里打发晚餐。

    虽然他沉默寡言、气度逼人,餐馆的经理跟他也熟了,殷勤地将他引到偏僻的一桌坐下,问:“还是炒两个菜,打包带走?”

    厉致诚颔首:“谢谢。”

    女经理忍不住又问:“您女朋友出差还没回来啊?”以前都是两个人一块儿来吃的,俊男靓女、亲密依偎,羡煞旁人。那时这位酷帅精英男的笑容也要多很多。

    她提及林浅,厉致诚倒是露出一丝微笑。

    “嗯,她还不知道回来。”他淡淡地答。

    因为逼近年关,窗外已经有小孩在路边放着烟花,一簇一簇,煞是光芒耀眼。厉致诚手指轻扣茶杯,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时服务员将打包好的饭菜提了过来,他付账接过,一个人又走出了喧嚣的餐厅,走回不远处的湖边别墅。

    夜色中,树影婆娑,小径幽深。厉致诚一手提着外卖,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走到前院的葡萄架时,脚步一顿。

    不知何时,葡萄藤已经爬满了一架,枝叶茂密、翠绿逼人。

    厉致诚静默地看了一会儿,眼中缓缓浮现笑意。

    明年夏天,大概就能吃到亲手种的果子。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林浅缠着他摘葡萄的画面。

    “喂,我矮了一点啊。要不然才不指望你。”

    “抱我起来摘……左边一点,嗳?别摸我腰啊,好痒……”

    ……

    厉致诚垂下眼眸,敛去沉沉笑意,迈开长腿踏上门前的台阶。只是因为想起了她,一瞬间也就想起很多的她。

    想起三个月前,她铁了心要去创业,娉婷站在他和林莫臣面前,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我要站到所有人面前,让他们印象深刻。我要让他们再也无法误解。我一定……要让他们看到。”

    也想起她被人用鸡蛋砸中时,那满脸的污秽和凌乱。那时她的眼神并不慌乱,也不恐惧。她的眼中只写满了迷惘,迷惘得让他心头颤抖。

    “等你发动大反攻的时候,我会回来。”她说。

    如此负气,又如此情深意重。

    ……

    那天他对她说得一点没错。更狼狈的是他。

    以前他从不知道,思念会令一个男人的心如此狼狈。虽然这份狼狈不被任何人知晓,只在偶尔夜深人静时,抑或是坐在最吵闹紧张的会议现场时,突然就会想起了她。

    求而不得,辗转反侧。那只是一份极淡的情思,却始终萦绕在男人心头,撩得人时常心浮气躁,窒闷于胸,却得不到她的纾解和慰藉。

    然而正如对林浅说过的话,他是个很能忍耐的男人。

    现在她要去追逐梦想和自我,他愿意暂时放任自由。

    但一旦归来,他就会令她知道,她搅乱了多么深多么浑的一潭水。

    她激起了他更强烈的征服和占有欲望,又打算怎么安抚?

    ——

    推开门,却发觉玄关多了双鞋。客厅一角的落地灯开着,映出暗暗的光。沙发上多了个人,正拿起遥控,在开电视。

    当然不是他等的那个人。

    顾延之将电视调到霖市经济频道,这才转头看着他,笑眯眯的。

    厉致诚脸上也浮现淡淡的笑意,将手里的饭菜往桌上一放,在他身旁坐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延之的头发还微湿着,显然刚洗完澡:“今天早上。跟蒋垣拿了钥匙,直接来你这里睡觉。”慢悠悠瞥他一眼:“反正你现在是孤家寡人,女人也不稀罕回来。我这几天得避避风头,躲在‘跟我已经决裂的’厉致诚家里,最隐蔽最安全。”

    厉致诚没搭理他的奚落,起身走到冰箱前,拿了几罐啤酒。递给他一罐,自己也打开一罐,慢慢喝着。

    “都筹备好了?”他问。

    顾延之点点头:“万事具备。明天开始,网络广告就会大面积投放。”

    厉致诚就不多问了,举起啤酒跟他轻轻一碰:“辛苦。”

    顾延之淡淡一笑,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淌入喉咙里,只觉得畅快淋漓。

    清寒寂静的冬夜里,两个男人就着酒菜,慢慢吃着。当电视中播放dg的广告时,顾延之低低嗤笑一声,扭头看着厉致诚:“别说,dg的产品质量的确可以,外观设计也新颖大气。这一点,咱们真得跟他们多学习。”

    厉致诚点了点头:“师夷长技以制夷。”

    顾延之莞尔。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dg的广告也播放完毕了。陡然间就听到“咚咚”两声沉而有力的鼓响。那声音特别有节奏感,低沉纯粹,仿佛没有半点杂质,一下子就给人振聋发聩的感觉。

    厉致诚和顾延之同时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电视机。而同一瞬间,液晶屏幕倏地暗了下来,一片压抑的黑寂。

    只有屏幕中间,慢慢浮现两个银色秀美的中文字:倾城。

    所谓“先声夺人”,永远是广告营销界不变的真谛。

    而这一则广告,显然是将这个要领贯彻得淋漓尽致。此刻,不光是厉致诚和顾延之两位商场巨贾的注意力被吸引——坐在办公室里正在欣赏本季度业务报表的陈铮和查理斯,站在家中看着妻子乖巧忙碌背影的宁惟恺,以及呆在自己公寓里近日特别清净的林莫臣、身在疗养院的徐庸,以及许多爱达、司美琪、新宝瑞的员工,乃至无数走在街头或呆在家中的普通市民,全都注意到了这则别具一格的广告。

    然后,万众瞩目中,背景声音响起,画面也同时亮起。

    那是一辆火车,轰隆自雪山深处开出,驶入广阔的绿色田野。高山流云,湖光熠熠,还有成群成群的牛羊,掩映在风吹草动的原野上,全都一闪而过。

    因为音效处理得特别柔和,所以并不显得嘈杂。一个面容秀美的女孩,背着包坐在窗边。对面,十几个胸口戴着大红花的退伍军人。

    在满车厢的人当中。她唯独注意到了他,他也注意到了她。

    他戴着宽檐军帽,容颜俊朗,身形挺拔。他有一双非常清澈修长的眼睛,一看就令人印象深刻。

    很快,车到站了。她背着包跳下车,他也迈开长腿下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车站,来到公交车站前。

    然后又上了同一辆公交车。她坐在前排,他在后座。

    再下车,她走入一条小巷,他也尾随。她终于忍不住了,转头瞪着他:“你干嘛跟着我?”

    退伍青年淡淡看她一眼,径自绕过她,走到一幢宅子前,从裤兜掏出钥匙,推门进去,没看她一眼。

    女孩有点发愣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走进对面的一幢宅子。

    竟然是新搬来的邻居。

    画面一转,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女孩将洗得湿漉漉的包,挂在了院子里高高的晾衣杆上,就进了屋。这时一阵大风刮过,竟然把包刮飞了,飞过围墙,落在了男人的院子里。

    男人正在院子里看书,一低头,就见个红色的女士背包落在自己脚下。这时给了包一个特写,露出logo:倾城。

    然后大门外已经响起敲门声:“有人在吗?你好?我的包被吹到你的院子里了。”

    男人捡起包,走向门口。

    此时,所有的观众都以为,他会开门,将包还给女孩。谁知在经过院子中那棵大树时,他突然动作利落的一跃而起,直接爬到了树顶,将包挂在了高高的树杈上。

    然后打开门,让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看到包所在的位置,傻眼了:“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退伍青年神色自若地答:“风太大了。”

    “那怎么办?我不会爬树也。”

    “我会,可以帮你。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

    风起阵阵,葱葱郁郁的树下,落英缤纷。

    她穿着素净的长裙,他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两人隔着一棵树的距离,遥遥对望着。画面仿佛静止了,瞬间定格为美丽的永恒。

    画面再次全黑下来,浪漫的场景一闪而逝。

    然后,屏幕中间弹现数行字幕:

    倾城只为她 (低沉温柔的画外男音响起:just for her)

    女士背包专门品牌

    霖市·台湾·佛罗伦萨

    最下方,出现一排女式包的小图,五彩缤纷,低调点缀。

    最后,画面陡然又黑下来,所有字幕全部消失。“咚咚”两声鼓响后,弹出八个字:

    倾城待续敬请期待

    ……

    这则广告播完了,电视里又开始播新闻。

    可屋内却静悄悄的,顾延之噙着笑,端起酒看着电视屏幕。像是在仔细回味,又像是在赞叹。

    而厉致诚却放下了酒杯,静默片刻,最后转头,望向窗外的葡萄架。

    葡萄架上,枝叶繁茂,藤蔓纠缠。月光就透过葡萄架,稀疏地漏下来,满地水一样细碎浅淡的银白。此刻,那光仿佛也照在他的心上,缠绵入骨,无法言说。

78西洋范儿

    清晨的阳光遍洒会议室时,林浅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疲惫但是微笑着站了起来。

    不止是她,会议桌旁的七八个年轻人,全都同样的眼眶发红,衬衫、头发凌乱不堪。但每个人的眼睛都很亮,亮得像最灿烂的星星。

    的确,现在的“倾城”品牌,就是箱包行业最灿烂的新星。

    自第一波广告上市,五天过去了。市场销量呈爆发式增长,堪比当年vinda、aito上市时的盛况。

    辉煌背后,自然是难以言喻的艰辛。林浅已经记不清,这几天加起来的睡觉时间,有没有超过十个小时。此刻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发晕,但整个人依旧被一种激荡的情绪填满,支撑她开完了今早的销售反馈会议。

    现在,终于可以停下来,暂歇一下了。

    这些人都是从爱达跟过来的,很多是她的老部下和骨干。所以彼此间根本不用说什么虚的,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说:“胜利在望,我们已经创造了历史。现在不用管它,市场也会继续听话地增长——今天大家全休息一天!明天开始筹备第二期推广方案!”

    这话说得诙谐又意气风发,众人全都大笑着说:“好!”

    这时身旁的秘书站起来,关切地问:“林总,您赶紧去睡觉吧。”林浅还没答,旁边的人全都附和:“是啊是啊,赶紧去睡!”“不能再工作了!”“你再工作,我们可就不干了。”

    林浅心头一暖,的确也知道身体就快到极限了。她暗暗告诉自己,没下次了。抬头笑道:“我马上去,你们也辛苦了。明天见!”

    因为这段时间几乎都是不分昼夜在加班,所以林浅直接在她办公室的里间,放了张小床,干脆住在了这边。此刻把众人都放回了家,她步入里间,倒头就睡。

    熬过夜的人都知道,终于能倒下补眠时,起初会睡得并不安慰,辗转反侧。林浅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厉致诚。拿出手机,想给他发短信。可想了想,竟发现无话可说。

    因为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凝聚在那则广告里。

    他一定都懂。

    倾城,倾诚。为他倾慕,还有什么思念需要诉说?

    怀着这样柔软而辗转的心情,林浅慢慢陷入甜睡里。这一睡,就是昏天暗地,对周遭的一切动静,开门关门、光线变换,全无知觉了。

    ——

    林浅的新公司虽然在广告里霸气地打出了“霖市·台湾·佛罗伦萨”这样国际范儿的形象,但其实她的公司还很小。实际生产暂时全部委托给爱达,她支付生产费用。所以在武汉的公司,只有几十个人。

    至于台湾、佛罗伦萨?咳咳,各有一个人,还是跟汪泰识和大卫借的兼职员工,产品也是放在他们的店里寄卖。

    她也有自己的三十六计。

    这一计叫做……

    给点颜色她就开染坊。

    此刻,林浅在里间睡觉,外头的开放办公区里,还有十来个职员在值班——产品新上市,很多方面都要盯着。阳光灿烂的上午,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大家敲打键盘的声音,和偶尔的低语声。

    直至,厉致诚的出现。

    当一身休闲服的他步入办公区,身后跟着面带微笑的蒋垣——从公司前台,到坐在林浅门口的一位资深经理,全都震惊地站了起来。

    事实上,他们的下巴都快要被惊掉了。突如其来,受宠若惊。

    “厉总!”“厉总!”“厉总!”

    所有人都客气又尊敬地跟他打招呼,隐隐又有些激动。

    厉致诚朝他们点点头,手搭在办公区的隔板上,抬头环顾一周。

    布置得简洁雅致,但跟他的偏好又有不同。天花板、玻璃门上点缀着很多红色线条图案,显得很温暖。

    原来这是她理想的办公室。

    厉致诚微微一笑,对众人说:“辛苦了。你们做得很好。”

    众人纷纷说:“哪里哪里,应该的。”“谢谢厉总。”

    厉致诚颔首,又问:“林浅呢?”

    秘书稍稍有点为难,但还是照实答:“林总在里面睡觉呢。”她指了指,又说:“她已经几天没怎么合过眼了。”

    厉致诚的目光也随着她移过去。

    静默凝视那扇米白色的紧闭的门,门口挂着她的名牌:genera1 manager 林浅。

    “钥匙给我。”厉致诚淡淡地说。

    秘书一愣。

    他身后的蒋垣则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过分的话都没听到。

    而办公室里其他人,全都……肃静。

    好吧。于公,虽说“倾城”公司与爱达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从股权上,真的是完全独立的。您厉致诚虽然是爱达集团的大老板,但就这么不请自入我家老板的办公室,是不是有点为难大家了?

    于私,在场中的一部人,也听过厉致诚和林浅的绯闻。但所有的都是传闻,从未被坐实。两个当事人也绝口不提。

    可现在,厉总却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进入一个女人正在睡觉的房间里去……

    大概只有随行的蒋垣知道,厉总是多么渴望见到里面的女人。

    否则怎么会在那么繁忙的日程里、即将发动反攻的前夕,生生挤出一天来,飞到武汉来看她?

    蒋垣飞快地朝秘书身旁、那位资深经理递了个眼色。那经理也是爱达的老人,瞬间心领神会,一把将还在犹豫的秘书手里的钥匙抢过来,递给了厉致诚:“厉总,林总知道您来视察,一定很高兴。”

    瞧,这话说得多么圆满。

    除了对林浅绝对忠心耿耿的秘书小姑娘,还在脸红挣扎,其他人全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附和:“是啊是啊!厉总能来我们实在太高兴了。”

    厉致诚接过钥匙,点头:“你们忙。”迈开长腿就走向了林浅的办公室门口。插钥匙、开门,面沉如水一气呵成,“砰”一声轻响,门在他背后关上了。

    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蒋垣自个儿找了个空位坐下,伸手敲敲那小秘书的桌面:“有水吗?能不能给我倒一杯?谢谢。”

    小秘书这才反应过来:“哦。”起身去倒水。随着她的脚步声响起,办公室里好像重新恢复了宁静和忙碌。只是每个人眼中,都有了明显或隐含的笑意。

    ——明明跟他们无关,莫名却被感染。

    因为那分明不是集团老板来探望昔日下属。

    那只是一个男人,来见一个女人。

    就这么简单,却动人心魄。

    这就是爱情。

    ——

    厉致诚推开门,就看到一室柔光。

    窗帘都没有拉上,清新干净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那女人的身上。

    她还穿着衬衫西裤,没盖被子,身上搭了件外套,长发如瀑散落在枕头上。尖尖的脸依旧像玉一样白润柔腻,只不过眼窝变得很深,两个黑眼圈极其明显。

    她的表情很安详,他开门关门进来,再缓缓走到床旁,她都全无知觉。

    厉致诚静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慢慢笑了。转身走过去,先把窗帘拉上。一室昏暗,他又走回她身旁。

    床很小,偏安在屋子的一角,他想坐都没地方,只能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内始终保持寂静无声。厉致诚握起她的一只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

    林浅做了个很春意浪漫的梦。

    她居然梦到厉致诚来了武汉,还来了她的办公室里。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梦到她的办公室变成了酒店的房间,小床变成了大床,厉致诚就将她压在床上,反复缠绵着。

    天黑了,屋内昏暗又寂静。他低着头,亲吻过她的额头、脸颊、脖子、嘴唇……那些吻都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点都不符合厉致诚平日强势深入又性~感的个性。所以说是做梦了,他怎么可能这样忍耐地吻着她?每次都吻得她神魂颠倒才罢休好不好。

    还有胸,还有腰,甚至还有脚踝……这个梦如此真实,这些地方都痒痒的,好像真能感觉到他那温凉柔软的薄唇和长着薄茧的指腹。

    林浅在梦里唇角上翘,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她低喃着。

    为什么要道歉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好想他啊。怎么这么想他呢?

    其实这些天,他们的联络很少很少。他们已经三个多月没见面了。

    为什么这么生疏,林浅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那天放下“要站到所有人面前”的豪言后,她其实倍感压力。她真的怕自己做不好——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那么容易就造就一个品牌。所以她很害怕失败,在厉致诚面前失败。于是不知不觉,就在潜意识里回避跟他的联络。

    又也许,是内心深处也负着气。

    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误解她呢?她必须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所有人侧目。卯着这股劲儿,她眼前只剩下做品牌这一件事,她顾不上其他,包括厉致诚。她甚至有点怕跟他联络,因为怕分心,因为怕一回到他身旁,就陷在那温柔甜美的爱情里,就习惯性地依赖他,再也提不起那一股孤勇。

    所以……对不起。

    我其实好想你。

    讲完这句话,她心头仿佛瞬间放下一块大石。而梦中的厉致诚,也终于恢复了常态,开始更热烈地亲吻她的身体。林浅觉得幸福极了,心情一放松,瞬间再度跌入黑甜的睡眠里,连梦也消失不见了。

    ——

    林浅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室昏暗。

    天黑了?她睡了这么久?

    摸出床头的手机一看,果然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脑门儿,坐了起来。这时却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件男士外套,黑色,宽宽大大,罩住了她大半个躯体。

    林浅一怔。

    下一秒,立马跳下床,打开灯。屋内空空荡荡,唯有他的那件外套,依旧躺在床上。

    林浅推开门就冲出去,站定,举目四顾。

    外间也已经很暗了,还有几个员工在加班。听到动静,全都抬头看着她。那眼神,有点古怪。像是笑意,又像是尴尬。

    林浅忽的脸上就是一烧。但她在员工面前还是要保持端重形象,面不改色地对门口的秘书说:“你进来一下。”

    秘书看她醒,早就坐立不安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立刻跟进去,看一眼她,那眼神比旁人更古怪,反手就关上了门。

    林浅:“刚才有谁来过了吗?”

    秘书有点意外:“您一直没醒?不知道?”

    这话令林浅心中忽生怅然,因为她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她摇了摇头。

    果然,小秘书的脸红了:“上午爱达集团的厉致诚总裁来了。您在睡觉,他就自己拿了钥匙开门进来了,在里面一直呆到下午才走。走的时候还叮嘱我说,不要吵醒你,让你睡到自然醒……”

    林浅心中猛地一震。

    许多强烈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甜蜜、怅然、思念、怜惜、不舍……最后只余下一个念头——想见他,好想见他。

    “他走多久了?”她快速地问,同时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开始穿。

    小秘书看她火急火燎的,也紧张起来,飞快地答:“五点二十!走了有一个多小时了!”

    “没说去哪儿?”

    “我没敢问……”

    林浅点点头:“我出去一趟,你没事就先回家。”说完也不管她了,抬脚刚要往外走,小秘书一把拉住了她,表情特别尴尬:“林总,你这里……”她指了指她的脖子。

    林浅一愣。

    ……不、是、吧?

    她瞧一眼秘书,表情还是很镇定的,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化妆镜……

    女人的颈项修长白皙,吻痕点点,又红又新鲜。

    林浅:“……”

    秘书:“……”

    她要真这么冲出去,被其他员工、写字楼里别的人看到,今后也就不要混了。

    厉致诚为什么要吻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下颌、脖子、锁骨……还故意吮吸出一片红痕?林浅只觉得一头黑线。

    此刻她分明被打上了属于某个男人的印记。

    这是对她久久不归家的一种“惩罚”么?

    林浅的脸阵阵火烧,干咳两声:“有丝巾吗?”

    秘书反应过来:“有。”马上冲出去,从自己抽屉里找出一条递给她。这对上下级又对着镜子摆弄了一阵,确保丝巾挡住了所有吻痕,秘书这才松了口气:“好了林总,你可以出去追他了!”

    ——

    林浅走出写字楼时,外头天已经全黑了。公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当然已见不到厉致诚的身影。

    这时手机也接通了,“嘟——嘟——”响了两声后,厉致诚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她所愿响起了:“醒了?”

    这嗓音就像一阵柔和的风,抚慰到她心里。

    她站在这吵闹的街头,忍不住就笑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分隔那么久,众人面前的女强人,一旦与他通话,自己都有点不适应自己的小女人心性,那嗓音又软又嗔,摆明就是在撒娇。

    厉致诚静了几秒钟。

    那一头,有清晰的机场广播的声音:“你乘坐的飞往霖市的caxxx航班,即将起飞……”

    “怎么舍得?”他缓缓地说。

    林浅的心阵阵激荡,深吸了口气。

    所以,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千里迢迢跑来看她,结果就在床边坐了一整个白天?

    鼻子忽然就有点酸了。

    “你好讨厌啊……”她轻声说。

    “嗯。”他的嗓音里却带了淡淡的笑意,“你的品牌已经打出来了。什么时候想衣锦还乡,就回来。”

    林浅咬着下唇不说话,嘴角却又忍不住上翘。

    这男人,明明很想她回去吧?却还是这么沉静自若的语气,欲擒故纵什么的最讨厌了。

    “嗯……手上还有些事,做完我就回来。”

    “好。”他答,“你打了个漂亮的头阵。现在换我。”

    ——

    陈铮和查理斯最近遇到个棘手的问题。

    一个专做品牌箱包海外代购的网站,不知何时出现了。并且影响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出名。

    本来,这根本不算个事。名牌海外代购,一直都存在。淘宝、京东商城都有大量做这个的个体商家。

    具体流程是什么呢?

    因为许多国际名牌在欧美的定价,都比在中国大6便宜。所以就有人钻了空子,从国外购买产品,卖给国内消费者。即使加上跨洋运费,价格可能还是比国内专柜定价便宜一截。

    但这块业务一直做不大,也不会对dg这样的企业造成任何影响。为什么呢?

    首先,企业做这块业务,是不被允许的,这就牵扯到进口关税和品牌代理的问题。你一个企业没有品牌代理的资格,怎么能从国外大批量拿货、扰乱我的市场呢?所以这一块永远都是个体商户在做,一款名牌包顶多进货几个、十几个,算什么啊。

    其次,一般消费者,哪有鉴别真伪的能力?现在中国的a货做得比真货还真,所以个体商户的诚信,也是个难题。

    可现在,格局改变了。

    那个叫做“西洋范”的海外代购商城,一经推出,就吸引了很多消费者的目光。

    当然,它跟淘宝一样,只是个网络购物平台。在上面贩卖海外名牌包的,依旧是个体商户。

    可是,在首页的显著位置,你首先看到的是一行承诺:

    假一罚十!网站先行赔付。

    没有消费者不会为这样的承诺心动,他们最担心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你再往下看,就会发现网站所销售的,绝大多数是zamon品牌的产品!

    ——

    周末的下午,查理斯紧急召集包括陈铮在内的dg中国高层开会。

    明明是阳光懒散的下午,会议室里的气氛却紧绷得渗人。因为市场部提供了最新的统计数据:过去两周,zamon各门店的销量同比下滑了1o%。这对于半年来始终高歌猛进的dg来说,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更有若干消费者回到门店,要求退货或补齐差价;dg中国的网站主页,也出现了大量消费者抗议的留言和热帖。

    这个势头不妙,很不妙。查理斯敏锐地察觉了这个潜伏的巨大危机,所以把全部人都叫了过来,商议对策。

    诺大的会议室里,众人屏气凝神,看市场部经理,打开了“西洋范”的网页。

    首先撞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zamoon包的图片,而每张小图下方,都划掉原价,显示醒目的折扣价格。并且库存量显示非常充足,每个产品库存都超过了数百。

    而被划掉的原价,刚刚好就是zamon在国内的销售价格。折扣价普遍要低1o%~3o%,有的甚至只有原价的2—3折——这也是可能存在的,因为有时候zamon在国外的店,某些型号产品会有相当大的力度促销——所有奢侈品牌都有过这样的行为。

    查理斯满屏这么看下来,只看得一头冷汗。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难怪之前他有看到zamon美国最近几个月的销量小幅增长,当时他还觉得,这也许就是中国人说的“好兆头”?shit!

    当然,他也很疑惑和愤怒,对市场经理吼道:“难道这个网站的经营是合理的吗?海外代购绕开了中国关税,这是不正当竞争!”

    在座的其他人也有相同疑问,市场经理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的查理斯。这个网站的设计很巧妙,它只提供平台,就像京东、淘宝一样。在它的平台上销售zamon的,都是个体商家,所以这种销售变成了个体转卖行为,跟网站没关系。这种情况,任何国家的法律都不会禁止。”

    “阴谋!这完全是个阴谋!”查理斯恨恨地站起来,硕大的身躯来回在会议室里踱着步,直晃得其他人也越发心烦意乱。

    是啊,谁看不出这是个阴谋?

    陈铮坐在他身边的位置,脸色阴沉地想。

    个体商户哪有那么雄厚的财力,一口气囤积数量庞大的库存?所谓的购物平台,不过是个幌子。背后推手化整为零,用这种方式绕过了政策制度约束。

    而且摆明了针对zamon品牌。

    除了蛰伏已久的厉致诚,还能有谁?

