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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墨     你和我的倾城时光txt下载     你和我的倾城时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章 我所欲也

    一个月前。

    那还是初冬,林浅刚到爱达集团报道,而厉致诚也刚刚转业归来。

    坐落于霖市西郊的绿苑疗养院,仿佛早早被冬的气息填满,河畔树叶凋零,碧绿的水面也透着寒气。

    爱达董事长徐庸就住在河畔的一座独栋小楼里。趁着有阳光,护工和助理把坐着轮椅的他,推到屋前的草坪上,晒着暖暖的太阳,喝一杯热腾腾的清茶。

    很快,老人期盼已久的客人,终于到了。

    年轻的男人终于褪去了军装,然而穿着休闲装的身影,依旧比寻常人还要挺拔英武,在绿茸茸的小山坡上,投下笔直的剪影。

    “爸。”他在徐庸的轮椅前站定。明明已经长成成熟稳重的男人,却依旧如少年时期般惜字如金,目光也依旧深沉平静。而在商场纵横数年的精明父亲,也一如既往看不清这个儿子的心。

    徐庸却有些感伤,拍拍自己身旁的长椅:“坐吧。”

    简短的聊了几句。徐庸问清他的确已退伍,也已说服在军中位高权重的外公,同意他弃伍从商,不由得心中暗暗欣喜不已。

    而厉致诚更多的是询问助理和护工,父亲的身体状况。得到肯定答复后,只淡淡点头,亦未见太多情绪反应。

    徐庸到底老了。老了,心境也就简单了,所有的兴趣和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于是笑着问:“为什么这次肯回来接手爱达?”

    厉致诚亲手推着轮椅,将他推到无人的一棵大树下,这才答道:“大哥生前,曾跟我有过约定。”

    听他提到三年前车祸逝世的长子,徐庸不由得心头一痛。他知道因为父母离婚,两兄弟自小分开,但感情一直很好。如果说能有什么人走进这个沉默寡言的二儿子的心,大概就是他的长兄了。

    “什么……约定?”徐庸的声音有点哑。

    厉致诚站在他身后,鸭舌帽遮住了他的眼和表情,淡淡的嗓音,却是字字千钧:

    “如果他有事,我来保爱达。”

    所以他归来。

    君子一诺。虽然生死相隔、困难重重,待他披荆斩棘、纵横捭阖,开出一条血路去赴约就是了。

    父子俩都沉默了一会儿,厉致诚再次开口:“我有三个条件。”

    厉致诚走后,徐庸还久久地坐在树下,沉思。

    身后的助理试探地问:“董事长,您在担心?”

    徐庸却笑了:“不,只是有点感慨。”

    想着他三个苛刻的条件,就让人忍不住感慨啊。

    虽然他是他的儿子,还是个忠诚孝顺又重诺的儿子。但果然被军人外公培养得很好,本质里,已经是一匹凶悍强势的狼了啊。

    他也许真的能救活爱达。

    然而就像狼的天性,尽管为践诺而来,他也会彻底占有和控制爱达,纳入他的权力范围。连他这个父亲,今后都不允许染指呀。

    而这时,厉致诚正沿着河堤,压低帽檐,漫步在阳光下。

    有的时候,缘分是种奇妙的东西。就譬如他此刻一抬头,就看到个眼熟的女人,站在不远处另一棵树下,望着另一个方向,像是在发呆。

    此前厉致诚对林浅的印象,是火车上很吵,但是嗓音又格外动听的女人。而且那么巧是爱达的人,那也就是他的人。所以他出手相助。

    还有个印象,就是他初次抵达爱达后,据顾延之所说,赖着不走的前任CEO的助理,也是个挺倒霉的女人,照片上的笑靥如小野花般绽放。

    但此刻,她孤零零的站在大树下,表情是悲伤的,泪水闪了闪又压了下去。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动物,沉默、委屈但是又很坚强。

    从这里出疗养院只有一条大路。她在前面慢慢地走,厉致诚就在后面无声无息地跟。等看到她上了一辆公交,厉致诚看了看已然漆黑空旷的郊区天色,看着她孤独一人坐在黑漆漆的大公交上,静默片刻,也跟了上去。

    时间再回到今天,爱达侧翼战初战告捷的次日早晨,顶层总裁办公室里。

    “要看吗?”厉致诚的嗓音清凉如水。白皙的俊脸上,黑眸幽沉而平静。

    林浅当然想看。甚至连目光,都下意识追随着他手上的纸条。

    但是……

    他保持端坐姿势不变,人高马大西装革履坐在她面前。阳光从他背后射过来,将他的黑色西装和短发,都涂上淡淡一层光泽。而他一只手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另一只手,就夹着那张锦囊妙计,轻轻搭在一旁的沙发靠背上,离她有点距离。

    “要看……”他盯着她,慢慢地说,“就自己过来取。”

    他明明什么过头的话都没说,林浅的脸却陡然又热起来。

    为什么这句话的潜台词,听起来就像在说:想看,就到我怀里来?

    林浅一动不动,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紧握的双手。

    是的,他就是这个意思。

    这纸条上如果写着他下一步的谋略,那就关乎着他的身家性命,关乎着爱达数亿的将来。他凭什么给她看?除非她是他的……女人。

    除非她选择到他怀里去。

    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坦荡而直白,强势而……蛊惑。

    林浅的脸晕上一层层的红。

    她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

    还是那张没有太多表情的脸,眸色沉沉湛湛,身姿笔直挺拔。林浅脑子里,却突然冒出许久前的那个晚上,他沉默地坐在她身旁,吃着烤红薯,耳边的虎爪一动一动的样子。

    “厉总。”她轻声地、但是平稳地答道,“我还是不看了。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她朝他点点头,起身,朝门外走去。

    眼角余光,能瞥见他一动不动,坐在原地望着她。

    刚走到门口,却听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林浅。”

    林浅脚步一顿,转头望着他,笑意平和:“还有什么事?”

    他静静望着她,眸光明亮:“那晚,是我第一次吻女人。”

    林浅心头突地一跳,没出声。却又听他温凉的嗓音再次响起:“也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个女人。”

    林浅倏地抬头望着他。

    尼玛……

    挑明了!

    在她委婉的回避后,他的反应居然是……不退反进,更加直接的挑明了!

    望着他黑漆漆的漂亮眼睛,林浅的视野仿佛都跟着心跳,突突突的震动起来。

    这下好了,她……要如何作答?

    同一个上午,陈铮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到下属汇报爱达昨天的销售数字,愣住了。

    他有点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但事实又是如此清晰的摆在他面前。他心中闪过某个猜测,某个异想天开的可能性。这可能性,令他的心情越发阴郁起来。

    最后,在静默了许久后,他终于把一切线索都串了起来。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一个冰冷的微笑上。

    下属试探地问:“陈总,咱们怎么办?”

    陈铮抓起桌上的茶杯就丢到地上,冷冷地说:“怎么办?我们现在,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吗?”

    他抬头,看着窗外灿烂无比的冬日蓝天。

    厉致诚剑锋所指,明眼人都能看出,司美琪原本占据的中档品市场已岌岌可危。

    他在心中发誓,一旦摆脱明盛项目,势必全力反攻,将这块领土夺回来。

    同一时间,新宝瑞总裁办公室里。

    宁惟恺听到助手汇报爱达这几日的动向时,先是一怔,而后是微微一笑。

    “这么说,我们埋在爱达的探子,因为修改网站数据,已经被公安机关扣留了?”他轻声问。

    助手答:“是。但是不是他做的,我也没收到消息,查不到了。”

    宁惟恺坐在水漆沉光般的大班桌后,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在桌面点啊点。过了片刻,笑了,抬眸看着助手:“原浚啊,我们有对手了。”

    助手原浚从他多年前白手创业时就跟着他,对这一局亦看得通透。他想了想,点点头,又说:“这个厉致诚,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不过以爱达实力,就算这个品牌做起来,距离新宝瑞还是有很大差距,无异以卵击石。”

    宁惟恺点头:“是啊,好在我最擅长的就是恃强凌弱、赶尽杀绝。”

    原浚微微一笑,将收集的爱达一众人等的详细资料递给他。

    宁惟恺仔仔细细看着,翻到最后,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林浅?是中X大毕业,今年25岁,看似圆滑实则嚣张的那个姑娘林浅?”

    原浚有些意外:“宁总认识她?”

    对一切都轻描淡写、嬉笑怒骂的宁惟恺,这一回,却沉默下来。盯着属于女人的那一页薄薄的资料,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怎么不认识?她是我的初恋。”他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当初分手时,这姑娘可是被我伤透了心啊。”

第25章 你进我退

    “也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个女人。”

    讲完这句话,厉致诚就抬眸,盯着林浅。

    果不其然,女人原本就红晕晕的脸,变得更红了。连耳朵根都染上那胭脂般的颜色。一双原本灵动的眼,此刻忽闪忽闪,躲躲闪闪,就是不与他直视。

    厉致诚也静了一瞬。他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杯,低头轻抿了一小口。

    她心里有他,这一点毋庸置疑。在那么多个患难与共的夜晚,她用那湿漉漉的、包含着也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意的双眼,望着他。

    一个女人如果不爱一个男人,不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他。

    望到连他的心,都随之无声悸动。

    然而尽管对她势在必得,此刻,直接袒露心迹的当下,厉致诚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绯红的脸,还有她垂在身前,下意识用力绞在一起的十指,竟觉得胸膛中一颗向来沉寂的心,仿佛也随着她的手指,轻轻被拧起。

    他的女人。这世上也许唯一可以掌握他的心的人。

    她却还在犹豫。犹豫要不要靠近。

    “林浅。”他盯着她,缓缓开口,“不要犹豫。”

    话音刚落,果然见她神色更窘迫了,雪白的小小的牙齿,轻咬着下唇,脸色酡红得像火。

    就在这时,她身后、隔间她的位置上,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然后厉致诚就看到,林浅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窃喜神色,但很快恢复一脸若无其事。

    “厉总,我先去接电话!”她飞快地、心虚地看他一眼,转身“噔噔噔”快步就走了出去。

    厉致诚坐在原地不动。沉静锐利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还有她在门外状似专注工作的秀美侧脸。

    片刻后,他垂下眼帘,兀自缓缓笑了。

    画地为牢,欲擒故纵。他已见胜利曙光。

    “调岗申请”。

    林浅在键盘敲下这几个字,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又连按退格键,把这几个字都删除掉。

    她往桌上一趴,叹了口气。再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办公室里,厉致诚映在墙上的颀长影子,又暗叹了口气。

    大清早的,BOSS居然表白了。

    这要怎么办才好?瓜田李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诚然,她对曾经那个正直实诚、屡败屡战的厉致诚,是有好感的。但那份好感,还不足以令她就此同意做他女朋友。

    而现在,他已不是那个他了。她到现在都还有点没缓过劲儿来。

    她只觉得陌生。一种空空荡荡的,让人握不住的陌生。

    只是想到这一点,怎么心中会有一点点不是滋味的感觉呢?

    就在这时,桌上电话又响了。

    刚刚那个几乎救了她命的电话,很意外,是一个股东打来的。

    爱达没有上市,但股份清晰。厉致诚的家族是绝对控股大股东,此外还有一部分股份,散落在其他管理层和一些老人手里。刚刚打电话的,就是一个退休在家的小股东,也是董事长当年的好兄弟之一。林浅还是第一次接到这种人物的电话。

    他想见厉致诚,同时还询问了网络旗舰店的销量如何,言语之间,似乎很关心是否有股东分红。

    林浅立刻就明白了。爱达苟延残喘已久,如今在万众瞩目下开始翻身,相关利益方自然闻风而动。林浅不敢轻易答应,她估计厉致诚多半不会见这股东,于是只模拟两可的应承下来。

    而此刻这个电话,也令她挺意外。

    是华东区一个大区销售经理打来的。这种人物,掌管着一个大区数十家门店的销售,都是人精。

    “林助理,我们几个大区经理,都想向厉总当面陈情啊。”他似笑非笑地说,“现在网络店把价格做那么低,我们门店本就不好做,现在更没法做了。怎么办?”

    ……

    挂掉电话,林浅将刚刚两个电话的内容重点都写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望向总裁办公室半掩的房门,起身又走了进去。

    厉致诚已经坐到大班桌后,听到脚步声抬头,漆黑锐利的眼,静静地看着她。

    林浅还没讲话,在他的注视下,脸竟然自动自觉地飞快热起来。

    尼玛……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眼睛盯着他衬衫挺括的肩膀,避开他的视线,说:“厉总,刚刚来了两个电话……”她将写有重点的纸递到他面前,同时简短地解释了一下。而后就垂首不言,等他决断。

    果然,如她所料,厉致诚静默片刻,淡淡的嗓音传来:“不见。”

    “好的。”她答得干脆,心思也转得飞快爱达本是无望泥沼,厉致诚在危难时入主,靠几个心腹骨干的力量,推动这一系列大刀阔斧的举动。但这个数千人的企业何其庞大,利益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他赢了这一个项目,并不代表就此翻身,更不代表已将这企业牢牢控制住。现在虽有了一个新希望,但稍有不慎,这个希望就有可能被其他泥沼拖垮、淹没,而他的努力付诸东流。

    林浅忍不住抬眸,看一眼他沉静的容颜。

    尽管初战告捷,他未来的路,依旧不会容易。

    等等,想什么呢?她竟然还当他是那个经验不足的男人,习惯性的心生怜惜、替他作想。

    呵……他根本不需要啊。

    “还有事?”低沉清冽的声音,再次轻轻传来。

    林浅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在他面前走神太久了。

    她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空气般无处不在,笼罩着她。而他那句“还有事”,仿佛意有所指,令她心头一紧。

    整个办公室,仿佛都沾染着他强势清冷的气息,陷入一片暧昧的沉寂。

    林浅顶着张绯红的脸,抬头看着他。

    他也用那黑黢黢的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他。那眼睛照旧是深沉的,她看不透。

    林浅的目光是坚定的,声音却轻软得像蚊子:“厉总,我个人……暂时还不打算谈恋爱。抱歉。”

第26章 落子无悔

    十分钟后。

    林浅单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屏幕,看似全神贯注。

    耳朵,却不由自主听着旁边办公室里,任何一丁点动静。

    咯噔、咯噔……BOSS站起来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啪嗒啪嗒……他坐下了,在敲键盘;窸窣细碎的声响……他在翻阅资料文件……

    听起来,一切如常,甚至还挺充实的。没有任何失恋后方寸大乱、情绪突变的征兆。

    林浅不由得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她又瞎操心了吧!他那样的人,应该会把情绪和感情控制得很好吧。又或者,尽管失恋,但感情这种事对于他而言,本身就没有多重要参见他的同类林莫臣就知道。

    可林浅心里却有点焦躁,拿着鼠标,在屏幕上一阵瞎点。

    感情的事,并不是你拒绝了他、你不爱他,你就是赢家,你就欢欣鼓舞畅快自如了。感情的作用永远都是相互的,是一把双刃剑。

    刚刚讲完那句话,林浅就想咬自己的舌头:她的语气,怎么跟学生向老师承认错误似的?心虚又傻气?

    然后,就看到他端坐在大班桌后不动,俊脸也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就一直用那双黑漆漆幽沉沉的眼睛,盯着她。一直盯着她,盯得她心里惴惴的好不舒服。

    然后她就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胡乱找了个借口,转身跑了出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林浅这才惊觉,抬头望去,顾延之和薛明涛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她居然都没发现。

    她立刻收敛心神,微笑望着他们:“顾总、薛总,有事?”

    顾延之淡笑不语,看起来神清气爽。薛明涛也笑笑:“还没换衣服?你不去?”

    林浅微愣,这才注意到他俩都穿着外套,薛明涛手里还提了个公文包,看样子是要出去。她还没答,就听到身后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厉致诚的声音传来:“她去。”

    林浅动作一顿,随即面色如常站起来,转头笑望着他:“厉总。”

    她微微一怔。

    厉致诚已经穿好了外套,还是那件黑色的,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又冷峻。很是精神的短发下,那双隽黑淡漠的眼,在她身上一停,嗓音沉缓:“换衣服,我们出去。”

    没有任何异样,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跟平时没有任何不同。与刚刚在办公室里的强势炽烈,判若两人。

    “好的。”林浅立刻答,关掉电脑穿好外套,跟着他们三人身后走向电梯。

    轿车平稳行驶在环路上。

    开车的是薛明涛,林浅照旧坐在副驾。

    因为今天的销售数据还在不断攀升,薛明涛一边开车,一边跟两位大佬笑谈着。顾延之显然也兴致很高,甚至还打趣让厉致诚请客。

    而林浅坐在前排,眼角余光能瞥见厉致诚始终端坐如松,沉静不动。对于顾延之的调笑,他时不时答上两句。也不知是不是林浅的心理作用,只觉得他的嗓音今天格外低沉缓重,而整个车厢,仿佛都被他周身那清冷安静的气场填满。而当他偶尔抬头看着前方时,林浅就能感觉到那清澈如水的目光,却也是灼人的,无声无息落在她身上。

    于是她心里又涌起那不是滋味的感觉,变得越发安静。

    然而这份安静,却引起别人的注意。

    薛明涛将车开进一片崭新的工业园区,同时侧眸看一眼林浅:“小林今天怎么这么沉默?感冒还没好?”

    林浅这时也意识到,自己上车后一句话没说。按说今天是初战告捷后的大好日子,她这样的确反常了。

    薛明涛话音一落,她就能感觉到后排两个男人,目光同时落到自己身上。她马上灿烂的笑了笑,说:“是有点。”

    原本只想含糊应付过去,谁知这时正好一个红绿灯,车停下了。薛明涛关切地转头望着她:“舌头吐出来我看看?”

    林浅:“啊?”

    薛明涛已经四十多岁,经过这一役,对她也颇为欣赏,待她就跟大哥似的。见她愣愣地望着自己,笑了:“我以前是学中医的,看看舌苔和喉咙。”

    “哦。”林浅侧转身体,朝他张开嘴,吐出舌头,“啊”

    谁知这个角度,她眼珠一转,一眼就看到,厉致诚西装笔挺靠在座椅里,双手搭在膝盖上,露出一小节雪白的衬衫袖口。他正盯着她,那目光跟早上跟她表白时,一模一样,沉亮又逼人。

    林浅被那目光盯得心头一抖。她还吐着舌头呢,突然脸就烫起来。下意识飞快地把嘴合拢,微微偏头,避开他的视线。

    不让他看。

    薛明涛奇怪地看她一眼:“突然躲什么……看着挺好,应该没有发炎了。就是脸怎么还这么红?发烧了?”说完就抬手,往她额头上一捂。

    于是林浅就更加强烈地感觉到,厉致诚的目光再次停在她脸上,停在薛明涛手触碰的地方。

    林浅默默地继续脸颊发烫,薛明涛罗里啰嗦说让她多喝水什么的,也没仔细听。

    尼玛……这叫什么事啊?

    她明明已经拒绝他了。可此刻,她跟他之间,怎么有种……她已经是他的所有物的互动错觉?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被他的目光牢牢锁住。而她竟然也自动自觉过滤掉其他人,唯独对他的一举一动如此在意。

    也许……是因为厉致诚的气场和存在感太强大了?

    轿车在距离爱达集团不远的一片新工业区停下。

    此时已临近中午,阳光照在大片灰褐色、崭新的办公楼上,园区里绿树遍植,风景清静优美。林浅知道,这片园区市政府投资修建的,对外出租出售。因为很新,只有几座楼是装修好的样子,挂着公司的牌子,园区里几乎见不到一个人。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爱达大片厂区都废置着,还有部分厂区都抵押给银行了。

    三个男人都是人高马大,走得很快。林浅快步跟在后头。这一路薛明涛低声跟两位大佬介绍着情况,而厉致诚走在前头,没看她,也没跟她讲话。

    最后,他们进了园区深处的一座三层白色小楼。与爱达总部典型的上世纪90年代装修风格不同,这里布置得简洁素雅,黑白两色为基调,极富现代气息。

    林浅看着这环境,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里,是按照厉致诚的喜好布置的啊。

    她抬眸看向站在落地窗前,双手插西装裤兜里,正眺望着园区环境的厉致诚。

    他为什么要买或租新办公区?他想干什么?

    但他们没解释,她也就忍着不问。四人一间间屋子看过去,大多时候,是顾延之诸多挑剔,对装修提了些意见。而厉致诚只淡淡地点一两处。薛明涛一口应承下来,说回头让人照这样修改。

    偶尔,厉致诚转身出房门,与她正面对上。她兀自移开目光,装傻不跟他对视。而他侧脸平静,步伐稳健,与她擦肩而过,亦无半点异样。

    这令林浅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这才对嘛,回到BOSS跟助理的状态,很好很好。

    她其实还是很喜欢,跟在他身边做事的。

    三层南侧的区域,明显是留给管理者的,全都隔成一间间小屋,装修也更精致些。到其中一间朝南的小屋时,林浅意外地留了神。因为这间屋的装修都是暖色调,办公桌也不是其他屋的黑漆色,而是明净的米色。一侧的玻璃窗,被做成妙曼的几何形状。整间屋看起来清新又雅致。

    这次顾延之走进屋里,笑笑没讲话,也没发表挑刺意见。薛明涛则环顾一周,点头说:“这间屋我感觉是最好的,朝向、装修、风格。”说完就微笑看着林浅。

    林浅微怔:这是让她也发表意见?

    还没开口,就见原本安静独立在书案前的厉致诚,也转身望着她,嗓音疏淡:“你认为如何?”

    林浅直视着他在灯下沉黑的双眼。

    她跟他……终于又讲话了啊。微笑答:“我觉得挺好的。”

    他就没再说话,转头看向另一侧。

    林浅了然莫非,这间办公室,是给即将到来的某位女性管理者准备的?

    谁啊?让厉致诚都关注了这里的装修,还难得开口跟她讲话了,问她参考意见。

    林浅怀着一肚子的疑问,跟着他们仨离开了这片园区。

    回到爱达时,薛明涛请两位大佬先上楼,让林浅跟他一起再去找装修方,落实刚才的一些事项。林浅欣然应允,她也不想回到办公室,对着厉致诚,给彼此一点时间再缓冲一下更好。

    路上,林浅终于忍不住问了:“薛总,今天看的新办公楼,到底是要干什么的啊?”

    薛明涛很意外地看她一眼:“你还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厉总会直接跟你说呢,都叫你去看办公室了。”他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厉总很快会把现在卖得火的Vinda品牌剥离出来,成立新公司。跟爱达是投资和债务关系。其他的,你慢慢看吧。”

    林浅一下子怔住了。

    原来,是这样。

    她早上还在担心,Vinda品牌会被爱达集团的泥沼拖累,担心厉致诚要如何掌控整个集团。可看今天的新办公楼,厉致诚之前不仅着手外部商战,甚至连内部整顿也在同时准备。

    现在外部胜局已定,他就开始着手强势控制内局了。一步一步,环环相扣,算无遗策。

    这个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这天,林浅再次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傍晚七点多。

    她先去信息技术部的楼层,询问了今天的销量。得到惊喜的答复后,心情也随之绚烂起来。而因厉致诚而生的那一点忧郁,仿佛也变得云淡风轻。

    然而BOSS气场强大,这个认知实在千真万确。当她再次走出电梯,踏入顶层,只遥遥望着他半掩的办公室门,松弛了大半天的心,仿佛又紧提起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现在相处应该没什么尴尬了吧?

    他应该,也不会用那种叫人心慌意乱的目光,看着她了吧?

    然而走近了几步,却见她的座位上坐着个人。熟人,总经办的杨曦茹,她的手下。

    林浅笑着走过去:“怎么了,找我有事?”

    杨曦茹马上站起来,笑意乖巧:“林姐,我上来看看,先熟悉一下。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先吩咐我做。”

    林浅微怔:“你来熟悉什么?”

    杨曦茹也愣了一下,说:“总裁助理岗位啊。”她也是个乖觉的女孩,见林浅神色不对,立刻压低声音,老老实实地说:“林姐,我一个小时前接到顾总电话,说你很快会调岗,让我准备一下,来做总裁助理。”

    林浅还没说话,就听门内传来熟悉地低沉男声:“林浅,进来。”

    杨曦茹朝她吐吐舌头,林浅却笑不出来。推门,走了进去,反手带上。

    当她抬头,看到坐在沙发上、脸色沉静的厉致诚时,一个念头滑进脑海里

    是因为早上的事,所以他要将她调岗了?

    的确,这对彼此来说,对于职场上下级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她早上不是也有过申请调岗的念头?

    可她主动请辞是一回事,他把她调走一回事。

    他对她的感情,原来就能维持一个白天。遭到拒绝,就立马让她走人?

    “坐。”他静静抬眸望着她,依旧是那清冷英俊的模样。但眼中少了白天的幽深强势,多了几分惯有的平静。

    林浅不动声色地坐下来。

    厉致诚将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林浅扫一眼封皮:解聘协议书。

    这事儿实在来得太突然,林浅定了定神,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事实又摆在眼前。

    那解聘书,她连翻都懒得翻。一股傲气直冲心头,她抬眸盯着他,隔着张桌子,牢牢地盯着他:“是因为早上的事吗?”

    她语气不善,厉致诚眸色一敛,盯着她微红的脸颊。

    片刻后,那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居然露出一丝笑意。他低头、伸手,替她翻开了面前的解聘书。

    “想到哪里去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你认为我会放你走?”

