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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墨     你和我的倾城时光txt下载     你和我的倾城时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譬如朝露

    次日一早。

    这大概是多年来,宁惟恺第一次在工作日,穿着休闲装,坐在办公室里。

    他的神色很平静,手边一杯咖啡,一份电影杂志,正在看。而原浚指挥着两名秘书,正在将他的文件和物品装箱。一个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箱,堆在门口。统共也不过十来个,就是这位曾经坐拥数十亿资产、行业冠军企业的总裁,全部的家当。

    原浚也很平静,温温和和地给秘书们下达指令。倒是两名女秘书,大气也不敢出。办公室里的气氛这么宁静,她们却紧绷着脸,生怕行差踏错。

    很快就收拾完了。

    两名秘书风一样的退了出去。原浚清咳两声,开口:“宁总,收拾完了。”

    “嗯。”宁惟恺淡淡应了声,依旧拿着那杂志,似乎看得极为专注。

    原浚就不吭声了,侧立在一旁静候。

    收拾完了却不走,总裁还有何打算,他不需要揣摩,只需要听命。

    盛夏的阳光这样的好,透过深色玻璃,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浅金色的光芒。这对上下级,就这么安安静静呆着,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十点刚过,有人来敲门了。门外同时有脚步声,声音很响、很密集、也很杂乱,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人。

    原浚走过去,打开门。领头进来的是新宝瑞的一名副总裁、然后是沙鹰子品牌的负责人、然后是采购部经理、人力资源部经理、市场部经理、信息技术部经理……

    他们全都面色凝重,而宁惟恺始终低头看画报,像是对大家的到来浑然未觉。

    于是原浚就将所有人都放进来,然后朝门外的秘书递了个眼色。秘书打了个手势,示意没有别人过来。原浚就把门紧紧关上了。

    这时,宁惟恺终于抬头了。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这位前任ceo即使穿着运动休闲外套和长裤,也显得器宇轩昂、神采风流。

    “怎么?都来送我?”宁惟恺含笑道,“现在是上班时间,怎么都擅离职守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气氛沉静得诡异。

    领头的副总裁先开口了:“宁总,您今后有什么打算?”众人附和:“是啊!我们想知道。”“您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啊。”

    宁惟恺笑笑,站起来,双手插裤兜里,缓缓踱到众人面前。

    “暂时没考虑这个问题。”

    他答得轻巧,众人却再一次不知如何接话。这时,沙鹰子品牌的总经理开口了。他是宁惟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刚三十出头,名校毕业,戴着副眼镜,为人精明果断,是新宝瑞新生代领导干部中,最突出的一个。

    “宁总,我这里有封辞职信。是我本人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宁惟恺,然后笑了笑,“宁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宁惟恺看了一眼,没接,也没说话。

    其他人虽没做到像沙鹰总经理这样决绝,但见宁惟恺的态度模拟两可,众人就七嘴八舌,纷纷开口。

    “是啊宁总,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不能说走就走。”

    “就不能跟董事会再提议吗?全体新宝瑞的员工,都可以集体请愿!”

    “宁总,那个新成立的互联网公司,几十号人,几千万的资产,有什么好去的!您干吗不自己单干!”

    当这个想法终于从其中一人嘴里讲出来时,其他人都是一静。

    然后再无顾忌,纷纷说开。

    “是啊,技术、供应商关系、大客户关系,全掌握在我们手里。再做一个品牌好了!”

    “人也不是问题。全公司的员工,谁不服宁总?只要您说一声,至少我采购部,所有人、所有关系,都给您带过去!”

    “宁总,其实我早就想劝你单干了。以您在行业的地位,说句不该说的,是新宝瑞靠着您,不是您靠着新宝瑞。”

    ……

    在这个过程中,宁惟恺始终沉默着。

    但大家都很期待。

    因为这是他一贯的决策风格——让下属们各抒己见,无论对错,他都绝不会记恨,绝不会让你有半点难堪。他会在深思熟虑后,告诉你他的最终决定。

    而这个决定,总是将他们这批人,甚至新宝瑞的全体员工,带往一个正确的方向。哪怕沙鹰的成功,挤压了其他品牌的利润。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已经是这位祝氏女婿,在内外交困的环境里,图谋到的最好结果。

    而连宁惟恺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几天前,当高层变动的决议下发后,有多少员工,内心感到难过、愤恨和不平!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在一个企业树立的威信,有的时候是无处不在、润物无声的。每天,员工们远远仰望着他,听闻着他的才华和魄力。他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每年的红包越来越厚、他们在行业的地位越来越高。对他们而言,宁惟恺是个符号。

    他就代表着,始终创新、始终进取、始终雄霸行业冠军的新宝瑞。

    而当某一天,这位领导者突然要被贬离。普通员工们、哪怕是没跟他接触过的员工,竟然也会生生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突然会感到彷徨,突然会觉得,今后的新宝瑞,将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新宝瑞。

    ……

    宁惟恺抬头,看着他们。

    他在心里默数了一下人头。全公司二十四个部门的负责人,今天来了十六个。关键部门几乎都来了。很好。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微笑看得所有人心生希望,助手原浚更是内心一阵激荡——难道老板早有这个打算?太好了!

    谁知他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很感激,你们今天来送我。也感谢你们对我宁惟恺,这么信任。”他拍了拍沙鹰总经理的肩膀,又看了眼那副总裁,“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也一定记在心里。不过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宁惟恺要的是什么。钱吗?名利吗?权力吗?”

    众人寂静无声,却见他缓缓摇头:“不,都不是。这些我要,到哪里拿不到?”他转头,看着窗外悠远的蓝天,以及蓝天下广阔的新宝瑞园区,淡淡一笑:“新宝瑞是我多年来的心血。尤其沙鹰,刚刚成立一年,是现在公司最主要的利润源,今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他转头看着他们,嗓音缓而有力:“所以我现在唯一希望的,是你们留在新宝瑞,好好干,比以前干得更出色,稳住公司的市场地位。而不是为了我一个人的去留,毁了大家多年来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退一万步讲,我还是沙鹰的大股东,你们干好了,我也能赚更多的钱。

    至于我的打算……如果将来真的另起炉灶,那也一定是一片更广阔更好的领域,才能让你们跟过去,才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和期望。”

    ——

    去那个破互联网子公司就任前,宁惟恺向总部请了一个月的假。上头很干脆的答应了。所以这天辞别了新宝瑞的心腹们后,他无事可做,就让原浚驱车,在市区转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到家中。

    宁惟恺的家在本市最贵的别墅区。环境非常优美奢华,连路灯都镶着水晶,光线迷迷蒙蒙,将他的家笼罩得好像梦中才有的世外桃源。

    他推开门走进去,一室灯光柔和,不见人影,只闻到袅袅鲜香。宁惟恺这才发觉肚中饥饿无比。

    祝晗妤听到了动静,马上从厨房跑出来。照旧赤着足,穿着条酒红的吊带裙,整个人看起来聘婷而柔弱——依旧是那个美丽而不知道照顾自己的公主。

    “把鞋穿上。”宁惟恺低声说。

    祝晗妤“哦”了一声,弯腰在沙发旁找丢失的鞋。可尽管她低着头,依然不妨碍宁惟恺眼尖地看到,她的眼眶红通通的,看样子白天没少哭过。

    宁惟恺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疲惫。

    白天在新宝瑞时,他即使要从下属们的视线中离开,都是风度翩翩、冷静自若的。他对他们讲的那一番慷慨正直的话,是他现在的真实想法,但也不是他完全的想法。

    他更深层的想法是,他将来当然要动,当然要单干,当然不会再为祝氏卖命。

    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刚刚被祝氏落井下石,元气大伤。

    他不急,他要等待更好的复出时机。

    可这样的冷静理智、步步为营,却在回到家,看到妻子的这一秒钟,突然就烟消云散。

    只余满身的疲惫和无力。

    往日这个时候,如果看到她有哭过的迹象,宁惟恺一定会上前,将她搂进怀里,闻言细语的哄一番,抑或是抱上床温存一番。

    她不是他的公主么?

    可今天,他实在不想讲话了。

    “我进去睡会儿。”他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回房。

    身后的祝晗妤诧异的抬头:“你……你不吃晚饭吗?”

    “不吃。吃过了。”

    宁惟恺说睡,就真的是睡。拉上窗帘、躺到床上,一室昏暗。然后他闭上眼,意识就变得模模糊糊。

    的确,很久没这么毫无牵挂地睡过觉了。

    谁知刚迷糊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趴上了他的胸口。

    是祝晗妤。白玉一样的身子柔若无骨,小鹿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正看着他,委屈、又担忧。

    宁惟恺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他实在不想说话,只用这个动作,表达自己的歉意和疲顿,希望她能理解。

    然后祝晗妤却开口了。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悲伤:“惟恺,你……你会跟爸和哥他们斗吗?”

    宁惟恺倏地睁开眼看着她。

    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他突然就觉得受不了。

    推开她,起身,穿上外套。他阔步就朝外走去。祝晗妤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惟恺你……”

    他已经带上门,离开了家。

    ——

    接到宁惟恺的电话时,原浚很是惊讶。因为多少年了,酒吧、夜总会这样的地方,宁惟恺从来都不沾。哪怕是谈业务需要推脱不了,一到晚上九点,他必然会起身告辞。也有人在背后拿这个事说他。说果然是上门女婿,出来玩都不敢,当男人当成这样,也蛮憋屈。

    但原浚知道不是这样。以宁总的手段,真要在外面胡天胡地,未必瞒不住祝晗妤那位娇小姐。所以他将宁惟恺不乱搞的原因,归结于他们夫妻鹣鲽情深。

    可今天,宁惟恺却让他陪自己去酒吧。

    不过原浚想想就明白了,事业上这么大这么憋屈的挫折,哪个男人受得了?老板想放松甚至发泄一下,无可厚非。

    两人很快在一家酒吧坐了下来。

    此刻在原浚眼里,宁惟恺看起来,依旧是平时温文儒雅、风流倜傥的样子。所以原浚暂时放下心,点了打啤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这家酒吧是本市最知名的,也的确名不虚传。舞池里、酒吧各处,四处是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的男男女女。这种躯体的互动,在宁惟恺眼里,并不带太多情~色气息,而是显得又压抑、又放纵。

    他微微一笑:“我已经很多年没来酒吧了。上一次来,还在念大学。”

    原浚笑答:“噢,是因为后来工作太忙了吧?”

    宁惟恺喝酒的动作一顿,失笑摇头:“不,是因为曾经在酒吧玩得太凶,犯了我不想犯的错误。那时候年轻,一冲动就发誓,再也不进酒吧。不知不觉,守了这么多年呐。”

    原浚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过往,也不敢深问,只点点头。两人继续沉默地看着舞池。

    只不过酒吧向来是猎艳寻欢之地,宁惟恺的外表气度又太出色。明眼人单看他一身衣装,还有放在桌上的奔驰车钥匙,就知道他非富即贵。加之他身边没有女伴,又一直目光深邃地看着舞池,所以很快就有女人过来搭讪了。

    敢跟他搭讪的,自然也有几分底气。眼前这个,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像是个大学生,穿一身花花绿绿的吊带长裙,很有些脱俗的风情。唇上色彩艳丽,一双眼却是清澈干净,往他身边一坐:“喂,你在看什么?”

    原浚皱眉,伸手就要赶她走。宁惟恺却递给他个阻止的眼色,原浚只好疑惑地坐回远处。

    “没看什么。”宁惟恺语气温和地答。

    女孩眼珠一转,朝他伸手:“我叫lydia.”

    宁惟恺将她的手轻轻一握:“名字不重要。”

    lydia“噗嗤”笑了:“你真没风度。”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哥哥,别以为我跟你搭讪呢。我是看你这么难过,给你个艳遇的机会。心情好点了么?”说完突然起身,娉娉婷婷、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浚狐疑的看着她的若即若离,而宁惟恺看着女孩苗条年轻的身段,忽然笑了。

    为什么笑呢?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三十岁的男人了,竟然把落魄挂在脸上。这么小的小姑娘,居然都能看出来,然后送他一场所谓的“艳遇”。

    可他的老婆却看不出,看不到。

    曾几何时,也曾有过这么冰雪剔透的姑娘,爱过他呢?

    他的野心她知道,他的艰难她也知道;他一讲话就能令她发笑,他为工作发愁时,她也捧着脸蹲在边上想办法;而当他勾勒那飘忽不定的未来时,小姑娘一点也不嫌弃,兴致勃勃地说:“成啊,咱俩都这么牛,要是能一直这么好下去的话,在霖市联手打下一份基业,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比他还有志气,比他还意气风发。

    而现在,青春已经褪去。曾经他自以为的爱情,也不过在心中剩下个模糊的倒影。林浅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那段青涩年华的一个见证,激不起半点波澜。他很清楚,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爱她的美丽、爱她的单纯、爱她的柔弱,也爱她的财富。

    可他到底失去了什么呢?

    他现在坐拥数亿财富,即使被祝氏排挤,东山再起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怅然若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突然就看不清自己的人生了呢?

    ——

    宁惟恺暗自消沉时,整个霖市、整个箱包行业,最踌躇满志的人,不是爱达众人,而是蛰伏已久的陈铮。

    这个夜晚,他正站在自家司美琪的生产车间里,望着忙碌的工人,望着一批批刚刚生产下线的新的休闲包,面色深沉难辨。

    他身后,跟的是司美琪各部门的经理们。对于这次,太子爷总裁的背水一战,大家既忐忑不安,又充满信心。在他们看来,爱达去年因为aito折翼,一直不愠不火;新宝瑞自相矛盾,丢失了休闲包的大片市场。现在市场对沙鹰的购买热情已经趋于稳定,的确是收复休闲包失地的大好时机。

    当然,他们这样认为的前提是,根本不知道,爱达就是明德面料的背后老板。他们甚至还从明德进购过面料,质量真的很不错,采购部打算提出建立长期战略合作关系。

    而此刻,陈铮站在众人前头,心绪翻滚如潮。

    这一年,看着爱达和新宝瑞你来我往,杀得整个市场一片血腥。而在vinda、aito和沙鹰的先后打压下,司美琪作为曾经的市场第二名,竟连连遭受无妄之灾——他的中档皮具包、休闲包和户外包市场逐步萎缩,成为三家中折损最严重的企业。

    现在,他已押上了所有资金和银行贷款,打这一仗。他暗自下定决心:不成功便成仁!一定要彻底翻身,将司美琪从逐步下滑的谷底拖出来,向新宝瑞和爱达还以颜色!

62城市星光

    这一则广告,几乎是无声的。

    画面出现的,是一个温馨宁静的三口之家。房子的装修风格现代简约,年轻的男女主人都穿着看起来很舒服的家居服,陪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时,如果观看广告的人有印象,会意外发觉,这个男孩如此面熟。

    正是一年多前,aito广告的小男主角。一年过去了,他长高了不少,但依旧粉雕玉琢、俊秀可爱。

    “噢!明天去春游喽!”小男孩高喊了一句,就跳下沙发,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年轻的父母则相视一笑。这也是整个广告,唯一一句台词。

    画面一转,男人来到了卧室,从衣柜中拿出了个黑色的背包,开始往里面装东西。那背包设计得十分简单大气,面料和背带看起来柔韧厚实。

    画面下方出现一行字:“男人,只需要一款。”

    画面又跳到了衣帽间,这次是女人踮着脚站立,手指轻点嘴唇,一双大眼睛四处看。而她面前的架子上,摆着一排超过七八个背包。每一个颜色各异、风格各异,有黑色皮质的,有碎花厚布的……但都是中等大小,看起来精致漂亮。

    字幕再次浮现:“女人,值得拥有许多款。”

    然后,画面来到了孩子的房间。小小的书桌上,有台儿童风格的笔记本电脑,他人虽小,鼠标键盘操作却很伶俐。很快进入了一个页面,琳琅满目全是儿童背包的照片。而他的操作一起呵成:挑选背包颜色、卡通动物图案(熊、猎犬、老虎……)、外置口袋的位置、拉链的颜色……这一系列画面闪得非常快,最后他在方框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小豆子。

    最后,画面上已经天亮了,是一个快递员来到家里,双手将一个小背包送给小豆子。父母站在他身后微笑。

    画面出现字幕:“宝贝,专属定制,独一无二。”

    随着音乐响起,一家人驱车驶在郊区的公路上。周围是绿树花草,阳光宜人。而三个背包,并排放在后座上。

    画面消失了,字幕闪现:

    爱尔背包生活如此缤纷而简单

    右下角有字幕快速弹出又消失:aito公司旗下休闲包子品牌

    ……

    当这则广告,在各级电视台、网络媒体上轮番播出时;当爱尔(aier)这个新品牌,一个月之内红遍大江南北时——宁惟恺已经坐到了新办公室里,暂时告别了他叱咤风云数年的箱包行业。

    新接手的是互联网公司,虽然小得可怜,但好歹是高科技公司,所以办公地点,租住的是本市最繁华最昂贵的写字楼。

    而此刻,他就望着对面楼宇上的巨幅液晶显示屏。上面播放的,正是爱尔这一则夺目的广告。

    他看了一会儿,最终淡淡一笑,低头继续看手边的工作资料。

    这时,手机却响了,有短信进来。他打开一看,是幅照片。应该是女孩自拍的,穿着浅绿色的长裙,抱着个同样翠绿的爱尔背包,冲着镜头得意地在笑,那模样十分娇俏可爱。

    下面是她打的一行字:不要被打倒!这个送给你,随你拳打脚踢泄恨!——lydia.

    宁惟恺倏地失笑,给她回复:“在哪儿?下了班来接你。”

    ——

    与此同时,陈铮坐在他那依旧豪华的办公室里,手中握着的,是前几天刚刚制定的休闲包新品全国推广计划。

    数名部门经理和高层站在他对面,面面相觑,却都无奈而压抑,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意见出来。

    “你们先出去。”陈铮冷淡地说。

    众人默默地全走了。

    陈铮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在地上。

    然后是台历,然后是名片盒,然后是手中那份泱泱数万字的图文并茂的销售计划!

    如果说曾经,林浅看到新宝瑞新推出的沙鹰,再对比自己的aito,有多么震撼多么绝望多么难过。那么此刻,同样的情景,再一次发生在陈铮身上。

    怒火中烧,却已穷途末路。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陈铮抓起来,看一眼号码,平缓了一下呼吸,接起:“爸。”

    劈头盖脸而来的,是父亲从未有过的暴跳如雷的声音:“妈~的蠢材!老子一辈子的心血,就败在你手里了!”

    ——

    夜幕缓缓降临,满城灯火如珠光点缀。

    林浅拿着手机,正在落地镜前换上紫色短裙和黑色高跟鞋。

    电话那头的猎头经理,讲了有一会儿了,依旧不死心:“林总,您真的不考虑一下?爱达虽然是国内箱包行业巨头,但j□j集团是跨国企业,世界五百强、全球箱包行业冠军。您过来做大中国区的市场总监,薪酬至少翻倍,工作地点香港、新加坡、北京随你挑。我真的认为,这家公司更适合您的个人职业发展。”

    林浅无奈地笑:“谢谢你。但我目前真的不打算换工作。”

    猎头经理又感叹了几句,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只好让林浅答应,如果要换工作,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她。林浅应承下来,她又恭维了几句:“不管是aito,还是现在的爱尔,听说都是您亲自执刀完成的。林总您的创意实在太好了,这也是打动j□j高层的地方。总之,祝您事业顺利,有机会再合作!”

    挂了电话,林浅唇畔挂着笑,对着镜子把头发绑起来。好了,收拾完毕。

    她这才转身,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厉致诚。他今天也是西装革履,衬衣领带都是她挑的,颜色略亮一点,衬得眉目格外乌黑醒目。

    “过来。”他朝她伸手。

    林浅走到他跟前,把手放在他掌心,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原来我不仅要防着别的男人。”他轻声说,“还要防着别的公司。”

    林浅噗嗤笑了,故作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理解你。女朋友太优秀了,你有危机感也正常,自己克服一下。”

    厉致诚看着怀中的女人。紫色短裙勾勒出她的藕臂和纤腰,腰臀挺翘的线条纤毫毕现。略施粉黛的脸,像是光泽柔软的羊脂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宛如秋泓般望着他。

    他也在商场浸淫了快两个年头,她也跟在他身边快两年。

    他很少带她出去应酬。而其他男人,高官也好,显贵也好,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

    拥有权力和财富的男人,得到一切太轻易。再美丽再年轻的女人,兴趣没了,丢弃也毫不惋惜。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像她这样始终意气风发、光芒绽放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越是城府世故的男人遇到了,就越不会放手。

    ——

    今晚的安排,是在市中心的北海盛庭酒店,举办庆功晚宴。

    厉致诚乘司机的车先走了,林浅自己开车过去,这是她坚持的。一年过去了,他俩的关系并未正式公开,这也是林浅的坚持。

    大局未定,她不希望他们的私事惹人眼球。这样对厉致诚领导整个公司也更好。

    一个公司的文化氛围不是喊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厉致诚显然深谙这个道理。虽然公司各种用度一向厉行节约,今晚却称得上铺张,包下了酒店整整一层宴会厅,布置得灯火辉煌奢华惊人,还请了外面的文化公司,来表演娱乐节目。

    开场是一支热烈的斗牛舞。数名身着火一样红裙的姑娘,踏着激情的音乐,在前方舞台上舞姿翩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成功将晚宴的气氛点燃。

    林浅坐在第四排的一张圆桌里。身旁两三桌,都是她分管部门的员工。菜色已经上齐了:龙虾、石斑、梭子蟹、雪花牛肉……但暂时没人动筷,因为要等总裁敬祝酒词。林浅啜着杯果汁,眼神时不时飘到第一排正中那桌。厉致诚就背对着她,坐在正中的位置。西装脱了,只穿着雪白的衬衣,在她看来,十分十分醒目。

    很快,开场舞结束了。灯光暗下来,一束亮光聚焦到舞台上。而台下,整个大厅里满满登登的人,一时全静下来。只有零碎的脚步声,和杯子轻碰桌面的声音。

    主持人是行政部的一位漂亮主管,穿一袭嫣红长裙,拿着话筒,在灯光的追随下,娉婷走上台。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晚上好!”

    大家本就兴致高涨春风得意,此时更是掌声如雷。主持人先说了段祝福的话语,又简要回顾了vinda、aier上市以来的辉煌业绩。她每报一个数字,掌声就沸腾一次。林浅坐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在此氛围中,也是满心激荡。

    爱达。他的爱达,她的爱达,所有人的爱达。曾经何时,当他们跌落谷底,一次次失望甚至痛哭时,何曾想过会有今天!前一年,他们所有账面资金加起来不到千万;现在,他们包下全市最好的酒店庆功。如今,行业里那些竞争对手,谁提起爱达不胆战心惊?谁遇到爱达不三思而后行?

    而这一切,全靠一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主持人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下面,有请总裁厉致诚先生讲话,并做祝酒词!”

    现场的掌声到达了一个巅峰。甚至有不少人站了起来,热烈鼓掌。

    最后,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看着坐在全场主位那个男人缓缓起身,手持个瓷白的酒杯,步上了舞台。

    前一秒,满场还是一片沸腾。

    下一秒,当他在灯光下抬头,静静环视一周,瞬间鸦雀无声。

    只余万众瞩目的仰视和期盼。

    林浅看着他的容颜,看着他沾染着微光的黑色短发。只见他单手持着酒杯,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简单的衬衫西裤,却勾勒出男人最英挺流畅的轮廓。

    林浅的心跳,忽然扑通通加速。

    “我曾经以为,这一生永远不会与商业有所交集。”他的嗓音缓而沉,却又带着旁人没有的一种温凉,像是能浸入你的心里去。

    “因为我的兄长,他领导着爱达,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的辉煌。”他说。

    这时,台下许多老员工才想起,曾经那位同样优秀的年轻总裁,他的战略才华也许不像厉致诚这样突出,但也带领着企业,在激烈竞争的市场里,稳定高速发展了很多年。

    他们也意识到,眼前这位不到三十的总裁,还有个身份,是子承父业、同时寄托着兄长遗志的男人。这令在他们眼里一向冷漠深沉、高高在上的总裁,突然变得鲜活真实起来。

    而林浅,虽然没跟厉致诚的亡兄见过面,但她大概是现场最了解他的人。

    这个男人并不喜欢过多表露自己的感情,他将一切都隐藏在不动声色的外表下。

    但他真正珍视的人,却被他深深放在心里。

    此刻他提及哥哥,是否因为在他终于站上巅峰、傲视整个行业的这一刻,想起了哥哥的嘱托呢?

    怎么这样的他,令她觉得好心疼呢?

    满场寂静中,厉致诚继续淡淡地说道:“当然,我曾经身为军人,刚接手爱达时,也闹过笑话。被人误认为保安经理,被人差遣着去搬东西……”

    台下哄堂大笑,有人大着胆子扬声问:“厉总,谁啊,扣他奖金!”

    林浅盯着台上的他,心中很甜,脸颊发烫。他故意的!