    而这个网站的可怕之处,根本不在于它实际销售了多少zamon的产品,抢走了多少份额——也许根本就赶不上dg销售额的零头。关键在于它的横空出世,令广大消费者意识到一件事——一个名牌包在国内可能卖5ooo元,在美国其实才卖2ooo块。消费者能不恼火吗?这不坑人吗?进而他们就会怀疑,zamon在国际上真的是一线品牌吗?

    而一个奢侈品的价格体系遭到质疑,等于它的品牌价值遭到质疑。再演变下去,就有可能令zamon好不容易在中国建立起来的形象,轰然崩塌,毁于一旦。

    然而此刻,陈铮坐在一群外国人中,听着查理斯不断发火,听着众人夹杂着各大洲口音的英文讨论,他却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首先,zamon遭遇到如此大的危机,他却并没有感到太多切肤之痛,远不如司美琪几次受挫时,感觉那样痛心疾首。

    不过,他也感受到了压力,巨大的压力。这感觉实在太熟悉了,之前两次栽在厉致诚的手里,就是这样的感觉——防不胜防、无所适从。你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步要怎么做,你唯一知道的,是他一旦展开反击,你就只能眼睁睁一步步看着自己陷落。尽管你愤恨不已,却好像怎么样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当然,陈铮并没有将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在听完众人的讨论后,他一脸同仇敌忾地开口:“查理斯,我们要怎么做?”

    查理斯冷着脸,眼神阴霾地答::“马上查!这个网站的经营者是谁!一定是厉致诚和宁惟恺在背后指使!我一定要起诉他们!”

    这并不难查,每个公司都有注册法人,这个网络商城也是。

    几天之后,查理斯和陈铮就拿到了网站经营者的名字——顾延之。

    果然是这伙人!

    可是……

    “boss,我们的起诉恐怕难以有胜算……”法务部的人员为难地开口,“顾延之虽然曾经是爱达的股东和高层,但他几个月前就变卖了手中爱达的股份,而且还是卖给了我们dg。跟爱达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这变成了他的个体行为。我们没有证据,就不能以不正当竞争起诉爱达。也不能起诉顾延之,因为从网站规则看来,他只是提供了一个网友购物的开放平台……”

79连消带打

    “西洋范”的出现,的确令dg中国的销量受到影响,但这影响还算不上严重;

    它也的确令部分消费者对zamon品牌产生了不信任,但这种不信任还没有广泛蔓延开,还没有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查理斯立刻采取了一系列强硬的防御措施。

    首先,他立刻将这个情况上报dg美国总部,要求以企业名义,向中美双方海关提出抗议,必须严查近日zamon产品出入关。这个要求,得到了总部的坚定支持。

    其次,他命令下属们更仔细的收集证据,务求从西洋范和爱达的日常经营、政策制度里,找到蛛丝马迹,他并不放弃起诉的希望。但这一点,陈铮持不乐观的态度——厉致诚做事会留下把柄?笑话。

    再次,查理斯立刻联络了各大知名奢侈品品牌在华总公司,希望大家一起联名对中国商务部提出抗议。但这个提议,并没有得到多少响应——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到,西洋范商城的存在,根本就是中资企业跟dg之间的一场恶战。西洋范网站上对于其他奢侈品牌,只象征性的放了几款产品,大多还显示缺货,摆明就是希望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其他奢侈品牌,跟dg本就是竞争对手。这一年也眼红zamon在中国的发展,现在谁愿意淌这趟浑水?全都装傻充愣、含含糊糊,坐山观虎斗。

    对于这个情况,查理斯只能愤怒地再骂一声:“shit!”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查理斯要严格控制西洋范在全国范围内的影响。他知道j□j有句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国民间原本就有一部分人,对dg的抵制情绪非常强烈,他决不能让这股势力因为这个事件抬头。万一引起消费者大面积抵制,那就不妙了。

    所以在与陈铮秘密商议后,决定要在网络和媒体界严防死守。陈铮一向深谙此道,所以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开始在各大媒体、网站之间奔走打点,无数钱砸进深不见底的水里——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而他们只猜对了一半。

    厉致诚的下一步,的确是借西洋范,向dg发难。

    可他并没有像之前半年那样,利用媒体舆论不断造势,你来我往、煽动情绪。

    狭路相逢勇者胜。厉致诚居然利用电视广告的形式,直接在全国消费者面前,向dg宣战了!

    一夜之间,全国人都知道了zamon在国内外的价格差异,知道了中资企业为了保护民族品牌,与外资企业之间的这场反收购大战。

    那么你认为,每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会怎么做?

    ——

    夜风凛冽时分,林浅和同事们坐在办公室里,正在紧张筹备“倾城”第二期广告的播出。

    近日来,西洋范网站的诞生,几乎吸引了行业里所有人的眼球。她的公司里,很多人也在议论。有人觉得此举狠狠地打了dg的脸,但也有更多人担心,海外代购毕竟规模有限,形成不了太大影响力。只要等风头过去,dg的经营不会遭受什么实质性影响。

    对于这样的评价,林浅只是笑而不语。

    因为她很清楚厉致诚的后招。

    一旦找到对手的弱点,他怎么会不实施一连串的凶狠打击,只打得对方再也站不起来?

    林浅正忙着,忽然听到一个同事“嗳”了一声,就招呼大家:“林总,嗨,你们快看电视!”

    林浅和其他人全都循声望去,办公室一面墙上挂着液晶电视,便于及时收看各类新闻和广告。此刻正是夜间黄金档,新闻刚刚播放结束,一则广告跳了进来。

    屏幕全黑。

    缓缓浮现三个漂亮而略显花哨的白色剪纸体汉字:西洋范。

    林浅顿时全神贯注。

    她知道厉致诚要走这一步,但广告具体怎么打,她还真不清楚。

    然后,画面开始一帧帧切换,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东京、巴黎、纽约、悉尼……”

    画面呈现的,全是这些国际大都市的繁华景色。处理得静谧又柔和,带着某种闹中取静的复古情怀。

    画面突然又变了。不再是城市景色,而是许多陈列着名牌皮包的专柜。灯光璀璨、玻璃柜闪亮,里面的包包更显得奢华静雅。只不过当镜头扫过时,包包的商标被遮住了,用“xxxxx”代替。

    画外音再次响起:“国外,它们卖这样的价格。”这时镜头特写,每个包下面的标价:$4oo、1oo欧元……然后还有一行折算成人民币的数字。

    “国内,却卖不一样的价格。”

    画面再次切转,到了北京王府井、上海徐家汇、广州天河区……同样呈现名牌包的专柜,价格却标为“¥8ooo、¥42ooo、¥2oooo”……一看就比国外贵3成甚至7、8成不止。

    这时,画面变成了橙红的纯色,背景音乐也变得轻快。

    西洋范的网址,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跳了出来,显得十分活泼。

    画外音:“西洋范,全球代购,专柜正品,为中国人抹平差价。”

    然后数行文字弹了出来:

    所有商户实名认证;

    假一罚十,网站先行赔付;

    原价1至7折火热销售;

    ……

    林浅托着下巴,把整段广告看完。其他人全都面露振奋,有小伙子打了个响指:“干得漂亮!”

    林浅也忍不住笑了。

    损啊,他们可真损啊。

    不说国际奢侈品厂商“区域价格歧视”,只说“为中国人抹平差价”。谁听到这句话,不被激起几分傲气和同仇敌忾之心呢?

    不过这本来就是事实。尽管中国的税收政策,造成国外箱包品牌在中国销售的成本的确比海外要高一些。但林浅做过仔细的分析调研,她认为绝没有高到现在这个价格差异的地步。

    所以dg也算是自食恶果——谁让你觉得中国人傻钱多呢?

    她拿出手机,给厉致诚发短信:“太棒了!!”

    厉致诚肯定在忙,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夫人过奖了。”

    林浅看着短信,忍不住笑了。

    ——

    这一则广告,果然如厉致诚、宁惟恺、顾延之、林浅……等人预料,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网络上、民间,甚至国内外媒体,都纷纷转载了这一则广告。

    许多人开始讨论,国际品牌在国内外的定价差异,是否合理?

    许多人成为西洋范的忠诚用户和粉丝。

    但更多的人,开始把目光投向西洋范的主要攻击对象——dg集团和它的zamon品牌。

    一时间质疑声、抗议声,当然也有拥护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吵得沸沸扬扬。一夜之间,dg就成为了众矢之的,登上了微博、搜索热门排行榜的第一名。

    当然,dg这头国际商业巨鳄,会不会就此倒下,谁也说不好。

    但无可否认的是,它的各品牌各门店的销量,开始明显下滑了!

    就在这时,厉致诚的第二则广告又推出了。

    此时,焦头烂额的查理斯和陈铮没想到,甚至连林浅都没想到,厉致诚还有第二轮袭击。就是这新的一则三十秒不到的广告,成功将所有消费者对dg的抵制情绪、对这一场中外资之战的关注度,推向了高~潮!

    那是几天之后,周六的晚上。

    “倾城”第二期广告,即将在次日晚上播出。林浅大战在即,在家休息一晚,养精蓄锐。

    八点零五分,西洋范的那则广告再次播出了。林浅照旧欣赏了一番——工作这么忙,这成了她的难得的乐子——好吧,她的确有点恶趣味了。谁让这是她的老公在棒打落水狗呢?

    谁知这天晚上,厉致诚才让她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棒打落水狗。”

    八点二十八分,她正在电脑上浏览新闻,手机忽然响了。

    是厉致诚发来的短信。

    “八点三十分,卫视频道。”

    林浅心头一凛,立刻拿起遥控打开。

    电视里还在播放一则糖果广告,小孩子捧着糖果笑嘻嘻。而林浅的心,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变得兴奋和期待起来。

    八点三十分整。

    画面陡然一亮,已经是华盛顿的街头景色。

    与西洋范的广告完全相似的开头,画面风格、拍摄手法、音乐基调……甚至连画外音,林浅都怀疑是一个人。

    但台词是相似而不同的:“美国、日本、澳洲、香港……”

    画面上出现了许多店面专柜的图像。但这一次,是完全真实的品牌:爱达在美国的旗舰店、沙鹰在日本的专柜、明德在台湾的店面……最后,还出现了美国亚马逊购物网站的页面,上面有数款爱达和沙鹰的箱包,以美元标价。

    画外音响起:“国外,我们卖这样的价格。”

    画面一闪,来到北京、上海、广州、霖市等地,爱达和沙鹰的旗舰店。

    画外音骤然加重语气:“国内,我们只卖这样的价格。”

    镜头闪过一系列箱包,以人民币标价,但明显是比在美国亚马逊网站上的标价要便宜不少的。同时还用醒目红字标出了具体折扣:“1o%off、2o%off、3o%off……”但价格落差绝对不像zamon那么大。

    画面陡然一转,出现了很多人。仔细一看,很多是工人,笑容灿烂而憨厚。当然,他们身后还有戴着眼镜、姿容清秀、西装革履的职员,有穿着西装套裙、气质成熟的女管理者,还有穿着家居服的妈妈,抱着孩子,孩子拿着个爱达的包……甚至还有外国人,居然是大卫本人,跟几个意大利男人站在最后,笑呵呵地看着镜头。

    画外音响起,缓而有力的男声:

    “捍卫民族品牌!

    中国人的良心,世界级的好箱包!”

    这句话说得如此掷地有声,只令林浅心头猛地一震。

    紧接着,画面突然全黑。

    然后一个又一个,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国产箱包品牌的logo,开始不断出现在画面中:

    aito爱途、aier爱尔、bh沙鹰、mind明德、vinda……甚至也包括了其他一些著名箱包厂商的主力品牌。

    伴随着“铿、铿、铿……”的低沉而夺人心魄的声响,它们一个个滑入屏幕里,每一个的登场,仿佛都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最后,它们满满登登排成了一个方阵,整齐、庄严、沉默的方阵。

    林浅已经完全看怔住了。

    突然间,倏地一声,所有品牌一起消失,就像被卷入了黑色画面。

    广告完全结束了。

    就这样嘎然而止,你甚至来不及辨认画面上的所有品牌。

    可你的心,却仿佛完全被刚刚的一幕幕画面所震慑。那些品牌,中国人自己的品牌,原来他们也曾辗转万里,征战全球市场;他们的员工,就是我们自己人,曾经登上时代杂志的‘中国工人’。

    最后,他们结成了一个联盟。面对外资的收购和倾轧,公开宣战。

    林浅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捍卫民族品牌。多么简单的一句话,都快要被说烂说烦的一句话。

    可她有多久,没有听过这样振聋发聩的声音!

    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放连续剧了。可她就这么望着屏幕,望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厉致诚那清俊冷峻的侧脸、高挑而沉默的身形。

    她再度打开手机,看着他刚刚发来的短信。那么简短而平静:八点三十分,卫视频道。

    林浅,八点三十分,卫视频道。

    看我兵临城下,烽火连天。

    ……

    林浅伸手捂住脸,她在笑,可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她有多么爱他,她有多么荣耀。

    多么心甘情愿地仰望着他。

    他知道吗?

    而此刻,林浅所无法想象的是,在中国许多个城市,许多个家庭中;无数个街头,无数网络站点上……有多少人跟她一样,是笑着看完了西洋范那则奚落zamon的广告,却又是无比安静地、看完了中国箱包企业的这一则近乎悲壮的广告。

    ——

    一个偶尔的关键事件,造成国际大牌在某一方区域的惨烈折翼——这样的例子,在现代商业史上,层出不穷。

    譬如skii被爆出含有违禁物质,导致在中国境内全面撤柜,品牌形象大受影响,此后数年虽艰难恢复,但终不复当日辉煌;

    又譬如百事可乐曾经在菲律宾失信于消费者,导致市场全线崩溃,最终只能退出市场。

    而现在,查理斯、陈铮和他们刚刚站稳脚跟的dg,就处在这样的危机里。

    周一的早晨,最新的市场数据报告,再次送到查理斯桌上。

    与之前的销量下滑速度相比,这一周,数字变得更加惊心怵目。查理斯几乎都可以看到面前不远处,即将是他们狠狠跌落的谷底。而陈铮尽管内心深处对于厉致诚的可怕感到胆战心惊,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如同即将被殃及的池鱼,焦躁起来。他迫切地希望能够帮助查理斯一起,挽救整个局面。

    否则……否则他将一无所有!

    “知道吗ben……”在这个时候,查理斯却表现出身为亚太区领导者的坚韧和清醒,他抓住陈铮的手说,“眼前的确是个巨大的危机,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挺过去!”

    陈铮脸色阴狠地点了点头。

    查理斯的意思他明白。现在的dg中国危在旦夕,厉致诚的连番打击,终于将他们推到了悬崖边上。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dg中国虽受伤惨重,但只要市场不全面崩溃,哪怕只有最后一口气,挺过这段时间就行!消费者是健忘的,爱国情绪也是一时冲动,以dg全球的庞大实力,将来他们还可以卷土重来!

    两人坚定了信心,又招来心腹密谋一阵,决意尽力巩固市场,同时加快在中国的一些慈善活动和收购行为,务求转移消费者们的视线——你们看,我们赚的钱在支援中国最贫穷的地区;你们看,也有别的中国企业愿意被收购。为什么?因为这本来就是双赢的,我们带来的是国际最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理念,我们推动了中国本土商业的繁荣和发展。

    然而查理斯和陈铮没想到,他们这些举措还没取得实际成效,厉致诚那一小撮人的新一轮打击又来了——

    1月3日,新年伊始。新宝瑞集团前总裁、沙鹰品牌现任董事长宁惟恺,高调宣布已获得新宝瑞集团超过51%股权,成为绝对控股股东兼董事长。dg在中国的收购行为被狠狠的打了一次脸,新宝瑞、爱达等行业巨头全都成功逃出了他们的收购之网,全盘收购计划已名存实亡。

    ——

    冬日清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办公室时,宁惟恺站了起来,不急不缓走到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

    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就要到了。原浚以及一干心腹,全都走了进来。比起宁惟恺的淡定,他们的笑容就实在太灿烂了。

    “董事长,差不多该过去了。”原浚说。

    宁惟恺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上翘了一下。

    得,这小子还真会拍马屁。董事长,多么顺耳的称呼。

    他想了好几年的称呼,呵……

    “那就走吧。”宁惟恺姿容俊朗潇洒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第一个走出了办公室。一行人西装革履,下了电梯、再穿过员工办公区,直达今天召开记者招待会的多功能大厅。

    一路,可以看到每一个新宝瑞的员工,全都齐刷刷地站起来,朝新董事长鞠躬致意。

    这并非提前安排好的,完全是员工自发的行为。

    颓靡压抑了太久,新宝瑞这头昔日雄狮,终于赢回了自己的领袖。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可每个人似乎都已经看到了将来的重振雄风、扬眉吐气。

    这壮观的一幕、这浩荡的声势,令宁惟恺心头一暖。

    如果换了从来,面对众人敬仰的目光,他只会目不斜视、优雅而过——因为他很清楚,所谓民心,就是这样。他们需要你高高在上。你不必和蔼可亲,你只需要带给他们威望和信心。

    可今天,他实在是心有感触,例外地放慢了脚步,对每一个员工点头微笑,用充满魄力的目光,抚慰过每个人眼中的期盼和渴望。

    于是所有员工的激动之情,简直无法言表。

    “董事长好!”“董事长好!”这样简单却恭敬的问候声,此起彼伏,最后几乎连成了一片,震动着宁惟恺的耳膜。

    宁惟恺意外地发觉,自己的眼眶竟然有一丝湿润。但他很快压下去了,以最完美的姿态,朝众人挥了挥手,满脸春风地走入了多功能厅。

    ——

    多功能厅里早已座无虚席,灯光闪烁。

    宁惟恺和原浚坐在后台,隔着一扇门,看着现场的盛况。新宝瑞的新闻发言人,正言笑晏晏回答着记者提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而宁惟恺被安排在最后出场,露一露脸,简略回答几个问题,方显隆重。

    只不过此刻,宁惟恺听着外头的熙熙攘攘,内心深处却有些自嘲。

    回望这大半年,他还真是忙得昏天暗地。而且还是第一次,他这么低调地做事——把他手下的精英团队借给厉致诚,双方合作共同造就了西洋范网站、数则轰轰烈烈的广告;调动了他手中所有人脉资源,为这次反收购战在民间、网络、媒体不断造势……这要换了往常,他哪次不是风风光光,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不过,低调也有低调的好处。

    想到躺在办公室抽屉里的股权说明书,他淡淡一笑。

    如果不是前一阶段,他和厉致诚故意让dg的zamon品牌大举深入,又怎么会形成中外资对抗僵持的局面?又怎么会令外界都觉得反收购战岌岌可危?

    又怎么会让祝氏兄弟上了钩,以比较低的价格,将新宝瑞的价格出售?

    不过这事也欠了厉致诚一个人情。代他购买股权的那位北京商人,是厉致诚的朋友。据说是明盛康总当年介绍给他的。

    而宁惟恺也不得不承认,经过这半年多的合作,他和厉致诚的关系的确已密不可分。彼此的欣赏和默契,也都感觉得到。

    待击溃了dg之后,今后的中国箱包行业,大概会是一个全新的局面吧!

    他微微眯了眯修长的双眼。

    这时,已经有工作人员来敲门了。原浚跟人讲了几句,转头看向他:“宁董,您差不多可以出去了。”

    宁惟恺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迎着满场灯光和掌声走上台时,宁惟恺没有想起已经多日避而不见的lydia;也没有去想,此刻他的仇敌祝氏兄弟,该是多么难看的模样。

    他突然想起了祝晗妤。

    他脑子里就这么清晰而强烈地滑过一个念头。

    他已经拿到了新宝瑞51%的股权。她的丈夫,成为了这个企业的新主人。

    他想让她看到。

    ——

    当新闻发布会的实况,在电视中播出时,很多人的反应都是不同的。

    许多网友,许多被中国箱包行业的广告激起爱国热情的普通人,简直是欢欣鼓舞、拍掌欢庆——在民族激情最高涨的关头,国内数一数二的箱包企业保住了主权、没有落入外资之手,这消息多么振奋人心!

    厉致诚看到这早已是他和宁惟恺计划好的结果,只是微微一笑。

    林浅看到了,对宁惟恺当真是好感倍增,并且破天荒主动给他发了条短信:“干得好!”

    而也有人看到这则消息,气得发抖。其中就包括中了圈套的祝氏兄弟,以及灰头土脸的查理斯和陈铮。

    唯独在宁惟恺自己的家中,祝晗妤呆呆地看着这则突如其来的新闻,看着画面里那个淡定从容、城府深沉的英俊男人……突然间,泪流满面、悲不自胜。

    ——

    “倾城 ”

    1月7日晚。当电视上出现这一行字幕时,所有“倾城”品牌的簇拥者,以及许多还未购买“倾城”但是对广告很感兴趣的观众,还有箱包行业里的许多人,全都紧盯着屏幕,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新崛起的女性品牌,又会带来怎样的感动,以及销售奇迹。

    “咚咚——”照旧是扣人心弦的鼓声,画面再次拉开。

    已经是寒冬。退伍军人也换上了白衬衫和黑色长裤,骑着单车穿过小城的水巷。路边有学生跟他打招呼——他转业成为了一名青年教师。

    路过女孩家门口时,自行车停下了。他抬起俊朗的脸,把手指扣成环塞进嘴里,吹了个响亮悠长的口哨,动作帅气又冷峭。

    门“吱呀”一声打开,女孩像一阵靓丽的风,跑了出来,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今天去哪儿啊?”她问,同时把紫色的手提包挎在肩上。

    “去打cs.”他高深莫测地答。

    画面一转,两人已经到了野外cs真人对抗训练基地。两人穿着深绿的迷彩服,扛着激光仿真枪,躲在一个小土丘下方。唯一不和谐的是,女孩肩膀上还挎着那个紫色的漂亮的包。

    男人皱着眉头:“包扔一边去!这么亮的颜色,活靶子啊你!”

    “不行!”女孩把包一抱,“这是我最喜欢的包。”话音刚落,一束子弹射过来,女孩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眼明手快就将她拉到身后。

    然后……他“光荣中弹”了。

    女孩目瞪口呆。

    男人将枪一扔,看着她歉疚的表情,反而笑了。

    “没有我你怎么办?”他云淡风轻若有所思地说,同时将枪一扔,作为“阵亡”者,原地坐了下来。

    女孩愣了一下。

    这时一轮子弹扫过,她也“中弹身亡”了。

    两人一坐一立对望着。周围激光横飞,许多人跑来跑去。唯独他俩灰头土脸、静静地望着彼此。

    突然都笑了。

    女孩在他身旁坐下,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那就一直在一起好啦。”

    这回换男孩怔住了。

    那么自然而然,却又像是命中注定。他单手撑住她脑袋旁的土丘,低头就吻住了她。

    画面变得非常唯美而朦胧。

    转眼,已是女孩靠在男人怀里,从她的紫色包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男士皮夹:“喂,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男孩顿悟地看她一眼。

    难怪这么宝贝这个包,原来是因为里面装着送给他的东西。

    男孩接过那皮夹,又挺不屑地看一眼她的“倾城”牌女包:“这包太花哨太不实用,下次我送你个军用包。”

    “……谁、要、军、用、包、啊!”

    ……

    画面一转,两人已经骑着单车,在回家的路上。

    女孩紧搂着他的腰,把头靠上去。而男人上衣口袋里插着她送的皮夹,从来冷峻的眉梢眼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喂,我下个月就要回上海了。我找到新工作了。”女孩忽然轻声说。

    自行车嘎然停住,男人的脚踩在了地上,霍然转头望着她。

    “你要不要一起去上海?”她问。

    男人沉默。

    画面定格,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字幕弹现:倾城结局,敬请期待。(*)

    ——

    不得不说,连林浅自己听到男主角说倾城的包太花哨太不实用,比不上军用包时,都忍不住莞尔。而当女主角说要去上海时,她也会感到一丝惆怅。

    能打动人心的品牌,就是好品牌。林浅深信这一点。

    果不其然,广告播出后不到五个小时,她的副总经理就推门进来,一脸意气风发。

    “林总,这几个小时,网络销量又翻番了!”他的话说出来仿佛都热乎乎地,听得林浅眉开眼笑。

    “不过……”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大家对广告本身的关注度,似乎都超过产品本身了。”

    “等结局播出了,他们的注意力会重新回到产品身上的。”林浅笃定地说,“品牌被赋予的内涵,与产品本身是不可分割的。他们现在有多追捧这个广告,将来就会有多少感情,寄予在产品身上。”

    副总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说:“对了,刚刚dg的人联络我们了。”

    林浅一怔,笑了:“怎么说?”

    副总的神色也很意味深长:“他们想收购。”

    林浅往椅背里一靠,白皙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眼中的笑意却逐渐加深。

    最近一直听说,dg还不放弃收购业务,企图分裂中国行业联盟。

    终于找到她头上了啊。

    哦不,是找到倾城头上。她的身份可一直保密着。

    她的手指一顿,抬眸看着副总:“你安排人,跟他们继续接触,适当地表露出合作意向。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跟爱达的关系,也不能知道我的存在。”

    “好!”

    副总出去后,林浅坐在椅子里,原地轻快地转了一圈,最后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江城。

    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终于来了啊。

    到底城府不如厉致诚,此刻她有点激动,又有点莫名的慌乱,还有一点点犹豫。

    然而也许真的是心有灵犀,厉致诚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手机铃声响起,是他打过来了。

    林浅还没接起,脸上就笑了。

    “喂。”懒懒的,软软的,得意的声音。

    那头,厉致诚也坐在办公室里。

    相比起前段日子,他现在已经清闲了一些。dg中国已是强弩之末,民众保护民族品牌的热血,也终于被激发到顶点。现在只需要适时地再给予打击,就能将dg中国的最后一口气断掉。

    所以现在他最大的问题反而是……

    老婆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他开门见山,嗓音低沉迫人。

    林浅忍不住笑了。

    嗳?他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不是很淡定地给她留下一身吻痕后就走了,欲擒故纵等她自己跑回他怀里吗?