    林浅听得心头一震。也顾不得去琢磨他是否又是一语双关,而是低头看向那解聘书内容。只见第一页正中就写道:“兹因林浅志愿前往Vinda公司就职,现与爱达集团达成协议,解除劳动合同……”

    林浅眨眨眼Vinda公司?薛明涛说的新公司,他们今天去看的新办公场地?这么快?心头的火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好奇。

    “看后面。”厉致诚言简意赅。

    林浅往后一翻,原来还重叠了一份新的聘书。她翻开一看,又震惊了。

    “林浅……助理总裁……”

    助理总裁,总裁助理,只是顺序差别,地位却千差万别。助理总裁是货真价实的高层职位,一般也会分管具体部门。

    林浅看着这个职衔,只觉得心突突地跳,脑海里冒出一个词一步登天。

    难怪今天带她去看办公室,难怪他们会问她对那间办公室的意见。

    那办公室……莫非是为她准备的?

    可是她一时却没说话。

    像是能察觉她内心的迟疑,厉致诚神色平淡地开口:“这个任命,与爱情无关。今后,你独挡一面。”

    很简洁的话语,却似往常般,令林浅倏地感觉到一种热血沸腾的情绪。

    是的,如果是为了爱情,他应该把她继续放在身边,而不是外放出去。他绝不是会因为感情,影响判断和事业的人。

    既然跟爱情无关,那就是基于她的能力和业绩。她林浅的能力的确挺强的,而且这一役,她的确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所以,他要放她出去,独挡一面了吗?

    林浅拿着聘书站起来,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厉总,我一定会好好做,不会让你失望的。”

    厉致诚坐在沙发里,双手搭在膝盖上,抬眸看着她:“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这个夜晚,对于林浅来说,毫无疑问是辗转难眠,思绪万千的。

    而对于厉致诚,不过是在空寂安静的办公室里,摆一桌棋局,邀人来战。

    他自幼跟着外公长大,对这棋盘对战,早已炉火纯青。当初陈铮的那本古棋谱,也是他让人故意放出去的。请君入瓮之余,还收获了明盛康总这个棋友,也算物有所值。

    只是放眼整个爱达,也只有副总裁刘同这个老人,可以与他一战了。

    刘同受他相邀,也欣然赴约。两人对着窗外一轮孤月,无声对弈。

    第一局临了,刘同倒是笑:“致诚啊,与你对弈五次,五战五败。今天却难得看到了获胜的希望。”他抬眸瞅厉致诚一眼:“今天,你有点心浮气躁啊。网络旗舰店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厉致诚沉吟片刻,缓缓答:“求而不得,心浮气躁。动心忍性,徐徐图之。”

    刘同一怔,又见他捻起颗棋子轻轻放下,淡淡地说:“落子无悔。”

    一个月后。

    明天就是除夕了,办公室里仿佛四处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林浅穿着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先到客服中心巡视一周,见一切如常、销量稳增,就对员工们勉励鼓舞了一番,满意地离开。

    又去了信息管理部。这个部门不是她分管的,但亦是公司核心部门,与她的工作密切相关。与信息管理部经理简短聊了聊,彼此给予了新年祝福,她这才转身,返回三楼办公室。

    已是下班时间了,明天开始放长假。走廊里到处是来去匆匆的员工,看到林浅都微笑点头:“林总!”“林总新年好!”

    林浅朝他们一一点头致意。

    当领导的感觉就是好,哈哈哈。她当得如鱼得水,当初选她坐这个岗位的人,真是知人善用。

    窗外,树枝已抽出嫩绿的新芽,清寒的空气不再像盛冬那样凛冽逼人。林浅望着小楼外冬去春来的景色,心中有些感慨。

    自从那天拿到聘书后,她的工作重心就转向这个新的“Vinda”公司的筹备,慢慢地,也知道了些内幕譬如,在接手爱达前,厉致诚就向父亲提出要求,以他个人手里10的爱达股份,换取Vinda子品牌的所有权。而当时,所有股东见Vinda在海外惨败,都没有多想同意了……

第27章 露从今夜

    厉致诚,厉致诚,海一样深的男人。

    一个多月来,这个男人锋芒毕露。除了把Vinda品牌抽离出去,还在爱达集团手起刀落、抽筋扒皮。网络销售站稳脚跟后,超乎所有人预料,他和顾延之、刘同,立马联手推出了新的组织架构调整方案。

    原本冗杂繁琐的庞大爱达,被彻底拆分。集团总部只留生产、采购、售后等核心环节,并且控制所有终端销售网络。各大类产品的策划、销售,全部成立独立事业部,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有点类似于Vinda新公司跟爱达集团的关系。

    所有调整一夜之间宣布,第二天就开始执行,态度非常强势,不给任何人喘息抗拒的机会。

    林浅原先担心的内部管理问题,被他以这种大刀阔斧的方式解决了。能力不行、冗员多、与市场脱节?OK,亏钱了你自己都干不下去,灰溜溜走人;能力强、思路新,能给爱达带来新的增长点?据说厉致诚许诺的分红相当丰厚……

    攘外必先安内,非常时期用非常法。如果说“安内”是厉致诚所布棋局的第二步,林浅不得不说,他已初见成效。在他不断对集团资产做着拆分重组的过程中,原本死气沉沉的爱达,被彻底盘活,并且,牢牢控制在他一个人手中。

    而厉致诚这个冷漠英俊、心狠手辣的总裁,在全体员工心中的威望,也与日俱增,达到令所有人仰望的高度人人谈起BOSS,都是一脸敬畏。据说一些年轻的小姑娘,还自称“荔枝”,组成了“BOSS后援会”。

    新公司是十天前成立的,薛明涛任总裁,原爱达信息管理部的经理任副总裁。林浅这个助理总裁,分管的是客服中心,以及行政人事财务等一切杂事。

    而新公司果然新气象,网络旗舰店的销售一直居高不下,内部管理也十分简洁高效。这个数百人的公司,已成为爱达最大的盈利点。

    林浅轻轻哼着歌,走回办公室。刚到外间,就见几个员工神色有些不对,个个噤若寒蝉,但又有些隐隐激动的样子。

    林浅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员工站起来,小声说:“林总,厉总来了,在您办公室里。”

    林浅站在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前,轻轻敲了敲门。待听到那熟悉而低润的男声说“进来”时,才将门缓缓推开。

    一室阳光寂静。

    厉致诚就坐在桌后,她的椅子里。背对着她,看着窗外垂落的斜阳。

    这一个月来,林浅跟他见面次数并不少,但几乎全都是在工作场合,节奏繁忙而紧凑,她作为下属之一汇报工作、参加讨论。有的时候,也只隔着众人看一眼他,看一眼他沉静的、不怒自威的容颜。

    她已经习惯,跟众人一样,远远地开始仰视他。记忆中那个她曾经误以为的那个实诚木讷的男人,已经彻底远去了。

    现在的他,再也谈不上陌生。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他。

    她也很少想起他。忙得昏天暗地,只在有时候,结束一天忙碌工作时,趴在办公室的桌上,看着色调柔软的窗帘,看着几何形状的妖娆窗格,才想起这办公室,大概是他当初为她置办的。样样摆设都合她心意,可见他花了不少心思。

    他那样的人,居然也会对女人有这样的心思啊。

    林浅偶尔还会有一丝歉疚心软,感到不是滋味因为如今回想起来,他那天是打算跟她表白,然后带她来看新办公室吧?结果被她秒拒了。这么想想,她做得还挺狠的啊。

    每当想到这一点,她都跟自己说:好了,都过去了。现在她是他麾下的急先锋,深受重托,要更努力,更努力。

    林浅在他对面坐下,微笑道:“厉总,您今天怎么过来了?”语气客气得不能再客气,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但这份正经,在厉致诚转头看她第一眼时,就生生破功了。

    此刻,他就坐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看起来跟一个月前,她还跟他朝夕相处时,并没有什么两样。高大颀长的身材、做工精良的西装,还有衬衣袖口外,修长有力的双手,轻轻搭在椅子扶手上。而他的脸轮廓清晰,颧骨略高,依旧是那种棱角分明的帅气。当他转头,用那漆黑沉敛的眼睛望向她,林浅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脸,他干净修韧的脖子,心头就突地一跳。那感觉就跟平寂了许久的土地里,突然长出了几根草似的,不再安稳。

    有的时候,只有当某个人真正坐到你面前,当你看清他此刻的容颜,才会发现,不管多久没见,他对你的影响、他带给你的种种感觉,其实一直存在,从未改变。

    “来看看Vinda的销售情况。”他声沉如水,同时微垂下头,翻开林浅桌上的一些报表文件。阳光映在他线条简洁的侧脸上,男人英俊美好得像一幅画。

    林浅:“好的。那我……简单跟您汇报一下?”

    “嗯。”

    两人都坐着,一动不动。屋内静悄悄的,林浅讲着话,还能依稀听到窗外楼下,人们的脚步声和讲话声。还有她摆在书柜上那一小缸金鱼,鲜红欲滴,在两人中间游来、游去……

    林浅的目光,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瞄向他。

    他似乎刚理了发,发型比以前更短了些,露出棱角饱满的额头。以前林浅就发现,他的眼睛比普通男人略大一点,深邃又澄澈。而此刻,眉宇间有一丝倦色,是近日来太辛苦了吗?他身上甚至还有淡淡的酒气,靠在椅子里的姿势,也比以前更加随意和慵懒一些是中午有饭局要应酬?尽管贵为集团之首,但跟一些政府官员、大的合作伙伴的应酬,肯定是少不了的。啧啧,难以想象他在酒桌上是什么样子……

    很快就汇报完了。林浅试探地问:“厉总,公司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您有什么指示吗?”

    他依旧神色平淡地翻着面前的资料:“没有。”

    林浅就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

    没有?没有你一个大老板,不去总裁办公室,不去副总裁办公室,突然杀到我这个三号人物这里干什么?她刚才还以为,他来,是有什么辛秘要嘱咐给她呢?

    两人沉默相对。

    而他尽管一言不发,低眸专注,仍能令林浅感觉到那无所不在的清冷气场。

    林浅到底是个坐不住的人,很快发现BOSS面前的水杯已经空了,就理所当然地想要站起来:“我去给你您添点水……”

    “不用。”厉致诚头也不抬,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淡淡地说,“有点累,你坐着陪我就好。”

    有点累,你坐着陪我就好。

    林浅一怔,有点似懂非懂。

    陡然间,脸上有点发热。

    久违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他跟她已经过去了。

    可他明明是状似无意的一句话,为什么让她隐隐感觉到某种……卷土重来的势头?

    不过,林浅这一个月到底如他所说,独挡一面、率领了几十人的部门,心态也成熟不少。她很快镇定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她继续坐在他对面,安静地陪他看资料。

    这么呆了有半个小时,她被他晾得有些无聊,就开始胡思乱想古人说“红袖添香”,按他刚才的说法,莫非她这么安静地陪着他看枯燥的资料,他也觉得很好?

    打住打住,想什么?

    泥马她的心态哪里成熟了啊!明明她已经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牛气哄哄当了一个月领导。结果现在皇帝来了,一句话就搅得她方寸大乱……

    林浅这个人,一遇到困难,反而会越战越勇;而一心慌意乱,总会做点什么掩饰。于是她又开口找话题了:“厉总,集团那边最近怎么样啊?”

    这个话题显然选对了,因为厉致诚闻言,放下了手里的资料,抬头看着她,脸上竟然浮现了浅淡的笑容:“截止昨天,集团组织架构和人员的调整,已经全部到位。”

    林浅感同身受,心中大赞一声:“好!”这意味着厉致诚已经彻底完成内部整顿,解决了最棘手的大难题了。

    刚要讲点什么,真心实意地表达她的恭喜和敬佩,谁知厉致诚用那静静的、沉沉的眼睛盯着她,同时话锋一转,缓而有力地说:“所以,现在我可以集中精力,去追求我想要的其他目标了。”

    林浅点头:“对,我们可以……”

    话没讲完,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他想要的……其他目标?

    林浅的脸突然地、彻底的红了起来。

    是她自己心中有鬼、过于敏感了吗?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某种再战宣言。就像是在说因为已经完全控制了集团的局面,所以他现在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她了?

    林浅正心头纷乱,他却像什么暧昧的话都没说过,神色淡然地拿起其中一份资料,指着其中一项数据,向她询问细节。

    林浅内心又有点犹疑了他指的也许只是业务上的事?于是收敛心神,仔细给他解释。

    过了一会儿,却有人敲门进来。

    是厉致诚的新助理,叫蒋垣,是从市场部调上来一个小伙子。林浅离开爱达集团时,他的助理明明是顾延之给安排的小姑娘杨曦茹,不知何时、因何原因,换成了他。

    有第三者在场,林浅下意识就感觉松了口气。那蒋垣虽然年轻,但是亲和又干练,从文件夹里掏出两张票,递到厉致诚面前的桌上:“厉总,这是明盛集团康总叫人送来的、明晚榕雅会馆除夕茶会的门票。”看了看厉致诚的脸色:“您去么?我提前安排好车。”

    “放着吧。”厉致诚不置可否地说,蒋垣就朝林浅笑了笑,转身又出去了,带上了门。

    厉致诚继续看资料,看都没看那两张票一眼。林浅的目光却不由自主飘过去须知榕雅会馆,是霖市最负盛名的一个去处。坐落于古城院落深处,幽静古朴。馆内无论精美饭食,还是戏曲表演,都是西南一绝。平时的票都非常难买,林浅以前去看过几次,非常喜欢。这一年一度的除夕茶会,更是一票难求。而且看票号,还是VIP包厢票,看得她都眼馋了。

    没想到明盛康总会送给厉致诚,看来他们关系依旧不错。

    正想着,就听到一道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想去?”

    林浅心头一怔,抬头看着他。

    他也正眸色静黑地望着她。

    “昨天陪康总下了五个小时的棋,赢了这两张票。”他轻描淡写地说,“要不要一起去?”

    林浅的心又开始突突地跳了,一时没讲话。大概是见她沉默,厉致诚眸色轻敛地盯着她:“不必想太多,喜欢就去。这算是……我发给副官的年终福利。”

    林浅听他提到“副官”这全无暧昧的二字,不知怎的脸更红了。可偏偏他言谈间十分自若,理由也很充分,好像真的只是跟副官林浅讲话,而不是跟女人林浅在讲话。

    好在,她根本不用选择去还是不去,因为她低下头答:“……厉总,谢谢你。我是很喜欢这个茶会,但是我已经订了今晚的机票,去美国过年。”

    是夜,月如弯钩,霖市四处张灯结彩,迎接除夕。

    厉致诚抵达疗养院时,已是八点多。助理蒋垣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买给董事长的一些礼物。

    徐庸看到儿子,非常欣喜。知道他最近摧枯拉朽般整顿集团,既无奈,又欣慰。因为当初厉致诚跟他提的三个条件,第一是拿股份换Vinda,第二就是在他的任期间,任何人都不许插手集团事务,包括他这个父亲。

    父子俩在庭院的门廊前就坐,一壶清茶,一地月光。

    徐庸说:“现在集团被你救活了,我很高兴。我不说太多,将来的路还很难。越是回到顺境,你越要慎重。新宝瑞、司美琪的领导者,都不是简单角色。”

    厉致诚淡淡答:“知道。”

    徐庸又问:“下一步怎么走,想好了吗?”

    厉致诚点头。

    徐庸来了兴趣:“你打算做什么?”

    厉致诚却显然一如既往的谈性欠奉,只沉声答:“你会看到。”

    徐庸就笑眯眯地看着他。之前他玩的声东击西那一局,令整个行业知道内情的人,都为之震动。如今他虽然平实、却沉稳果断的话语,实在令徐庸浮想联翩难道他又要在行业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

    无奈这个儿子是个闷葫芦,他不想说的事,谁也别想知道。徐庸就笑叹了口气说:“连爸都不能知道?罢了罢了。那我问你,以后娶了老婆,跟她说不说?”

    任何父母都会牵挂子女的终身大事,徐庸也是一样。如今儿子事业初定,又已二十好几,他自然而然就提起这样的话题。

    以为厉致诚肯定不会回答,谁知他静默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唇畔极难得的浮现一丝笑意。

    徐庸很意外,立刻问:“怎么?有女朋友了?”

    厉致诚看着天空的月色,若有所思地答:“我把全盘计划放到了她面前。”

    “然后呢?”

    厉致诚轻声答:“她不敢看。”

    徐庸一愣,倏地笑出了声。拍拍儿子的肩膀:“那是还没追到手了。打算怎么办?”

    厉致诚低头看了一下手表,脸色恢复淡然:“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明天是除夕,她一个女孩子去异国过年,对我而言,也许是个时机。”

    徐庸没太听明白,结果又听厉致诚说:“明晚不陪你过年了。我订了两小时后的机票,去美国。”

第28章 从天而降

    这个除夕夜,对于许多人来说,并无不同。

    宁惟凯照旧陪着妻子,回祝家老宅吃团年饭。子夜时分,拥着她站在窗前看着烟花守岁,再一次,向她许下相爱一生的承诺;

    陈铮照旧坐在灯红酒绿的舞池里,身旁是妖娆得如蛇一般的女人。他眯着眼,醉醺醺看着眼前的纸醉金迷,今夜只想放纵,只想尽情享乐,释放自己。

    薛明涛依旧在办公室加班;顾延之神出鬼没、出国旅行了;高朗在保安室值班,想着工资卡上发的年底双薪,心满意足……

    但每个人都会想到同一个问题新的一年,我要……怎样怎样。

    我要继续保持新宝瑞的行业冠军地位,勒杀掉一切可能的进攻和挑衅;我要报复他,还有她,此仇不报非君子;还有,那些大事我不懂,但我会跟着营长好好干,多存钱,给父母寄回去……

    欲望,永远是人心里填不满的洞,时时刻刻、缠缠绕绕。

    而此刻,历经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后,林浅拖着行李,站在曼哈顿上东区的一间雅致幽静的公寓门口,美滋滋地想:明年,我一定要更强大,巩固自己的高管地位!

    不过现在,先来探望关怀下冷血孤独的老哥吧。

    “叮咚”

    门铃响了一阵,无人应答。

    林浅耸耸肩,今天不是周末,林莫臣在加班很正常。而她为了给他惊喜、也不给他带来额外叨扰,所以都没提前告诉他。

    果断掏出自己的钥匙,开门进去。

    一小时后。

    林浅躺在浴缸里,手边是一瓶某人珍藏的红酒。水晶玻璃杯中酒色艳红,映着窗外满城星光,疏懒又惬意。

    只是手机,一直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全是朋友同事们发来的新年祝福短信。甚至还有死对头陈铮发来的:祝她新年心想事成、步步高升司美琪陈铮敬上。估计是群发的,林浅读着就有点乐,没理会他。

    因为身在国外,大多数短信她也不回了。只挑了几个领导,发了祝福短信过去。到厉致诚时,她就有点犹豫的。

    不知怎的,想到他昨天神色淡淡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听戏,她心里就又跟长了草似的,野野的,乱乱的。

    想了想,开始打字:厉总,祝你新年心想事成,爱达再创佳绩。另:除夕茶会一定很好看吧,祝你今夜愉快。

    一分钟不到,他就回复了:“我没有去。”

    林浅看着这简短的回复,微怔。

    再想起他那日沉默而英俊的容颜,她怎么感觉从这看似平静淡漠的四个字里,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意味呢?

    这令她忽然有一丝丝歉疚。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人声。林浅精神一振,把手机丢到一旁,从浴缸中站起来。

    楼下。

    林莫臣今天的确忙得焦头烂额。他也完全没有要过节的想法。过什么?一个人对月独酌,伤风悲月吗?还是跟其他在美国的单身男人一样,去酒吧混迹一晚、寻一场艳遇?他没有那个太平洋时间和无聊情趣。而且酒吧的女人大多太丑。

    直至此刻,他的工作也没有结束。邀了几个合伙人到家里,大家也不啰嗦,径直在他家那灯光灿烂、花草雅趣的露台坐下,品着茶,低声讨论最近手头的一个投资项目。

    刚聊了半个小时,忽然有个黑人合伙人愣住了,问他:“杰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这么一问,所有人都静下来。然后果然听到,二楼传来均匀轻盈的脚步声:嗒、嗒、嗒……

    所有人面面相觑,林莫臣听着这脚步声,却已听出了是谁,微微一笑。是那种罕见的、真切的、愉悦的笑,深邃饱满的轮廓在灯下英俊得一塌糊涂。以至于坐在他身旁的女合伙人,恍然大悟:“杰森,难道你家里有女人?”

    林莫臣:“是我妹妹。”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年轻女孩,从楼梯口娉娉婷婷地走下来,冲他们笑:“哥!嗨,你们好。”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而在座的华尔街精英,大多数男士。此时,就见黑人白人黄种人,只要是男人,大家的目光全落在林浅身上。

    二十几岁的华人女孩,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脚下是双毛绒绒的拖鞋。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头,白嫩的脸颊染着红晕、沾着水汽。虽不是至美的容颜,但五官俏丽清新,既有异国风情,又鲜活生动。

    林莫臣的目光先是落在妹妹身上,而后一扫众男人。

    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

    他站起来,淡笑如风:“有家人来探访,今天我们就讨论到这里?”

    果断送客。

    五分钟后,家里的闲杂人等已经被林莫臣清空了。

    林浅站在他身旁,笑嘻嘻地送最后一个人走出玄关。就见林莫臣淡淡扫她一眼:“来之前不知道打个招呼?一个女孩自己瞎跑什么?”

    林浅“嘿嘿”一笑,挽住他的胳膊往屋里走:“我不是想给你惊喜嘛。哥,刚刚有没有被我幽怨的脚步声吓到,哈哈。”

    林莫臣低低嗤笑一声,不予作答。

    这么久没见了,林浅来探望,肯定要给他准备礼物。只是她在爱达上班到最后一天,完全没时间去逛街。所以送给他的礼物也非常凑合

    是顺手从公司拿的一款爱达男士钱包。

    果然,林莫臣接过钱包,很是忍耐的看了一眼,就丢到沙发上。

    林浅抗议:“你不能歧视国产品牌!其实质量做工都很好的。而且这是我现在在的公司啊,心血所致。”

    林莫臣:“等你和你的小伙伴,做到全球前五,我可以考虑使用。”

    林浅佯怒,刚要反驳,却忽然因他的“小伙伴”三字,想起了厉致诚。想起了他曾经鼓舞众人争夺明盛项目时的热血坚毅,也想起了他的运筹帷幄、杀伐果断。

    忽然间,面对牛气哄哄的哥哥,也感觉很有底气是怎么回事?

    她也不炸毛了,一反常态,淡定自若地一笑:“哼……会有那一天的,你等着。”

    公寓对面,隔着马路,就是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这晚下了小雪,纷纷洒洒,缀在街边的树枝和行人的头发上,灯光掩映,璀亮晶莹。

    林浅坐在酒店的餐厅里,望着窗外漂亮景色,不知不觉就有点出神。

    坐在对面的林莫臣,手持银质刀叉,动作优雅地切割着牛排,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妹妹的神色。

    “有男朋友了?”他突然开口,“是那个厉致诚?”

    林浅全身一僵,转头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不是的,我没有交男朋友。但是你怎么说他啊?”

    林莫臣嗤笑一声:“其他人你也看不上眼。”

    林浅被他的毒辣眼力震住了。沉默了一会儿,也不隐瞒,说道:“没有好。他跟我表白,我拒绝了。”

    林莫臣看着妹妹不说话。

    虽然她很淡定地说拒绝了,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刀叉,正一下下乱戳着盘子里的上好牛排。

    林莫臣眸色一沉:“很好,应该拒绝。我现在也不会同意。”

    这下林浅吃惊了,问:“为什么?”

    林莫臣放下刀叉,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这才淡淡地答:“因为他不是普通人。林浅,越是机关算尽的男人,在爱情里,你越要令他抽筋剥骨,什么都不剩,才能看到他的真心。”

    半小时后。

    林浅穿着羽绒服,戴着帽子手套围巾,站在餐厅外的门廊下。过了一会儿,回头望向玻璃窗里,还坐在原地打电话、脸色沉静的林莫臣,她忍不住再次腹诽!

    哪有这么刚愎自用的哥哥!

    她不过是在听了他刚才的那番论断后,下意识就反问:“哥,你也是这种男人,你被人抽筋剥骨过吗?”

    林莫臣当即就黑了脸,半阵也没搭理她。

    林浅对于他的情史,的确不清楚。但此刻也猜出点什么,也不敢多问了。趁他接电话的空档,出来透透气。

    这酒店是欧式建筑风格,楼宇间有错落的大树掩映,还有一小片绿地,洒满积雪、灯光暗柔。一旁的玻璃门上,还悬挂着中式红灯笼,红光盈盈,十分动人。上面还贴着些写着汉字的小纸条,看样子竟然是中国传统的猜灯谜。有几个人围着那圈灯笼,左看右看。

    林浅也走过去凑热闹。

    拿起一张一看:嗳,挺有意思的。只见上面写着“男人的世界(打一字)”。林浅正想是什么字,就听到旁边一个矮小的、相貌清秀,疑似日本人的姑娘,用英语对同伴说道:“不用猜了,刚刚有人把全部灯谜都猜完了。”

    同伴答:“那他岂不是赢得了头等奖?”

    林浅来了兴致,转头看过去,又听一旁的白人女服务员微笑说:“是的,是一位非常handsomeguy(英俊小伙子),啊,他去拿奖品回来了。”

    话音刚落,她们几个都望过去。林浅也回头,只见前方走廊拐角处,一个男人,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提着盏灯笼,走了出来。

    那里光线昏暗,隐约只见男人穿着黑色外套,身形高挑,脚步低沉。他低着头,灯光映着他朦胧而修长的轮廓,只令人觉得十分冷峻、沉稳、俊毅。

    只是林浅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啊?