    果不其然,就见他目光灼灼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只是范围太大,无人感觉异样。唯有林浅的目光与他轻轻交错,心动无声。

    “去年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说爱达救不活。今年,我们站上了行业冠军的位置;

    去年,vinda推出市场时,网站被黑,赔掉两千万。信息技术部的同事们在办公室里哭;今年,vinda成为行业销量前五的单品,信息技术部人人领了大红包……”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

    厉致诚俊脸沉静,眼睛里映着灯光,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令所有人的心都变得更加寂静、更加澎湃。

    “vinda、aito……”他缓缓地说,“前路永无止境。既然已经占尽了这个行业里最辉煌的成功,那就跟着我,继续走下去。”

    台下一片深深的沉寂。

    转瞬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掌声。每个人的脸色,仿佛都因为激动而泛出红晕;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现出骄傲无比的光芒。

    林浅看着他幽沉的眼眸,看着他眼中泛起的浅浅的笑,看着他举起酒杯,朝众人示意,最后仰起头一饮而尽……她只感觉到心跳“咚咚咚”,前所未有的冲动。

    在潮水般的欢呼声中,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她却只看到那一个人。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原来她不仅深爱着他,她其实一直崇拜着他,跟周围其他人并无不同。

    尽管曾经因他的强大而胆寒却步,可她何尝不是深深崇拜着他的强大?

    是他令她看到,商业的战争,还可以这样天马行空、大气磅礴;是他激发了她所有的热血和潜力;是他带领着她,感受到战胜一个又一个对手的痛快淋漓。

    原来他对她的意义,不仅仅是恋人而已。

    原来在她心里,他早已无与伦比。

    ——

    晚宴结束,林浅再应酬完公司里关系较好的一些朋友,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今晚爱达也包下了酒店大部分房间,很多员工都直接在酒店过夜,晚上找一些娱乐活动放松。林浅偷偷摸摸到了厉致诚所在的顶层商务套房,轻敲了两下门,就被人拉了进去。

    厉致诚已摘掉了领带,衬衫领口微敞着,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那双眼却清亮如水,直接将她抵在门上,无声深吻。

    林浅低笑着招架,同时踢掉自己的高跟鞋。厉致诚手一托,就将她双腿分开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喝酒了?”他低声问。

    林浅吐吐舌头。糟糕!忘了这一茬了!

    林浅并不喜欢喝酒,而厉致诚这样的男人,更加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喝酒。两人一拍即合,就说好了今后在酒桌上,她滴酒不沾。如果他在,就他来保驾护航;如果他不在场……

    “我自己搞定!”当初林浅兴冲冲地说,“放心,我的自控能力也很强的,口才又好,谁能强迫我喝酒?”当时她还在制定同居守则,体现自己当家做主的地位,但也要显得大公无私。于是对于这一条,她还主动写上:如果林浅私自饮酒,喝一杯,罚打扫一周的卫生,无限叠加。

    ……

    林浅眨眨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可厉致诚不买账,手还撩开她的裙子往里探,语气却淡淡地:“喝了几杯?”

    “……三杯。可今天的情况特殊嘛,我都是给你捧场……”好吧,其实也有很多女员工喝果汁,她就是听了他的祝酒词后,一时激动啊!

    “惩罚措施是什么?”厉致诚继续问。

    想到要打扫三周卫生,林浅就一阵头疼——他的房子那么大啊!她眼珠一转,脸往前一送,就跟他鼻尖相抵、呼吸纠缠。

    也许是房间里的灯光太迷暗,也许是体内的酒精发挥了作用;又或者是眼前男人太英俊动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我们……换一种惩罚方式好不好?”

    厉致诚眸色微怔。

    她已从他身上爬下来,趴在了他双~腿间。然后伸出纤白如玉的手,缓缓解开了他的皮带。

    厉致诚倏地伸手,按住了她脑后的长发,眼神深不见底。林浅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俯首下去……

    林浅说不清,她这样的举动,是被怎样一种心理驱使着。

    曾经,厉致诚也曾暗示过她,但她因为羞涩,又或者是别的心理,装傻充愣。他就没再提了。

    可今晚,她满脑子里都是他站在宴会厅的舞台上时,那冷峻又夺目的模样。想到这是自己爱的男人,也是自己崇拜的男人,她就有一种想对他付出所有的冲动。

    所以愿意这样俯首帖耳在他的面前,让他得到想要的快乐。

    “我崇拜你……”她在吮吸套~弄时,低声说,“今天才知道我这么崇拜你,厉致诚。”

    没有男人,不会被女人这样的话语击中肺腑。

    尤其是向来骄傲的她,此刻正心甘情愿跪在他的双~腿间,为他做着最亲密的事。

    厉致诚握着她长发的手,收紧再收紧。另一只手无声下移,有力地揉捏着她胸口的饱满,令她也情不自禁呻~吟出声……

    终于,一室寂静里,他在她的唇舌中释放出来。他突然伸手,将她的头按得很紧很紧。而林浅亦被他揉弄得满脸娇羞,抱着他的腰,如同孩子般蜷缩在他的身体上。

    ……

    过了好一会儿,他平复下来,将她翻身压在床上。林浅满脸通红,眼睛却亮如星辰。而他的脸颊也有浅浅的红,漆黑的眼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沉慑人。

    四目凝视间,林浅开口:“感受到我的忠诚了吗?”

    厉致诚陡然笑了。那笑便像是缤纷的色彩,盛放在他从来波澜不惊的眼中。

    “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他的手轻抚她的脸颊,“只能让你看到我加倍的忠诚。”

    林浅起初还听得甜滋滋的,忽然反应过来:“喂喂,你不用以忠诚回报!真的!”

    晚了。厉致诚已经缓缓下移,埋首到她的裙子里。林浅的抗议声很快销声匿迹,最后只低低哼了句:“坏死了你……”

    ……

    激情褪去时,夜色已经很深很深。

    也许是今夜太美好,尽管耗费了很多体力,两人却了无睡意。厉致诚搂着林浅靠在床上,一起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

    林浅的手在他腹肌上划圈圈:“我们什么时候公开?”

    厉致诚低头看着她:“愿意让我见光了?”

    林浅忍着笑点点头。

    因为年后,她的工作重点就完全转往明德面料,跟集团本部的业务虽有交集,但也算泾渭分明。所以她感觉是个好时机。

    “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把这件事公开?”她又问。想到今后会迎来所有人不一样的目光,她还有点小紧张。

    厉致诚看了她一眼,没答。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幽沉、若有所思,还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暗涌。

    然后他说:“我上衣口袋里有样东西,拿出来。”

    “哦。”林浅也没多想,直接转身。他的西装就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她伸手在口袋里掏啊掏。做这动作时,她能明显感觉厉致诚的目光,灼灼停在她身上。

    触手感觉是个小盒子,她直接拿了出来。

    一个黑丝绒的圆盒。

    林浅的心突地一跳。

    厉致诚的手已经从背后伸了过来,将她环在怀里的同时,就着她的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枚银色的钻戒,静静躺在里面。

    “就用这个方式,好吗?”他轻声在她耳边问。

    ——

    当太阳缓缓升起,大地又是新的一天。

    有人还在幸福的相拥而眠;有人庸庸碌碌开始了重复的一天;有人躺在温香软玉的怀里,内心却一片空旷。

    还有人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迎来了命运的转折,前路也许是更深的坠落,也许是重生。

    一大早,陈铮就领着一帮司美琪的经理们,站在机场那拥挤的接机出口。

    翘首以盼。

    下属们有的神情兴奋,有的面色凝重。而陈铮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很快,他们等的人就到了。

    那是一帮西装革履的男人。四五个亚洲面孔,还有一个黑人,一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他们全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手拉的箱子不是lv、hermes就是armani。还有几个人戴着墨镜,看起来金贵又时尚。

    所以说陈铮最烦这些外企的人,装~逼。大热天西装衬衣整整齐齐,自以为是地透着种高人一等的气势。

    这群人很快就走近了。陈铮立刻带人迎了上去,笑容灿烂。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最后自然而然落在正中那人身上。

    那是个非常高挑的男人,轮廓深邃,额头饱满。偏偏生着双狭长的眼,鼻梁挺拔,令原本英气的五官,带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这种男人给人的感觉,天生就该穿西装。雪白的衬衣,紧扣在脖子上。黑色西装完全勾勒出他身材的曲线,既有西洋人的高大挺拔,举手投足,却又有东方人的儒雅俊朗。

    而此刻,他那双眼睛,也打量着这边的人。那目光是温凉透彻的,隐隐带着笑意,叫人有点捉摸不定。

    陈铮之前已经看过他的资料。

    jason lin,mk投资公司副总裁,华尔街赫赫有名的人物,据说也在北美华人商圈,极有影响力。

    身旁的翻译已经用英文开口,欢迎对方一行人的到来,同时给双方做介绍。首先介绍的,自然是这边的司美琪总裁陈铮,以及对方的jason lin副总裁。

    陈铮朝他伸出手,用英文说:“mr.lin,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那人微微一笑,开口的嗓音也是低沉动人,讲的却是中文:“陈总,大家都是中国人,不必见外。你叫我jason或者林莫臣都行。”

    ……

    最后,两方的人频频互相握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63螳螂捕蝉

    林浅面前放着的,是一份爱达集团组织架构重组方案。

    自从厉致诚接手爱达以来,其内部的股权分布、组织架构,在外人看来,大概是混乱的。可林浅心里却门儿清,这男人大刀阔斧,早已令爱达脱胎换骨。现在的爱达,早已不是曾经的爱达。

    但她还从来没像此刻一样,从这份方案里,看到厉致诚对未来的清晰布局。

    几个月后,他掌控的这一摊子公司,就会整体更名为“新爱达集团”。下设vinda、aito、mind和爱达(姑且称为“老爱达”)四个子机构。目前,前三家他个人绝对控股,只有老爱达占较少的股份。不过林浅估计,在架构调整前,他就会逐步买进股份实现控股。(*)

    昨晚,他在酒店向她求婚时,就把这份绝密的方案拿给了她。

    “愿意做它的女主人吗?”他问。

    ……

    林浅放下方案,举起手指,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真是,男人把自己的商业帝国,摆在女人面前求婚这种方式,太击中她死穴了好不好!她这小半辈子就在等一个强大的、能折服她的男人。

    突然想到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

    以前她从没感觉到,这种情怀,原来这样美好。情深意重,又荡气回肠。

    正毫不矜持地浮想联翩着,有人敲门。林浅将那方案放进抽屉,端正坐姿:“进来。”

    是她手下的一名骨干,市场策划经验十分丰富的小伙子。他脸色有些凝重地坐下,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林总,我个人有些想法想跟您说一下。”

    这种语气,一般不是好事。林浅心里咯噔一下,微笑说:“好,你说。”

    小伙子是来辞职的。只说有了别的职业发展考虑,所以想离开。不得不说,林浅的心情瞬间跌落,优秀人才的流失,是任何管理者都不想看到的事。但她很清楚,这个职员是个非常成熟的职场人,既然提出辞职,那肯定经过深思熟虑。

    她不会为难他,但还是尽量做挽留,想要问他是对公司哪里不满意,试图找到问题,留住他——毕竟最近爱达发展得很好,人员流失率也一直很低。

    小伙子对她也服,聊了几句后,坦言:“林总,您别误会,爱达很好,厉总很好,您也对我们很好。我想离开,真的是基于职业发展考虑,去一家更适合我的企业。至于去哪家,现在的确不方便透露,希望您能理解。”

    林浅点点头,心里有谱了——小伙子还是跳槽了。

    树大招风。一个优秀企业的崛起,必然引来竞争对手对其人才队伍的垂涎。有人才流动也是合理的。

    她只能安慰自己:是爱达最近风头太盛了,胜利者也会有胜利者的苦恼啊!如今业务一帆风顺,今后她需要应对的,可能更多也是这样的管理问题吧?

    既然对方心意已决,林浅就点点头:“好,我明白你的想法。这样,离职前把手上工作妥善交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当然,什么时候想回来,我这里随时欢迎。有时间多跟我和同事们联系,吃个饭喝个茶什么的。”顿了顿,直视着他柔声说:“也祝你在新的企业,能发展得顺顺利利。”

    他明显有些动容,连连道谢,又重重点了头,最后看着她说:“林总……也祝你跟厉总顺顺利利,白头到老。”目光落在她手指的戒指上。

    林浅:“……谢谢。”

    这员工走了之后,林浅转动椅子,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有些讪讪。

    古话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其实隐隐也知道,和厉致诚虽然没公开,可公司里不知多少人知道了。毕竟是男上司和女下属,还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这么看来,厉致诚给她套上戒指,的确是最简单省事的方法,也护住了她身为女人的脸面。

    女人有时候失了脸面,都是因为男人不能承担。

    她再次举起手,在阳光下看着戒指。

    噗……最近他和她,还是真是顺风顺水,商场得意,情场也得意,羡煞旁人哪!

    ——

    下班后,林浅开车去市区的一间茶社。

    厉致诚约了宁惟恺在那里见面。

    晚高峰车流拥挤,林浅本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就绕了条小路,往目的地进发。说来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经过一个偏僻的岔路口时,看到宁惟恺的车,停在间商厦门口。

    一个年轻的陌生的女孩,从副驾下来,走向商厦。

    而宁惟恺也下了车,依旧是那副潇洒又欠扁的模样,好像一时的失意,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他靠在车门上,似笑非笑看着女孩离开。女孩走出两步,又转头看着他,那神态亲昵又熟络。

    宁惟恺又说了句什么,女孩突然佯怒扬起包,打了他一下,只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宁惟恺也在笑,笑容淡淡的。

    林浅立刻减缓车速停下,把自己隐藏在巷子里,没有跟他正面撞上。等他送别了女孩,上车开远了,她才再次发动车子,远远尾随而上。

    ——

    厉致诚当然不会带林浅跟宁惟恺见面,她是自己跟过来的,纯粹是因为好奇。

    等她上了茶楼,迎面就见蒋垣迎了上来。

    “他们已经在谈了。”他笑笑地说,“我先带你去包厢休息?”

    林浅点点头。虽然堂而皇之地跟过来了,厉致诚也知道。但直接参与他们的对话是不可能的,她也觉得没必要。就在一边呆着,等他好了。

    茶馆二楼环境更雅致,一间间包厢的门紧闭着,只闻茶香阵阵、音乐飘渺。蒋垣把林浅带到其中一间包厢,都退了出去,继续为那两位大佬打点其他事。林浅看厉致诚的西装外套就放在榻榻米上,微微一笑。一边喝着茶,一边望着茶馆院子里的郁郁葱葱,忽然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

    时至今日,也许厉致诚和宁惟恺,是这个行业里,最了解彼此心性手段的男人。

    但今天,却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坐在一起,观察这个与自己齐名的对手。

    今天是厉致诚做东,所以让蒋垣添了茶之后,就淡笑举杯:“宁总,闻名不如见面,我以茶代酒。”说完就干脆地仰头,先喝了一杯。

    说实话,宁惟恺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感觉竟然是很对胃口的。姿态坦荡、气场沉敛。既不盛气凌人,也不刻意笼络。

    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宁惟恺也举杯,一饮而尽,开门见山:“其实沙鹰现在的股权,我有不少,但控制权还是在祝氏手里。不知道厉总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沙鹰跟明德的合作,实在没必要。”

    厉致诚点点头,不答反问:“对于这个行业的将来,你怎么看?”

    宁惟恺微怔,笑了,答:“传统实业,一向发展平稳,起不了太大波澜。不过……”他看他一眼:“现在有你厉总几进几出,搅乱原有格局,各家都受了刺激。今后怎么样,还真说不准。”

    他这话像讽刺又像是有感而发,厉致诚听了却不生气,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搭,不急不缓地又问:“那你认为,箱包企业进入上游面料生产,是否是明智之举?”

    宁惟恺沉吟片刻。

    ……

    林浅大概不会想到,两个男人的见面,没有预料中的针锋相对,也没有不可预测的剑拔弩张。两人就傍晚昏黄时分,就着一壶清茶、几盘糕点,聊了一个多小时。

    不聊过往恩怨,只聊这个行业的起伏兴衰。

    直至最后两人推门出来时,也没有就未来,彼此到底是合作还是继续敌对,讨论过一句话。

    然而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是不需要说透的。宁惟凯已经很清楚厉致诚这一番漫谈的用意。

    他不为具体合作而来,只为表明主动求和的态度——

    你强,我也不弱。你是行业里我唯一看得起的对手。我们今后如果继续斗得你死我活,大家元气大伤,都没好处。

    如果有机会能成为盟友,长远来看,一定是对彼此最好的,也对整个行业的发展更好。

    达成这个共识,今天的见面已经很有价值了。至于具体合作,还要看今后的缘分。

    不得不说,厉致诚比他想象的更聪明。

    也更有野心。

    ——

    厉致诚送宁惟恺出了包厢门,待他走远,就推门进了旁边的包厢。

    林浅正坐在窗边,单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看他进来,目光一闪,笑眯眯地问:“聊得怎么样?”

    厉致诚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掠过她指间的戒指。

    “还不错。”他微笑。

    林浅有点意外,但又好像不是那么意外。

    能让厉致诚感觉“聊得不错”的人,除了明盛康总、汪泰识、林莫臣……现在又多了个死对头宁惟恺啊。

    林浅理解他将来也许会与宁惟恺强强联手,实现共赢。但还是忍不住背后讲人坏话:“宁惟恺可不是省油的灯!”

    厉致诚看她一眼,答得很平淡:“难道我又是省油的灯?”

    林浅“噗嗤”笑了,盯着他英俊逼人的眉目,再想起同样优秀的宁惟恺,忽然有点感叹。

    “喂,别人变心,你不许变心。”她伸手捧住他的脸,“你要是变心了,我就……”

    厉致诚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颇有兴趣地问:“你就怎样?”

    林浅眼珠一转,答:“我就把手上明德的股份,一块钱一股卖出去,让你看得到吃不到,气死你。而且谁上网发个帖子,骂你抛弃发妻、骂那个女人小三狐狸精,我就白送一股给他!”

    这话说得刁蛮任性豪气万千,厉致诚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这个假设不可能成立。”他说。

    林浅心头一甜,结果又听他说道:“不过你提醒了我——如果将来你眼里有了别人,我一定会让那个男人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言出必行、绝不手软。”

    林浅:“……我才不会变心呢!”

    ——

    宁惟恺走到茶社二楼的转角,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去了趟洗手间。

    等他推门出来,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熟悉的人声。

    他稍一驻足,转身回望,远远就见林浅挽着厉致诚的手,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走了两步,林浅忽然停步,说了句什么,又抬头亲了厉致诚一口。然后厉致诚干脆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扣着她的腰,站在灯下无声拥吻起来。

    长长的走廊里寂静无人,唯有那两个人吻得极为热烈,根本都没发现远处的他。

    宁惟恺笑了笑,收回目光,不急不缓地下了楼。

    等他上了车,习惯性地拿出手机一看:几个未接来电,有助手原浚,也有祝晗妤和lydia。未读短信有两条:

    一条是祝晗妤。

    “老公,今晚回家吃饭吗?我做了白酒熏鲑鱼和海鲜汤。

    想你。”

    一条是lydia:“哥哥,我shop完毕,你还在附近谈事情么?有没有时间过来当司机,送我回家呀?ps:才不告诉你,给你也买了礼物,猜猜是什么^_^”

    宁惟恺将手机丢到副驾上,发动车子,面无表情的行驶。

    一直行驶到前方岔路口,他慢慢打方向盘,转向了家的方向,同时给lydia打电话。还没开口,清润的嗓音就含了笑意:“小姐,晚上我还有事,请你自便。”

    lydia“切”了一声,爽脆地说:“那我自己打车。”顿了顿,又得意洋洋地说:“晚上我自制超香辣炸酱面,你没口福了。”

    宁惟恺微愣,笑笑,挂了电话。

    ——

    一切变故,总是在最平静的时刻发生。

    而聚散离合,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

    这晚林浅回到家,趁厉致诚去洗澡的时候,一个人进了书房。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该来的总会来。她得让哥哥知道,妹妹已经订婚这个事实了。

    噗……想起来怎么觉得蛮兴奋呢。

    电话打过去,足足响了七八声,他才接起:“喂。”

    林浅笑眯眯:“哥,你起床了没?”美国那边,应该是大早上吧。

    然后出乎她的意料,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说:“你是指晚上九点?抱歉,我不在这个时间起床。”

    林浅一愣,抬头看向墙上的钟,正好指向九点。

    嗳?!

    “我也在霖市。”他淡淡地丢下了个重磅炸弹。

    林浅倏地睁大眼。

    这时,却听他慢悠悠地说:“林浅,鉴于我们是亲兄妹,现在双方的身份和利益关系又比较敏感,短期内,请不要再跟我联络。再见。”

    “嗒”一声轻响,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林浅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电话。

    然而知兄莫如妹,林浅很快冷静下来。

    林莫臣每分钟都金贵得很,现在来到霖市,必然事出有因。

    还不跟她联络?还说双方身份敏感?

    林浅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他所在的投资公司,既做股票基金债券投资;也会做天使投资人,注资给一些创业者。另外还会替一些跨国公司做并购收购。

    爱达没有上市,又不是创业企业,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林浅的心倏地一沉。

    她有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哥哥他竟然……他怎么能……

    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厉致诚洗完澡走了进来,看到她紧咬的下唇,微怔。走过来坐下,将她直接抱到大腿上,低头一吻,隽黑的眸静静盯着她:“在想什么?”

    林浅还有点晃神,怔怔抬头望着他。

    “我哥来霖市了。”

    厉致诚也有点意外。

    林浅把刚才电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告诉了他。

    他的目光也变得深沉难辨。

    而林浅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他的电话是在向我暗示——某个跨国公司已经委托了他所在的公司,即将对我们发起恶意收购*。”

    她顿了顿又说:“不光是我们。按照他们以前跨国收购的案例规模,很可能是对中国行业前几名的企业,全部……发起收购*。”

64哥哥你好

    跨国企业为什么要收购中国企业?

    因为中国这片市场太诱人。

    很多外资企业进入中国后,水土不服;又或者是竞争不过本土企业。这时候,收购就会变成最有效的扩展手段。

    一方面,可以直接获得中国企业成熟的销售渠道、市场网络、人才队伍和客户资源;另一方面,收购竞争对手,就有机会消灭竞争对手,直接将其品牌雪藏。几年前“小护士”“乐百氏”“乐凯胶卷”家喻户晓,现在它们在哪里?

    更有甚者,收购整个行业的前几名,直接形成1ong断。

    现在这种情况有吗?当然有,日化、水泥、休闲食品、大豆、机械制造……在我们普通人未注意到的这些领域,大好河山,却已大势已去。

    打不过就砸钱买。这种手段,外资公司在中国屡试不爽。

    现在,他们终于将手伸向了箱包行业。

    ……

    而在林莫臣看来,这不过是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必然结果。

    他不会去想什么:我是中国人,保护民族品牌,爱国重于一切。他只会想:中国企业想要参与国际化竞争,就必须经历这个残酷的考验。守得住,那是你自己有本事;守不住,又怎么怨得了别人?

    欧美国家在商场上的残酷和野心,跟数百年前他们对中国发动的侵~略战争,并无不同。即使今天他不代表dg来收购中国的箱包企业,明天,也会有别的跨国巨鳄,来抢夺这一块蛋糕。

    林浅所在的爱达,或早或晚都会面临这一场浩劫,跟他是否参与,根本没有关系。他改变不了她和爱达的命运。

    而在接收到客户公司委托的第一分钟起,他就不可能将这件事直接透露给她——这是他的职业操守。

    不过,在电话里“冷漠”地与她划清界限,却是合情合理的。

    ——

    上午十点。

    司美琪、mk投资公司、dg集团三方代表,围坐在圆桌旁。

    经过了十数天漫长而艰难的谈判拉锯,三方终于达成了共识:dg集团收购司美琪51%的股份,实现控股,同时注入数额相当大的一笔资金,双方在箱包市场共同发力,力争将司美琪打造成亚太区领先的一流企业。

    此刻,在陈铮看来,这一次的“卖身”,虽是无奈之举,却也可能是新的开始。因为按照协议条款,dg公司会派遣几个人进入董事会和经营层,但公司总经理还是他,控制权还是在他手里。除了能获得大笔救命资金,还能引进国外先进的技术、专利。尽管对方还提出了很多苛刻条件,但这次合作,本质上还是如媒体鼓吹的那样,是双赢的。

    而在林莫臣看来,司美琪的命运几乎已经没有悬念。因为dg收购司美琪的本意,根本就不是为了扶持,而是为了借这个壳,大举进入中国市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按照客户委托,使用一些股权拆分、打擦边球的手段,实现对司美琪更深入的控制;而陈铮的管理权也会被剥夺,司美琪这个品牌,很快就会被雪藏,逐步淡出市场……

    这么轻易就吃掉了第一个,林莫臣都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

    ——

    林莫臣的团队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长租了几个房间。但他这晚却没有回酒店,而是去了市区另一套公寓。

    这是他几年前回霖市时,买下的一套房子。不为别的,就为偶尔回国时,有个私人住处。

    此外,也是给林浅准备的——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让这丫头,至少有这个地方可以住。

    他的公寓在高楼顶层,一推开门,就见满室灯火明亮。玄关放着双女士高跟鞋。

    他也不急,迈开长腿,慢悠悠地走进去。先四处打量了一番:地板和家具都擦干净了,一尘不染。看来那丫头找人来清洁过了。但看到养在阳台上的两盆兰花,他皱了眉——花全死了,死得很彻底,枯黑得像两把细细的骨头。

    显然平时林浅根本没替他照料这里,只不过这次他来了,才临时抱佛脚打扫一下。

    客厅没有人,卧室的灯开着,可以看到林浅的身影在里头晃来晃去,明明听到他来了,却没出来。

    林莫臣感觉出不对劲了,立刻快步走过去——

    她竟然在翻箱倒柜。

    抽屉、柜子,全被打开。多日不见的妹妹显然是刚下班就赶过来,西装脱了,穿着件白衬衣和职业短裙,袖子挽得老高,正埋头在柜子里翻。

    听到他走到门口了,只转头飞快地看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赌气。

    然后转头不看他,继续翻。

    林莫臣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不经允许,私自翻我的东西?”而且还是当面?