    不过林浅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电话。

    看到了第二则广告,谁都知道倾城这个品牌已经彻底成功。而成功之后归来,是她的承诺。

    厉致诚这个人,向来是君无戏言。怕是不会放她在外面多呆一天的。

    “再给我几天。”她柔声说,可温柔中又带着一丝狡黠,“就这么回来,还不够拉风。”顿了顿说:“我说过,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厉致诚静默了一下。

    林浅此刻大概不知道,男人心中无声的情绪。

    听到自己的女人,清清脆脆地说“就这么回来,还不够拉风。”带着她特有的狡猾和傲慢,仿佛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缀在他的心尖上。

    他承认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女人迷住了。

    这跟曾经的爱恋是不同的。曾经的欲望同样浓烈,同样一门心思想要占有她。但那时他非常笃定,笃定她会始终绽放在他的掌心里。而事实也是如此,她是独立的,但同样也依附于他,无论爱j□j业,都像柔软而坚韧的藤蔓,缠绕在他的臂弯里。

    他承认一直很享受她对自己的依附。

    可现在,她完全靠自己,在他掌控的商业领域里,开创出了一片天空。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谋略,却不被他所知。

    这种感觉,当真复杂。

    但他唯一清楚,并且越来越清楚的一点事实时——他被这个女人勾起了新的情绪。那其中包括对她比以往更浓烈更新鲜的兴趣。

    ……

    “好。”他答,“我可以再忍耐几天。”

    林浅“噗嗤”笑了,故意说:“谢谢啊。”

    厉致诚淡淡答:“不谢。迟早会从你身上讨回来。”

    林浅:“……”

    从、她、身、上……

    一定是她想歪了,厉致诚虽然一向强势,但大概是国学修养的原因,基本还是不会说露骨的话。

    嗯,一定是她歪了。她经常歪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林浅心念一动,说:“我们视频吧!”

    “好。”他答得很干脆。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视频。林浅想想也觉得奇怪,明明那么想见他,可之前却从没想过要视频。

    大概是因为,联想到厉致诚这么个老练的男人,把脸凑到电脑前,跟她视频聊天的感觉很怪异吧。

    两人分别都去关紧了办公室里的门。

    视频连接上了。

    跳入林浅眼帘的,直接就是厉致诚端坐在窗前的身影。漆黑的夜幕星空,交织着城市的灯光,在他身后映照成瑰丽的光影。而他依旧是那副眉目沉静的样子,在办公室里只穿着件白衬衣,领口微敞、英俊逼人。

    而那夜空一样澄澈深沉的黑眸,此刻跨越了上千公里的距离,就这么清冽地望着她。

    林浅忽然就怔住了。

    思之如狂。

    当你真切地看到他的眉目,才发现自己早已思之如狂。

    那思念被隐藏在繁忙的工作里,隐藏在倔强的奋斗里。明明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直至与他四目凝视地这一刻,却清晰浮现在心头,这样的势不可挡。

    所有的言语一瞬间都淹没在她的喉咙里。原本准备打趣,原本准备闲聊,统统都失了兴趣。

    只余萦绕在心头的唯一一句话,她轻轻开口:“我爱你。”

    而那一端,厉致诚同样静静地望着女人削瘦了许多的脸、以及那么容易就泪光闪烁的眼睛。

    他的脸色是平静的,眼神是疏淡的。

    手指轻轻抬起,大拇指沿着屏幕上,她的脸颊边缘,缓而有力地拂过。

    “你最好加快速度,我的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

    ——

    几天后,一则爆炸性的新闻,传遍了整个网络。

    据闻,近日来卖得最火、知名度最高的品牌“倾城”,很有可能会卖身给dg中国。这对于处于抵制情绪中的国人来说,无疑是一枚定时炸弹。

    一时间,批评声、质疑声、抨击声、失望的声音……充斥着各大媒体和网络。甚至有大学生自发组织,到倾城的武汉办公室抗议游行。

    但与dg曾经造成的市场白热化两极差异一样,倾城也造就了这样的景象——一方面,质疑声、批评声越来越多;另一方面,倾城在全国卖得一天比一天火。专家们对这个品牌的身价估计,也是津津乐道、节节攀升。

    在这个过程中,dg中国的新闻发言人,也含蓄地表示了:的确跟一些国内品牌在谈合作的事。这更引起了网友的猜疑和紧张。

    但舆论的焦点倾城公司,却始终对这则传闻保持沉默。

    又过了几天,在质疑声到达顶峰时,一则更确切的消息,终于被爆了出来——

    据称,在数万倾城粉丝翘首以盼的1月15日,倾城广告大结局播出的同一天,倾城公司高层会与dg集团共同召开新闻发布会,当场就会签订协议,以2亿元的高价,将这个炙手可热的品牌,转卖给dg集团。

80吾爱倾城

    1月15日,下午4点5o分。

    全市最豪华的酒店,灯光璀璨的新闻发布厅。

    查理斯、陈铮,以及一干dg中国的人员,正翘首以盼。

    台下,记者们座无虚席,全都举着手里的照相机摄像机,不时回头望着会场入口,想要一睹近日来疯狂崛起的倾城品牌创始人的真容。

    传闻中低调的隐形女富豪,品牌的创意和设计都源自她。之前把公司都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这次因为要签订股份转让协议,她才亲自飞抵霖市。

    ……

    其实在dg公司内部,也有不少人反对这次收购。

    他们觉得,在这样民族情绪高涨的关头,dg站出来宣布又收购了一家,实在是火上浇油,会激起更强烈的抵制情绪。

    但查理斯力排众议。

    在他看来,中国人跟美国人不一样,在追求理念和公平的道路上,中国人往往只有一时热情。热度过了,或者遇到大的挫折,激情就神奇地消退了,非常缺乏韧性。

    所以查理斯觉得,此刻将倾城拉到己方阵营,并非火上浇油,而是往抵制者的头上,泼了一瓢冷水。人们的热情不会变得更高,相反因为遭到打击,很有可能低落下去。

    而且与倾城结盟,还有其他好处:既能粉饰中外资良好合作的太平表象,争取更多舆论支持;又能对厉致诚的联盟造成打击,动摇军心。再者,倾城的确是个盈利性很好的品牌。犹如新鲜的血液注入dg集团中。

    有了这股新鲜的血液,dg很可能就挺过了这一次的难关。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议厅里的气氛,慢慢变得躁动起来。

    5点。已经过了签约时间。

    女主角还没出现。

    记者们已经开始低声交头接耳了,频频抬头。坐在第一排的查理斯,脸上依然维持着春风般的笑容,转头看向陈铮。

    “怎么还没有来?!”压低的嗓音。

    陈铮心里其实也有点七上八下。

    他站起来:“我去看看。”

    到了后台工作间,迎面就走来个下属,脸色是惊惶的、不可思议的:“陈总!他们刚刚来了电话,说不签约了,向我们致歉……”

    陈铮一下子就怔住了。

    几乎是低吼出来:“电话给我!”

    “那边的联络人已经关机了……”

    头顶灯光闪亮、外头的议论声已经越来越大。落入陈铮耳里,却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刺耳。

    他的呼吸慢慢低促起来。

    这是他纵横商海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翻脸翻得这么快、这么没有信誉的合作方。

    一个念头强烈地窜进脑海里——怎么可能?

    回想起与对方这些天沟通的种种,分明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而且对方还诸多讨价还价——如果不是真心卖,不会这样。

    签合同最怕遇到的,就是之前谈得好好的,突然最后关头,对方撂摊子不干了。只会气得你满腔的血都梗在心头,却又无处发泄。

    因为只要没有最后在纸上签字,双方就没有权利义务,不承担法律责任。

    可今天,在对方提议、查理斯欣然应允的情况下,陈铮请来了几十家媒体,为这次合作造势。如果在这么多媒体面前被打脸,本就风雨飘摇的dg中国,在舆论界眼里就会变成一个彻底的笑话!民众的抵制情绪一定会更加激昂!

    想到这里,陈铮心里猛地一寒。

    会不会……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他一脸戾气,缓缓转头,看着外头辉煌无比的会议厅。

    他想,查理斯说过,dg中国只要保住最后一口气,不再出岔子,就能撑过去。

    现在这口气,还在吗?

    ——

    “5点3o分,霖市经济频道。”

    收到林浅的这条短信时,厉致诚正坐在爱达集团会议室里,跟几位高管开会。

    他面色沉静地将手机放回桌面,抬眸看着众人:“我们先暂停一下。”看向一旁的蒋垣:“把电视打开。”

    除了外放的顾延之,此刻其他重要人物都在场。刘同、薛明涛……见老板这么说,都颇有兴致地看向墙面上的液晶屏幕。

    正在报道新闻。

    记者站在一幢辉煌的的酒店建筑楼下,神色郑重地报道着:“……今天下午,在这幢大楼上——北海盛庭酒店的会议厅里,会举行dg集团与倾城品牌的股权签约仪式。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五点,倾城品牌负责人仍然没有出现。我们还看到,酒店门口有抗议者,依旧举着各种标语,反对这次收购……”

    林浅独立创建品牌,只有在座的几个人知道。这时跟她最熟的薛明涛先笑了:“我就知道!空城计啊这是,竟然直接把人给涮了!”

    刘同也摇头失笑。

    而厉致诚眸色浅淡地望着电视画面,没说话。

    胆子好大。

    一个新创立的小品牌,胆敢公开跟dg撕破脸。dg即使在走下坡路,封杀掉她还是轻而易举。

    但厉致诚心中却生出淡淡的愉悦。

    这女人肆意妄为,不过是仗着背后有他撑腰。

    这时,记者的声音忽然高了几分:“……刚刚收到同事发来的消息,倾城品牌创始人已经回到霖市,现在就在机场。下面让我们把画面切换到机场……”

    会议室里,所有人看得更专注了。

    而厉致诚在听到“回到霖市”四个字时,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浑然一跳。寂静的眸色也变得更深。

    终于知道回来了。

    他放任自由的女人。

    与此同时,在这城市的许多地方:街头的液晶广告屏下方、北海盛庭酒店楼下的抗议人群中、许多人的家中、爱达集团的办公楼中……以及媒体们刚要散去的dg新闻发布会现场,这个消息火速传开了。很多人看着电视,或者拿出手机、或者坐在电脑前,直接收看这一则劲爆的新闻。

    就连查理斯和陈铮,都躲开媒体的抓拍,沉着脸站在工作间里,看着墙上的电视。

    画面上出现机场航站楼。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亮洁的灯光照得航站楼的出入口分外清楚。远远就见一个女人,穿着藏青色大衣、踩着高跟鞋,戴着墨镜,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推着行李走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几家媒体一拥而上。

    “林女士、林女士!”

    “请问您这次回霖市,是来跟dg集团签订股份协议吗?”

    “为什么您刚刚才到,已经过了签约时间。是航班延误了吗?”

    ……

    别问媒体怎么会知道她姓林,知道她这个时候回霖市。

    当然是有人爆出了内幕消息。

    否则此刻,怎么能把同样站在电视机前的查理斯和陈铮,气得一脸狰狞,脸上的肌肉都开始发抖。

    “抱歉,林总不回答问题!”旁边的秘书表现得十分尽职尽责,想要将媒体驱赶开。

    可这样万众瞩目的关头,记者们怎么肯走,灯光闪烁得越来越密集,只把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在这样的混乱和期盼中,林浅忽的站住了,伸手让挡在自己面前的秘书和下属站开。

    “没事,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女人的嗓音温和而礼貌,尽管依旧带着墨镜,却依然遮不住白皙漂亮的轮廓。她一身素雅但又不失光鲜地站在众人视线中,唇边带着微笑,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于是记者们瞬间一静。

    然后爆发出更热烈地追问声和质疑声。

    “您会将倾城品牌出售给dg吗?”一道响亮的声音问。

    也是最敏感最重要的问题。

    所有的镜头全对准了她。

    而镜头之外,所有正看着新闻直播的人,也都等待着这个女人的答案。

    夜色中,女人的墨镜映着浅浅的灯光,线条姣好的下巴看起来非常年轻。

    她静默了一会儿。这静默令所有人的心更加紧悬起来。

    而厉致诚看着画面里许久不见的女人。长发乌黑如瀑,身形娉婷玉秀。她在说什么,他反而不是很关心了。刚刚看着她从机场走出来,却仿佛已经看到这女人走回了他怀里。

    之子于归,宜家宜室。

    他微垂眼眸,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茶是蒙顶甘露,碧清微黄,唇齿留香。

    “不会。”

    清脆的女声,笃定的语气。

    她的脸上甚至还泛起笑意,顿了顿,加重语气:“永远不会。”

    在这一刻,许多人心中都安静下来。人的情绪,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听到这句淡淡的“永远不会”,人的心中,某种情绪却好像激烈地被煽动起来,开始在心中发酵。

    聚集在酒店楼下的抗议者们,反应则更直接更激烈。他们欢呼着大笑着,扔掉手里的抗议牌,大声鼓掌。有人已经开始扬声喊道:“倾城!干得漂亮!”

    而表现得更安静却更激动的,是数以千计的爱达员工们。曾经,林浅背叛爱达的消息,不知不觉就在众人间传开。有人根本不信,也有人半信半疑,还有人不了解林浅的,越想自然越憎恨。

    可现在,他们已经清楚地看到。

    就像林浅希望的那样。

    机场,围成一圈的记者们显然也因为她的回答,有些骚动。

    “那为什么之前跟dg集团约好签约呢?”有人问。

    这种问题,林浅自然开始耍花腔了,笑了笑答:“商场上的事,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也有很多沟通上的问题。还有其他问题吗?”

    “现在很多人成为倾城的忠实粉丝,追倾城的微电影广告笔追连续剧还狂热。”这次发问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记者,“林总,请问什么时候粉丝们能看到倾城广告的结局呢?”

    这显然是个讨好的问题。

    林浅也给了她一个特别大的笑容:“谢谢你告诉我,倾城粉丝们的热情。我很惊喜。第三集,也是结局……”她顿了顿,“就在今天,你们很快就会看到。”

    这时,秘书和助手又开始驱赶记者:“好啦,谢谢各位,今天就这样。林总要回家了。”

    林浅也礼貌地笑笑,转身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商务车。

    “‘倾城’没有出售给dg,但是也没有加入中资箱包企业联盟!”又一道声音,更响亮地盖过所有人,“是打算一直保持品牌独立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正要上车的林浅,也停下了步伐。

    镜头之外,很多人也屏气凝神。

    这个问题问得很巧妙也很尖锐。

    表面是问她是否要保持品牌独立,等于是在问——这个近日来备受瞩目的品牌,是打算一直在中外资之战中,独善其身吗?

    这个问题,也颇有攻击性。

    林浅抬眸望去。

    问的人是个胖胖的年轻人,看样子并不是记者,表情愤慨逼人。

    应该是热烈拥护民族品牌的中坚分子。

    这时,站得离林浅最近的记者,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现在正在直播,是否要中断。

    林浅却看着那个质问者,眉目沉静不变。

    嘴角,再次露出甜美笑容。

    “对于是否保持品牌独立性的问题……”她不急不缓地说,“如果是有实力的中资企业对我抛出橄榄枝……”

    所有人几乎都被她卖的关子,引得心紧紧提了起来。

    “……譬如爱达集团。”她的笑容越来越灿烂,“那我只能说——欢迎入股。”

    ——

    我要让所有人清楚明白地看到,我林浅根本不屑于做什么dg的奸细。

    站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印象深刻。一定……要让他们看到。

    大反攻的时候,我会回来。

    就这么回来,还不够拉风。

    爱达集团,欢迎入股。

    ……

    厉致诚盯着画面中女人近乎肆意的笑容,心头已是阵阵激荡。而在在座的其他男人们看来又是如何呢?

    诚然,林浅这样的言论,无疑是大为振奋人心——永远不会卖给dg,但是欢迎爱达人物——一下子就壮了这边的声势,以一种女人特有的傲慢方式。鼓舞人心的效果,堪比他们之前做的联盟广告。

    但这位,到底是老板的女人,此刻言笑晏晏,单单说:“欢迎爱达入股。”落入这些知情的男人的眼里,怎么看怎么有示爱的意味。何况林浅的性格一向就豪放直爽、敢作敢当。

    当然了,不光被示爱的厉致诚,他们爱达集团也很有面子。

    其实吧,林浅回答这个问题纯属突发,完全就是随心所欲、牛气哄哄地答了这么一句。她完全就没忘男女感情、示爱方面想。

    可是男人跟女人看问题怎么会是相同的?

    于是,在座众人目光在电视机上停了停,忍着笑,有意无意都看向坐在正中的年轻老板。

    而厉致诚眉目不动。只是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竟也缓缓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

    他承认自己被女人回归的方式深深打动了——

    在所有人面前,她向他表达忠诚和爱慕。

    以一种隐晦却热烈的方式。

    厉致诚心中阵阵气血涌动。

    那是这个女人每每带给他的感觉。每次为她怦然心动,每次因她求而不得。

    他脑海中一个清晰的念头占据了所有——想要马上见到她。

    将这个女人彻底拥入怀中。

    这时,薛明涛“嗳”了一声。

    原来刚刚采访完林浅后,新闻节目就结束了。

    然后没有任何停顿,屏幕骤然黑下来。

    中间弹出了四个字:

    结局

    ——

    “结局。

    我不介意等待。只要最后等到的人,是你,就好。”*

    当屏幕跳转出这几行字时,街头的许多行人,几乎是同时屏住呼吸。

    其实他们遭到的视觉和音效冲击,比厉致诚等人更明显。因为在街头和网络的转播里,在林浅讲完那句“欢迎爱达集团入股”后,画面就定格了。

    然后没有任何过渡,屏幕骤然黑下来。

    鼓声响起,倾城再现。

    当然,这也是林浅安排好的。务求带来最大的冲击效果——冲击每一个人的心!

    而此刻,很多人的心情,的确也跟随着“倾城”变化起伏着。刚刚还在为林浅的话语,愤慨激昂、振奋鼓舞。转眼屏幕一暗,却仿佛又进入了那个关于倾城品牌的缠绵悱恻的故事里。心情也变得怅然,变得安静起来。

    万众瞩目、此刻倾城。

    ——

    与前两集相比,这一集的整体画面、音乐,仿佛都带着一丝温柔的惆怅。

    上海的东方明珠广场、摩天大楼……女孩一身职业装,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玻璃前,满脸疲惫:“我最近挺忙的,元旦不回来了。嗯……”

    而后,屏幕分割为两个画面。

    上面,是女孩背着包在上海紧张忙碌的职场里,奔来跑去;在窄小的租住屋里,想要换灯泡却从椅子上摔下来;抑或是她拿着手袋,站在衣衫鬓影、奢华精致的酒会中,与同事们巧笑倩兮,但当她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眉宇中却闪过一丝落寞。她拿出手机,想要拨出去,却又有人过来敬酒邀舞,只能将手机放回包里。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下方的画面。

    那个英俊清秀的退伍青年,依旧是那副冷峻干净的模样。他一个人骑着单车穿过镇上的小巷;一个人大晚上从办公室里离开,去吃碗街边的阳春面,掏钱时看到皮包;一个人去cs基地,穿着酷极了的迷彩,拿着枪望着夕阳,然后沉默转身离开。

    ……

    画面一转,变成两个人在打电话。

    “我下个月过生日,你能来看我吗?”她问。

    “来。”他答得很干脆。

    女孩忍不住笑了。

    电话这头,他也笑了。夜色清幽,相思无尽。

    可画面再一转,却是女孩一个人坐在租住小屋里,面前放着个小小的蛋糕。她不停地打男人的电话,却一直是关机、关机。她趴在桌子上就哭了,将手边的包推到地上,东西全掉出来,一室狼藉。

    而画面另一侧,小镇下着滂沱大雨,学校的几面危墙摇摇欲坠。男人正与其他人冒雨修复着,同时保护其他小孩子离开危险区域。

    “为什么不来看我?”她问。

    “学校这边……”

    她挂断了电话。

    其实这段爱情,与许多人的爱情并无不同。她惊鸿一瞥,爱上了他。然而心动得越热烈,爱情也变得越脆弱。

    因为最怕的是失去他。比起很多安稳的、为了爱而爱的人,这样的爱情,更容易从高高的悬崖上坠落。

    字幕弹现:半年后。

    女孩的衣着和妆容,看起来都精致老练了很多。她从一辆宝马车下来,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给她开门。

    他将她送到楼下。

    “跟我在一起好吗?我会给你一辈子安稳幸福的生活。”

    女人看了他一眼。

    那是看着非常令人心疼的一个眼神。

    澄澈、悲伤、若有所思,隐隐泛着泪水。

    不知她想起了谁?

    此刻观看广告的人,心都被揪了起来。

    而两人头顶,大厦上的液晶屏上,倾城的广告正在播放。那是一款纯红的背包,看起来精致轻盈,层层拉链错落分布,勾勒成奇异的妖娆线条。低沉的画外音正在响起:“倾城,只为她。”

    画面没有拍女人的答复。

    转眼她已上了楼。

    走到家门口,她却愣住了。

    门前放着个包裹。拆开后,她却发现是纯红的背包,看起来精致轻盈,层层拉链错落分布,勾勒成奇异的妖娆线条。

    背包最外层的口袋里,塞着一封信。她马上打开,然后脸色就变了。

    画外音同时响起,是那个那人的声音:

    “包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今天终于做好了。”

    画面上同时浮现虚影,是男人坐在家中,先拿起她的照片看了看,然后拿起一块柔软的红色布料,开始低头端详。

    “这是军用材料,很轻。你背满东西,都不会觉得重。”

    画中画快速闪转,是男人拿起几个军用包在比较,然后在那块红色布料上划线比较。

    “这个口袋,你用来放钱包;这条拉链里……你放每个月都会用到的女性用品;这里放你的化妆品;这里是你在上海上下班用的票卡……”

    “颜色你不必担心,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也不会掉色……你的房间总是很乱,平时不用的时候,这个包可以折叠成鸡蛋大小,不会占地方……”

    女人伸手就捂住了脸。

    “我也许不能给你太多,但是一定会给你我的所有。”他的嗓音低沉响起。

    女人已经泪流满面,抓起包就朝楼下冲去。悲伤的音乐同时响起,是女孩在接头人潮中疯狂地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已经离去的身影。

    ……

    画面骤然一闪。

    又回到了那个梦一样的小镇,那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

    这画面已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一切都是朦胧的。

    男人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色长裤,眉目清冽。只是眉宇间,明显也沧桑了许多。他手里就拿着那个红色妖娆的背包,静静站在树下。

    而女人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怔怔凝视着他。

    两人遥遥对望,仿佛初遇那天。

    ……

    画面骤然全部收于黑暗。

    字幕再次弹现:倾城只为她。

    “just for her.”

    ——

    直至此刻,倾城的数万簇拥者们,才彻底明白这个品牌所寄予的情感和含义。

    而在他们心中,有更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一方面,是惊喜。

    一直以来,“倾城”都是以外观和品牌形象,换句话说,凭这个品牌里蕴含的这一则情感故事,打动了广大女性消费者。当然,它的包的实际用处,消费者也是能感受到的:轻盈、便捷、感觉很适合女性。

    可官方却从未对其产品的功能,做过如此详细的解说。

    直至今天的广告。

    这就好像你以为你买一个东西,只因为它漂亮。可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它的功能还如此强大。它是如此让你惊喜。

    而另一方面,是激动。

    刚刚林浅作为品牌创始人的一席话,还令大家心中热血沸腾。然后突然又转入这样一个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最后,以男人奉献出最完美的一个女包,成为这个城市最好的风景结束。

    明明是普通人的爱情,却已倾国倾城。

    为爱情的感动,与爱国热情交织一起,竟然令人感到一种奇异的圆满和抚慰。

    也许是因为,每一个普通人,都会有这样的梦:家、国、她(他),才是一切。

    “加油!倾城!”

    “加油!爱达集团!”

    “加油!中国箱包!”

    不知何处的广场上,开始有人此起彼伏的呼喊。最后那呼唤声,几乎都连成一片,震地动天。

    ……

    ——

    夜色已经全暗下来。

    路虎从爱达集团驶出,驶进春日缠绵而清冷的夜色里。短短一截路,却仿佛咫尺天涯。

    终于到了别墅前。

    车轮摩擦地面,稳稳刹住。厉致诚抬头,越过翠绿繁密的葡萄架,看到家中灯光橙黄明亮,已经有人回来了。

    他还穿着上班时的白衬衣,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回来。迈开长腿,穿过葡萄架、踏上门前的台阶。

    推开门。

    迎面就闻到淡淡的茶香。往日冷寂寥落的屋子里,此刻处处是灯火温暖。她还没脱掉外套,一身风尘仆仆站在灯光下,双手像模像样背在身后,墨镜在手里一甩一甩,笑眯眯地转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翘的红唇、如珠似玉的脸,无一处不似初识般纯净,无一处不好。

    厉致诚人站在玄关,手还按在门把手上。冷峻挺拔的身形,仿佛还带着夜的湿冷。幽沉黑眸宛如夜空最动人的星星,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这么凝视着她。慢慢地,也笑了。

81正文大结局

    这世上,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今日成王,明日也许就是败寇。

    随着林浅回归厉致诚,“倾城”公司回归爱达带领的行业联盟,这一场中外资大战的格局,似乎变得更明朗了。

    ……

    周一早晨。

    昔日摩登而忙碌的dg中国总部,今天一大早,仿佛就笼罩在低沉的气压中。

    查理斯就是这气压的中心。他的房间的门紧闭着,偶尔透过百叶窗,能看到他阴云般的脸色。

    这些天,从dg中国辞职的人越来越多了。也有越来越多的区域分公司,濒临经营难以为继的困境。

    所谓的市场全线崩溃,大概就在眼前。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不知何时就会到来。

    陈铮这些天,也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他是个压力越大、释放越多的人。这些天白天处理完焦头烂额的事,夜晚就流连在灯红酒绿之地。

    越放纵,越空洞。

    他也想过报复林浅和厉致诚。

    混迹多年,黑白道他都认识一些。如果真找人把林浅绑了,教训一顿甚至就此让她消失……厉致诚也不一定能抓到他的把柄。

    那然后呢?