    但应该不可能啊。

    林浅身旁的日本女孩对同伴说,说:“是不是韩国男人?”立刻跟同伴上前一步,想要看清那人的长相。

    结果恰好挡在了林浅身前。

    林浅见状不甘落后,也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她们,占据了个前排有利地形,想看个分明。

    然后,就看到男人越走越近。

    那身形越看越眼熟,越看越惊讶。

    最后,那人抬起头,完全无视旁人的议论和注目,一眼就看向了她。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只穿着普通的黑色外套、休闲长裤,显得更加年轻而醒目。漆黑的长眉下,沉湛的眼中,映出浅浅的灯光,也浮现层层笑意。

    “林浅,新年好。”

    林浅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厉总,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会提着个灯笼?

    一旁的白人女服务员却惊讶道:“咦,先生,你没有拿一等奖的Ipone?这个灯笼是三等奖。”

    她这么一说,林浅下意识也往他手里望去。那是个非常精致的八角宫灯,宣纸柔薄,垂穗乌黑。灯面上印的是古代仕女图,线条婉约、妩媚灵动。

    一旁的日本女孩还在小声议论注目。而林浅处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厉致诚看一眼她,眸色轻敛,说:“伸手。两只。”

    林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把两只手都伸出来。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她的心跳还突突突有点不稳。

    他的脸在周围黯淡的光线里,如同浮雕般柔和而生动。他用那隽黑的眼睛看着她,将手里的灯笼,放入她的左手掌心。

    “拿着。”低沉清冽的声音。

    “哦好的。”林浅拿稳了,心里却想BOSS是看到旁边有人,一个大男人拿着灯笼不好意思?所以让她拿着?咦,那为什么要伸出两只手……

    右手忽然一热。

    被他握住了。

    男人的手干燥温凉,与她紧紧相握、十指交缠。

    林浅倏地抬头看着他。

    他也静静地看着她,眼眸深如夜色,手却握得很紧,手指纹丝不动,完全没有要放开的迹象。

    “哇……”旁边的女孩低呼赞叹。

    林浅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且不说他突然神奇地从天而降,来到她面前。

    一见面就说:伸手,两只。

    然而一只手拿着他给的灯笼,另一只手……给他牵。

    这、这、这也太……

    四目凝视了一瞬间,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林浅只好提着灯笼,快步跟着他。被他握紧的手,仿佛铁烙般滚烫。就这么被他有力的牵着,无视旁人的注目,也无视周围的喧嚣。两个人沉默地走过人群、走出酒店,走到了雪花飘飞的繁华大街上。

第29章 流光溢彩

    头顶的雪,还在簌簌的下着。

    林浅望着前方男人头顶和肩膀上缀满的细小的雪花,却只觉得整颗心烫得都快要蹦出来。

    他这是干什么呀?

    在大年夜突然飞跃重洋、出现在她面前,送她一盏灯笼,一言不发牵着她就走简直就跟……私奔一样。而且她作为“被私奔”的一方,迄今为止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仔细想想,他要找到她,不难。她在公司登记的个人资料里,紧急联络人就写了两个,一个是国内的好友;另一个就是哥哥,其中当然也包括地址。所以他能找来这里。

    至于赴美签证……对了,不久前某次管理层会议时,薛明涛还建议厉致诚有空到欧美考察优秀箱包企业,学习经验。当时厉致诚说“再议”。不过林浅已经不是他的助理了,对他的行程安排也不是那么了解。说不定就是在那之后,把签证给办好的。

    林浅的目光又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路灯之下,男人的手干燥而有力,暖暖地包裹着她的。心跳于是更快了,比他此刻稳健有力的步伐更快。

    “厉总,你先松手。”她说。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酒店外的一处音乐喷泉旁。周围是稀疏的路人,还有一对情侣站在波光湛湛的水池旁亲吻,很安静,很寒冷。

    厉致诚脚步一顿,同时松开了她的手,转身看着她。

    林浅被他紧握了这么久的那只手,倏地一轻,心情仿佛也随之一松。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一种什么心理,立马把手插进口袋里。可柔软而温暖的口袋,并没有带给她太多感觉。因为男人手掌的力度和温度,仿佛依旧存留在她的皮肤上,久久不褪。

    站在曼哈顿街头的灯光下,林浅看着眼前的厉致诚,依然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他今天没穿正装,黑色外套的领子竖起来,身形依旧高挑而冷峻,俊脸眉目分明。他用那沉沉湛湛的黑眸望着她,依旧如之前每一次他的沉默注视,令她心惊肉跳。

    “林浅。”他开口了,嗓音缓而沉,“突然就想来看看你。不必有压力。”

    林浅微垂目光,看着他的双腿,避开他的眼睛。

    怎、么、可、能、没、有、压、力?

    可是,女人是不是天生就是虚荣的生物?明知他对她的心思,明知他城府极深、此行必然是想进一步侵占她的心。可想到他贵为集团总裁,之前似乎还是个从未踏出过国门的内敛军人,如今却为了她,年都不过,追到陌生的美国来……她就感到一阵阵的心软,和隐隐的甜意。而那甜意,似乎又令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属于这个男人的危险气息。

    与林浅的心头万马奔腾相比,厉致诚的内心,则平稳和淡定很多很多。

    他正在灯下,细细欣赏着眼前的女人。

    与平日在公司的干练清爽相比,此刻她穿着件浅色连帽衫,外面套件羽绒马甲,下身是条深蓝色牛仔裤,打扮得像邻家少年。然而简单的装束难掩娉婷,混搭出一种帅气的俏丽。

    而她的芊芊素手,还提着那盏红朦朦的灯笼,映得她的脸,也是橙红一片,眼眸湛湛发光。

    很美。

    这是他要的女人,势在必得,不可取代。

    他要她今后,只在他的掌中,绽放独有的耀眼华光。

    林浅当然不知道,此刻面前的男人那深沉的心思。她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开口:“……那厉总,你吃晚饭了没有?”

    厉致诚看她一眼:“还没有。”

    林浅有点意外,毕竟已经八点多了。莫非他是一下飞机就跑来找她了?

    “我请你吃饭吧。”她又有点心软。

    厉致诚脸上也浮现浅浅的笑容:“不必,我请你。”他看一眼不远处的酒店:“走吧。”

    林浅也看向酒店,一下子反应过来。

    糟糕!她彻底把哥哥给忘记了。要是他打完电话看不到她人,势必会找。她手机还扔在餐厅桌上呢,他又联络不上她。要是他再问外头的服务员,知道她跟一个男人牵着手走了……

    脑海里浮现林莫臣的脸,是他刚刚以极其冷漠地语气说:“……把他抽筋剥骨……”

    林浅连忙瞟一眼酒店入口还好,还没看到林莫臣人影出现。她立刻看向厉致诚:“厉总,手机借我下。”

    现在当然不能跟厉致诚回酒店吃饭了!她也不能把厉致诚丢在路边不管。于是一边拨号,一边伸手打车,同时对厉致诚说:“厉总,这里的饭菜我刚才吃过了,特别难吃。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厉致诚看着她闪烁的眼神,期盼的表情。还有她的语气里,不自觉地透露出一丝柔软的央求的意味。清亮的眼睛眨啊眨,额头上的发丝随着夜风轻轻飞扬。

    猫。

    这个女人,一直就像一只狡猾而活跃的猫,此刻不知又想着什么小心思,生怕他去那家酒店。

    可望着眼前颜色生动的她,他的心却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痒,然后想要更多。

    “好。”他淡淡地答道。

    林浅见他答得干脆,心中一喜。这时出租也来了,她刚要习惯性地拉开副驾的门,让厉致诚独坐后排。他却先她一步,拉开了后座门:“进去。”

    就在这时,她手里的电话接通了,林莫臣磁性低沉的嗓音传来:“Hello?”林浅立刻坐进后排,先捂住听筒,飞快地对出租司机讲了个地名。这才对手机说道:“哥,是我,刚才出来忘带手机了,你吃完没有啊?”

    身旁的厉致诚,不动声色地听着。

    女人的声音变得极度的温驯讨好,甚至比当初大言不惭地对他拍马屁时,还要柔软可人。

    不过林浅的运气的确好得好。那头,林莫臣刚挂掉工作电话,是以还没发觉妹妹的“失踪”。约莫是电话谈得不错,他的语气也带着淡淡的愉悦:“嗯。你在哪里?还不回来。”

    林浅很轻描淡写地说:“哥,你先回去。我有个朋友过来了,陪他吃个饭就回家。”

    电话那头,林莫臣微微一顿,将电话移开耳边,看了看来电号码。

    是中国大陆的号码。

    啧……漫游到美国来了。

    “朋友?”他依旧淡淡地答,“是他吗?”

    林浅生生被他噎了一下,几乎条件反射地假笑道:“不是的。”刚想说是普通朋友,看一眼身旁静若泰山的厉致诚,又发觉怎么说肯定不妥。

    那头……是只狼。这头,也是只狼啊。

    见她支支吾吾,林莫臣也不追问,只淡笑道:“把电话给他。”

    林浅:“嗳?干嘛?”

    “除夕夜带我妹妹走,我身为家长,是否应该交代两句?”

    林浅:“……真的不用了。”下意识看一眼厉致诚,只见他正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以他的心机,听不出异样就有鬼了。可这情况真叫她头疼,总不能说:虽然我拒绝了你,但是我哥已经把你当成了需要狠狠修理一番的假想敌?这要换成普通人也就罢了,肯定被他哥蹂躏一番毫无悬念。可现在是厉致诚啊,谁蹂躏谁还不知道呢。

    林浅快刀斩乱麻,对林莫臣说:“就这样。哥新年快乐,拜拜。”干脆的挂断,同时关机。一抬头,撞上厉致诚的目光,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好在他没说什么,接过手机,就放进口袋里,也没开机。这举动令林浅心头一动跟个聪明练达的男人在一起就有这个好处,你不用说什么,他就会在一些很细微的地方,体贴照料到你。

    谁知,林浅还在心里赞许着他呢,他却神色平静地看着她说:“告诉司机,掉头回酒店。”

    林浅一下子愣住了:“回去……干什么?”

    厉致诚看她一眼,不急不缓地开口:“是我来得突然,考虑不周。今天是除夕夜,你理应陪家人。我送你回去。此外”他声音一顿,用那漆黑沉敛的眼睛盯着她:“我想我和他,迟早会见面详谈,彼此了解。你不必太过紧张。”

    林浅一怔,心头又是突地一下,脸也热起来。

    什么啊……她一直以为自己脸皮厚,其实BOSS的脸皮才是最厚的好不好?她都还没答应他,还连番拒绝过他,他却依旧笃定得跟什么似的。未免太强势太自信了吧。

    “那也不一定……”她避开他直视的目光,轻声地、神色自若地嘀咕道。

    哪知他话锋一转,又说:“上次明盛项目,我一直想有机会,当面向他致谢。”

    林浅稍稍一僵。

    ……他讲的是这个事?

    一抬头,却撞进他那幽沉的眸子里。他的俊脸神色平和,眼中却有一丝笑意,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林浅忽然明白过来。

    他不会是……故意在逗她吧?

    好像真的是。

    车窗外,是不夜城繁嚣的车水马龙。霓虹流光溢彩,映在彼此的面容上。大雪无声纷飞,将夜色变得迷离而生动。

    不知为何,直至今夜此刻,在他清凉如水、含着浅淡笑意的目光注视下,林浅的脸前所未有的滚烫起来,心跳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急,都要重。

    这样闷闷地原地被他的目光“蒸馏”了一会儿,林浅抬起头,很淡定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回去了。我哥的个人夜生活很丰富的,我们回去,他也不会搭理。你想见他,下次吧。”

    而隔着几个街区外的公寓里,林莫臣刚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站在玄关,望着空荡荡的、装饰奢华的家,一股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呵……这丫头,说是来陪他过年,转眼就跟那小子跑了。还把手机关机,一副生怕他打扰到的模样。

    看来那小子哄女人,还有些手段。

    既然已经惊动了他这位“家长”,彼此心知肚明。明天,那小子一定会主动来见他。只有林浅这傻丫头,还以为可以两边糊弄。

    那就拭目以待。

第30章 朝朝暮暮

    林浅带厉致诚去了一家西餐厅。

    已经九点多了,餐厅里人并不多。窗外的灯光无声映照,这里显得格外静谧。

    侍者上前点餐,厉致诚接过菜单,却放在桌上。

    “我英文不好,你做主。”

    这个林浅是可以理解的。很多国人出了国门,都不愿意张口。更何况厉致诚以前还是个军人,要是他开口流利的英文,她才感觉违和呢。

    林浅也不扭捏,看着菜单,麻溜地用英文给侍者报了一堆菜名。又看一眼对面的厉致诚,以更加麻溜的速度,向侍者低声嘱咐道:“……他不吃番茄酱,所有菜里不要放;牛肉……他喜欢大块一些;洋葱也不要放了,他不喜欢;饮料有没有茶?对,只要是茶就可以,英国红茶可以……不,他绝对不喝奶茶……”

    正思索着他的口味还有什么偏好,突然感觉到两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一抬头,却见厉致诚微垂目光,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在慢慢喝水。一切如常。

    林浅忽的脸一热。

    他应该……没听懂吧。这要能听懂,他高考英语听力起码得满分,平时听BBC毫无障碍的水平啊。

    不可能的,一个军人平时哪里用得上英文。

    这么想着,她又淡定起来。

    林浅很快发现,这个夜晚,并没有她之前想象的那么焦灼、紧张和难熬。

    等待上菜的时间,她还在纠结选择个什么话题,比较轻松自然。对面的厉致诚已脱了外套,只穿着件深灰色户外抓绒衣,双手轻轻放在桌上。林浅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的衣服上。嗯……这款防水保暖性能很好,外观也漂亮,显得男人的身材结实而匀称。他很识货,而且……其实还挺会穿衣服的。

    这时,厉致诚语气平和地开口:“你经常来这家餐厅吃饭?”

    林浅立刻答:“也不是经常,我在美国呆的时间也不算长,以前大学时寒暑假常来呆几个星期。这里我哥带我来过几次,感觉还不错。”

    厉致诚眸色隽黑地看着她,点点头。

    林浅自然而然又说起这里的菜色、厨师,周边的景点景致。厉致诚一直不是个话多的人,即使之前每次讲一些叫她心惊肉跳面红耳赤的话,那也是言简意赅利落分明。可林浅今天却发现,如果他有意与一个人深谈,却其实很擅长调节气氛和主导局面。

    就譬如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讲。但他只偶尔发问或搭话一两句,就不知不觉把话题从餐厅引向她的大学生活;又从大学生活引向她的兴趣爱好……只是,当林浅发现这一点时,她的生平大事、家庭关系、喜恶习惯,基本已经被厉致诚了如指掌……

    所以说,不动声色的接近目标,也是狼的特性之一啊。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番交谈是愉快而随性的。厉致诚的确像今晚刚见她时所说,没有带给她太多压力。只是在她每每讲得投入时,他会用那黑黢黢的锋芒暗藏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盯得她的心跳有点不稳,但那感觉并不叫人讨厌,甚至心中又涌起一丝那隐隐的、危险的甜意。

    饭快吃完的时候,一直被主导着谈话的林浅,终于决定自己主导一把。

    她的心跳有些惴惴的不稳,看着厉致诚在灯下英俊的面容。他的抓绒拉链一直拉到脖子上,领子竖起来,此刻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很cool的青年。没有在公司穿着西装时的冷漠逼人,也没有运筹帷幄时的老练城府。这是一种挺奇妙的感觉,好像在你面前,他展露出了他的另一面。

    无害的、像个普通男人的一面。

    察觉到她的凝视,厉致诚放下刀叉,等她开口。

    林浅:“厉总,我能问你三个问题吗?”

    厉致诚看她一眼,嗓音低沉:“嗯。”

    “第一个问题……”林浅微笑说,“那些商战的招,你是怎么想到的,有什么诀窍?”这要换别人,林浅肯定不问。有什么好问的,商战就是凭心眼儿啊。譬如她哥,机关算尽腹黑狠辣,她能学吗?学不会。

    可厉致诚不一样。他之前一路环环相扣,全都能在兵法里找到依循,跟别人的商战不一样。所以这个问题困扰林浅很久了。今天难得气氛合适,终于问了出来。

    而厉致诚听完这问题,眼中缓缓浮现极淡的笑意。

    “想学?”低沉清润的嗓音。

    林浅的脸一烧,答得坦荡:“嗯。这要换谁都会想学的。”

    厉致诚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而后抬眸看着她:“只有一个原则,所有军事指挥官都熟知的、最简单的原则。”

    林浅心头一凛。就听他继续说道:“我所有的行动计划,目的都是为了清楚一切可能的障碍,以确保在决胜点上,能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快速、高效地围歼对手。”

    林浅一下子听怔住了。

    这么简单?就一句话?

    她仔细琢磨他的话。

    “扫除一切障碍”……在之前那场“战役”里,他请君入瓮、声东击西,把司美琪引入明盛的圈套里,使得对方制定了一系列限制条件:交货周期、价格。

    于是!当厉致诚再转战“中档包市场”这个决胜点时,司美琪完全抽不出兵力来对抗他的低价侧翼战。所以,这就是他说的“绝对兵力优势围歼对手”?司美琪的整体实力远胜爱达,可正像他所说,他的“所有行动计划”,庞大又复杂,亦真亦假,全都只是为了抽空司美琪在这一个决胜点上的兵力,这是他一早就锁定的战略目标……

    仔细一想,真的就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她的内心稍稍有点激动。这感觉似曾相识,正是当初爱达处于谷底时,他屡屡带给她的热血沸腾的感觉。

    她抬头看着他,眸光清澈、笑意浅浅,脆爽地说了句:“谢谢,受教。”

    厉致诚静坐不动,将女人的一笑一颦,眸光唇色尽收眼底。他再次沉声开口:“至于具体计策……”果然就见女人眼睛再次一亮,几乎是巴巴地望着他。

    厉致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急不缓地看着她说:“可意会不可言传,没法教。”眼见她眼中快速闪过失望神色,他却神色平静的抬手,端起线条优美的白瓷壶,又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不过,我的下一次战役,两个月后发动。”

    林浅心头一震,下意识端起他倒的茶,喝了一小口。嗳,她自己都没发觉,聊了这么久,已经口干舌燥。于是又喝了一大口。脑海里飞快闪过个不相关的念头他还挺细心体贴的嘛……

    这念头一闪而逝,然后就见他抬起幽沉的眸,看着她:“大战在即。如果想学,就跟着我。每一步,我们一起走。”

    林浅的心,扑通扑通跳着。

    有些事,她还模糊不定。

    但是有些事,她无法抗拒。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很用心的学的。”

    厉致诚眼中再次闪过浅浅笑意,黑发黑眸的英俊容颜,在这异国他乡的陌生餐厅里,却依旧沉毅、冷峻逼人。

    “第二个问题?”他低声问。

    林浅其实刚刚说三个问题,是有些一时冲动。此刻就微垂下头,用银叉轻戳着面前没吃完的沙拉,同时用很平常的语气问道:“第二个问题……你对女人,也会用这样的心机和计策吗?”

    她没抬头,眼角余光可以瞥见他正看着她,似在沉吟,又似在专注地凝视她。

    “林浅,如果我用计以得到你……”片刻的静默后,他开口了,“那么现在,即使你的心还不属于我,名义上,也一定是厉太太了。”

    林浅心头猛地一震,抬头看着他。

    却撞见他平静而深黑的眼眸里。

    她的心跳再次失控。

    是的,危险的气息。

    他说的是认真的。如果他用计,狡猾诡谲不择手段,她还真的没把握,能否逃掉。

    明明很匪夷所思甚至不着边际的话语,他这么平平静静地讲出来,却有不容置疑的分量。

    林浅低下头,继续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那堆东西,戳、戳、戳……

    却听他对这个问题做了最后的总结:“所以,你可以对我放心。”

    简短的一句话,成功令林浅由之前的震动无言,变成了面红耳赤。

    “我没有考虑什么放心不放心。”她狡辩,“我只是跟你随意聊聊。”

    “嗯。”他盯着她不知何时已绯红一片的脸,低声说,“很好。我们的确应该‘随意聊聊’。”

    林浅的脸还烫着呢,随口应道:“为什么?”

    “因为,无论是作为下属,还是作为女人,你都应该对我了解更多。”

    他的嗓音低沉而坚定,而林浅微怔之后,继续脸红中……

    “第三个问题是什么?”他又问。

    林浅定了定神。

    抬起红润的脸,目光湛亮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有一天,你爱的女人,带给你抽筋剥骨那样的痛苦,你又会怎样?”

    厉致诚也定定地回望着她。

    短暂的静默后,他的目光平静不变。

    “如果是我爱的女人,那我只能……”他轻声答,“甘之如饴。”

    走出餐厅时,雪已停了。

    夜色比之前更静了一些,城市依旧灯火璀璨。湿漉漉的街道旁,树木上时不时有簌簌雪花落下,空气寒冷但是清爽。

    在这样的夜景里,人的心情仿佛也变得徜徉。

    徜徉在这静谧华美的异国除夕。

    所以当厉致诚提出“走走”时,林浅欣然点头。

    也许是在餐厅聊得太多,而且是两人间第一次这样深谈,如今漫步于街头树影下,两人一时都没有讲话。

    又走了一段,却听到前方隐隐传来歌声,听着调子,竟像是许多人在吟唱中文的龙的传人。

    林浅便微笑开口:“我记得前面有个公园,可能是那里。”

    厉致诚:“去看看。”

    整个公园是一块巨大的圆形的绿地,坐落在城市中。厉致诚和林浅踏上一段白色台阶,抬头就能望见绿色的低缓的山坡,还有期间蜿蜒的白色便道。树影掩映间,可以远远看到前方竟有个舞台,灯光闪闪,音乐悠扬。不少人聚在舞台下,跟着音乐在唱歌。

    两人刚走几步,就见几个学生状的华人青年步伐轻快地走过来,看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嗨,是中国人吗?新年好!”

    林浅笑道:“新年好!前面是什么活动啊?”

    有人答:“是留学生会组织的春节晚会。”

    林浅转头笑看着厉致诚:“我们一起去看看这台‘春晚’。”

    幽暗的夜色里,厉致诚眼中也闪现笑意:“好。”

    隔近了看,舞台周围的人其实并不多,也就四五十人围聚着。而那舞台就地在公园的一块空地搭建,尽管之前下着雪,但似乎丝毫不影响大家的热情。

    此刻,一个年轻女孩穿着金光灿灿的古装,拿着把扇子,正在台上跳古典舞水月镜花。虽然动作谈不上多专业,但台下却是阵阵掌声和喝彩声。厉致诚和林浅站在最外围,厉致诚脸色平和,林浅笑意盈盈。

    人是一种挺奇怪的生物。

    在国内呆着的时候,对春节越来越没感觉,对于打造得美轮美奂的春晚,也提不起太多兴趣。但此刻,观看着留学生自制的堪称简陋的晚会,看着台上台下的人神情激昂,甚至偶尔还有人红了眼眶,林浅的心情也变得澎湃起来。

    她看得目不转睛,跟旁人一起用力鼓掌,大声欢笑。甚至一时间把身旁的厉致诚都给忘了……直至不经意间转头,才发觉厉致诚偏头看着她,俊脸在夜色里温和如雕塑,目光清亮而专注,不知已看了多久。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楼上看你。

    林浅脑子里瞬间就冒出这句千古浪漫佳句。那丝丝点点的朦胧甜意,再次在心中危险的冒了个小头。

    这时,厉致诚却开口了:“你很容易热血。”

    林浅微怔。

    林莫臣不止一次鄙视过她,说她太过心软,对于相信的人,总是义无反顾地交付真心。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就好像林莫臣教她要对男人抽筋剥骨,但她永远不会对自己爱的男人那么做。

    顶多……多几分心眼,别轻易让他占到便宜,以为自己已胜券在握就是了。

    不过此刻对于厉致诚的评价,她也不多辩说,而是含糊答道:“嗯,我正努力变得沉稳。”

    谁知他看她一眼,缓而沉地答:“不需要。”

    林浅再次转头看着他。

    他却已转头,看着前方的表演,只留给她一个清俊的侧脸。

    林浅静默了一瞬,也转头看着前方。

    他说不需要。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也认同她这样的性格,所以不需要变?

    还是说……她不需要变得沉稳,因为有他?

    林浅的脸,再次微热了一下。

    完了,被他不动声色地撩拨太多次,现在他的话明明并不暧昧,她却已经自己开始脑补了……

    两人又看了一阵,这才步行离开这片舞台,沿着绿地间的白色小路,往公园另一侧走去。

    林浅是这么盘算的,现在十多一点,从公园里穿过去,正好出门打车回家。把厉致诚这尊大佛送回酒店,兴许还能赶上跟哥哥共度跨年十分,也是赶紧去哄哄这另一尊大佛。

    刚走了一段,却见前方草地里,矗立着一块黑黢黢的硕大岩壁。足有十来米高,最上方还有个呈倒弧形型的仰角,看着颇有些难度。原来是块人工攀岩。

    这样的天气,居然还有几个青年,腰栓绳索,伏在岩壁上攀爬。地面上还有几个人用英文在大声指挥、喝彩,看着很有激情。

    林浅自然而然停步,多看了几眼。

    然后就听到身旁的厉致诚,淡淡开口:“要不要试试?”