    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即使她之前频频飞去美国探望他,也从不进他的书房,从不动他的私人物品。

    林浅却“哼”了一声,答:“对于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中国人是不需要讲什么礼义廉耻的!”

    林莫臣明白了——她是在找这次收购的资料。

    他静默片刻,走过去,直接将她的胳膊一拉,强行拖到客厅,推到沙发上。

    “胡闹。”他蹙眉。

    其实一开始知道,哥哥居然代表外资来收购爱达,林浅的感情是有点接受不了。

    难道他真的六亲不认,不管她的死活?要知道如果真的是他亲自操刀收购,厉致诚能否应付得了,都是未知数。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她跟厉致诚怎么办?感情势必被影响,然后因他这“黑心哥哥”苦情的分开吗?

    ……怎么可能?!

    她甚至想过,难道林莫臣接这个案子,是为了践行诺言,让厉致诚经历抽筋剥骨之痛?但想想都觉得荒谬,林莫臣绝不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而且他即使强势,也不可能违背她的意愿,强行“教训”厉致诚。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而且在她心里,有一条信念,始终是高于一切的——哥哥尽管对旁人心狠手辣,但绝不会弃她的幸福不顾,只为利益对爱达下手。

    所以她今天来,就是要把他的用意和立场弄清楚。同时么,也是做她刚才做的事——翻看资料探听风声。

    “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她直接开口,目光灼灼。

    林莫臣尽管很不喜欢她这样咄咄逼人,但也不希望兄妹间有误会。他在她对面坐下,先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晾了她一会儿。

    只晾得她两眼都快冒火了,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公司的合伙人不止我一个,难道要因为我妹妹在其中一家公司,他们就放弃一项金额达数亿美元的收购业务?林浅,成熟一点。”

    林浅就知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心里舒服了不少,但语气还是嗔怪的:“那你也应该早点通知我,我们早作打算。”

    对于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林莫臣直接无视,没理她。

    “可是你真的要对厉致诚发起收购?”她问,“虽然公是公,私是私,但我和他的感情怎么办?你没考虑过吗?”

    林莫臣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林浅。”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质疑,而是话锋一转说,“你要明白一个事实。这次的收购,我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我们公司不接,也会有别的公司接。即使今天dg不收购你们,将来也会有别的公司来收购。”

    林浅一怔。

    这话咋一听特别冷酷无情,但……他的意思是不是,既然早晚都要挨刀,由她的哥哥来掌刀,总好过别人来?

    他是在暗示,会给她和厉致诚留余地,放水吗?

    这要是换平时,林浅大概猜出了这个意思,就不会再追问。因为林莫臣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人,有些话他对亲妹妹,可能都不会说得太透,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她也会一如既往的聪明识趣。

    可毕竟事关厉致诚和爱达,有道是关心则乱,对于林莫臣这模拟两可的话,林浅还是觉得不满意。

    万一呢?万一她理解错了,他真的是字面意思:爱达早晚逃不过这一劫,与其钱被别人赚走,不如让他赚呢?以他的铁石心肠,真的有可能如此。

    她正思绪起伏,林莫臣却再度开口:“还有事吗?没有事你就请回吧。”

    林浅当然不理他装模作样的逐客令。她决定直接对他下一剂猛药。

    她将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直接伸到他面前,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林莫臣眸色一敛。

    “哥,我和厉致诚已经订婚了。”她说,“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帮不帮我们?要是不帮,害我夹在你们俩之间为难,那就别怪我认他不认你。我说得出做得到。”

    这话说得实在太狠了。尽管林浅面色沉静,迎着他冷冽幽黑的眼睛,心情也有些打鼓。

    而林莫臣看到戒指的第一眼,直观感觉就是不悦。

    唯一亲近的妹妹,居然不跟他打声招呼,就成了另一个男人的未婚妻。

    现在,还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声称认厉致诚,不认他?

    呵……

    “ok.”林莫臣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那就让他等死吧。”

    转身就进了卧室。

    林浅:“……”

    ——

    其实林浅讲那些话,一方面,是要让林莫臣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这话会惹他生气,但他那么心思通透的人,肯定也会听进去,将来如果真的对付厉致诚,顾忌到她,也会留一手——好吧,她这么想,的确是很偏袒厉致诚。

    另一方面,她也是想逼出林莫臣的真心话——到底帮不帮他们?怎么帮?

    可现在看来,效果适得其反,她把哥哥给弄发火了,甚至还说出了“让他等死吧”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狠话……

    林浅在客厅磨蹭了一阵,终究还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冒失,伤了哥哥的心。于是默不作声地也跟进了卧室。

    林莫臣坐在一张椅子里,低头在看手机上的美国股市大盘图,没理她。

    林浅在他边上的床沿坐下,小声喊:“哥。”

    他继续不搭理她。

    林浅伸手勾住他的胳膊:“哥……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其实我知道的,你接这个案子,肯定是想照看我们。我就是不太确定嘛……”

    林莫臣抬眸看她一眼:“晚了,你请回。我改变主意了,过几天就会亲自发起收购。他接受也就算了;不接受更好,我主动请缨,联手dg集团,用司美琪的壳儿,直接跟你们市场相见。明年这个时候,市场上如果看不到爱达品牌,林小姐请不要太意外。再见。”

    林浅哭笑不得,还“主动请缨”呢!

    “……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千万不要自相残杀!”她一把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未婚夫重要,哥哥更重要。你要真的这么对我,你想天堂的爸爸他能高兴么?咱俩远隔重洋,分开了那么多年,你十六岁才回国找到我这个妹妹,你忍心又丢掉么?”

    这话十足的煽情,也十足的服软。而因为提及了往事,林浅虽然本意是哄他,目光也有些真情流露。

    她的话和神态,显然也触及了林莫臣的心,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却没再丢狠话。

    林浅多了解他啊,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又哄了一阵,终于令他眼中闪过笑意。

    “因为你和我的关系,所以对爱达的收购,我全程都不会插手,由我的同事来负责——这是一开始就跟其他合伙人谈好的。”他终于如了林浅的愿,透露了更多的讯息,“我只负责新宝瑞和司美琪。”

    林浅听到这番话,第一个反应就是——太好了,哥哥回避爱达,她和厉致诚就不会因此有矛盾;

    第二个想法就是——新宝瑞和司美琪落在哥哥手里,一定会死得很惨啊……

    心总算落回了原处,她又抬头看着他:“哥,既然是你的同事操刀,那事情就好说了。厉致诚可是很厉害的,如果真的打起来,你的同事、下级和客户吃了亏,你别心疼。”

    林莫臣淡淡一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来替我操这份心?先回去搞清楚,厉致诚到底想不想卖。给爱达的收购条件肯定是三家中最好的,他是个比你冷酷现实得多的商人,你确定他不心动?”

    林浅愣住了。

    ——

    对于厉致诚想不想卖爱达这件事,林浅还真没跟他深谈过。

    那天从林莫臣的话里,琢磨出蛛丝马迹,她就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我哥那里把情况弄清楚。”

    厉致诚点头说:“如果不方便,不必勉强。”

    林浅只是直觉觉得,他一定不会卖,这是他的家族企业。她根本没细想过分析过其中利害。现在哥哥这么说,倒是令她有点不确定了。

    毕竟,他曾经眉也不皱的丢掉aito。失去的利益,是为了换取更大的利益——这是他亲口说的。

    说不定他真的会考虑卖掉爱达。

    林浅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失望吗?谈不上。就是忽然有点茫然了。

    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我从我哥这里出来了。你在哪里啊?”

    厉致诚的嗓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地低沉淡定:“刚从公司出来。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自从她昨天从哥哥的电话里琢磨出收购这回事,厉致诚一直表现得不急不躁,亦不慌乱。所以此刻听到他的声音,林浅也心安了几分。

    “不用了。”她说,“我直接开车回家,很快的。”

    “好。”他低声说,“到家再说。”

    林浅心头没来由一暖。

    挂了电话,林浅走到停车场,远远就看见个眼熟的身影,迎面走过来。

    靠。林浅在心里骂了句:冤家路窄。

    陈铮乍一看到林浅,并没有太意外。前几天他已从投资公司其他人口里得知,林总还有个妹妹,也在霖市,叫林浅……当时他的心情很复杂也很震撼。

    他首先想起的,是自己扇林浅那个巴掌;

    然后想起的是最初跟厉致诚争夺明盛项目时,听人隐约提起,是林浅托人帮厉致诚牵了线。当时他还想,林浅居然还有些人脉关系。

    没想到竟然是她哥哥——如今代表资方来收购司美琪的投资人。

    呵……如果他当初追到了林浅,现在的情况又会怎样?也许司美琪根本不用失去那么多股份,就能绝地重生吧?

    “林浅。”他神色很自然地叫住她,“来找你哥哥?”他是从林莫臣的同事口里,知道了这个住址,所以找过来。

    无他,只为跟这位影响力颇大的投资人,联络感情。

    林浅大概也能猜出他是干嘛来的。她毫不掩饰地嫌恶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陈铮伸手一拦,笑了:“躲什么?我跟林先生也认识了,今后是合作伙伴。咱们就不能一笑泯恩仇么?”

    林浅:“神经病。”

    “林浅!”陈铮看起来很无奈,“那巴掌不是我的本意!我追你追得那么久,你转身就投入厉致诚的怀抱,换哪个男人不憋气?我只是让他们吓唬吓唬你,谁知道他们会动手?”

    林浅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哄住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吭声。

    陈铮脸皮也厚,低下头,把脸往她跟前一凑:“你也扇我一个耳光,就算扯平了,成吗?你以为我愿意把司美琪卖给你哥哥?如果不是你们和新宝瑞打得你死我活,搅乱整个市场,司美琪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在司美琪呆了三年,我待你也算不薄,如果还念旧情,就给我一个巴掌,今后也就不计前嫌。大家都是中国品牌,今后在你哥面前,能帮我一点是一点,我陈铮感激你一辈子。”

    他这番话讲得掷地有声,眼神也十分诚恳坦荡地看着她,可谓是从未有过的逢低做小。

    林浅咬着下唇,直觉上,她依然很反感这个人。但想到他刚才说的“你以为我愿意卖司美琪”,再想到爱达将来可能也面临同样的处境,的确也有点兔死狐悲的感叹。

    “扇耳光就不必了,我没这个爱好。”她淡淡地说,“我哥那里,抱歉,我跟他公是公私是私,从来不互相干涉。帮不了你。”说完也不看他脸色,转身走了。

    陈铮站在原地,看着她开车离开,脸色慢慢沉下来。

    他并不知道,由始至终,林浅都没跟林莫臣提过,跟他的私人恩怨,包括那个巴掌。

    此刻,他想起林莫臣在收购时提出的各种苛刻条件,对司美琪施加的各种压力……心头一股火起。

    一定是因为那个巴掌。林莫臣对司美琪那么狠,就是趁机公报私仇吧!

    他~妈的,林浅、林莫臣,将来别让我逮着机会,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冷哼一声,转身上楼。在步出电梯、抵达林莫臣家门口时,脸上已带了风度翩翩的笑容。

65心比天高

    夜色幽静。

    林浅走进别墅前院,首先穿过的,就是那盏葡萄架。

    月光之下,去年那几株幼苗,已经长到快齐她腰高。大大的叶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明年,应该就能爬上高高的葡萄架了吧?

    也许是心情有些凝重和茫然,她没有马上进屋,而是拿出手机,给它们拍了几张照做纪念。然后轻叹了口气,推门进屋。

    厉致诚就坐在沙发里,穿着简单的浅灰色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那模样利落又结实。他抬起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手在沙发靠背上轻轻一拍,示意她坐过去。

    林浅跟他并肩坐下,注意力立刻就被电视画面吸引了。

    正在播放的,是有关美国dg集团斥巨资收购司美琪的新闻。

    当然,新闻里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因为合作双方似乎都在保持低调,媒体获得的,大多也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大概外资收购这种话题,本身就有些说不清的敏感吧。

    但仅仅是看这一段新闻,再回想起今天陈铮的话,林浅有了唇亡齿寒的感觉。

    她转头看着厉致诚,开门见山:“你会不会卖掉爱达?”

    厉致诚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你认为呢?”他不答反问。

    林浅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今天跟你哥哥聊了什么?”他又问。

    林浅将林莫臣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当然,掠过了让厉致诚“等死”这种话……厉致诚听完后,点点头,话锋一转却问:“跟他说我们订婚了吗?”

    林浅想起哥哥当时的反应,自然不会说实话,答:“说了,他开始有点不高兴,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不过本质上还是挺高兴的,还祝福了我们。”

    厉致诚眼中缓缓浮现笑意,低声问:“真的?”

    林浅有点心虚,但还是正色道:“当然是真的,不然他还能怎样?”心中却想,这样你都能听出不对劲?好吧,物以类聚,你果然才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幸好啊,这两个家伙不用打架。

    厉致诚也没纠缠这个话题,而是看着她说:“等收购的事情了结,我和我父亲,再正式登门拜访他。”

    林浅的脸微微一烫:“随你。”

    提及这个话题,屋内的气氛仿佛都暧昧了几分。两人凝视着彼此,厉致诚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手沿着她的脸颊轻轻抚摸。

    “干什么?”林浅立马被他摸得有点心浮气躁。

    “你叫我什么?”他缓缓地问。

    林浅一怔,听懂了。到底是第一次,居然有点叫不出口。而且对着他这样气场深沉的人,叫这种亲昵的称呼,感觉怎么好诡异?

    “你先叫。”她把问题踢还给他。

    厉致诚低头在她唇上一啄,嗓音说不出的温凉动人。

    “老婆。”

    林浅的心,就像被什么突然撞了一下。

    她完全没想到,这么普通的、人人都在叫的称呼,从他嘴里跳出来,居然这么令她……

    怦然心动。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声喊道:“老公。”

    他的脸近在咫尺,黑眸幽沉地盯着她。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空气的热度,仿佛又升了几分,叫她的心阵阵悸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还没说呢,到底卖不卖爱达?”

    厉致诚的手沿着她的腰缓缓摩挲着,英俊的脸透出几分冷峻,也透出凝重。他伸手将茶几一角的棋盘连同棋子拿了过来。

    林浅来了兴趣:“又要布棋局?”

    厉致诚不答,而是拈起四颗黑子,从上而下,一一在棋盘落下。

    “如果拒绝dg集团的收购,爱达会面临四个主要威胁。”他的手轻扣在棋盘上,“一、财力。dg的财力远比我们雄厚,如果将来在在市场展开争夺,这一点,我们会非常吃亏。”

    林浅点点头。这也是她忧心的。如果说之前攻击实力比自己更强大的新宝瑞,爱达已倾尽全力才占到上风,dg是全球第一的箱包集团,财力何止数倍于新宝瑞?

    “二。”他嗓音低沉地说道,“司美琪的壳。之前dg在中国的销售一直未能打开局面,就是因为水土不服,没有成功建立起自己的销售队伍、市场网络。但现在,这个致命缺陷,已经用司美琪补足了。”

    林浅默然点点头,最后忍不住恨恨骂道:“陈铮这个蠢货!”

    “三、消费者的心态。”他的目光显出了几分淡漠。林浅接口:“的确,不少国人的心态,国外品牌就是比国内品牌好。这简直成了他们的先天优势。”

    不过话说回来,她似乎也更加偏爱国外品牌……囧。

    厉致诚显然也想到了她那一堆护肤品、衣服、皮鞋……眸光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林浅顿时恼羞成怒,嚷道:“你不也有很多……”

    厉致诚答得很快:“只有户外装备。”

    林浅一怔,再想想,还真的是。除了户外的鞋帽、衣物、帐篷什么的,他的其他东西,好像还真的是用国内品牌。

    “路虎!”她想到了。

    “车是公司的。”

    也对……林浅拧着眉毛继续想,忽的眼睛一亮,但又有点讪讪地说:“……还有套套!”

    厉致诚微怔,大概也没想到她居然把这个都算上了。

    他眼中闪过淡淡笑意:“好,这个我认。”

    林浅:“……”扭头看向一边——他可真讨厌。

    “第四个威胁呢?”她问。

    厉致诚伸手在她微红的脸颊上轻轻一捏,答:“人心。”

    林浅一愣,听他继续说道:“dg要收购我们,必然会开出非常优厚的条件,会令很多人动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爱达的人心会动摇,这是我们阻止不了的。”

    林浅没出声。

    厉致诚却又拈起一颗白子,落在黑子对面。

    “这是什么?”

    “同意收购的好处。”

    林浅倏地睁大眼,看着他冷峻的轮廓。

    所以……他也在考虑同意收购的可能性了?

    “上面的四个威胁,无论哪一个,都有可能让爱达一败涂地。”他缓缓地说,“但如果同意收购,结果就非常简单——我们会得到一笔庞大的资金。箱包行业是传统制造业,总体利益微薄。如果我们拿这笔钱进入房地产、金融投资……我想轻而易举就能赚回比箱包行业高数倍的利润。”

    林浅默然无语。

    厉致诚说这话,她是信的。以他的眼光和能力,干哪一行不能挣钱?可一想到要卖掉爱达,她的心情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莫名的沉重,莫名的茫然若失。

    她再次低头,看向棋盘上的五颗棋子,最后怔怔抬头望向他。

    所以他的决定是?

    “我的确考虑过卖掉爱达。”他看着她的眼睛,肯定了她的猜测。

    林浅却心头一动:考虑过?这话的意思是……

    厉致诚往沙发上一靠,静静望着她。她原本就侧坐在他怀里,此刻也转身,跟他面对面。厉致诚的双手扶在她的腰间,眼神也变得悠沉。

    “今天中午,我上网搜索了外资并购中国企业的资料。”他盯说。

    林浅预感他要说的,是很重要的话,不由得点点头:“嗯,然后呢?”

    “原来中国的很多行业的著名品牌,都已经被收购。”他淡淡地说,“面对外企收购,他们的选择和结局,基本没有悬念。”

    “嗯。”她林浅不是爱国狂热分子,但每次看到这种新闻,还是会有点不是滋味。就算说外资会带来更好的技术和人才,但那个品牌,终究已经不是中国的啊。而且被雪藏的民族品牌,真的不少。

    厉致诚却话锋一转,说:“唯独有一个行业,集体抵制外资收购。”

    林浅的心怦地一跳,接口:“家电行业!”这方面的新闻,她是看过的。

    厉致诚看着她点头:“新闻说——为此,中国企业跟国际家电巨头,血战了很多年,付出惨痛的代价,才把外企击退。而现在的结果是……”他定定地看着她:“在这种激烈的竞争中,中国企业的技术和实力反而不断提高,现在很多产品,都做到了全球第一。外企看到中国家电就怕。”

    林浅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全身的热血仿佛因他的话,慢慢变得沸腾起来。他却伸手,将棋盘上散布的棋子一扫,一把抓起丢回棋罐里。

    然后他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难道我厉致诚的企业,就赢不了外企?做不到全球第一?”

    ……

    夜色已深。

    林浅躺在床上,脑子里已装不下其他,唯独厉致诚刚刚的一番话,在她心中反复激荡。

    爱达现在虽然是中国第一,但要成为世界领先,还有很大差距。

    可听到他神色平淡地讲出那么高远的目标,却一点不令她觉得飘渺。

    只觉得充满斗志,热血沸腾。

    浴室的门打开,厉致诚洗完澡走了出来。猎豹一样的身材,湿漉漉的短发,看起来就是幅英挺性~感的画。林浅现在怎么看他怎么喜欢,不等他走近,就跳下床冲过去,伸手抱他。

    厉致诚乍见自己的女人突然如此热情地投怀送抱,脚步一顿,反应也很快,一把就将她接住、托起,林浅整个人腾空而起、缠住了他。

    他眸色深沉地望着她。

    林浅也看着他,柔声但是坚定地说:“我还要做你的副官。鞠躬尽瘁、赴汤蹈火!”

    “好。”他轻声答,“夫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浅忍不住笑了,“切”了一声说:“我就要做副官。”语气软了几分,娇嗔道:“长官大人,请把你的锦囊妙计都告诉我吧。”

    厉致诚将她丢到床上,低头重重亲了几口,才搂着她一起躺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需要更深入了解他们的情况。”

    林浅点点头,这个她知道。那些军事将领们打仗前,都要对对方的兵力啊、粮草啊、将领风格了解透彻,才能百战百胜。厉致诚之前之所有两战全胜,也是深深掌握了陈铮和宁惟恺的人性。

    她想了想说:“我哥公司那几个人,之前有过接触。dg公司的资料,我以前也专门做过收集。我跟你讲啊。”

    “好。多谢林副官。”

    林浅微微一笑,靠在他怀里,开始回忆那些重要的信息。

    “我哥那几个合伙人,还有他手上那帮下属,用两个词概括就是:狡猾、心狠。他们会在收购条款里,提很多限制性条件。乍一看,你觉得没什么;等到真的有什么事发生,譬如企业经营不善,譬如外部条件发生变化,这些不起眼的条款就发挥作用了,他们就有理由,一口口把你的企业吃下去。偏偏这些条款还是合法的或者是打擦边球的。不得不说,国内企业在金融收购方面的经验,跟国际企业还差得很远。”

    厉致诚点点头。林浅也感叹道:“我估计吧,陈铮肯定着了他的道。”

    提起陈铮,厉致诚没有半点心软,淡淡说:“咎由自取。”林浅眨眨眼看着他。其实陈铮讲得没错,这回司美琪走投无路,真的是被他们拖下水的。

    新宝瑞的休闲包销量萎缩,出现大片市场空白,司美琪就理所当然地跳进来,然后被爱达的品牌杀得体无完肤……厉致诚的“一箭三雕”,指的不就是面料市场、休闲包市场,以及干掉司美琪。

    她又忍不住盯着厉致诚。

    当初她被陈铮的人扇耳光时,他就说,他会记住她的这些泪水。

    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绕这么大个圈,在这么长时间后,给予司美琪致命一击,也为她报了这个仇。

    呵……陈铮的一个巴掌,还真是贵啊。

    “dg集团亚太区的几位高层,以及做市场的几个人,也很有特点。”她继续说道,“有的很擅长电商销售,所以他们的业务在台湾香港地区做得很好。我们要特别小心他们发动大规模网络营销策划;

    他们的广告团队,是全球最好的。说实话,我们远远不如。我每次看到他们做出的广告,都觉得震撼;

    另外,他们的运营流程非常高效、非常快。按照他们之前在其他国家的做法,很可能在准备充分后,就会发动‘闪电战’,袭击市场。

    ……”

    夜色静深,两人就这么低语着讨论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林浅既觉得踌躇满志,也深深的明白,前路只怕一片坎坷。因为他们即将遭遇从未有过的强劲对手,能否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真的还是未知数。

    ——

    与此同时,林莫臣的收购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他的第二个目标,是新宝瑞。

66决胜之策

    当宁惟恺听说,dg集团已经成为新宝瑞的大股东之一时,还是挺意外的。

    因为祝老爷子早就声明过,新宝瑞的股份不会卖。谁知还没过多少时间,就转了风向。

    他没花多少精力,就探听清楚了原委——原来对方先从中小股东下手,6续收购。而这些股东,大多是祝氏的一些旁支或者老臣。当初跟着祝老打江山,拥有部分新宝瑞的股份。现在?早已不能进入祝氏的核心利益层。所以他们面对dg的高额收购,很难不心动。

    但真正令新宝瑞陷入股权危机的,竟然是祝氏的两个儿子。

    原来dg集团的收购代表,一个叫林莫臣的人,先后秘密约见了两位祝公子。过了几天后,居然从两人手中一共收购到1o%的股份。这样dg的股权总占比,竟然达到了45%,距离绝对控股,只有一步之遥。

    对于这个事实,宁惟恺只想骂一句:我~操。

    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所以不心疼。对于这两位公子哥为什么会出售股份,宁惟恺想到的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他执掌新宝瑞多年,影响太根深蒂固。估计两位公子对着这样一个企业和一大帮难辨忠心歹心的人,其实是非常闹心的;

    第二,祝大祝二都只管过房地产和金融行业,对于箱包这种传统又利薄的行业,只怕提不起太多兴趣。而卖掉了手里的部分股份,就能获得大笔资金,变废为宝,去支持他们手头其他企业的发展。同时,当然也能提高他们在祝氏内部的影响力——毕竟他宁惟恺没落后,那个位置的争夺者,就剩下这两兄弟了。

    更何况,卖掉新宝瑞,今后他宁惟恺想要东山再起,就会难上加难。等于是彻底再给了他落井下石的一击。

    ……

    宁惟恺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站在他们的位置,也会卖掉新宝瑞。

    现在,情况就非常微妙了。祝老手里还有2o%股份,两兄弟各卖掉了5%,手里都还剩1o%——不排除他们会继续卖股份的可能,祝晗妤手里的15%原封不动。此外就是dg的45%。谁能最后得到新宝瑞的控股权,还是未知数。

    而对于祝晗妤,宁惟恺很理解她为什么不卖。据说林莫臣也找过她,但她拒绝见面。

    她虽然懵懂无知,但这份懵懂也是固执的。她大约想不到手里这份股权,如今有多么重要。她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卖掉原本属于祝氏的东西。

    ……

    宁惟恺望着窗外的蓝天和楼宇,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而想曹操,曹操就到。原浚敲门走了进来,面色有点古怪,在朝他打眼色:“宁总,您太太来了。”

    宁惟恺微怔,就见一身宝蓝色短裙、带着白色礼帽的祝晗妤,从他身后走了出去。

    四目凝视,宁惟恺脸色不变,祝晗妤的眼中却蕴藏了很多情绪。她的双手紧紧扣在手袋上,站在原地望着他。

    宁惟恺:“原浚,你出去吧。”从大班桌后起身,微笑走近她:“晗妤,你怎么来了?”