    然后他陈铮又该去向何处?

    而且林浅……

    陈铮奇异地发现,尽管林浅当着全国媒体的面,狠狠打了dg中国的脸。但他心里并不是很恨她。这种感觉是奇妙的,自从dg中国开始坠落起,他一直就有种漂浮的感觉。好像他是漂浮在这之外的,痛是痛,但一直就不是切肤之痛。

    anyway,现在的局面,总会有一个结束。

    他推开查理斯办公室的门,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早。”

    查理斯可一点也笑不出来。美国总部已经表示:对他失望透顶。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职业道路在何方。跳槽?去其他国家?

    他有个感觉。他觉得自己自从接手dg中国以来,好像就一直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可为什么会这样,他却又找不到确切的原因。

    “ben.”此刻,查理斯对着陈铮,也有了同命相连的感受,他喃喃说,“也许这个季度结束,我们俩都要双双引咎辞职。”

    陈铮的脸色透出几分木然,没说话。

    就在这时,一位下属手里拿着份资料,脸色惊恐地冲了进来,甚至连门都忘记敲。

    “查理斯,本!出事了!大麻烦!”他的表情同样也显得不可思议,将一份律师函递到两人面前。

    查理斯接过,脸色陡然一变。

    那是一家企业,提出诉讼dg中国的律师函。企业名称有点熟,但查理斯一时想不起来。

    但他看到下面的诉讼内容,就立刻想起来这个企业了。

    他们控告的,是半年前dg中国将一批质量低劣的休闲包及其品牌,转让给他们。他们提出了高额的诉讼要求。

    “你不是说他们是农民企业吗?根本不在乎质量!”查理斯朝陈铮吼道,手已经气得发抖。

    一旁的下属摇了摇头:“不,查理斯,他们的法人尽管是一位中国人,但是有意大利商人参股。这件事涉及外商投资,声称这批货他们要出口欧洲,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公司形象……”

    匆匆赶来的法务人员说:“不,这场官司他们胜诉不了,当初合同白字黑字……”

    查理斯突然“啊!”一声大叫,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转身就冲出了办公室。留下陈铮和几个下属,面面相觑。

    陈铮看着跌落在地面的律师函,忽然笑了。

    缓缓地、苦涩地笑了。

    官司是否胜诉不重要。当初合同是他和查理斯签的字,他几乎可以想象出,这则官司的消息,将会如何迅速地传遍整个行业和全国。

    他们终于迎来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厉致诚一直握在手里留到现在,终于无情地放了上来。

    ——

    宁惟恺这些天,过得十分舒心畅意。

    历经风浪的新宝瑞,终于重回他手里。而且这一次,是真正掌握在手中。他想他或许迎来了人生最漂亮的巅峰。

    当然,他还会走得更高。毕竟厉致诚这样的怪胎奇才,又能有几个?两人既然化敌为友,以彼此的气度,今后必然井水不犯河水。

    而他,前路还有什么可以忌惮的?

    尽管现在的新宝瑞着实有些千疮百孔,但是嘛……人看自己的孩子,总是越看越喜欢。他丝毫不在意现在的低谷,反倒依旧是平日姿容优雅卓绝模样,将心腹骨干一个个叫过来,勉励一番。这态度显然也感染了很多人,不,应该说,感染了整个企业。加之dg集团在中国的折翼,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新宝瑞正一步步往曾经的辉煌巅峰走回去。

    但宁惟恺也不是完全没有烦心事。

    譬如今天一早,就接到祝氏董事长秘书的电话。

    “董事长想见您。”对方礼貌彬彬地说。

    秘书口里的董事长,自然就是祝氏掌权人祝老爷子——宁惟恺的岳丈大人。

    宁惟恺也不推辞,微笑应了,第一时间前往祝氏老宅。

    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天气,半退休在家的祝老,依旧坐在绿意盎然的草地白椅中,朝这位半子颔首微笑。

    两位碍眼的祝公子,并没有出现。

    宁惟恺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大度的人。现在他俩不在场,他倒觉得清爽不少。亲自为祝老斟好茶,两人就聊了起来。

    聊最近箱包行业的情况,也聊新宝瑞的复苏。两人的表情都没有半点异样,仿佛还是一年前,那对十分投缘的翁婿。

    末了,祝老话锋一转,目光睿亮地看着他:“惟恺啊,等新宝瑞的情况稳定下来,就进董事会吧。晗妤什么也不懂,你去了,凡事可以替她把把关。”

    宁惟恺一怔。

    现在说的董事会,自然是整个祝氏财团的董事会。“替祝晗妤把关”,就意味着要让他共享她那一部分股东权益。

    这曾是过去的宁惟恺,梦寐以求的机会。

    四目凝视片刻,宁惟恺忽的有点想笑。

    岳父此举,是想将他跟祝晗妤绑在一起,还是跟祝氏集团绑在一起?祝氏财团的股份为饵,哪个男人能拒绝?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祝老也坦荡,淡淡地说:“晗妤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希望她一生幸福。”

    宁惟恺静默了很久很久,而祝老也极有耐心、也极笃定地等着。

    然后他抬起头,同样温和地望着老人。

    “谢谢爸。但我想还是先专心打理新宝瑞。”

    ——

    出了祝宅,宁惟恺一路吹着口哨,显得心情很好。前头开车的原浚就笑呵呵地问:“宁董,有什么好事情?”

    宁惟恺微微一笑,没答。

    拒绝了数亿的股份,算是好事情吗?

    想到祝氏股份,就想到了家中的祝晗妤。宁惟恺的眸色一敛,说:“去水果市场,买点山竹。”

    “好。”原浚答得干脆,忍不住又笑了。

    怎么说呢,这感觉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山竹是祝晗妤最喜欢吃的水果。宁惟恺贵为堂堂总裁,以前却每次都要亲自去水果市场,一个一个替她挑选。

    如果要衡量男人对女人的宠爱,曾经的宁惟恺,几乎把祝晗妤宠到了天上。

    现在,终于重归于好了么?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宁惟恺的手机响了,响得很急促。而且铃声很独特——那是lydia专门拿过去改的,她的专属铃声。

    原浚从后视镜里看一眼面沉如水的boss,假装完全没察觉。

    宁惟恺看着手机上跳动的名字,静默了一会儿,接起:“he11o.”

    那头,人声嘈杂。

    lydia的声音,全无曾经的灵动跳脱,哑哑的。但她又在笑,故作清爽的笑。

    “宁惟恺,你真的不来送我吗?”

    宁惟恺静了一下。

    避而不答:“到欧洲有什么事,联络我的朋友。他住得离你的学校不远,人很可靠。”

    lydia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是不是很高兴我选择出国留学?”

    宁惟恺答得很平和:“lydia,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lydia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泪意:“……哥哥,其实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对不对?你不过是寂寞了,不过是那我寻开心而已。我还真是可笑啊。”

    宁惟恺沉默。

    “所以你从来不碰我。”她苦笑着说,“我早该明白的,男人不碰女人,说明什么呢?连一个吻……都看不上我吗?”

    宁惟恺继续沉默。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狠心的人。”lydia突然就挂了电话。

    宁惟恺放下手机。

    半晌后,删掉了手机里的所有通话记录、短信和她的电话号码。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宁惟恺推门进去,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苗条婀娜的身影,站在阳台上,正在浇花。优美白皙的脖子低垂着,就像一只落寞的天鹅。

    宁惟恺将手里的山竹放下,缓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怎么了?”

    祝晗妤大约是发呆太久,竟然被吓了一跳。

    “啊……没事……”她的目光有些闪躲。

    但这并不妨碍宁惟恺看清她眼角的泪痕,还有那慌乱中带着一丝绝望痛楚的眼神。那么柔弱而无助。

    这是宁惟恺熟悉的表情。

    每当遇到令她无法解决的事,她就会这么惶然无措。

    与这段时期的心情一样,宁惟恺又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可在那无力感之后,仿佛又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他想要改变。

    那曾经是他珍而重之的东西,也许曾经它航行在有些扭曲的轨道上,而他和她都选择视而不见。那么现在经历了潮起潮落后他明白,是他错了,她也错了。他们都错了。

    而今天,她为什么会慌乱痛楚,他也很明白。

    他拒绝了岳父进入股东层的协议,拒绝与她共享利益,拒绝与她更牢的绑在一起。

    在他们的婚姻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的时候;在他彻底获得新宝瑞掌控权,可以展翅单飞的时候。

    她在害怕,害怕失去。

    她并不笨,企图用他最难以抗拒的利益,绑住他们的婚姻。

    他深吸了口气,伸手,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低头开始亲吻她颤抖的泪水。

    “老婆,我们不用那样。我要的,不是那样的你。”

    直到多年之后,我才看清自己的心。

    而你,可否放下一切,真的走进我的心?

    ——

    半年后。

    盛夏的阳光清透耀眼,透过葡萄架,变成斑驳阴凉的剪影。

    而众人头顶之上,葡萄已满挂,一串串饱满晶莹,看着就叫人垂涎。

    林浅今天一大早起来,一直就有些恹恹的。看着再热闹欢笑的场景,都有些神游天外的恍惚感。

    此刻,高朗和他新交的小女朋友就坐在对面,正往烧烤加上放鸡翅膀。而其他几个退伍军人、厉致诚的旧部们,还有几个从霖市各地聚过来的上尉、少校、中校……正吃烧烤吃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冲林浅笑。

    “嫂子,来点不?”

    “弟妹,你怎么不吃?”

    林浅只笑着摆手,又端来饮料和啤酒给众人。然后坐在一旁,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

    高朗等保安自然已经很熟悉了。看到旁边那些军装笔挺的男人们,自然令她想到厉致诚。

    想一想,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

    他们能相遇,是否真的是注定呢?

    如果不是爱达集团濒临危机,他就不会从呆了多年的部队回来。

    他们就不会相识。现在林浅的生命里,就不会出现厉致诚这样一个男人。

    这种可能性,想想都让人抗拒。

    既然已经得到了独一无二的你,就再也不能接受生命中没有你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林浅忍不住转头,看向偏厅里那两个男人。

    林莫臣和厉致诚。

    他俩不知又在商量什么,哥哥坐在电脑桌前,厉致诚身子半倚在桌旁,正在交谈。两个人的眉目透着“同一类型”的疏淡。隔着一扇玻璃门,远远地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林浅撇撇嘴,继续转头融入她等普通人呆的小团体。

    就在这时,高朗将一把烤好的羊肉串递给她:“嫂子!趁热吃!”

    林浅瞬间又没了胃口。

    那种怅然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她笑笑摆手:“我都吃饱啦,你们慢慢吃,我进去一下。”

    说完就起身走向门里,经过桌上那一大盘水灵灵的葡萄时,忍不住又拿了一串。

    嗯……自种的葡萄,果然成色不佳,酸得掉牙。

    好吃。

    经过偏厅时,大约她的脸色有些恍惚,就见厉致诚倏地抬起沉黑迫人的眼,遥遥地盯着她。他的双手还插在裤兜里,刚剪的头发,又短又黑,显得十分精神。

    林浅被他这么一盯,忽然脸颊就热起来。脚步更快了,转身上楼。

    那厢,厉致诚转头跟林莫臣说了句:“你先坐。”就走出偏厅,尾随她而去。

    而林莫臣看着这对小儿女当着他的面秀亲密暧昧,没什么表情。

    他的妹妹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婚礼就在下个星期。可对着她的男人,还是这么纯挚,这么神神叨叨,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而厉致诚显然很吃这一套……

    等等,他在操心什么?

    林莫臣静默片刻,忽的自嘲地笑了。

    为自己性格里,仅有的这一点柔软的、护雏之情。

    他将笔记本端到膝盖上,继续浏览新闻。

    至于隔着一扇玻璃门,频频邀请他去吃那些不健康食品的愣头兵们……他当然是不屑于去的。第一次客气地婉拒后,后面就戴上耳机,假装听不到了。

    ——

    相比楼下的热闹,楼上清净也凉爽许多。暖色的窗帘大开着,风从窗户灌进来,刮得人心头一阵舒爽。

    林浅趴在窗台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远处那一片澄澈的湖光。阳光映在水面,交织成点点碎金,分外绚烂夺目。

    唉。可她真是好忧伤。

    莫名地忧伤。

    猛地腰间就多了双有力的手,男人温热的躯体从背后覆盖上来。

    林浅被吓了一跳:“讨厌!”特种兵什么的,走路还是没声音,就不知道改一改!

    厉致诚低头,亲着她微微泛着汗水的柔嫩脖子,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他也不说话,因为知道她必然会憋不住,自己跟他说心事。

    果然,这么亲昵而无声的磨蹭了一会儿,林浅就转头,两人面对面站着,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四目凝视,他的眼睛好像无边的大海,轻易就将她吸引进去,淹埋其中。

    林浅忽然忍不住就笑了。

    见她笑而不语,还是在卖关子。厉致诚也不出声,只出手。有力的大手,开始在女人丰腴的胸~前,极有力度和技巧的揉捏着。

    他当然知道林浅就吃这一套。果然,瞬间她就不行了,一下子依偎进他胸口,抗议:“哪有这样的!不要乱摸了!”

    话虽如此,情到浓时,这样的触碰,都会令两个人心猿意马、□流转。

    夏日的午后,微风这样柔软地吹过来。两人又厮磨了一阵,林浅已是整个人都臣服在他怀里。厉致诚反锁了房门,拖了把椅子坐在窗口,让林浅双腿分开骑在他身上,这时才缓缓摩挲着她的腰,问:“到底什么事?”

    林浅其实也很喜欢这样坐在他身上。很奇妙的感觉,好像被他彻底拥有,好像又主宰了他。

    她眨了眨眼,低头吻住他的薄唇。呼吸纠葛间,终于含糊说出自己思量了几个晚上的话:

    “致诚,控股我吧。”娇娇软软,似在诱惑低哄。

    厉致诚微怔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眼眸,变得有些复杂难辨。

    她的这个提议,是出乎厉致诚意料之外的。

    须知从“倾城品牌”还在酝酿期没有面市时,她就惧他如洪水猛兽,勒令他绝对不许控股。

    倾城品牌,简直就是她的心头宝。她在倾城上倾注的心血,比在他身上还要多。

    现在却主动邀请他控股?

    “为什么?”他低声问。

    林浅在他怀里扭捏了一下,抬起被他亲得水朦朦的眼睛望着他:“我考虑了很久。一是我发觉自己还是喜欢广告策划的工作,全面管理企业真的很费神。企业再大了,对我来说真的就没什么乐趣了;二是……”她的脸往前一贴,跟他鼻尖相抵:“我想有更多的时间跟你在一起。将来也要照顾我们的家庭对吧……”

    厉致诚就这么盯着她,没出声。

    林浅又说:“而且吧,想想我居然还是最喜欢在你指挥下做事的那段时间……”话没说话,厉致诚已经覆住了她的唇舌,越吻越深入,越吻越凶残。林浅下意识身子就往后靠,可整个人都在他身上,身后就是虚空,被他的大手挡住,往后退了一寸,却被他往前又压回三寸,反而两个人缠得更紧。

    “好,我控股。”他亲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今后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我干嘛反悔?”林浅眨了眨眼说,“这是……嫁妆啊。”

    厉致诚心头就这么一荡。

    眼前这个女人,无疑正在满足他对她的所有渴望。

    人是他的,她的企业也要融入他的商业帝国。两个人的一切,密不可分。她满足了他对她所有的占有欲望,心甘情愿将自己牢牢束缚在他怀里。

    “给我。”他低声说。

    伸手就开始解她的衣服。

    林浅的脸一下子热起来:“哥哥他们还在楼下呢!不要!”

    厉致诚单手就将她的手反剪在身后:“不用管,他们不会上楼。”

    他的动作好快,说话的功夫,就已解开了她的上衣,头埋了进去,手也开始往她裙底探,眼看就要攻城略地。这下林浅急了,伸手推他:“不、不行的!”

    然后伸手护住了肚子。

    厉致诚动作突然一顿。

    心思敏锐的人,一丁点异样的预兆,都能迅速捕捉住,然后得到最准确的推断。

    他的目光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一停,然后抬眸与她直视。

    他的眼神已经变化了。

    变得炽烈、黑潮涌动,隐隐有惊喜冒了出来。

    林浅看着两人凌乱的衣着,再看到他眼中的探寻,脸颊又是一热,可笑容也是甜丝丝的。

    “我昨天吧,去医院了。那个……”林浅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这个事实,干脆将他的手一拉,放到自己小腹上,“里面应该是有了一个小厉致诚了。”

    厉致诚活了快三十年,还从未像此刻这样,听到“小厉致诚”四个字,心情彻底一软。

    但即使心头无端端发软,他的表情也是沉静淡然的,大拇指轻轻沿着她的腰腹摩挲着,淡淡开口:“干得不错。”

    林浅噗嗤笑了:“谢谢夸奖。”

    “我说我自己。”

    “……去你的!”

    林浅起身想跳下他的腿,同时说:“所以啊,现在几个月你不能碰我了……”身子刚一动,又被他捞了回来,牢牢扣在怀里,低沉的嗓音熨烫着她的脸:“不碰。”

    他的手和唇舌果然安分了,只是这么抱着她。

    这是一个非常安静而温柔的吻。他双手环住她,什么话也不说,只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林浅听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心头也软得一塌糊涂。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开口。

    “喂,为什么你喜欢这样的姿势?让我坐在你身上?”

    厉致诚没答。

    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我喜欢很多姿势。”

    林浅又笑了。是啊,这点真没讲错,他的确喜欢很多……咳咳……

    可这样的坐姿依偎,依然是他的偏爱。林浅的脑袋忍不住又开始肆意发挥脑补了——以前吧,她认为,他这样大男子主义征服欲强的男人,分分钟都喜欢把女人压在下面——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那样。

    可后来才知道,厉致诚这么喜欢她坐在她身上。这是否表明,征服欲强的男人,其实内心也渴望着被她这样的女人征服呢?哈哈哈。

    她这么得意地想着,嘴上就忍不住讲了出来。

    “喂,你其实内心很渴望被我征服吧?所以才偏爱这样的姿势。”男下……女上……

    得,又撩了老虎须了。

    厉致诚眸色浅淡地看她一眼,语气平静却迫人。

    “你可以试试看。”

    林浅:“……”

    又被他恐吓了!

    很不甘心的低头就咬住他的唇,谁知却被他更快地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欺身就覆上来。

    “喂喂!不是说了不能碰我吗?”林浅抗议。否则她刚才怎么会那么嚣张的挑衅他!有恃无恐啊她!

    厉致诚却答得干脆:“我有分寸。”

    ……

    数分钟后。

    “你……你的分寸也太大了吧……”

    夏日的午后,幽静的房间。情人的低语纠缠,是世上最美好的蜜果。人生还长,相恋还早,就这么一去不复返,我也心满意足。

    ——

    男女主人邀请了一屋子的人,却中途短暂消失。这种状况,除了高朗这等愣头青疑惑的问女友:“老大和嫂子怎么还不下楼,我要不要去叫叫?”却被女友一只鸡翅塞在嘴里,不许他说话。

    夏日如此美好,大家都感到赏心悦目,坐在葡萄架下,望着远方,聊着现在,一切是如此安宁而舒心。

    而隔着远远的玻璃门,林莫臣依旧坐在原地。看完了新闻,开始开美国股市和债市的状况。

    至于厉致诚和林浅的突然消失?

    他早已习惯了。

    又浏览了一会儿,网页突出弹出提示框。

    这是他一直以来设置好的。他订阅了好几份经济和商业日刊,如果遇到他设置好的关键词,提示框就会自动弹出。

    多年以来,每天如此。

    现在弹出的,就是三条新闻。

    林莫臣一目十行,快速往下看。无外乎是中国央行货币政策收紧、澳大利亚金属股近日暴跌、xx公司新任市场部经理木寒夏女士接受《北京晚报》记者访谈……

    林莫臣放在键盘上的双手,瞬间顿住了。

    外头的毛头小伙子们还那么吵,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射进来,亮白得刺眼。林莫臣穿的是件居家毛衣、休闲长裤。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副翩翩贵胄的形象。

    可是此刻,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多年后终于再次看到这个名字。

    木寒夏,多么独特的名字,纠缠入骨的名字。谁听过一次,这辈子还能忘得了?

    忽然就心生恍惚的感觉。那感觉像是空旷的风,吹在原本平静的心湖上。但最终缓缓坠落,淹没在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心湖里。

    他这么静默着,将那则新闻看完。然后抬手就将笔记本一和,冷着脸,起身走了出去。

    高朗等人看着这位厉致诚的大舅子,都有些惊讶,想要询问,却被他冰封般的脸色吓退。而林莫臣双手插裤兜里,漫无目的地就这么走了出去。直至走到车水马龙的公路上,才突然惊觉,举目四望,一颗心,已是平静无声。

    ——

    同样一个夏天,对陈铮来说,却是太过炎热。炎热中带着一丝燥乱。

    临近中午,他开车从公司出来。上午刚跟几个房地产公司老总聊过,聊得不错,他也跃跃欲试。

    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行驶在马路上。想要找个地方吃午饭,却到处是人潮汹涌,拥挤堵车。

    陈铮打下车前的遮光板,戴着墨镜。有长腿清凉美女从车前走过,他随随便便吹了声口哨。美女回头,看到是这么好的车,还有驾驶座上足够俊朗的男人,也就没生气,看他一眼,走了。

    陈铮扯起嘴角笑了笑,耐心地停在十字路口,继续等红灯。

    其实他的日子,跟以前并无不同。

    尽管dg中国的业务已经彻底跌入低谷,一蹶不振,他也从dg离开。但其实比起查理斯的引咎辞职、黯然离开中国,他其实还好。

    前期出售司美琪的股份,为他换来了巨额的财富。谁不知道,箱包行业太传统,利润太薄,用这笔钱,房地产、金融投资……在哪个行业,不能赚钱?

    所以他的新公司已经很快就要开起来。

    新的事业,新的人生。

    红灯终于过去了,他慢慢地开着。

    不知不觉,又或许是习惯使然,他又开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

    这里也是霖市诸多箱包大牌,旗舰店云集的地方。以往陈铮每周都要来一次,这些年,不知来了多少次。

    此刻将车停在路边,一抬头,就看到的是dg的旗舰店。不过现在的dg,门可罗雀,十分萧条。瞧那零落样,他估摸着没几天这里也会跟其他店一样,濒临关门。

    他低低地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再往前看,那最醒目最热闹的,自然是爱达、沙鹰、倾城……等一系列国内箱包的店面。正值夏日,各家都推出了新款上市,俨然吸引了很多消费者的到来。

    陈铮坐在原地看了一会,掉头驱车离开。

    沿着这商业街走了一段,就看到右手边一个著名的品牌服装旗舰店。两层小楼、巨大的广告横幅,灯光明亮、音乐摇滚。很有气氛,看起来经营得很好。

    陈铮的目光淡淡从这个店面滑过,最后转头,驱车驶入拥挤的车流里。

    开着开着,忽然鼻子就有点塞了。

    那个店面,曾经是司美琪全市销量最好的门店所在。而什么时候,这个店面被转让,司美琪撤柜,他完全也不知道。

    而他的司美琪,父亲奋斗了一生铸造的司美琪。现在已经几乎从市场销声匿迹。dg本就只打算借他司美琪的壳,现在遇到经营困难,第一个砍掉、雪藏的就是司美琪品牌。

    陈铮又开了一会儿,终于将车缓缓停在路边,低下头,用手捂住脸,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

    我们都曾有过最美的时光,我们都曾有过最好的年华。而在那样的年华里,我也许懵然无知,也许跌跌撞撞行走着人生的路。可当岁月终于流逝,当我的双鬓染上白发时,再回头四顾,原来我一生最期盼的,就是不要辜负。

    勿要辜负那么年轻张狂的时光,勿要辜负人们的期待和温柔。

    而我的心,那一颗也许稚嫩,也许茫然,也许不够坚强也不够清醒的心。那么多的诱惑扑面而来,那么多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人要怎么走,才不会陷入迷途?

    ……

    那是你和我的倾城时光。虽然坎坷,虽然彷徨,可只因有幸遇到唯一一个你,携手共度,一切才变得不同。

    与财富无关,与一切地位、名声、权力,没有半点瓜葛。哪怕我孑然一身,哪怕我痴痴惘惘。

    这份爱,于我一生,悲喜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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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甜蜜番外之因为有你

    (一)蜜月记

    林浅对厉致诚,也不是36o度全方位完全满意的。

    譬如今天他筹办的婚礼,就令她感到繁琐、世故、无趣。超五星级大酒店、权贵政要莅临、司仪作秀□□恩爱、满场宾客高大上……与这个年代,任何土豪的婚礼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林浅也知道,这些是必须的。谁让两人是商界人士,他还是商界知名人士呢。

    只不过这晚宾客散去,新郎和新娘累趴在沙发上。新娘看着桌上各种旅游宣传册,心想,婚礼就这么着吧。蜜月可不能让任何人打扰。于是精神抖擞地坐起来,拿起几张海岛照片,问厉致诚:“蜜月我来安排,你有什么要求?”