    嗳?

    林浅转头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看到的厉致诚,非常地帅气。

    因为他微垂着头,利落地脱下外套,往草地上一丢。然后把那件漂亮抓绒的衣袖挽起来,露出结实修长的胳膊,又摘下手表放进口袋里。然后看着她说:“要不要打个赌?”

    林浅来了兴趣:“什么赌?”

    他微微一笑:“如果你先登顶,可以向我提任意一个要求,我都会答应。如果我先登顶……”

    林浅的心“突”地一下。

    来了。

    终于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谁知,却听他语气平缓地继续说道:“……今晚十二点,陪我一起迎接新年。”

    林浅眼睛转了转。

    就这样?

    不是要她做他女朋友?

    呼……松了口气。

    “那你岂不是很不划算?”她问,“要是我赢了,问你要爱达集团怎么办?”

    他却淡淡一笑,与她擦肩而过,走向那片岩壁。

    “君子一诺。你若能赢,厉致诚任你宰割。”

    林浅一下子就笑了。同时也被他淡定自信的态度,勾起了几分好胜之心。心想他虽然是军人,但大多是指挥啊,玩枪支,又不是攀岩专家。她好歹也算精于此道,还是有胜算的。

    于是抖擞精神,也脱掉外套、手套、帽子、围巾……等等累赘物,然后也帅气地丢在草地上,朝那岩壁走去。

    热爱户外的人,大多性格开朗。对于同道中人,往往不用多说,就回报以善意和欢迎。

    听林浅说他们也想试试后,一个黑人青年立马指挥同伴,给他俩系好安全绳索,然后还用生涩的中文说:“新……年……好!GoGoGo!”

    此时夜色已经很深很深,不远处的晚会音乐声还清晰传来,听得人的心头一阵温暖。公园上空有柔和的灯光,照得岩壁沉光暗敛。

    林浅和厉致诚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并肩站在岩壁下。她转头,略有些挑衅地望着他:“可以开始了吗?”

    厉致诚抬头望着上方的岩壁,侧脸上唇角微微扬起:“开始!”

    话音刚落,林浅就卯足了劲,像只猫一样贴在岩壁上,往上一步步爬去。谁知爬了几步,突然感觉不对,停下回头一看,厉致诚还站在原地,俊脸平和,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动?”林浅问。

    他淡淡看她一眼,嗓音温凉如水:“让你五分钟。”

    如果说之前林浅只是被勾起了几分好胜心,那么此刻,她的满腔热血就完全被厉致诚的态度刺激起来了。

    让她五分钟?

    这不算高的岩壁,他居然还让五分钟?五分钟都够她爬完大部分路程了。

    白占的便宜,林浅从不拒绝。此刻厉致诚明显轻视她的实力,可她一点也不会觉得被羞辱什么的。他要让,她难道还拦着他?让呗。

    她赢定了。怀抱着这个念头,林浅心无旁骛,再度朝上进发。

    而地面上,那群青年中也有华人,听到他俩的对话,大声喝彩,同时朝不同肤色的同伴解释。结果林浅爬了一截,就听到底下一堆叫好声给厉致诚的。

    “干得漂亮,伙计!”

    而厉致诚听到这些声音,只侧转头,朝他们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双手插裤兜里,看着上方正争分夺秒、努力前进再前进,一心想要赢过他的女人。

    唇角微勾。

    林浅已经爬了23,眼看那难度最高的仰角,就在不远的地方。正要一鼓作气地继续前进,就听到下方那帮青年中有人在喊:“五分钟到。”

    她心头一凛。

    林浅其实虽然如厉致诚所说“容易热血”,但真的做起事来,心理素质却很好,也很专注。此刻她就告诉自己,不要往下看,不要管他有没有追上来,只管按自己的节奏攀爬。

    谁知这时,就听到一道清清冽冽的嗓音,从下方传来:“林浅,我要开始追了。”

    林浅正踏上岩面上的一个小凹槽,听到这平静却有力的声音,也不知怎的,心里突地一下,脚下就是一滑,差点就没站稳。

    她深吸口气。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扰乱她军心?但她已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阴险”,埋头继续往上爬。

    很快就到了仰角下方。

    尽管林浅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在意他,可下方一连串的惊叹声和喝彩声实在太明显。她几乎无法想象,他动作到底有多快多漂亮啊?

    眼看前方就是“决胜点”了,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往下斜了一眼。

    这一看,却吓了一大跳厉致诚居然已经到了她的双脚下方!离她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了。

    他这到底是什么逆天的速度啊?特种兵吗?

    而这匆匆一瞥间,却只见他身形矫健、动作利落。长腿十分有力地蹬在岩壁上,被风吹得略显凌乱的短发下,俊脸沉毅而专注。瞬间又上了个高度,双臂已经抵达她的小腿旁。

    林浅赶紧转头,往上拼命的爬。

    可即使是公园里摆放的岩壁,最后的呈倒钩型的、接近120度的仰角,也是有难度的。加之岩壁上格外的滑,林浅试了几次,也没爬上去。

    这时,她已经不用刻意去回头看厉致诚了。因为他瞬间已经爬到跟她并肩的位置,黑色身影在夜色里犹如一头敏捷的猎豹,牢牢低伏在离她不到一尺远的位置。

    而他竟然也暂时停歇,不往上爬了,而是转头望着她,声音中又有了浅淡的笑意:“肯认输了?”

    正处于全面战斗状态的林浅,一时间完全忘了这个人是自己的BOSS,也忘了他是自己强有力的追求者,头也不抬地倨傲地回了句:“去你的!”然后憋足了劲,再一次往上翻越!

    谁知这次她踩的一块凸起的石头,异常的湿滑,甚至似乎还有一丝松动。而她脚下一晃,心里就“咯噔”一声坏了!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她一下子就脱离了岩壁,摔了出去……

    下方传来一片惊呼声和惋惜的叹息。而林浅的身体已如风筝般随着绳索,胡乱晃悠。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岩壁、厉致诚、树木、远处的舞台灯光,在她面前快速旋转。她下意识随手乱抓,试图在身体碰到岩壁时,抓到一个着力点,把自己固定下来。谁知就在这时,右手手臂忽的一紧,已经被人牢牢握住。一股大力朝她袭来,她的身体瞬间被那力量拉了过去。

    恍惚间,只看到厉致诚漆黑清冷的一双眼。然后腰间已是一紧,被他牢牢搂住,整个人已经贴进了他的胸膛里。而他身形一转,就将她稳稳扣在了岩壁上,终止了她的失重和摇晃。

    “没事吧?”下方的人纷纷问道。

    “天!他是怎么做到的!”

    林浅大口大口喘着气。尽管身上有安全绳索,可突然从那么高的地方失重,在空中乱转,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她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厉致诚,用有些干涸的嗓音答道:“没事。”

    厉致诚不发一言,只低头看着她。

    高处的灯光,朦胧映在他的头顶。原来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细雪,在两人身边落下。林浅因为紧张,心跳还十分地快。而他的手还牢牢固定在她的腰间,将她锁在他和岩壁间。他的身体热而沉,林浅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里的心跳,紧贴着她的,“扑通、扑通、扑通”……竟跟她的一样快。

    是在……担心她吗?

    “没事,小事。”她轻声说。

    “嗯。”他回答的声音也很轻,可锁在她腰间的手,却更紧了几分,“我不会让你有事。”

    林浅望着他湛黑的眼,忍不住微微一笑。而就在这时,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沉厚绵长的钟声。

    “咚咚咚”与之伴随的,是不远处那些留学生们的齐声倒数:“十、九、八、七……”

    竟然已经到子夜了。

    厉致诚和林浅,还有下方地面上的青年们,都循声望去。

    “四、三、二、一!”

    不远处,传来热烈的欢呼声。而地面上的异国青年,也很应景地中英文夹杂乱喊着:“Happynewyear!”“新年快乐!”“马……年……Happy!”

    林浅怔怔转头,看着紧拥着她的厉致诚。

    他也正看着她。

    两人同时露出笑容。

    “新年好。”

    “新年好。”

    林浅受的惊吓已经过去,此时被周围氛围感染,已恢复龙马精神,笑盈盈地抬头看着他说:“输掉的赌注,我已经践诺啦。”

    厉致诚唇边的笑意也久久未褪:“嗯。”

    林浅望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我的新年愿望是爱达集团新的一年龙马精神,重回巅峰。”

    厉致诚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这时,地面上的人,已经开始呼喊着,拽林浅身上的绳索,想要将她缓缓放下地。谁知这一拽,却没拽动。

    林浅也感觉到了。因为厉致诚那么有力的箍在她的腰间,纹丝不动。

    然后他就突然俯下脸。

    林浅心头一跳他要吻她?

    然而交错之间,却只感觉到他的气息拂面而过,然后他的脸,轻贴着她的,埋在了她的肩窝里。

    不是一个吻,是一个拥抱。

    半空中的拥抱。

    林浅的脸完全贴在了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清冷的气息。然后,就听到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的新年愿望”

    林浅的心跳瞬间紊乱。

    她成为他的女友?

    她嫁给他?

    却未料到,他以从未有过的低柔嗓音说道:“但愿我与林副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31章 狭路相逢

    林浅感觉,厉致诚用一种很聪明的方式,让她和他的关系,转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像朋友,但又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而他不再穷追猛打,而是让她慢慢地接受自己。

    当然,他的目的还是昭然若揭的。但一夜之后,埋在心里似有似无许久的种子,好像发了芽。至少她接受了他的观点

    她应该去了解更多的他。

    不要仓促就范,不要明哲保身。也不要将他这位聪明而优秀的男士,遗憾错失。

    要情难自抑,要非你不可。要春去秋来天南海北,唯独这一人,令你心为之折义无反顾。

    所以此刻,林浅坐在出租车后排,看着窗外琉璃般的灯火,感觉到身旁男人无所不在的清冷气场,心情再不会慌乱,而是愉悦甘甜的。

    也不必说话。今夜如此美好。

    而厉致诚刚刚出了身汗,近日来在办公室坐得太久的一身筋骨,彻底得到活动。而且还是女人陪着他一起活动。所以此刻,他从身体到心,都十分舒展和放松。

    他静静地看着女人恬静的侧脸,那双伶俐的眼睛里波光熠熠,这代表着她不知又在想什么,兀自滋滋有味。

    厉致诚眸色轻敛。

    林浅,岩壁上那个势在必行,却忍而不发的吻,暂且替我们记下。

    动心忍性,徐徐图之。

    那一刻的强烈渴求,待你卸下心防、心甘情愿之日,一并奉还。

    这时,出租车已停在那一排漂亮的公寓门口。

    林浅用英语跟司机简短交谈,付款找零。而厉致诚淡淡抬眸望去,就见公寓二楼的窗前灯光朦胧,一个高挑的男人抄手立在窗前,望着楼下,似在审视,又似在思量。

    林莫臣的公寓从外观看起来,是洁白而典雅的,符合他眼高于一切的性格。

    而公寓外,还有排漂亮可爱的黄色小栅栏,中间是些花花草草林浅某一年种下的。

    此刻,林浅就站在那一排栅栏旁,朝厉致诚展颜而笑:“那就晚安。你……快回酒店吧。”

    不知怎的,玩了一晚上,原本叫得极其顺口的“厉总”,现在反而叫不出口。但直接叫“致诚”又太惊悚。所以林浅一路就一直“你”啊“你”的。

    厉致诚立在夜色里,黑色外套和发梢上还有些微湿的痕迹。他点点头,眸中也有浅浅的笑意:“晚安。”

    话音刚落,就听到公寓大门“咔嚓”一声轻响,玄关的灯应声而开,有人推门走了出来。

    厉致诚神色平静地抬头看过去。

    而林浅的反应是……

    立马关上身后的栅栏,神色自若地走向门口:“哥,我回来了,新年好!”

    林莫臣穿着浅灰色毛衣、黑色长裤,完全是一副华尔街精英人士居家时,悠闲而清贵的做派。他看一眼妄图粉饰太平、与自己轻松擦肩而过的妹妹。又看一眼立在栅栏外,朝他礼貌颔首的英俊男人……

    来得挺快。

    微一沉吟,他沉声说:“有朋自远方来,进来坐坐?”

    刚走进门内的林浅倏地身子一僵。

    就听到门外的厉致诚,不急不缓地答:“林先生客气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林浅瞬间就一头黑线。你干嘛从啊你!

    一转身,就见林莫臣已转身往里走,而厉致诚紧随其后,也踏入了玄关。两个男人同样高大俊朗,同样一脸的不动声色……

    大年初一,子夜一点钟。

    林莫臣家灯火通明,茶香阵阵。

    林浅看着沙发上宽坐的两个男人,有些滑稽地想,这回真如她所说,哥哥的夜生活变丰富了……大过年的不睡觉,也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连夜审问他的“假想敌”了。

    想是这么想,真的请人入了门,避无可避,林浅倒也淡定起来。她将泡好的清茶端过去,放到两人面前,然后也在一旁坐下,说:“那我介绍一下。哥,这是我们爱达公司的厉致诚厉总;厉总,这是我哥,林莫臣。他是MK投资公司的高级合伙人。”

    她正要继续说,却见林莫臣抬眸看着她,神色疏淡:“很晚了,你上楼洗澡睡觉。我跟厉先生到书房聊聊。”

    林浅微笑答:“那怎么行。哥,他是我的客人,我怎么能撇下他自己去睡觉。”

    林莫臣眸光一敛,正要讲话,始终泰然坐在一旁的厉致诚却开口了:“去睡吧。”

    话是对林浅讲的,低沉的嗓音里,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于是林浅就一怔,看向他。

    两人目光于空中交错,林浅看到他隽黑眼中的沉静与笃定。

    林浅静默片刻,起身:“好吧,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你们别聊太晚,都早点休息。”说完就干脆地上了楼梯。踏上二楼时,忍不住回头,却见两个男人都目光灼灼地在抬头目送她……

    我勒个去!怎么还挺有默契!

    掩上门的一刹那,还听到厉致诚不卑不亢的声音传来:“明盛项目得到林先生帮助,我也一直想当面表示谢意。今天是大年初一,我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年礼,实在失敬。改日一定再次登门拜访……”

    林莫臣请厉致诚到书房详谈。

    两人在小茶几旁就坐,窗外便是露台,花香阵阵,夜色幽深。

    但凡商场上的能人,大多精力充沛。这两人也是一样,虽已夜深,脸上却无半点倦色,自是神色清朗、谋定而后动。

    厉致诚是客,端坐不动,静待林莫臣开口。

    而林莫臣想起刚才妹妹抵抗自己“回房睡觉”的指令,却在与这个男人目光交流后,听他的话回房……

    呵……

    他在心中嗤笑一声,神色淡然地盯着厉致诚开口:“厉先生,听说你在追求舍妹。”

    厉致诚看着他,淡笑点头:“正是。看来她跟你提过了。”

    林莫臣端起茶浅抿了一口,而后轻轻放下,抬头。

    “你凭什么?”冷漠的语气。

    他问这话时,就用那修长淡漠的眼看着厉致诚。若是跟他合作过的人,看到他这般眼神,便知这外表俊朗衣冠楚楚的男人,只怕又要动什么冷酷的念头了。

    可厉致诚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的质疑,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不答反问:“我需要凭什么?”

    林莫臣往黑色丝绒单人沙发里一靠,神色疏淡。

    “按照爱达如今的资产负债估算,即使Vinda品牌销量惊人,你厉致诚的身价,也不过三亿。”他目光淡漠地看着他,“比你身价高出数倍的男人,我身边一抓一大把。况且你的企业不过是刚刚死里逃生。你我心知肚明,最晚不过明年,爱达就会遭遇同行的再度重拳封杀。既然你自己都岌岌可危,我凭什么放心把妹妹交给你?”

    厉致诚静静望着他。

    半晌后,他微垂下头,提起一旁的茶壶,给林莫臣添满,也给自己倒上。

    而后,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三亿身家,在林氏兄妹面前,的确太低。但这只是现状,不是明年,不是后年,不是我要与林浅携手共度的将来。”

    林莫臣微挑眉头,眸色轻敛看着他。

    又见厉致诚放下茶杯,抬起沉黑的眸看着他,轻声说道:“林先生,愿不愿意与我立一个君子协定?”微微一顿:“我若能为她开出一个高枕无忧的未来,就请放心把她交给我。”

    林浅躺在床上。

    窗外雪花纷飞,楼下静静悄悄。

    时针已经指向了两点。他俩在书房里已聊了整整一个小时。

    俗话说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俩都不是话多的男人,竟然能聊这么久,实在是让林浅惊讶。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天大的好事。林莫臣对于不能带给他利益、同时他又不喜欢的人,向来是不屑于应付的。以前就多次有人上门拜访,不出一刻钟就被送客的情况。这只能说明……莫非哥哥还挺喜欢厉致诚的?

    对哦,狼这个族群,不是一向很团结,互相惺惺相惜么?

    现在她心中的好奇早已大过了担心,很想知道他们聊了什么。而且,让哥哥把关审核一下厉致诚也好,反正他这一关迟早要过……

    呃,这不是厉致诚讲过的话么?

    林浅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

    啧啧,“女生外向”啊……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开门声,还有依稀的讲话声。

    林浅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

    房门无声拉开一条缝。

    却见客厅里灯光通明,两道影子映在玄关厉致诚已被送出去了?

    林浅又“噔噔噔”跑到窗口。果然就见厉致诚从那排小栅栏走出来,手插在裤兜里,外套领子立着,步伐沉稳,俊脸一如既往的淡漠。

    去……

    林浅手捏着窗帘一角,嘴里鼓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差点忘了,面瘫就是面瘫。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两人谈得如何嘛。

    就在这时,楼下的厉致诚仿佛察觉到她的存在,突然就抬头看过来。惊鸿一瞥间,目光如电。

    林浅下意识就往旁边一躲,避开他的目光。

    许是动作太迅猛,惹得她的心也突突突跳着。

    心里却想:嗯,避得好。不是要循序渐进好好发展吗,表现得太主动,还不转眼就被他看穿?

    待听到脚步声渐远,她才偷偷转头,又朝外望去……

    “还没看够?”

    一道挺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浅立刻转身,朝他甜甜地笑了。果然就见林莫臣抄手靠在房门口,用那修长桀骜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她。

    “我跟他真的没好,普通朋友而已。你干嘛三堂会审?”林浅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

    林莫臣看她一眼,没说话。

    林浅又问道:“那你们都聊了什么?聊这么久。”

    林莫臣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然后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

    “放心,短期内,他不会再对你造次。”

    林浅眨了眨眼。

    林浅再次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

    唉。讲完那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林莫臣就沉下脸,勒令她赶紧睡觉。看样子是不打算告诉她内情了。

    而他不想讲的事,天王老子都逼不出来绕不出来。林浅当然也不行。

    这时,手机“滴滴”一响,有短信。

    都这个点儿了……林浅精神一振,拿过来一看,果然是厉致诚。

    “我已到酒店。晚安。”

    林浅马上回复:“好的。另外,你跟我哥怎么聊那么久啊?”

    厉致诚的回复也很快:“放心,我能应付他。”

    林浅看着这简短的七个字,脸颊微微一烫。

    这语气……

    可她真的不是在担心他啊,她完全就是好奇而已啊。

    林浅把手机往旁边一丢。

    这算什么事儿?他叫她放心,他也叫她放心。却都对谈话内容绝口不提。

    他俩高来高去,把她丢到一旁。哼……

    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今晚,厉致诚在漫天雪花下,轻声在她耳边说的那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暧昧和脸红早已褪去。此刻她心头涌起的,是一股异常柔软动人的情绪。

    然后就突然想到了哥哥。

    这几年,他的睡眠似乎一直不好。现在又过了睡觉的点儿,他应该是很难入睡吧。

    她起身下楼,果然就见林莫臣神色淡淡地靠在花厅的躺椅里,手边一杯热茶,望着窗外的雪花,不知在想什么。

    林浅心口微微一疼,动作却轻快无比。走到他身旁沙发坐下,将他的手一搂:“哥,我还没对你说新年祝福呢。”

    林莫臣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她。

    林浅往他肩上一靠,说:“但愿我们俩,一家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夜色弥漫。

    兄妹俩也不睡了,看电视里重播的春节晚会。林浅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气,百般挑剔。而林莫臣看着久违的相声、小品、中国杂技,心思却仿佛飘到了九重山外。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妹妹身上。

    林浅说过,厉致诚和他是一类人。

    今日所见,的确堪称对手。

    但他们又是不同的。

    其实在厉致诚身上,他反而看到了跟林浅相似的地方。

    在机关算尽的外表下,这个男人,还保留着跟林浅一样的赤诚和决绝。

    而这种东西……林莫臣无声失笑,他早已不再拥有。

    至于他们今晚达成的协议,彼此都有默契,不必让林浅知道。

    他厉致诚若是有能力又有真心,他自然会放任他对妹妹的追求。

    但若两者中,任意一样有所欠缺,将来他倾家荡产、身败名裂,与人无尤。

    林浅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看到厉致诚一大早发来的短信。

    内容很简短:公司有事,我已搭乘最早一班飞机离开。回国见。

    这令林浅很意外。后来她才从蒋垣处得知,是明盛康总,给厉致诚介绍了另一位国企的老总,有意让爱达提供订单。那老总恰好回霖市探亲,所以才有了这么突然的一出。

    节后上班第一天,林浅按时归来。

    而包括新宝瑞、司美琪、爱达在内的所有行业巨头,也开始了新一年的业务和计划。

    以及,新的争夺。

第32章 虚虚实实

    周一,公司管理层例会。

    林浅到得挺早。坐了一会儿,就见各部门经理、公司高管陆续走进来。

    窗外飘着大雪,纷纷扬扬一片苍茫。衬得灯光雪亮的会议室里,有一种静谧安详的气氛。年前悬挂在天花板上的一排红色小年画,还没取下,给室内平添了几分温暖色彩。而过去一年再坎坷,此刻经理们的面容也是愉悦含笑的,互相嘘寒问暖,调笑打趣。

    大BOSS没到之前,会议室里总是热热闹闹。

    林浅是在场最年轻的一个女人。但她嘴甜又知进退,跟身旁几个生产部的中年经理插科打诨,非常和谐。

    当然和谐了!今天一早,她从美国带的丰厚礼物,就让下属送到各个部门。礼多人不怪,资历不够人情补!

    正聊着,就见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厉致诚一身笔挺的西装走进来,面色平静。身后跟着笑容亲和的蒋垣。

    会议室里立马安静下来。

    厉致诚在主位坐下,蒋垣放下他的笔记本和军用大号保温杯,坐到后排,就跟当年林浅的位置一样。

    厉致诚靠在老板椅里,单手放在桌上,抬头看着众人。林浅隔着十多号人远远望着他。她觉得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立马把他身上那强势清冷的气场,凸显出来。

    几天没见,如今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看着他,感觉又有那么点陌生和不同。

    纯黑的西装熨帖精良,衬托出男人肩膀和腰身的挺括线条。素白的衬衫、暗蓝的领带、盈盈发光的袖扣,还有放在桌面上那骨节分明的手,无一不透露出内敛沉稳的气息。而当他抬起那沉湛的眼眸看着你,你就能清晰感觉到他独有的安静逼人的气场。

    林浅承认,看着这样的他,心跳,是多于心动的。

    大概周围的人也这么觉得,所以在厉致诚很自然地环顾一周的时候,会议室里却前所未有的、越发寂静。

    “年过得怎么样?”他开口,嗓音低缓温凉,但眼中略略浮现笑意。

    于是大伙儿都笑了。坐在他右手边的刘同副总裁,第一个答道:“我是还不错哦,一家子回了趟老家。带了些土特产,一会儿让秘书送给大家。”

    “好啊!那就谢谢刘总啦!”众人纷纷捧场。

    一旁的顾延之则笑道:“新年新气象。咱们厉总这个春节,可是过得异常忙碌,马不停蹄啊。”

    众人纷纷侧目,厉致诚淡笑不语。

    坐得远远的林浅,却心里咯噔一下,心虚了马不停蹄?暗喻四处奔走?