    这是她嫁给他以来,第一次踏出家门,踏进他工作的地方。

    祝晗妤不知怎么的,就垂下了目光,避开他的直视。

    “你三天没回家了,我来看看你。”

    宁惟恺看着她微垂的脖子,幼滑腻白,就像上好的羊脂玉。他从没见过别的女人,仅仅是脖子,就精致这个样子。而今天这身装扮,只不过是她最普通的穿着,可站在他的办公室里,举手投足间,哪怕只是一个衣角,都是优雅动人的名媛气质。

    她是天生的名媛,天生的公主。

    一直活在梦幻般的的象牙塔里,曾经令他梦寐以求的公主。

    宁惟恺拉着她的手,走回大班桌旁。祝晗妤怔怔跟随着他,没有说话。

    宁惟恺重新坐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这下祝晗妤有点不自在了:“这是办公室……”

    “没事……”宁惟恺在她那细腻的脖子上,印下轻轻一吻,“他们不会进来。”同时解释道:“这几天外面的收购闹得沸沸扬扬,你也听说了。我在忙这个事,所以没空回家。”

    可有的时候,解释本身就令人感觉空白。以前再忙的时候,他只要人在霖市,都会回家陪她。

    可祝晗妤只是点点头,从手袋里拿出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他:“我来……给你送这个。”

    宁惟恺接过一看,愣住:“这是……”

    这是一份股权委托书。上面写着,祝晗妤全权委托宁惟恺,代理手中15%的新宝瑞股份,代为行使一切股东权利。最下方是她的签名和印鉴,一如她本人,纤细柔弱。

    宁惟恺抬眸,静静看着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祝氏家族,抑或是dg,谁能最终控股新宝瑞,决定权却落在了他宁惟恺手上。

    祝晗妤的眼睛有模糊的情绪闪过,她看着他答:“意味着……你手上沙鹰的股份,加上这一部分,至少可以保住沙鹰,以及其他一些品牌。对吗?”

    宁惟恺低头就吻住了她:“对。谢谢你晗妤。”

    祝晗妤眼里突然就涌出了泪水,终于也放下了这些天脆弱的自尊,搂着他的脖子哽咽道:“惟恺,我不是要站在爸和哥那边,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反目,我想一切都好好的……”

    宁惟恺心头像是被撞了一下,搂紧她说:“我明白,傻啊你……”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却被人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

    “宁总,我完成任务来汇报了!”清脆得像栗子一样的女声,以及站在门口的聘婷身影。

    宁惟恺和祝晗妤同时转头,朝那人望去。

    一个看着很年轻很清秀的姑娘,穿着白衬衫和一字裙,推着门站在那里,看到他俩相拥而坐的身影,眨了眨眼。原浚一脸正色站在她身后,已经喝斥出声:“lydia,宁总和太太在说事情,先出来。”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已经关上了门。

    室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宁惟恺和祝晗妤重新看向彼此。他低头要吻,她却推开他站了起来,勉强笑了笑:“你还要忙吧,我不打扰了。”顿了顿,又抬眸看着他:“你今晚回……”

    “我回来。”宁惟恺抢在她前面回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哄道,“等我。”

    祝晗妤点点头,又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宁惟恺一直把她送出办公室,送下楼。而在经过外间的秘书办公桌时,祝晗妤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正低头坐在桌前的女孩。

    她没有看她,她也没有再看她。

    一直到坐上了私家车,挥别了宁惟恺;直至车辆徐徐转弯,他从车后再看不到她,祝晗妤才用手捂住嘴,全身发抖着,哭了起来。

    ——

    宁惟恺获得新宝瑞15%股权这件事,成不了秘密,很快就在行业圈子里传开了。一时间,很多人找上门,也有很多人观望着他的举动。而他谁也没见,其中包括已经在箱包行业里声名赫赫的林莫臣。

    他只在几天后,约见了厉致诚。

    这次会面,双方可以说都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对于宁惟恺来说,他能完全控制的,只有沙鹰一个品牌。在如今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既是他翻身的契机,也可能是丢掉最后一张底牌的深渊。

    所以他需要暂时找一个大的靠山。

    而厉致诚很清楚宁惟恺的处境,同时,他也需要他这个助力。

    阳光灿烂的下午,两人在上次的茶馆见面。不过这一次,宁惟恺车上没带lydia,厉致诚也没带林浅。

    这一次,是宁惟恺给厉致诚斟茶,淡笑问:“听说dg也对爱达表明了收购意向,不知道进展得怎么样?”

    厉致诚言简意赅地答:“过几天会给他们正式回复。”

    宁惟恺点点头,也不多问。端起白瓷茶杯,在手指里慢慢转动着,忽然笑了:“腥风血雨啊!我以为你是行业最大的搅局者,没想到我们都成了外资的盘中餐。”

    “那也不一定。”厉致诚的手指轻敲桌面,俊脸始终不动声色,“如果中国企业都抵制收购,将来的局面如何,你怎么看?”

    宁惟恺何尝不是琢磨过其中利弊,轻笑答:“照常理判断:短期,可以惨胜。长期,必败。”

    厉致诚眉目不动,端起茶轻抿一口说:“你看过中国家电企业的报道吗?”

    宁惟恺怎么会没看过,笑笑答:“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在与外资对抗这一点上,有利也有弊。”

    “洗耳恭听。”

    “呵……利是,箱包业虽然也有点技术含量,但毕竟不像家电,各家的质量和技术差别不会很大。所以我们不用像家电行业一样,苦哈哈地去不断钻研、不断提高,利润被压得很薄很薄。”他扫厉致诚一眼,继续说道,“弊是,家电更注重功能性,只要牌子还可以,消费者看的就是性价比;可箱包是个人日常消费品,说白了,箱包会体现个人品味和地位。一旦dg利用司美琪的现有销售网络,大举进入中国;消费者一旦认识和接受了这个国际名牌,我们再做什么,都会无济于事。拼价格、提高质量,都没用。谁会为了几十块甚至上百块的价格差,不去买国际第一的品牌,买本土品牌?更何况价格战我们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到时候大势已去,你和我关门扫地,沦落为dg之后的二线品牌,真是指日可待!”

    这番话虽然秉承了他一向轻~佻凉薄的风格,但何尝不是句句真知灼见、直指利害?讲完后,他就手搭在膝盖上,打量着厉致诚。

    而厉致诚也静静地望着他,黑眸深不见底,令他也看不清晰。

    这么安静对峙片刻后,厉致诚开口了。

    他端起茶盏,往桌子正中轻轻一放:“所以,我们如果要战胜dg、保住市场,关键决胜点只有一个——切断消费者认识和接受这个品牌的过程。”

    宁惟恺微挑了一下眉头。

    说实在的,跟厉致诚交谈,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的感觉。他心底埋藏最深的想法;面对如今庞杂的行业局面,他纵观全局、扒开一切表象后,凭借他的战略天分,得到的最大胆也最离经叛道的结论,看到的最准确的、也是唯一一个战略决胜点,竟被厉致诚一语道破。

    这就是棋逢对手的感觉么?

    他在心中嗤笑一声,有病。

    “你想怎么做?”他开始直入主题。

    厉致诚显然早就胸有成竹,端起另外两只茶盏,一一放到他面前:“分两步。”他抬眸沉沉地望着他:“第一步,你为主、我配合,从外围对他们施加压力。令他们全面进入中国市场时,就承担比较大的压力。”

    这话他一说,宁惟恺就明白。所谓外围,指的自然是全国的销售渠道、供应商、经销商、物流商等等。他现在依然是箱包行业协会会长,在行业里人脉关系很广。当初,他就想过用这招,从旁打压新崛起的aito。如今厉致诚却让他把这招用在外资身上,想想还真是可笑。

    见宁惟恺静默不语,厉致诚继续说道:“这一点上,爱达的全部资源,都会支持你。”

    这可谓是非常大的支持了。等于是把两家企业的资源,全都整合在他手里,听他差遣。那么两家面临的竞争压力、以及可能承担的损失,也是一样的。同时,也能为他东山再起,积累更多人脉和声誉。宁惟恺在心中权衡了一下,也没马上答复,而是问道:“第二步呢?”

    厉致诚看着他,往椅子里一靠,答:“第一步会令dg元气有所损伤,但也是佯攻。第二步——我来负责在消费者心中,建起一堵挡住外资品牌的墙。”

    ——

    厉致诚回到爱达,已经是傍晚时分。

    大厦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蒋垣还坐在隔间里,看到他就站起来:“林经理来了。”

    厉致诚点点头:“你先回去。”

    推开门,就见林浅站在光线昏黄的书架前,正在看他那本《孙子兵法》。她转头朝他一笑,将里面夹着的、他刚刚写就不久的第三张计策拿了出来。

    “这个让我保存好不好?”她问。

    厉致诚当然没有异议。就见她慎重的将那张纸叠好,放进随身的钱包里。还故意紧张兮兮的望他一眼:“我要特别小心,被别人捡去就糟了。当然,我也绝不会让我哥看到。”

    厉致诚微微一笑,走过去搂着她坐下。

    “下周安排你过去长沙?”他盯着她问。

    林浅有些意外地抬眸看着他:“不是计划下个月初,我再过去吗?”

    他们说的是前期就定好的,林浅前往明德在长沙的分公司,同时今后接手明德在大6的事务,不再介入爱达集团这边的工作。

    “很快就会打起来。”厉致诚抱着她,眸光幽沉,“你去那边呆着,完事我来接你。”

    林浅没出声。

    厉致诚的意思很明白,她也理解——就像林莫臣回避了爱达,她其实回避这次收购战,也更稳妥。几天前她虽然信誓旦旦要当他的副官,但也只是意气的话,这次也做好了旁观的准备。

    不过她之前没觉得要走得这么快。

    “好吧。”既然他这么认为,肯定有他的考虑。林浅勾着他的脖子,“你要多久?”

    “三到五个月。”

    林浅瞪大眼:“三到五个月?”不见面?

    看她急了,厉致诚眼中泛起沉沉的笑,伸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亲下来。

    “我每周都过来。风雨无阻。”

    ——

    几天后,林浅就乘上了飞往长沙的航班。

    对于这一次的外派,她是兴奋大于不舍的。虽然刚才厉致诚在机场送她时,她看着他在人群中挺拔的身影,眼眶还是湿润了。

    不过两人同居久了,一个人再生活,倒也觉得轻松新鲜。加上他又承诺了每周见面,就一定会做到。

    坐在候机厅时,林浅给林莫臣打了个电话道别。林莫臣稍稍有点意外:“不是下个月吗?”

    林浅叹气:“你回避了,我不也得回避吗?”

    林莫臣却来了句:“也好。你是厉致诚唯一的弱点,收起来比较放心。”

    林浅当即就愣住了——什么叫做她是厉致诚唯一的弱点?她明明一直是他麾下的一员猛将,什么时候变成弱点了?

    哥哥这么想,厉致诚难道也是这么想的?

    直至坐上飞机,她心里还有点不舒服。但随着飞机攀入云层,旭日光芒万丈,生性豁达开朗的她,又将这码子事儿暂时丢到脑后。

    她一边看着窗外磅礴的美景,一边将钱包里那张锦囊妙计再次拿出来观赏。

    这是前几天,她和厉致诚在家讨论后面的计划时,他手把着手,跟她一起写下的。字迹照例有点歪斜,但不影响观瞻。

    第一计就是:诱敌深入。

    林浅看了一会儿,将它叠好,又放进包里。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熟知他的全部计划,此刻,她就闭上眼睛想——这一次,一定会顺顺利利,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们一定会赢。

67转身之后

    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时,林浅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短短的黑发遮住额头,眼窝很深;饱满的鼻梁和颧骨,勾勒出极具男性气息的轮廓。

    还有她最喜欢的下巴,简洁干净。

    她心中一软,手轻抵他的胸口,抬头亲上去。

    嘴唇刚触到他的皮肤,就被他伸手抱住,翻身压住了。

    林浅望着他清亮的眼。他也低头凝视着她。

    然后她读懂了他的眼神,也感觉出他身体某处的变化。

    “你又想要?”她低声问。

    “嗯。”他轻轻顶了她一下。

    “哦……”

    酒店高层的房间里,从窗户可以眺望整条湘江。这是长沙最好的季节,初秋的风还带着夏的暖意,从江心、树林间掠过,像一只温柔的手轻拂而过,最后只余下阳光斑驳,寂静葱绒。

    林浅和厉致诚相拥交缠着,从昨晚他抵达,到今早睡意朦胧。时光好像被遗忘在这幽暗的、远离尘嚣的房间里,只有几日不见的他的轮廓他的眼,更加深沉动人,无声地占据她的身体她的心。

    律~动了有一会儿后,他抽身而出,从床头柜上拿来个避孕套。

    林浅就躺在被窝里,把自己包成了个粽子,笑眯眯地望着他:“还在用日本货啊,啧啧啧。厉总千万不要让外人知道这一点,否则怎么号召整个行业抵制外资……”

    显然,对厉致诚发起任何挑衅,都应该三思——这条定律终身适用。因为他看她一眼,忽然将避孕套利落地一丢,重新插了进来:“不戴了。”

    林浅:“……”

    眼见他真的这样继续运动起来,林浅连忙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赶紧戴上。”

    谁知他眸色深深地望着她,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不戴好吗?”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凉,听得林浅的心“咯噔”一下。

    他是认真的。

    怀孩子啊。

    虽说两人的婚礼已确定在四个月后,之前也的确聊过想生女孩还是男孩。

    他说过想要女孩。

    可是他这样一个男人,站在行业顶端万众瞩目的男人,才二十七岁,刚订婚,就动了想要孩子的念头,比周围那些成功的职场男人都早。宁惟恺都三十了,还没孩子呢。

    果然,他始终是二十几岁的皮相,四十岁男人的心啊。

    想到自己这个英明的结论,林浅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他盯着她。

    林浅当然不会说了。不过要孩子这种事,她觉得顺其自然就行。点点头:“那就不戴吧。”

    厉致诚的眼神顿时有了点变化。具体是什么变化,林浅也说不上来。

    大概是……激动。

    在他眼里看到激动的神色,还真是难呢。连激动都是暗沉的、克制的,不易察觉的。要不是她已熟悉他的每一根眉毛,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让林浅莫名的也有点激动起来。

    最后一起抵达时,厉致诚用沉沉的身体压住她,她就在他的胸膛下,低低地喘着,像呜咽又像兴奋。她这才发现,原来两个人间没有任何隔阂,他将阵阵热液留在她身体里时,那感觉跟平时做完全不同。

    她居然觉得很感动。以前看书常用到“浇灌”这个直白的词,她觉得很黄很暴力。可真的到了此刻,原来真的只有“浇灌”二字,可以概括她身体的感觉,心潮的澎湃。

    他浇灌了她,用男女间最亲密最美好的方式。

    林浅的脸颊阵阵发烫,这样的神色变化怎么逃得过厉致诚的眼睛?他的额头还有细细的汗,让她躺在他的臂弯里,低声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浅忍不住笑了,把有关“浇灌”的理论跟他说了一遍。

    厉致诚听完后,唇畔也浮起笑容,可望向她的眼神,却更深沉。然后身体某处,再次抵住了她。

    林浅瞪大了眼:“你又……”

    “是你先撩拨我。”他低声说。

    “我哪有!”

    厉致诚静静地望着她。当然有。

    “你浇灌了我”,这样露骨至极的话,却偏偏被她说得一派天真坦荡。

    哪个男人听到了,能忍住不抬头?

    最后,到底还是离他的航班起飞时间太短,她又太累,只能匆匆在她手里释放了一回。而林浅送他下楼,乘车去机场时,身体感觉还有些异样——他残留在她体内的东西,像是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眼前这个在晨色中形色匆匆的冷峻男人,已经是这个世界上,跟她最亲密的人。

    “注意安全,不许太累了。”她抬头亲吻他。

    厉致诚将她的身体紧紧一搂,低声说:“上去再睡会儿。”

    “嗯。”

    他终于松开了她上车。轿车很快开出酒店,消失在视野尽头。

    这已经是他们小别又重聚的第四个周末,林浅每次送他离开,依旧会感到一阵失落。裹紧风衣,抱着自己的胳膊,转身上楼。

    没有了他的酒店房间,瞬间仿佛也恢复了陌生。她将自己的随身东西整理好,又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婚纱介绍册。

    这是她昨晚拿来给他看的——挑选婚纱、酒店和蜜月地点,本就是他下达给她的任务。他太忙了,这些事只能她做。

    可林浅也知道,厉致诚是不想让她为他担心,所以才丢这些事给她。

    还真是让她呆在这里,等他解决了一切,就来接她。

    林浅叹了口气,翻开婚纱册,目光最后落到其中一款上。裸~肩、抹胸。腰身很细,层层叠叠不规则的纱,像是奔放的缭乱的花朵,簇拥着新娘。

    这是他中意的款式。

    因为他喜欢,所以变得这么动人。

    ——

    今天是周一,林浅到办公室刚九点。

    因为大6明德的几个分厂都是新建,一切整齐有序,所以她的管理工作也很顺利,甚至还挺清闲。

    看了一会儿新闻,果然铺天盖地都是dg旗下的几个全球主力品牌,进驻全国各大商场,同时在司美琪的专营店开始销售的消息。

    这个势头无可避免,不过现在业内的人都知道,以宁惟恺为首的行业协会会长,不断在给dg施加压力。经销商和合作商们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所以dg在中国每前进一步,都不是轻松就能办到的。

    这个宁惟恺,关键时刻还是有大义的嘛。林浅看到页面上他的新闻报道——现在已经有媒体标榜他为爱国商人。

    他可真是翻身了。

    不过林浅很清楚,这只是第一步。只能适当阻止dg进入市场的节奏,真正的正面战斗,还没开始。

    脑海中又浮现厉致诚的样子。高高的个头,纯黑利落的西装,沉稳的举手投足。

    他的正面战场。

    又看了一会儿,秘书送来张碟片:“林总,上周战略会的视频资料已经制作好,可以存档了。”

    “好的,我看看。”

    林浅将碟片放入电脑。

    这是上一周,爱达全体管理层参加的一次战略会议。目的,就是讨论如何应对dg的收购。甚至连久违露面的董事长、厉致诚的父亲徐庸也来了,对全体人员做了训勉讲话。林浅身在外地,通过视频连线参加。

    话说,这位未来公公,林浅见过两次。跟厉致诚同居之后,他带她去了疗养院。徐庸待她挺和蔼可亲,彼此印象不错。不过也没有更深入的接触。

    林浅按下播放键,画面上出现了很多人:厉致诚、顾延之、刘同、薛明涛……以及坐在正中,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徐庸。父子俩长得还挺像,都有冷硬的轮廓、帅气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

    徐庸很快就发言了。到底是位高权重,曾经是所有爱达人心中的权威和信仰,他缓缓地回顾了自己的一段创业史,而所有人也都屏气凝神听着。如今的掌权人厉致诚则静坐在他身侧,听得也十分专注。

    而后,他话锋一转,说:“听说,现在美国dg集团,对我们提出了收购。条件很优厚,也暗中联络了小股东。”

    会议现场的气氛,仿佛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dg我去过,年轻的时候我就去美国、去欧洲都考察过。”他语气很轻松地说,“这个企业的确很不错,全球五百强,号称箱包行业第一。可是,他们在中国市场做了三年,还是没做起来,所以现在才想出收购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全笑了。厉致诚眼中也浮现极淡的笑。

    徐庸又说:“那么爱达要不要卖给他们呢?”他环顾一周,全场一片寂静。

    “不卖!”他斩钉截铁地说,“再高的价格,都不卖!我的一个儿子,为爱达奋斗了短暂的一生,最后车祸死在出差的路上。我的另一个儿子……”他看向厉致诚:“从他呆了很多年的部队回来,不去当首长,来管理爱达。爱达凝聚了我们这几个男人,全部的心血;也凝聚了在座的各位、几千爱达人的心血和情感。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卖掉爱达。”

    台下响起一片如潮的掌声,气氛也瞬间变得热烈起来。尤其是以刘同为首的一些老臣,一脸欣慰和振奋。

    待掌声褪去后,徐庸用那鹰一样的眼神扫视全场,最后说道:“今天我来,一是要表明立场,而也是统一大家的想法。我不卖,你们也不要卖。因为爱达是大家的。如果真的有人,把手里的股份卖掉了,我只能说,今后,你就不是我徐庸的朋友,不是我的员工,也不是爱达的人。你站到了整个爱达的对面去。甚至可以说,你背叛了民族品牌。这样的人,我徐庸永远都不会原谅。”

    ……

    会议在长久不息的掌声中结束了。时隔几日,林浅再看到这段会议视频,还是会被徐庸铿锵有力的话语感动。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么?

    不过她脑海里又冒出另一个念头——徐庸应该不知道她哥哥的身份:代表美方收购箱包企业的投资人。否则以徐庸如此决绝的态度,知道了,总是会心生间隙吧。

    厉致诚肯定会瞒着他的。

    然而此刻的林浅没有想到,数日之后,她以为不会发生的事,竟然一件件发生了。

    甚至连厉致诚,都猝不及防。

68几家欢喜

    阳光炽烈,陈铮正带着dg亚太区总裁一行人,巡视司美琪在霖市东郊的生产基地。

    正是下午,工厂里机器轰鸣,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们埋头苦干,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于是那帮洋人们看到后,纷纷点头,表示满意。

    陈铮对于现在的司美琪,也是比较满意的。要知这世上从来没有雪中送炭,只有锦上添花。司美琪被dg收购的消息传出后,原本关系已经趋于僵化的供应商、合作商们,纷纷改变了态度。不说殷勤备至,毕竟大家都还在观望。但至少是不敢得罪他了。

    而消费者显然也有很强的崇洋媚外心理。自从司美琪摇身一变为外资品牌,门店的销量也有所提升。而得到了dg的资金注入后,他的工厂又重新运转起来。

    多么好的良性循环。没有这些人模人样,实则贪婪又傲慢的外国人,还真办不到。

    可有道是请神难,送神更难。陈铮以为今天的视察圆满结束,彻底将这些洋人糊弄过去了。谁知步出工厂时,走在最前面的dg亚太总裁却发话了。

    而且态度很严厉,直接向陈铮开炮。

    “ben!能否解释一下——摆放在五号仓库的货物,是怎么回事?”

    ben是陈铮前几天给自己起的英文名,便于跟他们沟通。此刻,他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还是没承认,说:“查理斯先生,那是我们的一个休闲包产品系列。”

    查理斯是一位四十余岁、又高又状的澳洲人。他有一双非常大的蓝眼睛,鼻梁很高,皮肤非常光滑,这令他的长相看起来有几分憨憨的孩子气。

    此刻,他就摇了摇头,说:“ben,你没有说实话。我看过那批货物的检验报告,产品不合格率非常高。不少货物的面料存在色差,内部缝纫也不整齐。甚至还有一部分采用了与产品说明不符的、质量较劣等的材料。我猜……这批货物是赶制出来的,对吗?”

    他一说完,所有人都静下来。陈铮这边的人,更是面面相觑。

    陈铮阵阵心虚。

    这批货,的确是赶制出来的。

    半年前,当新宝瑞的休闲包市场萎缩时,陈铮从银行举债,打造了这个新的休闲包产品系列。当时,因为司美琪已经跌入了最低谷,人员流失十分严重、资金周转也有困难,产品质量当然打了折扣。

    但这批包,大部分还是采用非常好的材料制作,投入非常大。至少从单个包的外观,消费者绝对看不出明显问题。

    今天查理斯一行来视察,他还专门嘱咐仓库的人,摆放了些质量较好的在上面。

    公司转交给外资方的资料,堆了满满几屋子。陈铮以为查理斯这种大老板,肯定不会细看。谁知道他从哪里看到了检验报告?