    厉致诚看着身着红色旗袍的女人妖娆的身体曲线,抬眸答:“都行。我有新娘就可以了。”

    林浅:“噗……”

    三天后,某国外海岛。

    蔚蓝的天,湛蓝的海,白色的沙滩,以及,无边无际的丛林。两人背着行囊,宛如任何一对年轻的、徒步旅行的情侣。这是林浅梦寐以求很久的两人之旅,自然很是雀跃。

    两人沿着沙滩往酒店走去,身旁就是海与林的交界点。厉致诚脸上也噙着浅浅的笑,双手插裤兜里跟在她身后。

    “这里地形复杂,小心迷路。”淡淡的嗓音。

    林浅回头瞪他一眼。

    不能怪她以德报怨。主要是自从两人感情稳定、事业稳固后,他似乎越来越喜欢在她面前暴露大灰狼的本性了。具体表现为:经常漫不经心地调戏她、捉弄她、稍不留神就吃掉她……

    所以他这句关心的话语,听到林浅的耳朵里,就好像在说“一切尽在我掌控,依附我、跟着我,才是你最明智的选择”——大灰狼对于重申和回味自己的独占权这件事,是乐此不彼的。

    “切。难道你就对这里了如指掌?”她忿忿。

    “当然。”

    “那我们打个赌吧。”林浅的玩性和好胜心又被激起来了,“我躲起来,如果你能找到我,我就……洗一个星期的碗!”

    耀眼的阳光下,厉致诚微微眯了眼,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俊朗容颜比她见过的任何青年都要深沉动人。

    “不。如果我赢了,你就……”

    身旁有路人经过,他稍稍压低了嗓音,唯有林浅听到。她的脸倏地红了,一把推开他:“讨厌!”

    但赌约还是就此成立了。

    不过,由于林浅对厉致诚,总是逢赌必输。所以这次,她留了个心眼,提出三局两胜制。

    第一局的地点她就选得很有水平——潜水。朦朦胧胧的水底,每个人都穿着潜水服戴着面罩,他能找到她才怪!

    午后,阳光明媚,海风清新。

    林浅背着氧气瓶,得意地在一片水下礁岩旁游来游去。看看小鱼,看看水生植物,躲开外星生物般的大型水母……啊,兴奋又快活。她身旁是五六个穿着同样潜水服的年轻女人,大家身形都差不多,她就不信厉致诚真能把她分辨出来。

    正想着,忽然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泳姿健美的朝她们快速游过来。

    林浅心头一喜,立刻估摸了一下时间。她跟厉致诚分开已经有半个小时,这块海域不大,他也该找到这里了。再看那身形和泳姿,越看越像他。

    于是林浅趴在一块岩石上不动,继续混在众人中——切,她才不会游动呢,这样他肯定一眼就看出来。

    那男人越游越近。潜水镜后的眼藏得很深,他在离女人们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望着她们,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伺机而动。

    林浅装得更加若无其事。但她其实也很好奇,特种兵出身的他,真的就那么神?随随便便就能跟踪捕获他?不至于吧?况且他是6战兵,这可是在水里……

    正胡思乱想,忽然就见他游向右前方的一个女人。

    哎!错了啊你!

    林浅心中涌起的竟然不是高兴,而是郁闷。眼看他就要拉那个女人的手,林浅想也没想就一个猛扎过去,扎到两人中间,然后抬头狠狠地看着他。谁知他像早料到了会发生什么,那伸出去的手突然转向,一把就搂住了她的腰。林浅瞬间身体失去平衡,随着他在水里转了两圈,两人才漂浮平衡下来。

    他抱着她,抱得很紧。手还捏了一下她的腰。

    林浅这才知道上当。他早就认出了她,故意略施小计,等着她投怀送抱。

    这人!

    她瞪着他,无声地用嘴型说:“无耻!”

    他的眼中却有笑。

    “哼!”林浅作势要逃离他的怀抱,却被他拉着一路往上游。待到两人刚浮出水面,她的面罩就被人摘掉,而他的脸已经俯下来,深深吻住了她。海面上闪动着点点波光,落日在遥远的前方,眼前的景色美不胜收。而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承让。”

    林浅被吻得意乱情迷,但还没忘记顽守战线:“别高兴得太早,还有两局!”

    结果第二局她输得毫无悬念。

    场地还是她选的,广阔深远的丛林。

    林浅好歹也是户外热爱者,自信能逃脱特种兵的追踪。她的方案也很简单,直接在丛林深处,找了棵枝叶繁密的大树,然后呲溜溜地爬了上去,伏在树干上。

    她就不信,厉致诚在一片树林中,能找到她这一棵树。

    结果……他真的找到了。

    五分钟后,林浅别别扭扭地搂着根粗树枝,望着沿树干正利落攀爬而上的厉致诚,真的好悲催啊。

    “喂,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是不是作弊了?”她不死心的问。

    厉致诚已经爬到了她跟前,闻言笑笑。

    “一路脚印、被压弯的树枝……”他一把将她从树枝上扯过来,扣回怀里,“我的新侦察兵都能找到你。”

    林浅探头往下看看,可丛林茫茫,还真看不出来他说的那些似乎很明显的迹象。

    林浅扭头就想往下爬:“好吧,你赢了,我回去洗碗……”

    人已经被再次拉了回来。

    “怎么?打算耍赖吗?”清淡却低沉的嗓音,“赌注还没给我。”

    林浅的脸一下子红了。

    当天傍晚,在酒店房间以及……大树上,兑现了一下午赌注的林浅,腰酸背痛地下楼,来到当地居民举办的沙滩篝火化妆晚会。

    今晚是他们的第三局。这一局的输赢本身已经没有意义。不过林浅还是按原计划,进行了全面伪装。她不仅戴上了鬼怪面罩,还穿了条厉致诚没见过的新裙子。甚至还往胸罩和腰间……咳咳咳,塞了些棉垫、缠了布条,改变身形体态。

    结果她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的奏效了。

    夜色迷离,篝火摇曳。无数游人和当地居民舞做一团。林浅也混迹在舞池中。刚跳了一会儿,就看到厉致诚从不远处走过。

    他没有化妆,林浅也很自然而然觉得,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愿意戴面具、化得花里胡哨。他就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色长裤,从人群旁走过,眉目出众。他朝她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林浅赶紧低头躲避。结果,他还真没发现,目光淡漠滑过众人,又朝另一边看了过去。

    林浅忽然就怔住了。

    然后她忽然笑了。她想,她到底有多喜欢他呢?仅仅看着他在人群找寻找自己的样子,就会感觉到心疼。仅仅只是游戏中的一次错失,就令她觉得受不了。

    悄无声息,却又温柔地,她缓缓从背后走向他。

    “喂,看哪儿呢?”她嗓音清亮悠扬。

    厉致诚身形一顿,转身看着她,眉目间缓缓染上笑。

    “找到了。”他淡淡地说。

    林浅隔着一步的距离站在他眼前,忍不住也笑了,说:“这怎么能算!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是我……是我想被你找到!”

    可厉致诚的神色却没有半点变化,将伊人的手一拉,拥入怀里。

    “我知道。”他说,“一直都是。”

    林浅的心突地一震。而厉致诚在夜色星空下,眸色静深地望着她。

    一直都是。

    在相爱之前,你就只对我一个人怜惜,你一直给我机会靠近。朝夕相处里、转身回眸里,点点滴滴都是你自己都未察觉的爱意。你想被我找到,你想被我得到,从相遇的第一天起。

    我怎么会不明白,那是一个女人最珍贵的动心。

    而我何其有幸,终于拥有了你。冠以我的姓氏,未辜负你的动心。

    ……

    “哼哼,你这话什么意思?明明是你追的我!”

    “嗯。因为我明确接收到你给的讯号,然后按讯号行动。”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讯号?!”

    他伸手将她的眼睛轻轻一点:“这里。”

    从很早的时候起,你看我的缱眷眼神里。

    (二)生子记

    对于生男孩还是生女孩这个问题,林浅跟大多数女人一样,也有过一番纠结。

    生男孩吧,大概就会像父亲。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看着沙发对面的厉致诚。

    感觉……还真不错呢。

    但生女孩也有女孩的好,贴心啊、乖巧啊,而且大概会被无所不能的父亲宠成个小公主。想想又觉得很美妙。

    于是问生娃的合作方:“你希望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厉致诚头也不抬,答得干脆:“女孩。”

    林浅诧异:“为什么?”

    “女孩不用背负太多。”

    林浅起初有点发愣,再一琢磨,觉出味了。

    果然啊!他也太大男子主义了吧!

    “现在这个社会,女孩也会背负很多!”她不赞同地说,“也能背负很多。”

    厉致诚眼中闪过笑意,起身坐到她边上,手一勾。

    “是吗?我们俩之间,谁背负更多?任何方面。”

    林浅认真思考起来。

    家业、事业,这不用说。他已经是新爱达集团董事长,另外这些年还投资参股了一些他认为发展很好的公司。这货已经不断在发展他的商业帝国。而她依旧守在自己的倾城品牌,并且还被他控股……好吧,他承担了更多。

    家庭?呃,居然也是他付出更多?他搞定了她哥哥娶到了她,他还定期陪她去看望母亲,近来她跟母亲的关系越来越好,都是拜这个女婿所赐……

    身体健康?好像也是他。工作再忙,他都在安排两人的锻炼计划,在他的带动下,两人生活规律、身体健康、吃嘛嘛香……

    就连床上……咳咳,也基本是他出力。

    ……

    林浅的脸微微一烫,说:“好吧,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可现在,好女人常有,好男人不常有啊。”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如果真的生了女孩,她会有这样的幸运,找到一个像他这么好的男人吗?

    厉致诚却答:“我的女儿,会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很清楚。”

    五年后。

    当年,厉致诚一语成谶,林浅果然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孩。而且性子上,还真的像父亲,安静、独立,这么小的年纪,已经有了心计。

    譬如现在……

    厉家的儿童玩具房里,厉承澜、季澍(季白之子),正在跟薄简(薄靳言之子)耳语。

    季澍:“薄简,你就按我说的,站在屋檐下。等夕阳承45度角照射在冰面上时,气温达到3摄氏度,冰面上的蒸汽就会出现彩虹。”

    小他俩2岁的厉承澜也添油加醋:“是啊,简哥哥,书上是这么说的,你去试试。”

    经过门边的林浅,听到他俩对薄简灌输的古怪理论,不由得好奇——她可没听说过。

    然后就看到清风明月般的男孩薄简点点头:“好,我去观察,我会告诉你们结论。”然后就走出玩具房,看到林浅,还礼貌而倨傲地、跟个小大人似的点头:“伯母。”

    林浅被他那句“伯母”惊了一下,失笑:“你叫我阿姨就好。”

    结果他一走,季澍和厉承澜两个小腹黑就一阵坏笑。

    然后坐下,拿起新的游戏机,开始双人对打。

    而阳台上的薄简……

    林浅走过去,问:“你看到他们说的彩虹了吗?”

    薄简看着广阔的积雪和冰面,微笑答:“林阿姨,你怎么相信他们那么幼稚的说辞?”

    林浅:“……”又疑惑了:“那你为什么……”

    薄简极难得地露出羞涩的笑容。

    “阿姨,你大概不明白。女孩早期向心仪的男孩表达爱慕的方式,就是捉弄他。”他淡然地说,“虽然我志在刑侦破案,未来几年都不会答应她。但是也不能直接一个女孩的好意。所以就让她误以为,骗到我了吧。”

    林浅:“……”

    薄简,你才七八岁呀,真的没有太自恋,想得太多吗?

    等她回到玩具房,就见季澍正手把手教女儿在打游戏。八岁的男孩,却长得比同龄人更高,深邃的五官,微笑的容颜,以及稳重有力的言行举止,隐隐已有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腹□□人的征兆。两个孩子玩得很开心,厉承澜一直甜甜地在叫“季澍哥哥,季澍哥哥。”

    大概是受薄简影响,等林浅回到客厅,也有点开始思虑过甚了。她对厉致诚说:“现在三个孩子都很好。将来长大了,万一要是三角恋就纠结了。季澍很好,薄简也很好。”

    厉致诚正在看报纸,衬衫西裤英俊如画。闻言头也没抬答道:“这还用纠结?当然选季澍。”

    林浅:“……”

    老公,你这么瞧不上薄靳言的儿子,真的好么?

第1章 初时惊鸿

    列车“轰隆隆”行驶着,自雪山深处来,往一望无际的前方开去。

    窗外景色如同电影画面,一帧帧跃入眼帘高山流云,湖光熠熠,还有成群成群的牛羊,掩映在风吹草动的原野上。

    藏地的每一种颜色都显得纯粹而安静,望一眼,它仿佛就已抵达你的心底。

    林浅坐在靠窗的位子。

    整个车厢,满登登都是人。唯独她的身边,像是有一片真空区域,所有人似乎都小心翼翼,与她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林浅有些尴尬,又觉得这情况挺好玩的。她一直用手支着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但无论她何时抬头望去,都是一片拥挤的军绿色。男人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到她身上,令她的脸微微发烫。

    的确……一个背着行囊的年轻女孩,突然被送进装满士兵的车厢,并且要共度七八个小时车程,是挺不常见的。

    林浅是两天前在雪山遇险的。

    因为工作变动,她最近难得有假期,就来了梦寐以求的XZ徒步旅行。原本以她的体质和户外运动经验,这趟行程没多大难度。谁知回程时,刚到山腰,租用的小卡车抛了锚。加之天气突变,又连下了一夜的雪,把她折磨得够呛。

    幸好天亮时,一队路过的士兵救了她。边疆军人特别热情纯直,还把她送上了这趟运输退伍士兵的专列,可以一直把她带到LS。

    这时,坐在斜对面的一个士兵,主动找她搭话了:“姑娘,你是哪儿人啊?”

    士兵们大概都知道这姑娘遇了险,所以待她的态度也特别亲和。林浅微笑答:“我是霖市人。”

    话音刚落,隔着过道的一个士兵极其爽朗的开口:“我也是霖市人,原来是老乡啊!”

    林浅也抬头冲他笑笑。她长相本就甜美,即使此刻穿着冲锋衣素面朝天,五官也显得十分灵秀干净,这一笑只看得士兵们心头一跳。

    那老乡士兵又笑着问:“我猜……你是大学生吧?”

    “没有啊,我早上班了。”她答得很客气。但那温温软软的声音,仿佛天生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悠闲劲儿,听得士兵们舒舒服服,又纷纷说她看起来就是特像学生。

    “你在霖市哪个单位上班啊?”

    林浅:“嗯……爱达集团。”

    “牛!”老乡士兵竖了个大拇指,“那可是我们霖市最牛的企业,听说资产好几十亿呢……”

    闲聊的空档,林浅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却偷偷落在前排斜对面的一个男人身上。

    整节车厢里,那个男人最为沉默却最醒目,她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他穿着呢子军大衣,即使背对她坐着,也显得身材十分高大,与周围士兵的普遍身高一比,格外出众。宽檐军帽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到棱角分明的侧脸,似乎比其他人肤色要白很多。

    无论车厢里各处爆发出多么热烈的感叹声、谈论声、歌声,他都纹丝不动,仿佛已经睡死过去。

    真古怪。

    旅途漫长,天也慢慢的暗下来。

    士兵们也有些累了,大多数人靠在座椅上打盹儿,车厢里变得清冷而安静。林浅独自靠在微凉的窗玻璃上,闭目养神。耳边唯有火车碾过铁轨的阵阵轰鸣声、撞击声。

    回到霖市,就又要开始紧张忙碌的工作。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她还真的有点不想回去。

    渐渐的,耳边的那些声响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林浅倏地睁开眼。

    面前依旧是冰冷的窗玻璃,外头寂静深黑一片,隐隐可见山川湖泊的轮廓。而天空中,群星璀璨,静静闪耀不动。

    车停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亦无站台,显然是一次临时停车。士兵们的警觉性比林浅更高,他们全醒了,不少人伸长脖子看着窗外。

    “没事,这一段路况不太好,可能有临时险情,很快能处理好。”对面的士兵安慰她。

    “嗯。”林浅也抬头往外看,这一看,却瞥见前方斜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之前坐在那里睡觉的军人,不知何时离开了。

    很快就有人来了。

    是个年轻军官,高高的个子,站在车厢门口,中气十足的下达一连串命令:“二班、四班,立刻到车头处报道;五班,列车重新开动前,负责本节车厢的安全。其他人原地待命。”

    话音未落,士兵们“刷”一声全站了起来:“是!”

    林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直至士兵们都忙碌起来,她也从背包里拿出顶鸭舌帽,准备睡一觉熬过这段时间。人刚要往座位里缩,忽然感觉到周围士兵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她再次坐直了。

    因为那名军官,走到了她的座位旁。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冷峻的眼神。

    “女士,请拿上行李跟我走。”

    众目睽睽下,林浅抬头,目光清亮地望着他:“请问……有什么事?”

    可那军官没答,利落地一挥手,另一个士兵已经扛起她的行李,大踏步地朝车厢门走去。

    过道昏暗,夜色清冷。

    林浅快步跟在两个人高马大的军人后头,穿过一节又一节装满士兵的车厢,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直至到了一节软卧车厢门口,离那些士兵已经很远了。军官示意士兵放下行李离开,这才重新看向林浅。

    她也望着他,白皙的脸在夜色里显得越发清冷,眼中透出几分紧张。

    约莫是被她盯得厉害了,年轻军官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淡淡解释道:“前面道路小规模塌方,已经派士兵去修理。今晚车厢里人员可能会频繁调动,而且这一带还有狼出没,你一个女人呆在那里不方便。我们少校命令我接你到卧铺车厢过夜,这里没人,比较安全清净。天亮就送你走。”

    啊?

    林浅跟他大眼瞪小眼。

    所以……对方来势汹汹的,是在做好人好事?

    她一下子笑了出来,忙点头鞠躬:“谢谢啊,非常感谢。”

    这军官似乎也有些尴尬,匆匆说了声“没事”,转身就走了。

    过道里空荡荡的,前方车厢口还有两个士兵站岗,的确安全又清净。

    林浅低头,吐口热气呵了呵冰冷的双手,伸手去拧包厢的门……

    手还没碰到门把,却忽然听到门里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她一下子怔住了,有人?

    不等她仔细分辨,只听“哗啦”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了。

    林浅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身体靠到了车窗上。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包厢里没有开灯,男人的面目也是模糊的。他非常高挑,也穿着军装,比刚刚的军官还要高一个头。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眼睛,只能辨认出他的鼻梁很挺拔,下巴的线条简洁而干净。

    是他?刚刚在硬座车厢睡觉的男人?

    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这气质身形却告诉林浅,就是那个人。

    咦?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浅冲他笑笑:“抱歉,不知道你在里面。刚刚的那个军官,告诉我这里没人。”

    “嗯。”像是从喉咙深处轻轻哼出来一声,他倏地迈开长腿,跨出了包厢,没有任何停留,与她错身而过。

    林浅站在原地,扭头看着他。忽的心头一动,反应过来。

    “你就是少校?”

    “嗯。”他已经拉开了车厢门。

    林浅很惊讶。她一直脑补,派人接她到卧铺车厢的,是个英武黝黑的军人叔叔,没想到居然是他?她想也没想追过去:“谢谢你啊……”

    “哐当”一声响,他已经干脆的带上了车厢门,根本没理她,挺拔的身影迅速走远。

    灯光明亮,空气温暖。林浅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再次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四个铺位都是整整齐齐,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似的。唯独其中一个上铺的墙壁上,还挂着件军装上衣。面前的小桌上,则放着个不锈钢茶杯。

    显然,这是军官们住的地方。这里肯定是他的铺位,让给了她。

    人不错嘛。就是怎么躲她跟躲瘟疫似的?她哪里可怕了?

    林浅忍不住笑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林浅睁开眼,发现列车还是停靠着。她也没什么睡意了,索性裹上外套,起身去看看外头的情况。

    刚推开门,她就愣住了。

    外面依旧是平静的过道,不远处还站着两名哨兵。而隔着两三米远的过道凳子上,一个军人安安静静的坐着,呢子大衣黑色军靴,不正是刚刚对她退避三舍的少校?

    比起刚才的淡漠挺拔,此刻他整个人都靠在椅子里,头深深地耷拉着,帽子扣得很低很低,大衣领子挡住了整张脸那姿态竟有几分散漫的少年气质,就像……一只正在打盹儿的大猫?

    林浅开门的声响毫无疑问惊动了他。他的头缓缓往上抬了一个很小的角度,但还是深埋在衣领里。那样子,似乎是懒得抬眼看她,只等她讲话。

    林浅走出来,隔着几步远,对他说:“我不怎么困了,你睡里面吧。”

    他静了几秒钟。

    林浅以为他要说话,安静地等着。谁知就看到他缓缓地、一点点又把头低了下去。保持原来的姿势,一点声息动静都没有了。

    林浅:“……”

    “那……晚安。”她只好退回包厢,轻轻地带上了门。

    天亮的时候,火车终于抵达LS。

    林浅早起洗了把脸,收拾好行装。外头是明亮狭长的走道,尽头站着士兵,哪里还有那位少校的身影?

    她想了想,从包里拿起纸笔,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并写道:“我想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但如果你以后有机会来霖市,请给我打电话吧。我会是很不错的导游和朋友林浅。”

    林浅买了最早一班机票。傍晚的时候,她抵达了霖市,打车直往目的地。

    笔直的公路尽头,远远望见一片辽阔的工业园区。数幢整齐的白色高楼,漂亮而时尚。门口“爱达集团”四个鎏金大字,格外醒目。

    林浅让司机把车停在距离集团数百米远的一幢住宅楼前。

    房子是她一个月前就租好的。进屋之后,她先把行李箱往地上一丢,人直接往床倒下去。

    躺了一会儿,感觉缓过劲儿了,她才低头看了看手机,果然如预料一样,没有新的短信和电话进来。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给男性留电话号码。好失败啊。

    她笑笑站起来,拉开窗帘。日落的金黄光芒一下子跳跃进来,而爱达集团的楼宇、厂房,还有厂房背后碧绿的原野,就沐浴在无边的阳光下。

    林浅深深吸了口气,心情变得格外的好。

    她想,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开端:千万人中擦身而过的温暖邂逅,繁荣秀美的家乡、还有她即将开始的新的职业旅程。

    通往霖市的高速公路入口。

    一列列军用卡车停靠着,正要运送退伍军人们返回家乡。

    几个军官低声交谈着,刚要踏上一俩吉普,就见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跑到中间那名军官面前站定,利落地行了个礼,这才说:“厉少校,总算找到你了。中午收拾你的火车包厢,发现了这个。”他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和几行字的便签纸递到那人面前。

    被唤“厉少校”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接过看了看。

    “没必要给我。”温凉而平静的声音。

    他看那张纸的时候并没有遮遮掩掩,左右两个军官虽然站得笔直地等着,眼睛却自然而然往纸上瞟。

    结果听他这么说,其中一人忍不住说:“林浅……就是那个遇险搭便车的女孩?我今天早上可看到了,挺漂亮的啊。你家不就在霖市吗?怎么不把人家号码存下来?”

    周围人全都目光熠熠盯着厉少校。

    他却再次压低帽檐,竖起衣领,第一个跨上了吉普。

    “不必。”他淡淡地说,“我和她,很快会再见面。”

第2章 少校其人

    初冬的天色,阴郁又清冷,车站里到处是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和广播声。

    厉致诚还穿着呢子军大衣,手里提个小旅行袋,跳下一辆大巴。高挑挺括的身形,站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格外引人注目。他安静而快速的环顾一周,目光停在车站入口的一辆凯迪拉克上,随即迈开长腿,笔直的走过去。

    顾延之正靠在车门上,抄手望着他,似笑非笑:

    “哎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哥转业回来了?”

    周围人纷纷侧目。

    厉致诚恍如未觉,直至走到他跟前。

    四目凝视,他淡淡开口:“你家的。”

    顾延之倏地笑了,伸手就把他肩膀揽住。厉致诚脸上也浮现一丝笑意,两个男人紧紧抱在一起。

    轿车平稳行驶在二环路上。

    顾延之手搭着方向盘,手指轻松地敲着。车内温暖又静谧,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就见厉致诚坐得笔直,跟棵树似的。他正看着窗外,脸色依旧冰寒冷漠,生人勿近。

    顾延之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一点:明明还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但若你不跟他讲话,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这么绷着,冷得都快掉渣了。

    “又长高了啊。”他慢条斯理地打趣。

    厉致诚还盯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嗓音平静而温凉:

    “嗯。我从十二岁就比你高。”

    顾延之低声失笑,方向盘沿着环路打了个弯,换了个话题:“先去集团还是疗养院?”

    “集团。”

    顾延之笑笑没说话。心道:这家伙几年没回来,对老爷子的性子倒还是吃得挺准。知道所谓身体抱恙,只是催他回来的托词。

    关键,还是那份家业。

    林浅站在爱达大厦的楼下,心情好忐忑。

    两个月前她来面试时,不是这样的啊。

    那时,金碧辉煌的大厦下,停满了车,还有很多好车。衣冠楚楚的白领职员迎来送往,显得业务特别繁忙。大厦后边就是厂房园区,到处挂满写着激情口号的红色横幅,工人们忙忙碌碌整个集团,就是一副欣欣向荣大展宏图的景象。

    可现在呢?