    她忍不住看一眼顾延之,却见他神色如常,也未看她的方向。

    还好还好。她还想厉致诚会不会把那些事告诉顾延之呢。要真告诉了,面对顾延之这老狐狸,她还是略有些尴尬的。

    就在这时,忽然就看到厉致诚抬起头,神色淡然目光如电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那目光幽沉笃定,沉默逼人。

    林浅的脸倏地一热,立马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这男人……

    顾延之虽然不一定是在暗指,他却一定意有所指。

    林浅又端了茶杯喝了口,旁边一个中年男人不知讲了什么,惹得满桌人一阵笑声。林浅刚才完全没听到,但也跟着一起笑。虽然不再看向主位的男人,但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总感觉他灼灼的目光无所不在。

    这感觉……怎么跟办公室偷情似的……

    还挺刺激……

    而厉致诚隔着遥遥众人,不着痕迹地看着那个故作镇定、脸颊却微红的女人。

    几日不见,那晚在他臂弯中的佳人,生动依旧。

    市场部先通报了这几天,厉致诚和顾延之全力争取的国企项目的情况。

    这无疑是新年的一个开门红。虽项目尚未敲定,但这几天两位老总一直陪同康总和那一位国企老总。临走时,对方希望爱达尽快提交一份详细的项目建议书,并约定节后,请厉致诚亲赴企业详谈,可见是很感兴趣。

    大伙儿听得都很振奋。林浅也很欣喜,于是也跟众人一起,堂而皇之看着厉致诚的脸。他正在听其他部门在汇报工作,俊脸微抬,眉目专注。偶尔会拿起笔,记下几行字。抑或低声简短发问,嗓音清冷。被问到的人总是答得格外谨慎,亦会多看他几眼,希望在他脸上看到认可神色。

    林浅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再次感叹。

    今时不同往日。

    她还记得厉致诚刚主持工作那会儿,第一次开重要战略会议,哪是这个气氛?大家争得很厉害,也不见得把这个军人出身、临危受命的二公子放在眼里。

    可现在?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对集团的抽筋剥骨、脱胎换骨,现在整个爱达、上千号人、数十条产品线,几百家门店……

    已是他手底一盘锋芒初露的棋。

    各部门汇报完基本情况后,就轮到Vinda子公司以薛明涛为首的三位高管。这时,顾延之插了句话:“薛总那边有个情况,不是好消息。薛总就重点说一下吧。”

    一言既出,众人都是神色一正。林浅也心头一凛她昨晚才回到霖市,一大早就赶来集团,倒对这个情况,还不知情。

    而厉致诚神色沉静,难辨喜怒。

    薛明涛点点头,先把Vinda春节期间的销量简要汇报了一下,又对前期总销量做了回顾。数字当然是喜人的。然后他话锋一转,说:“不过,根据可靠消息,司美琪会在年后,筹备成立与我们类似的子品牌,同时他们庞大的中端产品体系,会展开一系列有力的营销促销活动。此外,市场排名前十的其他好几家公司,也有推出类似产品、进行网络宣传销售的计划。肥肉人人都会抢,这些竞争举措,很可能会对Vinda的发展造成冲击,瓜分我们的市场份额。”

    会议室里一片沉静。

    半晌后,刘同抽着烟,不冷不热地说:“司美琪永远都是这样,模仿、低价、恶性竞争,没有创新,不知廉耻。”

    话虽这么说,但市场是开放的。竞争对手们有这个模仿跟随举动,虽让大家气闷紧张,却也在情理之中。

    静了一会儿,厉致诚说:“大家有什么意见?”问这话时,他的眸色是疏淡的。靠在老板椅里,双手交握,轻搭在膝盖上。不知怎的,就传递给人一种,他依然会异常沉稳掌控着这局面的直觉。

    强敌在侧,众说纷纭。

    有人建议同样展开降价促销,死守Vinda这一源活水;

    也有人建议加强网络宣传和广告力度,不要降价,强化品牌营销。这一点正是薛明涛、林浅等人一直在做的,听得频频点头。

    但林浅很快注意到,在这场群情激奋、斗志昂扬的讨论里,厉致诚其他几个心腹大将:刘同、顾延之、薛明涛,倒没有表露太多看法。大多只在本子上记着一些有价值的意见。这令林浅稍稍留神是了,以厉致诚的心思多深沉,手段多复杂。这个问题,只怕早已是他预料之中。

    看来几位大佬间,早已对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

    然而林浅没想到,最后这个“共识”,竟然会落在她身上。

    因为,在大家都充分表达意见、集思广益后,薛明涛点了点头,说:“大家的意见都非常有价值,我们子公司会仔细研讨、拿出一套有针对性的工作方案来。而我这边,早上也跟几位老总碰了一下,初步有个想法:这件事,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专门的团队来做,才能与竞争对手一争高下。所以,我们子公司想再成立一个市场部,对外,宣称是整体市场策划;对内,就专门打这一场硬仗。”

    这话在情在理,众人纷纷点头。

    这时厉致诚抬头问:“这个部门,你建议让谁来负责?”

    薛明涛看一眼身旁的林浅,看得林浅微微一怔。然后听到他说:“林总先分管吧。她本就市场出身,这次Vinda的网络营销推广也是她主导的。我认为比较合适。”

    一旁脸色肃穆的刘同点头:“嗯,我看行。”

    一小时后。

    林浅坐在久违的总裁办公室里,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副水墨画,发呆。

    这画是在她离任后添置的,并不似别的企业老总办公室里的画,雄浑大气、万马奔腾。画也不大,方方正正。上面只有几支修长的翠竹,水流隐约,山色氤氲。

    但林浅却觉得很有意境。

    画如其人。锋芒隐约,却能叫那些浓墨重彩的山水黯然失色。

    他的内心,其实很清高自负。她想。

    在刚刚的会议上,提出了她这个人选后,厉致诚就隔着众人问她:“林浅,你的想法?”

    她能这么说,这既然是他的安排,当然要举双手双腿赞成。

    于是浅笑倩兮对众人开口:“我服从领导安排。如果接手这个部门,一定尽心尽力,在厉总带领下,打一场漂亮的反击战!”

    等到会议结束时,林浅还在跟薛明诚等人讲话,蒋垣就走过来,微笑对她说:“林总,厉总请你一会儿去他办公室等他。”

    今天是年后上班第一天,照例总裁需要到各个部门去巡查露面一番,以示鼓励。

    所以林浅在他的办公室坐了有十来分钟,他还没回来。

    其实这几天,林浅还有点想他。他的样子,时不时老往脑子里冒。

    毕竟被搅乱的一池春水,又怎么会轻易复原?

    想到就要跟他单独相处,虽是谈工作,心里却又跟长了草似的,挠着心房痒痒的乱。又坐了一会儿,林浅望着那幅画下的一排整整齐齐的书架,突然心念一动。

    她走到门边,看外头依然没动静,就把门轻轻带上,快步跑到书架前。

    很快就找到那本孙子兵法。

    手指触到书脊,竟然有点小激动。

    第二张,我来了!

    不能当着厉致诚的面看,看了就等于默许是他的人。但偷看可是与人无尤。

    她把书抽出来,哗啦一翻,就看到张叠好的纸条。连忙打开一看:请君入瓮、借刀杀人……这是第一张。麻利地叠好放进去,往后一翻,又一张!白色的薄薄的纸,隐隐已看到几个字迹透出来:一箭三雕……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熟悉而沉稳的脚步声。蒋垣的声音隔着门响起:“厉总,林浅在里面。”

    “嗯。”男人的嗓音低得像风,“我跟她谈事情,不要让人打扰。”

    “好的。”

    林浅立刻把那纸条又塞回书里,然后把书往书架上一塞,“噔噔噔”跑回沙发,一屁股坐下。与此同时,“咔嚓”一声,门被人拧着把手推开。

    林浅展颜而笑:“厉总。”

    厉致诚反手就把门关上了,抬头看她一眼,那目光沉黑而专注,坦荡又直接。仿佛这几日的分离都不存在,他依然还是那晚对她不急不缓追求着的男人。

    林浅神色不动。但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仿佛都随着他这貌似不经意的一眼,变得暧昧浮动。

    厉致诚先走到大班桌旁,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而后脱掉西装外套,往手腕里一折,达到椅背上。他背对着她,简单的衬衫西裤,却衬得背影更加挺拔匀称,腰身窄瘦有力。而他从桌上拿起份文件,正要走向她,却忽然偏头,往一侧书架旁的地上看去。

    林浅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却看得心头一抖。

    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锦囊妙计第二式,居然掉在地上了。

    林浅立马就有了决断。

    装傻。

    结果,就看到厉致诚背着手,慢慢踱到书架旁,将那张纸拾了起来。也没塞回书里,而是拿在手里,然后转头走向她。

    四目交错,林浅一脸坦然。

    但眼角余光瞄到他手里的妙计,内心又神奇地升起,类似于小时候做坏事被家长抓包之后的感觉。

    然后就忽然有点想笑。

    厉致诚办公室的沙发是三组,一组长沙发、一组单人的、一组双人的。因为单人的在右上首,下属们都习惯留出来,给BOSS独坐。所以此刻,林浅就坐在那张最长的沙发,靠近单人沙发的一端,方便汇报交谈。

    谁知厉致诚走到茶几前,就迈步绕过了那单人沙发,从长沙发另一侧走向她。林浅微怔,他不坐主位,却在她身旁下首的位置坐下。

    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仿佛瞬间又将她笼罩,向她侵袭。办公室里一阵寂静,只有两人并肩而坐,彼此相望。

    林浅:“厉总,找我有什么事?”

    厉致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那张锦囊计拿过来。林浅瞪大眼看着他的动作。却见他眸色幽沉地看她一眼,然后将纸条,轻轻放入自己衬衫左胸的口袋里。

    他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原本心态还挺泰然的林浅,脸却一下子红了。

    因为她想起了上次他说的话:想要,就自己过来取。

    上一次,他只是放在了沙发背上。而这次……

    像是全未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再次搅乱了女人的心湖。厉致诚把手里的文件放到她面前:“看看。”

    林浅打开一看,是五六份人员简历,全都是集团的员工。林浅翻了翻,就明白了。都是这段时间,在集团各个产品的项目组里,表现特别突出的人才。还大多是工作五年以上、相对更可靠的员工。

    精兵强将。

    是要给她么?

    正要开口问,就听厉致诚沉声在耳边问:“对于我今天的决定,你怎么看?”

    林浅一怔,放下手里的资料,转头看着他。

    此时他靠在沙发里,长腿轻轻交叠,一只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膝盖上。俊脸微侧,眸色若有所思,看着被他半拥在怀里的她。

    林浅也凝视着他,轻声答:“我有疑问。”

    “说。”

    其实这疑问,开会时就埋在了她心里。只是群情激奋大势所趋,她也就没提。

    “其实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你主导的上一场商战。”她说。

    “嗯。”

    “其实说起来,上一次,我们应该算是‘突施奇招’。以高档产品,低价侧翼包抄中档产品的策略,只有我们爱达能做。新宝瑞不能做,司美琪也不能做。”

    厉致诚眼中闪过浅浅的笑意。

    林浅略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因为在这之前,爱达原本完善的、从高价到低价的产品体系,已经失去了大片江山,基本算完了。所以我们出这一招,根本不会有太多负面影响。但新宝瑞和司美琪不同,他们的体系还很完善。如果他们这么做,整个价格体系就会乱掉?我们做是不破不立,他们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嗯。所以?”

    “所以这次,尽管司美琪和其他竞争对手,气势汹汹要围剿Vinda品牌。但是呢,其他小公司不用说了,他们的质量根本做不到我们这样,不必与之为敌。而司美琪……”她顿了顿,“陈铮叫得再凶,也绝对做不到我们这一步。而且我们的品牌已经打响,先来后到是市场的不变规律。所以他一定竞争不过我们。”

    她眸光明亮地盯着厉致诚:“所以今天会上所说的情况,都不足为惧。但是,你却成立了专门的部门。”她看了看手边的人员简历:“还调集这些精英给我。所以……你要给我的真正目标,是什么?”

    她现在已经牢记,那就是厉致诚做事一定有后手。你第一眼看到的表象,一定是他让你看到的。而他的真实目的,则深深藏在层层迷雾下。

    今天会上,大张旗鼓,要特意成立精英部门,对抗司美琪为首的挑衅。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正是一个企业面对市场竞争时的正常反应。

    那么,厉致诚就一定有一个更大、更不可告人的目标,藏在这个部门之下。

    果然,他盯着她看了半响,淡淡笑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轻声说,“我的目标,是新宝瑞。原属爱达的大片市场,还被他们占据。”

    林浅心头一震。

    新宝瑞。背后是实力雄厚的祝氏财团。多年来无人能撼动的行业领头羊。厉致诚竟然以他们为目标,只令人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她怔怔看着他平静的侧脸。

    他的心和胆子到底有多大?

    与新宝瑞这行业巨鳄相比,爱达现在就是只刚刚站稳的羊羔。他真的能带领他们,以弱胜强?就像那些传奇的战争故事一样?

    而他此刻对着她,轻而易举就把自己最深的心思讲出来。

    是真的对她完全不设防吗?

    一个念头滑过脑海:如果是这样,跟他相爱又有什么可惧呢?

    厉致诚明显不是无的放矢,也全无狂妄自大的迹象。

    因为他看着她,缓缓地说:“对付司美琪这种对手,靠爱达现成的产品、一些声东击西的伎俩就已足够。但新宝瑞……必须真刀实枪。”

    他把手从她背后拿下来,交握放在膝盖上,淡淡地说:“所以,我需要一把长弓。”

    林浅一愣。“长弓”?这个商业典故她听过,所以他的意思是……

    果然听他说道:“一个市场上从未出现过的、近乎完美、具有绝对竞争力的产品,就是用以射穿新宝瑞的市场的长弓。而你……”他转头直视着她。

    “名义上是保护Vinda品牌发展。”他说,“真正的任务是替我秘密打造这把长弓。”

第33章 城市行者

    “你真正的任务,是替我打造这把长弓。”他说。

    听完厉致诚的这句话后,林浅的心情毫无疑问是激动的。但激动之余,理智却还清晰,并没有彻底臣服于这个令她仰慕的男人,臣服于他的野心。

    “可是……”她说,“你确定是现在?”

    炽亮的灯光下,厉致诚用那深邃隽黑的眼,在很近的距离看着她。

    “嗯。有疑问?”

    低低的嗓音,轻拂她的耳边。

    林浅的耳朵顿时有点痒。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转头,对上他幽湛的目光,“虽说新宝瑞的确占了我们原有的大片市场,但目前Vinda品牌刚站稳脚跟,刚与司美琪正面交锋完毕,就立马对付行业巨头新宝瑞,未免……未免……”太过狂妄?嚣张?

    心急?对,就是这个词。

    “是不是心急了点?”她很委婉地说道。

    这话在情在理。虽说你厉致诚天纵奇才,但我也认为,你需要落袋为安韬光养晦。

    他看着她,静了几秒钟。

    “你认为,我是好战的男人?”

    林浅:“……你不是?”

    两人坐得很近,他的胳膊又搭在她身后沙发上,他低头,她微抬着头,看着对方。明明是在讨论很严肃的商业争夺,可彼此身体每一寸轮廓,每一缕呼吸,却都染上了暧昧。

    “不是。”他忽然俯头,在她脸颊轻轻一吻,一碰就走。

    林浅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见他亲完之后,虽已移开唇,却依旧用那湛黑清亮的眼眸,静静地盯着她。林浅就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只是被他偷袭的一侧脸颊,兀自发烧。

    哥哥不是说他短期内不会造次吗?

    难道是她理解岔了林莫臣的话?毕竟他也是个成熟男人,莫非他嘴里的“造次”,是指更高等级的亲密接触?

    这时,却听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刚刚那个吻很自然而然,都不需要解释。他说:“有一点你说得不对。Vinda品牌并非安枕无忧。司美琪之流,或许无力打造一个与之抗衡的子品牌。但新宝瑞可以。”

    林浅一怔,抬头看着他。

    他嗓音虽低,此刻却无异于字字千钧,落在她心头:

    “最晚下半年,他们就能推出一个与新宝瑞完全无关的新品牌。以零利润甚至负利润,对Vinda进行狙击封杀。”

    林浅心头一震。是啊,新宝瑞背后的祝氏财团,横跨地产、金融、实业制造等多个领域,实力惊人。他们着眼全局,即使在这一个品牌上巨亏,但能封杀掉爱达,同时占据这块新的市场,长线还是会赚钱的,何乐而不为?别人无此魄力手段和实力,但新宝瑞,还有那个狡猾成性、自命不凡的宁惟凯,很有可能这么做。

    “所以在那之前,我们……”厉致诚低声说,“先杀他们。”

    爱达那个最近火得不能再火的子公司,成立了新的市场部。

    这个看似平静的消息,在春节后不胫而走,传到了陈铮耳朵里,也被送到宁惟凯眼前。

    对于此,陈铮只是回以一个冷笑。

    争锋相对、你死我活,本就是这一片市场上的不变规则。厉致诚或许之前设了个圈套,让他跳进去。但市场不是靠一时的诡计,就能争出长短的。靠的是实打实的拼斗。

    那也是司美琪多年来最擅长的东西。

    听说薛明涛最近连番带手下开会、巡店,甚至还派了人在这边盯梢,摩拳擦掌貌似要与司美琪大战一场。

    很好,那就走着瞧。

    此时,陈铮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自然而然的,将薛明涛这个层次的人,视为自己的直接对手。他更加没意识到,厉致诚和林浅,已经不把他视为对手。

    而在新宝瑞的总裁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助手原浚将一份报告推到他面前:“最近司美琪和爱达打得很厉害。爱达甚至为此成立了专门部门,这是部门职能和人员名单。”

    宁惟凯翻了翻,微微一笑:“原浚啊,你说我们筹备新品牌,全面打击Vinda的事,那个扮猪吃老虎的军人,能不能想到呢?”

    原浚微怔了一下。

    自从Vinda一役后,总裁就用“扮猪吃老虎的军人”,来指代行业里已赫赫有名的厉致诚。

    “能。”他答道。

    宁惟凯点点头:“所以,他怎么可能没有应对措施呢?表面如此平静,还把心腹爱将林浅调去,像模像样成立个市场部。呵……真假,他做事必有后手,肯定还在什么地方算计我呢。”

    原浚笑笑:“想算计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也决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宁总,需不需要在市场上向他们多施压几次,探探虚实?”

    宁惟凯想了想,却摇头道:“没必要。静观其变。”

    他看着窗外碧蓝的天,颇有些淡然地说:“你想啊,大象跟绵羊打架,大象能追在绵羊屁股后面跑吗?说不定就掉进绵羊设的圈套里了。当然是等羊羔主动撞到自己的蹄膀下,再一脚踩死了。”

    周六是个好天气,阳光灿烂,天空靛蓝,云层疏疏浅浅。一大早,林浅正在房间里做操,忽然手机响了。

    是厉致诚,言简意赅:“我在楼下。”

    嗳?

    林浅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就见晨光斑驳的楼下树荫里,厉致诚靠在他的车旁,拿着电话,抬头遥遥望着她。

    “下来。带你去找‘长弓’。”

    天气还很寒冷,车窗上很快就起了层淡淡的霜气。

    厉致诚今天穿的是在美国的那套衣服,只不过里头深灰色的户外抓绒衣,换成了灰白色同款,倒衬得眉目越发清冽干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亦是骨节修长。军人的冷峻气息减弱了几分,倒真有些富家公子的气质。

    很多女人,都喜欢看男人的手。林浅也不例外。面前这双手,颜色比他的脸略深一点。咋一看,修长有力。如果“漂亮”“清秀”“英俊”这些词可以用来形容手的话,他的手就是“俊朗”的,很匀称,也很男人。而如果你再仔细看,会发觉他的手背上,其实有几道浅浅的痕迹。指关节和虎口处,这种伤痕感更明显。

    但如今,这双手握的不再是枪或者军人的行囊,而是一个企业的江山。

    还有……将来也许会跟她的手,握在一起。

    林浅暗暗打量了一会儿,这才转头问他:“你不会……这同一个款式的抓绒,买了不同颜色的很多件吧?”

    他握着方向盘,缓缓打了个平稳的弯:“嗯,有几件。”

    林浅被他囧到了。

    的确听说过,有些男人为了省事,遇到喜欢的衣服,就一次买一打。他是行事利落的军人,这么做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喜欢?”他忽然低声问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令她心头的小草,又迎风凌乱了一下。

    这语气,分明是问女朋友。

    “没有,我只是觉得挺有意思。”她据实作答。

    他直视着前方车流,只留个俊毅的侧脸给她:“这些事,一直没有女人为我操心。”

    林浅:“……哦。”转头假装看着车窗外的大厦。

    跟他在一起“慢慢发展”后,就等于纵容暧昧的滋生。

    而暧昧一旦滋生,就无处不在。一言一行是暧昧,一个眼神一个尚未真正靠近的拥抱,也是暧昧。

    可这暧昧的感觉是微甜的,平缓的。像宽而亮的水流,慢慢沁入你的心里,一点点的淹没你。

    这样恰如其分的爱情,是不是会令男人更像男人,女人更像个女人?彼此更加吸引?

    而几天前,在她脸上落下的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是不是,也是这个男人的情难自禁?

    厉致诚带林浅去的是春都街。这里有霖市最大的商厦,新宝瑞爱达司美琪在商厦里的专柜,也是全国最大最全的。

    下车前,厉致诚从车里拿出两顶帽子,一顶自己戴着,一顶扣在她头上。林浅会意,到底是来勘探市场,自然要低调行事。于是也学他把帽檐压得很低,再把齐肩碎发归拢。然后抬头看着他:“可以了。”

    糟糕,帽檐压得太低,根本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然后,就听到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确定能看见路?”

    林浅讪讪地伸手,将帽檐掀起来一个角度。这样,恰好就撞见他同样在帽檐下的双眼。那眼睛平静、深邃而静漠,他整个人的气质,跟初遇那天如出一辙。

    四目凝视,林浅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在这个如此平静而普通的瞬间,她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直以来,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城府,而被她忽略,被她视而不见的东西。

    而在看清帽檐下她的脸、她的双眼后,厉致诚的眼神变得更静,更深,更迫人。

    如此短暂的凝视,却令林浅的心跳倏地紊乱起来。

    “这顶帽子是我高中时的,看来你戴很合适。”他轻声说。

    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却令她的小心脏仿佛又被轻捏了一下。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戴着他的旧帽,却好像已经亲密无比?

    今天正好是元宵节,商厦展开新春大促,整幢楼里都是人,音乐也是快节奏的,热闹非凡。

    厉致诚带她乘电梯直上顶层。因为电梯里也塞满了人,他很自然而然就揽住她的肩头,将她护进怀里。而林浅不得不承认,这感觉很舒服。她甚至想到,自从跟宁惟凯那厮,在大学有过一段短暂如闹剧般的恋爱后,这么多年,她每次逛商场,要么独来独往,看着对面情侣甜蜜一对一对;要么跟女性朋友一起,看着对面情侣暧昧。

    当时不觉得什么,挤在人群里,还觉得自己站得很稳扎嘛,任别人挤来挤去,她都岿然不动。

    可什么事都是对比才有结论。她的观察力一向敏锐,此刻就明显感觉到,身旁有他呵护,旁人竟也不像以前那样,拼命往她身上挤了。真的有人挤过来,被他快速伸手轻轻一挡。那人一回头看到是对情侣,就很自然而然地不再往后挤,甚至还会挪开一点。好像是在尽量避免,冒犯到别人的女人的身体。

    林浅想,这也许是人心理学上的正常反应。

    但这种正常反应带来的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优待,却比金钱、比权力、比任何,都要能带给女人踏实的幸福感。

    她侧眸,看着他在人群中俊朗出众的侧脸。

    电梯门一开,迎面就是一排光鲜亮丽的户外产品品牌。

    林浅微怔了一下。这时厉致诚也已松开她的肩膀,两人交换个眼神,林浅小声问:“难道……你要做户外产品?”

    厉致诚却避而不答,抬头看着前方:“先看。”

    林浅点头,跟在他身旁,一家家门店开始看。首先,自然是那些知名国际品牌。今天也有促销。但大多是八折九折,最多有很少量的产品,做到五折。但已经吸引了不少顾客。

    但今天论人气,生意最好的户外店,却是新宝瑞的品牌“远途”。说起来,新宝瑞能有今天,真的是有很多令人佩服的地方。单说户外领域,国内几乎只有他一家做大,赞助国家登山队、请体育明星、商业名人做代言。产品定价虽然不低,但相对于国际品牌来说,已经算亲民了。

    此刻,他们的店中,就门庭若市。正在大力促销的几款户外包和鞋,几乎人手一件在抢购。顾客中,老年人、中年人,穿着衬衫牛仔裤的青年人,还有带着孩子的母亲,什么消费群都有。而因为新宝瑞主力做包,所以其中包明显是卖得最好的。

    厉致诚和林浅,就靠在外头的栏杆上,望着店里火热的销售。

    “记得我让你看的那篇杂志报道吗?”他低声问。

    林浅想了想,答:“记得。”那是司美琪一役后,在他的办公室,他们看了份行业权威杂志,评选出2013年十佳箱包单品。

    第一名是新宝瑞的一款休闲包;

    第二名还是新宝瑞,是一款户外包。刚刚店里卖得最火的,就有它。

    虽然只是单品评鉴,但却也反应出当今的市场格局新宝瑞在休闲包领域一手遮天,在户外包领域也是一枝独秀。

    “嗯。”厉致诚轻声说,“我们一箭双雕,一次杀掉新宝瑞的这两个主力品牌。”

    林浅一下子愣住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怎么做?”她的嗓音都有一点点上扬了。

    厉致诚却没答,示意她跟自己走。两人走到相对无人的一片空旷走廊,他这次停步,看着不远处的新宝瑞店,问她:“顾客有什么特点?”

    林浅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很快答道:“虽然很让人无奈,但其实买国内品牌的,大多都不是真正的户外用户,就是普通人。”

    厉致诚侧眸静静看她一眼。

    林浅:“……我讲得不对?”

    “不。”他说,“你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

    林浅心头一喜。

    的确是这样。真正的专业户外者和发烧友,大多选择国际品牌。她和厉致诚,也是如此。而譬如新宝瑞的产品,卖给财力有限的爱好者,更多的,是慕名而来的普通人。

    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参加一次户外活动,但是拥有户外产品,性能比普通产品好、耐用不说,也挺时尚挺有面子。

    厉致诚又问:“休闲包的顾客又是谁?”

    林浅:“……那就完全是普通人了。”

    他问这两个问题干什么?

    两个产品的顾客群是有重合,跟他们要打造的长弓有何关系?

    慢点……他之前说一箭双雕?