    陈铮在心中有些懊恼,还是大意了。

    这时,其他几个外国人,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他们来自不同国家,带着各种口音的英文,吵得陈铮的脑袋有点发疼。

    “嗨,诸位。”他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他们,“我能不能解释一下?”

    他们全安静下来。

    陈铮笑了笑,说:“这批货的确存在一定的质量问题,所以我们没准备放在一线城市销售,而是打算调低价格,投放到二三线市场……”

    他的话还没说完,查理斯已经再次开始摇头:“ben!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优质,永远是dg追求的第一目标。即使是价格低廉的产品线,也应该保持水准。不行,我不同意。”

    陈铮忍了忍,继续保持笑容说:“查理斯,你能不能听我讲完?”

    查理斯瞪大眼看着他。

    陈铮:“合作之初,你们之所以对司美琪感兴趣,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是全中国销售网络分布最广、影响最大的企业。在爱达、新宝瑞都没有涉足到的三线城市、甚至乡镇,我们都有代理商。这对dg将来在中国做到市场第一,是至关重要的;

    另一方面,因为我们本土企业,对中国国情,的确比你们更了解。中国跟美国、澳大利亚不一样。我们的城市发展非常不均衡。富裕地区,有富裕地区的需求;贫困地区,有贫困地区的消费方式。根据我的经验,这些你们觉得质量一般的产品,销售到二三线城镇,完全没有问题。它们甚至会卖得很好,带来丰厚的利润。而这与我们销售中高端产品,完全不冲突。”

    他说得信誓旦旦,可以查理斯为首的外资方们,还是皱着眉头。

    “噢,不,ben!”查理斯说,“你说得有道理,但这些产品,跟我们dg奉行了一百多年的企业宗旨是违背的。如果这样的产品出现在dg旗下,我们根本无法向美国总部解释,也会严重有损企业形象。所以我认为,这批产品应该立刻退出市场。我们绝不能为了一时的利润,就放弃了原则。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请……”他说了句生硬的中文:“马上去办。”

    这还是dg入主司美琪以来,双方第一次在经营管理问题上出现大的分歧。

    当然,这种情况,在之后还出现了很多次。这几乎是每一家“卖身”外资的中国民营企业,都会面临的阵痛。

    而此刻,陈铮就深深感觉到了这种阵痛。

    眼前,几个外国人还在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还有的直接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外国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会做人,直白得让人想要吐血。

    而他身后,几个中方下属全沉默着。因为老板的面子被扫,他们也不敢出声。

    陈铮静默片刻,笑了:“好,这个观点我同意,我会立刻派人去办。”

    查理斯听完他的表态,立刻绽放笑容,高高兴兴地将他的肩膀一搂。

    “ben,谢谢你的理解和果断!”查理斯热情洋溢地说,“我相信我们会合作得很好的!”

    陈铮大笑出声:“当然!这还用说吗?”

    他们这么一笑,周围人全笑了。陈铮跟他一起,被众人簇拥着继续往前走,心中却狠狠骂了句“操”!

    ——

    阳奉阴违,从来就是陈铮的性格中,不可获取的组成部分。

    这天下午,在把外资方送出工厂大门后,他表示要“马上解决问题”,转身回了工厂里。

    几个小时后,他和几个心腹,站在工厂门口,看着那些在外国人眼里“不合格”的货物,一车车地往外运。

    心腹们也有点心疼了。其中一个开口:“陈总,这批货挑一挑,至少还有六七成可以卖的啊!”

    另一个说:“这块儿库存是我们之前投入的,损失了也是我们自己的。而且将来到了年底,公司账面不好看,按照投资协议,陈总你的管理权限就会被削弱。那几个澳大利亚人,打的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

    陈铮脸色也非常差。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是如何踌躇满志地站在这批刚下线的货物前。那时候在他看来,休闲包市场就是块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新鲜肥肉,谁先下手,谁就能叼走。

    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厉致诚的休闲包系列aier,没有早推出,也没有晚推出。偏偏在他的产品全部生产下线、刚刚要投入市场的前几天,重磅推出市场。如果早一点,他还可以不用压这么多的库存;如果晚一点,说不定他已经占领了市场。

    ……

    往事已成追忆,此刻,他看着血色夕阳,冷冷地答道:“我难道不知道查理斯打的什么主意吗?别理他们,这批货今天就转运出去,照样放在偏远的门店卖。派人盯紧他们几个,如果有动作,就让门店先把货品下架,应付过去就是!”

    ——

    次日上午,在得知陈铮已经“开始全面清理次等货品”后,查理斯很高兴。同时,他也召集了陈铮在内的所有高层,召开下一步的战略工作会议。

    诺大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查理斯坐在首位,兴致勃勃地开口:“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唯马首是瞻’。现在,厉致诚就是中国本土箱包企业的马首。”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他这个比喻的确很恰当。

    爱达拒绝了收购,新宝瑞态度暧昧不明。因此dg在中国的收购业务,全面受阻。大家都很清楚,新宝瑞正观望着行业老大爱达。不光是他们,其他箱包企业更是如此。

    dg想要完成全面收购的宏图,就必须先搞定爱达。

    而按照国际商业巨头跨国收购的惯例,如果直接收购不成,就要在市场展开直接打击了。

    利用自身的绝对优势,把中国企业打趴下,最后,以更低廉的价格收购其股权。

    “中国还有句话,叫做‘软的不行来硬的’。”查理斯又讲了句俚语,并且还沾沾自喜,似乎自以为讲得很不错。而台下坐着陈铮为首的中方代表,全都没什么表情。

    “鉴于司美琪现在的销售渠道,以及中国的消费现状,我和ben商量过了,想先将dg旗下的二三线品牌,推入中国市场。”查理斯讲到专业部分,俨然变得严肃和冷静起来,“这几个品牌,也是dg旗下利润贡献最大的部分。我相信一定会被中国消费者广泛接受。”

    众人哗哗哗鼓掌,陈铮也笑了。的确,那几个品牌无论质量、外观都非常好。你不得不承认,国际巨头就是国际巨头,东西就是不一样。一旦推出,一定能把厉致诚、宁惟恺之流打死。而他的司美琪,也可以搭顺风车,趁机夺回市场地位。

    这时,查理斯却转头,看向身旁的林莫臣——作为投资方代表,他今天也被邀请参加了公司战略会议。只不过一直没有发言。

    “jason!”查理斯跟他讲话的语气非常亲昵,“你认为我们这个想法可行吗?”

    林莫臣笑了笑,双手交叠搭在腿上,抬头环顾一周,说:“我是做投资的,对经营不发表意见。”

    “come on!”查理斯笑了,“jason,谁不知道你在做投资前,自己的企业已经在纳斯达克上市,现在委托了职业经理人打理而已。给我一点意见,好吗?”

    这时,包括陈铮在内的中方代表们,又一次对这位同为华人的投资人,刮目相看了。

    林莫臣也不推脱,点了点头,说:“我对这个行业了解不深,不能发表更具体的意见。不过你锁定的二三线品牌,的确在中国,这一块利润更大。用中国话说,是‘兵家常争之地。’”

    翻译将这句古话告诉了查理斯,他眼睛一亮,说:“你说中了我心中所想。jason,为什么你负责了司美琪和新宝瑞的收购,却不负责爱达?如果由你去做,我相信效果会更好。”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林莫臣,陈铮更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谁知这时,林莫臣就像察觉到他窥探的目光,倏地抬眸,瞟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陈铮心头一震,像是洞悉,像是漠视,更像是……警告。

    转瞬间,林莫臣已经移开目光,含笑对查理斯说:“个人原因。而且我一个人精力有限,让我的同事去做更合适。”

    ——

    又到了周五傍晚。

    林浅穿着蓝色工作服,站在一条流水线前,身旁是四五个工人师傅,正在给她展示一款款面料。

    林浅看一款,就摇一次头:

    “不行。这个太厚;

    这个耐磨指数太低;

    这个面料……真不好看啊。

    ……”

    四五种面料看下来,为首的工长有点无奈:“林总,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面料?”

    林浅想了想说:“我想要做出现在市面上,最轻、耐磨性好,并且最漂亮,女人一看就会喜欢的面料。”

    工长:“……”

    林浅噗嗤笑了,说:“是我讲得太笼统了。这样,我来选定几个颜色和材质类型,你们再改良试试。这是我私人的委托,奖金我来发给你们,保证让你们满意。但是记得保密。”

    工人们全笑了,说林总哪里的话,有事招呼一声就行。但大家都知道,林总接管明德大6公司以来,管理风格一向干练亲和,言出必行。她说奖金会让大家满意,那就一定非常丰厚。这种委托,又废不了多少功夫,普通人求都求不来呢!

    跟工人们又聊了一会儿后,林浅才离开车间。刚走了几步,手机响了。

    每周的这个时间,毫无疑问是厉致诚。

    林浅的心仿佛也随之雀跃起来。

    “你到长沙了?”

    谁知这一次,厉致诚却让她失望了。

    “我还在霖市,马上要出差。”

    “……哦。”林浅答,“好的,那下周再见。”

    虽说他承诺每周见面,可真忙起来。他的诺言,也有无法践行的时候啊。

    电话那头,他却笑了。

    “不。”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淡淡的蛊惑,“你过来。”

    林浅:“嗳?”

    “已经给你买了今晚飞北京的机票,如果现在动身去机场,还来得及。”他淡定地说。

    林浅却不淡定了:“现在?!我连行李都没收拾。”

    “家里都有。”他简明扼要地说,“我已经替你收拾了。”

    林浅的心怦怦地跳。怎么搞得像私奔相会似的?

    “来吗?”他问。

    怎么可能不来?

    ——

    抵达北京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林浅就拎了个手袋,白衬衣西装裙高跟鞋,走在拖着行李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另类。她一眼就看到厉致诚站在接机口。

    他倒好,换下了西装,一身休闲,双手插裤兜里,淡定自若地望着她。

    林浅走过去:“怎么这么急啊?”

    厉致诚伸手就搂住她的腰:“春宵苦短。”

    林浅忍不住笑了。抬头看着他在灯下澄亮的眼睛——看来他最近进展很顺利,心情很好啊。居然会说这么放肆的话。

    定的酒店就在机场附近,林浅有点意外:“怎么不住市里?”

    厉致诚答:“明天还要飞去其他地方。”

    林浅就了然了。

    凌晨时分,缱绻过后。“饱餐”了一顿的厉致诚,将她压在身下,手沿着她光~裸的背,缓缓抚摸着。而林浅正趴在床上,低头在看手机上的面料资料。

    过了一会儿,她转头看着他,眼睛亮闪闪地:“老公,我有一个想法。”

    “嗯?”

    “我要自己做一个品牌。”

    厉致诚抬眸看着她。

    四目凝视,林浅有点讪讪地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高骛远了?我知道现在的市场很成熟,做一个新品牌出来很难。但……”她瞧他一眼:“我虽然不是你,但我还是想尝试,凭我自己的力量,做一个全新的、属于我的品牌出来……”

    “好。”他干脆地打断了她。

    林浅眨眨眼,望着他没出声。

    “你可以做到。”他将她翻了个身,手撑在她身侧,低头抚摸她的脸,“我的女人,也想从市场,分一杯羹吗?那么我作为市场领导者,对这个新品牌,是封杀,还是不封杀?”

    这句情话,够“狠”也够强势,林浅被撩拨得心弦一颤。

    “你敢!”她瞪他一眼,“今后林浅品牌到的地方,请厉致诚速速退避三丈之外,不许冒犯!”

    厉致诚低头就吻住了她:“让我控股。”

    林浅伸手就推开了他:“不要!这是我自己做的品牌,跟你没关系。而且今后我做起来了,你也不许发表任何意见——我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做一个品牌出来。失败了,我也认了;成功了……”她得意地瞟他一眼:“你也不要眼红我这块儿利润,到时候我可以让你参股。”

    林浅没说出口的是,自从那天哥哥一句“你是他唯一的弱点”,就一直令她蛮不舒服的。诚然,她的才华无法与厉致诚这样横空出世的鬼才相比。但她也不差啊。

    的确,她一直崇拜着厉致诚,站在他身边,也从不觉得自卑。但哥哥这句话,却像勾起了她心中刻意忽略很久的某种情绪——其实在一个人的光环下站久了,她也会疲惫,她也会自卑,她也会茫然,害怕将来失去自我。

    所以,做一个属于自己的的品牌这个想法,慢慢就在她心中酝酿成型了。

    不为赚钱,只为找到更清晰的自我。

    这个过程,与厉致诚无关。

    ……

    自己的女人野心勃勃要去创业,还只肯许诺给他参股的权利。厉致诚的感觉就像是从来沉寂平稳的心脏,被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有点不适。因为她从此不完全在他的掌控中。

    但又似乎看到了更鲜活更自由的她。

    然后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更强烈的占有欲望。

    “好。”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红唇,“拭目以待。但我不保证将来不强行收购。”

    林浅:“……混蛋!”

    ——

    次日一大早,林浅就被厉致诚从床上抱了起来。

    “这么早的飞机?”她有点困惑,还以为要在北京逗留一天,晚上才走呢。

    厉致诚淡淡一笑,拿着两人的行李,牵着她的手出门。

    待办理乘机手续时,林浅傻眼了:“去欧洲?”

    好吧,签证办下来她可以理解。她的护照一直放在家里,之前又有几次申根,不需要本人面签就可以代办。她也知道,他最近有去欧洲出差的计划——这是他锦囊妙计中的一个重要步骤。

    可是居然不声不响把她也拐来,陪他去。

    当然,两个人去欧洲,哪怕是办公事,也会变得一路甜蜜。不过……

    林浅斜瞥他看似冷峻的侧脸。

    还是挺黏人的嘛。

69浑水摸鱼

    酒店临街,一侧是条阴雨绵绵的小巷,另一侧则是湿漉漉的广场。广场周围是灰白厚重的教堂、钟楼。远处,则是浑浊的阿诺河,河上一座古老的廊桥,烟雨飘摇。

    林浅以前没有来过佛罗伦萨,但是闻名已久。如今大战在即,两人却跑到天涯海角的这一处小镇,仿佛与世隔绝,心情格外宁静。

    她坐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正在整理箱子中的衣物。厉致诚则坐在边上看着。

    东西都是他从霖市带过来的。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将箱子里一叠裙子抱出来,送到他跟前:“怎么你给我带的全是裙子?”

    厉致诚扫一眼那叠裙子,抬眸直视着她,淡淡答:“因为你的腿漂亮。”

    林浅“切”了一声,可又忍不住笑了。出门在外,光有裙子多不方便啊。可她只能认命了。

    一边把裙子往柜子里放,她一边想:平时他从未给她收拾过衣物。今天才知道,原来他的偏好这么明显这么单调。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这个结论错了。因为她接下来发现了一叠五颜六色的小内裤和胸罩。而他的内裤,则全是黑的,整整齐齐叠在边上。

    林浅一数:红、黑、紫、蓝、绿、白、褐……她扭头看着他——要从她那一整抽屉内衣里,找全这么多颜色,也不容易。

    “这是干什么?”她指着那叠花式内衣,“七个颜色,你当你是在集龙珠啊?”

    厉致诚双手枕着后脑,往床边一靠,答:“随手拿的。”

    切!谁信啊,随手就拿齐了七色光?

    林浅看着眼前衬衫笔挺、皮鞋埕亮、容颜俊毅的他,看着这个身为行业巨头的男人,脑海中却浮现一个很不和谐的画面:昨天,他独自在家,将未婚妻的小内内和胸罩,仔细挑选一番后,再一件件仔细折叠,放进箱子里。

    好吧,她承认她突然爽到了。

    下楼时,林浅看着他挺拔的身形,忽的冒出个念头:他这个人看着腹黑老练、不动声色,其实吧,在床上很追求情趣,也很能折腾花样……想到这里,她的脸颊微微一烫。

    她以后也要追求更多情趣!

    这时,厉致诚正驻足在门廊下,低头在打电话。乌黑的短发、棱角分明的侧脸、薄薄的大衣,站在蒙蒙细雨里,英俊得像这小镇上沉寂多年的雕塑。

    林浅凝视着他,就有点出了神。

    “ok,see you 1ater.(好,一会儿见。)”他挂了电话,转头看着林浅,“对方的车马上就到,接我们过去。”

    林浅点点头。

    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的英文!”

    她有没有听错?这么流利这么快,根本跟她没差别!

    厉致诚双手往衣兜里一插,答得淡然:“练的。”

    去!上次在美国,谁说自己连点单都不行?这两年从来没见他看过英文书,练哪门子英文啊?

    又扮猪吃老虎!当初为了追她,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么!

    林浅恨恨地看着他,他却微微一笑,搂着她上车。

    ——

    事实上,厉致诚的英文岂止是流利。接下来的两天,他连谈了两家制作皮具和休闲包的公司,根本不需要翻译在场,更不需要林浅帮忙,就拿下了这两家在亚洲地区的销售代理权。

    这两家都是当地企业,规模不大。一家的产品并未销售到意大利之外,另一家则干脆只在意大利中南部发展。所以有厉致诚这样的中国巨头来谈合作,他们是很高兴的。代理的费用也不贵,厉致诚一口气就拿下了五年的代理权,同时下了两张对他们来说巨额的订单。

    步出对方的办公小楼时,正是黄昏,小镇灯光璀璨,眼前的长街两侧商铺林立,全是全球知名的奢侈品牌,就像一条通往未知的星光大道。

    林浅挽着厉致诚的胳膊,看一眼他装着文件的黑色背包,有点得意:“咱们也土豪了一把,跑到欧洲来下订单了。”

    厉致诚淡淡一笑,眼睛看着前方:“总有一天,将爱达的旗舰店也开到这里来。”

    他很少说这么直抒胸臆的话,林浅听得心头阵阵激荡,“嗯”了一声,豪情万丈地往前方那些奢华的商铺一指:“将来我的品牌,也要开到这里来!跟你的开在隔壁。”

    厉致诚忽的停步,手臂一收,将她扣进怀里,低头就吻下来。

    异国他乡街头,四处都是不同肤色的陌生人。他拥着她,站在细雨飘渺的街道中央,无声亲吻,也无人打扰。

    ——

    晚餐就在街头的一家小店用的。红酒加牛排,简单的搭配,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好。林浅喝得有些微醺,拿出他包里的资料,一边看一边问:“一共拿到几家了?”

    “加上从国内企业手里转卖的代理权,一共五家。”厉致诚答。

    林浅仔细翻看五家企业的资料,有营业额上亿欧元的德国大公司,也有刚才那样、佛罗伦萨的当地企业;有皮具,也有休闲包。不过大多定价适中,还有的以非常低廉的价格供货给厉致诚。质量也有一定差别,有的可以媲美dg的二三线产品,有的很有意大利风情,但是作工却很粗犷。

    不过他们都有个共同特点——年代久远,至少都有五十年或者上百年的历史。

    这一点,倒是跟dg很相似。林浅有点坏坏地想。

    吃完饭,厉致诚将她的手一牵:“去拿最后一家的代理权。”

    林浅有点意外:“这么晚?”

    ——

    小镇的夜生活已经开始,巷子里的酒吧音乐轰鸣,街头艺人戴着宽檐帽,靠在墙脚优雅地吹着萨克斯。

    厉致诚带着林浅,一直拐了好几道弯,才在当地居民聚居的一条巷中,找到了个小小的门脸。灰褐色的石墙,方方正正一扇门,门口居然还挂着盏中国灯笼,红通通的朦胧动人。

    一个高大的金发青年站在门口,看到厉致诚,热情地迎上来:“嗨!厉!”

    厉致诚也笑了:“嗨,大卫。”

    林浅站在一旁,看着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很意外,也很有趣。

    厉致诚什么时候交了外国朋友了?她居然不知道。

    两人又低声打趣了彼此两句,这才同时看向林浅。

    “我的未婚妻,林。”厉致诚说。

    大卫那碧蓝的眼中绽放热情的光芒:“多么漂亮的女孩!林,我是大卫。很高兴见到你。”

    ——

    三人走进小店里,短暂交谈后,林浅才知道,原来上次厉致诚跑遍全球寻找适合“长弓”的面料时,才结识了大卫。机缘巧合下成为了朋友。

    而这次厉致诚来,就是要买下他家祖传手工皮具包的中国代理权。

    进了店,才发现里面很大,又窄又深。别看外头看起来很普通,里面却装修得十分精致靠近。两侧全是玻璃柜,一个个漂亮的皮包,躺在里头。林浅也是行家,一看就知道作工非常精致,是难得的上等品。

    “这么大的店,就你一个人?”林浅问。

    “不。”大卫笑呵呵地答,“还有五个女孩做服务员,十八个工人。我只负责设计。”

    林浅钦佩地点头:“太棒了。这些包是我这次来佛罗伦萨,见到的最出色的的产品。”

    大卫非常高兴,直接从柜子里拿出个漂亮的手袋,递给她:“送给你!为了你的赞美。”

    林浅连忙摆手:“太贵重了!”

    大卫就看向厉致诚——别看他看着直爽简单,倒也很有眼力价。

    厉致诚就笑了,看她一眼:“没事,拿着。”

    林浅只好收下,爱不释手。

    原来这大卫自从从父亲手里接过这家祖传小店后,一直非常随性自由。想开张就开张,想出去旅游就直接把店关了,让工人放假,自己徒步不知跑到哪个国家去了。不过他的手艺、作工和设计几乎是整个佛罗伦萨知名的,所以一年就算只做一个月生意,也足以养活自己。

    也有国际奢侈品牌,想将他和他的品牌收入囊中。结果呢?被他严词拒绝。因为他不喜欢太累的生活。

    而这次厉致诚来,一方面是拿下他在亚洲的代理权,合资建厂生产;另一方面,也是邀请他到中国去玩、并且监督管理工厂的生产。

    这样的条件,大卫当然乐意。

    三人坐在店面深处的吧台后,头顶是明亮的灯。厉致诚从包中将协议拿出来,推到他面前:“你看看,有什么想法,可以继续往上加。”

    谁知大卫却将协议推回他跟前:“不用了,你负担了我来往中国的路费和住宿,足以买下代理权了。我们家人做生意,绝对公平。”

    林浅:“……”

    厉致诚:“……”

    最后,厉致诚替这大男孩做主,直接按照他拟定的协议,双方签下了大名。

    直至第二天坐上返回中国的航班时,林浅还在笑这件事。

    她靠在宽大的座椅里,斜眸瞟向身旁的男人:“你可真厉害,一趟旅游差点就换来一个代理权。”

    厉致诚淡淡一笑:“这也是缘分。”

    林浅点点头。

    这时,坐在厉致诚另一侧的大卫却探头过来:“厉,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

    林浅也颇有兴致地望着他。

    “为什么你要买下我的代理权。”大卫说,“别告诉我是为了赚钱,我的店虽然很优秀,但在佛罗伦萨之外根本无人知晓。”

    厉致诚静默片刻,答:“为了竞争。”

    他抬头,看着窗外广阔的蓝天和漂浮的云彩,缓缓说:“有一个国际知名品牌,想要进入我的国家,收购我的企业,我的抢夺市场。”

    大卫耸耸肩:“所以我经常说,扩张是最无趣的事。它把工艺变成了商业,无趣又无情。讨厌的侵略者,我支持你。”

    厉致诚和林浅都微微一笑,厉致诚继续说道:“在中国,很多人有一个观念,会觉得外国产品比国内产品质量更好、更能体现个人品味……”

    大卫:“荒谬!”

    厉致诚:“……这样一个外资品牌进入,在中国的环境下,就会像一枝独秀,把中国品牌都比了下去。一旦消费者了解并接受了它,我们的民族品牌就会面临困境。所以,我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出现。”

    林浅将小桌板上的几个杯子,一个个排列在一起,然后接口说:“我们打算怎么做呢?打个比方——前几年,中国有个特别著名的小吃,叫做‘掉渣饼’。因为口味特别好,所以一时风靡很多城市。但随后,出现了很多类似的连锁店,质量层次不齐。而消费者也不知道,怎么分辨哪家才是正宗的。吃一家,不是这个味儿;吃另一家,依然不是味儿。最后,他们索性都不吃掉渣饼了。这个产品越卖越差,最终被市场淘汰,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

    大卫有点听明白了,张大嘴:“所以……你们买下许多代理权,就是要让消费者不知道哪家掉渣饼才是正宗的?”

    林浅笑了,点点头:“对。不过,我不是说你的产品质量不好,你的非常好,我们会当成高端产品销售。而这一招在中国古语里叫做——”她看向厉致诚。

    “浑水摸鱼。”他不急不缓地说。

    ——

    这一年的四月,对于dg亚太区总裁查理斯来说,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时节。

    因为dg旗下的四个主力品牌,正式进入中国市场。

    这个四月,对查理斯来说,也是非常灰暗的时节。

    因为他遭遇了dg近年来,最大的一次销售寒冬。

    冷到什么程度?

    市场业绩差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怀疑数据统计错了,他们一定少写了两个零!

    事情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呢?