    同样气派的大厦,同样整洁漂亮的园区。可是大厦楼前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只有两个保安无所事事在发呆;后边的生产车间,大多黑灯瞎火悄无声息,不少工人蹲在门口抽烟闲聊,显然已经停产了。而那些曾经红得刺眼的横幅口号,全都不知所踪。

    哦,她看到了一条,半截还挂在墙上,半截掉在泥地里……

    林浅正发怔,一辆低调而奢华的轿车,无声无息从她身旁驶过。

    林浅抬眸望去。

    她意外地认出了驾驶座上的男人。

    杂志和新闻都登过他的照片爱达集团第一副CEO、董事长的亲外甥,顾延之。

    真人看起来倒是比照片还要年轻俊朗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像传闻中那样狡猾厉害?

    她的目光又移向后座,那里还坐着个男人。只是隔着深色玻璃,看不清是什么人,能让大名鼎鼎的顾延之亲自开车接送。

    顾延之也看到了车外的女人,随意一瞥,倒是眼前一亮:女人很年轻,穿着黑色职业套裙,身段匀称窈窕,五官标致。她这么娉娉婷婷走在深灰色的楼宇厂房间,倒走出了几分清新脱俗的味道。

    一回头,发觉厉致诚也看着她。顾延之顿时笑了:“怎么,认识?”

    厉致诚面无表情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不。”

    半个小时后,爱达集团人力资源部。

    人力资源经理看着手中的简历,再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有些为难。

    简历上的信息很清楚:

    林浅,女,25岁。工作经验:3年。

    于两个月前确认录用,职位是CEO助理,预定的入职时间就是今天。

    可是……

    她抬头望着林浅:“我记得你。只是这些天爱达发生了一些事,新闻也应该有报道,你不知道?”

    林浅稍稍有些羞赧:“我不太清楚。”

    她这个人,向来信奉“善待每一个人,更要善待自己”的准则。当初决定跳槽,自认为辛苦了好几年,难得中间歇一歇,一定要玩个够本才能重出江湖。

    所以拿到爱达的录用通知书时,她找了诸多借口,把入职时间定为两个月后。因为爱达CEO对她特别赏识,也不是很急着用人,所以应允了。

    于是这一个多月她天南海北玩得不亦乐乎,还在XZ呆了一个多星期,过得犹如闲云野鹤,加之之前在藏地又遇了险,仓促赶回来报到,还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

    人力资源经理微一沉吟,说:“集团的经营遇到一些困难。前任CEO在一周前,已经引咎辞职。CEO职位暂时空缺。”

    林浅:“……”

    求职技巧的书可没教导过她,如果你应聘的职位是CEO助理,可CEO却搞垮了企业,自己也下了台,你又该怎么办呢?

    顶层,副总裁办公室。

    顾延之亲自泡好了两杯普洱,一抬头,就见厉致诚立在光影斑驳的落地玻璃前,修长的眉头轻拧着,望着下方广阔的园区沉思。

    他已脱了大衣,里边穿的是件松枝绿的军衬衫和长裤,显得又高又瘦。许是多年军旅生涯熏陶,就这么简简单单往那里一站,自有料峭清逸的气场。

    顾延之微微一笑,走过去把茶递给他。

    厉致诚开口:“情况有多糟糕?”

    顾延之在一旁沙发坐下,轻抿了口茶,道:“很糟糕。我们花了天价年薪请来的那位CEO先生,在海外市场亏了20亿。关键他还特别擅长瞒天过海,比我还能!现在东窗事发,他完蛋,我们也完蛋了!”

    厉致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宇间只有浅淡的清寒之气。

    “我们还剩下多少?”

    他措辞并不专业,但顾延之听懂了:“你说市场占有率?海外市场一塌糊涂,就不用说了。国内市场,因为当时为了发展海外,资源资金都抽离不少。结果其他竞争对手闻风而动,蜂拥而上抢地盘。尤其是司美琪,从我们这里抢走的市场份额最多。现在爱达的市场占有率,已经从20下跌到8。”

    厉致诚端着茶杯站在原地,并不吭声,唯有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青瓷茶杯光滑的边缘。

    “知道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室内陷入平静的沉寂,只有茶香阵阵萦绕。

    顾延之看着他,感觉其实也有那么点陌生。

    诚然两人从小关系极好,但这些年甚少相见,对他的近况的了解,也都只基于种种传闻

    传闻历次军事演习,他的部队总是成绩卓越。这次他要转业,部队方面阻力很大;

    传闻他用兵狠辣果断、神出鬼没,被称为“西南之狼”,全不似他清秀内敛的外形;

    他如此年轻,除了军事,从无别的爱好:金钱、女人、权力……跟他都是绝缘的。与这灯红酒绿的时代相比,他就像活在另一个时代的古板乏味的男人。

    ……

    顾延之唇角轻扬。

    董事长怎么会突发奇想把这个儿子叫回来管事?而他居然还同意了?

    虽然有句老话是“商场如战场”,但那根本是两码事。商场要的就是尔虞我诈、奸猾厚黑。而他?

    军人气质虽然卓绝,对经商却是一无所知毫无经验。又是如此沉默冷傲,连跟旁人多讲一句话都欠奉这么个人,到底要怎么管理数千人的企业啊?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

    是人力资源部送来了一份简历。

    顾延之挥手让秘书出去,往老板椅里一坐,随意翻了翻,说:“啧啧,都什么时候了,这个月员工离职率都30了,居然还有人跑来报到,有个性啊还是傻啊。”

    厉致诚依旧沉默着。

    顾延之继续说道:“我们的前任CEO虽然操蛋,一些内部管理流程还是做得不错,招聘的人才都还算精英。这个人是他给自己招的,想必应该不差。你反正也需要个助理,看看要不要留下?”

    “随便。”清冷的语气,显然对他提到的人和事没有半点兴趣。

    顾延之又翻到简历上的照片,倒是乐了:“呦,这不是刚刚在路上看到的美女嘛。”沿着履历栏随口念道:“林浅,中X大经济管理系毕业……”声音稍稍一顿:“曾担任司美琪公司市场部高级专员,连年绩效成绩均为优秀……”

    厉致诚转头看着他:“留下。”

第3章 千里顾盼

    当林浅听到人力资源经理带回的“领导意见”时,还蛮意外的。

    意外之余,又有些感动。因为对方的话讲得很诚恳很漂亮:“林小姐,我们爱达既然向你提供了这份工作,就不会因为一些临时性的经营困难,违背承诺。如果你决定留下,薪水级别不变至于职位,需要等新CEO上任后确定。如果你选择离开,我们也祝愿你找到更理想的工作。”

    在人力资源经理刚刚离开的这段时间,林浅已经用手机上网,百度了有关爱达的一切新闻。所以她想了想,也很诚恳地答:“谢谢,我回去考虑一下,明天给您答复。”

    离开爱达时间还早,不到中午十二点。林浅慢慢往家走,先在小区门口小饭馆炒了两个菜,闷闷地吃完。这才上楼,打开窗,也打开音乐,然后走到阳台,给林莫臣打电话。

    美国那边正是华灯初上时分,林莫臣低沉的嗓音,仿佛也带着曼哈顿特有的慵懒和倨傲:“你的电话,来得比我想象中晚。”

    林浅顿时有些丧气:“你当然早知道了。”

    关于爱达的近况,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个在华尔街做金融投资的哥哥,又怎么会不知道?

    林莫臣穿着铁灰色手工西装,正站在摩天大楼顶层的落地玻璃前,身后是还在埋头做数据分析和投资报告的员工。

    窗外是璀璨如星光般的满城灯火,哈德逊河就在两岸摩天大楼的掩映下,缓缓淌向远方。

    他轻笑一声,问:“有什么打算?”

    林浅语气更闷了:“反正我是不会去给你打工的。”

    林莫臣在这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头,语气却依旧疏淡:“哦?那你去哪里高就?”

    林浅答:“我在考虑要不要留在爱达。”

    平心而论,尽管爱达现在陷入困境,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能否绝地反击,还是个未知数。而且今天接触下来,给她的感觉还不错。

    “我感觉就这么放弃,挺可惜的。”她又说。

    林莫臣望着对面楼宇顶上的星光,手指在一旁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林浅。”他开口,“感觉,是最无用的东西。你是我的妹妹,理应用更加理智客观的方式思考问题。”

    语气有点冷酷,也有点傲慢训人的意思。

    但林浅不为所动,而是顺着杆子往上爬,软软地答道:“好嘛。那哥你给我客观分析一下,究竟是否值得留下?”

    林莫臣沉静了一瞬,林浅的心也稍稍提起来。

    “可以一试。”他不急不缓地给出答案。

    林浅顿时笑了。也不去问他更深的原因,因为他那些资产净值啊收益率啊繁琐的专业名词,她听着就头疼。

    “谢谢哥!”

    这头,林莫臣的唇角也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又淡淡地说:“爱达董事长徐庸年老体衰,已经不管日常经营。大儿子徐以扬三年前车祸过世,以徐庸的性格,不可能再从外面请人。所以,最有可能接班的人,三个:一、顾延之;二、私生子徐澄晏,现在还在美国读书;三、徐庸跟前妻还有个儿子,身份不详。我会再查一查。”

    挂了电话,林浅把头埋在胳膊里,望着远方发呆。

    过了一会儿,目光却被吸引。

    那是一辆军绿色的大卡车,沿着公路,穿过市区,停到了爱达集团门口。

    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军人跳了下来,都背着行囊。大卡车开走,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人出来,领他们进去了。

    是退伍军人?

    说起来,那批退伍士兵,是她这些天来遇到的唯一的好事了。

    现在,他们中是不是也有人来爱达上班了?

    她也决定了,留下来。

    次日一早,林浅办完入职手续,就被带去见传说中的顾延之了。

    集团四处都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颓丧气息,所以当林浅走进这位权臣精致奢华、敞亮大气的办公室时,难免觉得耳目一新。

    顾延之坐在漆光暗沉的大班桌后,也正打量着这位新员工。

    明明是厉致诚的助理备选人员,不需要他来见。可那家伙昨天连夜就赶去疗养院看父亲了,这些事就只能丢给他。而且这位惜字如金的老板,还淡淡地下达了一条指令:“暂不公开。”

    这个不公开,指的自然是他的身份和他的到来。

    顾延之就问:“为什么?”他接手集团,迟早要跟全体员工见面,什么时候公开有何区别?

    “我需要先了解情况。”厉致诚就负手站在窗前,眉眼淡漠地答,“以隐秘的方式。”

    顾延之微怔了一下,听懂了。

    他讲得高深莫测不动声色,敢情……

    还是把这当打仗似的,想要自己先秘密“侦察”一番啊。

    想到这里,顾延之忍不住笑了,抬头看着对面的林浅,不紧不慢地说:“集团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越是困难,越是用人之际。如果有才,自然会得到重用。但如果是个庸才,我们也没必要留下增加负担。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很常见的恩威并济的话,所以林浅也很平和地点头:“我会努力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想,看起来也不像传闻中那样阴险精明难相处嘛。

    顾延之也没什么闲心跟她多聊,短暂交谈一番后,当场拍板:她先去总裁办呆着,把部门的一些日常工作承担起来。

    林浅在爱达的职业生涯,就这么在一片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中,默默无闻地开始了。

    总裁办听着名头漂亮,事实上现在包括林浅在内就三个人。其他两个还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

    人力资源部的职员这么跟她解释:“这个部门以前没有,是前任CEO来了之后组建的,全盛的时候有十六七个人。后来陆陆续续都走了。”

    林浅既来之则安之,按照顾延之的秘书的提点,每天早上,她会搜集行业信息和新闻,做成日报,供领导层参考;公司各个部门每周的工作计划和总结,也会抄送给她一份,而她会整理成一份独立报告;当然如果公司内外部临时有什么大事,她也需要第一时间汇总相关参考消息。

    一言概之,就是不停地写报告、写报告、写报告……

    这种工作当然单调又乏味,离公司的实际运作也有一定距离。林浅是不喜欢的。可后来想想,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从竞争对手公司过来的,要是一开始把她放到重要部门安排重要工作,那才奇怪吧?所以也就释然了。索性每天专心致志写报告,几天下来,倒是对爱达的基本情况倒背如流了。

    只是每次报告送到顾延之秘书的桌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后来倒是让秘书传过一次话,让她除了提交纸面报告,再发一份电子版到指定邮箱里。林浅看那邮箱名:,“Apache”,是顾延之的英文名吗?但不太像人名,可能是某个词或者某句话的首字母简写。林浅心血来潮拼了半天,也拼不出个所以然。

    周末,林浅起了个大早,搭车去了城市另一头的疗养院。

    绿苑疗养院是2010年后新修建的,无论房舍设施,都是全市最好最舒适的。林浅提着袋新鲜水果,在护工的带领下,沿着绿茸茸的河堤走了一段,就见何清玲独坐在一棵大树下。

    林浅不由得放轻步伐,走到她跟前:“妈……”

    何清玲已经五十多了,尖瘦的脸上全是皱纹。脸色平静地望着她:“嗯,回来了。”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数时候是林浅在说,何清玲听着。没多久,何清玲就说困了要休息。

    “你工作忙,我就不留你了。”她说。

    护工推着她的轮椅走远了,林浅站在原地,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林莫臣打电话。

    “我在疗养院。妈看起来气色挺好的。”她顿了顿,“你要不要跟她讲话?”

    林莫臣那边大概已经是深夜了,听着十分的静,只有他平缓的呼吸声。

    “林浅”他说,“我不需要知道那个女人的近况。”

    林浅就没做声了。

    当年何清玲执意与丈夫离婚,各带一个孩子。从那之后,林莫臣就没叫过何清玲“妈”。

    下午,林浅就在疗养院周边的小镇上转了一圈,又去看望了住在附近的一个老同学。等她从同学家里出来,已经是九点多了。

    她谢绝了老同学开车相送,也不想打车,一个人慢慢踱到公交车站。郊区的夜晚,很深很静。空荡荡的站台上,只有路灯稀薄微黄的光芒。

    很快,末班车来了。

    林浅在车厢后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因为是始发站,大概还没到出发的点儿,司机朝她吆喝一嗓子:“姑娘,再等等哈,还有五分钟。”然后就趴方向盘上打瞌睡了。

    林浅裹紧外套,望着窗外混沌的夜色,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车门处传来脚步声,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走了上来。

    林浅很随意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望向窗外。

    过了几秒种,忽然又把头转回来,看向他。

    车厢里灯光挺暗,那男人穿着件深灰色冲锋衣,黑色运动长裤,户外鞋。林浅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全是顶级品牌的经典款。他还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高高的鼻梁和线条简洁的下颌。即使看不清脸,也让人感到一种棱角分明的俊秀。

    林浅心里咯噔一下。

    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个人的体型身高跟他完全相似,而且这种强烈而独特的气场,怎么形容呢?俊毅、桀骜又孤傲,即使安安静静呆着,也令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这时他已经迈开长腿,朝这边走过来。林浅立刻转头望着窗外。

    他的脚步很平稳利落,很快从她身边走过。林浅看着窗玻璃里模糊的倒影,他在最后一排坐下了。

    车很快开了。

    月朗星疏,夜凉如水。唯有大公交“哐当哐当”地行驶着。

    林浅坐了一会儿,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索性转头直接朝他望去

    呃……

    他……又睡了。

    高高大大的身体就这么端坐着,一只胳膊枕在前排座椅靠背上,脸深深埋在里面,另一只手似乎很随意的搭在膝盖上。鸭舌帽彻底深扣在脑袋上,把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因为每隔几排,林浅甚至能听到他均匀低沉的呼吸声。

    Hi,大猫。

    林浅忽然有点想笑。

    她把身子向前倾,头也压得很低,想从下面看看他的脸,到底是不是。可车内光影幻动,只看到模糊的侧脸线条……

    “你看什么?”一道清冽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

    林浅吓了一跳,一下子直起身子,脸“腾”的热起来。而他已缓缓从胳膊里抬起脸,漆黑沉亮的双眼,静静望向了她。

第4章 此女腹黑

    “你看什么?”温凉而低沉的嗓音。

    被抓个正着的林浅只脸红了一秒钟,立刻又反应过来她心虚个什么劲儿啊?

    扭头,光明正大地与他直视。

    耳边是公交行驶的阵阵嘈杂声响,车内灯光橘黄而柔和。他已经坐直了,伸手扶正自己的帽子,抬头看着她。

    毫无疑问那是一张英俊的脸。眉眼漆黑干净,就像深不见底的水面,只有暗色的倒影。

    颧骨有点高,显得轮廓更加清晰。薄唇微抿,仿佛一如既往的懒于开口讲话。

    整个人看起来眉眼挺秀而冷冽。

    林浅冲他灿烂一笑:“我在看你啊。”

    他没有半点表情,唯有眸色依旧澄澈平静。

    她又说:“你长得很像我遇到过的一个军人。”

    讲完这句话,林浅就等他的回答。谁知他抬起手,将帽檐再次往下一扣,像是终于失去了仅有的一点耐性,往椅背上一靠,仰面又开始睡觉了。

    林浅:“……”

    这时公交已经驶入市区,城市的灯火在车窗上投射着斑驳光影。陆续又有几个人上车,车厢里也热闹起来。

    林浅戴上耳机,也往椅背里一靠,眼睛盯着窗外流光般的街景。但身后那人即使一动不动,你也不能忽略他的存在。他这么仰面靠着,更显得人高马大,双腿修长。因为帽檐挡住了眼,林浅也不知道他到底睡着没有,还是跟她一样也看着夜景。她当然也不好意思再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瞧。

    过了一会儿,她摘下耳机,又扭头看着他:“喂,到底是不是啊?”

    他静坐不动,连眉眼都没抬一下。

    “嗯。”低得像风一样的声音。

    林浅倏地笑了:“OK,谢谢。”

    她把身子转回来,再不骚扰他了,也把大衣的帽子往脑袋上一扣,身子往椅子里一蜷,闭上眼开始睡觉。

    一路无话。

    “终点站了啊!都下车,后面两个别睡了!”一声粗嗓门,把林浅从迷迷糊糊中震醒。她一睁眼,回过神来,只见公交已静静停在站台里,前方不远处马路对面,正是熟悉的爱达集团的大门。

    “呼”她吐了口气,又怔住了。隔了两三步远的车门那里,高高瘦瘦的他正下车呢!

    林浅很意外,她以为他半路肯定在市区下车了呢。

    已经十点多了,这条路格外寂静,灯光稀疏。他身形笔直,双手插裤兜里,走在前头。林浅隔着十多步远,走在后头。长长的街道,只有两人脚步的交错回响。

    他不会以为她专门跟着他吧?林浅有些好笑地想。

    这时他已经走到集团门口,忽的脚步一顿。林浅下意识也停步了。

    他转头朝门里望去。

    因为正好站在灯的下方,帽檐遮住了光,在他那线条分明的侧脸,投下一片暗影。而挺拔均匀的鼻梁下,嘴唇微微勾起。

    嗳,他居然笑了?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由远及近,几个保安兴冲冲地从集团大门里走了出来。

    “营长!”“少校!”“你终于来了!”

    林浅微怔之后,也笑了。

    她继续走自己的路,眼角余光自然而然往他们那群瞟。只见他被昔日的下属们围在正中,薄唇轻启,也不知道讲了什么,保安们忽然“哈哈”一阵爆笑。而他长身而立,唇边也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忽然,一个保安转头朝这边看过来,发现林浅,微愣了一下。

    林浅也认出他了正是火车上遇到的那个老乡士兵。

    “那不是……林小姐嘛!”他惊叹开口,嗓门挺大,“营长,是那天火车上的林小姐啊。就在那儿!”

    林浅闻言微微一滞。

    大哥……你真的不用专门跟他强调。他其实比你们谁都清楚。

    这时所有人都转头朝林浅望过来。他也转身,帽檐下一双沉黑平静的眼,没啥表情。

    林浅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你们好!”又特意瞅他一眼:“少校,你也好啊。”

    故人相逢,总是令人特别愉快。无论是对近日来颇为倒霉的林浅,还是这帮初来乍到的保安。大家热络地聊了一会儿(当然不包括始终安静孤立在一旁的少校大人),林浅也弄清楚了,原来他们都被安排到爱达来上班了。

    至于他?其他人没提,林浅也没问。

    到底时间很晚了,一帮保安们簇拥着他,说要进去喝酒聊天。林浅租的房子在另一个方向,于是微笑朝他们道别。

    谁知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

    是那个老乡,脸上挂着宽厚的笑:“林小姐,我送你回去。”

    林浅:“啊,不用了,我住得很近,喏,就那栋。”

    他却不依,跟她并肩往前走:“不行,是我们营长的……哦不,应该叫经理了。他刚才给我的命令,我得送。而且路上这么黑,你一个女孩不安全。走吧。”

    林浅很意外。

    他?

    派人送她回家?

    她下意识回头,却只见他们那帮人已经走进了大门,不见踪迹。

    林浅冲他笑笑:“他是经理?”

    老乡答得爽快:“嗯!你不知道吗?营长也来爱达上班。不过他军衔高,我估摸着怎么也是个经理,中层干部吧。大伙儿都猜他会当保安经理。”

    晚上临睡前,林浅躺在床上,心情十分的好。

    哥说得没错,女人就是感性的动物。想到水生火热的爱达集团,会多这么一帮人,她都感觉温暖了好多。

    还有那位脾气古怪的少校先生。

    刚刚老乡都跟她讲了:他叫厉致诚,今年才25岁,是大西南军区最年轻的少校,虽然沉默寡言,在军中却十分牛气。

    这么酷帅拽的保安经理啊,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林浅没想到,第二天一上班,就听到了个大噩耗。

    一大早,一条触目惊心的新闻头条,迅速引爆了整个网络:

    “高档女包竟含致癌物,行业三强均牵涉其中!”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事情总喜欢往糟糕的方向发展。林浅觉得爱达怎么也跌到谷底了,谁知谷底之下,还有一片凶险的泥沼。

    夕阳斜沉,暮色黯淡。

    林浅抱着一叠报告,步出电梯,来到顶层。

    还没走到顾延之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他破口大骂的声音:

    “什么玩意儿,写这种不负责任的新闻!”

    ……

    林浅心头微微一沉。

    “致癌丑闻”已经爆出两天了。这两天,非常的糟糕。

    致癌物的确是存在的,但质检机构已经查证是面料的问题,而这批高档面料,是由欧洲厂商提供的。

    然而国内消费者不会买账。这几天,在媒体、网络的大肆抨击渲染下,越发群情激奋。包括爱达在内的几家大公司,都遭遇了消费者大规模退货,甚至已经有人宣称要提起诉讼。

    政府相关机构给的压力就更大了。

    一时间,整个爱达集团,仿佛都笼罩在前所未有的阴霾里

    门口的秘书朝林浅露出无奈的笑容。

    林浅把报告放下:“这是这周的周报。还有这次的突发事件报告。”

    等她走回电梯口,却听两个前台小姐在嘀咕:“哎,刚才那帅哥是谁啊?”

    “顾总朋友吧,听说是个退伍军人。”

    林浅的报告被放在一堆文件里,送到了顾延之的办公桌上。静静地放置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无人问津。

    直至天黑的时候,才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这堆文件里,把她的报告单独拎出来,一页页开始仔细翻看。

    顾延之发了几天脾气,到现在才稍稍缓了口气。但他的心情丝毫不能轻松。

    如今,竞争对手公司包括新宝瑞、司美琪等都保持集体沉默,大家都同样艰难。而爱达到底应该如何应对这次事件,在公司的管理层间争议都很大。

    有人建议主动站出来道歉、承担责任。

    但更多的人认为应该保持沉默,因为“枪打出头鸟”,毕竟现在比爱达实力更强的其他企业,都是这么干的。

    而顾延之作为那家伙上任前的临时负责人,无论出面做什么决定,都会面临极大的压力。

    他一回头,就见厉致诚静坐在沙发上,眉目端凝,看得专注。

    扯下领带丢在桌上,走过去:“看什么?”

    厉致诚头也不抬。

    比起几天前初到办公室时的沉默冷峻,此刻的他似乎对这个环境适应了很多。颀长的身子靠在沙发里,显得很放松。长腿甚至还轻轻交叠着,清冷中又带着一丝随意。

    “你没看?”他缓缓地问。

    顾延之在他旁边坐下,摇头:“你知道我不喜欢看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有价值的信息是聊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一个关键甚至是不关键的人物,无意透露的一条信息,有时候比100页的报告还有用。”

    厉致诚不置可否,继续低头看报告。顾延之看他专门用笔划出了一段话,也来了兴趣,弯腰凑过去。

    这一读,倒是微怔,然后就乐了。

    林浅的这份报告,提供的是对这次事件的应对建议。

    她的观点,是认为爱达应该第一个站出来道歉,承担责任。

    报告前面,大篇幅引经据典,举出了商业史上诸多成功的危机公关案例,作为例证。同时也对消费者的心态进行分析。基本上算是详实、清晰,中规中矩。

    而被厉致诚用笔标出来那段话,是这么写的:

    “爱达第一个站出来道歉,亦可令其他竞争对手陷入更加艰难的困境。

    他们如果不照做,就会成为舆论抨击的焦点,面临数倍于现在的压力,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他们不得不做。

    但即使做了,在消费者心中,第一个站出来道歉的才是真诚意,而他们只是模仿者,是无奈之举,信誉也会大打折扣。

    大家都蒙受相同经济损失,换回的声誉却不同,爱达还可以借这次事件,有效地打击竞争对手。”

    顾延之站直了,抄手摸着下巴说:“且不说她这观点有没有道理,看着挺甜一女孩,怎么想的招还挺损的啊?净想着坑竞争对手。”说完他就笑了。

    一旁的厉致诚也微微一笑,合上报告,丢在一旁的茶几上。

    顾延之又问:“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出来?”