    这时,就听厉致诚在她耳边低语道:“我们要打造的,就是这样一把长弓:具备优质的户外基本性能;以休闲包的中高档价格销售;外观无可挑剔性价比必须做到市场第一。品牌海外注册;目标客户群普通城市居民。”

    简明扼要的几句话,却令林浅的心跳瞬间加速。

    一直以来,箱包企业的信条和惯例都是:先对产品分类,然后做专做精,再砸钱造品牌。

    户外包,那就是拼命往专业、户外领域去做,提高科技含量,努力拼搏再拼搏,企图跟国际品牌一争高下。但结局基本是不尽如人意的。

    而休闲包,就是要样式多、漂亮,不断推陈出新,质量满足日常使用即可。两个分类泾渭分明。

    即使有人尝试过将户外功能引入休闲包,那也是浅尝辄止,小打小闹罢了。绝不会做到他说的这样极致。毕竟,大家都觉得,大多数中国人,对于户外品牌,只是新奇罢了。市场需求没那么大。

    可厉致诚,竟然胆敢将这一切颠覆。

    他完全不是去想“努力把产品做专做精、提高企业竞争力”那一套,显然也不打算砸重金追求品牌和高端。

    他也没想过要去遵循消费者现有的习惯尽管城市居民消费能力日益提高,但没多少人觉得休闲背包应该具有户外功能吧?可他根本就是提出了一个市场没有的(至少还没有有影响力的品牌)、新的产品类型。或者可以叫……“城市功能包”?

    如果真的要大力推广这款包,那就等于是在引领消费者的需求、发掘他们的潜在需求,而不是跟在消费者身后追逐。

    但这个想法又十分务实。如他所说,如果这个包防水、轻薄、时尚、坚韧、出身海外、价格亲民……定位却是城市休闲包,会有人买吗?会有很多人买吗?会把新宝瑞两个品牌后的顾客群,都吸引过来吗?

    到时候市场会变成什么样,她完全想象不出来。他们的新品牌,也许会无人问津,死得惨烈无比,又也许……有没有可能一战成名,成为整个市场的黑马?

    林浅抬头看着他,嗓音几乎有点莫名的发哑:“老板。”

    此刻她像以前一样,叫他老板,而不是其他。

    “老板,这个概念非常好,风险也非常大。”她说,“可是你知道,做这么一款完美的包出来,有多难吗?”

    厉致诚的身影挺拔而料峭,站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她微红的脸:“嗯。难,难于登天。”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嗓音轻而沉:“所以我们做不做?”

    林浅感觉自己的血都要冲进头顶了。

    “做!”

    我不彷徨,我不犹豫。

    前路一片坎坷,你却心比天高。

    那我还有什么可说?

    低头千锤百炼,抬头弯弓射雕。

第34章 少年情怀

    这天中午,两人就在商厦的一间快餐厅对付了一顿。

    男款和女款皮包,都被归纳在卖鞋和皮具的一楼。既然来了,就顺带看看。刚下扶梯,林浅一眼瞄见左侧大门处的饮料铺子。这顿饭吃得凑合,现在颇有点口干舌燥。

    她又往右看了看,望见了洗手间的牌子。于是对身旁的厉致诚说:“我去上个洗手间。”

    厉致诚点头:“想喝什么?我去买。”

    林浅:“嗯?”

    他看了看那个饮料铺子,向她示意。

    “柠檬金桔。”她的嘴角不自觉就带了笑意,“谢谢。”

    心想:还挺心有灵犀的啊。

    两人在扶梯口暂时分道扬镳。

    走了几步,林浅忽然觉出味儿来。他刚刚是直接问她“想喝什么”,而不是“要不要喝东西”。

    他怎么知道她“想喝”?

    所以他一直……留意着她的目光神色么?

    她驻足回望。就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厉致诚正站在十多个人身后排着队。她觉得他肯定没买过这种东西,因为他正抬着头,望着店铺上方悬挂的大幅品种价目表,看得极为专注。

    依旧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林浅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了洗手间。

    对着明亮的镜子,林浅摘下帽子,洗了把脸。再抬头,望着镜中湿漉漉的、若有所思的脸,心绪有些凌乱。

    难怪他在美国时就对她说“大战在即”。岂止是“大战”?

    说不定,会把整个市场,天上地下南北西东,都搅个天翻地覆啊。

    静默了一会儿,她把帽子重新扣上,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觉得精神奕奕清秀伶俐了,这才走出了洗手间。

    洗手间外是条笔直的走廊。走到尽头,才豁然开朗,重新回到喧嚣的商场里。林浅想着厉致诚刚才的话,兀自埋头走着。身后有男人的脚步声“咯嗒、咯嗒”,不远不近的跟着,也没在意。

    到了走廊出口,她一抬头,倒是留意到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一旁,像是在等人。

    林浅觉得他们有点眼熟,刚刚好像在哪家竞争对手的店里见过。是新宝瑞还是诚品还是司美琪……

    她自然而然就多看了他们几眼。结果,就听到身后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说:“看什么呢?”

    这嗓音林浅熟悉无比。心头倏地冒出一股火气,但立刻被她压了下去。

    她转身,以非常大方得体的姿态,微笑看着他:“陈总,好巧。上个厕所都能遇到你。”

    理智归理智,话一出口,却带着种莫名的挖苦劲儿。林浅立刻无奈地在心里自我批评了一番。

    而陈铮看着眼前的女人,心情竟然是复杂的。厌恶、不甘、喜欢,还有一丝丝求之不得的郁闷,以及被她隐隐伤到的自尊……而这些情绪,在这个男人心头一闪而逝,最终变成一股戾气。他不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还残存着什么兴趣,但这位农民企业家的儿子,跟他父亲一样,向来是有仇必报以牙还牙。面对让自己不爽的人,他当然也要叫她不爽。吓唬也好、挖苦也好,总之今天撞见了,就别想轻易走掉。

    陈铮朝两个下属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原地待着别动。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浅:“脸还疼吗?让陈总瞅瞅。”

    林浅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谁知刚走两步,他又跟上来,甚至还离得更近了些。前方已是几家国际知名皮具的专柜,灯光明亮、客流如潮。林浅走得急,险些跟店里走出的一个顾客撞在一起。身旁的陈铮顺势一拉,将她扯到人少一点的玻璃橱柜旁,同时说:“你走什么?我能把你怎么着啊?再给你一巴掌啊”

    林浅终于忍不住了,扭头就低吼道:“陈铮你混蛋!你还是不是男人!”

    陈铮脸色一变,盯着她没吭声。

    他样子凶,林浅可半点不怕,冷冷地横他一眼。只是想起在买饮料的厉致诚,一心只想早点走。可陈铮脸色正不善,高大的身子又拦住了她的去路。于是两人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橱柜背面,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像是有一群人很有气势地走了过来。林浅还没回头,对面的陈铮已抬起头,目光一闪。

    然后,林浅就听到一道有点陌生,但又有点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这不是司美琪的陈总么?真巧,也来巡店?”然后似乎又对其他人说:“我就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们看,不仅旗舰店的销量创了新记录,还遇到了好朋友。”

    林浅的后背倏地一僵。

    这……

    虽说今天商厦春节后第一次大促,亦是春节后第一个周末,各大企业老板选在这个时候巡店,是最自然不过的事。而这幢商厦自然是各家巡店的重中之重。但这么巧一次叫她遇上两个,也太坑爹了吧?

    但这低沉中略带一丝懒散笑意的声音,还有这当面能亲热地把竞争对手叫“好朋友”的厚脸皮,不是宁惟恺能是谁呢?

    今时不同往日。林浅也没必要跟他打照面,就静静站在远处,只略抬起目光打量。只见宁惟恺西装革履,短发一丝不乱,脸颊白皙如玉。身后簇拥着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中年有青年,身边还有个助手替他拿着大衣外套。而他言笑晏晏看着她和陈铮,淡定自若,排场十足。

    这时陈铮已恢复常态,他那两个跟班也快步跑过来,站到他身后。他笑着上前一步,朝宁惟恺伸手:“宁总,好久不见。上次还是在九月的行业年会。怎么,大周末的不陪夫人,也跟我这单身男人似的,苦哈哈的巡店啊?”

    旁边的人都是一阵赔笑。林浅听得心头也有些好笑。业内人都知宁惟恺是娶了祝氏千金,才一跃成为新宝瑞掌门人,与祝小姐的两个哥哥比肩,分别执掌祝氏财团的地产、金融和箱包实业三座江山。而陈铮这话,看似轻松玩笑,但敏感的人听了,必然觉得他意有所指。

    而据她说只,宁惟凯可是心思很敏感的人啊。

    坐山观虎斗,好笑归好笑。林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刚要拔腿,就听到那懒懒含笑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位是?”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困惑。

    林浅不用转头,都等感觉到数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林浅虽说是个小人物,但自从厉致诚一战成名,爱达的一众精英重新在行业里有了存在感。这么个激烈竞争的行业,大家都信奉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场这些人里,说不定就有认识她的。

    既然已经正面撞上,她也就不再回避。免得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

    她噙着完美的笑,徐徐转身,目光亮盈盈地看着众人。

    这时,就听陈铮笑道:“这位是爱达集团的林浅小姐,厉致诚总裁的心腹爱将。”又看她一眼:“以前是我们司美琪的员工,也是我朋友。”

    林浅在又心里骂了句“混蛋”,装模作样地对宁惟恺微笑点头:“宁总好,我是林浅。”至于握手,免了!

    宁惟恺却露出略略惊讶的表情:“厉总的心腹爱将这么年轻。”朝她笑道:“林经理,幸会。”

    他身旁立刻有人凑趣:“还这么漂亮。”

    这句话不好说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林浅此刻一个女人,站在一大堆男人里,这种玩笑话往深了想就不是恭维,而是轻浮。

    林浅笑笑没说话。宁惟凯则含着笑,看了讲话那人一眼。是名基层店长,平时见到总裁的机会也不多。可此刻他却觉得,总裁这一眼看着在笑,怎么好像冷冰冰的呢?显然是不喜欢开这种玩笑的。他立刻低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站在众人里。

    这点暗涌旁人没看出来,林浅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因为她很了解宁惟恺的性格虽然他对爱情不见得多忠贞,但对任何年龄、任何相貌、任何社会地位的女人,都特别尊重,特别绅士。

    要不当年林浅能答应跟他在一起?就是被这温文尔雅的表象蒙蔽了。

    尽管如此,林浅还是抬眸,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而他目光淡然如水,气定神闲,也不知道收没收到。

    陈铮跟宁惟恺简单寒暄了几句,到底话不投机半句多,就彼此告辞了。走的时候,也没看林浅一眼。

    林浅趁机也要告辞,嘴刚微张,宁惟恺噙着笑看着她,先开口了:“林经理,我对贵公司最近推出的Vinda品牌很感兴趣。听说这个产品的销量非常好,算是创下了行业纪录。”又转头对其他人说:“在整体市场平稳乏味的情况下,爱达能把一个品牌做得如此成功,真是行业的楷模啊。”

    众人纷纷附和,场面上的话谁都会说。林浅却一点也不想听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女人其实是种很奇怪的生物。你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不是曾经的少年。他若没有与厉致诚相似的老辣心狠手段,即使是上门女婿,也绝对不能稳坐新宝瑞总裁位置这么些年;也不能带领偌大的集团一直高歌猛进,业绩攀升。

    可你看着他与少年时相似的轮廓,看着他疏淡眼眸中那一点的狡黠,还是忍不住觉得,他骨子里,还是那个狡猾、温柔、善良,以及……贪慕名利、朝三暮四的少年。

    林浅笑道:“宁总过奖了。我们厉总也对宁总十分敬佩。新宝瑞是行业标杆……”刚要说一番同样的场面废话,却听宁惟凯轻轻“噢”了一声,然后颇有兴致的抬头四处看了看:“你们厉总今天来了吗?”

    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根本看不到那饮料铺,林浅也很心急。但估摸着厉致诚前面排了那么多人,饮料又要鲜榨,兴许还没过来。于是只是含糊笑笑,避而不答,而是说:“那宁总您忙,我……”

    “林小姐。”宁惟恺再次打断了她,那一脸笑容简直令人如沐春风。他朝她招了招手:“你到我身边来。”

    林浅一愣。其他人也静观其变。

    此时两人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林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宁惟恺越发令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众目睽睽下,她走过去,隔着二三十厘米的距离,站住。宁惟恺一侧头,看着她,同时伸手,指向顶层一处,说:“那里就是我们新宝瑞这个月销量最高的店面,不知道林经理今天去看过没有?”

    林浅眨了眨眼答:“哦,我今天到处瞎转,应该……去过了吧。”

    宁惟恺含笑看她一眼,然后负手抬头,做仰望状,略带感慨地说:“希望以后,两家企业能多交流,共同振兴我们这个行业。也邀请你和厉总,多到我们的门店看看,提提意见。”

    这话实在说得太高远,身后众人频频点头附和:“宁总讲得太对了!”“是啊,做企业就要有这样的态度!”

    一片赞扬声中,林浅只得继续笑。但不管是现在陌生的宁惟恺,还是过去熟悉的宁惟恺,将这番热血无私的话,都实在太假。所以林浅也实在是讲不出什么奉承的话来。

    就在这时,在身后一片讲话声中,在周遭嘈杂的音乐中,突然听到头顶那低润含笑的男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长高了啊。以前才到我衬衫第二颗纽扣,现在都快接近第一颗了啊。”

    这轻飘飘的声音,却令林浅的头皮微微一麻。

    这是什么话?!两人就跟闹剧似的好了十几天就分手,突然讲这么暧昧缅怀做什么?

    神经病啊他!

    结果,又听他低低来了句:“不过,审美情趣看来是退步了。打扮得跟个男人似的,还不化妆。这是什么破帽子,难看死了。”

    林浅一下子忍不住了。微微侧转身体,挡住身后众人的目光。然后抬头,脸上带着笑,以同样低不可闻的声音,恶狠狠地说:“宁惟凯,你不嘴贱会死吗?!”

    宁惟凯忽的一笑。薄薄的唇角轻轻上扬,那是个大雪初霁般的笑容。

    “零钱,好久不见。”

    林浅原本被他说得闹心,此刻听到这句话,不知怎的,也想笑了。刚要回一句:“无聊!”突然感觉有些异样。

    抬头望去,就见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相隔数十米远的地方,厉致诚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提着个塑料袋,里头放着两杯封好的饮料。他看起来刚从饮料铺那边走过来,因为他正抬头看向洗手间门口的方向。目光略一停留,就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在黑压压的一堆人中,在吵吵闹闹的环境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第35章 青青子衿

    当林浅看到厉致诚的第一秒,脑子里涌出的绝不是什么新欢旧爱齐聚一堂,这个会不会再惹人嫌,那个会不会吃醋的问题。

    她唯一想到的是,不能让他们碰面。

    原因有二。

    一,宁惟恺精明堪比狐狸,如果见厉致诚带着她“微服出巡”,必然会想背后有何阴谋。虽说他俩行动一直很低调没惹人注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宁惟恺这边是前呼后拥、排场十足。可花花轿子人人抬,排场都是人做出来的,厉致诚再气质不凡,身后就她一个,还穿着便装,真要正面遭遇,未免显得太寒酸。而且两人此行,怎么也有点约会的意思,甚至还戴着相同风格的“情侣帽”。要是被人撞见,多少惹人非议。

    宁惟恺这厮必然会在心中一番嘲笑,他身后那些跟班必然也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们,觉得这对男上司女下属不清不楚。

    切。厉致诚岂是他们能看轻的人?

    他没有排场,那是因为他胸中自有沟壑。

    他与她形影不离,那是两情相悦情有独钟。

    眼见厉致诚眸光微沉,提着那两瓶饮料,朝这个方向走过来。林浅想的却是,自己要护着他不能让周围这些宵小,有一丁点自以为能看轻爱达总裁的机会。

    心念一定,她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满脸笑容,朝宁惟恺微微一躬身,同时以清亮的声音说:“好的宁总,那我不打扰您了,您慢走。”

    人潮涌动,宁惟恺全部注意力在林浅身上,倒没发现人群中的厉致诚。此刻见她一番作态,避瘟疫似的想送他走,不由得笑了。

    这时,林浅已经机灵地跟他身后的干部们点头微笑送别:“再见!再见!”大家一看这样,自然以为刚才宁惟恺已先跟她客套道别,于是也假假的一个个跟她礼貌再见。然后看着宁惟恺,等他下达新的指令,去往新的方向。

    宁惟恺也没再说什么,似有似无地看她一眼,一转头,带着这群人,终于浩浩荡荡地走了。

    林浅原地松了口气,再回头,看到厉致诚正从两排专柜间走来。他也看一眼宁惟恺离去的方向,然后看向她。那目光……有点难以捉摸。

    林浅快步跑到他身旁,接过他手里的饮料。

    “谢谢。我们走吧。”她朝他笑道。

    他看着她没说话。

    林浅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

    “嗯。”他喉咙里低低地应了声。林浅心中一喜,跟他一起转身往外走。忽的肩膀一沉,是他的手搭了上来,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

    肩上传来的微沉的力量,却像一直熨帖到她心里。心脏部位感觉软软的,像是也被他的手安抚和掌控着。林浅跟着他,不急不缓地步出商厦。

    而在掀开通往大街的门帘前,厉致诚拥着怀里的女人,却似不经意地回头。

    斜后方,正通往上一层的扶梯上,宁惟恺在众人的簇拥下,正缓缓向上。

    商厦内灯光无比明亮,两个男人的目光却也都敏锐无比。隔着喧嚣的人潮,彼此遥遥对望了一眼,又各自转头,朝自己的方向前进。

    厉致诚下午还有公务安排,离开市区,驱车先送林浅回家。

    一路阳光金黄,洒在青灰色的公路上,也将车内照得微光朦胧。林浅生出一丝懒意,靠在副驾,拿起她的柠檬金桔,咬着吸管慢慢地啜。

    厉致诚专注地开车,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林浅目光一垂,就看到他放在档杆旁的那杯喝的。盖子上贴着个小小的标签:“清香乌龙”。果然是他的风格,街头买杯饮料,都要喝没一点甜味的茶。

    就在这时,厉致诚单手伸过来,拿起那杯乌龙,轻轻喝了口,又放回原处。

    可这么个简单的喝水动作,林浅却看得心头一跳一跳的。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有些男人的帅,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帅。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透着帅气和利落。他连喝水的样子,都跟她见过的其他男人不同全程眼睛直视前方,手却能精准地落在杯子上。拿起后,不是像别人随意的托着杯底,或者整个手掌环握住,大大咧咧地喝。而他却是虎口微张,五指均匀有力地摁在杯身上,有点像古人端酒杯的手势,很端正大气,手也显得特别修长好看。

    咦,喝个水,她居然都觉出大气了……

    “你看什么?”他忽然开口。

    林浅被逮个正着,微微一哂,说:“没什么,我看你真的一点甜的都不喝?”

    “嗯。”他轻声答,“不喜欢。”

    “哦。”

    车内静了一会儿,他又反问她了:“你喜欢?”

    林浅想了想,答:“其实我什么味道都喜欢。”

    甜的、酸的、辣的、咸的、苦的。什么东西,都有它最好的一种味道。她什么都尝,她都喜欢。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回答,厉致诚的脸上却染上淡淡的笑意。

    林浅莫名其妙地有点害羞起来:“你笑什么?”

    厉致诚看她一眼,却未答。

    他生性寡淡,她却喜欢各种缤纷色彩。

    宛如一朵七彩的花,开在他沉默的心湖中。

    而他虽然不讲话,林浅也感觉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是很好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捅马蜂窝就要趁现在。于是她低头喝了口水,又清了清喉咙,以很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对了,我跟宁惟恺,以前认识。”

    为什么要对厉致诚坦白过去的这段小恋情呢?

    林浅想得很清楚,两个人相处,本来就该坦诚交流,才能长久。

    而且刚刚在商厦里,厉致诚已经看到了宁惟恺挺亲热地跟她讲话。虽说宁惟恺装模作样,以前辈提携行业后辈的态度,拉着她在指点江山。但厉致诚多精明的人啊,走一步想三步,宁惟恺干嘛要单单跟她一个小角色讲话?说不定他心里现在已经起了疑窦,只是脸上不露分毫。

    而听到她的这句话,正在开车的厉致诚动作一顿,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点沉黑逼人,看到林浅有点心虚。

    她明明只说到“以前认识”,可他的目光,怎么好像仅听这一句话,就洞悉了所有呢?人的心性也不能通透成这个样子吧……

    这时,车已经驶入林浅住的小区。方向盘慢慢打了个弯,他看着后视镜,开始缓缓后退停车。林浅便在他没看着她的这几秒钟里,很快速地说道:“唔……我大二的时候,他大四。本来是不错的朋友,后来好了十几天,觉得性格不合,又分手了。”

    其实这里,林浅还是隐瞒了一部分前情。她跟宁惟恺分手,并非因为性格不合,而是她发现他劈腿,脚踏两条船。但这种事讲起来,多少有点没面子,所以她另找了个借口。

    这时,厉致诚已经把车停好了。她已“坦白”完毕,他却未出声,转头,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吃醋了?生气了?

    林浅自觉坦坦荡荡。可不知怎的,看着他幽沉的黑眸,状似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她心中竟生出一丝像是在老虎头上拔毛、颤巍巍但又略带点兴奋的感觉。

    “那我走了,周一见。”她解开安全带,伸手就要推车门。

    胳膊倏地一紧,被人拉住了。她一晃神,他已经俯身过来,低头就吻住了她。

    这是跟上次,完全不同的一个吻。

    更有力,更强势,也更深入。

    林浅的心扑通通地跳着。因为唇舌被人太过热烈地占据着,以至于眼前也有微微的晕眩。厉致诚没像上次那样,只是用身体和手臂将她堵在椅子里。而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令她的身体不由得前倾,贴到他的胸膛里。而他另一只手,稳稳扣住了她的后脑,令她只在他的掌中,只在他的唇下,动弹不得。

    男人的脸因为亲吻的动作,轻轻摩擦着她的脸颊。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挺拔的鼻梁,顶在她的脸上。呼吸的热气,低低喷在她的脸上、眼睑上。而他嘴里,还有清淡的乌龙茶的味道。那舌头果断地、强势地追逐着她的,几乎令她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得与他彻底地纠缠着。

    而林浅被他这么吻了一会儿,双手也慢慢抬起来,抵在他的胸口,轻轻抓住他的衣服……

    这一吻,竟吻了很久很久。

    三分钟?五分钟?甚至十分钟?

    直至林浅感觉嘴唇都有点疼了,他才缓缓将脸移开。那深邃漂亮的眼睛,还盯着她。里头仿佛依旧有黑色的未褪的暗潮在涌动。

    林浅的脸阵阵发烫,手还放在他胸膛上,没说话。他也依旧搂着她的腰没放。

    “你跟我哥不是有秘密协议……”她低声说,“短期内不对我造次吗?这不算啊?”

    这话与其说是质疑,不如说撒娇的意味更重些。

    厉致诚盯着她光洁如玉,却又染上层层绯红的脸,轻声答:“今天是特例。”

    “为什么?”

    他缓缓地答:“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浅微怔,唇角一弯就想笑。谁知锁在腰间的那只手又是一紧,他一低头,又吻了下来。

    这一次,林浅不似之前那样措手不及。她悄悄地合上眼睛,而在他的唇轻轻覆盖上来时,她的身体竟有一丝丝的晃动。

    而这一次,他的吻是温凉而平缓的,像回味,又像是安抚。浅浅地在她嘴里尝过之后,这才偏头移开,手也松开她的纤腰。

    “回去吧。”他说,“否则我无法保证,今天会不会把你留在我车上。”

    这话他讲得平静而温和,林浅却听得心头一跳。隐隐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赶紧推门、下车。再一回味他的话,又是脸上一热。

    “留在车上”……这说法也太坏太狂野了吧?

    这时厉致诚也下了车,午后的阳光照在车身上,也照在彼此的脸上。他双手插裤兜里,站在车门旁,目送她上楼。不知是不是林浅的错觉,他那万年沉静如水的脸颊,似也染上一丝淡淡的红。只是本人气场太足,就像英俊而沉默的雕塑矗立在那里。那一抹红,却终于令他添了几分生动色彩。

    终于像个二十五六岁、遭遇爱情的年轻男人。而不是七老八十的老腹黑。

    但这“年轻青涩”的错觉,只是一瞬间。

    因为林浅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他:“你跟我哥的协议,到底是什么?告诉我吧。”

    而他看她一眼,淡淡地、高深莫测地答:“时机未到。”

    林浅:“……好吧。”

    林浅回到家里,什么也没干,直接就倒在床上。

    想起刚才那个热烈的、甚至令她血脉沸腾的吻,她的心跳仿佛还在为之悸动,颤颤不稳。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摘下头顶的帽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摸了摸,然后再次扣回脑袋上。

    窗外没有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他走了没有?

    林浅跳下床,走到阳台。这一看,怔住了。

    厉致诚的车真的还在原地,人也在原地。只见他靠在车门上,而前方不远处,是小区里的一片小池塘,里头一尾尾金鱼鲜活游曳。而一帮半大的孩子,正簇拥在鱼池旁,嬉笑奔跑。

    嗳,他喜欢孩子?