    四月初,dg中国开始在网络、电视、平面广告和实体店,展开大规模推广活动。而其主打广告,在电视台黄金时段,也重磅推出。这则广告是这样的:

    优雅的亚平宁半岛上,一位金发名媛正在庄园外的草地上喝咖啡。忽然,一位褐色短发、黑色眼睛,身着上世纪骑士服的男人,策马而来。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男人将她俘虏上马。名媛惊慌失措,却仍然被带走。

    转瞬间,画面已经来到一个舞会,老旧的水晶灯、城堡一样的古建筑,完全就是上个世界的画面。房间里,许多仆人侍奉女人换上晚礼服、佩戴珠宝,最后奉上一个女士手袋。名媛接过,缓缓步出大门。

    眼前是纸醉金迷的舞池,男人就站在几步外,朝她伸手。名媛将手递给他。

    两人在灯光掩映的窗前翩翩起舞,意境拍得梦幻而迷离。

    ……

    最后,是名媛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睡颜朦胧,完全就像个邻家女孩般,从庄园的大床睡醒坐起来。

    她似乎回忆起昨晚的梦境,有些怅然地拿起自己的手袋,走到窗前眺望。玻璃映出她绝美的容颜,一瞬间,却像是永恒。

    ……

    字幕出现,画外音同时响起:

    “dg,my dream.”(dg,我的梦。)

    不光是查理斯和他的手下,连陈铮看到这则广告,都不得不承认,拍得十分有意境。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十分高大上,还有穿越复古元素,很符合中国人的口味。

    他们觉得,dg一定能成功打入中国。

    前面说过,一个新品牌的推出,不会那么快就在市场产生爆发式反应。尤其是包,这样的日常用品,彰显个人品味。消费者认识、接受这个品牌,还需要一段时间。

    于是查理斯、陈铮等人,就信心满满地等待着市场的爆发!

    结果,他们没有等来爆发,他们只等来了一堆赝品。

    十余天后,在dg的市场销量刚刚有起色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六个。足足六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资品牌,突然就在市场出现了。

    并且,他们的广告处处刻意模仿dg,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第一个品牌叫“rain”.广告创意,是一个少女,在亚平宁半岛上垂钓。突然,一个男人驾着艘小船,从海上而来。少女看到他就痴了,将手交给他,上了他的船。转眼,已经是在海面下,两人在水下竟让像鱼儿一样自由行走、呼吸。四目凝望,情意无声。

    画面再一闪,少女已经躺在湿漉漉的岸边,天上正在下雨,周围昏暗一片,身边只有她的手袋。而她双眼噙着泪水,望着平静的海面。她的长相并不美艳,但是有一种清澈动人的干净。

    字幕出现,画外音同时响起:

    “rain,that’s my heart.”(雨,那是我的心。)

    当然了,也有不少观众看了这则广告后,认为比dg的广告更出色更动人。而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截止六月底,rain在中国的总销量,竟然跟dg持平。当然了,这是在两者销量都不算高的前提下。

    这样似是而非的广告层出不穷。有的品牌广告不一定跟dg类似,但是广告词却很有恶意。

    譬如一个叫“david”的品牌,标榜自己创始于189o年,竟然比dg还要早十多年。查理斯知道之后非常生气,派人去查,结果给他的答复是:对方的确是189o年创始的,是在佛罗伦萨小镇上的祖传小店。但不知道怎么的,也跑到中国来捣乱来了。

    而消费者对此的感官是什么呢?

    一时间,他们只看到大街小巷,都充斥着各种外资箱包品牌的广告。而这些广告实在令人眼花缭乱,有的叫dg有的叫david;有的说自己创始了1o9年(就是那个dg集团),还有的说自己创始了15o年;有的说自己是意大利最正宗,有的说自己是亚平宁半岛最古老。

    而价格和质量,更是层次不齐。有的明明很普通的包,却卖到3ooo一个;有的质量普通,但是样式不错,性价比很高,就卖3oo一个。

    如厉致诚和林浅所料,庞大的信息量同时袭向消费者,于是他们迷惑了,彷徨了。

    本来他们面前只有一个掉渣饼店,但是突然出现了十家,令他们一家都记不住。

    当然了,dg在国外毕竟有很高的知名度,还是有不少固定的消费群,能将他们区分出来。但它首先进入中国的是二三线子品牌,而不是世界顶级子品牌,对它们不了解的消费者,还是占绝大多数。

    于是到最后,甚至有顾客到了dg的门店,微笑着问:“你们就是那家david集团的子品牌,对吗?我最喜欢那个牌子了。哦……不是啊,那算了,不买了。”

    还有人花上千元买了一个dg的新款包,高高兴兴拿着上班。结果同事一看,笑了:“我也买了个意大利包,昨天门口超市促销,2oo块一个,不错吧。”

    ……

    六月底的季度销售会议上,一向脾气很好的查理斯,狠狠地拍案而起,当着亚太区所有人员骂道:“无耻的中国人!”

    而同一时间,林浅和厉致诚照旧住在湘江边上的酒店里。她靠在他怀里,一边欣赏她策划的广告,一边在心中叹息:她实在是太无耻了。

    斜瞥他一眼——都是被他带坏的!

70还之彼身

    在这个混乱的战局里,最清醒的人,除了厉致诚和林浅,大概就是旁观者清的宁惟恺了。

    阳光斑驳的下午,他站在写字楼的落地玻璃前,望着窗外宁静的城市,沉思。

    当初与厉致诚达成联盟,这位反收购战统帅的原话是:“我来负责在消费者心中,建起一堵挡住外资品牌的墙。”

    具体要怎么做,他没说,宁惟恺也没问。因为彼此间的信任毕竟有限,他不会要求厉致诚将关乎身家性命的一步,都告诉自己。

    但现在回想起来,越想越有意思。

    可不是吗?厉致诚说的是挡住“外资品牌”,而不是挡住“dg”。现在果然如此,他一手营造了鱼龙混杂的市场,所有外资品牌都被挡在了消费者的心门外。

    为了杀其中一个,厉致诚先杀了一片。

    想到这里,宁惟恺略微有点不舒服。

    因为他发现,这种天马行空出其不意的竞争思路,并非是他擅长的。如果他是dg的负责人,只怕也想不到这一步。

    他端起手里的咖啡,轻抿了一口。

    将来东山再起,厉致诚依然是个强劲的对手啊。

    或者始终跟他结盟,井水不犯河水,比竞争更好?

    他兀自想得入神,门外却有人在敲。

    “咚咚、咚咚——”均匀的力道,是lydia独有的轻快节奏。

    宁惟恺放下咖啡杯转身:“进来。”

    自从上次祝晗妤来的时候,lydia误闯进来,宁惟恺就给这位实习秘书下了禁令——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请自入。

    一室阳光通亮,lydia推开门。黑色小西装搭配浅蓝短裙,长腿娉婷,踩着靴子走进来。粉黛未施的脸,干净得像邻家少女。

    尽管在与她的这段关系里,宁惟恺的态度始终有点暧昧不清。但他不得不承认,每当lydia这样朝气蓬勃地走进他的办公室里,整个视野仿佛都明亮起来。

    她眨眨眼,迎上宁惟恺直勾勾的目光,忽的笑了:“喂,已经过下班时间了。”

    宁惟恺也笑了,站在大班桌旁,不紧不慢地说:“怎么?这位小姐,又有什么事要差遣你的老板?”

    这话本身就带着轻~佻,lydia“哼”了一声,说:“我是帮你放松,舒缓压力。今晚我有个朋友在闽外街开画展,想不想去看?先讲清楚哦,我朋友挺穷的,晚上只能请我们吃担担面。”

    宁惟恺微抿薄唇,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她。

    有的时候,他其实觉得看不清这个女孩。明明是名校优秀生,却喜欢混迹于酒吧街头。明明大大咧咧,可有的时候聪明通透得让你侧目。

    譬如刚在酒吧结识时,那么多人里,这姑娘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落寞。

    还譬如这几天,箱包行业翻云覆雨,但看起来跟他并没有关系。她却从哪里看到了,他需要“舒缓压力”?

    他很快联想到的是,昨晚在家里,祝晗妤唯一关心的是,她做的两道点心:马卡龙和朗尼芝士蛋糕,哪种更合他口味。

    宁惟恺抬眸看着lydia。

    四目凝视,似乎有种彼此都懂的暗涌在里头。

    “晚上我去不了。”他说,“晗妤做了晚餐。”

    lydia没说话。

    她的眼神令他忽然有点不舒服。很平静,也很安静,黑漆漆的,好像没有任何情绪。

    然后她耸耸肩,好像若无其事地样子:“好吧,那我就自个儿去啦。”

    下班的时候,宁惟恺原本已开车出了停车场,驶上了环路。忽然又在岔路口掉了个头,开向公司。

    他的车远远停在路边,看着公司楼下的公交车站。很快,lydia就出来了。已经脱了西装,穿着件粉色的外套,整个人清丽跳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公交车来了,她连忙随着人流涌上去。忽然脚下一崴,差点没摔倒。宁惟恺这才发现,她今天穿的是双很高的高跟鞋——

    她平时并不喜欢穿不舒服的高跟。但每次跟他这个“朋友”出去玩时,总会换上高跟。用她的话说:“你太高了,我站在边上变得太渺小可不行。”

    ……

    宁惟恺坐在原地没动,一直看着她上了公交,公交车的引擎沉闷响着开远了,他才掉头,驶向家的方位。

    原来只不过把酒吧认识的她,当成个开心果,当成可以调节气氛的小妹妹,放在身边。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

    在最不应该变的时候。

    ——

    与此同时,dg中国的写字楼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顶层多功能会议厅。

    查理斯正在召开全体高层的又一次战略会议。经过这些日子的痛定思痛,这位性格开朗乐观的澳洲商人,脸上也平添了很多阴霾。深深的眼袋,令他看起来非常像一只粗壮的熊猫。

    陈铮坐在他的左手旁,林莫臣作为贵宾和朋友,坐在他的右手旁。长条形的会议桌,此刻鸦雀无声。

    尽管坐得很近,林莫臣始终没看陈铮。

    而陈铮这回也学乖了,压根儿就没往这位敌友难辨的男人身上望一眼。

    查理斯翻开了手中的战略报告,非常严肃地说:“经过与美国总部的沟通,以及与诸位中国管理者的讨论,我们决定调整公司战略。二、三线品牌暂时不做更大规模推广,主力推进我们的一线品牌:zamon.”

    在场包括陈铮在内的所有人,精神一振。

    因为zamon是全球知名的顶级品牌,即使在中国,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品牌,三年前dg就引入了中国,跟其他顶级品牌一样,卖得也不错。只不过奢侈品牌的市场毕竟有限,不可能成为公司主要盈利来源。

    但现在查理斯却说,要主力推进zamon。

    一位战略分析员开始播放ppt,向众人解释这次的战略思路。

    正中出现的,竟然首先是一行中国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原来,受中国商人搅乱市场的行为启发,美国总部的战略部,提出了非常有针对性的举措——

    既然他们用一堆烂品牌,埋掉了我们的二三线品牌。那我们也可以用我们最好的品牌,把其他几个身陷泥沼的品牌给拖出来。

    具体怎么做呢?

    因为zamon在全球都是家喻户晓的,并且中国没有一个品牌可以与之媲美,甚至都相差甚远。只要打出zamon的名号,中国企业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法匹敌的——

    一个顶级奢侈品品牌,不是靠钱或者阴谋诡计能塑造出来的!

    所以呢,这次dg中国会分两手推进:一方面,加大zamon品牌在中国的推广力度,强力占有奢侈品品牌市场;另一方面,他们会制作一个新的企业宣传片,主打zamon,同时将旗下其他几个二三线品牌,全都打包亮出来。

    因为zamon已经在消费者心中建立了非常牢固的高端形象,有了这样的打包宣传,消费者无论如何都不会把dg的子品牌,与其他乱七八糟的品牌,混在一起了。

    当然,这样做的投入,会非常非常庞大,几乎压上了dg中国的未来。

    ……

    查理斯将这个市场战术,命名为“碾压”。

    以zamon为巨型坦克,带领旗下诸多品牌,一鼓作气,碾压过中国的箱包市场。

    ——

    散会后,陈铮故意找几个外国高管聊天,逗留着没走。等看到查理斯将林莫臣送进了电梯,自己一个人走回办公室,他才跟了上去。

    “查理斯。”他敲开门,“我有个重要的信息,想跟你汇报一下。”

    迄今为止,查理斯对这位中国下属,还是比较满意的。笑着点点头:“请坐。有什么重要信息要跟我分享呢?”

    陈铮沉吟了一下,说:“林先生为什么不接手对爱达的收购,这其中的主要原因,你知道吗?”

    查理斯摇了摇头:“他只说是个人原因。涉及隐私,我当然没有问。”

    陈铮就笑了。

    “你和林先生都是公私分明的人,这一点我很敬佩。不过……”他略略压低了声音,“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兵不厌诈。林先生之所以不接手爱达,是因为他的亲妹妹林浅,在爱达做高层。爱达现在的总裁、给我们dg中国带来很大麻烦的厉致诚,就是他的准妹夫。”

    查理斯张大了嘴,他很意外:“原来是这样!”

    陈铮既然已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抖落出来。就理所当然认为,查理斯会很上道的明白要做什么了。可等了一会儿,却见查理斯皱着眉头问:“ben,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呢?”

    陈铮忽然有点厌烦他。

    是故意的吗?故意让他说出来。

    外国人都喜欢这么装天真吗?伪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是如他心意,讲出了计策:“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们跟厉致诚斗得水深火热,如果林浅跟林莫臣的这层关系抖出来,一定能对爱达的人心造成打击。甚至我们可以放流言出去,说林浅就是投资公司专门安插在爱达的内应,这样她至少会接受公安机关的调查。厉致诚不仅失去了这个帮手,又失了人心,赔了夫人又折兵。就算不能对他造成致命打击,但此消彼长,对我们dg中国,肯定是有好处的……”

    查理斯听得入了神。

    他似乎也有些心动,有些为难。但过了一会儿,他却摇了摇头:“不行,ben,我不能这么做。这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也背叛了我和jason的友谊。”

    陈铮完全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外国人居然这么不开窍。

    于是他脱口而出:“查理斯,你能确定jason没有在偏帮他妹妹?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的二三线品牌推进得这么吃力,说不定jason从中作梗!”

    抹黑人,是不需要成本的。况且林莫臣的确总让他感到不可靠。

    谁知这一次,查理斯更加不信他的话了。他甚至笑了,好像他说的是多么荒谬的话。

    “噢,ben,你错了。”查理斯说,“jason是我最忠诚的朋友。而且,你也太小瞧了他。他的身家可不单单是个华尔街投资经理。一个小小的爱达,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有人估计过,他的身价是……”然后他说了数字,美元以亿计算的数字。

    陈铮倒吸了口凉气,同时心里骂了句操。

    查理斯又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就会对jason放心了。几天前,我就现在的市场情况,向他咨询意见。他却说自己只负责投资、身份敏感,不适合发言。

    后来实在难以推辞,他就写了一张纸条,折叠好递给我,说等我询问完总部的意见后,再打开看,跟他的意见是否一致。

    你猜怎么样?在我得到总部的‘碾压’战术指示后,打开了他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的就是今天你看到的那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ben,他给出的建议,居然跟总部的意见一样。一开始我还拿不定主意,有他的建议,才更加坚定推进‘碾压’战术。

    而且,难道总部还会害dg中国?所以对于他,你可以百分之百放心。”

    ——

    几分钟后,陈铮从查理斯的办公室告辞了。

    想到他说的林莫臣的言行举止,他也觉得一头雾水——难道林莫臣真的心狠手辣,完全不管自己妹妹,站在dg这一边?

    可这么巧,他刚要来跟查理斯“告密”,林莫臣就先一步获得查理斯更深的信任,使得查理斯完全不愿意加害他的妹妹?

    为什么他总感觉……被算计了?

    只是他完全琢磨不出来,林莫臣到底是在算计防备他,还是在算计查理斯和dg?

71假戏真做

    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局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每个人都在努力。

    厉致诚和林浅,在努力狙击外资的进攻;

    陈铮,在努力保住自己总经理的位置和利益。

    查理斯也在努力,他希望dg中国的业务能做得更好。他认为这样既能完成总部的业务目标,又能带给中国消费者世界一流的产品。这是非常有价值的事。

    林莫臣手下的投资经理们,也在努力。对新宝瑞和爱达的收购虽然一时没有进展,但这支世界顶尖的投资团队,正在无孔不入地渗透着两个企业的股东层。任何利益的缺口、任何人心的浮动,都会被他们抓住机会,像毒蛇一样,一点一点吃掉觊觎的目标。

    ……

    这天参加完查理斯的战略会议后,林莫臣回到他在霖市的办公室,已经是暮色~降临时分。

    他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深处。

    窗外夜色清朗,林莫臣姿态悠闲,双手插裤兜里,跟其他人打着招呼。经过会议室时,透过玻璃门,他看到里面灯光明亮。负责爱达的收购小组,正与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在密切交谈。

    林莫臣的目光淡淡滑过那个年轻男人。

    有点眼熟。因为林浅的缘故,他以前看过爱达所有高层管理人员的资料。

    所以他很快将这个人,与脑海中的一个名字对上了号。

    算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林莫臣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脸色没有半点改变,步伐也没有停留,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下后,他叫秘书送来杯咖啡,又看了会儿投资分析报告。这才往老板椅里一靠,长腿交叠,拿出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液晶电视。

    今晚八点整,dg旗下顶级品牌zamon的新广告,就要在各大电视台滚动播放了。

    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开始。

    为什么之前,林莫臣会给查理斯一张指点迷津的纸条呢?

    因为在厉致诚对外资品牌使出“群杀”战术后,林莫臣几乎可以断定,dg美国总部势必会动用zamon,来挽救其他品牌。既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即使指点一下查理斯,也影响不了大局走向。还能巩固与查理斯的私人关系,防住陈铮这个小人挑拨。

    而且,以厉致诚那小子惯用的套路,dg的碾压战术,必然已经在他的算计中。既然如此,他顺水推舟,说不定还如了他和林浅的意。而且这样,也不算违背他的职业操守。

    不过,据他刚才所见,爱达内部似乎是有人想要叛逃了。

    但这个关键讯息,他却绝不可能透露给林浅了。因为这在收购中是很常见的事,他如果说了,就严重违背了职业道德。

    如果今天的这个变故,会对爱达造成实质性的打击,那么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不过话说回来,厉致诚要是连这种商场常见的尔虞我诈都应付不了,那他也可以从他妹妹身边滚蛋了。

    ——

    九月初,长沙还是热得像个火炉。

    阳光炽烈的下午,林浅依旧是那身热得不行的蓝色工人服,戴顶鸭舌帽、绑了个马尾辫,跟几个技术员和工人站在生产线前,查看最近试验成果。

    比起几周前的摸索,现在从生产线下来的样品,已经基本达到林浅的理想值了。

    这意味着只要租厂房、买设备、招聘工人和职员,她的新品牌就可以正式投入生产。

    林浅有点激动,手一挥:“今晚我请大家吃饭。你们实在是辛苦了,功不可没。”

    众员工都叫了声好。大家也很兴奋,因为按照林浅之前的说法,集团总裁厉致诚已经同意他们这批人作为创业元老,短期借调到新公司去。将来他们想留在新厂,还是想回到原岗位,都随他们自己。

    现在爱达的业务四处开花,谁都想争上游,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订好了晚上的酒席,林浅就跟他们几个坐在工厂的办公室里聊天。刚聊了一会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林浅一看来电显示,忽的反应过来,抬头问身边的人:“今天是周几?”

    “林总真是忙忘记了。今天周六啊。”

    林浅一愣——完蛋了!

    她居然把厉致诚给忘了。约好了今天中午两点去机场接他,现在三点半了!关键之前厉致诚说不用她接,她还坚持非要接——因为很想他。于是他就同意了。可现在……

    以厉致诚今时今日的地位,大概没人会放他鸽子吧?林浅脑子里滑过这个念头,赶紧拿起电话,走到无人的过道里,这才接起。

    “喂……”她的声音有点心虚。

    “喂。”他的嗓音依旧低沉而平稳。

    “对不起啊,我忙忘记了,你在哪儿啊?”她小声说。

    “在忙什么?”他不答反问。

    “在忙新品牌的事。”讲话的空档,她又翻看了一下手机,好家伙,他之前已经打了三个电话。她都没听到。

    脑海中突然冒出个画面——冷峻清贵的厉致诚,站在接机口,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看着来往的行人,却始终无人理睬他……

    她真的错了!居然把他给忘在了机场。

    “你现在在哪儿啊?”她再次小声问。

    “我已经到了。”

    林浅“哦”了一声,说:“那你等着,我马上就来。”又对着电话,清脆地“啵”了一声,这才挂断。

    走回大家中间,林浅带着歉意说:“对不起啊,厉总那边临时给我安排了工作,咱们的聚餐改到明天好吗?”

    她说得冠冕堂皇。本来啊,是厉致诚给她安排了工作——陪他。

    众人当然说好。

    既然已经忙完了,大周末的,大家也都不再滞留,关灯关电源,一起离开了车间。

    林浅跟一个年轻的女设计师走在最后头,两人还在就新品牌的外观,随意地聊着。至于厉致诚,他说他已经到了,林浅自然而然理解成——他已经到了两人每周相聚的湘江边上的酒店。所以她打算直接开车过去。

    外头太阳正大,车间外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倒也阴凉。大家都抄近路,穿过绿化带之间的小径,前方不远处就是公司大门。

    林浅正和设计师聊着,忽然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侧的花坛背后,走出来个人。阳光透过树枝,斑驳照在他身上。他穿着简单的浅灰色t恤、黑色休闲长裤,戴着顶鸭舌帽,双手插在裤兜里,抬头看向她。

    林浅一下子就愣住了,脚步就慢了下来。他已经伸手,一把将她从小径上拉过去,拉进了怀里。

    林浅又是惊喜又是惊吓——惊喜地是,没想到他说的“到了”,居然是到了厂里来接她。

    惊吓地是,这边是新厂,大家都不知道他和她的关系。要是看到集团的大老板突然杀过来,跟她暧昧不清,那也太突然太劲爆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她压低声音问,“还有好多员工在呢!你先松手,咱们在停车场见……”

    话还没说完,厉致诚那被帽檐阴影覆盖的眼中,闪过幽沉的笑意。

    然后他低头就吻了下来,还将她牢牢扣在怀里。

    林浅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他故意的!谁让她放了他鸽子呢?

    两人正吻得不可开交,走在前头的女设计师已经发现了林浅的“突然不见踪影”,只听她“咦”了一声,喊了声:“林总、林总?”脚步声已经近了。

    林浅朝厉致诚露出求饶的眼神,“呜呜”含糊不清。厉致诚嘴里全是她清甜的味道,又低头在她鼻尖一咬,这才松开她。

    林浅赶紧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衬衣,走了出去。她反应也很快,拿起手机,做认真通话状,同时朝那女设计师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走。女设计师这才了然,转身走远。

    林浅将电话收进兜里,转头看着一脸淡然的厉致诚。他依旧站在树荫下,静静地等着她把员工糊弄过去——那模样说不出的英俊利落。

    林浅想到他自己跑到厂里来找她,有点心疼也有点情动。看了看左右空旷无人,伸手就勾住他的脖子,低声亲昵地骂道:“你混蛋。”

    “嗯。”他盯着她答,“混蛋才会被女人晾在机场。”

    林浅“噗嗤”笑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两人牵着手往外走,快到有人的地方,林浅赶紧挣开,厉致诚瞧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因为厉致诚对于下面的分厂而言,是超级大老板。他本人又不喜欢露面,所以下面的工人见过他的倒不多。加之帽子一扣,又一身休闲装扮,跟林浅一路走过去,竟然没人认出来。

    但林浅这一路,遇到的几个人,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林总。”

    “林总好。”

    林浅一一微笑点头。

    众人的目光,自然也落在她身边的“陌生男人”身上,见他神色冷峻目不斜视,帽檐遮住大半张脸,跟林浅沉默并肩而行,当真是神秘又惹人眼球。

    林浅当然不会把他介绍给员工,赶紧拉着他,快步走下了停车场。

    ——

    回到酒店,林浅先陪他吃了个饭,已是夕阳斜沉。

    两人踏着落日的余晖,沿着江边的滩涂散步。这是酒店自有的一片沙滩,地势空旷,脚下一片柔软。水面上有野鸭和水鸟不断掠过,景色宁静又生动。

    走了一段,林浅看到前方有一片浅滩,大大小小的岩石嶙峋分布,还长了褐色的青苔。林浅一时兴起,转头看着他:“要不要翻螃蟹?”

    这种事,从小在部队大院,跟一帮臭小子一起长大的厉致诚,自然驾轻就熟。他闻言微微一笑,挽起t恤的袖子,露出结实修韧的小臂,挺轻蔑地看她一眼:“你会?”

    林浅:“去!我小时候是翻遍霖市无敌手!”