    “这个事处理完,我接手。”

    第二天一早,一则公告下发到爱达各个部门。

    公司决定成立工作组,专门处理这次危机公关事件。工作组一共十人,都是各个关键部门的骨干,要求自当日起,搬入集团宿舍封闭办公。而“林浅”这个所有人都陌生的名字,赫然列在最后。

    林浅一接到通知,就回家收拾衣物等随身物品。抽空还给林莫臣打了个电话。

    林莫臣反应挺冷漠的:“他们在试你。”

    他的想法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员工,还是从竞争对手公司过来的,哪怕资质不错,凭什么进入如此重要的工作组?多半是在试她是否可用,是否是司美琪的奸细。

    林浅却不以为然,答:“那也是我的报告打动了领导,否则连试的价值都没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他们放马过来呗。”

    林莫臣听到她心高气傲的话,倒是笑了。又淡淡道:“这么个大集团,之前崩得那么快。爱达内部,说不定真有奸细。国内一些企业,什么下作的事做不出来?你好自为之。”

第5章 午夜相伴

    顾延之的确怀疑集团内部有奸细。

    但当他看到自家老板的应对举措时,还是吓了一跳。

    冬日的阳光清透又温煦,厉致诚穿着套浅色休闲服,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英俊又安静。而桌上原本的文件、杂物都被整整齐齐挪到一旁书架上,取而代之的,是十多枚色泽幽黑的纽扣状微型摄像头。厉致诚手里还拿着个形状很奇怪的仪器,冷峻的长眉轻蹙着,十分专注地在调试。

    顾延之拈起一枚摄像头,凑到眼前打量一番:“别告诉我,你打算把这些装在工作组里?”

    厉致诚眉目不动,修长的手指继续灵活地摆弄仪器。

    “你说过,已经把怀疑对象放在工作组。”他的声音平淡如水。

    这回答就算是承认了。

    顾延之向来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想想也是,奸细就得快准狠的揪出来,不能拘小节。不过,他想厉致诚可能不太了解相关法律制度,于是直接说:“行。但这事儿我安排个人去办,毕竟嘛……不一定合法,你我别沾手。”

    这回厉致诚动作一顿,抬眸,目光平移到他身上:“你认为我是无知法盲?”

    顾延之想了想,认真地答:“不确定。”说完就笑了。

    厉致诚丢了张纸到他跟前。

    顾延之低头一看,好家伙,原来是张平面图。画的正是工作组即将入驻的独栋办公楼和员工宿舍楼。安装摄像头的位置,已经被他标出来,大多是会议室、办公区、偏僻的楼道拐角、进出口……还真没有侵犯员工隐私的地段,只是分布得非常密集。基本上,工作组成员只要离开自己的休息的屋子,就会处于360度全方位的监控下。

    “不是法盲,完全不是法盲。”顾延之改口夸他,又指着他手里的仪器,“这又是什么?”

    厉致诚将仪器往桌上一放,双手插入裤兜:“信号检测仪。”见顾延之依旧不解地望着他,才开口补充:“扫描半径内,一旦有人使用手机、无线电等设备发出信号,就会被检测到,并且在008秒内阻断信号。”

    这下顾延之明白了。因为他已经下令,工作组成员要上交手机,全部使用指定电话。如果有奸细在这几天偷偷往外传递消息,就能来个瓮中捉鳖。

    只不过,高科技手段好是好,但是……

    顾延之静默片刻,特别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好,很好。自从你来了之后,咱们集团的安全保卫工作已经上升到谍战水平了。”

    这话多少有点打趣的意思,但厉致诚明显不为所动,依旧低头整理着他那些宝贝。

    顾延之也就由他去了。他还有会,刚要走出办公室,听到厉致诚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声音传来:“……”

    起初他没听清,走出办公室几步,才反应过来。那家伙是在说:“兵者,无所不用其极。”

    林浅也在偷偷观察,工作组里有没有奸细。

    这是工作组第一次开会。十来个人坐在间大会议室里,等候挂名组长顾延之大驾光临。

    除了林浅,都是职场老油条,彼此亲热地寒暄了一阵,林浅也做了自我介绍。只不过她看谁都挺正常的:行政部三十出头的女主管、技术部的年轻技术员、生产管理部的中年经理……

    很快顾延之就带着秘书来了,依旧是那副略显傲慢的BOSS模样。他也不啰嗦,简明扼要强调了一下目前严峻形势,表示自己会亲自抓这次危机处理的全过程,而后又大肆勉励了一番,表示只要成功渡过难关,大家都是功臣。

    听完后,所有人都露出凝重而信心满满的神色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

    最后就是分配任务。

    那位行政部主管是副组长,代为宣布了分工。有人负责媒体联络,有人负责政府公关,有人负责软文稿件……

    林浅是最后一个,分配到的工作是杂务。

    第一天夜里,工作组就熬了个通宵,甚至包括顾延之。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激烈讨论和修改,到了天明时分,初步危机应对方案敲定。

    顾延之力排众议,坚持爱达第一个站出来道歉,并且召回所有问题产品、承担损失。而且他设想的力度比林浅原以为的更大:事前绝对的保密、规模空前的新闻发布会、措辞强烈的公开发言……必须做到一鸣惊人,令消费者们深受震撼,也直接把竞争对手打懵,打得措手不及。

    林浅对顾延之有些肃然起敬。

    在这个方针指导下,每个人都开始高强度连轴转。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林浅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

    谁都不是铁打的,到了这天傍晚,顾延之终于放大家回宿舍休息,明日再战。而林浅因为要将新闻发布会用的宣传册复印装订完毕,所以留在最后。

    南方的冬夜,是一种冰冷浸骨的寒冷。办公室又大又通敞,开空调也不是那么管用,所以负责这幢楼的保安,早早就烧了盆炭火,供大家取暖。

    说起来那保安,就是厉致诚那个下属,林浅的老乡,叫高朗。这几天还帮了林浅不少忙,订餐送饭、换水搬资料什么的。

    子夜静悄悄,林浅坐在炭火盆旁烤着双手。窗外夜色墨黑中透着阴沉,一片寂静,唯独打印复印机,发出低沉的连续的运作声。但反而显得诺大的办公室更冷更静。

    过了一会儿,倒是有人来了。

    是高朗,手里拎个沉甸甸的袋子,呵着一口寒气推门进来,走到她跟前:“怎么还没回去啊?”

    林浅冲他笑笑:“快了。”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逃出来递给林浅:是四个红薯,个头都不大,但圆滚滚的。

    “我老家送来的,很甜。你饿了吧?烤着吃!埋火边上,很快的。”

    林浅惊喜得不行,她肚子还真的饿了,连声道谢。高朗憨厚的笑笑,也不敢在这办公室多停,转身走了。

    厉致诚刚走到办公楼门口,就闻到浓郁的香味。

    一转头,就见高朗那小子蹲在保安室里,正大口大口吃着烤红薯。

    厉致诚拉开门走进去,高朗跟弹簧似地蹦起来,将剩下的红薯塞进嘴里:“营长……哦不,经理!”

    厉致诚点点头,也不多说,在他身旁坐下,从炭火灰里拿起一个红薯就吃。

    很快就干掉一个。

    厉致诚抬头望着高朗。高朗没领会过来,也瞪大眼睛看着他。

    厉致诚:“还有吗?”

    高朗“嘿嘿”一笑:“剩下的都给林浅送去了。”

    厉致诚抬头望向还亮着灯的二楼:“她没走?”

    “嗯,还加班呢。真辛苦,她一年轻姑娘。经理,你觉不觉得,咱们这公司的老板肯定挺剥削挺抠门的。”

    林浅一个人等着打印机多无聊啊,就从包中拿出一本小说在看。

    看到一半,空气中香甜的烤红薯气味越来越明显。

    好了吧?她这么想着,眼睛还盯着书,一只手伸过去拿。圆滚滚的红薯入了手,才后知后觉感觉到滚烫燎人。

    “哎呦!”她把红薯一丢,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在空中拼命甩着自己的手。

    尼玛好烫啊!

    外焦里嫩的红薯滚啊滚,滚到门口一个人的脚下。然后被一双修长的手捡了起来。

    林浅抬头看着来人。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冲锋衣,这颜色更衬得他眉目分明,白皙的肤色透着清寒气息()。跟棵修长的竹子似的,安安静静杵在那里。

    “厉致诚?你来干什么?”

    厉致诚看她一眼,目光在她被烫得红通通的手指上一停,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把红薯放在桌上。

    “替顾总拿文件。”他答。

    其实他是自己想起要看几份文件,问了顾延之,说这会儿办公室应该没人了,就拿了钥匙自己来了。

    林浅瞅一眼他脖子上挂的胸牌,的确是准许出入这幢楼专用的。于是点点头,刚要问他具体文件内容,忽然反应过来,手上还焦痛着呢!

    “不行,我得去水下冲一冲。”她站起来。

    此时接近凌晨,隐隐有风吹,得远处的树林哗哗作响,园区里的建筑大多熄了灯,黑黢黢一片。楼道里更是阴黑洞深。

    林浅原本风风火火要往外走,只望了一眼,就有些胆寒了。

    她扭头看向厉致诚。

    他站在原地不动,安静沉稳。

    “你跟我一起去。”林浅神色自若地说。

    他静静地望着她。

    林浅的理由当然很充分:“虽然是顾总派你来取文件,但这里很多机密资料,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跟我走吧。”

    厉致诚看她一眼,转身,率先走出了办公室。林浅立刻跟了出去。

    走廊尽头,就是一排洗手池。

    头顶的灯,已经被厉致诚打开,暖暖黄黄的,照在光滑的池面上。而他双手插裤兜里,站在她身旁。

    林浅很满意,伸手拧开水龙头,水柱喷流而下,她把那根手指伸过去。

    “咝”

    好冰。

    南方没有暖气,冬天水管里的水温,真跟冰没什么两样。林浅刚冲了一会儿,就觉得受不了了,把手往回一缩,就要去关水龙头:“好冷,行了,回去抹牙膏。”

    “继续冲。”一道低沉有力的嗓音,果断在她耳边响起,“最少五分钟。”

    林浅微怔,斜眸瞟了他一眼。

    依旧面无表情,在灯下英俊挺立如雕塑。也许是因为讲这句话时带上了命令的口吻,他的眉宇间似乎也添了几分凌厉。

    好较真啊……

    林浅没吭声,低头看了看腕表,还真的又把手指伸回冰冷的水柱下,咬牙挺着。

    而厉致诚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她轻蹙的眉头,移到那根手指上。水流清澈闪动,女孩的手指十分白皙纤细,被烫伤的部分却红得像抹了颜料。

    厉致诚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投向广阔的园区远处。

    五分钟后。

    林浅时不时看着表,时间一到,立刻伸手关掉水龙头,没有多一秒,没有少一秒。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举起来给他看,脸上同时绽放非常甜美的笑容:“谢谢你啊!真的很管用。”

    他扫她一眼,神色淡然地点了一下头。

    林浅又说:“你看,完全冻僵了,感觉不到痛了。”说完又是甜甜一笑,也不等他回应,转身就走向办公室。

    厉致诚站在原地,看着她一边走,还一边暗暗屈动着那根手指。静默片刻,冷峻的面容终究还是泛起一丝笑意,也不急不缓地走进了屋里。

    回到办公室,林浅谨慎起见,还是给顾延之打了个午夜电话:“顾总,很抱歉打扰了。我在办公室,厉致诚经理刚才过来,想拿几份文件,跟您确认一下。”

    那头的顾延之声音听起来并无睡意,只是带了几分令林浅感到莫名其妙地笑意:“厉致诚……经理?嗯,是我安排的,给他吧。”

    林浅整理了几份文件,交给站在一旁的厉致诚,又说:“宣传册还在印,等几分钟,我全部清点之后给你一份。先坐会儿吧。”

    厉致诚没吭声,在她对面坐下。

    屋内空荡荡的很静,两个人这么面对面坐了一会儿,林浅开口:“我们把红薯吃了吧。”

    厉致诚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静深。林浅以为他不想吃,刚要说那我自己吃了,就听他低低的嗓音:“嗯。”

    林浅只有一根手指受伤,两手并用剥个红薯还是可以的。小心翼翼刚把红薯皮剥完,抬头望去,厉致诚已经吃上了。

    两人是相对坐在炭火盆前,他还是那副人高马大的模样,唯有骨节清晰的大手里,握着个红薯,伴随着咀嚼,耳边的虎爪一动一动,看起来俊毅又斯文。

    林浅心头一动。到底相交甚浅,虽然好奇,也不好问他为何离开部队来到企业。只是状似随意地问:“适应新工作吗?”

    他动作一顿,嗓音波澜不惊:“还好。”

    林浅点点头,也就不再问了。

    很快就吃完一个,林浅也饱了。见他也停住不吃,于是说:“我不吃啦,很饱了。剩下的你要是能吃就解决掉吧。”

    于是他沉默而迅速地把剩下两个也解决掉了。

    林浅把所有资料整理完毕,打了个哈欠,再拿了份宣传册给他:“好了,齐了。”

    他单手拿着厚厚一叠资料,沉静矗立不动,眼神疏淡地望着她。

    林浅眨眨眼:“还有事?”

    “我有烫伤膏。”清冽而略显淡漠的嗓音。

第6章 前任现任

    司美琪公司太子爷兼总经理陈铮,这几天心情总有些莫名的焦躁。

    就譬如此刻,他的右眼皮一直跳得正欢,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不信风水预兆,但是信自己的直觉。此时正值华灯初上,窗外灯火璀璨,看起来平静又温暖,粉饰着太平假象。他往老板椅里一靠,闭上眼,开始回顾这几天的大事。

    “致癌物”丑闻,自然是最要命的事,但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在这行业混的,谁都不是傻子。明摆着一来法不责众,二来消费者本身就是很健忘的生物。只要沉住气,等风头过去,他们自然该买什么还买什么,业绩很快会回来。

    与国内著名的明盛集团的采购项目,也洽谈得很顺利。虽然有新宝瑞这样强劲的对手竞争,但他对这个大订单志在必得。至于爱达?如果换以前,陈铮必然将其视为最大竞争对手。但现在……呵呵呵。

    还漏掉了什么?

    想了一会儿,他叫来了助理。

    “给他们打电话,问问那两家的近况。”他若有所思地说。

    助理心领神会,“他们”指的是埋在新宝瑞和爱达的探子。

    打给新宝瑞那人,很快接通了,说情况正常,新宝瑞该生产的生产,该营销的营销。只是暂缓了新产品的推出,以避“致癌物”丑闻的锋芒。

    陈铮很满意。新宝瑞是行业老大,这次姿态摆得不错。

    又打给爱达那边,这回关机了。陈铮神色一肃,坐直了。

    过了一阵再打,还是关机。

    助理迟疑:“是不是没电了?我去查一查。”

    陈铮神色凝重,挥挥手让他出去。

    在老板椅里又靠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

    林浅。

    活了二十八年,林浅是第一个把他送出去的花,砸回他脸上的女人。

    听说她去了爱达,职位还提升为CEO助理。这么看,这个女人果然是完全不把他这个前任老板放在眼里的啊。

    陈铮扯了扯嘴角笑了,按下拨号键,把手机送到耳边。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铮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再次叫来助理,吩咐道:“爱达不对劲,最近可能有大动作。顾延之这小子如今得了势,谁知道他会干什么。你马上查。”

    夜色幽沉,天幕上没有星光,唯有园区里几盏零星的灯火,静静闪烁。

    厉致诚走在前,林浅在后。隔着三四步的距离,朝相隔数百米远的宿舍楼走去。

    水泥路面平整灰白,林浅的短靴踩在上头,发出咯噔轻响。她抬头望一眼他笔直安静的身影,鸭舌帽又遮住了眼睛。

    “不知道今年什么时候会下雪。”林浅自言自语。

    原以为他不会搭腔,却听到温凉而低沉的嗓音传来:“你希望下雪?”

    林浅抬眸望去,他依旧双手插裤兜里,步伐有力地朝前走,只是因为讲了话,脸颊旁生出团团白气。

    “是啊。”林浅笑着答,“我觉得下雪很爽,我很喜欢。”

    “明天会下雪。”

    林浅微怔,他已经走到宿舍门口,拉开门闪身进去。

    天气预报并没有说会有雪。

    这是不是军旅中人那种神乎其技的野外生存技巧?看看天色就知道刮风下雨。

    不得不说,军人这个品种,果然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实用又好用啊。

    两人走进宿舍楼道里。

    感应灯瞬间亮起,林浅身旁矗了个这么高大的家伙,倒感觉楼道都狭窄了不少。林浅的房间就在左手边第一个。她搓搓冻得冰凉的双手,掏出钥匙插进孔里,忽的一怔。

    刚才她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眼角余光瞥见前方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有个影子快速闪了过去?

    她立刻转头看着厉致诚,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了,眸色沉厉地盯着前方。

    她没看错,是真的有人。这么大半夜的,按说大家连续工作一天一夜,都该在房间里呼呼补眠才是。

    林浅轻吸口气,声音压得很低:“你去大门口守着,我过去看看。不要轻举妄动。”

    刚要蹑手蹑脚朝前走,就感觉到两道犀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厉致诚正看着她,眸光清**人。

    林浅给他递了个眼色:怎么了?去啊!

    这个眼色还没使完,就感觉到腰间被人一推。

    “安静。回房。”耳边传来他简洁有力的声音,近在咫尺是他沉黑澄澈的双眼。

    他完全不听她指挥,还反过来给她下了指令。

    面前的门同时打开,她一个踉跄,人已经被强行推进黑黢黢的屋里。紧接着“咔嚓”一声轻响,门在她身后关闭了。

    林浅愣了一瞬间,立刻转身,趴在门口的猫眼上,一个劲儿地往外瞅。

    可厉致诚真是无愧于“大猫”的称号,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也不知道他走往了哪个方向。楼道里静悄悄,半阵没有一点动静。

    林浅维持这个紧绷难受的姿势监视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累了,放弃。

    她踢掉靴子,走回床边,倒下。

    过了几分钟,突然有人敲门。

    “咚咚、咚咚。”不轻不重,均匀而有节奏。

    林浅狐疑地又从床上爬起来,再次趴在猫眼上一看:鸭舌帽、黑色外套、大长腿……

    她立刻把门拉开。

    厉致诚就站在灯下,神色平淡,手里一管药膏,平平稳稳地递给她。

    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林浅心里还挂着呢,左右看看无人,干脆压低声音:“进来说。”

    厉致诚微微扬了扬眉,迈开长腿走进来两步,看着她不说话,有点静观其变的意思。

    林浅轻轻关上门:“怎么样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过去看到了什么?”

    厉致诚静了一瞬,答:“没有人。”

    林浅不太信:“真的?”

    他看她一眼,转身就要拉开门出去。

    林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还没说完!明天如果追查今晚的事,你要给我作证,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没什么异动。”

    他转头看着她,嗓音低沉有力:“清者自清。”

    林浅“切”了一声:“这是骗善良的傻子的话。”

    他盯着她不说话,眸色暗暗沉沉。

    他本就比她高一个头,此刻两人站得极近,他几乎挡住了她头顶所有光线。林浅被他黑漆漆的凌厉的眼睛盯得有点不自在:“怎么了?”

    “还有事吗?”他不急不缓地问。

    林浅:“……没有了。”

    他立刻拉开门走了。

    他一走,林浅居然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大猫,偶尔严肃起来的样子,还挺渗人的。

    第二天一早,风平浪静。没有人被追究,也没有人提起昨晚有异样。

    林浅自然也不提。

    然而埋头工作了几个小时,却被顾延之钦点去见驾。

    尽管是在临时办公楼里,顾延之的办公室依旧布置得大气雅致。水磨沉黑的老板桌,旁边还有扇大屏风隔断里外间。而顾延之坐在桌后,气色很好,颇有些踌躇满志的意味。

    林浅也有点被他的姿态感染。这次的危机公关,她也觉得把握很大。于是笑着说:“顾总,您找我有事?”

    他把一份文稿丢到她跟前:“看看,提提意见。”

    是他作为集团负责人,在明天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稿。这是整个危机公关环节的重中之重。林浅慎重地接过,刚看了几行,就在心中赞了一声好。

    发言稿非常简洁清晰,直陈厉害。而道歉的部分又十分恳切朴实,没有一点会让人感觉到推诿虚假的用词。

    林浅很快就看完了,抬头看着他:“我觉得写得很好。”

    顾延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当然写得好,难道我会用写得差的稿子?我要的是建设性意见。”

    林浅也不扭捏犹豫,微一沉吟,说:“还有两个小地方可以优化。”

    顾延之来了兴趣:“说。”

    “一是示弱。譬如之前的三聚氰胺事件,大众都指责乳制品企业,但是很少有人去责怪据说是罪魁祸首的奶农。因为大多数人的心理,包括消费者,都是不知不觉就会同情弱者,不会深究。

    我们也一样。现在爱达经营困难是客观事实,不妨将这个困境在发言稿里讲一讲,主动示弱,一定能激起消费者的同情心,我们比其他家会更容易获得谅解。”

    顾延之不置可否。

    林浅继续说道:“第二。我看了污染品检测报告,我们的女包的污染值,是最低的几家之一。不妨将这个数据公开。”她微微一顿:“一旦我们公开了数据,消费者反应过来,一定会要求其他家公开数据。这样他们……压力会更大。”

    林浅离开后,顾延之拿着发言稿,绕到屏风后,丢给沙发上的厉致诚。

    尽管林浅讲的两点,与之前他俩讨论的一些内容不谋而合。但顾延之还是忍不住微眯着眼感叹道:“我说这女人挺阴的吧,还阴得坦坦荡荡。人才啊。这样的人才,司美琪居然给放走了。”

    在老板面前“献计”后,林浅感觉到自己的工作量明显增多了。

    不仅仅是打印复印端茶送水跑腿,也开始让她参与一些重要文档写作、对外联络。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推进,准备工作一点点完成,工作组的气氛也越来越紧绷。林浅感觉忙得昏天暗地,但其实封闭办公也只过去了三天。

    而这期间,她偶尔一两次看到厉致诚或形影单只,或跟其他保安结伴,从楼前经过。旁边有人也看到了,问她:“那人是谁啊?没见过。”

    林浅:“那个应该是新来的保安经理。你不认识?退伍军人,挺负责的挺好的,就是不太讲话。”

    第四天早晨,在经历了如厉致诚所说的一夜大雪后,终于迎来了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地点,定在市中心的北海盛庭酒店。

    上午八点,媒体都还没进场。会议厅里已布置得整整齐齐,灯光鲜花、摄像音响,严阵以待。

    林浅今天的任务,是配合行政部主管进行现场协调。她穿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西装,踩着中跟鞋,化着淡妆,一早上都穿梭于会场中。

    其他人也同样忙碌。据说连顾延之都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演练一会儿发布会的讲话。

    林浅把现场设施又检查了一遍,基本感觉差不多了,这才走向门口签到台。这里是她今天重点要负责的。

    刚一出厅门,意外地在走廊那头,看到了厉致诚。

    不光是她注意到了他,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也有不少人侧目。

    他今天有些不同。

    没戴那顶标志性的鸭舌帽,露出了乌黑柔软的短发,整张脸更加轮廓分明的露了出来。大而深的眼睛,饱满的颧骨,轻抿的嘴唇,略白的皮肤。

    也没穿运动感十足的冲锋衣,而是穿着件黑色长大衣,里面似乎穿了件白衬衣,越发显得人高腿长。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就这么站在灯下。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闪闪发光。

    而他的目光掠过林浅,稍稍一停,又没什么表情的挪开了。

    林浅“噗嗤”一笑。今天保安们都穿着黑西装,他这么穿是理所当然的。

    刚要走过去跟他讲话,手机却响了。

    因为已是发布会当天,竞争对手再做任何应对都来不及,保密已没有必要,所以刚刚大家的手机都已经发还。

    林浅看一眼号码,静了一瞬,才接起。

    很意外的来电是她在司美琪工作时的直接上司,市场部经理。

    “苏经理,您好。”林浅未语先笑。

    苏经理是位三十余岁长袖善舞的女性,语气温和而有力度:“林浅,最近好吗?从你离职后,很久没联系了。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林浅能猜出她打电话是谁的授意。

    爱达今天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一直瞒住竞争对手。陈铮一定是吃不准爱达要干什么,派人来探口风。

    说起陈铮,一开始林浅对他印象真是很好。年轻的太子爷,意气风发又果断利落。人人都夸他青年才俊。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入了太子爷的眼,大概是新鲜吧?他就开始了密不透风的追求,像是完全忘记了已经有了门当户对、某某集团董事之女作为未婚妻。

    “跟我三年,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大多数东西。”他当时这么说,简直把林浅雷得里焦外嫩。

    果然,聊了两句,苏经理话锋一转,问:“对了,听说爱达今天要开新闻发布会,是关于这次污染事件的?爱达打算怎么表态?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林浅顿了顿。

    前方几米远处,已经有记者开始陆续进场。身旁墙边,堆满了她负责印制的关于这次事件的宣传册。

    林浅清了清喉咙,答:“我不清楚。我刚来爱达没多久……”话音未落,就听到那头一阵响动,电话似乎被人拿了过去。

    然后陈铮的声音就传来,似笑非笑:“你不清楚?你不是那个工作组的成员么?啧啧啧,才离开几天啊,就对爱达忠心耿耿了啊。”

第7章 BOSS你好

    直至今早收到探子的密报前,陈铮一直不相信,爱达敢站出来,站到整个行业的对立面。

    顾延之是老谋深算。但这种为达目的、不惜得罪全行业的手法,不符合他一贯圆滑的风格。

    此举,多少有点初生之犊不惧虎的味道。

    这令陈铮怀疑,顾延之身后还有人。

    坊间传闻,爱达董事长有意从另外两个儿子中挑选接班人。

    陈铮很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新对手是谁。这次的丑闻事件,对方这么狠的打了他的脸,他怎能不找机会还以颜色赶尽杀绝?