    林浅单手托着下巴,靠在阳台上,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心念一动,转身回房,取了张光滑柔韧的白纸出来,开始快速折叠。

    事实上,厉致诚对小孩子,并没有特殊的偏爱。他站在这里不动,只是在想事情。

    胸口被女人的手轻轻按过的地方,仿佛还有余温。而唇舌里,仿佛还有她嘴里甜软柔滑的气息。

    这是一种陌生而甜美的感觉,一点点漫入男人的心。待他察觉时,脸上竟不知不觉带上了笑意。

    而他脑海里想到的,是刚刚在商厦时,隔着遥遥众人,林浅一抬头,看到他时的表情。

    温柔怜惜。

    那大而亮的眼睛里,只有最温柔最执拗的怜惜。

    当时的情状利弊他一看便知自己最好不要露面。而她灵透冰雪,自然也想得明白。

    然后,他瞬间有了决断,迈步走向她。却听她清清脆脆的声音传来:“好的宁总,我不打扰您了……”然后朝众人点头哈腰,忙不迭地把他们送走。抢在他之前,化解了局面。

    在军队时,所有人谈及“西南之狼”厉致诚,都是暗暗咂舌不愿与之为敌;而司美琪一役,爱达上下,人人看他的目光充满敬畏。

    这个女人,也曾在洞悉他的本性后,明显方寸大乱,然后对他避之不及。

    现在,却像是故态萌发,又回到当初,还当他是不明世故的愣头青时,看他的目光充满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

    他已在图谋整个行业,不日赶尽杀绝。她却还担心他,受一点点委屈。

    厉致诚将手搭在车窗后视镜上,轻轻地一下下敲着。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就在这时,却听上方传来一声悠扬的口哨。厉致诚抬头,便见一只白色的纸飞机,如同白鸽般,轻灵盘旋而下。而林浅家的阳台上,她正用手托着下巴,望着他。

    厉致诚眼明手快,轻抓住这孩子气十足的纸飞机。上面隐有字迹,他徐徐拆开一看,纸面正中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爱达必胜。

    厉致诚倏地失笑,拿着它,抬头再次望去。隔着十多层楼,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见阳光映在她的脸上,柔光动人。

    时间差不多了。厉致诚又这么静静看了她一阵,这才上了车。将这纸飞机原样叠好,放在前车窗旁。车刚开出她的小区,眼角余光瞥见那纸飞机,终究是有点情难自抑,拿起来,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这次的“长弓”项目组,秘密挂靠在林浅的市场部。名义上,她是总联络人。实际上,几乎动用了整个爱达的高层和精英。

    厉致诚总揽全局。往下便是刘同和顾延之。三人组成核心大脑,牢牢把控着新产品的设计、生产、营销的主要思路。

    往下就是几个分散的小组:材料技术、外观设计、市场营销、生产管理。每个小组有个头,林浅是市场营销组的头,但具体工作顾延之会过问。

    在那个热烈似火的长吻后,之后几天,林浅跟厉致诚,私下几乎连面都见不着。因为整个项目组,已经按照他的规划和要求,马不停蹄地奔跑起来。

    这种时候,林浅当然觉得不会去想什么:有些事撩~动了,戳破了。偏偏此刻又得不到释放,只得暗自管束。只是每次开会时,见着他英俊沉稳的身影,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只是偶尔,两人目光遥遥一错,林浅只觉得心头无声一颤,有一种只有彼此能懂的暗涌,藏在彼此的眼睛里。

    而他显然已经完全专注在项目里,几乎整日整夜呆在集团,没有半点私人时间。林浅知道,整个公司最忙的就是他,会有数不清的事找到他头上。

    林浅手下有五名精英。但现在新产品的材料未定、外观未定,只有大致方向,所以他们市场组,也只能做些大致的策划工作,反而不如其他组繁忙。

    林浅去找顾延之,请他指出当前工作重点。顾延之正要出差,摆摆手说:“我要跟厉总去欧洲谈一种新型面料。六七天才回来。我回来前,你先自己琢磨。我的要求是,这是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产品,所以,你也要给我们全新的、有价值的东西。明白吗?”

    他这要求听着简单,却令人瞬间亚历山大。林浅也只好点头应承下来。心中又想厉致诚要出那么急那么远的差啊,真够累的。

    到下午的时候,果然收到他的短信:“出差欧洲,六天后回来。”

    林浅微微一笑,回复:“好的,一路平安。”想打个“我等你”,又觉得太黏糊,删掉了。

    没得到领导的旨意,林浅就带着这组人自己找方向。其实厉致诚提出的产品方向很明确,大家也觉得有很多可为之处,讨论来讨论去,讨论出很多好的想法。譬如如何推广、广告采取何种形式、是否要饥饿营销等等。

    但林浅总觉得哪里有欠缺。这些,都不是顾延之所说的“全新的、足够有价值的东西”。

    散会后,她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沉思。想了很多,最后脑海中浮现的,是在商厦那天,厉致诚跟她讲的话。

    他说,性价比要做到市场第一。

    他说,要凭借这个品牌,一次杀掉新宝瑞占据市场前两位的主力品牌。

    而她说,你知道,做这么完美的一款包出来,有多难吗?

    她静默了一会儿,也不管时间,给林莫臣打电话。

    美国那边正是半夜,林莫臣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语气却很清醒:“怎么了?”

    林浅这才看了看钟,吐吐舌头:“对不起啊哥,我想入迷,忘了看时间了,就想跟你打电话。”

    林莫臣轻声一笑,对着窗外曼哈顿的满城灯光,坐了起来,问:“想什么想入迷了?”

    林浅把自己现在的境况说了一遍,然后说:“我有个想法。我觉得我们市场组,现在反而不应该急着想怎么推广,而最应该做的,是去市场,实地调研。”

    “调研?为什么?”

    “嗯。我们这个行业,因为已经发展了很多年很成熟,基本品类摆在那里。几乎已经没有人,针对一款包,去做消费者调查。”她说,“可这次,我觉得就应该要这么干。消费者对于这样一款包,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有没有需求。我们的目标客户群,到底会如何组成;如果他们对这款包感兴趣,那么更期望它具备哪些功能……这些东西,只有实地调研才能知道。所以我打算选几个城市,直接做小规模入户调查,掌握最真实的资料。”

    听完她的话,林莫臣静默片刻,笑了:“我支持你。”他顿了顿说:“古往今来,各行各业,天下大同。越是要做最好的,就越要脚踏实地。要做出非同一般的产品,就越要回到销售最初的起源地市场,去探索。”

    挂了电话,林浅想,可不是吗?厉致诚讲过,对付新宝瑞,不能像对付司美琪那样就靠“伎俩”,必须真刀实枪,所以才打造这把完美的长弓。

    而一场最完美的商战,是之前每一步都走得尽善尽美、非同凡响。

    于是当这个产品问世时,胜局就已经被奠定,无需再战。

    譬如苹果手机。

    又譬如,他们或许可以做出的这把长弓。

    第二天,林浅带着小组成员,又另外挑选了一些优秀员工,直赴各个调研目的地。

第36章 此物相思

    林浅带领工作组去市场调研的消息传来时,厉致诚、顾延之和蒋垣三人,刚刚拉着行李箱,步出米兰马尔本萨机场。

    地平线远处是森林和起伏的群山,优美动人的城市就坐落在不远的前方。然而这一行究竟是否能寻找到适合新产品的面料,还是个很大的未知数。

    上了出租,顾延之看着林浅发来的短信,倒是笑了,对厉致诚说:“居然想到去做市场调研了。这林浅倒是有点出人意料,比我原以为的要沉得住气。”

    厉致诚答:“她一向有自己的主意。给她方向,再留予空间,足够。她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啧啧……”顾延之笑着说,“你这套御人的手法,也是部队里练出来的么?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熬鹰’啊、‘驯狼’那一套?”

    他这是玩笑话,前排的蒋垣闻言也失笑。厉致诚懒得回答。只是望着天边的浮云,忽地微微一笑。

    熬鹰?

    若是熬鹰,他才是那只鹰。身后是天高云阔,却偏偏被她的温柔和甜美束缚,心甘情愿地臣服。

    他的手机里,也有一则刚刚收到的林浅的短信:“我去出差了,各地调研,大概十天后回。”

    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手机屏幕上,过了一会儿,回复:“好,十天后见。”

    大半个月后。

    已是春天了,虽然还有寒气未褪,但阳光变得温暖又刺眼。

    大中午,林浅站在长沙市一个时尚住宅区的楼下,顶着正午的太阳,望着面前矗立的咖啡色高楼,眯了眯眼。

    很快,跟着她的十多个年轻组员,都拿着调查问卷,四散乘电梯上楼。她也从背包里拿出叠问卷,一袋小礼物精致的小台历,乘电梯到最高层,开始逐层往下,挨家挨户敲门。

    历来只有自来水公司、国家电网,以及人口普及调查,会做这样像模像样的入户调查。所以当她每一次敲开门时,住户都是一脸疑惑的表情:“入户调查,你是哪里的?”

    林浅总是噙着笑意答道:“我们是一家企业,想对消费者做一点了解。”然后奉上小礼物:“千万别误会,我不做推销。只问您几个简单的问题。”

    尽管这样,十之八九的人,一听就皱眉,关上门把她推出去:“不需要。”

    但也有乐意配合的。大概是看林浅为人亲和、外形气质不错,也不像是发传单搞传销的那种人,也就替她填了问卷。碰到真的对户外,或者背包感兴趣的,还会跟她聊上一段时间。

    一个下午过去,这么高一幢楼,能拿到五六份有效问卷,已是幸运至极。

    任务之初,在林浅的“煽动鼓舞”下,大伙儿都充满干劲。但挫折多了,慢慢就有了意见。毕竟除了在大学时,谁还干过这么低层次的问卷调查工作,还屡屡碰壁,灰头土脸。

    林浅就安慰他们,说“最简单却最难的工作,那一定是最有价值的工作。”“正因为行业里没有人这么干,一旦新品成功,我们会整个行业效仿的对象”云云……同时又身先士卒,到哪个城市、那个小区,都自己先冲到一线,厚着脸皮上门调查。

    这样一来,大家的怨气倒也渐渐平息了,也开始视“拒绝”于无物,把心思都放在“深入了解顾客需求”这件事本身上来。这大半个月,转战四五个城市,每个城市获取300份有效问卷。量不大,但随着数据的积累,和与城市居民的沟通越来越深入广泛,对于这款“长弓”将来的推广、营销,大伙儿头脑风暴,竟频频爆发出好点子来。

    而这些好点子,最终在林浅的带领下,在后来新品牌“AiTo(爱途)”问世时,整合成非常强有力的营销方案。而这些方案,对于Aito销量的爆炸式增长,一战成名,起到难以估量的巨大作用。这在后文再详述。

    只是林浅没想到,不知不觉,二十几天就过去了。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满身疲惫回到酒店,独自一人躺在微凉而气息干净的床上,就好像卸下了白天那个干练的、百折不挠的女经理的外套,住在她骨子里那个骄傲又活跃的林浅,仿佛才蔫蔫地复活过来。

    她透过暗黄的窗帘,看着窗外清澈的月亮,又开始东想西想。

    一会儿想,她讲话真的越来越有水平了“最简单却最难的工作,那一定是最有价值的工作。”啧啧,这话她怎么想出来的,太大智如愚了,当时唬得大伙儿一愣一愣的,哈哈哈。

    又会想她和组员们做出来的那些点子和方案。那些方案如珠如璧,闪闪发光。她一想起来,就有点按耐不住的激动。

    不知厉致诚那边忙得怎么样了。她会带给他惊喜的,他知道么?

    明天,终于要回爱达了。

    林浅这么躺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一抬头,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那顶帽子,心脏部位,就像被人伸手轻轻捏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发短信:“我们明天回来。”

    短信发出去很久,都没有回应。

    林浅拿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肯定是在忙,所以不便回复。

    可她这些日子到底有多想他,他肯定不知道,也想不到。

    爱情,真的是一种奇异的、你完全控制不住琢磨不定的东西。一个月前,她还想要循序渐进、完全看清他的心,再跟他在一起。她也会狡猾地想,是他先喜欢她的,他这么个城府的人,一定要他多喜欢她一点,才安全。她甚至还挺不厚道地想,哥说的道理虽然偏激,但的确对他这种男人,稍稍难以得到的女人,他才会更加珍惜吧……

    可是,自从那天两人情难自禁地激烈拥吻后,她原本就满登登的心,仿佛瞬间被他给……吻爆了。

    再也不想控制,也无法控制。

    早上睁开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晚上睡觉前,脑海里模模糊糊,也是他。

    有同事话语间不经意提到“厉总”时,她的耳朵总会变得特别尖。明明是跟他俩的事没关系的一些话语,可只要跟他相关,哪怕是他今天在会议上发了一次火……她也听得心潮微微悸动。这悸动无法道与人知,却仿佛一点一滴加深着思念。

    第一次被组员们质疑时,她慷慨激昂地煽动发言一番,暂时地、勉强地稳住了局面。可走出会议室,一个人站在灯光下,却觉得落寞。然后就会想起他,想他冷峻沉敛的眉目,想他眼中那浅浅的笑意。掏出手机想给他发短信,却想起他如今只怕比她要忙上一百倍。于是又将手机放回兜里,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苍茫的夜色,发呆。

    第一次讨论出所有人都觉得无与伦比的好点子时,她笑吟吟地手一挥:“不庆祝不行啊!今晚我请客,吃宵夜!”众人正热血沸腾,大声欢呼。而她自觉意气风发地被大家簇拥着往外走,脑子里想到的,却又是他。

    这么好的时候,却没有他在身边。好想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虽然她从没这么干过。

    求而不得,辗转反侧。这份不知何时滋生的贪恋,他知道吗?

    悠扬的手机铃声,突然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

    林浅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屏幕上三个醒目的熟悉的字:“厉致诚”。

    “喂。”她只讲了一个字,就安静下来。

    那头似乎还有说话声、开关门的声音。厉致诚的声音也很低沉:“刚才在开会。”

    “嗯。我想也是。”

    他也静下来,林浅耳畔只有他轻而浅的呼吸声。

    “明天什么时间到?”他又问。

    林浅立刻答:“十点的飞机,到公司应该中午了。”

    “好。”他低声说,“等你。”

    挂了电话,林浅的脸一阵阵的烫,心也一阵阵的烫。仿佛被他“等你”两个字,灼得再难安生。她把头埋在微凉的枕头里,趴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阔别多日,林浅终于回到了公司。

    正是中午一点,飞机上的一顿早餐根本不顶事,其他同事饿得饥肠辘辘,招呼林浅:“一起去吃饭吧!”

    林浅也有点饿,却答得若无其事:“不了,我去跟集团领导汇报一下。你们吃完饭先回公司,把数据再做一遍检查整理,我下午回来。”

    再次踏上久违的顶层办公区,林浅的心情竟与之前每一次都不同。

    他们要在一起了。

    这个毫无悬念的认知,清晰地搁在她心上。那她要怎么说才好呢?说:我现在想看你的第二张锦囊妙计了。还是学他,来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肯定懂的。

    抑或是……什么都不说,直接亲他一下?

    至于他跟哥哥的神秘协议?什么短期内不对她造次?

    滚蛋,管那个做什么。

    怀着前所未有的满满的甜意和心跳感,林浅走到他的办公室旁。

    外头的小隔间是空的,蒋垣不在啊。她清咳了两声,上千敲门。

    无人应答。

    嗳,不在?

    林浅拿出手机,想了想,先打给蒋垣。

    “噢,林经理啊。”蒋垣那边听起来很嘈杂,“我跟厉总临时来第五车间了,他现在正在忙。他说过,你到了直接过来。”

    林浅现在可以想象出,这些天厉致诚到底有多忙了。因为以他的性格,说了“等她”,人却临时去了车间,还是大中午。可见他真的是诸事缠身,身不由己。

    第五车间位于园区最里头,是最大最新的一个车间。也是这次用以实验、生产新产品的“秘密基地”。

    林浅走进去,只觉得周围闹哄哄的。有生产线在运转,机器发出低沉的声响;光线很亮,不少穿着绿衣服的技术员,和穿着蓝衣服的工人,走来走去。到处都有人在大声说话,营造出一副繁忙而紧张的画面。

    林浅眼尖,很快就看到不远处的一台机器旁,十多个人聚集着,似乎正拿着一堆面料在比较交谈。而被众人簇拥着在正中那人,不正是厉致诚?

    林浅又上前几步,隔着七八米远的距离,安安静静看着。

    他们正在做性能试验,面前的方桌上,放了十数种面料。看样子,或被水浸湿,或被火灼烧,或经过反复摩擦后造成损伤。而厉致诚身旁的一位工长,正拿起一块块面料,跟他汇报:“这是A7面料试验后的结果,这是A8,这是A9……比起上一批面料,性能已经有非常大的进步。”

    这话一说,身旁围着的工人啊、技术员啊,还有办公室职员,都频频附和。林浅听着也是心头一喜。不料正中的厉致诚,蹙眉仔细看完手里的那份检测报告后,淡淡地说:“不行,离我的要求依然有差距。大家辛苦了。这一批面料淘汰,继续试验。”

    林浅听得一阵惋惜,但他身旁的人好像已经习惯了,纷纷点头称是,就四散开去,继续忙碌了。而厉致诚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她。

    四目凝视。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林浅却几乎听到自己瞬间加速的心跳声。

    他还是老样子,今天穿着衬衫,没打领带。因为要看面料,袖子挽到一半。此刻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按在桌上,静静地望着她。

    须臾,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隐隐的笑意。而林浅被他这样注视着,只觉整颗心都被塞得满满的。他那么简单的一个眼神,就令已思念了一个多月的她,如此满足,如此被安抚,如此不能自已。

    这时,厉致诚身旁有人过来,递了份文件给他看。林浅就快步走过去,到他身旁,同时朝旁人笑笑,然后说:“厉总,我们调研回来了,跟您汇报一下调研结果。”

    “嗯。稍等一下。”他头也不抬地说。

    噗……他比她还能掩饰。

    林浅的心里莫名又是一甜。

    待那人拿了他的批示走了,他才转头看着她:“这里吵,去办公室。”

    他说的办公室,就是车间里、生产线旁边的一间小屋。此刻周围人来人往,不远处跟几个干部站着的蒋垣,还朝她遥遥微笑,点头致意。林浅也笑着,隔着几步远,跟在厉致诚身后,进了那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两个技术员,埋头坐在桌前,正在奋力敲打着键盘。见到他们进来,都站起来:“厉总,有事吗?”

    厉致诚在一旁简朴的沙发坐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们说点事。”

    旁边有没有人,林浅其实都不太在意了。此刻只要看着他,跟他呆在一起,感觉都很好。况且她的确一心想把调研结果尽快汇报给他。

    她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隔着张小茶几,彼此对望。

    这时,一名技术员倒了两杯茶过来。林浅忙道谢,却听他先开口:“情况怎么样?”

    林浅从挎包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叠调研报告,然后说:“我们一共走了五个城市:北京、上海、成都、长沙、哈尔滨,收集1500份有效问卷。这里是原始的数据统计报告。”她抽出一份报告递给他。

    “咚咚”有人敲门,然后直接推门进来,是一名技术员:“走吃饭去!”看到厉致诚,声音一下子降下来:“啊,厉总在这儿。我叫他们去吃饭。您吃了没?”

    那两名技术员都站起来,厉致诚同时说:“我们不吃。出去时把门带上,外面太吵。”

    林浅眼观鼻鼻观心,看着手里的报告,只是一个个字都显得很跳跃,却跳不到她的心里去。而厉致诚也低着头,看似很专注地看着她刚给的报告。

    几名技术员很快走了,终于走了。屋内重新恢复宁静。的确如他所说,带上门之后,这里温暖又静谧,跟外头的喧嚣如同两个世界。

    他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她。灼灼的目光,简直要把她的心都锁住。可外头都是人,而且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她也不能冲过去,直接亲他一口。

    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先把重要工作讲完吧。她拿起另一份报告递给他:“我们还做了营销推广的建议,这份请……啊!”她情不自禁低呼一声。

    手腕,已经被他牢牢握住了。沉黑的眼眸,近在咫尺地盯着她。

    两人中间还隔着个小茶几,可他的力气有点大,拉得林浅不由自主倾身向前,脸也跟他隔得很近。

    两人彼此凝视着,安安静静。林浅几乎都可以看清他的睫毛,他鼻梁上映着的薄薄的一层光。

    林浅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要将她这么拽进怀里,然后低头吻下来。

    就算这是他的公司,胆子……也真大啊。

    林浅有点想笑,望着他轻声开口:“厉致诚,我……”

    “咚咚、咚咚!”不急不缓的敲门声传来,“厉总,是我,蒋垣。”

    厉致诚看她一眼,手一松。林浅把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立马坐回远处。

    “进来。”他沉声说。

    林浅兀自低头,假装继续看资料。被他握过的手腕,却阵阵发烫。那五指残留的力度,像是已透过皮肤,摁进了她的骨头里。

    蒋垣看一眼屋内,神色不变地说:“厉总,时间差不多了,车已经到了,您看是不是该去机场了?”

    林浅抬头看着厉致诚。

    他朝蒋垣点点头,然后看向林浅:“我临时要去一趟台湾,去跟那边的一家面料厂商谈。顺利的话,两三天就回来。”

    这时门口又走过来几个人,林浅立刻微笑站起来:“好的厉总,那等您回来了,我再跟您详细汇报。”

    厉致诚又看她几眼,站了起来:“好。”起身走向门口,蒋垣等人跟在他身后,很快就走远了。

    林浅一个人走出了车间,望着天空的云彩,叹了口气。

    拖着一身疲惫,饭也顾不上吃,只为赶过来,与他相见。

    可他忙得马不停蹄,匆匆见了面,话都没说上一句,就又走了。

    这感觉简直就是……刚给了个甜枣,还没解馋,就把满席的菜给撤走了。

    切!爱情,有时候好不人道啊。

    她踢着路边的碎石子,全无在下属同事面前的职业干练。只踢得高跟鞋上一层层的灰,才反应过来,又心疼地懊恼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却响了,是蒋垣。

    爱屋及乌。如今林浅看到蒋垣的来电,心中都会另眼相看。接起:“蒋助,有什么事?”

    蒋垣的嗓音很亲和:“林经理,还在集团吗?”

    “在呢。”

    “厉总刚才忘了拿你的汇报资料了,他想在飞机上看。我们就在集团门口,能麻烦你送过来吗?”

    林浅精神一振,立马快步往不远处的集团大门走去。

    今天守大门的是高朗,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她顾不上跟他聊,匆匆一点头,就拐出了大门。一眼就看到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蒋垣正从副驾车窗探出头来,朝她招了招手。

    林浅小跑过去时,后座的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影影绰绰可见厉致诚西装笔挺地坐在里头,长腿交叠着,手搭在膝盖上。

    林浅用手扶住车门,弯腰低头,看到他的脸,甜甜一笑,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厉总,这是报告。”

    心中却想,他可真坏啊。刚才难怪不拿资料,故意落下。现在两人又见了一面。

    谁知厉致诚盯着她,一时却没接。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是上司看下属的眼神。林浅心头一甜,又笑了。也有些不舍地望着他说:“厉总,祝您一路顺……”

    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厉致诚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拉进了车里,低头就吻了下来。

    这个吻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林浅的心跳前所未有地慌乱急速。手被他紧握着,腰被他顺势搂着,只能紧贴在他的怀里,任他索取。而他却吻得不急不躁,温凉而深入。像是全不顾周遭的人和环境,只低头细细品尝着,女人唇中,久违的甘甜美好。

    他毫无疑问是天生的接吻高手,强势而有力的纠缠,微热的男性气息,轻而易举就能令女人丢盔弃甲。可今天,林浅却没有半点心情,去欣赏和享受这个吻。她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全身的汗毛却像都竖了起来。眼睛也顾不得闭,左顾右盼。

    前排的司机和蒋垣,全都直视前方、一声不吭,当自己不存在。可这令林浅的脸更红。又侧转目光,往车子后方一看,模模糊糊看到有人在路边行走,也不知是不是集团的人。

    林浅全身的血都要冲到头顶了,厉致诚才将她松开。那俊脸一片淡然,仿佛刚才的事再正常不过。

    “等我回来。”他一只手还握着她的腰,低声说。

    林浅的脸都快要滴下血来了,可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强烈甜意。

    “嗯。”

    而十多米开外,门口保安亭里,包括高朗在内的三个保安,看着总裁座驾的后车窗里模糊的映像,眼睛都快看直了。

    其中一个小保安犹犹豫豫地说:“高班长,刚刚……是总裁把林经理拉进车里,强吻了吗?”

    高朗也看呆了,这才反应过来,稍一思索,非常严厉非常高深莫测地说:“今天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许讲出去。懂不懂职场规则啊?讲出去立马被辞退,懂不懂?”