    “哦?”他已经率先踩上一块岩石,低头观察,同时淡淡说,“那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林浅忍不住笑了,答:“你孤陋寡闻呗。”比起厉致诚,她的准备工作更彻底,不仅挽起了袖子,还把凉鞋给蹬掉了,裤子撸到大腿根,直接就踩进了水里。

    两人在一切户外野外活动上,都是竞技性的人才。所以一时都没讲话了,屏气凝神观察水里动静。

    然而林浅早该想到的,野外寻找食物,也是特种兵的必备技能之一。所以不多时,厉致诚已经翻出了五只,可她这边才孤零零的一只。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憋足了劲儿继续找。

    可对于厉致诚而言,“翻螃蟹”这种童趣的事,本身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不过是陪她开心。此刻见她秀眉轻蹙,一幅“我要大干一番”的模样,他心念一动,也不自己找螃蟹了,而是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林浅找得很专心,哪里注意到身后这个特种兵。这时看到一块石头下冒出气泡,她心中一喜,慢慢俯低身子,用手扶住了石块……

    站在她身后的厉致诚,也慢慢俯了下来。

    林浅猛地将石块一抬,果然就看到一只肥大的螃蟹贴在石缝中。她伸手就要抓过去,谁知旁边伸出只更快的手,一把就将螃蟹抓起,从她面前抢走了。

    林浅瞪大眼,转头看向他。他却神色自若将螃蟹往沙滩上一放,然后平静却挑衅地看向她:“第六只,承让。”

    林浅气死了,从水里冲出来,伸手就抓住他的衣服:“你这是耍赖啊你!”

    厉致诚眼中闪过笑意,一把搂住她的腰,轻声说:“兵、不、厌、诈。”

    “去!”林浅低头想要咬他的小臂,可他更加眼明手快,伸手就捏住她的下巴。林浅一时动弹不得,转头就作势要咬他的手指,厉致诚低头就吻下来,堵住了她的唇。

    两人在夕阳下厮闹了好一会儿,并肩坐在沙滩上。林浅靠在他怀里,双足还是赤着,在水里划动着。厉致诚的目光则先落在她的双脚上,然后是同样光~裸白腻的小腿,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最近,厉致诚的感觉有点不对。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在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中,慢慢体现的。而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但竟然无能为力。

    具体来说是怎样呢?

    以前,两人相处的时间,都是根据他的日程表来安排。当他空闲下来时,会给她电话,跟她视频,或者飞过来看她。而她必然欢欣雀跃,等待在那一端。

    她围绕着他转,彼此珍惜。他以习以为常。

    工作上也是。他规划大的方向,她就在这个范围里,尽情释放才华。

    那感觉就像是……她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始终在他的掌中跳舞。

    可自从她立志要“创立自己的品牌,干出一番事业”后,情况就慢慢变得不一样了。打电话过去,她会说在忙,很快就挂断;有时候甚至干脆就因为专注做事开了震动,没听到。

    见面也是。他为了这个周末的相聚,把所有工作压缩在前面几天完成,蒋垣跟着他已经熬了好几个晚上。当然,这种事他并不会告诉她。但怀着对她的强烈渴望飞过来后,她却经常忙得没时间陪他。抑或是陪了他一会儿后,下属又有事找到她……

    厉致诚在心中无声自嘲——想不到,他也会有被自己的女人冷落的一天。并且因此感到……失落。

    他低垂目光,望向搅乱男人心湖的罪魁祸首。而她懵然未觉,还在用双足戏水。白玉一样的脚趾,在阳光下圆润可爱。

    厉致诚:“女人的脚不要在凉水里浸太久。”

    林浅有些惊讶:“这个你也知道?”索性将脚从水里抬起来,眼珠一转,直接踩在了他怀里。

    她脚上全是水,他的t恤和裤子瞬间水渍斑斑。他也不在意,伸手就捏住了她的两个脚掌。林浅被他弄得有点痒,吃吃笑了:“别捏啊。”

    厉致诚抬眸看着她,手却将她的脚掌包裹住。脚心传来的温度,令林浅心头一暖。而他的眼神幽沉寂静,俊脸透出一丝温柔,在昏黄的落日下,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林浅看得心头阵阵悸动,他却始终这么盯着她,同时低头,在她白皙光滑的小腿上,轻轻一吻。

    林浅的心弦狠狠一颤,他已开始沿着小腿线条,轻咬慢舔。林浅全身被一种刺激而新鲜的战~栗感席卷而过,差点就呻~吟出声。

    见他眸色深沉涌动,林浅的心也阵阵颤抖。望见不远处沙滩上还有稀落的游人,她更觉浑身不适,将腿从他怀里抽了回来,双手抱膝,躲开了他。

    他抬眸静静望着她。

    明明已经好了这么久,可他一个眼神,却依旧能叫她心跳加速。

    “旁边好多人!”她低声抗议。

    “嗯。”他双臂往后一撑,眼睛看着远方,淡淡地说,“一时情难自禁。”

    林浅顿时又惊讶了——她记忆中的厉致诚,可是很少会说这么直白的情话的(除了在床上)。他从来只不动声色地撩拨得她情难自禁,现在居然承认自己先没把握住。

    而且还是在她什么都没干的前提下,他自个儿要亲她的小腿。

    不得不说,她现在的感觉……

    爽极了。

    “哦,我明白的。”她瞬间又嚣张起来,斜瞥他一眼,“男人嘛,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嗯……”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于她的嚣张,厉致诚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于是……林浅立刻嚣张不起来了。

    毕竟形势比人强,天马上就要黑了,他们马上就要回酒店了,然后……

    林浅脸颊微微一烫,可心头又是甜甜的。靠在他怀里,一起看着远方。厉致诚的手沿着她光滑的脖子,缓缓摩挲着,说:“以后我见你,是不是也要提前预约了?”

    林浅顿时笑了:“那也说不准。毕竟我刚开始创业嘛。”

    “合理安排,不能再因为公事侵占我们的私人时间。”他淡淡地说。

    林浅又笑了:“好吧我尽力。”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林浅窝在他怀里,越琢磨越想笑,最后就用手指轻戳他的胸膛:“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厉致诚如何不懂她的意思?听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欣喜和撒娇,心头亦是一荡。将她的手指一捏,低声说:“嗯,心甘情愿。”

    ……

    回到酒店,这一晚的缠绵,理所当然格外的热烈。等到林浅软绵绵地趴在床上,厉致诚在她身旁平躺着暂作休憩,已是夜里j□j点钟。

    林浅全身骨头都散了架似的,一动也不想动,就从边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漫无目的地浏览。

    谁知电视节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换了几个台,都看到了zamon那精致奢华的广告。

    林浅撇撇嘴,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要是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对策,现在我应该就像以前一样,急死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瞎操心。”讲完这话,忍不住又笑了。

    厉致诚眼中也泛起淡淡的笑意,只是看着dg的广告,眸色依旧变得深沉。

    林浅现在的感觉的确很难以言喻。以前已经跟着他,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心情也是大起大落,饱尝了很多委屈。尽管对他的冷酷算计有过微词,但因为跌落过谷底,所以当最后胜利到来时,那狂喜也是加倍的强烈。

    可现在……

    啧啧……看着对手如棋子般,在她和厉致诚(当然主要是厉致诚)的算计里,按部就班的运作,那感觉就像是心里藏着个天大的秘密,却不能告诉别人。憋得又快活又难受。

    而且,尽管已经有了后招,但后招是否真的能见效,是否会有别的变数,也并非十拿九稳。所以其实,她内心的焦灼感,虽不如以前那么强烈,但也很揪人。

    倒是厉致诚——她转头看着他,这么一步步走来,神色永远淡定,镇定自若。

    林浅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颊一吻:“我爱你。”

    厉致诚侧眸看着她,嗓音低沉地重复:“我爱你。”

    两人静默对视了一会儿,林浅想起了另一件事,问:“听说最近老爱达有几个小股东,把手里的股份卖掉了?”

    厉致诚点了点头:“有几个。”

    林浅眨眨眼,他们的计划里并没有包括老爱达股份被卖掉这一项。

    “没事吧?”

    “没事。”厉致诚神色平淡地说,“这些事控制不了,顺其自然,无关大局。”

    林浅想了想,也觉得是。

    因为厉致诚虽然在老爱达只占1o%的股份,但其股份主要集中在徐庸、厉致诚的嫂子、徐庸的另一个儿子,以及顾延之、刘同等几个心腹手里。林浅算过了,即使那些当年的小股东全部卖掉手里的股份,dg也最多获得15%-2o%,要想控股老爱达,除非上面那几个人,厉致诚的家人和心腹里,同时有两个人叛变。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林浅就放下心来,继续看电视。过了一会儿,厉致诚说:“我过几天去趟美国。”

    他这个行程安排至关重要,林浅也是知道的。于是点点头,抬头对他笑道:“祝你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

    然而,林浅没想到的是,就在厉致诚去美国后的第五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从爱达总部传来。

    而在当天晚些时候,dg集团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已收购到老爱达超过51%的股份,成为新的控股股东。据说,人在疗养院的董事长徐庸看到这则新闻,当场心脏病发,被送进了抢救室。

72谁在堕落

    dg集团这一轮的碾压战术,分成两个步骤。

    第一步,主力推广zamon品牌,令它成为在中国影响力最大的奢侈品牌。

    当然,这一步其实是赔钱的。奢侈品消费市场毕竟很有限,但外国人也深谙“赔钱赚吆喝”的道理,这样就保证几乎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了zamon和dg集团。

    第二步,才是做一个简洁的企业形象广告片。将zamon和其他二三线品牌放在一起,让大家知道,它们全都系出名门。

    这就好比我们都知道保时捷是生产跑车的,哪天它要做了一款自行车,我们也会想:噢,那是保时捷的自行车,工艺水平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dg集团利用的就是人们的这点心理。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分两步走?这遵循了广告传播学最简单的准则——你传播的越少,受众接受的就越多。一次,只能给消费者灌输一个概念,才能给他们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几个星期前,查理斯就刚刚走完第一步,正要过渡到第二步。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利——zamon如计划稳步推进;各个门店和品牌的销售额也有提升;投资公司也传来好消息——他们已经控制了爱达的一部分股权。这对他这边展开市场竞争,也会很有帮助。甚至连大洋彼岸的美国本土,一向平稳的zamon的销量,最近都有明显增长——简直就像是某种大获全胜的预兆。

    但在这个关头,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在中国箱包企业看来,查理斯是来抢夺市场的巨鳄。

    但在dg中国的员工看来,这位澳洲中年人,其实是个非常和蔼可亲、勤奋尽责,甚至还有些可爱的男人。

    他只要一有空,就会深入各部门,跟每一个员工交谈;也会把合作商请到办公室来,赠送澳洲的袋鼠公仔给他们。所以他来中国这半年多,只要跟他交往过的人,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然而,正因为他这种细腻的待人接物的风格,使得他能掌握更多的关键信息,对他做决策起到很大帮助。

    所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仅是个随和可爱的男人,也是个果断睿智的男人。

    这天午后,他就坐在市场部的办公室里,跟几个年轻的中国员工聊天。他们当中有dg招聘的应届毕业生,也有从别的企业挖来的人才——新宝瑞、爱达都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查理斯觉得这句话讲得很好,所以在他刚接手dg中国时,就让人力资源部在行业内部广泛挖掘人才。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此刻,一个从新宝瑞跳槽过来的女孩,就在打趣爱达过来的男孩。

    “你们爱达那招也挺损的。”她说,“控股明德,结果我们新宝瑞把沙鹰做得那么好,最后是给你们做嫁衣。”

    年轻男孩只是笑。

    上一场腥风血雨的商战,别人也许不知其中原委。但这些员工都是做市场的,自然看得比旁人都清。

    查理斯也看过之前的新闻报道,但也只是了解个大概轮廓。于是他颇感兴趣的看向那男孩:“具体是怎么样一个过程呢?”

    ——

    查理斯是怀着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

    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厉致诚。

    刚刚,几个中国员工七嘴八舌的描述,令他非常清楚的了解到上一轮商战,起承转合的过程。而在他的追问下,中国员工又把之前爱达与司美琪的一战过程告诉了他。

    查理斯是个很善于把握细节的人。他很快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每一次,厉致诚都会丢出诱饵,主动挑衅对手。然后对手自然而然遵循常理,对他还以打击。

    结果,就掉入了厉致诚的圈套中。他的爱达看起来似乎一蹶不振,被暂时打压住。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是故意引导对手这么做的。

    然后在一段时间后,厉致诚就使出了杀手锏,彻底将对手击溃。并且还是连根拔起那种击溃,对方彻底不能再与他对抗。

    ……

    这个过程的前半段,感觉多么似曾相识?

    不就是他和dg中国现在的处境!?

    尽管以上都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可查理斯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我们前面说过,但凡有才能的领导者,在做决策时大多有非常敏锐的直觉,而不单单依靠分析数据。宁惟恺是如此,厉致诚是如此,查理斯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也是如此。

    这个下午,查理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见。可是他左思右想、冥思苦想,还是想不出厉致诚到底会怎么做。

    但是他还是发现了其中的规律——那就是厉致诚每一次的大反击,几乎都是抓住了对手本身致命的弱点,所以对手才不能对抗。

    譬如第一战,司美琪身陷明盛项目的条款,无法及时与其展开竞争,所以大片中档皮包市场才被厉致诚夺走;

    譬如第二战,沙鹰品牌跟明德面料,被牢牢捆绑在一起。同时新宝瑞自相矛盾,自己的新品牌,把休闲包和户外包市场都灭掉了。

    ……

    dg中国现在的弱点在哪里?

    查理斯想来想去,对于dg这样全球领先的优秀企业,如果硬要找弱点,现在只有一个——

    陈铮。

    主意一定,查理斯叫来了几个从澳洲带来的老部下。

    “最近你们观察一下ben,看看他都在忙什么。总部也想考察他是否合适继续留任总经理的位置。不过这件事要秘密进行,最好找几个华人员工配合,毕竟你们跟我一样不是本地人,走到哪里都太醒目。”

    老部下们都答应下来。

    几天后,他们就给查理斯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查理斯听完后,几乎是暴跳如雷,立刻吼道:“叫ben来我的办公室!立刻!”

    ——

    陈铮此人虽然在高级别的商战中,脑袋实在算不上灵光。但他搞钻营龌龊之事,的确有自己的一手。当年他就在新宝瑞和爱达都埋下了眼线,此时dg中国是他的母公司,既是助力也是掣肘,所以他当然也安插了人。

    于是这天,在踏入查理斯的办公室前,他就收到了消息,说查理斯大发雷霆,并且很可能与那批有质量问题的休闲包有关。

    陈铮心里咯噔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就若无其事地踏进了查理斯的领地。

    “嗨,boss.”他笑嘻嘻地跟坐在老板椅上,一脸阴沉的查理斯打招呼。

    查理斯的肺都要气炸了。他其实是个很会搞人际关系的人,但不代表他在下属面前还要约束自己的脾气。

    尤其还是个他不怎么看得上、可又暂时摆脱不了的下属。

    “那批质量不合格的休闲包,你还在卖?”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

    陈铮:“什么?当然没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查理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矢口否认,太不要脸了!

    “ben!我明确告诉过你,那批产品不可以再出售!可是我的员工,却在多家偏远的门店,看到他们还在上架!难道你们中国人,就是这么执行上级的命令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我要向美国总部投诉!你这是严重的渎职!”

    陈铮愣了愣,露出疑惑的表情:“查理斯,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是不是……下面门店有人不遵守我的命令,偷偷拿出来卖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查到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查理斯:“……”

    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

    他想到,现在dg中国的发展,还离不开陈铮和新宝瑞。这件事既然发现了,就能亡羊补牢。至于告状,他可以等到明年,业务稳定了,再把陈铮换掉。

    于是他换了比较语重心长的语气:“ben,我想你完全没想到,这件事对我们是多大的危机。”他把自己下午对厉致诚的分析,对陈铮说了一遍(当然,没说陈铮是唯一的弱点这个结论)。然后他说:“如果这件事被厉致诚发现,他就可以借此攻击我们,那么我们刚刚让中国消费者接受的企业形象,就会大打折扣。到时候不止dg的二三线品牌,以及你们司美琪的品牌,无法翻身,甚至zamon的形象都会受影响。那我们就会一败涂地!”

    陈铮听得心头猛地一震。

    他此刻后知后觉的惊悚感,是远胜于今天下午的查理斯的。

    因为他心中一直就有个疑塚,一个模糊的念头——为什么当初厉致诚不早不晚,偏偏在他把这一大批休闲包全部生产下线时,抢先推出了新品牌?致使他大量库存死在仓库里,现金流彻底断裂。如果不是dg收购这个契机,他陈铮现在想必已经破产,甚至可能因为无力偿还债务而蹲监狱。

    现在查理斯这么一点,他突然就想通了——厉致诚必然是暗中掌控了司美琪的一切动向,或者通过眼线,或者其他方式,才能把出击时机挑得这么准。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狠了。他打定主意要让他陈铮身败名裂、翻不了身!

    而查理斯刚才讲的话,不无道理。既然厉致诚能准确掌握他的生产进度,很可能也了解到这批产品的质量问题。这样真的会如查理斯所言,在不久的将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陈铮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查理斯看到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也暂时不跟他追究责任,而是郑重的说:“ben,请你立刻处理这件事。”

    陈铮点了点头:“我一定马上处理。”

    查理斯满意了。

    两人又在办公室里商量了一阵。起初查理斯认为应该将出售的产品全部召回、赔偿消费者损失,但陈铮强烈不赞同。他认为那批包从外观上看不出多大问题,消费者不一定能发现。而且dg刚进入中国,这样会严重损毁企业形象。

    查理斯觉得很错愕,因为他觉得有问题就应该召回,这完全违背了他一贯的诚信原则。但他的确不能拿企业形象冒险。

    这时陈铮就劝他:“查理斯,入乡随俗,你必须适应中国人的竞争方式。你品德高尚,别人使出阴谋诡计,你就会吃大亏。”

    最后,还是陈铮想出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将那个休闲包子品牌,秘密低价卖给别的小企业。最好是乡镇企业。

    因为他们的产品质量一向不比上司美琪爱达这样的巨头,不会挑剔这一批产品的问题。而且他们的企业形象一向差,实力又弱小,将来就算出了问题,也可以顺理成章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他们没有还手之力。

    查理斯拍案叫好,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只是之后的几天,查理斯每每回想起这个“很卑劣”的做法,内心深处还是会有点惭愧。

    但时间长了,他慢慢也就忘了。后来再想起,他也觉得没什么了——在中国的确要灵活变通,才能适应这个规则不成熟、却异常激烈残酷的市场。

    ——

    十来天后,这个休闲品牌就成功的卖了出去。

    陈铮并没有亲自露面,据负责这件事的下属回报——买这个品牌的,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小农民企业家,对质量甚至还“挺满意”。下属参观了他的工厂和企业,产品基本都是销往国内三线城市和乡镇。很安全,不会对司美琪的主力市场造成影响。

    这件事就算暂时解决了。不过现在,陈铮又面临了一个新难题。

    因为根据心腹的仔细估算,贱卖掉休闲品牌后,司美琪到年底,将完不成既定业绩目标。即使后面几个月,zamon品牌带活了司美琪,但前期亏损太大,只怕难以力挽狂澜。

    而按照当初中外资双方签订的管理协议,如果连续两年司美琪完不成目标,陈铮就要下课。

    这个境况,令陈铮非常懊恼。因为谁知道明年查理斯会不会再给他使绊子?这洋鬼子精得很,现在也学坏了,都开始派人暗中监视他了。

    痛定思痛后,陈铮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对他来说,保住司美琪和自己的地位,是比dg中国整体业绩更重要的事。

    他决定一箭双雕。

    ——

    几天后,陈铮再次去了查理斯的办公室。不过这一次,他是主动去的。行色匆匆、神色凝重。

    他连门都不敲,也不理秘书的阻挠,直接冲进去,一拍桌子,愤怒地吼道:“查理斯,我们被爱达暗算了!”

    查理斯惊讶极了。

    陈铮立刻向他讲清楚了“原委”。

    据他所说,今天一早,他接到生产管理部的紧急报道,声称生产线被人动了手脚,最新生产下线的一大批dg品牌的皮包,全都存在质量问题。

    查理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快速赶到车间,看着堆积如山的不合格品,查理斯心痛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两人调来监控录像查看,却发现已经被人处理过了,根本没拍到任何违规操作和可疑人物。

    查理斯非常非常愤怒,他从没遇到过这样无耻的竞争者。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感觉有点不对劲,就问陈铮:“你确定是爱达做的?”

    陈铮点头:“当然。以前我们竞争时,他们经常这么干。而且厉致诚这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那个林浅也不是好东西,你看看她策划的那些广告,多么无耻!这件事早不出晚不出,我们的业务刚刚有起步,马上就来了。他们的用心非常明显。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只怕所有产品都会被他们使坏!”

    查理斯这才全信了,恨恨地点了点头。

    陈铮又问:“这件事是否马上汇报总部?”

    “不!”查理斯几乎立刻脱口而出。

    近日来市场势头一片大好,dg大有跟中国企业势均力敌的趋势。他也刚刚受到了总部的嘉奖,即将走出关键的第二步。如果这个节骨眼爆出这件事,总部一定会责备他管理不力,各项支持政策只怕也会打折扣。

    陈铮心头暗笑,他要的就是查理斯的隐瞒,这样就有把柄落在了他手里。将来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要查理斯平安,他的地位也必然稳固。

    他又作焦急状问:“那怎么办?”

    查理斯打断他的话:“我会处理!这批货虽然出了问题,但只是一个子品牌的问题。我们可以暂缓它的推出,不影响整体战略布局——就这么决定了。”

    “好的,还是你看得长远。”陈铮露出无奈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查理斯忽然抬头问他:“你上次说过,把林浅和林莫臣的关系公之于众,就能有效打击爱达和厉致诚……打算怎么做?”

73山中有虎

    很久以后,当林浅再回忆起这一段腥风血雨的日子,会发觉几乎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按厉致诚的预期发展着。

    譬如dg进入中国的第一步,果然是推进二三线品牌,正中他们下怀。

    譬如当厉致诚实施“浑水摸鱼”战术后,dg果不其然又将zamon推到了风口浪尖;

    又譬如现在,市场开始出现平静的僵持状态。

    zamon就像个漂亮的水晶球,被悬挂到了市场的最高处。而在这背后,dg已经不知不觉使出了他们的全部力量:资金、人力、品牌影响力、司美琪的全部渠道和资源……并且,他们还将顶级品牌与普通品牌捆绑在一起。

    这个时候,如果谁在他们背后推一把,zamon,以及整个dg中国,就会砰然坠地,砸得四分五裂。

    林浅原以为,已经到了出手的时机。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出现了。

    老爱达竟然被dg成功控股了。

    并且后续的变故,还不止这一件事。

    ——

    天还没亮,林浅躺在公司宿舍的被窝里,正在给大洋彼岸的厉致诚打电话。

    “伯父没事就好。”她柔声说,“看到新闻吓我一跳。”

    厉致诚走在西雅图塔科马机场的候机厅里,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窗外夜色朦胧,灯火阑珊。他看着即将搭乘的飞机进入停机坪,嗓音低沉地答:“不用担心。我中午跟他通过电话,没有大碍。”

    “嗯。我今天要不要飞去看看他?”

    厉致诚静默了几秒钟,已有了决断:“不用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呆在长沙。”

    林浅心头有点不太痛快,但还是同意了。

    她并非因为厉致诚不痛快。她很清楚他的用意——现在老爱达陷入dg的手中,震惊了中国企业界和媒体舆论界。虽说老爱达现在在爱达集团的业务占比中已经很小,但对于厉氏父子来说,毕竟有“家业”这一层意义。也是全体爱达员工、尤其是为数众多的老员工,心中“爱达”的象征。

    爱达集团作为中资企业抵抗这一场收购战的领袖,现在却把“家业”给丢掉了。外界怎能不众说纷纭?有的说在zamon强势压境的情况下,爱达集团领导层已经动摇,已经跟dg达成了秘密的收购协议,即将整体卖身;也有人说爱达内部分裂成了两派,人心动荡,已经乱了套……当然,不排除有人在舆论界推波助澜、添油加醋。

    厉致诚不让她回霖市,是想让她远离这一片是非之地。

    而林浅,既为这次爱达被人暗中捅了一刀不痛快,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痛快。

    “是谁卖了股份,你查清楚了吗?”她问。

    “清楚了。”厉致诚抬眸看着窗外的景色,脸色也变得淡漠,“除了顾延之,还有徐澄晏和我嫂子。”

    ——

    同一天,爱达集团副总裁、外界公认的厉致诚的左臂右膀——顾延之先生,正一身休闲衬衫和长裤,戴着墨镜,在mk投资公司和dg集团人员的陪同下,参观zamon在纽约的旗舰店。

    来美国前,他向爱达人力资源部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同时留下的,还有他的个人辞呈。

    而此刻,他在众人的簇拥下,显得格外意气风发、轻松悠闲。

    “顾先生。”一个dg集团的经理笑着问,“对这趟美国之行满意吗?”