    只是这个人是谁,探子也不清楚。

    所以他想到了林浅。

    一则,她是个机灵鬼。虽然初到爱达,但说不定已经探到蛛丝马迹;二则,爱达现在摇摇欲坠,她不见得没有二心。

    ……

    林浅:“是陈总啊,您这么说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啊!他们叫我去开会了,实在不好意思先挂了啊……”

    手指在屏幕上一滑,干脆利落的挂断。

    电话那头,陈铮拿着“嘟嘟”盲音的手机,嗤笑一声,丢在桌上。

    转身的瞬间,林浅有片刻的失神。

    她有预感,爱达和司美琪之间,只怕很快会有更激烈的争斗。

    但这不就是商场么?

    她神色淡淡地抬起头。

    匆匆人流中,第一眼看到的居然还是厉致诚。他站在原地,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似乎正看着这个方向。别说,他穿正装大衣更好看,英俊干净又醒目。要是把他的照片发到网上去,绝对是史上最帅保安一夜蹿红。

    林浅冲他笑了笑,径自转身进屋。

    发布会进展得非常顺利。

    下午两点整,顾延之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在主席台正中就坐。

    台下,满登登的都是记者,举着照相机摄像机,屏气凝神等待他的发言。林浅坐在会议厅最后的工作席,心也轻轻地提起来。

    聚光灯下,他噙着笑意环顾一周,开口:

    “对于最近大家广泛关注的‘AD509款女士手提包检测出污染物事件’,爱达集团公开作出以下声明和承诺:

    一、我们已经检测出污染源是欧洲代理商提供的面料。爱达中止了跟他们的合作,并且提出了法律诉讼;

    二、无论诉讼结果如何,顾客只要从爱达购买了产品,爱达就会负责到底。所以我们决定:全面召回该批次产品,给予顾客全额退款。由爱达先行独自承担所有损失。

    ……”

    第一个问题是霖市日报记者提的:“您好顾总。据我所知,国内所有高档箱包企业,都牵涉到这次污染事件里。在整个行业保持集体沉默的情况下,爱达为什么第一个站出来发言?”

    顾延之浅笑道:“对爱达来说,重要的不是跟别人比,而是是否践行了对消费者的承诺。我们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但我相信,一定不是最后一个。”

    坐在最后的林浅,微微一怔。

    原来连记者都是安排好的啊……

    这一问一答,冠冕堂皇,却一下子把竞争对手拖下水了。

    她抬头看着主席台上的顾延之他可真阴啊。

    第二个问题:“爱达这几年经营业绩并不理想。这次承担巨额损失,是否会令集团陷入困境?”

    这次,顾延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略为迟疑了片刻。

    “的确有困难。”他神色沉重地答,“但我们不会把这个作为推卸责任的理由。”

    ……

    发布会结束后,顾延之走到后台,第一件事是跟秘书确认,记者的红包是否到位。得到肯定答复后,才意气风发地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给厉致诚打电话。

    刚刚发布会开始时,他还看到厉致诚的身影在门口出现,现在不知晃到哪里去了。

    很快接通了。

    顾延之:“还满意吗,老板?”

    “尚可。”不急不缓的声音。

    顾延之却笑了:“重磅炸弹我已经丢下了,你说你明天就接手,我现在可轻松快活了。我待会儿去跟那些媒体吃饭,你怎么走?”

    “我开车回集团。”

    林浅一边跟同事们收拾会场,一边抽空用手机刷行业新闻。

    发布会的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在这之前,行业热度排名前三的新闻,是“致癌丑闻事件”、“新宝瑞CEO宁惟恺成为财富周刊封面人物”以及“新宝瑞、司美琪争夺明盛集团大单”。

    而现在,“爱达新闻发布会”,已经跻身第三名,且搜索量和关注度还在持续上升。

    所有人都有些兴奋,林浅也是一样。

    现场东西很多,林浅和几个年轻同事留下,上上下下往停车场搬运。

    搬了好几趟,她刚走回停车场的电梯口,迎面就见厉致诚从里面走出来。

    这还是那晚他“瞪”了她之后,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两人目光一对,他明明看到了她,却冷着张脸,径自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正在做苦力的林浅却是心头一喜,立马叫住他:“哎,先别走。”

    他脚步一顿。

    林浅求他帮忙,自然语气殷勤:“厉致诚,厉大保安,上面好多东西搬不完。你能不能派几个手下来帮忙啊?”

    厉致诚抬眸看着她,眸光沉沉。

    林浅双手合十:“多谢多谢!”

    厉致诚:“……嗯。”

    等林浅上了电梯,厉致诚也走进停车场,坐上辆悍马。

    发动车子的同时,拿出手机,打给顾延之。

    顾延之已经到了酒桌上,跟几家媒体的负责人相谈甚欢,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还有些意外:“有事?”

    “你派几个人给工作组。”

    林浅没想到,这晚还会有变故。

    工作组坐的是辆大巴,开回爱达集团门口时,天已经黑了。冬夜格外冷寂,路上行人很少。一行人下了车,手里都搬着东西里走。

    林浅是负责清点物品的,最后一个下车,其他人已经走远了。她独自一人刚走了几步,忽然就感觉不对劲。

    然后就猛地听到“咚”一声巨响。

    她心头一惊,紧接着就是“咚”“嘭”“嘭”数声沉响,吓得她一下子丢掉手里的东西,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仓促间抬头望去,果然无数石块从暗处飞出来,砸在她身旁的大巴车和集团的闸门上。

    林浅刚要往边上躲,就听到“咚”一声闷响,脚踝处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砸,瞬间麻木。

    麻木之后,剧烈的疼痛感立刻传来。

    一切发生得如此地快,门口的两个保安都傻眼了,一个箭步冲上来。

    紧接着,只听几声尖锐沉重的引擎声,几辆重型摩托从暗处的树荫下开出来,嗖一声就跑远了,保安们追都来不及。

    “爱达坑害消费者!”

    “绝不原谅爱达假情假意的道歉行为!”

    远处,竟有不少人一起喊道,然后又是一阵隐隐的打砸声和喧嚣声。

    林浅着实被吓到了,她的右脚踝疼痛无比,低头看去,隐隐青紫一片,已经开始流血了。

    一个保安扶着林浅站起来,说:“没事吧你们!靠,哪儿来的流氓!”另一个保安也义愤填膺:“这些人怎么回事!集团都已经道歉了也承担损失了,还来闹!”

    林浅忍着疼说:“他们不是普通人。”

    尽管前几天,丑闻爆出后,也有消费者来集团或者下属门店闹过,但直觉告诉她,今天一定不同。

    一个保安说:“我马上报警!”

    林浅立刻阻止:“先不要报警!等我请示过顾总再说。”

    一旦张扬开,明天的热点新闻,只怕就会增加一条:消费者拒不接受爱达道歉,与爱达员工发生肢体冲突云云。

    原本的好新闻,也许又变成真相难辨、黑白混淆,甚至变成丑闻。

    五分钟后。

    林浅在一个保安的搀扶下,慢慢走向集团的医务室。

    刚才给顾延之打了电话,果然如她所料,顾延之沉吟片刻,问清没有其他人和财物损伤后,说“暂时不要报警,低调处理”,又勉励了她几句。

    刚走了几步,就见一辆悍马从旁边的便道经过。林浅起初没在意,直至那悍马在前方路边停下,然后有人下了车。

    黑风衣、皮鞋、大长腿。

    厉致诚转过头来,显然看到了她。

    林浅也瞧着他。

    他开的……悍马啊。

    他只微微一顿,就迈开长腿走过来。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林浅并不意外。他不是保安经理么?大概是保安跟他汇报了吧(事实上,是顾延之汇报的)。

    等他走到跟前时,林浅说:“我没事。你注意今晚加强周边的保卫。”

    厉致诚那线条分明的脸,在夜色里如同安静的雕塑。他只扫她一眼,旋即目光下移,落到她的脚上。

    然后他忽然蹲了下来。

    林浅只感觉到脚踝一紧,被他握住了。从她的角度望去,他正低头看着她脚上的伤势,眉目沉静而专注,手指温热而力度适中。

    尽管林浅早习惯了他的面冷心热,此刻还是有些感动。当然,见他盯着自己的脚看,脸也微微一红,转头对身旁保安说:“你先走吧,谢谢啊,有你们经理在,没事。”

    那保安的表情似乎有些讶异,但他的确还要负责大门守卫,没说什么,匆匆点头走了。

    想着他是军人,肯定是懂跌打损伤的他大概什么都懂吧。林浅大大方方让他继续看。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声沉如水:“没伤到骨头。”

    林浅放下心来,冲他一笑,刚要说谢谢,就见他转身,笔直地迈着大步走了。

    林浅瞬间震惊了:“等等啊,你怎么能就把我扔在这儿啊?扶我去医务室!回来!”

    夜色清寒,路灯将人影拉得又长又飘忽。

    林浅单手搭在厉致诚的胳膊上,慢吞吞地往前方医务室所在的楼宇走去。

    一路无话。

    过了一会儿,林浅忍不住开口:“你不要板着个脸。我这也算工伤,你是负责集团安全保卫的,这也算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

    厉致诚偏头看她一眼,没说话,目光沉黑。林浅发现,仔细看,他的眉眼虽然漂亮修长,但其实眉峰挺拔,也有几分凌厉的意味。尤其这么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点让你感觉……深沉难辨。

    “林浅,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忽然开口了,“我是保安经理?”

    林浅一怔。

    他却不再说话,扶着她继续朝前走。

    林浅侧眸打量着他的脸色。

    她当然早知他和顾延之关系匪浅,否则不会进出顾延之办公室,还替他拿机密文件。既然不是保安经理,她稍稍一想,就有了结论。

    要么是顾延之的助理。要么顾延之会安排他在其他部门?

    不过这段时间看到他晃来晃去,什么正事儿也没干啊……

    “哦……那你的职位是什么?”林浅问。

    这时他却脚步一顿,看着地面。

    林浅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是一片积雪化出的脏水洼,面积很大。她无论如何过不去了。

    “怎么办?”她问,暂时把他的身份问题丢到一旁。

    厉致诚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林浅稍稍有点意外他的主动,毕竟这种肢体接触还挺亲昵的。但略一想,立刻有了解释他是军人嘛,发洪水的时候,肯定这么背过无数灾民。所以就自然而然的背她了。

    还是不得不再感叹一次,军人真是放到哪里,都是实用又好用啊。

    她也不扭捏,迅速地爬了上去。谁知刚握住他的肩膀,就感觉到他突然发力平地腾空而起,一个大步就跨过了那个水洼,只吓得林浅低声惊呼,旋即就笑了。

    “吓人啊你!”林浅拍拍他的肩膀,“有你这么伺候伤员的么?”

    “有意见就下来。”

    林浅立刻不说话了,前方还有些水洼呢。

    又走了几步,林浅电话响了,是林莫臣。

    隔着重洋,林莫臣的嗓音听着依旧低沉有力:“我看到了新闻。”

    林浅顿时笑了:“不错吧。”

    林莫臣淡淡一笑,又说:“那个信息,我已经了解到了。”

    林浅心头突地一跳。下意识看一眼厉致诚,他似乎听不到手机的声音,依旧平平稳稳埋头行路。

    “你说。”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

    林莫臣:“你的新BOSS,爱达董事长的二公子,很特别。是个退伍军人,叫厉致诚。”

    林浅拿着手机没说话,看着背着她沉稳行路的男人,只觉得太阳穴忽然开始突突的跳。

第8章 图穷匕现

    上午。

    阳光清浅如碎金,铺洒在爱达大厦下方,宽敞洁净的大理石坪上,折射出盈盈的光泽。周围的花圃,修剪得整整齐齐,绿叶花瓣上还挂着刚洒上没多久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楼下,行政部经理带着一群员工代表,手捧鲜花身着正装,站在大厦门口,翘首以盼。

    楼上,几乎每一扇窗后,隔着百叶帘,都有人时不时地往外张望。

    总经办那两个年轻女孩,当然也坐不住,一上午都在往外看。还低声猜测,从未在公众面前出现过的集团二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林浅被她们讲得也有些心情浮动,下意识也总看向窗外。

    终于,预定的上午十点整到了。

    数辆黑色轿车,排成长龙从公路上驶来,为首的便是顾延之那辆凯迪拉克,后面最次的也是奥迪。他们一直开进集团里,然后整整齐齐一辆辆停在大厦下方。

    这架势令两个女孩看得眼睛都直了。林浅用手托着下巴,也瞅着下方的动静。

    很快,车上的人都下来,是各个部门的经理。顾延之也从凯迪拉克副驾下车,一身笔挺的西装。

    然后,一名经理上前,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

    “他”也下车了。

    纯黑的西装,白色衬衣,暗光埕亮的皮鞋。年轻男人有着乌黑的短发,在人群中高挑而醒目。

    顾延之亲率众部门经理,簇拥着他,往大厦门口走来。一阵短暂的喧哗后,那里恢复宁静他们已经乘电梯直往顶楼。

    林浅今天手头还有很多工作。

    新闻发布会是开完了,但她还需要密切关注竞争对手的情况。

    新宝瑞不愧是行业老大,反应速度超乎预料。今天一早就宣布,会在傍晚召开发布会。而司美琪暂时保持沉默,据传陈铮很快也会有表态……

    “爱达发布会”的新闻热度,已在一夜间攀升至行业第一位。也有负面的声音,指责爱达作秀。但这只是极少数,不排除是竞争对手所为。主流媒体和网络上,全都是赞誉声一片。

    林浅估计,这一次的事件,会令爱达颓败的销售业绩,有一点起色。

    但真的只会有一点而已。

    一次成功的危机公关,就令企业彻底翻身的商业神话,不会出现。

    “林浅姐。”那个叫宋纤纤的女孩从座位上转头望着她,“听说新老板正在跟每个部门负责人,一个个谈话呢。”

    另一个叫杨曦茹的女孩也说:“是啊,林浅姐,一会儿可能也会叫你去呢。”

    林浅手中的笔尖在纸面上一顿,抬头笑望着她们:“唔,看情况吧,随时等待领导召唤。”

    宋纤纤和杨曦茹都笑着点头说是。

    其实从林浅入职那天起,她俩就有点唯她马首是瞻的意思。林浅看着她们略显期待的眼神,其实特别能理解她们的心情。刚毕业没多久的职场新人,对一切都是茫然而似懂非懂的,很迫切地希望有人引导。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自她从工作组放出来后,她俩就基本把她当上级了,事事向她汇报,从她这里分担工作。林浅看到她俩的殷勤,有点心软,也有点小受用。于是就顺其自然、尽心尽力地先带着她们。虽然她工作经验也只三年,但两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她自认还是压得住的。

    只不过她们此刻挑起“新老板”话题,令原本聚精会神工作的林浅,又有点走神了。

    这一走神,自然又想到了昨晚。

    唉,昨晚。

    昨晚接到林莫臣的电话后,林浅趴在厉致诚的背上,只觉得天地之间,剩下一个声音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放我下来。”她说。

    传闻中的BOSS脚步一顿。松手,让她慢慢从背上滑了下来,然后直起了腰。

    她立刻往旁边错了一步,与他保持适宜的、不失礼的距离。

    昏黄的路灯下,他低眸望着她。利落的黑色大衣,更衬得他宽肩窄腰笔挺修长。而那俊脸透着清寒之色,黑眸一片沉静。

    林浅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却开口了,依旧是温凉的声线。

    “为什么……”他不急不缓地说,“不用背了?”

    林浅脑子里轻轻“嗡”了一声。

    他问为什么,他居然问为什么不让他背了。

    尼玛他这到底是当兵见义勇为惯了,所以不理解她这个老百姓为什么拒绝?还是刚刚已经听到了电话,身为BOSS的他在试探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看着那黑黢黢的眼睛,林浅居然觉得看不透他。

    “因为……我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伤口也不怎么疼了,就不麻烦你了。”林浅找了个不痛不痒的借口,朝他露出完全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嗯……这么措辞非常完美,无论当他是保安还是BOSS,都说得过去。

    他眸色淡淡地凝视着她。

    “嗯。”他把双手插进大衣兜里,“明天见。”

    林浅笑靥不变:“明天见。”

    他转身,迈开长腿,还是那冷峻又安静的姿态和气场,朝来路走去。林浅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还挂着笑,突然就愣住了。

    他刚刚说“明天见”?

    之前他们也不会每天见面。他这句话到底是顺口礼节,还是另有所指?

    林浅站在原地,内心再次凌乱。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被“沉默孤僻军人保安”“太子爷新总裁”这个事实冲击得有点情绪紧张了。他一定没有其他意思。

    结果今天一上班,就收到消息。不仅是她,所有部门全体员工收到消息新总裁即将驾临,尔等速速准备迎接。

    明天见,真的是明天见。BOSS说的是大实话,坦坦荡荡跟她打了招呼。

    ……

    “新总裁排场好大啊。”宋纤纤还在感叹刚才的盛况。

    杨曦茹也说:“是啊,感觉好牛。”

    林浅在一旁听着,心想:当然要排场大,要是她也会故意这么安排。现在集团摇摇欲坠,越是危机时刻,领导人越是要能架得住场子,端得高高的,才能给员工信心。

    想到这里,脑子里却不由自主闪过那天夜里,厉致诚坐在她对面吃红薯的样子,高高的个子,鸭舌帽,安静的表情,嚼动的线条分明的下巴。

    显然他不是个会端架子的人,顶多待人冷了点。

    但现在,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都已经被端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去了,让所有爱达人仰视。

    她也必须仰视。

    傍晚时分,在据说每个部门负责人都被接见完毕之后,林浅桌上的电话终于响了。

    是顾延之的秘书。厉致诚现在还没有秘书。

    “林助理,厉总想见你。”

    再次踏上顶层高管办公区,林浅的心“怦怦”地跳,内心有点小激动。

    对于厉致诚会不会钦定她为总裁助理这件事,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轻敲深棕色桐木大门,里头传来个熟悉而清冽的嗓音:“进来。”

    林浅推门进去,脸上已绽放堪比电视女主播的优美笑容。

    然而往里踏了一步,却是一怔。

    年轻的男人就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的夕阳垂落在地平线上,构成一幅磅礴又柔和的背景。而他的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整个人显得格外修挺。而当他听到脚步声转身,林浅就看清了他的样子。

    不再有帽檐遮住他的双眼,黑发短而利落。纯黑精良的手工西装、洁白熨帖的衬衫,衬得他的眉眼越发隽黑清晰。而当他这么清清冷冷凝视着林浅,她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乱跳。

    这是一种与他穿着军大衣,或者冲锋衣时,完全不同的气场。

    清凛、沉稳,似乎……举手投足间还有几分清贵气质。

    林浅定了定心,噙着灿烂笑容开口:“厉总,您好。”

    这个笑容还是她昨晚专门对着镜子练过的。坦荡、真诚,还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喜悦,那喜悦的含义是原来你就是新总裁,属下我跟你还挺有缘的啊。

    当然,事实上,她内心深处的囧和尴尬,是远远多于喜悦的。

    谁知厉致诚就跟没听到似的,依旧用那黑漆漆的双眼,定定的望着她。

    一室寂静,他俩遥遥相对。

    林浅心里顿时有些七上八下。

    “之前误会了您的身份,真是过意不去。”她再次巧笑倩兮的说,斯斯文文,优优雅雅。

    这回,BOSS终于开口了,依旧是平静而清润的嗓音。

    但林浅万万没想到,他会缓缓地说:“林浅,你不必……装老实。”

    林浅的太阳穴,倏地又开始“突突”地跳了。

    他说什么?“装老实”?莫非她之前给他的印象很不老实很滑头?

    我勒个去哦!

    他还是那副黑眸沉沉的样子,林浅竟看不出他刚刚是不悦呢,还是跟她开个玩笑?

    还是真的非常诚恳实在地告诉她:不用装老实,平常样子就好。

    尽管内心燥乱无比,林浅脸上依旧是镇定的笑容,答得很快:“厉总,其实这一面,才是我的本色。”话一出口,自己就被雷到了……

    果然,厉致诚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但似乎又没有。

    他走过来,在沙发里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修长、骨节分明。

    “坐。”

    林浅规规矩矩坐下。

    两人又静了一会儿,他抬眸看着她:“我现在的工作重点是什么?”

    林浅微愣,立刻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心神一振。

    她很清楚,诸如总裁助理、总裁秘书之类的职位,虽然有岗位说明书,但真正能发挥多大价值,在企业里获得怎样的地位,全看个人发挥。

    你自己没能耐,自我定位得低,那就能低得跟小跟班似的,对领导没有独特存在的价值,很容易就会被取代掉。你若有能耐,把那些“低”的事情做好之余,还能有“高”的闪光点,并且要时不时“闪”在领导关注的那些点上,那你就会变得不可或缺。而其他人,上至集团副总,下至普通员工,都会高看你一等。

    所以厉致诚问这个问题,她能不高兴吗?

    微一沉吟,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开口:“厉总,这个问题我想过。曾经,新宝瑞、爱达、司美琪三分天下,爱达靠的是优质的产品质量。现在,我们虽然遭遇暂时困难,底子还是很好的,也不是没有挽回的机会。不过以什么样的方式挽回,我的确有自己的观点。

    市场从来都是先来后到,好的越来越好,差的越来越差。我们不能慢慢追赶新宝瑞和司美琪,那时他们从我们这里抢走的市场份额已经顽固如铁桶,我们根本追不上了。

    所以我认为,必须迅速地打一场翻身仗。这次成功的危机公关,是个很好的时机,而我们就要在时机中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绝地反弹。”

    讲完这段话,她就抬眸打量厉致诚的神色。可他还是老样子,沉凛而淡漠。

    下属最怕什么?最怕不懂察言观色,捕捉不到领导的心思。

    林浅觉得自己无疑是最悲催的一个,因为她的BOSS目测是个面瘫。

    想了想,她决定最后厚脸皮一把,表表忠心,同时投其所好。于是说:“厉总,如果这是一场战役,我愿意做您的副官,身先士卒,一往无前。”

    果然,投其所好的方法永远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军事化的比喻,终于令BOSS有了反应。

    他微微抬了抬眉头,盯着她的眸光,似乎也比之前清亮锐利。

    他的唇畔,甚至万分难得地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嗯。今天先到这里。”他说,“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林副官。”

    这天,陈铮回到家,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

    他没有回卧室,而是走到别墅楼上的书房,果然看到父亲陈延民独坐在里头,正拿着集团的财务报表在看。

    陈延民十多岁时给人做苦力、做工人,白手起家,摸爬滚打,才创下司美琪这份基业。虽然已经大富大贵,他的性格却与儿子完全不同。五十多岁的他,从不爱美色,不爱豪车,甚至不爱任何事。

    他只爱钱。每天清点名下的财产账务,是他最大的乐趣。而除了对儿子慷慨,其他人是休想从他这里夺走一分私人财产的。所以他在业内又有个外号,叫“陈铁公”。

    陈铮在父亲对面坐下,扯开领带,丢在桌面上,面色烦躁。

    陈延民从账册后抬眼看着他:“都处理好了?”

    他指的自然是致癌物丑闻。陈铮点点头,低骂道:“爱达这次真是不知死活!”

    陈延民:“你打算怎么做?”

    陈铮“呵呵”笑道:“他们造这么大声势,必然是想借机东山再起。我等着。已经给分管营销的副总下达命令了爱达想在任何产品任何市场上突破,想夺回市场份额,我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把他们打死。”

    谁知陈延民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儿子,你守错方向了。”

    陈铮一愣。

    陈延民微微一笑,又说:“看来你连跟爱达的战场在哪里都没搞清楚。那个叫厉致诚的,这次敢闹这么一出,显然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当然,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陈铮听得入神。

    陈延民又说:“这样一个性格的人,是不会跟你在终端产品市场上,慢慢抢慢慢磨的。他一口想要吃掉的,只怕比你预计的更多,你不能掉以轻心。而现在,行业里又有什么契机,是能让他一口吃下,彻底翻身呢?”

    陈铮的脸色慢慢变了:“你是说……明盛集团4000万的大单?”

    陈延民点了点头。

    陈铮静了片刻,慢慢笑了:“现在爱达的资产实力,连我们的五分之一都赶不上。还真就怕他们不来。只要他们来,很简单,实力决定一切我把最好的产品给明盛,价格降到最低,低到爱达完全扛不住。即使亏钱,也要把这个项目占住,不让他们缓过这口气。等他们死透了被踢出市场,我们再赚钱就是。”

    陈延民终于满意了,点头说:“很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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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的倾城时光介绍:
林浅曾经以为,自己想要的男人 应当英俊、强大,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她仰望,无所不能。可真遇到合适的人才发觉 她是这么喜欢他的清冷、沉默、坚毅和忠诚,喜欢到愿意跟他一起,在腥风血雨的商场并肩而立,肆意年华,不问前程。你和我的倾城时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你和我的倾城时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你和我的倾城时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