第37章 过期不候

    林浅是这天下午,才知道厉致诚的全盘计划推行得并不顺利。

    厉致诚去机场后,她就回了子公司。向薛明涛汇报工作之余,两人也聊了挺长时间。

    “就卡在面料上了。”薛明涛说,“这些天老板已经谈了六七家面料商了,可要做到他要求的性价比,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林浅点点头。

    面料,是箱包生产成本中的最大一项。而他们既然希望“长弓”具备户外基本性能防水、防泼溅、防油污、重量轻、速干、柔软耐磨……就必须使用户外专用科技面料。

    可诸如GoreTex、WINDBLOC、Cordura等世界知名的专利面料,价格相对都较昂贵。一个包做下来,跟真正户外包的成本没有多大差别。那么厉致诚的“长弓”战略,根本就是一纸空谈了。

    厉致诚希望找到一种性能优越、价格低廉的户外面料。品牌不用那么知名,关键是质量。可真像林浅说的,“越简单却越难的东西,才是越有价值的。”大半个月了,他迄今毫无斩获。据说下属也有人有微词,可厉致诚的态度很坚定:“继续找。”

    所以今天中午,得知台湾有一家面料厂,所拥有的专利面料可能符合他的要求。尽管据说对方非常刁钻,不愿合作,他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丢下多日未见的心上人,毫不犹豫地赶过去了啊。林浅这么想。

    傍晚,林浅端着杯咖啡,坐在阳台上,看着落日晚霞。

    奋斗了快一个月,明天是周末,她给工作组和自己都放了两天假。此刻全身筋骨仿佛才彻底得到放松,想起中午在车畔那个惊心动魄的吻,不由得微微一笑。

    也不知道他的台湾之行,能否如愿?还是像之前一样,再一次落空?

    他那样的人,也会受挫啊……想想就令她觉得心里软软的。

    林浅又沉思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林莫臣发短信:

    “你跟厉致诚的协议是什么,我要知道。”

    林莫臣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时机未到。”

    林浅瞬间有种想要咬牙切齿的心情这两人!给她的答案居然一模一样。高来高去干什么!

    可她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一向眼高于顶的哥哥,要让厉致诚做到如何如何,才不会干涉他们交往。而这个要达成的目标,一定是很难的。

    可是,现在她不想他那么难啊……不管是为家族事业也好,还是为她也好。

    正要给林莫臣回复,妄图叫他主动提出取消协议,让厉致诚承受的压力小一点。这时,一条新短信却跳进来。林浅看到“厉致诚”三个字,眼睛一亮,立刻点开。

    “已落地。”

    林浅心头一甜,给他回复:“好的,注意安全。”然后打了个笑脸,发出去。

    页面自动跳转回编辑短信的界面,林浅心情颇好的继续打字。

    嗯……打蛇要七寸。哥哥说到底是为了她的幸福,得让他心软,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哥,你说要令他抽筋剥骨。可现在好像反了。”

    啧啧,真肉麻。肉麻得好隐晦好哀怨。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他去台湾了,我很想他。很喜欢他,把你们的协议作废吧。就这样。”

    发完这一条,她却微怔。

    原本是想半真半假在哥哥面前装可怜,但不知不觉,却打出了心里话。

    见林莫臣半阵不回复,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发一条:“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了,你必须把协议作废。我多少年遇到个这么喜欢的也不容易,这事儿你拦都拦不住,除了他我谁都不要,明、白、吗?!”

    这条发出去,只觉得浑身一阵畅快。又有点想笑。

    她知道哥哥的脾气,哥哥也知道她的脾气。这话讲出去,哥哥就算将来还会嘴硬。但厉致诚要真的输了,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在一起。

    哈哈哈。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连续自动跳转,四条发送回执报告:

    “短信已于18:46:32发送至厉致诚。”

    “短信已于18:47:20发送至厉致诚。”

    “短信已于18:50:35发送至厉致诚。”

    “短信已于18:52:40发送至厉致诚。”

    林浅扫了一眼,撇撇嘴。信号不好嘛,现在她才一口气收到四条回执。

    正要将手机丢到一旁,忽然就反应过来。再次拿起手机一看,瞬间一头冒汗。

    发送至……厉致诚?

    她连忙翻开短信记录,再一看,真傻眼了。也不知道是刚才她构思短信构思得太投入,还是页面自动跳转哪里出了错她没注意。从那条真的发给厉致诚的叫他注意安全的短信,到那条气势汹汹地说“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行,明白吗!”的短信,统统都发给了他一个人。

    林浅整张脸瞬间都烫起来,脑子里也一片糊涂。

    发给他了。

    那些肉麻的、热烈的话。什么“抽筋剥骨”,什么“很想他”,什么“多少年遇到个这么喜欢的”……要命啊,她只是因为发给哥哥,用词稍微夸张了一点幽怨了一点啊!

    她虽然喜欢他了,可是真的没这么热情似火啊!

    林浅一脸黑线,拿着手机想发点什么弥补下,可半阵想不出词。

    说什么?“发错了”?“我故意夸张哄我哥的,你不要误会”?

    她看着手机,欲哭无泪,心却怦怦怦跳得厉害。

    就在这时,“滴答”一声,又有新短信进来。

    发件人:厉致诚。

    林浅都快要疯了。一咬牙点开一看,只有两个字

    “明白。”

    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了,除了他我谁都不要,明、白、吗?

    明白。

    林浅呆呆地看着这条最简短不过的回复。

    看了好一阵子,忽然“啊”的大喊一声,把手机往边上一丢,头埋进胳膊里。

    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笑了。

    台北,桃园机场。

    天空异常的蓝,时尚漂亮的机场内外,人潮熙攘。

    厉致诚拿着手机,站在航站楼外的空地上,低头看得极为专注。身旁人来人往,却仿佛毫无知觉。

    直至蒋垣连叫了两声“厉总”,他才察觉抬头。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蒋垣屏气凝神,微笑说:“厉总,车来了。”

    厉致诚收起手机,跟他坐上车。

    开了一会儿,他淡淡开口:“林浅有台湾通行证吗?”

    蒋垣神色不变地答:“有。上次给领导们办护照时,一块儿都给办了。”

    最近是关键项目攻关,所以几个核心成员的护照证件,都提前办好,避免要用时来不及。

    厉致诚点点头。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景色,想到刚才的那些文字,原本沉静淡漠的心,却像是被女人的手,轻轻抓住一角,再难平复。

    他去台湾了,我很想他。

    这事儿拦都拦不住,明白吗?

    林浅,我也很想你。心若惊涛,万籁无声。

    只想把终于坠入我双臂的你,彻底拥入怀中,怜惜宠爱,再不放手。

    接到小唐的电话时,林浅很惊讶很惊讶。

    小唐是厉致诚的司机,也是今天那惊天一吻的目击者之一。但现在厉致诚挑选留在身边的人,都是有些城府的。哪怕只是最平凡的司机。

    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自然:“林经理,我明天几点来接你?”

    林浅:“嗳?”了一声,手机同时响了。是国航自动发送的短信:“您预订的国航CA411航班(霖市台北),将于明日8:00起飞……”

    挂了电话,林浅一颗心又慌又甜,给厉致诚发短信:“为什么让我明天去台湾?”

    不会是……工作方面突然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吧?

    他回复得很快:“来我身边。”

    次日上飞机前,林浅给哥哥发了条短信:“我去台湾了。这一趟回来,我应该就是厉致诚的人了。协议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爱达在台湾也有专卖店,这还是前任CEO全球扩张时留下的。后来大部分地方的门店被厉致诚关了,就留下几家,作为品牌形象的支撑。

    所以今天,台湾爱达的人员开车来接林浅,直接送到了厉致诚等人下榻的酒店。

    林浅住的是一间大床房。房间装潢得精雅漂亮,但面积不大。这是间四星级酒店厉致诚出门在外,从不奢华。

    房间外有个很小的阳台,楼下就是繁华的台北市街景。林浅站在阳台上,望着茫茫都市,还真有点替他担心。

    台湾的职员说,厉总和蒋助理,一早就去明德(Mind)面料厂了。但据说,明德的负责人是个老头子,以前曾经是台湾大学的教授,性格十分刁钻,也不知会不会买账。

    这一去,就是一整天了。中午林浅抵达时,台湾职员曾经给蒋垣打过电话,结果他说还在等待跟明德见面,暂时不能回来,让先把林浅带回酒店安顿云云。

    这种时候,林浅是绝不会去打扰他们的。所以安安分分待在酒店里等待。

    渐渐的,天色暗下来。

    林浅自己出去转了一圈,又在街头吃了些小食,还买了些小玩意。回到酒店,他们还没出现。

    林浅一点也不觉得难等。只觉得……有点心疼他,莫明地就有点心疼。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么多这么多的怜惜么?

    怎么他越强、越忙碌、越能干,她反而越怜惜他呢?好奇怪啊,难道是她内心太女王太强大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就在床上睡着了。电视还聒噪地放着娱乐节目,窗外的天色沉沉暗暗。

    林浅是被“喀嚓”一声开门的轻响,突然惊醒的。

    她一下子坐直了,就见门口地上有灯光照进来。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地上。然后就听到厉致诚那熟悉的嗓音,低声说道:“那就这样,明天一早再去明德。”

    蒋垣也在门外,低低答了句:“好的。”

    又是一声轻响,门关上了,他走了进来。

    林浅瞪大眼睛看着他。

    屋内灯光柔和,将一切都染上朦胧的光泽。他穿着衬衣系着领带,西装搭在胳膊上,显得身姿格外修长,皮鞋锃亮。

    他看她一眼,全无男人不请自入女士房间的尴尬,而是直接走到床边,轻声问:“醒了?刚才我来过一趟,你在睡觉。”

    林浅有点脸热:“嗯……”一下子子反应过来:“你怎么会有我房间的门卡?”难怪中午只给了她一张门卡,她看别人都是两张。

    “早上拿的。”他说,同时把西装往旁边小沙发一丢,坐到了床沿上。双手很随意地往床上一撑,就把靠坐着的她,圈在他和墙之间,然后低眸看着她。

    林浅身上就穿了件长袖衫、亚麻长裤,身上还盖着半截被子,不禁有些不自在。她伸手推他的胸口:“你先回你房间去,我换了衣服再跟你讲话。”

    谁知刚落,手腕一紧,就被他握住,然后顺势扣回了床上。

    林浅心头一跳:“你……”另一只手又被扣住了。

    他近在咫尺地盯着她:“很想我?”

    林浅的脸倏地一下子热了。男人的嗓音低沉清醇,犹如窗口静静吹来的夜风,撩拨着她的脸她的心。她转过脸,避开他那几乎能侵入一切的沉黑目光,顾左右而言他:“明德谈得怎么样?这可是大事。”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好笨,太故意强调了。

    厉致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仅仅一臂之遥的女人的脸上,嗓音里却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嗯,的确是大事。我已经以最优惠的价格,拿到了明德面料的三年独家使用权。下午合同签好了。”

    林浅听得眼睛猛地睁大,转头看着他:“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她一连说了两个“太好了”,原本手腕被他捏着,此刻情不自禁反手将他的手握住。

    厉致诚看着她欢喜鼓舞的模样,眼中笑意也逐渐加深。他轻声说:“嗯,终于。这一战,我所有的棋已经布好,只等新宝瑞入局。”

    简单的三言两语,却叫林浅无声心惊,隐隐荡气回肠。

    他还说他不是好战的男人。可杀伐果断分明是他的本性。

    这一局之初,他就说:新宝瑞会对我们进行狙杀。所以……我们先杀他们。

    而现在,他又说,万事具备,只等君入局受死。

    如此不动声色,如此心狠手辣。

    可这样的他,却似乎有一种独特的、令女人无法不心折的男性魅力。

    林浅一言不发,看着他英挺的身姿,看着他俊朗的眉目。

    他也看着她。

    以为他会落下一个吻,谁知他却看她一眼,执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低头轻轻一吻。

    “我与你哥哥协定……”

    林浅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嗳?时机到了?肯说了?

    看着她瞬间像只猫一样,全身的毛竖起来,警惕紧张地听着。厉致诚低声失笑,继续亲着她的手,同时看着她的眼睛。

    仿佛出征的骑士,亲吻着梦寐以求的公主。

    “明年此时,如果我站上行业之巅,他就把你给我。”他轻声说,“林浅,我很擅长忍耐,我可以不求速达。但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女人,彻底属于我厉致诚。”

    林浅怔怔地望着他。

    这时他也放下了她的手,眸色幽沉地盯着她。

    林浅忽的笑了,开口:“两个最聪明的男人,却做了个最幼稚的协议。”

    厉致诚看着她,没出声。

    林浅“哼”了一声说:“我们俩要不要在一起,跟你有没有站上行业之巅,有什么关系?”见他沉静不语,她一探头,就在他左边脸颊亲了一下。

    “你还不明白吗?”她又问,抬头又在他右边脸颊亲了一下,“过期不候的啊……”

    这个“啊”字的音还没发完,腰间骤然一股大力袭来,厉致诚的手犹如铁钳般,一下子将她搂过去,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林浅“啊”一声惊呼。可她很快就没了声音,因为厉致诚的身体往前顺势一压,就将她紧紧扣在墙上,低头就吻了下来。

第38章 风流缠绵

    台北的夜空,五光十色,迷乱动人。

    而屋内,朦胧的灯光下,林浅眼前全是这个男人的轮廓;微凉的空气里,全是他的气息。

    这是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深入,都要用情,都要长久的吻。男人的姿势,不知不觉就改变了,没有再搂着她的腰,因为她的腰早在他身下,在他怀里。他的双手全扣着她的手,十指交缠,压在墙上。英俊的脸微微侧转,方便他完全压住她的唇,流连反复,辗转反复。

    林浅的身体紧紧靠近着他的胸口,双腿也被他的身体稍稍压住。这些细微的触感,令她的心跳变得更快,内心仿佛又升起一缕异样的紧张感。

    呜呜呜……林浅在心里抗议,明明是你情我愿自由恋爱,吻得这么强取豪夺这么霸道做什么!

    “转告你哥哥。”他微哑着嗓子说,“厉致诚生平第一次不守诺,不能遵守与他的约定了。”

    林浅听得心头一甜,答得却很不在乎:“管他做什么。”忽然想起来,问:“对了,你吃晚饭了吗?”都九点多了。

    厉致诚看她一眼,答:“没吃。”

    林浅心里一软。是谈完了工作,第一时间回来找她吗?

    她把他的胳膊一搂:“我陪你出去吃宵夜好不好?”

    厉致诚的确也很饿了,微微一笑:“好。”

    林浅换了身漂亮衣服,在镜前一照,自觉亭亭玉立。这才拿起包,打开门。

    厉致诚就站在门外。台湾的气温比霖市高一些,他穿着件长风衣,里头一件简单白衬衫,却也帅气得一塌糊涂。

    林浅唇角一弯,走过去。他的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上,轻轻带着她往前走。林浅心头甜甜的,就像被某种情绪吹涨了许多天的心脏,终于把气息脉络给捋顺了,舒畅又欢喜。

    酒店地处闹市区,灯红酒绿、商厦林立。两人走了一段,抵达目的地位置稍偏的一条街上,便是夜市。此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林浅带厉致诚在一家卖圆环蚵仔煎的老店坐下。人很多,只在靠近店门的位置,占了张小桌子。老板把美食送过来时,林浅望着厉致诚笑:“我帮你调调味吧。他们家可是网上最出名的。”

    老板立刻竖起拇指,用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赞道:“小姐好有眼力啊。”又拍拍厉致诚的肩膀:“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有福气啊。”

    他说这话时,厉致诚就靠在椅子里,一只手搭在林浅身后椅背上。闻言淡淡一笑,果然就见正拿着调味瓶往食物里撒的林浅,眉目一弯,得意中似乎又带着一丝羞涩。

    厉致诚看了她一会儿。没出声,只伸手过去,将她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握在掌心,放到自己大腿上。

    这简单的动作,却令林浅心头一阵悸动。斜眸嗔他一眼,继续单手给他弄筷子和碗。过了一会儿,却感觉他像是习惯性的,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揉捏。

    林浅坐在喧嚣闹市的一个角落里,就被他这一个小动作,撩得面红心跳。可又不想开口说,因为他什么过分的事也没做啊!就摸了一下手而已。

    后来,她突然就有个了觉悟。

    他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真的是个天生的恋爱高手啊……就跟他商战似的,虽然全无经验,但是不动声色,然后任何一个小的举动,都能恰好打中敌人的要害。就譬如现在,只牵着她一只手,却令她整个人仿佛都在他主宰中,不由自主为他悸动……

    林浅转头,看一眼他低头吃东西的沉静侧脸。

    高手,高高手。

    怎么有种感觉,今夜之后,她林浅都会被他捏在掌心,再也别想他会放手?

    咦,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吃完后,两人又在街头散了一段步。回到酒店,已经是十点多。

    厉致诚把林浅送到房间门口。

    “那……晚安。”林浅轻声说。

    “嗯。”他微垂眼眸,看着她。

    林浅觉得,确立关系这天,怎么也要给个晚安吻吧。于是双手搭上他的肩头,踮起脚,一偏头,在他脸颊印上轻轻一吻。

    可人刚送到他怀里,他的动作就那么快!原本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瞬间就抽了出来。还是老姿势,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后面按住她的脑袋,低头又封住了她的唇。

    林浅今天与他定情,也有些心潮澎湃,食髓知味,不舍得就这么分开。于是就任由他亲吻着,闭着眼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就被他拥着倒退了几步。

    等她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进屋了,门“哐当”一声在背后关上。他移开唇,低眸看着她,嗓音低沉又动人:“我呆一会儿再走?”

    林浅:“……好。”

    蒋垣今晚有点为难。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远在霖市的刘同副总裁,发了份新的外观设计图过来。虽没说必须马上送给厉致诚看,但厉总却交代过,这种重要的东西,必须第一时间呈给他。

    如今,厉致诚在一干下属心中的威望是非常非常高的。任何情况下,谁都不敢拿他的话当放屁。

    所以蒋垣第一时间就去敲厉致诚房间的门。然后他就头疼了。

    无人应答。他不在。

    他又抬头看向隔壁紧闭的房门隔壁是林浅的房间。

    他又给厉致诚发了条短信,半阵没人回复。

    他只好去敲林浅的房门:“咚咚、咚咚。”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门开了。林浅站在门口,穿着牛仔裤和休闲外套,衣着特别整齐,神色自若地看着他:“蒋助理,你找厉总?他在我这里看资料看睡着了,进来吧。”

    蒋垣站得笔直,没有往里迈一步,神色很淡定,态度很坚决:“我就不进去了。”然后把文件递给她,略作解释,然后彬彬有礼地告辞了。

    笑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厉总,在女下属的房间睡着?

    资料已经送到。他进去干什么,围观吗?至于要不要叫醒老板,那是老板娘的事了。他安全撤退。

    林浅一关上门,想到蒋垣刚才粉饰太平的表情,就觉得尴尬。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厉致诚在她这里,干什么呢……

    她抬头看着侧卧在床上,却已经闭目睡着的男人。

    刚刚他说就呆一会儿,林浅就打开电视跟他一起看。房间小,两人只能靠坐在床上,他搂着她。说是看电视,但大部分时间是在与她厮磨相伴。

    不过没多久,林浅去上了个洗手间,出来却发现,电视的光影打在男人安静的脸上,他已经睡着了。

    是这些天太累了吗?

    还是……多少有点故意,在她这里睡着,于是就不用走了?

    林浅觉得,两者都有可能。毕竟这男人,跟狼一样“坏”。

    可看着他的睡颜,又叫人心动心软。林浅小心翼翼替他解开领带、拖鞋皮鞋,然后给他盖上被子。

    然后蒋垣就来了。

    林浅又看了看蒋垣送来的资料,有了判断:重要,但是不紧急。她将资料放到一旁桌上,又转头看着厉致诚。

    舍不得叫醒他。

    傍晚她睡了挺长时间,以至于现在精神还特别好。左右无所事事,索性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托着下巴,看他。

    房间的灯光被她调得更暗了,给他的短发、脸颊,还有身形轮廓,都笼上一层薄薄的光泽。虽然在沉睡,男人的每一寸线条,都有年轻职场领袖特有的气质。

    但林浅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他给她的那顶帽子定情信物嘛,情窦初开的她当然随身携带,以示重视。

    她把帽子轻轻扣在他的脑袋上,帽檐压低。

    瞧,完美了。

    帽子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挺拔的鼻梁和线条简洁的下巴。虽然他身上还穿着衬衣,跟鸭舌帽却混搭成一种独特的诱人气质。

    林浅托着脸的手指,轻轻地弹啊弹。

    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咔嚓、咔嚓、咔嚓……”连拍了十几张,然后她很满意地翻看着。储存照片名时,有点纠结。

    MyBF?太简单没新意。

    Myman?有点小害羞啊。

    Him?太冷艳高贵。

    最后还是输入:Myman

    拍完照,林浅又低头看了他一会儿。

    她想起了几个月前,在火车初遇那晚。他就是这一副模样,戴着帽子,只露出个冷峻漂亮得不可思议的下巴,不理周遭一切喧哗,也不理她,兀自睡觉、兀自沉默行走。

    其实从那时起,她心里就印下了他的模样。

    他知道吗?

    林浅心里软绵绵的,手撑在床沿上,低头轻轻地亲下去。

    厉致诚的确是累极了,加之女人的气息太过甜美宜人,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然也有迷糊醒过的时候,蒋垣来敲门他也大致知道。但既然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床上,何必起来?

    直至,他被下巴传来的一阵轻微的、湿软的,却极其酥麻的感觉弄醒。

    一睁眼,就见林浅趴在床边,低头在亲他的下颌,表情非常的温柔。

    厉致诚微眯着眼,没出声。她也没察觉,低头又在他下颌亲了一下,有些情动的模样。这模样令厉致诚心头一阵热气上涌,一声不吭,伸手捏住了她还欲继续造次的小脸。

    林浅明显吓了一跳,全身都抖了一下,抬眸看着他:“啊!你醒了。”

    “嗯。”厉致诚低低应了声,见她眼神闪躲,脸色却很镇定,不由得微微一笑。

    每次被他抓包,她都是这幅表情。

    厉致诚一把搂住她的腰,就把她抱上了床,然后一个翻身,就把她整个压在身下。

    “为什么要亲我下巴?”他低声问。

    林浅据实答道:“那是我觉得你身上……线条最漂亮的地方。”

    当初就是这一个若隐若现的下巴,棱角分明,线条干净,引人无限遐想。

    以至于她还给他留了电话号码,他都忘了吗。

    从未有人这样说过,所以即使是厉致诚,闻言也微怔了一下。林浅觉得自己这个发现非常有爱,笑眯眯地看着他。

    结果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厉致诚轻描淡写地说:“礼尚往来。换我了。”

    这一回,林浅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跟厉致诚讲每一句话,都要小心啊!他都可以挖个坑让你往下跳!

    因为此刻,厉致诚就保持着全身压着她的姿势,只将上半身稍稍抬起。然后那双眼睛,就静静从头到脚打量着她。林浅犹如羊入狼口,被他瞧得又羞又紧张。

    “你要亲哪里……”是屋内光线太迷魅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有点微微的晕眩。

    但这句抗议听起来也是软绵绵的,毫无抵抗力。林浅话一出口,就在心里纠结,给他亲呢,还是不给他亲呢……

    谁知就在这时,腰上忽地一阵湿热微麻的触感。

    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林浅微微一抖,转头看着他。

    所以……这是他觉得她身上线条最美的地方?

    她的腰?

    他稍稍平复了一下,看她一眼,松开她的手,同时从她身上翻身而下,跟她并肩躺在床上。

    感觉到身旁男人略显沉滞的呼吸,林浅大大松了口气,可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感动?紧张?害怕?兴奋?

    我勒个去哦,不管了。

    就在这时,却听他的嗓音已经恢复低沉清冽,在她耳边问道:“从来没碰过?”

    林浅:“……”为什么他这么会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一句话就被他撩得脸红心跳。

    却又听他轻声说:“难道我又被女人碰过?”

    那语调就像是在她耳边轻哄。林浅的心跳更快了,但也深谙快刀斩乱麻的真理。轻声说:“很晚了,你回去睡吧。”

    他静了一会儿,答:“嗯。”起身下床。

    身旁床铺承受的重量骤减,林浅原地不动,看着他拿起外套和领带。

    “晚安。”她躲在被子里,身体还有他的余温,睁大眼睛看着他。

    厉致诚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沉静稳重,手里搭着外套,领带塞进衬衣口袋,一只手搭上她的头顶,弯腰在她脸上,轻轻印上一吻。

    “晚安。”他用轻得像风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今晚先放过你。”

    林浅原本已基本平复下来,这句云淡风轻的话,瞬间又令她破功。

    他是认真的。今晚,先放过她。

    被他丢下了这句“狠话”,颇有些心慌意乱的林浅,看着他转身出屋。到底是今晚三番两次被他吃得死死的,颇有点不甘心,于是她大着胆子又来了句:“你回去……是不是要冲个凉水澡啊?”

    靠,这到底是什么心态?为什么她就喜欢这种老虎头上拔毛的颤巍巍的不安全感?

    果然,厉致诚脚步一顿,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把手里的西装往椅子上一丢。

    林浅看得眼睛都直了。一把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阻挡住他的视线:“我错了我错了!你快走吧!”

    被子外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喀嚓”一声轻响传来。

    林浅推开被子,屋内终于空荡荡的,那西装也不见了。他走了。

    这男人……

    林浅埋在被子里,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什么,从床上爬起来。撩起一截衣服,对着墙上的镜子,开始翻来覆去照自己的腰。

    有点得意,又有点害羞。

    过了一阵,重新躺下,却发现手机里多了条他刚刚发来的短信:

    “洗完了。”

    林浅微怔,反应过来,噗嗤笑了。

    冷水澡洗完了啊……

    给他回复:

    “晚安,致诚。好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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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的倾城时光介绍:
林浅曾经以为,自己想要的男人 应当英俊、强大,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她仰望,无所不能。可真遇到合适的人才发觉 她是这么喜欢他的清冷、沉默、坚毅和忠诚,喜欢到愿意跟他一起,在腥风血雨的商场并肩而立,肆意年华,不问前程。你和我的倾城时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你和我的倾城时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你和我的倾城时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