    顾延之摘下墨镜,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满意,很满意。谢谢你们的款待,我想我也算达成了自己的人生理想,赚够了钱,开始周游世界——就从美国站开始。”

    大家都哈哈大笑。旁边还有个经理是中国人,也是这次一起从国内飞过来的。他笑了笑,问:“顾总愿意出售爱达的股份,并且还离开了爱达。我们这些同行,其实都很惊讶呢,都想知道为什么。”

    这话有点意味不明。

    因为收购是投资公司跟顾延之谈的,dg高层也只看最后的收购结果。而像这位经理,昔日跟顾延之算是竞争对手,内心就多少有点犯狐疑。可股份出售又是实打实的,dg的确是对老爱达控股了。所以他们心中充满了疑惑。

    对于这些疑惑,顾延之只是微微一笑。见包括刚才那人在内,还有好几个人都望着自己。他只淡淡地答了句:“个人原因,恕不奉告。”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顾延之为什么会从爱达出走?个中缘由,mk投资公司的人当然会向dg说明。而几天之后,dg内部就传开,慢慢整个行业也都知道了。

    “卸磨杀驴”,是中国的上位者亘古不变的爱好和手段。

    顾延之或许曾经是爱达的重要股东,身价显贵。但自从厉致诚接手后,vinda、aito等品牌接连推出。而厉致诚对集团资产进行了一系列的重组和剥离,顾延之手中的股份被大大稀释。而因为薛明涛、林浅等新人的崛起,他原来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受到了威胁。

    这引起了他大大的不满。在dg的重金收购前,他动心了。

    而行业里的人,对这件事褒贬不一。

    有的认为,顾延之此举多少不太仗义,背后插老主一刀;也有人觉得,顾延之本来就才华出众,自己创业也会做得很好。人各有志,只不过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但大家达成共识、并且也都看到的是,顾延之的确是跟爱达决裂了、离开了,再无半点关系。在后来连续几个月的时间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仿佛就此沉寂于江湖。

    ——

    再回到林浅这边。

    跟厉致诚通电话的次日一早,她意外地接到了徐庸身边助理的电话。

    “林总。”助理的语气很客气,“董事长刚刚有指示,让你今天来霖市一趟。他要见你。”

    林浅很奇怪:“有什么事吗?”

    助理顿了一下。

    虽说他是董事长的助理,但现在爱达谁不知道,厉总裁已经大权在握。而他是领导身边人,自然知道总裁对这位未婚妻十分重视。

    于是他比较含糊地答道:“今天一早,有位老股东来探望董事长,提到了最近外面的一些事,也提到了你。董事长之后情绪就不太好。”

    林浅心里咯噔一下。

    ——

    对于要不要回霖市见徐庸这个问题,林浅想,去肯定是要去。

    要是不去,才真显得她心里有鬼。

    徐庸并非不通情理的人,叫她过去,肯定也是想当面问清楚。这样也好,免得将来因为这件事,彼此心中有了间隙。

    但她也不能这么贸贸然的去。

    挂了电话后,她就坐在床上,单手托着下巴琢磨。

    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老爱达股权被收购、徐庸被气得住院的时候,她和林莫臣的关系,被人捅给了徐庸呢?

    也许是巧合。

    但也许是有人刻意为之。

    是谁呢?

    dg的人?陈铮?抑或是行业内甚至爱达内,想要卖身给dg的人?

    利益当前,每个人有不同选择,这种人存在也不奇怪。

    但肯定不是mk投资公司的人。因为有林莫臣在。

    不管是谁,使出这一招,目的是什么?

    让徐庸对她心生隔阂?不,这还不够,不足以对爱达造成打击。

    林浅的心一沉——这件事对方既然能捅给徐庸,只怕很快也会捅给大众。

    之前她和厉致诚的确防着这件事,但也没有太草木皆兵。因为爱达既然稳如泰山,她和林莫臣又各自回避,就算被人捅出来,也激不起什么波澜。所以她根本也不怕。

    但现在,事易时移。老爱达意外被收购,媒体舆论非常敏感紧张,爱达的人心也有些动荡。如果有人拿她和林莫臣的关系再做文章,只怕百口莫辩。

    靠!

    林浅恨恨地用手捶了一下床。

    厉致诚说得对,她现在最好不要回霖市。

    她拿出手机,给厉致诚打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还在回国的飞机上。

    就在这时,徐庸助理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林总,刚刚董事长又问了。老年人心里装不住事,医生也说他的心情不能再波动。你今天还是过来一趟吧——为了他的身体考虑。”

    “……好的。”

    挂了电话后,林浅仔细地分析了一下。

    其实无论她呆在长沙还是霖市,对方有意为难,总能找到她。

    而她去了霖市,会有什么风险呢?

    首先想到的是,徐庸的身体还不稳定,万一跟她沟通时情绪激动,出了什么问题,这不是她能承担的责任。所以她最好定晚一点的机票,耗到今天下午厉致诚抵达霖市的时候,一起过去,有他在,总稳妥些。

    其次,对方很可能捅到媒体处,或者在爱达内部散布谣言。如果是陈铮,以他惯用的手段,很可能会无耻地煽动闹事。所以她必须特别小心行踪,避免意外。

    再次,不管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这件事终究只是捕风捉影、欲加之罪。有林莫臣和厉致诚双方在,以他们的能耐,肯定会以最快速度为她撇清责任、处理好舆论。所以她不用太担心。

    这么安慰自己后,她拿起电话,叫秘书订机票。再打给高朗,让他秘密带几个保安,到机场接她。这么慎重安排了一番后,她最终叹了口气。

    虽说也没什么可惧怕的,但到底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厉致诚抵达霖市机场时,已经是夕阳斜沉时分。

    轿车行驶在公路上,他打开手机,就看到林浅的三个未接来电和一则短信。

    “你父亲要我今天到霖市来见他,我过来了。”

    厉致诚立刻拨打她的手机,却是关机——在路上了。

    厉致诚沉吟片刻,叮嘱蒋垣:“你留下接林浅,我先去医院。”

    ——

    为什么厉致诚要先去医院呢?

    一是的确担心父亲的身体;二是想在林浅到之前,就把这个问题在父亲这里解决掉。

    他不需要林浅去面对父亲的质疑,去自陈清白。

    抵达医院的特护病房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厉致诚推门进去,就见父亲躺在病床上,看着竟比几天前他出国时,削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太好看。平时深邃清亮的眼眸,此刻也显得有点……浑浊。

    这令厉致诚微皱眉头,在他床边坐下。

    “不是告诉我情况稳定了吗?”他低声问,同时握住了父亲的手。

    “被澄晏气的。”徐庸沙哑着嗓子答,“你嫂子一个女人,想卖掉股份我可以理解。但他怎么可以?”

    徐澄晏,正是徐庸的另一个儿子,离婚后的私生子。

    “不影响大局。”厉致诚缓缓地说,“你完全没必要动气。”

    可这点徐庸却不认同了。到底是病来如山倒,他也老了。人一老,再豁达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偏执。

    “老爱达,现在你们都叫老爱达。”他慢慢地说,“但那是我的心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他抬起黯淡的眼看着儿子:“你会替我拿回来吗?”

    “会。”

    徐庸就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林浅的哥哥,是主导这次外资收购的人?”

    厉致诚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是。但他也是按照公司的安排在做。并且他回避了爱达,这段时间,林浅也去明德了。没有影响。”

    三两句话,就把原委解释清楚。

    徐庸却定定地望着他。

    “你一直不跟我说,就是因为知道我心里还是会不痛快?”他问,“再怎么说,林浅是我的准儿媳。她的哥哥却在侵吞整个中国箱包行业?你确定他不是在利用你们达成目的?”

    厉致诚抬眸看着他:“他吞不了,也利用不了我。”

    父子俩都静默了一会儿,徐庸又问:“一定要娶林浅?心里真的权衡清楚了?从我的角度,认为你娶她不合适。”

    “不需要权衡,一定要娶她。”

    徐庸就没再说话了。

    父子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徐庸又说:“这件事能被人捅到我这里,就能捅出去。这段时间保护好她,最好淡出众人视线。等事情了了再结婚。这种事不要让女人去面对风口浪尖。”

    厉致诚:“明白。”

    他看了看表,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身说:“爸,你过虑了。任何事,都是强者才有话语权。我把dg打出中国市场,谁还敢说半个字?”

    这话到底还是透出了几分年轻人的意气和狠劲,徐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厉致诚就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安安静静,灯光柔和。他一抬头,就见林浅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厉致诚眸色微变。

    林浅也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74第 74 章

    这间病房位于楼道最深处,僻静又通透。

    所以林浅在门外,无意间将父子俩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此刻,她望着推门出来、蓦然抬头的厉致诚,心底一片柔软。可那柔软中仿佛又有一颗小石子骨碌碌滚过,咯得她有点不舒服。

    那是因为徐庸讲的两句话——

    “一定要娶林浅?”

    “从我的角度,认为你娶她不合适。”

    ……

    厉致诚也定定地望着她。

    他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的,大概是长途飞行的缘故,笔挺的西装衬衫还有点发皱,眉目间也有一丝倦意。但盯着她的眼神,却是清亮而幽沉的。仿佛瞬间就洞悉了她此刻的纷乱思绪,他伸手,拉住她的一只手,轻轻在掌中摩挲着。

    “什么时候到的?”

    林浅如实答:“有一会儿了。”

    厉致诚点点头。

    “我进去看看他?”她又问。

    厉致诚拉着她的手没松开,转头看向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见徐庸双目紧闭,也调暗了床头灯,似乎已经睡下了。于是说:“他刚才吃了药,又跟我聊了一段时间,现在应该是累了。我们明天一早再来。”

    “好的。”

    比起平日里,两人重聚时的兴奋和聒噪,此刻的林浅,显得安静了很多。厉致诚看一眼她微抿的唇、漆黑的眼,也不多说什么,握着她的手往外走。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亮澄澄的灯光照在雪白的楼道里,衬得窗外的夜空,越发漆黑难辨。

    两人还在特护病房区,这里人非常少,只有头顶一盏盏的灯,照在他们脚下,留下飘忽不定的影子。

    林浅望着他笔直清冷的身影,忽然就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真希望就这样,两个人一直牵着手走下去。

    ……

    “委屈了?”

    他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她。

    灯光下,他的脸一如既往的英俊动人。乌黑的眉毛沾着点点光泽,略高的颧骨令他的轮廓透出几分桀骜。他一只手还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已经搂住了她的腰,低头静静望着她。

    沉静,强势,又温柔。

    林浅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嗯。”她轻声说,“是有点。不过……比起某人在我哥那里遇到的刀山火海,这点委屈,大概是不值一提的。”

    四目凝视,他眼中缓缓浮现笑意。

    林浅望着他,却有些怔然。

    其实她的委屈,绝不是怨徐庸。相反如果站在徐庸的角度,她很能理解他作为一个父亲和商人,有那样的权衡和顾虑。并且在厉致诚的表明态度后,徐庸也立刻接受了。

    但她还是会有点委屈。因为觉得真实的自己、真实的哥哥,坦荡的、值得信赖的他们,并没有被旁人看到。而现在的情况下,她又无法自证清白,无法证明自己是个“适合厉致诚的女人”。这是客观环境造成的,因为哥哥和她的身份和位置摆在那里,不可能改变。

    “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是适合你的?”她忽然问。

    这话多少有点别扭的意思。

    厉致诚看她一眼。

    低头就含住她的唇,吮吸辗转起来。林浅的视线完全被他的身形挡住,身体也被他圈在了楼道一角。热气纠葛间,听到他淡淡在耳边说:“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吗?”

    林浅“噗嗤”笑了。

    的确,他刚刚在父亲面前,表态够坚决,也够狠了。

    “不需要权衡。一定要娶她。”

    “我把dg打出中国市场,谁还敢说半个字?”

    ……

    林浅仰头看着他。

    爱是一种信仰。她信仰着眼前这个男人。

    而他,用自己特有的杀伐果断的方式,捍卫着他们的爱情。

    “我爱你。”她轻声说。

    厉致诚低头再次吻住她。

    到底是分隔了一小段时日,加之之前又挂念着彼此,这一吻竟有些难分难解。在这幽静的医院走廊里,他将她扣在怀中,吻过她的嘴、眼睛、鼻子、耳朵……一时彼此竟忘了时间,不知满足。

    ——

    高朗和蒋垣刚走到四楼转角,远远就看到总裁那熟悉的背影,将一个女人压在墙脚,沉默而热烈地吻着。

    那女人毫无疑问是林浅了。

    这样的厉总,与平时大相径庭。也只有在林浅面前,厉总才会露出这么肆意的一面。

    高朗和蒋垣同时静默下来。蒋垣还好,见怪不怪。高朗到底是毛头小伙子,有点窘,转头看向一侧。

    “咳……”蒋垣清咳出声。

    背对着他们的厉致诚,闻声抬起头,同时松开了林浅。不过依然将她揽在怀中。也许是吻得太久呼吸不畅,俊脸有薄薄的红晕,神色却是沉静淡漠的,转身看着他们。而林浅被人撞个正着,还是有些羞涩。低着头,没看他们,装作神色自若。

    “总裁。”蒋垣声音平和地开口,“前门来了些记者,还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像是闹事的。”顿了顿说:“他们煽动了一些人,举着横幅标语,说我们爱达勾结外资,出卖民族品牌。”

    厉致诚神色不变,林浅却是一怔。

    来得好快。

75利欲熏心

    夜色越来越深。整座城市在灯火映衬中,像是钢筋混凝土铸成的棋盘,纵横交错,望不到边际。

    林浅跟厉致诚站在幽暗的住院部楼道里,望着楼下那片黑黢黢的人群。

    他们看起来是躁动的、兴奋的,坐立不安。记者们挂着相机、扛着摄像机,走来走去。只要有人从住院部走出来,都会吸引他们的全部视线和打量。

    而记者的身后,是十几二十个穿着蓝色工人制服的男人。天色太暗,看不清面目。但他们手中的横幅却很醒目:

    “抵制外资收购!”

    “爱达高层勾结外资,出卖民族品牌!”

    才安静了一小会儿,他们又开始高声抗议了。显然是经过排练的,声音整齐洪亮:

    “保护民族民牌!”

    “抗议外资入股老爱达!”

    “把外资奸细赶出爱达!”

    ……

    听到“外资奸细”四个字,林浅皱了一下眉头。

    显然是在说她了,哼。

    而此刻,尽管已是晚上,但医院门口依旧车来车往、人流不绝。所以这批人很快吸引了路人的围观。记者们逮不到正主,更是对这些抗议者一顿猛拍。一时间,灯光不断、人越聚越多,到显得声势浩荡、蔚为壮观。

    林浅轻轻“哼”出了声。

    厉致诚单手撑在窗台上,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他的脸色很沉静,隽黑的眸盯着楼下的嘈杂,问她:“你认为是谁做的?”

    林浅双手往窗台上一撑,鄙夷地答:“还能是谁?陈铮。”这么不入流的手段,舍他其谁?

    这显然也是厉致诚心中的答案。他眼中滑过淡漠的神色,没说话。

    林浅却摇了摇头,说:“其实陈铮这人并不笨,以前我在司美琪,觉得他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企业管理得也挺好。但这个人……太偏执了。他把一己之私看得太重,并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总是做这样的蠢事,上不得台面,也得不到长远。现在想想,这个人其实可怜可悲又可恨,因为由始至终,他大概什么也没看清楚。”

    讲完这番话,她就转头看着厉致诚。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尤其是今天,她的心情始终有些低落。所以此刻看到陈铮导演的一幕闹剧般的,但也是恶毒的进攻,才令她心生感叹。

    她是在感叹陈铮这个人,但又好像,是在感叹其他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厉致诚闻言,只眸色静深地凝视着她。窗外的灯光朦胧透进来,照得他的黑发他的脸,分外沉稳笃定,高深莫测。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声说:“说得没错。这也是他最后的挣扎了。”

    温凉的嗓音,透着波澜不惊的寒意。

    林浅的心微颤了一下,没说话。

    dg和投资公司导演的这一出收购,令徐庸病重入院;现在陈铮又拿她攻击厉致诚和爱达……

    厉致诚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是多狠的人,陈铮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现在,他安排的连环计已经快要全部就位,大反攻即将在几个月后拉开帷幕。对陈铮必然会痛下杀手。

    林浅又侧眸看了眼楼下的人群。不知陈铮此刻正躲在哪里,得意地看着这一幕呢?

    也许下一次再碰面,她给予陈铮的目光,只会剩下怜悯了。

    ——

    “薛明涛已经到了。”蒋垣从楼下走来,朝厉致诚点了点头。

    林浅循着两人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几辆大巴车停在医院门口,然后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薛明涛等干部,带着一些爱达的员工,冲下了车。他们开始维护现场秩序,同时将记者、抗议者都挡在外围。

    这个现状其实挺尴尬的。

    不能报警,因为报警必然上头条,小事变大事;

    不能放任自流,因为这样他们会被堵在医院,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徐庸的静养也会受影响。

    只能用同样的手段——人海战术,反过来把他们给压制住。好在薛明涛带的人很多,瞬间就形成了包围之势,把那些蓄意闹事的人围在中间。

    薛明涛处理这种事一向谨慎。虽然林浅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清楚看到薛明涛带着几个干部,正在跟那些记者解释什么——大概是说这些抗议者根本不是爱达员工。而他带的人也挺有意思,有一部分是青壮年,但都站在外围。里面还有很多年迈的老工人,以及女工。这样他们对着那些闹事的人,反倒成了弱势的、真实的爱达一方。要是对方敢动手闹事,明天的新闻必然会变成——社会流氓地痞殴打爱达员工。当然了,有外围的青壮年在,绝不会让这些老弱妇孺真的被欺负。

    不得不说,薛明涛也挺损的。他来对付陈铮,绰绰有余。

    果然,这招很有效。现场看起来并没有产生冲突,那些抗议者已经开始有人撤退。而那些记者也围着薛明涛一阵拍,显然他正在解答他们的问题。

    眼见楼下的注意力都被薛明涛吸引,蒋垣挂了电话,看向厉致诚和林浅:“车开到侧门了。”

    厉致诚点点头,脱下西装,罩在林浅身上,然后将她肩膀一搂:“走吧。”

    林浅微怔了一下。

    的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避其锋芒,是处理眼前情况最好的办法。

    只是……

    她看着楼下的熙熙攘攘,又抬眸看着远方苍茫的夜色。

    尽管厉致诚没有明说,但其实不光是她和他,蒋垣、薛明涛、陈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档子事——她和林莫臣的关系,终究会对现在中外资双方对抗的时局,造成影响。

    爱达高层之一、厉致诚的未婚妻——林浅,她的哥哥正是主导本次外资收购的首席投资经理。这个事实,无论被谁知道,只怕都会在心里琢磨嘀咕几分。

    爱达是否已经跟dg秘密勾结?她林浅是不是奸细?这些事,是根本解释不清楚的。尤其现在外界并不知道厉致诚的后招,表面看来中资已经被dg压过一头——这样的情势,会令外人的怀疑加剧。而厉致诚的反攻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些天,他必然会遭受成倍的外界压力……

    林浅轻咬了一下嘴唇,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跟着厉致诚下楼。

    侧门离正门其实不远,但因为位置较偏、光线较暗,所以当轿车缓缓无声开过来时,并没有引起门口那堆人的注意。

    蒋垣走在第一个,替他们打开车门。

    林浅披着厉致诚的西装,衣服上还有他身体的余温,在清冷的夜风里,令她感到无比的暖和熨帖。而厉致诚单手搂着她,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护在怀里。林浅只要一抬头,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冷峻脸庞。这令她一点也不会害怕,也不会慌张。

    莫名的,甚至还有一种感动。大概是夜色太清冷,周围的人声太喧嚣,而他的拥抱又太有力,她心中缓缓生出天荒地老浪迹天涯那样的感动,弥漫心头。

    “没事的。”她忽然就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安慰他。

    厉致诚闻言看她一眼。

    他的眼睛里居然缓缓浮现笑意。

    林浅立刻读懂了他的眼神,大概是因为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令他觉得有趣。

    于是林浅忍不住也笑了,也斜瞥他一眼,那意思是说:你不在意他们,我也不在意。

    短短一截路,旁人都不知晓的时候,两人间眉目凝视,却已知晓了彼此的心意。

    很快,两人已经走到了车前。

    林浅突然一愣。

    因为越过厉致诚的身形,她忽然看到闹事的人群中,有几个眼熟的人。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她却一眼看到了那几个。

    那是爱达的几个老员工,之前跟林浅因为业务还接触过。林浅相信自己给他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也令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和努力。

    可现在,他们举着横幅,跟那些闹事的流氓地痞站在一起,正在被薛明涛的人劝说着,但是还没离开。

    林浅的心突然就这么一沉,有点不是滋味。

    很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她猛地看到一团白影迎面飞了过来。然后她就感觉到一阵劲风撞在脸上,“咔嚓”一脆声,她的鼻梁眼睛一阵剧痛,粘稠的液体瞬间在脸上流淌开,夹杂着阵阵腥味。

    是鸡蛋!有人躲在暗处用鸡蛋砸她!

    林浅眼前一片模糊,脸上难受极了。这时感觉到厉致诚一把牢牢握住她的胳膊,身旁蒋垣、高朗等人焦急的声音传来:“没事吧?”

    林浅答:“没事没事……”伸手就要去摸脸。旁边却有只手比她更快,落在她脸上,摘掉残余的碎蛋壳,动作轻柔地用指腹抹去蛋液。

    然后他微怒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还没看伤势就说没事?别动。”

    林浅立刻就不动了,模糊黏糊的视线里,一眼看到厉致诚的脸。他的俊脸上再无半点笑意,绷得很紧。黑眸暗而沉,牢牢盯着她,某种锐利的情绪仿佛就要蓬勃而出。

    这目光令林浅的心就这么一揪。原本空荡荡的大脑,突然生出了难受的情绪。

    这时,又听到“怦怦怦”数声响,也不知道鸡蛋砸在了哪里。厉致诚眼明手快,将她一把塞进车里,然后转头看着高朗等人:“把人给我抓住!一个都不许跑!”

    林浅怔怔看着他站在夜色里,冷酷无比的表情。

    车窗外,光影闪烁、十分昏暗,一时也看不清偷偷躲起来袭击他们的人,藏在哪里。只是随着他一声怒喝,侧目对面的矮墙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怒不可遏的高朗立刻带着一群人追了出去。

    厉致诚也坐进车里,“嘭”一声关上车门,转头看着她。黑眸那么深,就像要望到她身体里去。

    林浅脸上已经不痛了,擦拭的纸巾上也没有血迹。她望着他,轻声说:“没事的,没受伤。”

    厉致诚点点头,凝视了她几秒钟,伸手将她扣进怀里。他的手心竟然有了汗意,握住她的手,微湿微热。林浅靠在他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衫,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轿车快速绕过前方的混乱,朝车辆进出口驶去,离开了医院。

    ——

    收到林浅被攻击的消息时,林莫臣正坐在办公室里,查看美国股市新闻。

    而当他放下电话,原本轻悠闲适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他静默片刻,并没有马上做出其他反应,而是打开网页,浏览行业新闻。

    果然,实时新闻已经更新,全是关于今晚群体事件的报道。有的说是爱达员工不满民族品牌被出售,与管理层发生冲突;也有的说是流氓聚众闹事。

    但在媒体的种种臆测中,“爱达某位女高层”与“mk投资公司某高层”的兄妹关系,显然成为他们重点解读的点。

    甚至还有很多论坛,冒出了很多不怀好意的帖子。大多围绕“爱达某位林x高层”展开,影射其是mk投资公司和dg集团的内应,勾引爱达集团高层后,潜规则上位,促成这次收购。有些话语非常不堪入目。

    林莫臣关掉电脑站起来,脸色沉得像乌云密布。他推开门就走出去,门口的秘书连忙站起来:“jason,有什么事?”

    林莫臣摆了摆手,径直走进不远处的会议室——负责爱达收购的小组,正在里面开会。

    他敲了一下门,也不等里面的人说“come in”,直接就推开门进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疑惑地望着他。

    他双手插裤兜里,脸色挺冷地望着自己的同事兼朋友们。将手机往他们面前一丢,上面显示的正是关于林浅的新闻。

    “怎么回事?”他冷冷地问,“我说过,绝不可以拿我妹妹做文章。当初与dg签订合作协议时,也达成共识,双方会回避这一层私人关系。现在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那个小组的头儿是个香港人,他看了眼其他同事,静默了几秒钟,站起来:“jason,这件事不是我们主导的。这是dg中国的主意,查理斯和陈铮。我们只是旁观。”

    林莫臣看着他没说话。

    大概是被他盯得狠了,香港人只好继续说道:“其实jason,据我所知,这件事得到了很多人的默许,参与者也不止一个。除了dg中国,还有那些已经把股份卖给我们的爱达股东,还有中国行业里,那些希望把品牌卖给dg的企业……jason,中国人并不团结,你妹妹他们的敌人其实很多。

    我们考虑到你的立场,所以并没有参与。但对爱达的收购一直不顺利,所以我们也只能默许,并且不能提前知会你。这一点我认为我们做得没错,也希望你能公私分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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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的倾城时光介绍:
林浅曾经以为,自己想要的男人 应当英俊、强大,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她仰望,无所不能。可真遇到合适的人才发觉 她是这么喜欢他的清冷、沉默、坚毅和忠诚,喜欢到愿意跟他一起,在腥风血雨的商场并肩而立,肆意年华,不问前程。你和我的倾城时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你和我的倾城时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你和我的倾城时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